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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顾清霜刚才关掉了卧室的灯。


    暮色四合, 阳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映透进外边路灯的光,是温暖的橘色调,但映照进房间里就显得暗。


    明骊站在走廊里, 头上就有一盏小顶灯,炽亮的白灯把她整个人都照得白了一个度。


    而顾清霜仍站在房门口,身形隐没在昏暗中。


    话刚出口便意识到了不对。


    已然是要离婚的关系,还要挽留人家睡一晚做什么?


    顾清霜的颈间迅速蹿起一抹绯红,却没有收回自己的话。


    明骊倒是怔了几秒,却很快给她找到了借口。


    对顾清霜来说,效率是很重要的事,所以今晚她住在顾家, 明天一起床洗漱完就可以直接去民政局离婚, 方便快捷。


    “不了。”明骊温声拒绝:“明天我会准时到民政局的。”


    顾清霜闻言抿了下唇, 还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的底气。


    沉默片刻,顾清霜拎着她的行李箱往外走, 关上房间门:“走吧。”


    下楼的这段距离明骊走过无数次,跟顾清霜也走过无数次。


    很多个早上她们都是并肩下楼吃早餐的,也有很多个傍晚她们一起吃完晚饭再上楼。


    明骊原以为顾清霜送她到车上就会走,但临到车前,顾清霜又道:“时间还早, 我送你。”


    说着伸手问明骊要车钥匙。


    明骊歪了下头, 似是第一天认识她那般, 平静地打量了她几秒。


    顾清霜却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抬手将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别过脸道:“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明骊觉得, 这似乎是顾清霜独有的仪式感。


    分别前的一种仪式感。


    就像顾清霜让佣人做十个菜,陪着她收拾东西, 再到送她到楼下。


    顾清霜这个人严谨、一丝不苟,还有些洁癖,在某些事情上又有自己的坚持。


    但明骊亦有。


    她收回目光,不疾不徐地回答:“不用了,这条路我走过很多次了。”


    四目相对,明骊目光柔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最后,顾清霜站在原地看明骊上车后,车灯亮起,她坐在主驾踩下油门,白色奔驰缓缓驶离「顾园」。


    明骊从后视镜里看见站得笔直的顾清霜,忽地踩下刹车,摁下车窗。


    窗一开,冷风直往领子里钻,明骊侧过身回头喊了声:“顾清霜。”


    顾清霜双手插在大衣兜里,淡淡地回:“嗯?”


    “明天见。”明骊朝她笑了下,而后开出这扇大门。


    顾清霜望着那辆缓缓驶去的白车,慢慢只能看见它的红色尾灯,在这漆黑的夜色里,像一条警戒线。


    把她和明骊彻底隔绝开来。


    明骊开在这条熟悉的路上,心情却大不相同。


    从后视镜里看见越来越小的「顾园」,一时觉得它也没那么可怕。


    很多次,明骊一看见这几栋建筑就觉得是头会吃人的怪兽。


    或许是这种类型的建筑看起来有些骇人,也或许是她的心理作用。


    她时常站在「顾园」远处看,总害怕这里会一口把人吞掉,连骨头都不剩。


    但现在,明骊看向「顾园」,只看见了一个黑点。


    一个会被黑夜吞噬的黑点。


    ……


    “走了?”顾斐的声音在不远处懒洋洋响起。


    顾清霜轻吐出一口气,尽量忽略自己心底的不舒服,“嗯。”


    顾清霜跟顾斐的关系不算亲近。


    准确来说,顾清霜跟这个家里很多人都不亲近。


    顾清霜收回视线,瞥了眼抱臂站着的顾斐,“什么事?”


    “来看看。”顾斐说:“母亲想见你一面。”


    顾清霜微顿:“祖母知道了?”


    明骊提出离婚的事,顾清霜只告诉了顾雪蔷。


    她相信,顾雪蔷不会在事情定论之前告诉别人,包括祖母。


    那怀疑对象只可能是顾斐。


    顾清霜只扫了一眼,顾斐便知道她什么意思,耸了耸肩道:“我没说。”


    “这个地方,只要是说出口的话就瞒不住。”顾斐抬起头望向天,先看到的是这栋建筑,漂亮古朴,却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顾斐转身兀自往前走,“你祖母不太高兴。”


    算作给顾清霜提醒。


    顾清霜倒是淡然。


    说淡然也未必,只是还没缓过神来。


    接连几天的失眠让她精神不佳,一天三杯咖啡跟喝水一样,因为状态不好,她已经将这周的手术都往后推了。


    刚送完明骊,心脏里像有个水袋似的晃来晃去,整个人都跟着坠得慌,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到祖母面前时,祖母刚在女佣的伺候下喝了小半碗燕窝,坐在沙发上手中捻着一株深褐色的珠子,看起来还算精神。


    顾清霜上前低低喊了声祖母,老人家才缓缓睁开眼。


    一双眼浑浊锐利,在看见顾清霜后露出几分笑:“是霜霜来了。”


    顾清霜自然地坐在她身边,温声回答:“嗯。您最近身体好吗?”


    “还好。”老太太笑道:“总归是死不了。”


    “您这年纪哪至于?”顾清霜在老太太面前十分耐心,陪着聊了许久,话题七拐八绕还是饶回到了她的婚姻上。


    “怎么突然就离婚了?是明骊心野了?还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祖母声音沉,跟讲故事似的,没有一丝责备,反倒细细问起缘由。


    但顾清霜回答不上来,只能将这两种可能性都否认,然后想了个中和的说法:“不合适吧。”


    祖母闻言盯着她看。


    祖母这一辈子看过多少人啊,好的坏的形形色色,看人向来很准。


    “两个人过日子没那么多合适的。”祖母拉着她的手,像是碰到了一块冰,皱着眉让人赶紧拿暖水袋来,等顾清霜抱着暖水袋坐在一旁时,祖母愣了片刻:“我刚在跟你说什么来着?”


    已然忘了。


    年纪大了,很多事都记不住。


    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但她看见顾清霜心情不好,对这个话题也不是很想讨论,轻叹了口气温声道:“霜霜,明骊那样的如果还不适合你,那真没更合适的了。”


    顾清霜不知祖母为何这样说,她跟明骊之间分明有很多不同,也不算互补,自然算不上天作之合。


    但当初她带着明骊进门时,跟祖母说的是谈的时间不久,却觉得很合适。


    如今顾清霜自然要延续她的谎言。


    撒了一个谎,就要无数个谎言去遮掩。


    “人总是会变的嘛。”顾清霜说。


    “那是你变了还是她变了?”祖母问。


    顾清霜一时回答不上来,只能沉默已对。


    就在这样的沉默中,祖母缓缓开口,聊起了顾清霜的父亲,聊他当年跟顾雪蔷是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后来又是如何走到这一步。


    老太太最近吃着安定神经的药,说着说着便困了,话说到一半就靠着沙发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顾清霜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安排人把祖母送到房间,这才准备离开。


    顾斐送她出门,站在台阶之上,顾清霜忽地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顾斐反问。


    “离婚的事。”


    “前几天。”


    顾斐也没撒谎,她名义上是顾清霜的小姑,却跟顾清霜聊不了几句话。


    “她有说为什么吗?”顾清霜又问。


    顾斐缓缓摇头:“她没有说。”


    从顾斐这问不到什么,顾清霜便准备离开,跟顾斐说了句早点休息,但她刚转身就听顾斐淡淡地说:“你们之间离婚不应该是天经地义吗?没有为什么。”


    顾清霜脚步顿住,眸光晦暗,周遭的空气更冷了些。


    顾斐却感觉不到,她垂下眼笑起来:“本就是合同开始,那就有结束的那天。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你何必介怀?”


    顾清霜没说话。


    顾斐就那么幽幽地看着她。


    身形高挑的女人穿着灰色呢子大衣更显得比例好,细碎的光影落在她脸上时就像专门在为她打光,那张脸,那双眼都很有威慑力。


    顾斐却没半分畏惧。


    从前是有的。


    尤记得刚到顾家时,她穿一双十几块的凉鞋,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干净到能照出人影的大理石能轻而易举照出她的窘迫。


    顾清霜就坐在餐桌旁,目光幽幽地盯着她看,一双淡漠的眼似是要直勾勾把她看到地里去。


    顾斐到这个家里时还未成年,但那时顾清霜已经二十岁,她清瘦、高挑、干练,却带着说不出来的阴翳和悲伤。


    但顾斐总觉得,她跟自己一样可怜。


    顾斐很想跟她说话,却又害怕。


    长达一年的时间里,她跟顾清霜只说过两句话。


    ——你好。


    ——哦。


    短得可怜。


    “有些话不适合在这里说。”顾清霜说完顿了下:“祖母也知道了么?”


    “她不知道。”顾斐淡淡道:“如果她知道你的婚姻是场合同,她会很生气,你母亲那里的继承权可能会再生波澜。”


    顾斐的声音很小,小到只能让她们两人听见。


    顾清霜温声:“那就别让祖母知道。”


    “你似乎并不诧异我知道这些?”顾斐挑了下眉。


    “你总有你的途径。”顾清霜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一句倒是把顾斐的话都堵回去了。


    顾清霜抬步离开,但顾斐忽地喊她的名字,顾清霜顿住。


    “你看起来很伤心。”顾斐说:“你爱她吗?”


    顾清霜皱眉,淡声道:“养只猫狗三年,分别时尚会有不舍,更何况是人?难道这也会是爱?”


    听到这个答案,顾斐心口顿时堵了口气,“那就是不爱。”


    “既然如此,你问她那些事做什么?都要离婚了别做一些让人误会的事。”


    省得动摇明骊的心。


    这话说得让人心生不满,有些话顾清霜原本是不准备说的,但此刻忽地忍不住道:“那你呢?”


    “什么?”顾斐问。


    顾清霜站在猎猎风中,想说话却又想起这里并不适合大声聊天。


    拿出手机找到顾斐的对话框,飞速打出一串字。


    【你对明骊真是单纯的同学情吗?】


    顾斐愣了几秒,再抬头时看见顾清霜睨她的眼神,几分轻蔑,几分嫉妒。


    这眼神让顾斐一瞬间回到十几年前,她刚来到顾家的那天。


    顾斐敲着屏幕回答:【我喜欢她,比她遇见你更早。】


    发完后没几秒,顾斐又发:【哪条规定说我不能喜欢她?】


    消息前面一个红色感叹号。


    ……


    顾清霜把顾斐删了,在她承认自己喜欢明骊之后。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只是觉得闷。


    顾清霜以前见过几次顾斐和明骊聊天,倒是没往那方面想。


    但刚才她的表情太过刺眼,像是胜利者的挑衅。


    顾清霜没想到她承认得那么痛快。


    这倒让她不爽了。


    但更不爽的是,明骊甚至可能成为她的小姑母。


    放在别家,这应该不可能发生。


    但这是顾家。


    嘴上仁义道德最多,私底下做的那些事却都腌臜不堪的顾家。


    就像顾斐,根本不是她祖父的私生女。


    是她祖母借已经去世的祖父之名接回来的女孩。


    至于来处,顾清霜不清楚,也不想清楚。


    总归里边的事不少。


    所有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放在顾家,一点都不会让人意外。


    顾清霜想,如果明骊真的以她小姑母的身份重回顾家,那她会做什么?


    从回到房间里顾清霜就在想这个问题。


    长夜漫漫,房间昏暗。


    遥远天际洒下一束熹微晨光,天亮了。


    顾清霜抬眼看向窗外,似乎能看见轻盈的雾气被风轻轻推着走。


    又是一个不眠夜。


    从明骊没回来后,顾清霜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


    昨天她下意识问出那个问题,还有个原因是想试试明骊在这个房间里,她能不能睡着。


    但想了想,就算能又有什么用?


    往后也不会睡在一起的。


    而顾清霜想了一夜,也没想到那个问题的答案。


    最终想到的方法是,她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


    顾清霜拖着疲惫的身体起床洗漱,把水龙头拧到最边缘,带着冷意的水往脸上扑了几下,人清醒许多。


    原本准备跟之前一样素颜出门,但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眼底一圈浓重的乌青,又想起顾雪蔷的嘲讽。


    顾清霜坐在梳妆台前。


    梳妆台上的东西是明骊带走最多的,她俩肤质差不多,再加上顾清霜很懒,对这些没研究,以前都是有人专门给她配,明骊来了以后几乎都是用明骊的。


    而现在梳妆台空了大半。


    顾清霜感觉自己只是发了个呆,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再次看向镜子,分明这个家里没少太多东西,却还是觉得不一样了。


    顾清霜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已然又恢复了那副淡漠姿态,就像是开这个世界展开防御。


    原本以为要翻找很久才能找到东西,但等顾清霜拉开抽屉时发现很多东西都分门别类地放在每一个格里。


    明骊在离开之前把属于她的那一份都给放了出来,甚至细致到给每一把化妆刷都贴上了标签,哪个是阴影刷,哪个是口红刷……摆放得整整齐齐。


    顾清霜很轻松就找到了遮瑕。


    她不常化妆,但手稳,看化妆教程基本上一看就会,所以做这种事毫不费力。


    坐在梳妆台前,她总是想起明骊。


    每天早晚,明骊都会习惯性地在这坐一会儿,哪怕只是简单护个肤,慢条斯理,十分精致。


    光是看她护肤的流程就觉得效果一定不会差。


    不知不觉,顾清霜给自己化了个全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有些陌生。


    口红是一支她没见过的,还没拆封,明骊留了个便签说这个色号适合她。


    涂上以后确实适合,浅浅的豆沙色,但对于平时不化妆的顾清霜来说有些艳丽了。


    ……


    顾清霜下楼后把顾雪蔷吓了一跳。


    除了去晚宴时顾清霜会化妆外,其余时候要多敷衍对待她那张脸就有多敷衍。


    难得见她化个全妆,顾雪蔷问:“今天要去约会?”


    顾清霜:“……”


    “离婚。”顾清霜说:“跟明骊约了九点。”


    顾雪蔷一时说不出话了。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几分钟,顾雪蔷收了玩笑语气,认真道:“决定了?”


    “原本就不是我决定。”顾清霜冷声道:“您应该知道,合约是两个人同意才能签,想继续也要两个人同意,现在有人不同意,那就无法继续。”


    “生意场,什么都是能谈的。”顾雪蔷说:“谈好了就还能继续。”


    “可现在桌都被掀了,谈不下去。”


    很明显,明骊已然下桌了。


    “你可有问过为什么?”顾雪蔷问:“还是对此完全不关心?”


    “问过。”顾清霜想到明骊给她的答案,总觉得是个很难以启齿的答案。


    她无法跟顾雪蔷说出明骊那个答案,只能把这些都憋在心里。


    “她不喜欢我。”顾清霜说:“她坚持不下去了。”


    掐头去尾,也算是个不算撒谎的答案。


    “可你们签的是合约,喜不喜欢的从一开始就没那么重要。”顾雪蔷循循善诱地说:“是有什么让人无法忍受了呢?”


    顾清霜问:“是什么?”


    顾雪蔷一怔,看见顾清霜那双懵懂的眼睛后,两眼一黑。


    “这是你们的问题了。”顾雪蔷懒得再管:“你们自己处理。”


    顾清霜出门前见到了上门来送资料的林恂,颇为好奇地问:“你现在不是明骊的助理么?”


    林恂礼貌回答:“明总让我来给顾总送些文件。”


    顾清霜闻言有些失神。


    明骊跟她离婚,跟她母亲还有生意上的往来,跟她小姑更是从大学时就积淀下的友谊。


    但跟她之间,并无牵绊。


    就像当初她跟春柳依柳思往一样,说散就散了。


    林恂却喊了她几声:“顾小姐。”


    顾清霜:“嗯?”


    “您该出门了。”林恂提醒道:“现在已经八点二十分,今天路上有些堵。”


    顾清霜:“……哦,好。”


    轻吐出一口气大踏步往外走去。


    等她离开之后,林恂把明骊交给她的文件交给顾雪蔷,“顾总,明小姐说谢谢您的赏识,但有些东西对顾家来说是三瓜两枣,对她来说却非也,所以她准备了另外的合同。”


    是「星晚」的占股合同。


    明骊将她手上的股份分成了两份,一份给顾雪蔷个人,另一份留给自己。


    也就意味着明骊拥有「星晚」的经营权,但顾雪蔷每年能拿到分红,钱不多,是明骊的心意。


    顾雪蔷问林恂:“是你给她提的醒?”


    “没有。”林恂摇头:“明总早上将文件给我的时候交代过,请您务必收下,她尽量成为那匹千里马,不让您失望。”


    顾雪蔷呷着笑拿过那份文件,打开简单翻阅后签下自己的名字:“我期待她的表现。”


    今早的新鲜事顾雪蔷正还没来得及找人说,聊完公事后便问林恂:“你觉得她们这婚能离了吗?”


    “能吧。”林恂说:“今天民政局开门。”


    顾雪蔷闻言摇了摇头:“人呐。”


    最难看清的就是自己的心-


    明骊今早出门前把酒店的房间退了,把东西都放在了车里,晚上准备回家。


    民政局九点开门,明骊八点五十就到了排队在等。


    来得人不多,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她来得早单纯是早上送了份文件给林恂,让她帮忙跑个腿。


    等到九点钟,顾清霜的车停在路边停车位上,人也不疾不徐从车上下来。


    不知为何,明骊忽然有些紧张,就像她们领证那天一样。


    她也是来得很早,在门口等顾清霜。


    所有的资料明骊都准备好了,见到顾清霜时有些讶然,她还化了个妆。


    明骊注意到了她的口红色号,温声夸了句:“这个色号很适合你。”


    “你选的。”顾清霜说。


    两人站在那儿,没等几分钟门便开了。


    虽然没办过离婚,但现在全部都是智能化设备,她们又是今天第一对,连号都没拿就去了。


    调解员先简单问过离婚原因,在这个问题上她们没商量过,回答倒是意外的一致——不合适。


    调解员纳闷:“到底是哪儿不合适?”


    明骊笑了下:“性格。”


    顾清霜坐在那儿冷着脸一言不发。


    调解员看了眼表示懂了,无奈摇头,嘟囔道:“结婚过日子,性格就得软和点,成天跟别人欠了你钱一样,脸拉老长,谁能过得下去。”


    说完还同情地看了明骊一眼。


    之后的流程就非常快了,不到二十分钟,两本结婚证就换成了离婚证。


    明骊接过以后把一份给了顾清霜,自己的那份收好放进包里。


    从民政局走出来,明骊抬头看了眼天。


    瑟瑟秋日,阳光还挺温暖。


    顾清霜沉默地走到她身边,沉声开口:“往后有什么打算?”


    明骊摇头:“没想好。”


    此刻她只觉得自由了。


    大路朝天,山高水阔。


    就连风都对她很温柔。


    第72章


    明骊回家前问过明晞, 今天明女士上班。


    抓着退休的尾巴奋起上班的明女士现在已经是那家大型超市的经理了,事情更多更忙,但明晞说她精神头更好。


    明晞为此还感慨过好多次, 说有些人天生就该是牛马。


    这话被明女士知道后,顺手拿着手里的苍蝇拍就要拍明晞,“我是牛马你就是苍蝇,一天到晚嗡嗡嗡。”


    以前明女士总觉得拖累了两个女儿,在家里说话也不敢大声,时不时掉眼泪,歉疚地看着她们。


    但现在明女士有工资,上个月更是发了一万二, 发工资以后就把明骊给她买电脑和平板的钱还了, 还给明骊买了条金项链, 在庆祝生日那天送给了明骊。


    有了工作的明女士容光焕发,一点儿看不出疲惫, 卯着劲儿要奋发向上,颇有种第二春的感觉。


    明骊拎着行李箱到自己卧室,开始上班的明女士没空给她收拾房间。


    房间里有浮尘,明骊便开始自己打扫。


    从柜子里拿出四件套换上,又把自己的行李箱打开, 衣服一件件挂上去。


    这个房间跟顾清霜的卧室比起来云泥之别, 甚至没有单独的梳妆台, 就有个不大的书桌。


    明骊把自己的护肤品和化妆品都放在书桌一角。


    所有东西都分门别类的放好, 就像她昨天在顾家收拾东西时,把顾清霜的东西都放得整整齐齐。


    明骊做这些不是想为了讨好谁, 单纯是习惯。


    那个房间里她最喜欢的就是梳妆台。


    明骊收拾完以后又把换下来的四件套扔到洗衣机里,看见客厅地上有头发和细屑, 趁着洗衣机工作的空档,明骊又把客厅和卫生间进行了大扫除。


    这些事情换做以前,给她一天一夜都做不好。


    但她现在已然轻车熟路。


    并且,明骊喜欢做这些事,因为做的时候不需要动脑。


    麻木的机械劳动可以让她松快下来。


    把四件套晾晒在阳台,明骊才算忙完一切。


    临近中午,明骊下楼去附近找了家餐馆,一份鱼香肉丝盖饭和免费的蛋花汤,二十五块。


    明骊把那一大盘吃掉大半,是平时两倍的食量。


    上午就忙完了所有的一切,下午就能照常去公司。


    明骊吃完饭后又在周边散了会儿步,看见一条长椅便顺势坐下,午后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尽管前路未知,每天一觉睡醒还欠着人家上千万,但明骊想得却是,起码能睡着觉了。


    这几天明骊心态有了很明显的转变。


    也可能是睡好了,她整个人都更有精神,每天早上六点钟起床晨跑半小时,练舞一小时,等做完后再洗漱吃饭,正好能赶上去公司。


    如果说之前是一根紧绷的弦,现在她就是猛地松开以后,松松垮垮的弦。


    没断,就是有些疲懒,会放纵自己的一些小习惯。


    就像现在,她被阳光晒得昏昏欲睡,她想,可以眯一小会儿。


    不然浪费了老天爷给她的离婚礼物。


    老天爷肯给个晴天就算是赏脸了,自然是礼物。


    不然在瓢泼大雨里分别,总觉得压抑。


    这样就很好。


    她们轻飘飘地跟对方说再见,在明知往后不会见到的情况下,保留了最后的体面。


    但明骊还是有些难过,往后她见不到顾清霜了。


    人养成一个习惯需要二十一天。


    而明骊适应顾清霜的存在比她自己想象得更快,抽离却不知道要几天。


    一般会在睡前和醒来的时候,不可自抑的怅然若失。


    明骊仰头闭着眼,眼泪沿着她的眼角往耳后滑,正欲抬手擦时,忽然有个湿漉漉的东西舔了过来。


    明骊猛地睁开,就看见一条白色的萨摩耶正伸着长舌头,也不知道是靠着怎么逆天的平衡力站在这根单薄的长椅靠背上,但它确实做到了。


    肥嘟嘟的身躯,一看主人就把它养得极好,但还是把明骊吓了一跳。


    明骊擦了把泪,赶紧坐直了,严阵以待,跟它大眼瞪小眼。


    没两分钟,肥萨摩耶一骨碌滚下来,正好滚在长椅的阳光处,看起来懒散得很。


    明骊观察了一会儿,觉得这狗挺精明的,又有意亲近她,便伸手戳了戳它圆滚滚的肚子:“你刚才是干嘛?渴得想舔我眼泪啊?”


    小狗不汪,就瞪着一双无辜懵懂的眼睛看她。


    明骊逗它的同时还在张望四周,看这家伙的主人在不在,结果明骊陪着狗在长椅上坐了一个小时,都没看见这狗的主人。


    明骊的休息时间却要结束了,她下午还要去公司,摸了摸小家伙的头,把它当个人一样地叮嘱:“在这好好待着等你主人来接你嗷,别乱跑,小心坏人把你抓走嗷。”


    跟毛茸茸的可爱小家伙说话,明骊语气都不自觉放软,说话也带着尾音,听起来温柔得很。


    但可惜了,狗一个字都听不懂。


    明骊走哪它跟哪,甚至进了电梯以后还跃跃欲试帮明骊按电梯,要不是它跳两下就趴下了,明骊还以为它是表演杂技的。


    着实是有趣的狗。


    明骊还拍照给明晞看,问她知不知道是谁家的狗。


    明晞:【见过,不熟。】


    明骊:【……】


    明晞问她怎么突然回家了,今晚在不在家里住等等,明骊干脆让她晚上回家来。


    说完后又担心她晚上回来不安全,便说今晚下班后去接她。


    明晞:【我们今天有晚课,到九点。】


    明骊淡定:【那就九点钟去接你,正好我加班。】


    明晞:【ok!】


    明骊最近是不加班的,但她会为了明晞能毫无心理负担的答应,便随口说加班。


    这小狗像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明骊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它也跟着,一副要进去看看的架势。


    明骊不敢把这种犬类往家里带,一是怕明女士崩溃,二是怕自己刚打扫完的客厅委屈。


    想了想,明骊从家里拖出来个垫子放在楼道里,当做这狗暂时的小窝。


    ……


    晚上明骊真的加了班,八点多从公司出发去京安大学去接明晞。


    明晞一上车就像个抽干了所有力气似的瘫在副驾,“累死了。”


    当初报志愿的时候,明晞选了京安大学经管系金融专业。


    在一堆难的里,选了个格外难的,而且明晞准备大二的时候同时辅修法学。


    明骊听完都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明晞却耸了耸肩:“学金融的必须懂法,要不迟早得进去,而且你知道金融和法学双学位毕业以后多吃香吗?能赚大钱。”


    明晞的目标特别坚定:赚钱!赚大钱!


    明骊对经商的天赋有限,大多是跟着父亲耳濡目染学了一点,后来又跟着顾雪蔷拼命地学,才有现在的「星晚」。


    相当于两位名师一对一给她辅导,她算是勉强交了个及格的答卷。


    但明晞在这方面的天赋要比她高。


    明骊只叮嘱她别太累了,一说到这个明晞就又有了说不完的话,给明骊数自己加了什么社团,还有她的选修课。


    明骊当初都是跟着舍友选,选课时少考试好过老师给分高的,明晞则反其道行之,建筑、艺术鉴赏等等,一系列要门槛的课。


    明晞的课表拿出来都是满满当当,看起来跟在过第二个高中似的。


    明骊顿时觉得,明晞跟那只肥萨摩耶差不多。


    ——不管她说多少,多温柔地叮嘱,她们都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上楼时,明骊还在想那只萨摩耶会不会已经跑了。


    但一到门口发现萨摩耶还乖巧地待在她家门口,正睡得熟呢。


    “好漂亮的狗。”明晞上前Rua了一把狗脑袋,“就是有点眼熟。”


    “要不再想想?这肯定是家养的,主人丢了要着急。”明骊说。


    姐妹俩正说着话,家门便打开了。


    明女士挽着袖子,头发扎起来,看起来就透着一股爽利劲儿,家里飘出来饭香味。


    明骊笑着问:“妈,你做好吃的了?”


    “你们不是都没吃饭吗?我就炒了两个青菜,炖了个排骨。”明女士看着门口的狗问:“你们买的?”


    “今天我在小区散步的时候看见的,粘着我甩不掉了。”明骊说。


    “不能……”明女士看了眼明骊,话说到一半又征求明骊的意见,问她想不想把狗接回家里。


    明骊知道明女士动物毛发轻微过敏,就是不严重,呼吸道什么的没问题,但会变成红鼻子。


    “不用。“明骊说:“这狗可精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自己跑回家了。”


    说着话,三人进了门。


    明女士多次望着明骊欲言又止。


    就连明晞一回家看见被重新收拾过的明骊房间也惊呼出声:“姐!你今晚真在家里住啊?”


    “不止今晚。”明骊说。


    今晚把明晞接回来就是准备摊牌的,前几天没说是因为没领证,怕有变故。


    现在尘埃落定,总要跟她亲近的人交代。


    明晞一双眼睛立马滴溜溜地转,思考着用什么套路把明骊的真话套出来,但明骊立刻看穿了她的小把戏,“先去洗手,等会儿我会跟你说。”


    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坐在餐桌前,明女士和明晞都充满好奇地盯着明骊看。


    明骊轻呼出一口气,拿出离婚证放在桌上,温和地笑道:“如你们所见,离婚了。”


    明骊的离婚就像她当初结婚一样,全都是自己拿主意做决定。


    其实这段婚姻的真相明女士猜也能猜到几分,不然怎么解释家里当初那些没还完的债?又怎么解释她们现在住的房子?


    只是明女士当初做不了什么,只能旁敲侧击地让明骊一定要坚持跳舞,坚持她的爱好,她的工作。


    不管什么时候,女人都要有自己的喜好和事业。


    但明骊放弃跳舞很久了。


    从上次明女士问起她跳舞的事,她闪烁其词后明女士就去京安舞剧院打听了,这里没有叫明骊的舞剧演员。


    现在看着那离婚证五味杂陈,话还没说眼泪先掉下来。


    明骊顿时慌了:“妈,你有什么不满先跟我说,别哭啊。”


    “没有不满。”明女士现在调控情绪的能力早已不是当初,擦掉眼泪以后笑了笑:“我是为你高兴。”


    说完又问:“顾家没为难你吧?”


    “顾清霜人很好。”明骊说:“不仅没为难我,还分了我好多钱。”


    明女士闻言叹了口气:“现在说什么不食嗟来之食太没脸皮,毕竟住的这房子都是小顾买的,往后我们三个齐心协力,尽自己所能还她这份情。”


    “情有什么好还的?”明晞插嘴道:“姐跟她之前是感情啊。结婚三年也算仁至义尽吧,她给姐就说明姐值得。”


    “小晞,话可不能这么说。你阿嫂当初……”


    明晞打断明女士的话,纠正道:“是前阿嫂。”


    明女士:“……”


    明女士也不在这个问题上争执,只说当初顾清霜在她们家难的时候帮了一把,往后如果顾家需要她们帮,而她们能帮得上的,她们肯定也帮。


    明晞却笑眯眯地说:“妈咪,你知道顾家多有钱吗?大半个京安各行各业里都有她们家的身影,顾氏集团的市值无法估量。咱们能帮得上什么啊?”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时代的洪流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把人裹挟走了。”明女士还是见多识广,“树大招风。”


    明骊没想到她们接受如此良好,甚至已经开始聊起了经济和□□势。


    明晞喜欢看新闻,如今又在风口浪尖的专业,甚至把她得来的六十万奖金里的一半拿出来炒股。


    当然,她做这件事是经过了明女士和明骊同意的。


    金融从业者不炒股,涉嫌违规。


    但她们这些半吊子的金融学生就不一样了。


    明骊得知以后给了她十万,让她把她的那部分钱攒下来些,用明骊的钱试验。


    明女士手里钱不多,却很耐心地跟明晞分析了利弊,就连明晞都说,明女士有一瞬很像是父亲,谆谆教诲,循循善诱。


    但是聊到最后,明女士只叹一句:“商海沉浮。”


    晚上睡觉前,明骊路过明女士房间时听见她在听戏——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


    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见他起朱楼,眼见他宴宾客


    眼看他楼塌了」-


    周日,顾清霜难得的休息天。


    但她早上起床后先喝了杯咖啡,简单洗漱后又在化妆桌前坐了会儿,又起身下楼。


    已经连着一周,家里的餐桌上只有她和顾雪蔷两人了。


    一开始顾雪蔷还跟她说几句话,后来大概是嫌她闷,也懒得开口。


    餐桌上的气氛便一天比一天沉闷。


    顾雪蔷从Ipad上挪开眼瞟向顾清霜,低声道:“医院那边发来消息,说你父亲这几天情况不太好,如果有空你可以去看看。”


    顾清霜拿筷子的手一顿,“好。”


    连回答也是有气无力的。


    顾雪蔷感觉她就像是一朵蔫了的花,便问:“这周感觉怎么样?”


    “还行。”顾清霜说。


    顾雪蔷:“……”


    顾清霜又恢复了她一贯的说话风格,非要总结的话就是话题终结者风格。


    永远是淡淡的,语调没有起伏,语气平淡。


    顾雪蔷也不指望她能说出什么话了,干脆直接道:“你眼底的乌青已经达到直接送到动物园门口,人家就能把你精准送进大熊猫园里的程度了,这也叫还好?”


    顾清霜没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闷得很。


    当初离婚,顾雪蔷是打定主意不管的,但自己生的女儿自己疼,尤其她变成现在这样,自己也得负一半责任。


    顾雪蔷如今也颇为恣意,几乎隔两天就往母亲那去待一会儿。


    母亲大抵是对她有些失望,觉得她如今手段太过狠辣,对顾征博颇有些赶尽杀绝的意味,所以跟她说话总是叹气。


    但顾雪蔷不管这些,她全凭自己心意走。


    跟母亲聊得越多,待得越久,顾雪蔷便会想起幼时的顾清霜。


    分明是个可爱的乖小孩,性格是有些内敛,却体贴聪明,谦逊有礼。


    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呢?


    顾雪蔷思来想去,无非就两件事。


    在晚宴上被绑走,差点丢了一条命,从那时起就得看心理医生。


    经过几年的诊治后,顾清霜愈发内敛,却还不至于此。


    是从顾柳甫把柳思往带到顾家以后开始的。


    顾清霜就像是个刺猬,逮到谁都要刺,而她呢?


    顾雪蔷往往不愿意回想那段时间。


    太可怖了。


    连她自己想起来都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顾雪蔷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放缓了声音:“最近睡不着?”


    顾清霜抿了下唇,想说还好,但一抬头触及到顾雪蔷的眼神,低叹了口气:“是有些。过段时间应该就好了。”


    人养成一个习惯需要二十一天,改变一个习惯自然也得那么久。


    不过顾清霜养成习惯的时间有些久,改变也会慢些。


    当初明骊住进她的房间,她适应了很久。


    只是没到现在这种彻夜不眠的程度。


    彻夜不眠倒也有些夸张,大概每天两三个小时。


    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反正天亮了她就起床。


    顾清霜甚至不觉得困,不过浓浓的疲惫感侵袭而来。


    “但你现在这样容易猝死。”顾雪蔷说:“有没有考虑去卫医生那里坐会儿?”


    “不考虑。”顾清霜直截了当地拒绝。


    “那你想怎么办?”


    “不怎么办。”


    “……”


    一时间,气氛又剑拔弩张起来,分明谁都没大声,说着说着就变成了这样。


    顾雪蔷讨厌顾清霜这样无所谓的回答。


    顾清霜讨厌顾雪蔷这样压迫性的问题。


    哪怕她已经压制了自己的脾气,顾清霜还是能从她的字里行间听出压迫。


    就像是从前无数次经历的那样。


    会引起顾清霜身体的本能记忆,控制不住地语气不好。


    往常在这种时候,明骊会低低地说一句,“再不吃饭要凉了,先吃饭吧。”


    语气温温柔柔的,不算轻松,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紧张。


    这就会提醒顾雪蔷和顾清霜,还有个人在呢,别太过分了。


    于是两人都会收敛自己身上的炸毛,过一会儿也就好了。


    顾雪蔷心疼她,终究还是服了软,“要是心里闷得慌,不想跟我说就去找你的朋友们,不是都回来了么?怎么也不见你们约着玩?”


    说这话的时候,顾雪蔷心里别扭,针扎一般地疼。


    单纯觉得委屈罢了。


    但她也知道顾清霜懂事,哪怕柳思往回国前她放了那么多狠话,在柳思往回国后,满打满算也就见过三面,其中还包括了她回国后的第一面。


    “你不介意?”顾清霜错愕地看向她。


    “介意又有什么用?”顾雪蔷自嘲地勾了勾唇:“孩子又有什么错,错的都是这帮黑心肠的大人。”


    有一个算一个,顾雪蔷都不会放过的。


    顾雪蔷如今还没动,一是因为顾柳甫还活着,二是因为她还没成为顾氏集团的掌权者。


    顾清霜离桌前低声道:“你也别太累了。”


    说的时候怯怯懦懦,还带着几分别扭。


    等她离开时,顾雪蔷坐在桌前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看得有些悲伤。


    明骊也离开了这个家,偌大的地方只剩下了她和顾清霜相依为命,还怪不习惯的。


    ……


    顾清霜约了柳思往见面。


    柳思往之前在开拍前临时换了投资商,又因为选角问题耽搁了一段时间,如今总算是万事俱备。


    临近开机,整个人都忙得很,但接到顾清霜电话还是来赴了约。


    两人约在一家清吧,坐在吧台前,柳思往抽烟给顾清霜递了一根。


    递过去后才想起:“好学生不抽烟。”


    顾清霜从她手中接过,“抽过。”


    “啊?”柳思往啧了声:“好学生也堕落。”


    “戒了有段时间了。”顾清霜说。


    柳思往闻言立刻把她手中的烟抢过来,“那就不要再抽。”


    说着把自己那根也放进了烟盒里,“为了不影响你的戒烟计划,我也就不抽了,陪你喝杯就行。”


    顾清霜跟她碰碰杯,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豪气,一口就灌了半杯酒。


    这酒度数高,喝起来却一点不辛辣,甚至带着几分甜味,等那股甜味消失后,心口忽然开始火辣辣地烧。


    柳思往看着她:“慢点喝。”


    说话间,顾清霜已然两杯酒下肚。


    心口灼烧也好,总比她这几天总觉得空落落的好。


    在她还想喝第三杯的时候,柳思往伸手摁住了她的杯口,“先别喝了,我先听听你发生了什么,值得把自己往死了灌?”


    顾清霜看着她,眼尾发红,透着一股委屈劲儿,“我离婚了。”


    柳思往只震惊了几秒,便接受了这个事实,撤开手:“是该喝。”


    顾清霜说:“我什么都没做,她忽然就提出来离婚,我跟她谈都没用,铁了心要离。”


    “办手续了吗?”柳思往问。


    顾清霜一口酒灌下去,话就跟竹筒倒豆子一样往出倒。


    “已经办完一周了。我现在每天回家都在想,为什么她要离婚?我明明都做得那么小心了,我们之间就保持着良好的合约关系不好吗?为什么要越界?而且越界之后她也没告诉我,她就直接跟我说离婚。又不爱为什么不能继续这段婚姻?有什么不能面对的?我甚至愿意出差避开她一段时间……我上次出差都没有睡好,那个酒店特别冷……”


    柳思往从她的话里捕捉重点,却看见顾清霜的手腕处露出来一截金色,先打断她的话问道:“你换手链了?”


    “没换。”顾清霜说:“还是明骊送的那个。”


    说着自顾自道:“都已经离婚了,再戴着是不是不太好?”


    但要摘的时候又碎碎念:“可她送的时候我还蛮喜欢的……”


    “怎么跟我上次见的时候不一样?”柳思往问。


    顾清霜一怔,把这手串是怎么被拽断,又怎么落到沈梨灯手里,变成如今这个样子说了一遍,说到最后皱紧眉道:“我真的拿沈梨灯没有办法。”


    “你有办法的。”柳思往说:“你必须得有办法。”


    顾清霜总觉得她话里有深意,“什么意思?”


    “你现在戴的这串手链严格意义来说是沈梨灯送的。”柳思往说:“明骊送你的已经在患者手里断掉了,为什么不跟她解释一下呢?反倒让沈梨灯给你换成了现在这样,你觉得还是明骊送你那串吗?”


    顾清霜脑子转得飞快,“你的意思是明骊因为这串手链要跟我离婚?”


    “不完全。”柳思往说:“你不是还说有别的理由吗?越界是什么意思?”


    “就是越界。”顾清霜还是觉得明骊那个答案让人难以启齿,甚至有种故意让她说不出口的感觉。


    “你们的婚姻就是合约?”柳思往敏锐地问。


    顾清霜点了点头。


    柳思往笑了下:“那你还纠结什么?合约总会有结束的那天,不管是不是明骊的珠子都不要紧,反正已经结束了。”


    “可我不想结束!”顾清霜忽地瞪大了眼睛,说完后像遭到了什么打击一样。


    “你喜欢她?”柳思往挑了下眉。


    顾清霜缓缓摇头:“是习惯。”


    她不喜欢明骊。


    也不会喜欢明骊。


    她这一辈子,不会喜欢任何人的。


    喜欢是负担,会变得歇斯底里。


    她这辈子不配喜欢任何人,也不敢。


    柳思往却笑了:“那你现在纠结什么?”


    “她毁约。”顾清霜忽然很委屈地说:“合约还没结束的时候,她就不跟我在一起了。就像当初你被爸爸带进家的时候。”


    顾清霜看着柳思往,酒喝多了以后情绪都变得敏感,旧日回忆涌进脑海。


    旧的新的委屈交杂在一起,眼眶都变得红红的,“我们应该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变了呢?”


    第73章


    临睡之前, 明晞抱着枕头敲响了明骊的房门。


    明骊正在看一份报表,见她进来挪了个位置给她。


    “姐。”明晞蹭到她身边,瞟了眼她手中的报表, 压低了声音问:“你们离婚是谁先提的啊?”


    装得无所谓,实际十分在意答案。


    “我。”明骊也没卖关子,“觉得没意思,便提出来离婚,她也没有为难我,就这么离了。”


    这一周个中曲折明骊都没跟明晞讲,囫囵地把整件事讲了个大概。


    本以为明晞能就此打住,结果明晞仍旧在问, “为什么?我以为你能忍到合约结束呢。”


    “没有为什么。”明骊说。


    “才不是。”明晞垂下眼:“是不是阿嫂跟沈梨灯又纠缠不清了?”


    明骊没回答, 明晞率先叹了口气, 冷声道:“阿嫂……不是,前阿嫂就是拎不清, 为什么要对已经分手的前女友那么好呢?你这么好,她一点都不懂……”


    明骊及时打住她的话,“停。首先,我们并不是因为沈梨灯这个问题离婚的。其次,顾清霜对她的前女友如何不关我的事, 我们是合约, 所以她做什么我没有置喙的权利。”


    “可你会不舒服。”明晞说:“累积久了不就爆发了吗?”


    明骊:“……”


    “都过去了。”明骊合上报表放在一旁, 躺下酝酿睡意:“睡觉吧。”


    说着顺势关了灯, 房间陷入昏暗。


    明晞撇了撇嘴,就着微弱的光线看向明骊的侧脸。


    安静许久后, 明晞压着声音说:“离了也好,总比耗久了连个结果也没有的好。”


    明骊听见了, 却什么都没说。


    却没想到回家来睡的第一天,竟失眠了。


    ……


    翌日早上起来的时候,明晞已经去学校上课,明女士做好了早餐放在桌上,也去上班了。


    家里只剩下明骊一个,明骊洗漱的时候忽然想起门口的狗,打开门一看,肥萨摩耶已经不知去向。


    可能是自己跑到小区里散步了,也可能是跑回了主人家。


    门口她给做的窝还在,明骊也没收,想着这只聪明得快成精的肥萨摩耶说不准什么时候还会回来。


    明骊关上门快速洗漱,坐在餐桌前吃了早饭,下意识就放在那拎着包准备出门。


    平时都有人给收拾,离开「顾园」的这段时间她也都是在外边吃,吃完就走,什么都不考虑。


    但她出门时看见餐桌上的空碗格外显眼,又回来把空碗收到厨房,把所有的剩菜用保鲜膜包了放进冰箱,再把用过的碗洗了。


    等一切忙完,这才重新出门。


    搬家以后还有个好处时离公司更近一些。


    明骊甚至不用开车去上班,这个小区出门以后就有地铁口,坐地铁30分钟到公司。


    上下班高峰期也不会堵,明骊干脆坐地铁去公司。


    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也算适应。


    除了挤早晚高峰地铁时有些逼|仄外,其余都适应得很快。


    明骊也没想到明女士和明晞对她离婚的事都接受良好,所以这天晚上下班后就联系了祝寒星。


    祝寒星刚进组没多久,明骊不好喊她出来吃饭。


    再说祝寒星拍摄地并不在京安,去了西北。


    前段时间还跟明骊抱怨信号不好,给明月打视频都很卡。


    没想到明骊给她发消息后没几分钟就收到了回复:【在。做什么?】


    明骊:【什么时候有空?跟你打个电话。】


    几乎刚发出去,祝寒星的视频就弹了过来。


    仍旧是在片场,来回奔忙的工作人员,环境嘈杂,一望无际的黄沙,天亮得像橘色的橙子,看得人心驰神往。


    明骊还没去过西北,多是在诗词里感受那种辽阔。


    “看啥啊?”祝寒星一张嘴吃了口沙,呸了几下后又低着头往帐篷里走,“我只有十分钟,说吧。”


    “那我就长话短说。”明骊说:“我离婚了。”


    明骊淡定地就像是在说我今晚吃的是小炒肉盖饭一样,日常、轻松。


    祝寒星反应了两秒,冒出句:“我敲!真的假的?”


    “骗你做什么?”明骊温和地笑了下:“我妈和明晞已经知道了,别到时候又从二道贩子那得了消息,来说我没义气。”


    二道贩子自然就是明晞。


    以往明晞可没少把她的消息卖给祝寒星。


    祝寒星一时间惊讶地说不上话来,隔了会儿才道:“这必须得搓一顿。庆祝!你知道吧,必须庆祝!”


    明骊睨了她一眼:“得了,拍你的戏吧。”


    祝寒星还想说什么,已经有人来催她了,只能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


    原本还想再多问些细节的。


    祝寒星一边往外走一边给明骊发消息:【到时候好好跟我讲讲,你怎么下定决心跟她离的。】


    祝寒星:【还有,离婚条件是什么?她是不是扒了你一层皮。】


    祝寒星:【要钱的话跟我说,别客气。大不了我去跑音乐节,再多接几个综艺。】


    明骊先是拒绝了她给钱的行为,前两个问题都中规中矩地回答了。


    从离婚前,明骊就已经预设过这样的情境,所以回答时也格外精简。


    回复完消息后一身轻松。


    ……


    祝寒星拍了个大夜戏,预计再有两场就杀青了。


    这部电影是贺岁档,她只是个小配角,戏份不多,但也拍了十天左右。


    等拍完后回帐篷时看明骊发来的消息,发现她回答得十分精简,也就意味着她并不是很想谈。


    祝寒星的好奇心也没那么重,翻了下自己账户的余额,还剩八十多万,一股脑给明骊都转了过去。


    转完以后就把手机扔在一旁准备睡觉,但刚熬完大夜没什么睡意,躺在那儿辗转反侧。


    没一会儿有人在外面喊:“星姐。”


    祝寒星应了声:“嗯?”


    是一起拍戏的演员,前些年跟春柳依搭过一部戏,那会儿还是女三,如今已经成为Top级小花了。


    不过她们都是这部电影的配角,戏份差不多。


    两个人这段时间相处得还挺愉快的,这边儿信号一般,也没什么娱乐活动,除了拍戏就是几个人凑一起打牌,扑克、麻将都玩。


    关系不可能好不起来。


    祝寒星坐起来披了件衣服,张绫已经走了进来,“饿不饿?”


    “还行。”


    张绫直接把助理买的肯德基拿出来:“吃不吃?”


    祝寒星毫不犹豫:“吃。”


    两人一边吃一边闲聊。


    昨晚张绫也是大夜戏,这会儿一边敷着面膜一边大快朵颐,顺便给她八卦:“听说了吗?Geek电影要拍了。”


    “听了一耳朵,主演都定了吗?”祝寒星问。


    “你没试戏?”张绫问。


    “试了个角色。”祝寒星说:“没收到回复。”


    Geek那边都要的是视频面试资料,面向社会各界招聘角色,光第一轮筛都得筛很久,再加上开机前更换投资商等事情,那部电影到现在也没开机。


    祝寒星知道那是柳思往,也是春柳依的前女友。


    但耐不过她是国际知名导演,听说了她要面向各界公开招聘演员的时候,圈内没有演员不心动,除了已经走到国际的知名演员。


    即便如此,祝寒星还是听说有几个大牌跟Geek那边接洽过。


    思来想去,祝寒星还是投递了试戏视频,她试的角色跟之前完全相反。


    是一个阴暗小人,彻头彻尾的坏蛋。


    第一遍演完,祝寒星发给经纪人。


    经纪人锐平:【好猥琐,好变态。】


    后来试了十几遍才达到祝寒星想要的效果。


    但现在开拍在即还没收到信息,应该是凉了,她便问张绫:“你呢?”


    “我没试。”张绫说:“下部剧已经定了,经商大女主剧。”


    “跟谁拍?”祝寒星问。


    “许从温。”


    这倒是个挺陌生的名字。


    看出了她的疑惑,张绫解释道:“年纪挺小一姑娘,今年才大四,这会儿正跟柳依姐拍《过影》呢。”


    祝寒星:“……”


    “《过影》不是单女主吗?”祝寒星说:“没感情线的。”


    “是。”张绫说着打开手机,把经纪人昨天给她发的消息给祝寒星看:“许从温在电影里演她妹妹,演技还不错。”


    因为是无缝衔接进组,经纪人怕张绫跟新搭档入戏困难,便在中间拉线让两人加了微信,又让人在那边剧组拍些无伤大雅的互动,以及许从温拍戏时的状态片段发给张绫。


    好让张绫尽快适应。


    祝寒星看那些片段,注意到的只有春柳依。


    春柳依状态倒是一如既往地单调,一下戏就不怎么跟人交流,哪怕坐在嘈杂喧闹的场合里也保持安静。


    跟之前她们一起拍戏时一样。


    张绫还问起了她们那部戏,“什么时候上啊?你跟柳依姐关系不是挺不错的么?到时候你俩剧宣肯定得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张绫大大咧咧,心直口快,双手合十碎碎念道:“老天保佑,我的剧别跟你们撞档。”


    “就算撞了也没关系。”祝寒星说:“我们那个是电影。”


    “到时候我给你们包场哈。”张绫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十场,柳依姐十场。”


    主打一个端水。


    祝寒星倒是无所谓地笑笑:“那先谢谢你了。”


    张绫是个蛮热情的人,又跟祝寒星聊了些有的没的,等她们都消化得差不多了才离开。


    祝寒星倒是毫无睡意,躺在那儿打开手机搜索春柳依的最近动态。


    她有段时间没搜索春柳依的名字了。


    上次跟春柳依见面还是在《荆棘之冠》的舞台,结束后祝寒星死皮赖脸地缠着她聊了会。


    春柳依对她一副爱搭不理的表情,祝寒星却只有一个要求:把她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春柳依不愿意。


    想起那天晚上的春柳依,祝寒星就感觉憋屈得很。


    无论她怎么说,春柳依都是一副已读不回的状态。


    说到最后祝寒星崩溃,“你到底怎么想?说句话啊。”


    “太冲动了。”春柳依淡淡开口:“我们之前都太冲动了。”


    “我不觉得我冲动。”祝寒星说:“我对你有好感,你也有,为什么……”


    “你没从沈言的状态里走出来。”春柳依盯着她看:“祝寒星不会做这些事,只有沈言才会。”


    “那我演完了沈言,她就融进了我的骨血,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我为什么不能做这些?!”


    春柳依声音冷硬,没有温度:“可你以后会演无数个角色,沈言、李言、张言……你会跟不同的人搭档,以你的状态会爱上多少人?你自己清楚吗?”


    “可我没有。我演过那么多戏,你是我唯一有好感……”祝寒星解释。


    “但我不喜欢女的。”春柳依说:“跟你一起是我冲动了。忘了吧。”


    “那你跟Geek……”


    “年少轻狂。”春柳依淡淡道:“早就变了。”


    祝寒星听得窝火,口不择言刺道:“年少轻狂交往的人是女的,现在又跟女的上床,结果说自己不喜欢女的!春柳依你自己听着离谱吗?难不成你还跟男的上过床啊?”


    “你又怎知没有?”春柳依斜斜地睨了她一眼,“忘了吧,祝寒星。”


    她就像是一块铁板,狠狠一脚踢上去也只有祝寒星疼了而已。


    从那天之后,祝寒星就逼着自己不去搜索她的动态了。


    当然,因为她没从春柳依的黑名单里出来,也没见到过她的朋友圈。


    她们那个剧组群里偶尔发一下电影的进度,前几天祝寒星看的是片子已经剪完了,正送去审核。


    春柳依混在中间浑水摸鱼发了个恭喜的表情包。


    祝寒星点进她的聊天框,还是之前聊过的天。


    那天晚上她把两人以前的聊天记录翻来覆去地看了一整夜,然后删掉了跟她的对话记录。


    从开始那句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你好,到最后有些声嘶力竭地质问。


    所有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可祝寒星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她的心抽疼,就像是在演沈言对胡迦的追逐一样,每一次都筋疲力竭,却每一次都飞蛾扑火。


    偶尔,祝寒星都分不清她到底是沈言,还是祝寒星。


    那部电影已经拍完了,可她还没走出来。


    最近春柳依的行程仍旧很满,拍广告拍杂志拍电影,每一天都无缝衔接。


    在搜索的过程中,祝寒星看到一个营销号发:C姓女星即将出演国际名导电影,两人深夜谈剧本到第二天,还换了件衣服,懂得都懂。


    评论区点赞最多的评论直接解码:春柳依要演Geek的电影,睡出来的。


    下边被春柳依的粉丝骂了几百层楼。


    毕竟以春柳依的咖位,完全不需要用这种手段去获得角色。


    祝寒星就多看了会儿,再次刷新的时候就有“猜你喜欢”,给她关联了很多相关的营销号八卦。


    她还看见一条跟自己相关的——


    [Z姓女星和C姓女星是真的,但应该是剧组妻妻,拍完以后就分了。]


    祝寒星:“……”


    看见的第一眼祝寒星想破口大骂,但想了想她跟春柳依的状态还真挺像。


    特喵的!


    这营销号睡她跟春柳依床底的吧。


    神经。


    祝寒星手滑,点了个赞。


    点完以后又赶紧取消。


    心烦意乱的时候刷到了沈梨灯的微博,好几天前的了,配图是一串红色的珠子,看起来跟明骊送祝寒星的那串有些像。


    但样式完全不同。


    祝寒星还刷到了她评论区的回复,粉丝问她是不是自己串来戴的?


    [@沈梨灯:帮朋友串的。]


    [@沈梨灯:她的断了。]


    评论一水在夸沈梨灯人美心善,结果没多久沈梨灯又发了条:【被凶了,我哭。】


    祝寒星打开那张手串的大图,没忍住截了个图问明骊:【这是不是你那串?】


    明骊刚睡醒,先看见的是祝寒星的转账记录,又看见她的质问消息。


    明骊回复:【应该是。】


    后来明骊看见顾清霜手上戴的就是这串珠子。


    想必是沈梨灯帮她重新穿过。


    大清早的,祝寒星把心里积郁了很久的闷气都发泄了出来,在自己的帐篷里把沈梨灯和顾清霜都骂了个遍。


    明骊把手机放在一旁,等她稍微冷静了一些后才道:“我跟她离婚也并不完全是因为那串珠子。”


    说到底,那串珠子只是明骊的一个心意。


    明骊也没跟顾清霜说这串珠子有多重要。


    因为明骊也没觉得它重要。


    明骊把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祝寒星震惊到破音:“你跪了四十九天啊!每天四个小时!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孙悟空都能烧出火眼金睛了懂不懂?!你呢!得到了什么?!是她顾清霜的背刺!别说是离婚了!我现在觉得你捅顾清霜一刀都应该!实在是杀人犯法!”


    明骊温和地笑笑:“冷静。”


    “我冷静不下来!她们怎么能这样啊!沈梨灯凭什么拿你的手串重新编?!顾清霜是不是个大傻逼!”祝寒星气炸了。


    明骊无奈扶额,听祝寒星骂顾清霜也并没有开心,反倒觉得不舒服。


    不过她还是任由祝寒星发泄完了情绪,等她发泄完,明骊才娓娓道来缘由:“我跟顾清霜之间很多问题不是顾清霜带来的,是我。”


    祝寒星:“?”


    几秒后,祝寒星问:“明骊你没病吧?”


    明骊淡然道:“可能是有些。”


    她把她在这段婚姻里的不自洽和自我欺骗都缓缓道明,原本没打算跟祝寒星说这么多。


    准确来说,原本她准备把这件事当做秘密带到她的坟墓里去。


    太丢人了。


    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但这几天她的心态平和许多,坐在长椅上晒太阳的时候就在想:活着真好,自由真好。


    所以想要活着没什么丢人的,想自由也没什么丢人的。


    而她现在可以坦然跟祝寒星说出这些话。


    说到一半,祝寒星有些错愕:“你的意思是,你并不爱顾清霜?只是自我欺骗?”


    明骊:“算是,但也不完全是。”


    祝寒星理不清楚了,无奈道:“感情真复杂。”


    等电话挂断以后,明骊问她最近是不是也不太开心。


    祝寒星:【你察觉到了?】


    明骊:【你刚刚哭了。】


    在她说到自己想有尊严的活下去的时候,祝寒星流了滴泪,不知在哭什么。


    但明骊觉得她并不只是在为自己哭。


    明骊思索片刻:【我想去看看西北的沙漠,有时间吗?】


    祝寒星:【来啊,陪你玩。】


    明骊打开出行软件,买了一张明晚飞往宁市的机票-


    顾清霜跟柳思往喝过一场酒,喝得烂醉。


    柳思往不敢把她往「顾园」送,把她带回了自己家。


    顾清霜难得一觉睡到天亮,但宿醉后醒来的头疼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她从房间里出来时,柳思往正在做早餐。


    看见她后,柳思往指了指餐桌上:“给你倒的蜂蜜水,喝完会好些。”


    顾清霜坐在餐桌前,“谢谢。”


    顾清霜捧着蜂蜜水一点点喝,侧头看向柳思往忙碌的身影。


    是个很平静的早上,但她仍旧觉得缺些什么。


    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以前她也会帮我倒蜂蜜水。”


    柳思往把早餐放在桌上,“明骊?”


    “嗯。”顾清霜垂下眼,“我昨晚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没有。”柳思往说:“你酒品很好。”


    喝多了以后委屈巴巴地哭诉了一番就躺在那儿睡着了,跟昏迷了一样。


    柳思往问她多久没睡了,顾清霜皱着眉道:“睡不着,习惯了两个人以后,一个人有点冷。”


    “那等你重新习惯一个人以后,就好了。”柳思往说。


    顾清霜默不作声。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习惯。


    一顿早饭吃得很平静,等吃完后顾清霜看见自己手腕的珠子,温声道:“你觉得明骊是因为这串珠子跟我离婚的么?”


    柳思往淡淡道:“不太肯定。但如果说找导火索的话,这个应该是。”


    顾清霜看着这串碍眼的手串:“之前的那几颗珠子我都留着,重新串一下吧。”


    “不一定有用。”柳思往顿了下,还是点破道:“已经离婚了,你再做这些有用吗?”


    顾清霜:“我们原定的合约期还有两年,如果把这件事解决,说不准还能续。”


    柳思往问:“为什么是五年?”


    “我爸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你知道吗?”顾清霜瞟了眼柳思往,说的时候很谨慎,“当时我想的是,五年内我的家应该会发生完所有的变化,我爸的病,我妈要争的家族产业,都会落下帷幕。到那时,我会自由些。”


    “但现在,你也自由。”柳思往说:“为什么非她不可呢?”


    柳思往在引导她,但顾清霜思索后仍旧固执己见:“是习惯。”


    就像习惯了她们三个人一起进出来回,当她们离开时,顾清霜也痛苦了好一阵。


    戒断反应十分严重。


    如今,她正在经历很严重的戒断反应。


    第74章


    宁市温度比京安低很多。


    这点明骊在刚下飞机时就有明显感受, 出行匆忙,她就背了个小双肩包,戴着帽子出了机场。


    凛冽的风差点把她的帽子吹飞, 伸手压了一下才好。


    今天祝寒星在拍她的最后一场戏,地址发给了明骊。


    明骊从机场直接打车过去,去时凑巧,导演喊“咔”,祝寒星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一身的血。


    看见明骊后抬手朝她挥了挥,很快就有人送上杀青鲜花和蛋糕。


    剧组很用心对待演员,祝寒星跟导演及一些演员都拍了照, 跟吉祥物似的。


    到最后祝寒星问:“还有没有要拍照的?没有就走啦。”


    明骊上前把带了一路的鲜花递过去:“杀青快乐。”


    “来。”祝寒星手一伸, 亲昵地搭在她肩膀上, “拍张照!”


    明骊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定格进了镜头里。


    而这张照片被祝寒星发到微博,还放在了最中间。


    因此, #祝寒星  好闺蜜探班#的词条还上了热搜,好多网友在词条广场里羡慕她们的闺蜜情。


    祝寒星还随机回复了几条网友的评论。


    杀青后,祝寒星有了充足的时间陪明骊玩,先带着她在周边转了转,等吃饭的时候找张绫要了美食攻略。


    张绫还要拍几天, 对她这种行为表达了不满, 却还揶揄她:【到底是好闺蜜还是女朋友?透个底。】


    祝寒星:【嫡长闺!】


    这还是从网上新学来的词。


    张绫给她发了个竖大拇指的表情包就去忙了。


    祝寒星带着明骊去一家好吃的本地苍蝇馆子, 地方不大, 人却很多,排了十分钟队才有桌。


    两人坐在桌前点菜, 闲聊,就聊最近生活里的趣事。


    明骊把她在小区里捡到一只肥萨摩耶的事跟祝寒星说, 祝寒星说这个组的张绫人不错,又交到了新朋友。


    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没人提起顾清霜和春柳依。


    明骊的事情多,只能在宁市玩一天,晚上两人去逛了当地夜市。


    天冷也抵不住夜市的热闹繁华,祝寒星和明骊在人堆里差点被挤散,最后就买了点冰箱贴之类的“特产”。


    中途还遇见了祝寒星的粉丝,提出要合照。


    祝寒星礼貌跟对方合照,没想到两人都回了酒店,还遇到一路跟她们到酒店的“粉丝”,祝寒星自然没好脸色,以“私人行程不方便拍照”回绝了。


    当晚祝寒星耍大牌,以闺蜜名义谈恋爱的词条就上了热搜。


    明骊倒是毫不知情,但在这里也没睡好。


    宁市的气温悄然入冬,却还没到上暖的时候,房间里冷,盖了两层被子也挡不住,一晚上半梦半醒。


    又做了那个梦。


    仍旧是高耸入云的丛林,遮天蔽日的树木,闷热潮湿的空气贴在肌肤上,而她整个人都沉得快要喘不过气。


    等她醒来的时候就收到了祝寒星发来的消息:【楼上有早饭,你饿了就去吃,我不吃。】


    明骊有吃早饭的习惯,祝寒星没有。


    这家酒店是祝寒星特意订的高档酒店,早餐种类也很丰富,明骊随便套了件衣服就上楼找餐厅。


    餐厅里人不多,明骊眼神晃了圈,竟意外地看到了熟人。


    ——钟离书。


    对方也恰好看到了她,愣了几秒后抬手跟她打招呼。


    明骊莞尔一笑,走上前去问好,就看见坐在钟离书对面的姑娘慢慢抬起头,嘴里还塞着个小包子,一边往下咽一边说:“姐……怎么你又有熟人?”


    说完抬起头,看见明骊后愣了几秒。


    有点眼熟。


    明骊也觉得对方眼熟,在记忆里搜刮了一圈后慢慢才想起来:“你是捡到明月的老板?”


    钟离诗包子咽下去,“我记得你。”


    那个耳朵听不见的小姑娘的姐姐,以及顾清霜的妻子。


    当初那场婚礼,钟离诗可是没错过所有八卦。


    钟离书笑了笑:“你们认识,我倒不用再介绍了。”


    “那还是要介绍一下的。”明骊温和有礼,“我跟这位老板一面之缘。”


    “我叫钟离诗。”钟离诗落落大方伸出手:“喏,她妹妹,也是「有间甜品」的老板,目前正在创业,请多多支持。”


    伸手交握后递出一张名片。


    “明骊。”明骊接过名片歉疚道,“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钟离老板,没带名片。”


    “没事儿。”钟离诗说:“我知道你是谁,顾家的少奶奶嘛。”


    这个称呼被钟离诗随意地说出来,倒是没有恶意,但明骊闻言轻笑了下:“如今已经不是了。”


    明骊说:“目前我担任「星晚」的总裁一职,如果钟离老板的「有间甜品」需要代言人,可以联系我们公司。目前我们公司刚签下秦挽,她的气质很适合。”


    “我那就是家小破店,用不起代言人。”钟离诗坦诚,指了指钟离书道:“你要想谈生意该找这位,她家底丰厚。”


    “路遥知马力。”明骊温和地笑笑:“小店也有做大做强的那天。”


    “那就借你吉言了。”钟离诗朝她抱了抱拳。


    钟离书在一旁看着她们的互动,等聊得差不多了才出声问道:“明小姐来这是?”


    “跟朋友旅游。”明骊说:“她没起,我一个人来吃早饭。”


    “哦,我来这谈个项目。”钟离书看了眼表,催了下钟离诗,又跟明骊闲聊几句,进退有度,极有分寸。


    明骊选了几样精致的餐品后选了个有阳光、靠窗的位置坐下,安静地享用这顿早饭。


    而钟离书姐妹离开之后,钟离诗悄悄八卦:“她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啊?不是顾家少奶奶?怎么?跟顾清霜离婚了啊?”


    钟离书点头:“应该是真的。”


    圈子里向来藏不住事。


    这传闻也不知是先从谁那儿传出来的,就像当初顾清霜跟明骊还未对外官宣时,就已经有传闻说顾清霜跟明家那个落魄公主在一起了。


    现在亦是。


    前几天钟离书就听了这个消息,却没去验证,只在睡前跟沈初闲聊时聊起几句。


    沈初淡淡道:“我也不知道,没问。”


    钟离书知道这其中少不了她那个妹妹的手笔,却也懒得问。


    她们沈家的事就留给沈初去头疼。


    她可不想费力不讨好。


    “什么叫应该啊?”钟离诗不满:“你跟沈初结婚了耶!我姐嫂掌握的不应该是一手消息吗?她跟顾清霜是好朋友,她妹妹还跟顾清霜好过……不会这俩离婚有她妹妹的手笔吧?”


    钟离书无奈地瞟了她一眼。


    “你这么看我干嘛?”钟离诗切了声:“难不成嫌我话多?”


    “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话多我还是知道的。”


    “那你干嘛?”


    “我在想,你确实是我妹,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


    钟离诗知道从她这儿听不见八卦了,倒是把自己知道的八卦跟她聊了聊,说明骊还有个失聪的妹妹,应该不是亲妹,但关系不错。


    钟离书哦了声,就没再说。


    晚些,钟离诗给好友洛朝雪发了条消息:【我又见到那小耳朵的姐了。】


    洛朝雪正在家里任劳任怨给狗铲屎,对她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感到不解。


    钟离诗又给她解释一遍后扔出个瓜:【她离婚了!还拿到了财产!】


    洛朝雪:【……】


    这对洛朝雪来说完全是另个世界的事。


    钟离诗也就浅浅跟她八卦一下,发现她理解不了就不说了-


    明骊并不知道自己被钟离书姐妹在背后讨论了一下,但她也能想得到。


    尤其是她那句跟顾家撇开关系的话。


    估计没多久整个圈子里都得知道她跟顾清霜离婚了。


    说不准还会有好事者专门跑到她面前来挑衅、炫耀、侮辱,就像当初她家破产以后做的那样。


    明骊都无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没去想这么多。


    白天等祝寒星起床以后,两人去逛了博物馆,吃了顿涮羊肉,便前往机场返回京安。


    整躺旅程十分短暂,却没想到两人在飞机的商务舱内又遇到了钟离书姐妹。


    钟离诗正抱着一本小说在看,是明骊前几天看过的。


    “雪山之巅”的短篇小说《过千海》,延续了以往的奇幻迤逦风格。


    明骊想买这本书的版权,结果被告知已经被高价买走。


    钟离书看见她后点头打了个招呼,隔了会儿让空姐帮忙送来一个小盒子,打开是个莹白色的坠子。


    很像是古人戴的玉佩。


    明骊不解,钟离书却给她发了条微信:【本来想回去以后专门约你出来送给你的,没想到跟你同趟航班,倒是省事。】


    明骊觉得就隔着一排,还用微信交流有些多余。


    正好她们这趟航班的商务舱就她们四人。


    明骊起身往后坐,拿着礼物真诚跟钟离书致谢,“我倒没想到给你买些什么,还收了礼物。”


    “这也是凑巧买的。”钟离书说:“谈完事后我妹非拉着我逛街,看见这个就想起你,觉得很衬你的气质,不必放在心上。”


    “是份大礼。”明骊笑:“等以后我看到合适的就送你。”


    “行啊。”钟离书也没推诿。


    两人又闲聊起来,主要还是工作上的事,明骊对钟离书的背调并不十分清楚,于当时的顾家而言,钟离家实在不值一提。


    但对于如今的明骊来说,这都是潜在客户。


    即便如此,明骊也没低声下气,刻意谄媚,温和谦逊地跟钟离书聊。


    坐在一旁的钟离诗支棱起耳朵听,发现两人聊得都是她不爱听的,干脆合上书,主动问道:“明姐姐,现在你跟那个谁离了婚,公司是算你的产业还是顾家的?”


    “一半一半吧。”明骊没隐瞒,也没多说。


    钟离诗颇为感慨:“过得好好的,怎么就离了呀?”


    钟离书睨了她一眼,悄悄伸手在下边拧了她一把。


    钟离诗立刻道:“不用回答我,我就是感慨而已。”


    明骊温和地笑了下,说了声没事便回自己的位置去了。


    钟离诗悄悄问:“她生气了?”


    “你没规矩。”钟离书冷声道:“下飞机前自己去道歉。”


    “真是无心之失。”钟离诗想为自己辩解,却在触及到钟离书的眼神后撇了撇嘴。


    没等飞机起飞就专程去找明骊道了歉,明骊倒真觉得受宠若惊了。


    刚才钟离诗的话并没有让她不适,可能是当初她家破产以后再多说风凉话的人都有,钟离诗这点实在算不得什么伤害。


    但她能专程来道歉也说明钟离家的家教很好。


    明骊没当回事儿,倒跟她聊起了刚才在看的书,钟离诗错愕几秒,随后跟她大聊特聊,把“雪山之巅”的每本书都如数家珍。


    坐在一旁的祝寒星听了会儿也听明白了,原本还不知道是谁,后来听见《夜行者》就知道了。


    经纪人刚给她发来了《夜行者》的剧本,她还没来得及看。


    私心里还是想去演Geek那部电影,但没选上有什么办法?


    用她经纪人的话来说就是先慢慢拍,以后总有合作的机会,娱乐圈的事,转来转去就是个圈儿。


    祝寒星问起《夜行者》,明骊倒是不知道,但钟离诗全知道,在那儿跟祝寒星聊了半天优点和缺点,直指核心。


    聊着聊着还感慨一句:“当时作者写的状态有点糟糕,被一些事影响了,不然能更好的。”


    就像她跟“雪山之巅”很熟一样。


    不过想想也是,能对她每部作品都如数家珍一般,肯定是老粉了。


    几人一见如故地聊了一路。


    到下飞机前,钟离诗还和祝寒星加了微信。


    跟她们分别后,祝寒星低声问了明骊句:“这俩是大小姐?”


    “算是吧。”明骊说:“你知道华景广场吗?是她家的。”


    祝寒星啧了声:“确实有钱。”


    但也没生出别的想法。


    ……


    散心结束之后,明骊的生活便再次回到原有轨道。


    却没想到第二天她突然接到了顾斐的电话。


    顾斐说老太太准备办一场家宴,大抵要在这场家宴上宣布顾氏集团新的掌权者。


    如今顾氏集团内部争权夺位,搞得腥风血雨,老太太想结束这场闹剧了。


    趁着她还有几分余力的时候。


    明骊跟顾家算是彻底切割开了,这种事也跟她没什么关系,就随便听听。


    却也听得出来顾斐醉翁之意不在酒。


    婉转曲折地聊了许多,还是没聊到主要话题上,明骊干脆开门见山:“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嘛?”


    顾斐微顿,而后问道:“你跟霜霜在离婚后还见过吗?”


    明骊说:“没有。”


    顾清霜确实很有合约精神,也可能明骊对她来说就是个合约结束的伙伴,从离婚之后再没跟她聊过一句。


    顾斐忽地松了口气,又问:“那她在离婚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也没有。”明骊不懂她的意思。


    顾斐哦了声。


    “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明骊的雷达响起。


    “明天有空吗?”顾斐温声道:“有些话我想当面对你说。”


    明骊翻了翻日程,两人约了时间和地点。


    不知为何,明骊有种危险的直觉。


    但也没多问顾斐。


    而顾清霜就像给她装了监视器一样,在顾斐给她打完电话的当晚也给她发了条消息:【在?】


    明骊很想回一串省略号,因为这个打招呼真的让人无语。


    但她还是回了个:【在。】


    顾清霜:【忙吗?】


    明骊:【还好,有事?】


    顾清霜:【顾斐准备卷钱出国的事你知道多少?】


    明骊:【……】


    零帧起手的询问,打了明骊一个猝不及防。


    幸好这是文字消息,如果是顾清霜本人站在明骊面前,那一定能看见明骊略有些窘迫的表情。


    明骊佯装无知回复:【什么?顾斐要卷钱出国?卷多少钱?】


    顾清霜:【……】


    不一会儿,顾清霜的电话打了过来,语气郑重:“你真的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明骊也不客气。


    顾清霜沉默片刻,站在有些泛冷的房间落地窗前,沉声道:“不要卷进顾斐的事情里去,很复杂。”


    “我跟顾家已经没有关系了。”明骊说:“就算复杂也与我无关。”


    说白了,还是顾家的人际关系复杂。


    顾清霜忽地问:“你喜欢她?”


    明骊皱眉,不解道:“你在说什么?”


    顾清霜轻呼出一口气:“那就是不喜欢。”


    “你喝酒了?”明骊感觉她说话都接不上,想到什么说什么。


    “没有。”顾清霜说:“明骊,我把你送我的那串珠子复原了。关于那串珠子的原委我也能跟你解释。”


    明骊怔住,一时不知道顾清霜是什么意思。


    片刻后,顾清霜语气沉沉,“最近过得还好吗?”


    明骊不解,却还是如实回答:“还不错。”


    顾清霜站在昏暗里,迎着风,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因为她最近,过得还差。


    第75章


    电话陷入沉默。


    明骊把手机开了免提, 又搭在阳台的衣服收回房间,一件件叠好。


    通话记录显示已经过去了五分钟,而顾清霜没有开口, 似乎是在等她询问什么。


    但明骊没什么好询问的。


    她对顾家的事情并不好奇。


    准确来说,不敢好奇。


    “还有事吗?”明骊将衣服放进衣柜,淡淡开口。


    顾清霜这才回过神,嘴巴微张想说些什么,却又顿住,片刻后低声道:“早点睡吧。”


    分明是有什么事的。


    但她没说,明骊也就不问,温声答道:“好。晚安。”


    说完便兀自挂了电话。


    这个动作做完也没觉得不妥。


    以往打电话都是顾清霜先挂, 明骊才会慢悠悠地收起手机。


    如今她先挂断, 只盯着手机愣了几秒神就去做别的事了。


    今晚明女士加班, 回来得晚,明骊在房间里看了会儿书又踩着点去帮明女士热了菜。


    明晞读大学, 只有周末会回来,家里现在只住着她们两人。


    不过明女士经常加班,等她回来时明骊都快睡了,即便如此,明骊还是会坐在客厅里跟她聊会儿天, 等她吃完饭后把碗筷收拾好, 再劝她不要那么累。


    明女士回来后囫囵吃了几口饭就说饱了, 吃完就要往房间里跑, 却被明骊拉住,“再吃点。”


    明女士一怔, 盯着她看了会儿认命地坐下来。


    等吃完,明骊才问:“你最近在忙什么?我看你房间里的灯亮到半夜两点钟。”


    明女士:“……”


    小时候都是明女士管她们熬夜的事, 向来养生的明女士从不熬夜,没想到会有被明骊反问的一天。


    明女士怯怯不肯开口,明骊曲指敲在桌面,不疾不徐地等,大有不说实话就别想回房间的架势,最终明女士不愿浪费时间,从房间里把自己的电脑拿出来。


    是一个还未成型的PPT。


    明女士升职以后负责的事变多了,如今在招商部门工作,负责整个超市的货品引进。


    但这份PPT跟她如今的工作无关,是一个全新的企划案。


    而明女士将这份企划案命名为「骊晞计划」。


    明骊注意到了这个名字,看完PPT 以后也大致明白明女士想做什么。


    客厅一时间安静到掉根针都能听见。


    明女士颇为小心地问:“你生气了吗?”


    明骊朝她眨了下眼,将电脑推过去,“怎么会?”


    她高兴还来不及。


    “我以为你会生气。”明女士说:“咱们家经不起再一次的折腾,所以我做这个企划也只是想想,我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创业了。”


    “有想法什么时候都不晚。”明骊温声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行呢?我们明女士可是京安市当年的高考状元!”


    “可别捧杀我了,我这点水平也就只能想想。”


    “你这份企划案打败了我们公司98%的人。”明骊淡淡道:“我现在知道你怎么能升职升得这么快了。”


    不管是眼界还是学识,亦或是想象力和创造力,都甩别人八百条街。


    明女士是在蜜罐里长大的,一辈子没经历过太大的风浪,可她也从没闲着。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每一项她都做得不差。


    如今不过是换了舞台,她做得也很不错。


    明骊对她的想法举双手双脚赞成,只不过家里现在没有创业的条件,只能让明女士先慢慢做着,如果到时候她的公司有了盈利,她会拿出一部分来支持明女士的想法。


    “不用不用。”明女士虽欣慰,却也不想让明骊再为钱的事烦恼,她之所以给这个企划叫做「骊晞计划」,就是想为两个女儿攒些钱。


    之前她明知道明骊在顾家过得一般,为什么不说呢?


    不还是因为没钱嘛。


    没钱,就没底气。


    再怎么富养出来的女儿,面对当下的窘迫还是不能说:“我拿了你的钱,但我跟你还是平等的。”


    那是拎不清。


    明女士希望能给两个女儿底气,以前是她自怨自艾,太过于顾影自怜了,当了那么久的累赘,是时候该为她们做些事了。


    明骊大致能想到一点,却没想那么多,单纯为明女士找到了自己喜欢做的事而高兴。


    却也叮嘱她别太累。


    明女士重新抱着电脑回房间,任谁看那喜上眉梢、精气神十足的模样也不像是四五十岁的人。


    明女士一只脚都跨进了房间里,忽又想到什么,脚步顿住回头喊明骊:“阿骊。”


    “嗯?”明骊在桌前收拾,侧过头看她:“怎么了?”


    “我回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了小顾的车。”明女士单手摁了摁自己太阳穴,就说觉得忘了什么事,这会儿才想起来。


    “顾清霜?”明骊一愣。


    明女士点头:“但我只看见两个尾号,78,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看着像。我刚想走近去瞧瞧,那车就开走了。”


    车都开走了,明女士自然不可能追上去。


    但她总感觉看见了顾清霜。


    “应该不是她。”明骊说:“这么晚,她来做什么?”


    明女士嘀咕了两句也没多说,就让她早点休息。


    明骊收拾完以后回到房间,下意识往窗边走。


    她们这栋楼刚好临近马路,而从她房间的窗户望出去刚好能看到楼下来往穿梭的车流。


    明骊并未看到顾清霜的车。


    ……


    顾清霜也不知怎么就开到了明骊家。


    跟明骊打完电话后心情有些烦躁,今晚应祖母的约去那边吃了饭,就她们这一大家子。


    也不知是怎么吵起来的,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舅舅顾征博已经抓住了顾斐的头发,说她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就等着祖母一死就卷着顾家的钱跑路。


    一堆人上去拉架,顾征博都不放手,越骂越难听。


    还是顾雪蔷上前扇了顾征博一个耳光,矛盾转移,几句口角以后顾征博愤然离席,却在离席前用话刺顾雪蔷,说她自己婚姻不幸,就连女儿也离了婚,可真给顾家丢人。


    饭桌上的气氛降到了冰点,顾清霜扔下碗,冷冷道:“我吃饱了。”


    直接离开了那里。


    等回到家里后,她找顾雪蔷问了问顾斐和顾征博吵架的事。


    原本是不想管的,但想到顾斐最近跟明骊走得很近。


    顾斐还在她面前毫不遮掩对明骊的喜欢。


    顾清霜便多嘴问了句,这才知道顾斐想要出国,已经开始转移财产在国外置办房产的事。


    顾征博肯定不会就这么放过她。


    顾清霜得知以后下意识就给明骊打了电话,在柳思往的提醒下,她已经把手串重新串过,没想到跟明骊说后,明骊没有任何反应。


    从头至尾,明骊跟她说话的语气都很淡,甚至保持沉默。


    也就意味着跟她——无话可说。


    顾清霜最近从未睡过一个好觉,房间里总是空旷得很可怕,她已经尽量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填满,却还是会有东西见缝插针地钻进来。


    她无法判断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只是觉得难过。


    是的,难过。


    起先她不愿意承认这是难过,她觉得这是习惯被贸然改变后的难受。


    可随之而来的是失眠和失神,是她不愿意回这个房间,却又难以自抑地回到这个房间。


    相悖的行为和想法最近频繁发生在她的身上。


    最终她得出了这个结论:对于明骊的离开,她很难过。


    就像当初春柳依扇她巴掌,柳思往出国一样,令她难过。


    她想,如果是因为这串手串带来的问题,那她将其复原再解释清楚不就好了吗?


    或许她们这段关系是可以就此回到原点的。


    顾清霜都不奢求更多,就像她们当初刚结婚时那样。


    却没想到明骊完全不接她的话。


    分明她在说话,顾清霜还是有了被无视的感觉。


    顾清霜是想开车出来散心的,不知不觉,开到了这里。


    车子停在小区外的路边,打着双闪,滴答滴答的声音像在倒计时。


    就在这样的声音里,顾清霜短暂地睡了一会儿,并没有做噩梦。


    这对她来说已然难得。


    就在她纠结要不要再给明骊打个电话见面时,她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明骊的母亲。


    不知为何,明女士在医院病房里见到她以后叮嘱的那些话出现在脑海里,顾清霜忽然有些心虚。


    在明女士过来前,她驱车离开。


    说是仓皇而逃也不为过。


    就在把车开出来后一会儿,顾清霜在楼下仍旧待了许久。


    等她回到「顾园」时已然凌晨。


    夜色黑得快要把人的灵魂吞噬。顾清霜想-


    明骊如约去了顾斐给她发的地点。


    等了半小时还不见她来,给顾斐发消息也没人回,明骊心中忽然涌起不好的预感,接连给顾斐打了几个电话都是忙音,干脆打给了顾清霜。


    彼时的顾清霜正在医院查房,查完最后一个病房就准备下班,看见来电显示怔了几秒,立刻接起来。


    站在一旁的实习生都有些质疑……这手抖的,是传说中那个手稳到能徒手剥生鸡蛋的顾医生吗?


    顾清霜嘴角无意识微微翘起,压低了声音问:“什么事?”


    明骊立刻听出来她声音不对,“你在忙?”


    顾清霜摇头:“没有。”


    明骊看不到她的动作,可她仍旧下意识做了。


    “昨天你说顾斐要出国,她已经离开了吗?”明骊问。


    “不清楚。”顾清霜警觉道:“她联系你了?什么时候?”


    明骊也没瞒着:“我们约好了今晚见面,但她到现在还没来,手机不通,消息没回,我有些担心她。”


    顾清霜听出了她话里的焦急,声音温和几分:“你先别急,我打听一下是怎么回事。”


    考虑到这是顾家的家事,顾清霜跟实习生们打了个招呼后就到僻静处低声说:“她转移财产的事已经被舅舅知道了,因此还发了很大的火,所以她不可能今天就出国了。”


    “我也觉得。”明骊说:“如果她要出国,不会不打招呼就离开。”


    更不会跟她约在今晚见面,还说有重要的事情说。


    可现在明骊联系不上她,担心她出了事。


    “你好像很了解她?”顾清霜蓦地反问,语气不善。


    明骊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们是大学同学,认识很多年,还算了解吧。”


    顾清霜垂下眼,心口淤堵了一口气,却又不好发泄,“我现在帮你打听。如果你那边有消息告诉我一声。”


    “好。”明骊说:“谢谢。”


    顾清霜低低嗯了声,挂断电话后又联系管家询问,问过后没有答案又给小姨顾萤打了电话,得知今天顾斐被安排了一场相亲,是祖母同意了的。


    此刻应该是顾斐相亲的时间。


    顾清霜皱着眉问:“昨天祖母不是没有提这件事么?”


    “别提了。”顾萤叹口气道:“也不知道你舅舅是怎么想的,今天跟你祖母关在书房里聊了半小时,你祖母就改了口,让顾斐今天去跟陆家那个……真是造孽。”


    “陆家?”顾清霜声音冷了几分:“是陆庭松家?”


    “是啊。他家霜霜你也算熟,自是知道那家里的男孩没个德行好的,你祖母糊涂,这明摆着把顾斐往火坑里推。”顾萤说。


    “相的是哪一个?”


    “那个私生子,陆照春。”


    顾清霜的眼里顿时积蓄出一场风暴,“舅舅疯了?!”


    “他一直都挺疯的。”顾萤无奈道:“霜霜,你怎么突然问这些?”


    “陆照春是个什么破烂东西,也配得上顾家人?”顾清霜冷了声音:“舅舅这是在打顾家的脸!”


    顾萤:“……”


    电话挂断,顾萤盯着手机愣了几秒,嘀咕道:“还真是大姐的种,这话都一模一样。”


    一旁的妻子凑过来问:“说什么呢?”


    顾萤简单解释了一番,而后摇摇头道:“家里这场争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总有结束的那天。”妻子温柔地安抚道:“我听是霜霜打来的电话,她如今也进公司帮大姐分担,就算梦蝶再能干,也比不过霜霜的,你大可以放心。”


    说起这个,顾萤无奈地笑:“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最不想做这事的人偏偏最有天赋,霜霜在这一行完成继承了大姐和姐夫的聪明才智,听说如今她在公司里颇得人心,升职速度特别快,要不是大姐压着,说不定已经成为经理了。”


    在顾氏集团这个985、211是敲门砖的大公司里,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高材生,顾清霜还是轻而易举就成为了最出挑的那个人。


    即便如此,顾萤还是有些担心。


    现在的顾家是风雨欲来,飘摇不定。


    ……


    顾清霜很久没联系过春柳依,没想到再次给她打电话是问她陆家的事。


    陆照春是春柳依的弟弟,当然了,同父异母,没有任何感情的那种。


    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厌恶。


    当初陆照春差点强|暴了春柳依,顾清霜得知消息后赶到现场的时候,春柳依已经拿着头上的簪子刺进了陆照春的大腿。


    陆照春是个十足的混球,龌龊的贱男人。


    像这种东西,不配进她们顾家的门。


    就算顾清霜不喜顾斐,也不能容忍这门亲事。


    再加上当初春柳依的事,顾家跟陆家闹过龃龉。


    尽管陆家表面不敢得罪顾家,却也明里暗里恶心过顾家几回。


    如今把顾斐跟她们家摆在明面上的私生子拉郎,那不就意味着上赶着被打脸么?


    这跟被人家打了左脸,再把右脸伸过去让人家有什么区别?!


    顾清霜给春柳依的电话等到快要自动挂断时才被接起,春柳依语气淡淡地:“什么事?”


    “依依。”顾清霜温声道:“你知道陆照春的行踪么?”


    听到这个名字,春柳依明显愣了几秒,而后冷声道:“那混球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怎么突然关心起他的行踪?”


    “找他有事。”顾清霜说:“能帮我找下吗?”


    “八辈子没联系,我早当他死了。”


    “……”


    顾清霜这边有明骊的电话打进来,便先接起来:“嗯?”


    “顾斐那边可能出事了!”明骊说:“我已经报了警,你最好通知母亲,再让公关部时刻准备着,那边可能会有些不好的新闻爆出来,得快点压下去,不然会影响顾氏集团的股价。”


    即便着急,明骊仍旧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一切,并且在微信上给顾清霜发了位置,说顾斐现在应该在那里。


    那个位置离明骊有些远,所以明骊赶过去还要些时间,但那里离顾清霜的医院近,开车只需要二十分钟。


    顾清霜应答完,明骊就挂了电话。


    第一次应对这种问题,顾清霜轻呼出一口气,开始打电话联络人,一边在电话里通知一边驱车赶往明骊给她发的地址。


    这一路顾清霜嘴就没停过。


    等她抵达目的地酒店的时候,发现楼下有几辆车形迹可疑,看起来像狗仔。


    顾清霜上了12楼,刚上去就看见有个房间门口站着两个身形高大的保镖,而房间里不停传出:“我艹!他妈的!疼啊!”


    是陆照春的声音。


    顾清霜急跑到门口就看见春柳依正蹲在地上,单手掐着陆照春的脖子,面无表情地单手扇着他耳光。


    一个又一个,声音清脆。


    光是听着就觉得疼。


    而陆照春身上就穿着个裤头,不远处是怔在地上披头散发的顾斐,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背心,蜷在角落里愣神。


    顾清霜上前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顾斐身上,低声喊了声:“小姑。”


    她很少喊顾斐这个称呼。


    此时却觉得,幸好还有个称呼能喊她,不然此时该有多尴尬。


    跟平时对待顾斐的态度比起来,顾清霜此刻可谓是小心翼翼,但顾斐并没有动,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顾清霜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顾斐缓慢地抬起头,一双眼睛红得像在滴血。


    也就是在此刻,顾清霜才看见顾斐脸上的痕迹——颜色鲜明的巴掌印。


    这痕迹似乎在提醒顾清霜,刚才这个房间里的人被怎样对待了。


    而顾斐轻轻动了一下,想要伸手却又不敢伸出来,顾清霜又看到了她手腕上的痕迹。


    一圈一圈的勒痕像要把她胳膊给勒断一样。


    嗡——


    顾清霜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那段记忆,在昏暗潮湿闷热的小仓库房里,一堆小孩都挤在那里。


    她们都是被绑架来的,年纪最小的才七岁,大点的也不过十四岁。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而只有她的胳膊和腿被绑得严严实实,甚至在夜里都是被吊起来的。


    顾清霜伸手轻轻拍了下顾斐的肩膀:“小姑,别怕,我在的。”


    说这话的时候顾清霜都有些发抖,而那边春柳依扇耳光的声音停了,只有陆照春喋喋不休的叫骂声。


    很吵,吵得人耳朵嗡嗡疼。


    顾清霜低声问:“小姑,你还能走吗?”


    顾斐点了点头,尝试着站起来,却没有力气。


    她所有的力气都在刚才挣扎抵抗那个男人时用尽了,所有的眼泪也流干了。


    而此刻,她的身体里还有药物。


    她不敢想象,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如此恶毒。


    顾斐望着顾清霜,顾清霜转身从床上拿过被子,直接裹在顾斐身上,然后打电话给前台让人来把隔壁的空房间打开,做完这一切,抱起顾斐大步流星往外走,在门口遇到了明骊。


    明骊怔了几秒,顾斐却把脑袋埋得很低。


    顾清霜看见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房间里的春柳依和陆照春看,温声道:“阿骊,过来。”


    明骊闻言微顿,“这……”


    顾清霜带着她去了隔壁房间,把顾斐放在床上,先蹲在床边低声道:“小姑,你要是想洗澡就先去浴室洗澡,我安排了人给你送新衣服来,这段时间就让阿骊在这里陪你。”


    说完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又加了句:“好不好?”


    顾斐点点头。


    “我去处理那边的事。”顾清霜说。


    她站起来往外走,明骊却拉住她的手腕,“你要怎么处理?”


    明骊看到了那个房间的惨状,不敢想象顾清霜再过去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母……顾总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会差人来处理的。”明骊更换了脱口而出的称谓,温声道:“你现在去,只会火上浇油。”


    “我有分寸。”顾清霜说。


    明骊皱眉:“你确定?”


    顾清霜点头:“点到为止。”


    明骊这才松开手,“我跟你一起过去。”


    “不用。”顾清霜眼神示意坐在那边的顾斐,“你安慰一下她。”


    “不必了。”顾斐站起来往浴室走,“我要洗澡。”


    顾斐进了浴室,明骊眼神盯着顾清霜,无奈,顾清霜妥协道:“我不会做任何让母亲为难的事,更不会让顾家难做。”


    明骊仍旧盯着她看。


    “你可以过去。”顾清霜退了一步:“但在门口行吗?”


    “你要做什么?”明骊问。


    顾清霜没有说话,最终用行动回答了她。


    明骊站在酒店门口没进去,就连春柳依都被顾清霜赶了出来。


    很明显,她把陆照春身上的所有伤都拦在了自己身上。


    陆照春看见她以后皱了下眉:“这谁啊?顾家大小姐?我现在都是你小姑父……啊!”


    “父”字刚说出口,下一秒就变成了凄厉的惨叫。


    顾清霜一脚踹在他命根子上,冷声道:“顾家的人也是你能碰的?”


    陆照春整张脸都变得扭曲起来,脸色胀红,跟刚才被春柳依扇巴掌时的挑衅完全不同,眼神狠厉又可怕:“顾清霜!你他妈的做什么?!”


    “我记得上次提醒过你,再做这种下流的事就废了你。”顾清霜站在那儿,宛若神祗,“我向来说话算话。”


    说完又是一脚,运动鞋的鞋尖狠狠踩在对方引以为傲的命根子上。


    陆照春躺在地上发出凄厉惨叫,下一刻,酒店的门被打开,明骊喊了声:“顾清霜。”


    顾清霜愣了几秒,脸上的阴翳慢慢消散,脚尖松开,回头看向明骊时扯出一抹笑。


    见明骊看向地上痛不欲生的陆照春,表情错愕,顾清霜心底忽然闪过一抹慌乱。


    她疾步走上前,扯了下明骊的手腕:“别看了。”


    明骊还是没能移开目光,眼前这一切似乎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以为顾清霜只是把他打一顿,却没想到……


    顾清霜见她看得认真,忍不住伸手捂住她眼睛,低声道:“别看了。”


    看得她有些慌乱,分明刚才她什么都不怕的。


    明骊眨动眼睛,眼睫毛刷过顾清霜的掌心,顾清霜感觉掌心有些痒,而身后还传来陆照春哼哼唧唧的声音。


    顾清霜回头瞥了他一眼,不带任何感情,冷厉的、高高在上的。


    仿佛他只是地上的一只蝼蚁。


    随后便喊明骊离开。


    但下一秒就听见陆照春厉声道:“我他妈的杀了你!”


    顾清霜一回头看见陆照春拿着个尖锐的东西朝她刺过来,光亮晃了下她的眼睛,那东西径直朝着明骊过去。


    几乎是下意识,顾清霜完完全全挡住明骊,而那东西直接刺在了她胳膊上。


    是一把小水果刀。


    第76章


    明骊被顾清霜遮住了眼睛, 什么都看不见,却感觉到顾清霜手抖了一下。


    “顾清霜?”明骊喊她。


    顾清霜看向陆照春的眼睛已然冷得像冰,声音却压低应明骊:“嗯。”


    “你没事吗?”明骊问。


    顾清霜胳膊上的血垂直滴落在地, 一滴一滴,很快在地面晕出了一小滩,温声道:“没事。”


    春柳依闻声走过来看见这一幕,拧眉跟顾清霜对视,下一秒又准备上前揍陆照春,顾清霜却朝她摇摇头:“走。”


    “顾清霜。”春柳依冷声喊她。


    “你走。”顾清霜缓慢道:“这里的事我来处理。”


    顾清霜并不想让春柳依再卷进这种是非里,她在陆家本就难做,之前那件事上, 陆庭松仍旧是偏袒陆照春的。


    今天春柳依能过来就已经很好了, 顾清霜不能再让她为难。


    “你……”春柳依看着她胳膊上的伤口, 终是什么都没说。


    最后让保镖把陆照春押好,又去一旁打了120, 这才离开。


    明骊意识到了不对劲,让顾清霜把手拿开,顾清霜却道:“你去隔壁房间吧。”


    明骊往后退了半步,眼前突然出现光亮,在顾清霜没反应过来前已经看到了她的伤。


    右胳膊那儿刺着一把不算尖锐的水果刀。


    而地上的陆照春因为太痛昏了过去。


    地上还有两滩血迹, 一滩是顾清霜的, 一滩是陆照春的。


    “这就是你说的没事?”明骊皱眉质问道:“顾清霜, 你是不是忘记自己是个医生?”


    “我记得。”顾清霜朝她笑了下, 转过头咬着牙将没刺入太深的水果刀拔了出来,“不是动脉, 流点血就没事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色已然惨白。


    ……


    保镖们离开,警方抵达, 顾氏集团的人也来了。


    作为受伤的双方当事人,顾清霜和陆照春被齐齐送往医院。


    而顾斐在洗完澡换了新衣服后,由明骊陪同去往警察局做笔录。


    这件事对顾斐来说实在难以启齿。


    但在警察局里,明骊一直陪在她身边,跟她说顾清霜帮她惩治了那个贱男人。


    在警方要取证时,顾斐声明道:“是强|奸未遂。”


    顾斐被顾征博下了药,送到了陆照春身边。


    但顾斐知道这件事不能扯出顾征博来,所以只提供了陆照春的名字。


    当时她的身体里药效正浓,却狠狠握着拳跟陆照春抗争,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和手段。


    幸好春柳依赶来得及时,带着两个大汉直接把陆照春给打趴下,然后春柳依就掐着他脖子教训。


    这一段也被顾斐春秋笔法带过。


    在来警局之前,顾斐就被明骊提醒过最好不要带春柳依的名字,都由顾清霜一人扛。


    这样事情会简单些。


    在她抗争期间,她被陆照春绑住手腕,扇耳光,陆照春用所有能用的恶劣方式逼着她臣服。


    这就是男人会想到的方式。


    对一个女人用性,都是用驯化的方式。


    像是没进化完全的野蛮禽\兽。


    在做笔录时,顾斐也将陆照春对她所做的暴力行径一一阐述,还表明顾清霜是因为看到她的伤口才恼羞成怒的。


    希望能让警方从轻处罚顾清霜。


    单做完笔录之后,从警察局出来,顾斐整个人都是讷的。


    大半夜的冷风吹在身上、脸上,顾斐脑子里都是陆照春那张狰狞的脸,像一只尚未驯化的野兽,仿佛能直接把人一口吞没。


    顾斐吞了一口冷风进去,凄然地笑:“明骊。”


    明骊陪着她站在那,“嗯,我在。”


    “你说人为什么能这么恐怖?”顾斐笑着,眼里却含着泪:“我喊了她近十年的母亲,在她身边陪了近十年,就因为我叛逆了一次,我只为自己打算了一次,仅此一次而已,她就想要我的命。”


    顾斐着重强调着一次,在这数十年的时间里,她只有这一次是真的付出行动,计划出逃的。


    可计划败露,顾征博恼她骂她也就算了,她的“母亲”也觉得她该被惩治一番。


    于是同意了她跟陆照春的相亲。


    说是相亲,却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所以陆照春才敢这么肆意妄为,甚至跟她说:“你还不知道吗?你们顾家早把你卖给我了,你跟我结婚,顾家还会帮我坐上陆家掌权者的位置。”


    他语气嚣张,人也张狂,一口黄牙嘴里喷出臭味,那是常年抽烟的人身上沾染的臭味,混杂着浓郁的酒气,让人闻一口就反胃。


    “祖母知道陆照春的为人吗?”明骊问。


    顾斐沉默。


    良久,顾斐说:“不管她知不知道,伤害已经造成了。”


    起码她想惩罚顾斐是真的。


    而顾斐对这件事产生了阴影。


    原本就讨厌男人的她,现在到了看见来做问询的警察是男人都已经不想开口说话的地步。


    明骊没有多劝顾斐关于顾家的事,这是一个走不出的死结。


    她逃离顾家尚且有离婚这条路可走,但顾斐不一样,顾斐是被“亲情”和“养育之恩”困在其中的。


    不过明骊觉得,这两点在今晚已经完全消散殆尽了。


    顾家老太太不知还能活多久,原先顾斐是准备给老太太尽完孝才离开的。


    如今应该不会了,只是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走得了。


    对于今晚的事,明骊思索片刻温声道:“你还是在害怕吗?”


    顾斐扯了扯嘴角:“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那你应该看看他躺在地上被踩断了命根子的样子。”明骊说:“他像一条死狗。”


    顾斐笑了下:“其实春柳依当着我的面打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像一条死狗了,在面对比他更强的人时,他就怂了。”


    “是。”明骊点了点头。


    “你不去看顾清霜吗?”顾斐忽地问。


    明骊怔了几秒,犹豫中就听顾斐说:“她伤到的是右臂。”


    明骊垂眸:“我看见了。”


    顾斐自顾自地说:“我有时候觉得顾清霜不是不懂,她好像是太懂了。我在顾家生活了近十年,所有人表面看起来一团和气,兄恭弟亲,但暗地里斗争不断,甚至前些年发生过专门制造车祸把人送进去的事,尽管是旁支的事,我听了还是心惊胆战。


    但当故事听的时候,跟自己成为故事里的人之时,感受完全不同。


    你知道吗?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最恶心的人不是陆照春,是顾征博,是我的母亲。”


    明骊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轻轻搭在上边能感受到她整个人在颤抖。


    “可我知道我对她们造不成什么伤害,我能想到最恶毒的方法就是自杀,死在他们面前,把自己的血溅在她们身上,我觉得这应该是最狠的报复。”顾斐说。


    “不。”明骊皱眉,正要否定就听顾斐狂笑了几声道:“可是我凭什么?他们是人我也是啊!他们凭什么做主宰我的存在?想要惩罚我就惩罚,想要送人就送人,他们不配!”


    一阵风呼啸而过。


    顾斐忽地看向明骊:“你会觉得我这样很可怕吗?”


    明骊摇摇头道:“不会。你这样想才是对的。”


    “我有时候很痛苦。”顾斐说:“在这个世界上,有钱似乎就能成为好人的标志。就像顾征博,走到哪里都有人跪舔,就像他做成了什么事情一样,事实上他不过是依附着顾家的一条臭虫,这种东西就该待在臭水沟里,可还有无数人前赴后继觉得他牛掰,厉害。


    褪去了有钱这个光环后就会发现他一无是处,长得丑、没才华、装叼、恶毒,他有着人类最劣质的脾性,却因为有钱被人追捧,还被夸赞。


    这个世界坏掉了。”


    明骊垂下眼,安静地听顾斐说。


    印象中,顾斐很少说这么多话,她向来很沉默寡言,多数跟人笑着说几句,但都是点到为止。


    她跟顾斐一年说的话都没有今天多,但难得的,明骊喜欢听。


    因为她也这样觉得。


    明骊同样很讨厌顾征博。


    在顾家,顾征博像是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低等生物,永远在失控的边缘,非要形容的话可能是条随时会乱咬人的疯狗。


    明骊在他面前也曾吃过亏,还是顾清霜直接把她带离了现场,才避免冲突扩大。


    明骊温声道:“是啊,这个世界坏掉了。”


    “可我不想被这个世界同化。”顾斐说:“这件事我会追究到底的,错了就是错了。”


    明骊见她慢慢又有了能量,忽然发现她这些年似乎都在自我矛盾、自我和解中度过。


    很像是这几年的她。


    ——这件事不符合你的价值观,慢慢说服自己就好了,逐渐地,它就符合你价值观了,或是扭曲事实让它成为符合你价值观的东西。


    或许,顾斐比她经历得更久,但顾斐始终坚持着。


    她不要做这个恶劣世界的帮凶。


    她要跟这个世界抗争到底。


    明骊拍拍她的肩膀:“我会一直支持你。”


    顾斐沉默片刻忽地问:“媒体那边曝光了吗?”


    “顾征博喊了媒体来拍,但被顾总压下去了。”明骊说:“放心吧,没有外泄。”


    “怎么能没外泄呢?”顾斐勾了勾嘴角,“这都是他们逼我的。”


    明骊问:“你想做什么?”


    顾斐摇摇头没说自己的计划,提出跟她一起去看顾清霜-


    顾清霜的手臂没有伤及要害,但仍住在重症病房。


    明骊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个中曲折。


    陆照春伤得重,到现在还没醒,中途陆庭松来过顾清霜这边两次,顾雪蔷都没出面,皆由顾氏集团的人应对。


    陆庭松吃过两次闭门羹,也不敢过来。


    起先还傲气地想来找顾家谈条件,被一番威胁加敲打后恨不得回去把陆照春再打一顿。


    而明骊跟顾斐去顾清霜病房时,顾清霜正坐在床边沉思。


    ——今天对陆照春的惩罚还是太轻了。


    顾斐进去后先对顾清霜表达了感谢,顾清霜不习惯跟人如此亲近,抿唇两次说没事。


    明骊坐在一旁安静地观察顾清霜受伤的胳膊,发现她还是不太得劲儿。


    就在她仔细观察时,忽地听见顾斐道:“虽然今天我很感激你的行为,但这并不妨碍我跟明骊之间的发展,我不会因为对你心怀感恩就放弃的。”


    顾清霜皱眉,明骊闻言一愣,心头再次涌上危险的感觉,目光跟顾斐对视上的一瞬,迅速移开。


    “有些话。”顾清霜道:“小姑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顾清霜刻意强调了小姑这两个字。


    “你还叫我小姑啊。”顾斐笑了笑,“我都已经不准备姓顾了。”


    “起码目前,你还是顾斐。”顾清霜说。


    “我以前叫东方斐。”顾斐说:“是你祖母要把我接来,给我改姓,告诉我,她才是我的母亲,非要把我养在顾家的。”


    顾清霜很明显不想听这些事,淡淡道:“我没有知道这些的必要。”


    “怎么没有呢?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祖母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我会通过她的行为去了解。”


    “那你觉得今天的事里有没有你祖母的手笔?”


    “……”


    “你究竟想说什么?”顾清霜问。


    顾斐压低了声音说:“很明显,我想拉你入股。”


    什么入股,下水还差不多。


    “我对这些事没有兴趣。”顾清霜面无表情地回答,但她目光闪烁,已然被顾斐那些话动摇几分。


    这件事里,或许确实有祖母的手笔。


    她的祖母,在某些事上确实很固执,也很强势。


    “无所谓。”顾斐说:“顾斐也好,东方斐也罢,反正往后我不会当这个顾家人,我要把顾家搅得天翻地覆,看在你今天帮我报仇的份上,我提前跟你打声招呼。”


    顾清霜淡淡地:“哦,随你。”


    “还有一件事。”顾斐说:“今晚我要跟明骊说的事不会因为你的受伤而改变。”


    明骊见气氛紧张,笑着缓和道:“怎么还有我的事?你俩难道瞒着我商量了什么?”


    “当然啊。”顾斐此刻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不过不是商量的。”


    “什么?”明骊笑道:“难不成是你准备来医院照顾她?”


    顾斐摇头,缓缓道“不是。我喜欢你,明骊。”


    顾斐也不在意顾清霜是否还在这个病房里,她想说的话就这么说了出来。


    当时在被陆照春打的时候,顾斐想跟他同归于尽,当时就想,不管是作为东方斐也好,还是作为顾斐也好,她这一辈子活得也太窝囊了。


    战战兢兢、勤勤恳恳,用尽所有力气去讨好,结果还是落得如此下场。


    她脑子里就冒出一句话——这窝囊的人生谁爱过谁过吧!我不过了!


    所以她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明骊的笑僵在脸上,直觉告诉她顾斐并不是在开玩笑,但这气氛太僵了,僵到她后背有些发凉。


    片刻后,她吞了下口水道:“别开玩笑了,顾斐。”


    顾斐很认真地说:“我没开玩笑。大概从大三那年我意识到对你的喜欢,但顾家不允许我喜欢一个女孩,我那位高高在上的‘母亲’也不允许,很久之前我就不理解,为什么顾萤可以跟女的结婚,顾清霜可以跟女生谈恋爱,到了我这就必须要找异性。”


    我一直觉得是她怕跟我亲生母亲的关系曝光,让人发现她其实是个双性恋。但我又觉得,活到她这个岁数了,这些事情还重要吗?对她来说应该是不重要的。


    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她只是喜欢掌控我,控制我的一切,就像当初控制我的亲生母亲那样。”


    明骊下意识看向顾清霜,发现顾清霜也正在看她。


    四目相对,略显尴尬。


    这种是告白吗?


    明骊有些恍惚。


    顾斐耸了耸肩道:“我一直都很小心地压抑着自己对你的感情,起先因为你是明家的掌上明珠,而我只是顾家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我也不敢违背那位的意愿,所以我没敢说。到后来你家破产,再跟顾清霜结婚,我都在想,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呢?我会对你很好的。”


    顾清霜蓦地出声打断:“够了。”


    怎么会有人在她病床前跟她前妻深情告白的?


    她是离了婚,又不是人死了。


    顾清霜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所以你在我们婚姻期间,一直觊觎着?”


    “也不算吧。”顾斐说:“我对她的喜欢非常纯洁,从来没有越过朋友的界线。”


    顾清霜冷声:“那又是为什么,今天决定越过朋友的界线?”


    “因为她离婚了。”顾斐说:“她决定开始新生活,我也是。”


    顾清霜:“……”


    她就多嘴问!


    顾清霜沉默地看向明骊,顾斐也看过去,但温声道:“阿骊,我不是要你当下就回答我,我只是先表达出我的感情。”


    明骊:“……”


    可真是抓马的一天啊-


    明骊跟顾斐一同离开医院,出来时明骊就开始跟顾斐保持距离了。


    出来后,明骊问她要回哪里,顾斐摇摇头:“随便找个酒店住吧。”


    明骊提出先送她,顾斐却看着她道:“刚才在病房里,我是认真的。”


    明骊一怔,无奈道:“我听出来了。”


    危险的直觉成了真,明骊真是欲哭无泪。


    “那你会认真考虑吗?”顾斐问。


    明骊摇头:“我考虑过,结果是不可能。”


    “不再考虑考虑?就因为我是顾清霜的……”顾斐的话被明骊打断,她很认真地解释:“我们之间并不合适。”


    “那你跟顾清霜就合适吗?”顾斐说:“你们结婚的这三年,她就像是个情绪黑洞,一直在吸食你的情绪。你离开不也证明了你的想法吗?况且,我一直都认为,你并不爱她,只是在说服自己爱她。”


    “这跟顾清霜无关。”明骊试图捋清楚这件事,“我跟她是我们之间的事,合适与否都由我们来判定。但现在说的是我跟你之间的事,没必要扯上第三个人。”


    在这个话题上,明骊看出来顾斐认真了,所以也没有敷衍。


    “我不喜欢你。”明骊说:“我们之间只能是朋友。”


    虽然是预料之中的答案,顾斐还是被明骊的直白伤到了,却开玩笑地笑了笑道:“我以为你今天会因为我受伤就安慰我呢,没想到你如此果断。”


    明骊说:“优柔寡断给你希望是对你二次伤害。”


    顾斐想说明骊在顾清霜的事上十分优柔寡断,但想了想没必要说,她干嘛要给顾清霜当僚机啊?


    她又没病。


    顾斐没有直接放弃,而是让明骊再考虑考虑,她会脱离顾家,改回自己原本的姓,所以让她不必有其他顾虑。


    明骊则是很坚定地回答道:“无关乎其他,我想的就是只你和我之间,没可能。”


    这天分别的时候,顾斐看着明骊,眼里波光闪动,却还是笑着问:“我们之间还能做朋友吗?”


    明骊顿了下,温声道:“等这件事处理结束后,我们可以冷静一段时间,等你的情感冷却下来,我们或许可以回到起点。”


    顾斐愣住,“你真残忍,阿骊。”


    明骊没辩驳。


    顾斐却又道:“可又真温柔。”


    这大抵才是她会喜欢明骊的原因吧。


    温柔又残忍,就像是蒲草,脆弱却坚韧。


    ……


    顾斐说要把顾家搅个天翻地覆就真的去做了,伤害她的这件事被她当做了武器,直直地刺向了顾征博和老太太。


    听说顾征博跟老太太起先还在威胁顾斐,后来却被顾斐威胁了。


    顾斐一副要闹个鱼死网破的架势,她们为了不让这件事影响到顾氏集团,将这件事处理得格外迅速。


    不到一周,法院便开庭了。


    顾家请了最好的律师,因为顾清霜被陆照春刺伤,这件事被判定为顾清霜反抗失手,罚钱了事。


    而陆照春身上数罪并罚,强\奸未遂、蓄意伤人,因为顾清霜是同和医院最年轻有为的医生,考虑到这一点,陆照春被判处八年有期徒刑。


    陆照春被判的那天,春柳依都出现在了旁听席。


    而顾清霜当天刚好拆掉胳膊上绑的绷带。


    顾斐把这件事发消息告诉了明骊,明骊还在公司面试新的签约艺人。


    收到消息后给顾斐发了句恭喜。


    顾斐:【那我能请你吃个饭吗?想当面听一句恭喜。】


    明骊想到这确实是件值得吃饭的事,便让她到公司附近吃顿便饭。


    经过顾斐上次在顾清霜病房说过那么一次后,顾清霜隔一天便会发消息问她一遍:【你答应顾斐了吗?】


    明骊起先还很有耐心地回答:【这与你无关。】


    到今天早上顾清霜又发来问的时候,明骊发了句:【关你屁事。】


    当时她刚醒就看见自己公司艺人的黑热搜,心情十分不佳。


    发完以后觉得自己爆了粗口不太好,于是撤回,重新发了句:【关你啥事儿。】


    而顾清霜已经都看见了,发了一串省略号后道:【今天我出院,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明骊:【……】


    明骊:【没空。】


    “你撤回了一条消息。”


    明骊:【有约了,不好意思。】


    第77章


    从离婚后, 顾清霜给明骊发消息逐渐频繁。


    起先明骊回复她的时候会斟酌她话里的意思,力求让自己做出还算得体的回答。


    次数多了,明骊每天也忙, 回复便变得随意。


    明骊无心去深究她发消息的意图,但今天回复完之后往上划动聊天记录,发现几乎都是顾清霜主动给她发消息。


    话题大多跟顾斐有关,生怕她接受了顾斐的告白。


    思索片刻就明白了顾清霜的想法——如果她接受顾斐的告白,那她们这段人际关系会变得复杂。


    顾清霜最讨厌的就是复杂。


    明骊不想让这个话题再继续,便多回了一句:【我跟顾斐之间是我们的事,往后你别问了。】


    回观聊天记录,明骊发现她的态度从最初字字斟酌过后回复的在意, 逐渐变成随意, 到现在有意用客气疏离的态度跟顾清霜划开界线。


    在这段婚姻里, 明骊从始至终都感谢顾清霜。


    无关其他,只因在她最难的时候, 顾清霜朝她伸出了一把手。


    但现在合同结束,在外界看来更是一段婚姻的结束,那她们之间的联系就不适合频繁。


    更何况,顾清霜跟沈梨灯之间还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明骊不想让自己再次陷入到一段危险关系中。


    干脆就将话说得再客气些:【恭喜出院,祝你身体健康。】


    顾清霜住院, 明骊也就跟顾斐去过那一次, 见她没什么大碍也就放了心。


    只是回来以后心里怄气了两天。


    那天, 顾清霜是故意让自己的胳膊受伤的。


    只有这样她才能在这场事故里占据高点。


    即便是陆庭松想借陆照春的事情朝顾家发难, 顾家也不会让步,反倒是依照顾雪蔷的性格, 会狠狠收拾陆家一顿。


    顾斐也有了更好的说辞去针对顾征博。


    春柳依也不会因为教训了陆照春就被陆庭松发难。


    在这件事里,顾清霜简单受伤却保全了很多人。


    明骊不喜欢这种做法, 却无从置喙。


    她们之间本就不是能交流这些的关系,尤其是现在。


    所以明骊没戳破她的想法,就当做没看见。


    可每每午夜梦回,想起来这件事总觉得顾清霜傻,开始有点儿明白顾雪蔷对她的保护是为何意。


    像顾清霜这种性格,要是放到浮沉商海中,迟早要被人下套栽跟头。


    明骊这几年也算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但像顾清霜这样的从未见过。


    永远都用冷淡那面示人,做一些看起来愚蠢的事,实则最后伤害的是自己。


    就像明骊跟她提出离婚,放在寻常人身上,明骊不死也得脱层皮才行。


    但顾清霜让她体面离开。


    明骊想,顾清霜会不会有那种“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她人看不穿”的感觉?


    仔细想了想,应该不会。


    顾清霜大抵想不到那一层去,她只是在做她认为对的事。


    如果当下有人递给顾清霜一把刀,那她一定会将刀刃对准自己。


    说不清是医者仁心,还是她本质就是这种人。


    明骊偶尔也会觉得,顾清霜是个伪善的人。


    阳光温暖,洒进办公室里,明骊眯着眼看向窗外的太阳,眼睛有些刺痛。


    人的眼睛是无法直视太阳的,会被光灼伤。


    明骊忽地勾唇笑了笑,顾清霜要真是伪善就好了。


    那她可以少愧疚几分。


    很快,明骊收到顾清霜的回复:【好。】


    顾清霜:【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明骊看见回复,对顾清霜的耐心又有了新的认知,却又觉得她不会无缘无故提出见面,便问道:【你有什么必须见面说的事情吗?】


    顾清霜:【……】


    明骊:【?】


    顾清霜:【没有事,不可以约你吗?】


    “顾清霜撤回了一条消息”


    明骊看见了,没有问。


    片刻后,顾清霜再次发来:【想跟你解释一些事。】


    明骊想说你可以发在微信上,有空的时候我会看,但又觉得这样太过于无情。


    轻呼出一口气,试图找回自己的耐心:【明晚吧,下班后见。】


    顾清霜:【在哪里?】


    明骊下意识想发公司的地址给她,又想起她医院离这边远,便问道:【你明天在哪上班?】


    她可以勉强迁就一下兼任双份工作还受过伤的人。


    顾清霜:【医院。】


    明骊打开地图,找了个中间的地点发给她:【明晚七点半。】


    顾清霜:【好。】-


    明骊下班后去往和顾斐约定的地点,到时顾斐已经坐在僻静的角落里,抱着一杯热水在暖手。


    明骊看见她后怔了几秒,跟上次见她时完全不同。


    准确来说,和以往印象中的顾斐都不一样。


    从明骊认识顾斐的那天起,顾斐就只穿亮色系或浅色系的衣服,米色、粉色、橘色、黄色,艳丽明媚的那种色彩,清新淡雅,会显得她这个人很有活力。


    而且顾斐出门前永远会化妆,绝不是那种打一层底就浅浅了事的状态,而是伪素颜妆。


    口红是豆沙色或棕红色,眼睫毛要刷到根根分明,打腮红的手法非常利落,打完以后让人看不出来有腮红,却能一下子提亮气色。


    但顾斐今天是素颜,就连她一直试图遮掩的断眉都露了出来。


    她的刘海儿撇到了两边,头发随意用黑色的鲨鱼夹夹起来,露出饱满的额头,还有两颗小小的痘,展现出皮肤最真实的状态。


    黑色皮衣里内搭着件深灰色的T恤,深色牛仔裤,黑色皮靴擦得锃亮。


    顾斐颈间一直戴着的那条梵克雅宝的四叶草项链也被摘下,替换成了一条银色的细链。


    惯来戴的珍珠耳钉变成了银色大耳环,看起来又酷又飒。


    “坐吧。”顾斐率先开口,对她错愕的眼神颇为享受,却又淡淡地说:“吓到你了?”


    “没有。”明骊在她对面落座,目光总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耳环,尽量用平缓的语气道:“你变化真大。”


    “确实,最近大家都这么说。”顾斐莞尔,坦然道:“我只是换上了我喜欢的风格而已。”


    以往她的穿衣打扮都是跟着老太太喜好走的,老太太说年轻女孩就该穿些亮色,要么青春洋溢,要么温婉贤淑。


    从未问过她喜欢怎样的装扮,喜欢怎样的人生。


    因为这对老太太来说并不重要。


    没有人会去问一条狗——你今天想不想出门呀?你今天是想穿花袄还是纯白啊?


    因为狗是没有选择权的,只需要满足人的喜好就行。


    顾斐在老太太那儿俨然就是那样的存在,被圈养着的猫猫狗狗罢了。


    如今顾斐在家里闹得跟所有人都撕破了脸,到现在她还记得戳着老太太鼻子骂得歇斯底里的样子,那些话憋在她心里很久了。


    看着老太太错愕惊讶再到震怒的表情,顾斐只觉得爽。


    起先老太太还在伪装,说并不知道陆照春是这样的人,往后定会给她好好筛选,给她找个好老公。


    顾斐直接摊牌,先骂顾征博,再骂老太太,作为汉语言专业的人,在骂人不带脏字这件事上练就到炉火纯青,最开始顾斐还在手抖,后来骂红了眼,气势愈发骇人。


    即便老太太变了脸,一双眼阴翳到想杀了她,她也无所谓,直接搬出了她的生母:“怎么?逼死了我的母亲现在还要逼死我吗?”


    老太太皱紧眉:“闹够了没?!”


    “不够。”顾斐说:“这辈子都不够!”


    当晚,老太太气急攻心晕倒请来了家庭医生,顾征博扯着大旗就斥责她,试图把她绑起来,但她拿出了顾征博让人给她下药,又把她搬到酒店的监控,拿出了跟老太太的亲子鉴定结果。


    她是老太太的女儿。


    事到如今,顾斐早已不怕旁人的眼神,更无惧流言。


    大不了一起死啊。


    反正她已经在这看起来富丽堂皇,实则破败不堪的地方待了这么久,早就待够了。


    顾征博想要毁灭证据,顾斐便威胁道:“这份结果我放在你找不到的地方,如果我要是消失了,这些事情都会在第二天公之于众。你们顾家做的这些龌龊事,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千遍万遍都不够!还有,你不可能担任顾氏集团的总裁。”


    顾斐记得顾征博骂她,说她是破鞋,用尽所有恶毒的词汇,试图用陆照春差点强/奸她这件事让她自惭形秽,还说陆照春那么好的条件配她绰绰有余。


    顾斐听完都笑了,“还真是好大一盘棋啊顾征博。我以为你能想到些更厉害的手段呢,没想到不过如此。你这样的,给大姐提鞋都不配,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跟大姐争夺顾氏?就凭你□□里那二两肉?”


    “咦惹。说不定都没二两。”顾斐毫不理会他骂自己的那些话,直接往他致命处戳:“你可真脏。”


    ……


    一番血雨腥风。


    明骊没有细问这其中发生了怎样的变故,只淡淡道:“喜欢就好。”


    这顿饭吃得还算舒服,顾斐和明骊聊了些日常,没有提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在碰杯时,明骊主动道:“恭喜你,也算得偿所愿。”


    “虽然跟我最初想的不同,但也算殊途同归了。”顾斐说。


    最初顾斐只想放下道德枷锁,卷钱跑路,但她们连这个逃避的选项都给剥夺了,逼着她去面对这残忍的现实。


    是真的残忍啊。


    顾斐想到了什么,忽地笑了。


    明骊问:“笑什么?”


    “想到了顾征博。”顾斐说:“觉得好笑。”


    明骊:“嗯?”


    顾斐:“他觉得用这种方法就能侮辱我,不仅把我配给声名狼藉的私生子,还想让我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所以用那些话来骂我,我听完就只想笑。”


    “他骂的一定很难听。”明骊眉头微蹙,脑海浮现出顾征博那张脸。


    跟顾家姐妹不同,他并没有遗传到顾家的美丽基因,只能说长得还行,但也只是年轻时,如今疏于锻炼,早已大腹便便。


    是张没什么辨识度的脸。


    顾斐点头:“但无所谓,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她那天只是被吓到了,等回过神来以后也没觉得有什么。


    顾征博想看的那些畏畏缩缩、害怕怯懦的表现她都没有。


    “他甚至骂我不知廉耻。”顾斐说着都想笑,“我想了想,不知廉耻的人好像是他,做出这种道德败坏的事还妄图占据道德高点指责我,真是烂透了。”


    “确实。”明骊附和。


    其实明骊有担心顾斐在这件事上想不开,也曾试图发信息安慰,但顾斐会说:【我又没错,错的是陆照春,如果谁试图用这一点来攻击我,觉得我不知检点等等,错的也是他们。】


    顾斐比明骊想象中勇敢很多。


    明骊也对她愈发欣赏,但也仅止于欣赏。


    吃完饭后顾斐提出散步,明骊却以有事要忙拒绝。


    顾斐一眼便看出她的退却,朗声道:“怕我以这种方式跟你告白?”


    “我是觉得我们之间可以保持距离,最起码近期内如此。”明骊说。


    顾斐叹了口气:“我最近总在想,早知道就不告白了。”


    这样她们还是朋友,不远不近的朋友。


    “这世上的事没有早知道。”明骊笑了笑:“说破了也挺好的,况且被拒绝后可以重新思考我们之间更适合的关系,无论对你对我都好。”


    “你还在喜欢顾清霜吗?”顾斐忽然问。


    明骊愣了几秒,摇头道:“当初是你笃定地说我不爱顾清霜,为什么要用‘还’这个字?”


    “只是觉得,你对她或许谈不上爱,却也有情。”


    明骊没有完全否认:“或许有些吧。”


    两人一同走到下个红绿灯口便分开,顾斐望着她的侧影,淡淡道:“阿骊,下次约你见面,我会喊你明骊。”


    也会退回到朋友的位置。


    明骊怔了片刻便知晓了她话里的意思,温柔笑道:“希望你能早点联系我。”


    在这个路口,顾斐一直望着明骊的背影消失,心口好似也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明骊,是在午后的宿舍,戴着白色口罩和帽子,还穿了一条白色牛仔裤,两条笔直纤细的腿就像是模特,上半身是件修身的粉白色条纹T恤,搭了件浅色外套。


    当时顾斐跟明骊打了个招呼后,明骊便往外走。


    跟现在完全不同的装扮,但背影相似。


    顾斐也是这样看着明骊的背影走远。


    她和明骊或许,从来就没有在一条线上过。


    一滴泪被风吹落,顾斐抬手用指腹擦掉。


    大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走,往后她该走向不同的路。


    明骊知道顾斐正在望着她的背影,没敢回头。


    对顾斐来说,这样的答案才是最好的,斩钉截铁不留余地。


    明骊也很擅长切断完全不可能衍生出的关系。


    第78章


    翌日下班, 明骊驱车赶往跟顾清霜约定的地点。


    明骊来得早,寻了个景色还算不错的桌坐下点了两道菜,服务员给她的杯中加了热水。


    天气转凉, 京安今年的冬比往年来得更早,天气预报早就报着有场大雪,却一直未降。


    等了好一会儿,顾清霜才姗姗来迟,甫一落座便道:“抱歉,我迟到了。”


    “没事。”明骊说:“我也刚到不久。”


    有段时间未见顾清霜,发现她剪了头发,已经有些长的头发如今剪到了更合适的长度。


    而她人更消瘦了, 眼底乌青重的连遮瑕都有些遮不住, 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颓, 却并不影响她的气质。


    甚至有几分厌世感。


    明骊不动声色地打量过她后便垂下眼,语气淡淡:“我点了两道菜, 你看看还想吃什么,再点。”


    顾清霜扫码,只加了一道菜后便放下手机。


    “你要喝什么?”顾清霜问:“饮料还是酒?”


    “热水就行。”明骊说。


    顾清霜:“哦。”


    餐桌上的气氛一时间沉默下来。


    明骊没有刻意去做引导者,也没有打开话题,就那么任由沉默的气氛蔓延。


    过了会儿, 顾清霜挽起袖子露出手腕, 胳膊搭在桌上将手腕放到明骊面前, “我弄好了。”


    明骊看着那串珠子, 竟有些恍惚。


    好像跪在地上祈祷的那段时间已然离她很久远了。


    “你是为了解释这个?”明骊问。


    顾清霜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将那天发生的事跟明骊说了, “我并不知道你会介意这件事,但想了想, 你介意也是理所应当,所以我重新找人给串过,还是你送我的那个。”


    明骊表面平静,看起来很认真在听,实际走了几分钟神,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顾清霜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


    明骊垂眸,“我知道了。”


    顾清霜:“……”


    这跟她预想的反应完全不同。


    如果这是明骊介意的事,那她解释清楚,明骊起码会有些别的反应吧?


    事实上,明骊淡定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面前的菜便道:“这个菜味道不错,你尝尝。”


    把她当成了最普通不过的朋友,有意跳过这个话题。


    但顾清霜今天来就准备将话说清楚,明骊提出离婚的原因在她这儿一直是道坎,不说清楚她总睡不好。


    对顾清霜来说,她们在睡前还好好的,第二天明骊猝不及防就提出了离婚。


    而后一段关系土崩瓦解。


    这样的事情,十八岁的顾清霜经历过,当时觉得天都要塌了,不问缘由地开展她的“报复”,导致她后来的很多年都活在愧疚里。


    所以这一次,顾清霜想多做一点。


    她想,三十岁的顾清霜要比十八岁的顾清霜成熟一些,所以能做的事要多一些。


    “我说认真的。”顾清霜说:“如果你介意的是这串珠子,我已经将她修复了。你还要什么?只要你提出来,我会尽量给。”


    明骊认真吃着饭,头都没抬。


    顾清霜见她没反应,语气愈发急切:“分明你现在对我并没有任何感情,为什么不能再回到原点?我们可以准备更长久的合约,其余事情也可以商量着来……”


    “啪——”


    明骊把筷子拍在桌上,眉头轻皱地看着顾清霜:“我要你的爱,也能商量吗?”


    顾清霜整个人都僵在那儿,就像是突然摁下了暂停键,正在正常运行的机器被卡在那儿一动不动。


    明骊盯着她,语气不疾不徐:“做不到的事情不要许诺。”


    良久,顾清霜笃定地摇头:“不,你现在并不爱我。”


    明骊眨了下眼:“离婚的时候我就说过了,我现在不爱你,但我之前爱过,对你总产生不应该有的情感,无法自抑,所以过不下去了。”


    半真半假,却说得情真意切。


    顾清霜微顿,诚恳问道:“那你需要多久的时间修复?我可以等。”


    明骊忽地笑了,抱臂看她:“为什么一定是我呢?顾清霜,你爱我吗?”


    “我习惯有你。”顾清霜冷声道:“所以希望我们的关系能维持下去,哪怕只做朋友。”


    “你对你爱过的、没爱过的人都能做朋友。”明骊勾唇,略带嘲讽地笑道:“可我不行。”


    顾清霜哑然。


    明骊看了眼桌上的菜,早已没了胃口,真是可惜了这一桌子昂贵精致的菜品,说出来的话也更不留情面:“我没办法跟我爱过的人做朋友。”


    “为什么不行?”顾清霜说:“我不会干涉你的生活,可以给你更好的保障,除了爱情之外,我们都可以商量。我说过,如果你不愿意跟我同处一个空间,我可以申请外调或出差。”


    “那你考虑过我吗?顾清霜。”明骊望着她,眼神冷冷:“我跟你之间从物质开始,再以感情结束。现在你再提出这种要求,只是因为你习惯了我的存在,那我呢?我一直在提出我的感受,我的诉求,但你听不到,那我为什么要一直迁就你?!”


    “我也在努力。”顾清霜看着她冷漠的眼神,有种无力感从心底涌上来,在她字字珠玑的控诉中反驳道:“我也在因为你而做出改变,让你在这段关系里更舒服。”


    她们之间的合约并没有这些条款的。


    “我跑了好多家店才修复了这串珠子,也因为这件事拉黑了沈梨灯。这串珠子很廉价,但因为是你送的,所以我一直戴在手上,那天的事只是个误会,为什么你不听?”


    “到现在你仍旧觉得是一串珠子的问题?”明骊漠然地笑。


    “不是吗?你因为你的珠子被换掉了所以不高兴,但我跟你解释了。”顾清霜的语气比以往都急,带上了被这件事折磨许久的怨气,几乎是委屈控诉道:“我不明白你到底要什么。”


    气氛一时变得紧张。


    你来我往之中,说话几乎都是不过脑子的,声音也一句比一句大,逐渐有人看她们这桌。


    明骊无心跟她吵,有很多话她不准备跟顾清霜说的。


    但现在顾清霜找到她面前要问个清楚。


    明骊轻呼出一口气道:“我要你,放过我。”


    “你不爱我,也不可能爱我,所以从现在开始,保持距离,就当做我们合作结束,给彼此留个体面。”


    顾清霜皱紧眉,别扭道:“我不愿意。”


    明骊有些崩溃,咬牙道:“那你要怎样?!”


    明骊垂在桌下的手已经握成了拳,一双眼狠狠盯着顾清霜道:“要用钱再把我买一次吗?然后我的尊严踩在地上践踏,碾成齑粉,然后一次次提醒我,我只是你买来的商品,只需要履行商品的职责,时间一到或是当你不高兴的时候就能换掉我,而我,无从选择。”


    顾清霜闻言瞪大了眼睛:“我从未这样想……”


    “你不是这样想的,但你是这样做的!”明骊拎起自己的包,冷冷道:“你从来都是以自己感受为主,我想什么并不重要,所以你才会一次次找我,试图用钱来维系这段关系。”


    明骊拿出手机,当着她的面把她的微信拉进了黑名单。


    顾清霜抓住她的手腕:“明骊……”


    明骊红着眼睛看向她,“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吧顾清霜。”


    顾清霜还想说什么,明骊哑着声音道:“就当是我求你,放过我。”


    放过我。


    这是多重的三个字啊。


    顾清霜站在原地如遭雷击。


    她从未想过自己带给明骊如此重的负担,手上的力气不自觉放松,明骊将自己的手腕抽了出来。


    明骊闭了闭眼,“就这样吧,别联系了。”


    说完便往外走。


    顾清霜站在那儿就像是座雕塑,明骊刚才的话一个字一个字都像是斧头,劈头盖脸地朝她劈过来,把她整个人都劈得四分五裂。


    明骊的背影消失,顾清霜眼里涌上一层雾。


    顾清霜想,她好像做了错事。


    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她不过是想维系一段不会变化的关系而已-


    从餐厅出来,明骊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走了四五个路口,心口的郁闷才被冷风吹散许多,脸也冻得红彤彤的


    不知何时天上开始飘起细碎的雪花,人群中有人喊了声:“下雪了!”


    莹白的雪花落在人身上,带着凄冷的寒意,明骊站在红绿灯旁,不一会儿身上就覆了一层淡白的雪,就连眼睫毛上都落了几粒雪。


    顾清霜的车停在斑马线前,目光落在斜对面的明骊身上。


    雪花飘落,她安静地站在那里,望向雪的眼神都比看她时友好。


    明骊好像很喜欢下雪。


    就像此刻,她看着雪嘴角微微上翘,恬静又美好。


    顾清霜忽然想起去年冬天,京安的第一场雪下得特别大,早上起来的时候顾清霜甚至收到了通讯公司的短信提醒,让广大市民小心出行。


    大雪能没过人的小腿,顾清霜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明骊站在阳台前看雪,满眼希冀。


    顾清霜问她在看什么。


    明骊说在看雪人。


    顾清霜起床后去看,什么都没看见,只有一片白茫茫的大雪。


    天地银装素裹,呼啸凛冽的寒风里夹杂着细碎的雪粒子,唯独没有雪花。


    明骊呷着笑说:“等我一会儿去堆一个放在那就有了。”


    顾清霜很久没有堆过雪人,上一次堆雪人还是十七岁的冬天,跟春柳依、柳思往一起堆了三个雪人。


    当时顾清霜只想堆一个意思一下,但春柳依不同意,说必须要堆三个。


    于是三个人搬雪、拍雪,浑身使不完的力气,把她们都累得够呛。


    最后三个人坐在各自堆的雪人旁边比了个“耶”,那张照片里最耀眼的是三个人的红围巾。


    顾清霜想起那年冬天,问明骊:“你的雪人准备什么时候堆?”


    “今晚。”明骊说:“你要跟我一起堆吗?”


    当时明骊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丝期待。


    让顾清霜有些不忍拒绝。


    但思考片刻,顾清霜冷声拒绝:“不了,我晚上加班。”


    当天晚上顾清霜确实加班到很晚,做完最后一台手术时已经晚上十点钟。


    回到「顾园」时,天空还在飘雪。


    顾清霜的车子艰难行驶到院里,车灯照耀之处,一片刺眼的白。


    而在这白色里,明骊戴着一条红围巾戴着手套正蹲在地上堆雪人。


    顾清霜走过去看到她的雪人只堆了一半,明骊却冻得鼻子红红,一双眼也红红。


    “天气冷,你回去吧。”明骊催她回去:“站在窗边能看见雪人。”


    顾清霜最后也蹲在地上陪她一起堆雪人。


    两个人沉默无声地堆到凌晨,回到房间后,明骊摘下手套一双手都是红的,顾清霜亦然。


    她们打开热水,把手泡在里边。


    明骊问顾清霜手疼不疼,顾清霜回答不疼。


    明骊却撇了下嘴:“我疼死了,早知道就不堆了。”


    但当晚她站在窗边看那个雪人看了一个小时。


    顾清霜再过去的时候,明骊指给她看:“你看,我说会有雪人的吧。”


    “是。”顾清霜说:“你想要的都会有的。”


    明骊笑嘻嘻地看着她,不说话。


    但那场雪下得大,气温回暖得也很快,明骊跟顾清霜堆的那个雪人第二天中午就化成了一滩水。


    今年的雪看起来也不会小,但站在窗边不会再看见雪人了。


    绿灯亮起,后边的车不停摁着喇叭,顾清霜的车往前行驶,驶过斑马线时降下车窗,呼啸的风雪钻进车里。


    顾清霜在车里跟明骊擦肩而过,但没一会儿她打起双闪靠边停住,观望着后视镜。


    后视镜里的明骊很小,却很吸睛,裹紧她的呢子大衣混在人流里。


    分明她仔细盯着明骊,但在路口过后,她已经无法捕捉到明骊的身影。


    就像那天,她只是睡了个觉,醒来明骊就决定结束一切。


    顾清霜忽然感觉心空落落的。


    这个冬天,注定很冷。


    ……


    明骊重新往回走,北方人下雪都不打伞,这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规则。


    但明骊不一样,明骊从小一下雪就会有人给她打伞。


    她偷偷叛逆,在外边淋雪,然后回到温暖的室内让身上的雪都化成水。


    现在没人会管她下雪时是否会打伞,她便不疾不徐地往回走。


    走出来的这段路因为心有愤愤,不知不觉走了好长一段,回去时走得她两条腿都有点酸,这才走到自己车前。


    上车前她扑了扑自己身上的雪花,坐在车里后也没急着开暖风。


    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等思绪完全平复,这才起步驶离。


    跟顾清霜这场见面的发展朝着明骊无法控制的方向而去,对顾清霜说的很多话是明骊一时冲动说出口的。


    就像拉黑顾清霜微信的这个行为。


    明骊想,她在面对顾清霜时总无法一直保持冷静。


    尤其是现在。


    以前还有所收敛,如今看见顾清霜不停拿着珠子说事,她就会觉得难受。


    顾清霜并不是有意识的,而是这种无意识的“买卖”行为,让她更加痛苦。


    明骊想要快刀斩乱麻地结束这种痛苦,只能如此。


    冲动,但不后悔。


    明骊回到小区,上楼时手机微振,是钟离书发来的消息。


    消息内容让明骊有些受宠若惊。


    【钟离书:有个合作想跟你谈下。明总,有时间吗?】


    明骊立马回复:【抬举我了,是什么合作?要见面聊吗?】


    【钟离书:我创立的女性用品需要一个代言人,想到上次你说起的那位,现在我能约吗?】


    明骊低头打字回复:【当然可以。她叫秦挽,是个演技很不错的演员。】


    【钟离书:这件事是由我跟你对接,还是让下边的人去谈?】


    明骊思考了一下,主动把这件事揽了下来。


    一来可以跟钟离书拉近关系,能找到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也是未来潜在的投资商,二来公司所有艺人的商务都会送到她这里来过目,明骊在这方面把控很严格,能接的商务都是要层层筛选的。


    钟离书已经直接找了过来,从她这儿直接过更简单一些。


    钟离书便给她发了时间地点约见面。


    明骊:【方便在你公司吗?】


    钟离书:【OK。】


    之后就给她发了位置过来。


    明骊将这些消息打包转发给了林恂,让她去做个简单的背调。


    林恂错愕:【秦挽现在能接触到这个档次的商务?!】


    明骊:【要对咱们秦小姐有信心。】


    林恂:【……】


    林恂:【秦小姐必红!秦小姐是明日之星!】


    明骊对公司艺人向来不吝惜赞美,外边多得是人骂,所以自己公司要对艺人好一点。


    整个公司也都是这样的氛围,当然,也分人。


    演艺部最近刚刚签了个十八岁的女生,唱跳能力一绝,但也特别傲气。


    像这种的,明骊就安排了两个人负责,一个专门负责打压,一个专门负责鼓励,左右互搏,既没让艺人失去信心,也让她能保持谦逊。


    明骊跟林恂发完消息,一抬脚踹到了个软绵绵、热乎乎的生物。


    明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就看见了一只肥嘟嘟的萨摩耶正哀怨地盯着她看,似乎在委屈明骊踢到了它。


    “是你呀小萨摩耶。”明骊伸手Rua了一把狗头,“怎么又来了?”


    明骊已经到了家门口,看见今天的萨摩耶穿了件斑点衣服,大概是它主人看见降温怕它冻着,没想到这萨摩耶已经跑到她家门口来串门了。


    “今天还是不能让你进去嗷。”明骊蹲着跟它说话,“但我可以在这里陪你晚会。”


    萨摩耶蹭了蹭她的腿,直接就往电梯里跑。


    明骊跟过去,发现这丫待在电梯里不动了,大概是在等人给它摁电梯,明骊就没摁,准备看它怎么办。


    后来电梯上了一层,然后那人摁了一楼。


    明骊:“……”


    她大概明白这萨摩耶每次怎么跑出来再跑回去了,主打一个随缘。


    下了楼,明骊灵机一动想拉着萨摩耶玩雪,结果还不等她询问萨摩耶,这狗已经撒丫子跑到雪地里,直接在雪地里滚了几个来回,撒欢似的。


    欢脱的狗,莹白的雪,明骊站在那儿觉得很美好。


    明骊拿出手机想定格这一幕,刚刚摁下拍摄键就听见一声带着无奈的女声从不远处响起:“小肥,回来!”


    明骊手一抖,就看见有个穿着米白色棉绒睡衣的女人走到撒欢的萨摩耶跟前,一把抱起:“你胆子现在是真大啊,又给我偷跑。”


    说着在萨摩耶身上拍了下,拍掉了一半的雪。


    刚才还牛到不行的萨摩耶这会儿眼神讨好,蔫了吧唧地窝在主人怀里,跟之前判若两狗。


    明骊收了手机,也不准备上前去打招呼,裹了裹自己的衣服往家里走。


    却没想到电梯门快要合上时,抱着萨摩耶的女人也走了进来。


    萨摩耶眼巴巴地看着明骊。


    明骊却看着萨摩耶的主人,而主人也看着明骊。


    电梯门缓缓合上,明骊不太确定地开口:“洛朝雪?”


    “明骊。”洛朝雪戴着黑框眼镜,一身睡衣加运动鞋,鞋上还沾着未化的雪,颇为尴尬地打招呼:“你住这里啊。”


    明骊点头,见她抱着狗不方便,便问道:“几楼?”


    洛朝雪看见电梯亮起的按键,顿了几秒后:“跟你同一楼。”


    明骊:“……”


    倒还挺巧的。


    明骊倒是之前听明女士说过,对门的阿姨出国照顾小孩去了,把房子租了出去,但明女士也没见到新租客,明骊更没见过。


    却没想到是洛朝雪。


    尴尬的空间里,明骊没话找话:“这是你的狗?”


    洛朝雪:“是啊,天天就喜欢往外跑,这几天跟找到了新主人一样,逮着机会就跑。”


    明骊夸道:“还挺可爱的。”


    电梯抵达,门缓缓打开。


    洛朝雪抱着萨摩耶往家走,明骊也准备回家,但隔了会儿洛朝雪忽然道:“明骊,那天谢谢你照顾我的狗。”


    明骊微怔,洛朝雪指了指地上:“那天我把它忘在外边了,等打开门的时候就看见你给它弄的小窝,谢谢。”


    明骊温和地笑:“没事,我喜欢这只狗。”


    洛朝雪想也没想地说:“那你要是想撸狗就敲我的门,我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


    明骊嗯了声:“有空会去的。”


    说完便关上了门。


    洛朝雪却盯着那扇门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关上门。


    一关上门就看见自家那只傻狗正蔫了吧唧趴在地上,弄了一地的水。


    洛朝雪:“……”


    洛朝雪认命地去拿洗地机准备清洁,但刚走过客厅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模样,愣了两秒,而后伸手拍在自己脑袋上。


    她刚才就是以这副形象见人的?


    萨摩耶盯着自家主人,觉得她傻了。


    “少这么看我。”洛朝雪咬牙威胁:“小心我揍你。”


    洛朝雪一边认命地清理地板,一边低声吐槽:“都怪你让我在美女面前丢脸。坏狗。”


    萨摩耶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找到最舒服的角落躺尸了。


    洛朝雪:“……”


    第79章


    京安的这场大雪下了一天一夜, 重复了去年的盛况。


    阴沉的天气、呼啸凛冽的寒风都在昭示着寒冷的冬天来了。


    早上顾清霜醒来时恍惚片刻,外边降温之后「顾园」的暖气烧得很热,房间里温度高到让人的嗓子发干。


    哪怕一整晚都开着加湿器, 顾清霜的嗓子还是有些不舒服。


    窗帘打开,入目一片雪白。


    顾清霜走到窗前看向地面,已经有人将「顾园」的路清理了出来。


    甚至为了景观美丽,还在刚刚清理出来的花圃里种了满园的玫瑰。


    早上刚从国外空运回来的粉色玫瑰,带着南方湿润的露珠,如今却在萧索的北方冻硬了枝干。


    不用看也知道是顾征博干的,约莫是为了讨老太太欢心。


    顾征博最喜欢做这种铺张浪费的事情。


    顾清霜看见后下意识喊:“你看。”


    房间里没有声音,无人回答。


    顾清霜有些尴尬地抿了下唇, 意识逐渐回拢。


    跟明骊离婚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她仍没适应这种生活, 偶尔还以为明骊在这个房间里,会在早上起床后跟她闲聊几句。


    顾清霜抬手摸了摸侧颈, 对那满园的粉色玫瑰也失了兴致,将窗帘一拉去洗漱。


    房间里陷入昏暗,顾清霜摸黑做完了所有事,然后拎着包下楼吃早餐。


    这是她的新习惯。


    黑暗会让她保持冷静,会提醒她这个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别再做那种突然说话的事情。


    很奇怪。


    楼下顾雪蔷正在吃早饭, 顾清霜拉开椅子跟她道了声早。


    顾雪蔷连眼都没抬, 平淡地应了声:“早。”


    顾清霜的早餐端上来, 少油的鸽子汤,配以红枣枸杞党参炖好, 以及一些粗粮主食,营养均衡。


    但分量比之前更多。


    顾清霜最近很容易剩饭, 顾家倒也没有什么勤俭节约的美德,只是她自己习惯不浪费。


    可她近期胃口确实不好,所以也叮嘱过佣人做她的饭时少一些。


    很明显,今天的量是被重新调控过的。


    顾清霜瞟了眼顾雪蔷,什么都没说,但没吃几口就没胃口了,鸽子汤只喝了五勺。


    放下勺子后温声道:“我吃饱了。”


    说完就准备拎着包去公司。


    顾雪蔷却淡淡道:“吃完再走。”


    “我吃饱了。”顾清霜重申道。


    “这么点?喂只猫都比你吃得多。”顾雪蔷说。


    “那你养只猫。”顾清霜说:“刚好不浪费。”


    顾雪蔷瞪了她一眼,“最近胃口越来越差,你看看你瘦成什么样了。”


    “还好。”顾清霜倒是没感觉,每天照镜子就那一张脸,“可能因为换季,我的胃还没适应。”


    “天热影响胃口也就算了,天冷就应该多吃。”顾雪蔷冷声道:“吃完。”


    语气是不容拒绝的严厉。


    顾清霜皱着眉,最终坐下又吃了一会儿。


    没完全吃完,但也吃了大半。


    看见剩余不多的餐盘,顾雪蔷脸色勉强好了些,“我让王姨给你准备营养餐,中午去休息室用微波炉打一下就好。”


    说完顿了几秒:“你会用微波炉……吧?”


    顾清霜:“……”


    “会。”顾清霜拒绝道:“我中午会去吃食堂。”


    顾雪蔷摇摇头:“我已经问过了,你每天中午都吃很少。”


    顾清霜闻言不悦地看向她:“你监视我?”


    “我不去员工食堂,但我的助理们会去。”顾雪蔷说:“况且,我并不认为这是监视。你不觉得你最近的状态很糟糕吗?你上次交上来的报告差得一塌糊涂,以后要是再交这种敷衍的东西,我……”


    顾雪蔷还没想到惩罚的内容,生硬地转了话题:“你没去医院?”


    顾清霜不解:“昨天我还去上了班。”


    “不是你的单位。”顾雪蔷说着微顿,语气沉沉:“是那里。”


    餐桌上的气氛顿时就冷下来,顾清霜喝了口水,垂下眼睑:“很严重吗?”


    “不清楚。”顾雪蔷说:“我最近很忙。”


    “那……再说吧。”顾清霜轻吐出一口气:将杯中水喝完:“我最近也有些忙。”


    上次顾雪蔷提醒过她,顾柳甫的病最近有些严重。


    顾清霜犹豫过,却没去医院探望。


    如今医院就是顾柳甫的家,随着肾移植后的排异反应越来越严重,顾柳甫的身体也每况愈下。


    顾清霜看着他也不知该聊什么,她跟父亲已经近十年没怎么好好说过话了。


    这十年里他们说过的话加起来都不如过去一周多。


    顾清霜去了也就是看他咳嗽个不停,拖着病体用那种愧疚的眼神看过来,让顾清霜很不舒服。


    每次去完都觉得很压抑。


    “那就再说。”顾雪蔷说:“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顾清霜并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探讨,便准备离开,孰料顾雪蔷忽地问道:“最近感情方面有进展吗?”


    顾清霜一怔,语气不自觉变得激烈:“什么意思?”


    “不必这么大反应。”顾雪蔷说:“简单问问。”


    顾清霜却没放下警惕:“你指的是什么?”


    “有没有新的对象,还是跟前任旧情复燃。”顾雪蔷说:“如果你跟沈梨灯要在一起,那我也该做些准备,毕竟上次因为明骊的事跟沈家闹得有些不太愉快。”


    顾雪蔷有意无意地提醒道:“依照沈家的胃口,这次我也不知是得割多少地赔多少款才够,估计她们新项目资金链断掉的窟窿也得我补,我要提前把这部分钱预留出来。”


    “不必。”顾清霜干脆利落道:“我跟沈梨灯之间没有可能了。”


    顾雪蔷闻言抿了下唇,压住自己的笑意,却还是用关心的语气询问:“为什么?你对她不是仍旧有感情么?据我所知,她现在腿受伤,没有工作,正是人生的低谷期,又跟你联络频繁,再加上你离了婚,正是旧情重燃的好时机啊。”


    顾清霜再傻也听出来顾雪蔷话里的讥讽之意了,但她没像以往那般激烈应对。


    沉默片刻后,认真道:“我跟她之间在三年前就结束了。 ”


    “可也没完全结束,不是吗?”顾雪蔷发现顾清霜目光不悦,坦然道:“否则上次明晞的事怎么说?”


    “事情已经过去了,再拿出来复盘有用吗?”顾清霜不太想提起这件事,尤其是不想跟顾雪蔷提起。


    “我没有在复盘。”顾雪蔷说:“梦蝶这个月底订婚,对象是秦家小儿子。”


    顾清霜挑了下眉:“秦昭明?”


    顾雪蔷点头:“这人挺有城府的,也就意味着顾征博有了新的助力。”


    顾清霜哦了声:“这跟我的感情问题有什么关系?”


    “我不希望在梦蝶的订婚宴上,你要孤身一人出席。”顾雪蔷道:“你可以考虑找个新的对象。”


    顾清霜一时间有些无语,不太耐烦道:“挑对象又不是买东西,想要就可以有。”


    “你也可以找个新的合约对象。”顾雪蔷莞尔:“我们生意场上,一段合约结束就会有新的合约,我不介意。”


    顾清霜不可置信地瞪着她,质问道:“那明骊呢?!她好歹在这个家里生活了三年,跟你朝夕相处三年,你没有一点感情吗?”


    “那是我和明骊之间的事情。”顾雪蔷道:“但你和明骊之间的合约已经结束了,可以开始下一段合约。”


    顾清霜:“……”


    她去哪儿找一个?!


    顾清霜觉得顾雪蔷是在无理取闹,亦是在故意为难,说不准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但她又被气得反驳不出来什么,只表态道:“我找不到。”


    “你能在短时间内找到明骊这个不错的合作对象。”顾雪蔷说:“我对你的眼光很有信心,你应该也能在短时间内找到下一个,我对你有信心。”


    “我不能有空窗期吗?我离婚的事儿早就传遍了,现在再找一个我成什么了?!”


    “当初你跟沈梨灯分手没多久,就跟明骊结婚了,也没人说什么。”


    “……”


    在这件事上,顾清霜说不过顾雪蔷,憋了一肚子火走了。


    顾雪蔷却在她离开后,悠闲恬静地吃完了早饭。


    心里却在感慨,她这女儿真是木讷得很。


    ……


    这顿早饭吃得顾清霜胃里很不舒服,车刚开到公司,她还没来得及上楼就先到一楼的公卫里吐了个天昏地暗。


    早上吃的所有东西都悉数吐了出来,吐到最后只剩苦水。


    顾清霜在卫生间里调整了一下状态,漱口后又简单补了个妆才上楼。


    市场部的工作于她而言不算难,来这里不到一周就已经上手,如今升职成为小组长,负责顾氏集团新收购的美妆公司市场方向调研,和产品营销等内容。


    这事儿按理来说轮不到她来做,想也知道是顾雪蔷专门给她调的项目。


    顾氏集团囊括的业务很广泛,主营奢侈品和房地产,但在顾柳甫前些年的扩张之下,如今旗下子公司多如牛毛。


    顾清霜一上午忙得不可开交,开会开到喉咙都有些干涩,中午去食堂吃饭时看着那些菜就没胃口,还是逼着自己吃了几口。


    但中午她喝了一杯咖啡,还没熬到下午就已经感到反胃,跑到卫生间大吐特吐。


    顾清霜坐在办公室里摁了摁自己的胃,是有些抽痛,但问题不大。


    顾清霜点了个胃药的外送,就着咖啡喝了两颗,继续投入到下午的工作中。


    美妆产品的营销是重中之重,她们一下午就在讨论营销方式,从产品特点到营销预算,最后卡在了代言人这个问题上。


    交上来的提案里,代言人这项备选有四个,基本都是名气不大的小明星,要么是有爆红作品的配角,要么是糊到无人问津的女一号。


    即便如此,代言费也不低,每年三百万左右。


    性价比很低。


    最后顾清霜见争论不出什么,干脆将这一项揭过。


    进入到陌生领域,顾清霜每天都在面临挑战,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就像代言人这件事。


    顾清霜对娱乐圈一窍不通,唯一认识的明星就是春柳依,甚至不知道爱豆是什么词。


    而她还必须把关代言人的选择,这对产品扩大知名度来说至关重要。


    顾清霜每天都被大量的新知识包裹着,累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晚上加班到十点钟,这才强打起精神开车回去。


    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清除,只剩下道路两旁不太显眼的白色。


    顾清霜回到「顾园」时就看见了满园衰败的粉色玫瑰,很壮观的一幕。


    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强扭的瓜不甜”。


    强栽的花开不久。


    顾清霜从车里下来以后,被凛冽的风吹得清醒,看见堆在僻静处的积雪。


    扫了一眼后便上了楼。


    待在安静的房间里,顾清霜随便打开一部电影,尽量让房间里有些声音,不至于安静到可怕。


    而她站在窗边,恰好能看见那堆积雪。


    很像个雪人。


    顾清霜在窗边站了很久,不知为何,她想起去年窗边的那个雪人。


    她觉得,如果明骊还在的话,窗外今天也会有个雪人。


    顾清霜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去年那幕。


    当晚明骊的心情似乎很低落,可要让她仔细回忆明骊的脸,顾清霜却想不起来了。


    她只记得朦胧的身影,还有明骊望着雪人的目光,像是在回忆什么。


    顾清霜想,今晚的窗外应该也有个雪人。


    于是,晚上十一点半,顾清霜下楼跑到院子里一个人开始堆雪人-


    明骊确实堆了雪人。


    这场大雪落得猝不及防,明骊清早醒来就在床边看见眼睛亮晶晶的明晞。


    “干什么?”明骊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推她的脑袋,但看见她被冻红的鼻子,伸手在她脑袋上Rua了一把:“冷不冷啊?”


    “姐。”明晞说:“我们去堆雪人吧!”


    明骊:“……”


    尚未完全清醒的明骊被明晞从床上拉起来,穿着刚从箱底拿出来的羽绒服,戴上围巾和手套,裹得像只企鹅到楼下跟明晞一起堆雪人。


    堆到一半,祝寒星带着明月也来了。


    四个人堆了个极大的雪人,明晞把自己的黄色围巾戴在了雪人脖子上。


    明骊无奈:“这挺贵的。”


    “我知道。”明晞拍了拍雪人的头,煞有其事地叮嘱:“小雪人,这只是暂时借给你戴嗷,明天我就拿回来。”


    “要是被偷了怎么办?”祝寒星问。


    明晞笃定道:“不可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偷围巾?”


    中午四个人在明骊家吃饭,祝寒星和明骊各炒了两道菜,明晞带着明月在客厅里玩,准确来说是明晞打游戏,明月看电视,互不干扰。


    明女士则在上班,没回家。


    而下午,明月就趴在窗户上看她们堆的雪人,戳了戳明晞的胳膊,比划道:“你的围巾没了。”


    明晞没看懂:“什么意思?”


    明骊在一旁淡定道:“你围巾没了。”


    明晞:“啊?!”


    四个人又下楼去看,确认明晞的围巾确实丢了,于是明晞站在雪人身边,碎碎念骂了很久。


    祝寒星则安慰道:“没事没事,给你买条新的。”


    “这不一样。”明晞叹气:“这是我姐去年送我的生日礼物。”


    “我也是你姐,一样的。”祝寒星说。


    明晞闻言往后退了半步,“不一样不一样。”


    说完又不敢看祝寒星,在周围踱步,试图寻找自己的围巾:“到底是谁啊这么缺德?怎么连雪人的围巾也偷?”


    几人寻找围巾无果,干脆上楼,没想到在电梯里看见那只白色萨摩耶,嘴里正叼着一条黄色的围巾。


    正是明晞那条。


    明晞找到了罪魁祸首,想从它嘴里抢回来,结果手刚拿上去,萨摩耶咬得死紧,根本不放,甚至凶巴巴地抖着身上的毛,就像明晞是个强盗一样。


    明晞指着它训斥道:“还记不记得上次是谁给你吃狗粮的?是谁跟你一起玩的!你这只小肥狗,怎么能扭头不认人呢?!在说了,这是我的围巾!我的!”


    不管明晞怎么说,狗还是不听。


    电梯上升到她们这一层,明晞还在试图从狗嘴里抢回自己的围巾,就差龇牙咧嘴跟狗互咬了。


    祝寒星还在一旁拱火:“这狗怎么回事?净欺负我们宇宙无敌美少女明晞。”


    明晞:“……”


    “如果你不在一边笑的话,我会更开心。”明晞说。


    电梯门打开,明晞叹了口气,怒道:“这是谁家的讨厌狗啊!为什么要抢我的东西!主人呢!不管吗?!没家教的狗啊啊啊!”


    门口洛朝雪站在那儿,一脸尴尬。


    明骊轻咳了声,戳了下明晞:“好了,事情会解决的。”


    明晞撇嘴:“怎么解决啊?都被狗嘴咬过了我怎么戴?”


    “不好意思。”洛朝雪瞪了眼自家那条作恶的狗,温声道:“这条围巾我会赔的。”


    明晞一行四人还在电梯里,明骊率先往外走,“要不,你先把这条围巾从它嘴里拿出来?”


    明月则一脸兴奋地盯着她看:“姐姐!”


    说了很清脆的两个字。


    明晞也看着洛朝雪,觉得有点眼熟,“你是谁?”


    洛朝雪指了指地上那条威风凛凛,好似自己干了什么大事的萨摩耶,无奈道:“这只讨厌狗的主人。”


    明晞戳了下明月:“你认识她?”


    明月已经跑到了洛朝雪身边,却又不敢贸然有身体接触,抬起头看着洛朝雪,又喊了声:“姐姐。”


    “是你啊小朋友。”洛朝雪自然地说了句,却又想起小朋友听不见,用手语又打了一遍,“见到你很高兴。”


    明月笑嘻嘻地说:“见到你我也很高兴。”


    明晞还是有些茫然,在这一片和乐融融的气氛中低声问明骊:“她是谁?”


    “住在对面的邻居。”明骊说:“上次捡到明月的人。”


    明晞一拍手:“我的天!这么巧的吗?”


    明晞认人不太行,总是记不住别人的脸。


    而洛朝雪跟她颔首打招呼:“你好,真的是不好意思了。”


    说完就从狗嘴里把那条围巾拿出来,在主人面前,萨摩耶也变乖了。


    洛朝雪看到围巾的Logo,错愕了几秒,瞟了眼狗又无奈道:“我有条一模一样的围巾,这只傻狗就以为是我的围巾……真是抱歉。”


    第80章


    洛朝雪邀请她们到家里做客, 顺带商量赔偿的事。


    明晞拿回围巾,上边除了有萨摩耶的口水外也没其他印迹,回去洗洗还能戴, 便道:“算了,我回去洗洗就行。”


    “没事的。”洛朝雪手边还牵着明月,“进来坐坐吧。”


    明骊还要准备晚饭,看见洛朝雪对明月实在喜爱,明月也想黏着这个漂亮姐姐,便成人之美道:“把围巾给我,我拿回去洗,你带着明月去玩吧。”


    “一起吧。”洛朝雪忙道:“正好下午也没什么事。”


    明月也在一旁满眼希冀地看向明骊和祝寒星。


    祝寒星向来宠妹妹, 勾唇一笑:“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不必客气。”洛朝雪不好意思地说:“我家这只狗也不知道给你们添了多少麻烦。”


    明骊却之不恭, 便跟着众人进了洛朝雪家。


    明晞以前跟着明女士来对门做过客, 但也是上一任租户的事了,这会儿进来却发现房间跟之前的风格大不相同。


    而萨摩耶做了错事, 一回去就灰溜溜地趴在垫子上,用委屈的眼神看向主人,还带着几分示好。


    洛朝雪没理它,给众人倒了热水。


    很明显,她不经常招待客人, 一套流程做得十分局促, 却还在强装镇定。


    先是把自己的围巾拿出来给明晞看, 以证明这条傻狗的清白, 明晞摸着那条围巾道:“倒也是有缘,我姐眼光一直都挺小众的。”


    “我喜欢这条围巾的质感。”洛朝雪温声道:“有种躺在雪地上的感觉, 沙沙的又很绵软。”


    “敲!”明晞震惊到说脏话,说完又立刻抿唇, 心虚地看向明骊和祝寒星。


    祝寒星倒是没什么反应,明骊睨了她一眼,跟刚才洛朝雪看那条闯祸的萨摩耶一样。


    明晞吐了吐舌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笑嘻嘻地说:“我姐也是这么说的,虽然我没感觉到跟雪一样的质感,但我姐说有那就是有。”


    这话都带着几分狗腿的讨好了。


    明骊轻咳一声,“我没这么说。”


    “有啊。”明晞辩驳道:“当时你送我的时候就这么说。”


    明骊坐在沙发上,捧起一杯热水,尽量隐藏自己的尴尬,“可能有吧,我忘了。”


    之前跟洛朝雪的几次见面都有些不体面,尤其还被她见过自己哭得泣不成声的场面。


    明骊多少有些不自在,上次见面也是明骊强装镇定,还以为往后不会再见了,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了。


    明晞的话特像是在跟洛朝雪说——哇!你俩可真像!


    多少有些套近乎的嫌疑。


    明骊不愿意,主动拉开界线。


    “没事。”洛朝雪拿出手机快速打了几个字:“我认识那个导购,再买一条新的还你。”


    明晞摆手道:“不用,我洗一洗就行了。”


    “没关系,都是我家狗的问题,我该赔偿的。”洛朝雪说:“或者你直接给我收款码,我把钱发给你,你再买条新的。”


    见洛朝雪坚持,明晞都有些动摇了,因为对以前的她来说,遇见这种问题也会是这种处理方式。


    现在可能没那么多钱,就会采用一些折中的方式。


    明骊看出了明晞的动摇,温声提出解决办法:“那你给我们干洗费吧。”


    洛朝雪:“啊?”


    明骊:“五十块钱,我拿去楼下干洗店,顺带消个毒,要说起来也是我们的问题,是我们先把东西放在公共区域的,所以也不完全怪狗,就各打五十大板吧。”


    还算公正的解决办法。


    对洛朝雪来说也没有太大心理负担。


    洛朝雪还是有些迟疑,刚好导购给她发来信息,说这条围巾已经是去年的旧款,厂家已经停产,如今网上能买到的要么是二手,要么是A货。


    “买不到了。”洛朝雪歉疚地说,话音刚落,明骊已经把收款码伸到她面前:“50。”


    洛朝雪:“……”


    随着叮铃铃钱到账的声音响起,明骊淡然将这件事翻篇:“都别提了哈,过去了。”


    洛朝雪愣了几秒。


    印象里明骊并不是这样一个干脆的人,也可能是那次在天台她哭得太过于脆弱,让洛朝雪有了这种认知。


    但明骊今天处理事情的态度得体,方法也好。


    既避免让洛朝雪委屈歉疚,也委婉地提醒了明晞的问题,让明晞别对这个结果生气,本身就是明晞先放在外面的。


    简单利落地解决了她们在这推诿解释半天的问题。


    洛朝雪反应过来后道:“好。”


    明月想跟洛朝雪玩,但又不知该聊什么,坐在一边抓着洛朝雪的衣角搓来搓去。


    祝寒星先注意到,招手让明月过来找自己。


    明月却摇摇头,靠在洛朝雪身边。


    洛朝雪全程用手语跟她交流,问她要不要吃零食,还把自己压箱底的玩具都拿出来给她,乐高、拼图、画板等等,简直跟个玩具小仓库一样。


    祝寒星眼观全程,忍不住凑到明骊身边问:“这人做什么的?你们熟吗?”


    “不算熟。”明骊说:“见过几次。”


    祝寒星想着买点什么东西表达一下自己的感谢,毕竟上次还是明骊去领的明月。


    思来想去,快到饭点的时候出声邀请洛朝雪一起去外边吃饭。


    洛朝雪立刻拒绝,“不用了。”


    “上次还没感谢你。”祝寒星用眼神示意明月拉着她:“就当是我迟来的道谢。”


    洛朝雪想说不必这么客气,但架不住明晞和明月的热情。


    祝寒星请人吃饭,自然要客人来点菜系,“粤菜湘菜苏菜北京菜或者韩餐日本料理、法国菜都行,看你喜好。”


    洛朝雪看着大雪,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我是个中国胃,想吃火锅行吗?”


    “当然可以。”祝寒星打了个响指,让明晞带她们去了一家附近好吃的火锅店。


    一行五人在店里大堂吃,中途还有人认出了祝寒星,过来求合照。


    祝寒星让明骊给她们拍的,还仔细叮嘱粉丝:“别拍我朋友哈。”


    这顿火锅吃得还算舒服,中途祝寒星想把明月带在身边照顾,没想到明月抱着碗坐在明晞和洛朝雪中间,期间都是洛朝雪细心在照顾她。


    祝寒星还低声跟明骊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家才是她亲姐呢。”


    明骊笑了笑:“上次你也这么说。”


    祝寒星:“那不一样。顾清霜好歹是你老婆……不是,前老婆,这算起来更像陌生人。”


    明月倒是不怕生得很。


    提及顾清霜,祝寒星一时嘴快,说完了又去看明骊的反应,明骊倒是还好,笑着问明月最近的情况。


    祝寒星便仔细交代,前天她还带明月又去了趟医院,却没见到顾清霜,倒是看见了陆双,说顾清霜最近情况有些不好,从住院休假过一段时间后,回来后不仅暴瘦,在食堂也见不到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没什么精神。


    说到这,祝寒星还有些幸灾乐祸:“你说,她是不是因为跟你离婚才变成这样的?”


    明骊给她夹了根鹅肠,“多吃点。”


    堵住嘴。


    祝寒星轻嗤一声:“真没这可能吗?”


    “不可能。”明骊笃定道。


    “那你怎么解释顾清霜暴瘦的事情?”


    “可能是有别的事。”


    “……”


    明骊看上去很淡定:“再说,陆双说话可能有夸大成分,你又没见到顾清霜,怎么知道她暴瘦?”


    “倒也有道理哈。”祝寒星说着神秘地凑过来:“顾清霜是不是跟她那个前女友好了?”


    明骊摇头:“不知道。”


    祝寒星无奈:“还以为能从你这听到些什么呢。”


    “我又不是狗仔,你跑我这听八卦能听到什么?”明骊说:“还不如你给我讲八卦来得好些。”


    “别说,我最近还真有八卦。”祝寒星叹气:“就是你不关注娱乐圈,不认识那些人。”


    祝寒星自从在上个组认识张绫以后,就拥有了一个稳定的八卦搭子,每天晚上临睡前张绫都得找她聊会儿组内八卦,譬如谁追谁,没追到,谁跟谁因为一个商务崩了,哪家的化妆师跟服装师在组内打起来了,还有哪两个在组内闹了不愉快,借着拍戏互扇耳光等等。


    祝寒星每次听完都觉得自己跟她们待的不是一个圈。


    张绫啧了声:“你可是出了名的Love and  Peace,每次进组都是孤零零来轻飘飘去,根本没八卦。”


    祝寒星有一肚子的八卦跟明骊说不了,怕明骊听不懂,孰料明骊说:“你说说呗,说不定我知道呢。”


    “李昕你听过吗?”


    “是衡引公司旗下的?演过《原罪》的那个小哑巴?”


    “你竟然知道?”


    “……”


    明骊有必要提醒她:“我现在是一家经纪公司的老板,谢谢,这些都是我应该知道的。”


    祝寒星怔了两秒:“我差点把这事忘了。”


    “你经纪约还有多久到期?”明骊问她。


    “后年。”祝寒星说:“应该不续了,我想自己成立工作室。”


    “到时如果我做大做强了,可以考虑我们公司。”


    “那就希望你早日做大做强,有好角色可以考虑我,毕竟我是你的嫡长闺。”


    “……”


    两人在桌前一边吃一边聊,气氛热络,明骊在祝寒星面前也没什么负担,闲聊起来状态自然。


    祝寒星亦如是。


    聊到正在兴头上,明晞幽怨地问:“你们怎么每天都能有这么多话聊?悄悄聊什么呢?”


    祝寒星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明晞切了声,怂恿洛朝雪问。


    洛朝雪摇摇头:“我跟明月玩。”


    明晞:“……哼!”


    祝寒星和明骊都被她的反应逗笑,洛朝雪恰好看见了明骊的笑。


    印象里每次看见明骊她都是在笑的,跟这种笑却完全不同。


    明骊的笑很温和,很漂亮,却不及现在这种明媚,让人看起来心情会不自觉愉悦,也会被感染。


    洛朝雪便跟着笑起来,但她自己并未察觉,还是明月打手语问:“姐姐,你在笑什么?”


    洛朝雪揉了下自己的脸,“有吗?”


    明月重重点头。


    洛朝雪想了想:“觉得这顿饭吃得很开心。”


    忽然,一直卡着的东西像被什么给疏通了一样,坐在原位发起了呆。


    明月喊了她几声都没反应,把祝寒星和明骊都给叫得看过来,两人皆是一阵错愕。


    还是第一次见到人零帧起手原地发呆的。


    明晞低声问:“她这是传说中的神游?”


    “你说她在想什么呢?”祝寒星也问。


    明骊正要说话,洛朝雪眼珠子微动,目光灼灼地看着明骊:“我想到了!”


    明骊&祝寒星&明晞&明月:“……哈?”


    洛朝雪起身激动地往外走:“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事,先走一步,等改天我再请你们吃饭。”


    等她走了,四个人才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一番,觉得这人确实有趣。


    临结账时,明骊才发现洛朝雪连外套都没穿就走了,帮她把外套拎起来。


    明晞要回学校,祝寒星顺路把她送回去,几人在火锅店网外分别。


    明骊独自一人走回家,在门口摁响洛朝雪家的门铃。


    却没有人开门。


    明骊便先把她的外套带回了家-


    顾清霜堆完雪人后满身的雪,跟去雪地里滚了一圈似的。


    凌晨两点半,月光雪白照在大地,把没开灯的地方都照得明亮。


    似乎在预示着明天的晴朗天气。


    顾清霜回到房间里以后 ,手整个属于冻僵的状态,手指通红拧开水龙头,热水泊泊流出。


    顾清霜将手泡在水里,重复着去年的动作,但此时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温热的水流经手指,刺骨的疼。


    顾清霜的痛感并不明显,可现在她忽然想起明骊那句:“快疼死了。”


    确实很疼,疼到想把十根手指蜷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手上疼痛才慢慢消散,顾清霜去浴室洗了澡,换好睡衣去往阳台。


    盯着窗外的雪人看了很久,看到眼睛泛酸才抬起头,发现月亮西沉,遥远的东方已经开始泛起光亮。


    漫长的一夜又过去了。


    而她一夜未眠。


    顾清霜揉了揉发酸的眉心,躺在床上想小憩两个小时,可翻来覆去仍没有睡意,干脆打开了手机。


    从贫瘠的朋友圈翻到微博,都没有找到感兴趣的内容。


    在她准备退出微博的时候,屏幕上方忽然弹出一条信息#祝寒星携友吃火锅,气氛融洽,疑似恋爱#。


    顾清霜看到了祝寒星的名字,便点进了那条新闻,一眼就在照片里看见了明骊。


    一般来说,明星和素人上热搜,图片里都会给打码,就连曝光恋情也不例外。


    但明骊前些天跟孙兮涵一同出演舞剧《荆棘之冠》,凭借漂亮的脸蛋和曼妙的舞姿上过一次热搜,如今也注册了微博,有十几万粉丝。


    所以明骊的脸并未被打码。


    一连几张图都拍到了两人说话的模样,还有一张是灿烂明媚的笑容,非常同步。


    顾清霜不自觉捏紧了手机。


    离开了她,离开顾家,明骊的生活似乎在肉眼可见地变好。


    所以这就是她跟自己说放过她的原因?


    顾清霜想不明白,但她的心似乎在隐隐作痛。


    也很像是熬夜熬多了的那种反应,疼得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除了默默忍受也别无他法。


    顾清霜想,没关系的。


    这样的日子她过了很久,所以会熬过去的。


    她一定能熬到能适应明骊不在的那天。


    ……


    明骊是醒来以后看见热搜的,而当她看见之时,祝寒星的澄清已经挂在常高位热搜了。


    【@祝寒星:都说了不是恋爱,是闺蜜!别再乱起标题了。】


    配了张“我真的无语”表情包。


    这张表情包出自她最近播的剧里一个配角,粉丝用她翻白眼的表情做的表情包,还挺受欢迎。


    这也是明骊愿意跟祝寒星做朋友的原因,从来不会让她因为这种事烦心。


    明骊也跟着发了条微博。


    【@明骊:很多年的好朋友啦。】


    发完以后,明骊起床洗漱后去赴钟离书的约。


    她带上了秦挽的资料,还带了秦挽的经纪人。


    见到钟离书后,明骊跟她简单寒暄几句便切入正题,面对工作时,钟离书也不似以往温和到没有任何攻击力,反而有几分锐利。


    这种锐利并不会让人不适,反倒会让人打起精神来听她在说什么,以最佳反应来判断对方的条件是否合适。


    不得不说,钟离书给秦挽的是个很大的代言。


    准确来说,给明骊的是个大单。


    钟离书创立了一个女性用品品牌,目前这个牌子还不算很有名,但背靠着钟离家,准确来说是钟离家和沈家,对于沈初的实力,明骊是有所耳闻的。


    年纪轻轻的创业者,商界年轻一代风云人物。


    所以这个品牌能找到秦挽属实是秦挽高攀。


    经纪人听完介绍后适时将秦挽的资料递过去,钟离书收起简单翻阅后笑了笑:“我们能选中秦小姐,自然是做过背调的。我认为秦小姐很符合我们品牌的调性。”


    明骊便问:“那你们还有什么顾虑吗?”


    “我有个附加条件。”钟离书说:“宣传广告里希望有你出镜。”


    “我?”明骊错愕:“为什么?”


    钟离书直言不讳:“你足够漂亮,吸睛,而且我看中了《荆棘之冠》的B角这个身份。”


    明骊闻言觉得不妥,“那你完全可以直接找我,为什么又要秦挽呢?”


    她看出来了,这是想一石二鸟,掏一份广告费用两个人。


    明骊的知名度确实不高,但也有点儿的,尤其涉及到《荆棘之冠》,明骊便更谨慎。


    “秦挽符合我们产品的调性。”钟离书说:“但你能帮忙扩大知名度。”


    “我没有秦挽红。”明骊说。


    钟离书拿出热搜:“但现在的事实是,你间接绑定了祝寒星。”


    明骊:“……”


    好哇!不愧是资本家!深谋远虑!一石三鸟!


    明骊摇头:“我不能同意,秦挽跟我不能混淆。”


    在明骊的坚守下,钟离书退了一步,只同意给旗下一个系列的代言,代言费也大大削弱。


    这也在明骊预料之内。


    准确来说,这才是秦挽这个咖位匹配的商务。


    但……明骊缓缓摇头:“秦挽目前在接洽一个剧组。”


    “是什么?”钟离书问:“有望升咖?但一个组从筹备到拍摄,再到结束,周期很长。”


    “Geek导演,《孤独的旅程》。”明骊说:“即将开拍。诚然,周期不短,但秦挽接下来还有几部剧的重要配角上线,知名度都是一点点累积的,我很希望秦挽能跟贵品牌互相成就。”


    钟离书沉默片刻,她自是知道Geek的新电影。


    但最让她惊讶的是,明骊搭上了Geek这条线。


    对于Geek,钟离书并不陌生,作为同样在京安四中毕业的学生,且跟沈初同届同班,对这位才女也有所耳闻。


    当然,对于柳思往跟顾家的那些事亦有所耳闻。


    那些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差点几条人命闹出来。


    后来在某天,偃旗息鼓,戛然而止。


    再见到柳思往这张脸,她已然成为国际知名新锐导演Geek,摇身一变换了身份。


    可钟离书没想到明骊会跟她有联系,任谁看也是会闹到不可开交的程度,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而这部电影的含金量也是钟离书能想象得到的,就连她想插手投资都没挤得进去。


    钟离书挑了下眉,只问道:“秦挽上Geek的电影是她自己试戏的结果还是你在其中牵线搭桥?”


    明骊见她直指核心,也没隐瞒:“我只给她提供了试戏的机会。”


    ……


    最终,明骊帮秦挽争取到了三个系列的代言。


    最重要的那个系列,钟离书想让祝寒星来做,希望明骊能在其中牵线。


    谈完之后,钟离书公司那边很快出了合同,由于当事人秦挽不在,便另外约定了时间进行签约仪式。


    明骊提出请钟离书吃饭,公事谈完了,可以私底下联络下感情。


    明骊对钟离书的观感从始至终都不错,钟离书爽快答应,还说知道一家很好吃的餐厅,载着明骊过去。


    餐厅离得不远,去时刚好赶上饭点。


    钟离书不用排队就带着明骊上了楼,结果刚上去愣了两秒:“你怎么在这?”


    只见她对面站着沈初。


    沈初噙着笑道:“刚好请人吃饭,你也请人?”


    见到钟离书,沈初的表情温柔下来,钟离书点了点头:“请我的新朋友以及新合作伙伴吃个饭。”


    钟离书说完便挪开身给沈初介绍,“喏,明骊。”


    “明小姐。”沈初朝她颔首,再抬眼就看见了自己约的人,温声跟钟离书说:“我约的人来了,你们聊吧。”


    极有分寸感。


    “你约了谁?”钟离书一回头就看见了顾清霜。


    而顾清霜目光径直落在明骊身上,明骊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目光,缓缓转过头,怔了几秒后朝她笑着颔首,却没说话。


    钟离书怕尴尬,拉着明骊就往包厢走,一边走一边道:“先走了,晚点回家见。”


    进入包厢,钟离书松了口气,看着明骊道歉道:“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会遇见她。”


    “没关系。”明骊把包放在一旁,朝她轻松笑了笑,“看来这家店是真好吃。”


    一句话化解了刚才的尴尬,钟离书也立马接茬道:“我跟沈初只要请朋友吃饭首选都是这里。”


    明骊顺着她的话题聊:“你们认识很久了吧。”


    “从小就是同学。”钟离书无奈道:“也没跟别人恋爱过,就进了她圈套了。”


    明骊跟钟离书聊了会儿,才提出要去个卫生间。


    ……


    包厢外,顾清霜目光久久没从那道门上移开。


    沈初走过去揶揄道:“要不我厚脸皮带着你过去蹭一顿?让你近距离看个够。”


    顾清霜看向她,真诚道:“可以吗?”


    沈初:“……”


    沈初嘴角一抽,“当然不行了。顾望妻石。”


    顾清霜抿唇,不大高兴地往前走:“什么称呼,真难听。”


    “从刚才看见明骊你眼睛就没移开过,不是望妻石是什么?”沈初笑道:“难得,我们顾大小姐还有被人无视的一天。”


    顾清霜没理会她的揶揄,坐在桌前喝了杯冷水,强迫自己的思绪回拢。


    刚才,她看到明骊的眼神后,身体有所不适。


    很可耻地,起了反应。


    是很久没有做过,却会在她的眼神下变湿的反应。


    她向来很难抗拒明骊带着侵略性的眼神。


    顾清霜连灌了两杯冷水,正要喝第三杯却被沈初摁住:“干嘛呢?饭没吃先喝水喝饱了?”


    顾清霜眼神像冰,放下杯子冷声道:“我去个卫生间,你先点菜。”


    沈初撑着下巴看着她离开的身影,不由得“啧”了声。


    被一个眼神就吃死的顾清霜,多像她以前看见钟离书的反应啊。


    真好。


    离婚才开始谈恋爱。


    沈初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悠悠地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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