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顾清霜睡得并不安稳, 明骊却几乎整夜没合眼。
家庭医生来了以后给顾清霜挂了水,又采用物理方法给她降温,作用却并不显著。
即便如此, 明骊还是一次又一次给她用沾了水的毛巾擦拭了五次。
直到天将破晓,遥远的东方泛起鱼肚白,顾清霜最后一瓶水才吊完。
明骊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测了一次体温,降到了38度。
睡梦中的顾清霜眉头紧皱,时不时抛出一句梦话,说得含糊不清,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梦。
应当是个令人害怕的噩梦。
明骊又给她用毛巾擦了一遍身体, 让她稍微好受一些后才上床睡觉。
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着了。
身体和心理疲惫到极致, 却也没睡多久。
等闹钟响起时, 距离她睡觉也不过三个多小时。
明骊关掉闹钟后下意识便伸手探向顾清霜的额头,身边的人却蜷缩成团, 脑袋靠在她后背,看起来十分脆弱。
明骊摸了下,仍旧滚烫。
体温计再次测量又升到了三十八度五。
顾清霜这身体像是故意在跟人作对似的,平日里很少生病,一生起病来用什么药都不管用。
明骊又喊来家庭医生给她看, 期间她接到了孙兮涵的电话。
“东西收拾好了吗?”孙兮涵语气里带着几分兴奋, “航班是中午十二点的哈, 要提前到机场, 别迟到。”
明骊哑然,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孙兮涵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沉默, 顿了几秒后问:“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这个机会来之不易。
一周前孙兮涵带着明骊去跟大学时的老师吃了顿饭,孙兮涵还邀请老师去看她们《荆棘之冠》的巡演。
老师真诚地恭喜她们如今的成就, 尤其是明骊。
当晚明骊也专门感谢了她,如果不是她让顾斐递来《荆棘之冠》的门票,明骊怕还沉浸在自怨自艾的畏缩困境之中。
虽然当时她并没有因此答应孙兮涵来表演,但这件事在她心中埋下了种子。
也让明骊知道,尽管她很久没上过舞台,仍有人会在期待她的表演。
老师只是淡淡笑道:“不忍明珠蒙尘罢了。”
酒足饭饱之后,老师提起了交流表演的事情,她们学院舞蹈系有个去欧洲交流表演的机会,目前已经敲定了两个节目,还差一个。
但短时间之内要排演一个节目是很困难的事情,老师便将主意打到了已经毕业的学生身上。
无疑,如今孙兮涵和明骊是最合适的。
事实上,院领导起初一致同意的是邀请孙兮涵个人表演独舞。
是老师据理力争加上了明骊。
明骊听见这个消息时也开玩笑似地问过老师,她是不是孙兮涵的赠品。
老师没有正面回答,只道:“这对你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
在明骊还没考虑清楚时,孙兮涵已经拍板替她定下,而两人表演的就是《荆棘之冠》的双人舞蹈部分。
节目不长,意义却很好。
明骊为了这一天也跟孙兮涵没日没夜地进行排练,把原本就复杂的舞蹈加了难度,也更考验两人的默契。
但节目效果出乎意料地好。
明骊的行李倒是收拾好了,但没想到临走遇到了顾清霜生病。
发烧也不是什么大病,可她要是就这么走了,倒显得她太过冷漠。
明骊犹豫着回答:“是有些意外。”
“那你……”孙兮涵问:“不能去了吗?”
“应该可以的。”明骊看了眼房间里的顾清霜,整个人像只被蒸熟了的螃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只是发烧,却没见过烧得她这么严重的。
明骊都怕再烧下去变成傻子。
孙兮涵闻言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以为你那边又不让你去。”
“不是。”明骊沉声。
孙兮涵问道:“那你那儿是出了什么事儿?严重吗?”
“我……妻子昨天发烧了。”明骊斟酌着说出这个称谓:“看起来有些严重。”
“发烧是会好的。”孙兮涵说:“你又不是医生,难道你在这她就好了吗?但出国表演的机会不多。尤其这个机会是代表学校……”
代表京安大学。
这几个字的分量有多沉明骊还是明白的,这意味着她毕业后不算丰富的简历里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是以明骊这几天的练习没有半分松懈。
“我知道。”明骊沉声,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我会准时到机场的。”
孙兮涵这才松了口气,但这口气尚未完全松完又想起前段时间的明骊——她看起来不像是个特别坚定的人。
尤其是在顾家人面前。
于是孙兮涵又不太放心地在电话里叮嘱了一番,诸如不要轻易听她们的话,机会是要自己争取的,就算是生病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病,总会好起来的,如果明骊的老婆爱她,那一定会支持明骊的决定等等,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说到后边,明骊都已经神游了,只能依稀捕捉到几个字。
终于,明骊挂断电话,从衣帽间拿出自己的行李箱,开箱之后把自己的护肤品和化妆品简单收拾后放进去,然后封箱。
她的衣服是成套的穿搭,拢共三天,每天都有一套新衣服。
行李箱也不大,22寸的,将轻便出行贯彻到底。
忙完这些她才回到卧室,医生又给顾清霜挂了一次水,这次加重了剂量。
明骊便在一旁守着她吊水,期间顾雪蔷来过两次,看见明骊的行李箱之后多瞟了几眼,明骊便跟她提了去国外表演交流的事,直言这是很难得的机会。
顾雪蔷淡淡道:“是好事。”
又问及公司里事是否安排妥当,明骊一一报告,有条不紊。
顾雪蔷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
明骊却看向躺在床上高烧不退的顾清霜:“但霜霜这里……”
“无碍。”顾雪蔷眼神里都是担心,却嘴硬道:“不过是个发烧,也烧不死人。正好让她长长记性。”
明骊闻言放松许多,在跟顾雪蔷提出这件事之前,还以为顾雪蔷不会同意。
但隔了会儿,顾雪蔷又说:“往后有这种事要提前说,要是跟家里的事撞了档,我怕是不会轻易放你走。”
明骊点头:“知道了,母亲。”
却在心里想,不会轻易放你走,并不代表不会放你走。
也就是说有机会。
顾雪蔷确实是嘴硬心软。
明骊晚上也没休息好,但这一上午也放心不下顾清霜,于是一直守着她,直到十点钟,明骊又收到孙兮涵的微信提醒她可以出发了。
临出门前,明骊又给顾清霜测了次体温,38度9。
温度节节攀升,这并不是个好现象。
挂的水对顾清霜来说没一点用,吃进去的药也像是失效了一样。
明骊皱着眉给顾雪蔷打了个电话,询问她要不要把顾清霜转到医院里做个彻头彻尾的检查,如今这种现象看起来不像是简单的发烧。
就在明骊给顾清霜打电话时,一直在床上躺着没动的顾清霜侧过身捂着心口干呕几声,而后把明骊在她昏昏沉沉时喂的药和水全吐了出来。
她快把苦胆都给吐了出来。
明骊急忙挂断电话去给她拍背,又看见她手背上回流的血管,立马伸手把针管给拔了,吊瓶里的药水滴答滴答流在地上,混着顾清霜的呕吐物。
看得出来,顾清霜昨晚应该也没吃多少东西,几乎都是苦水。
没多久,顾雪蔷就带了人来。
她也担心顾清霜,今天上午都没去公司,直接在家里办公。
顾雪蔷的形式做派向来雷厉风行,没一会儿就把顾清霜安排离开,再一回头发现明骊还没走,不由皱眉道:“不是说十二点的飞机?从家里去机场还要半小时,你还不走?”
明骊担心道:“霜霜这边……”
顾雪蔷冷声道:“我自有安排,你去忙你的便是。”
说完还吩咐家里的司机快点把明骊送去机场。
明骊拎着行李箱踏出「顾园」,看见不远处顾雪蔷那挺拔的身影,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心里忽然对这里产生出不一样的情感。
这里,像家了。
……
司机几乎是风驰电掣般地把明骊送到机场。
到了时还不到十一点,明骊一进去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等待的孙兮涵。
很明显,孙兮涵看见她才彻底放松,随后就摆出了一张臭脸,“就没见过谁像你一样把老婆还看这么重的。”
明骊无奈摇头:“没怎么见过她生病。”
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顾清霜病成这样。
“可得了吧,人吃五谷杂粮哪还有不生病的。”孙兮涵说:“我看你病的时候她也没着急过。”
明骊早已习惯了她的口无遮拦,淡淡笑道:“我不怎么生病。”
孙兮涵打量她一番,把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反倒催促道:“走咯,办理值机手续去。”
这次出行因为孙兮涵和明骊是特邀,学校那边给订的是商务舱,从专用的通道去办理值机方便迅速。
不到十分钟就完成,而明骊的行李进行了托运。
到了这一步,孙兮涵复又兴奋起来,“这下你就没得跑了。”
明骊:“……”
“我能跑哪儿去?”明骊说:“只是特殊情况,我有些不放心罢了。”
“发烧而已,死不了。”孙兮涵说:“等你回国,她肯定都活蹦乱跳了。”
明骊温声道:“希望吧。”
话虽如此,明骊还是有些担心,反倒冲散了即将出国表演的兴奋。
可明骊没有任何得知她最新情况的途径,除了顾雪蔷。
但顾雪蔷就算对她温柔了不少,也不意味着明骊联系她毫无压力。
反之,明骊是需要极大的心理建树的。
孙兮涵见明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便提议她打个视频过去问问,说不准她人刚一走,那边就退烧了。
一切皆有可能。
明骊闻言便给顾清霜打了个电话,是顾雪蔷接的。
顾雪蔷接起来后语气不善:“忙好你自己的事就行,这边有我管。她是我生的,我还能害了她不成?”
明骊讪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雪蔷:“做什么事都要专心。”
明骊没想到打个电话还能听见顾雪蔷的说教,但这事儿她确实优柔寡断,做不到像顾雪蔷那样快刀斩乱麻。
明骊像个鹌鹑一样听着,只听顾雪蔷冷声道:“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最忌讳心软。”
顾雪蔷说她选择了什么就要坚定走下去,不然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永远都成不了事。
明骊起先还觉得她说得对,但越听越觉得有些夸大其词,便喏喏道:“不至于吧,我只是关心一下霜霜。”
顾雪蔷冷哼一声:“如果这是你的对手给你设置的陷阱呢?”
明骊:“……”
“用你最亲近的人给你设置陷阱,这是最好对付你这种人的方式。”顾雪蔷说:“商场如战场,对谁都不能心软,包括自己。”
明骊从未往那个层面想,而顾雪蔷说完也没给她留有思考余地,直接挂断电话,还让她不要再打来了。
明骊捏着电话还在愣神,不得不说,顾雪蔷那番话给了她极大的冲击。
以至于电话都挂断十分钟了,她还没回过神。
还是孙兮涵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出事了?”
问这话的时候,孙兮涵声音都在颤抖,生怕明骊突然变卦,眼神紧紧盯着她。
明骊缓缓摇头:“没事。”
没事就是好事。孙兮涵想。
“没事就好。”孙兮涵笑着说:“快要登机了,你看起来很累,等会儿在飞机上睡一觉吧。”
飞机要飞十三个小时,她们凌晨才能到目的地,而那边还是白天,所以她们今天就是疯狂倒时差,以保持最好的状态。
孙兮涵说完给明骊递了个眼罩。
明骊接过道了声谢。
而城市的另一端,华兴高档私人医院里,顾清霜躺在病床上呕吐不止,已经没有东西能让她吐了,但她不停地做着呕吐的动作。
顾雪蔷站在病房外,眉头都已经皱成了“川”字,走廊里的气氛紧张肃穆。
一旁的助理听见顾雪蔷的话后,小声道:“顾小姐刚才清醒的时候一直在喊明小姐……这种情况下是不是要把明小姐叫回来更好一些?”
顾雪蔷闻言横了他一眼,“明骊有明骊的事做。”
已然是烦躁的语气,但这助理跟听不懂似的,谄媚地拍马屁道:“明小姐的那些事也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于顾氏无益,反倒是顾小姐这段时间在公司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假以时日,顾小姐肯定能成长为您想要的样子。两项权衡……”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顾雪蔷打断:“你来公司几年了?”
助理一喜,还以为自己这些话说到了顾雪蔷心坎上,要给他安排更重要的事,低声道:“回顾总,五年。”
顾雪蔷冷声:“五年了还这么蠢。”
男助理愣住,“顾总……”
似乎是有些不理解,他分明都是为顾总母女考虑的。
顾雪蔷又问:“哪个大学毕业的?”
男助理骄傲回答:“京安大学经管学院管理学研究生。”
顾雪蔷闻言嫌恶地瞟了眼,“更蠢了。”
男助理以往跟顾雪蔷的交流都限于工作,这还是第一次来处理顾雪蔷的家事。
在工作方面,顾雪蔷给他下达的指令也都言简意赅,但他都处理得很好。
他自认工作能力很强,不然怎么会在短时间内成为顾雪蔷的一等助理,而他汲汲营营的本事自然也是无人能及。
却没想到他刚在顾雪蔷面前展现了一部分,就被顾雪蔷侮辱。
这已经不能算侮辱了,这是谩骂。
男助理不服气,“您可以说我,但您这么说我的母校是否不太恰当,而我也不知道哪里让您不满,您大可以直说。”
“我说了。”顾雪蔷淡淡道:“你蠢。”
男助理:“……”
顾雪蔷知道他很想知道答案,但顾雪蔷懒得跟他说,打了个电话喊了林恂过来,便让他离开。
没想到他那股倔劲儿上来,硬是想知道顾雪蔷为什么要这么说。
顾雪蔷本就心烦,见他如此直接让保镖把他架了出去,顺带把他开除了。
并且,顾雪蔷让HR开除他的时候还带了一句话:“以后不要说你是京安大学毕业的,不然会给京安大学抹黑。”
轻飘飘把这人气得不轻。
十分钟后,病房内传出一声惊呼,随后便变得忙乱起来。
顾清霜的生命体征在逐渐消失,医生开始对她进行急救。
发烧引起大脑缺氧,这也是罕见现象。
短暂急救后,医生直接把她转移到了ICU。
顾雪蔷几乎都来不及做出反应,人已经站在ICU外面了,看着门框上亮起的红灯,整个脑子“轰”地一声炸开。
这是什么事?
不过是个简单的发烧而已,怎么就大脑缺氧了?
顾雪蔷这时也不知是该恼怒还是该愤恨,但她更想知道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顾清霜会失魂落魄地、挂了一身水地从外面回来。
这时她也顾不得明骊的劝告了,林恂一来她就让林恂去查了顾清霜昨天发生的事。
这件事着实好查,毕竟顾清霜每天去的地方就那么几个。
查到结果以后,顾雪蔷咬牙切齿地说:“果然跟那个女人有关。”
而医生适时从病房里出来,有些为难地说:“病人的身体机能没有大问题,发烧很可能是心理疾病导致的躯体化症状,而且……病人没有求生欲望。”
这才是最难搞的。
“尤其,她这个求生欲望低到可怕。”医生还补充道。
“这是什么意思?”顾雪蔷问。
“也就是说,她不仅不想活,更想死。”医生隐藏在口罩下的表情也有些难看。
像这种病人都是治好了还会再进来的。
顾雪蔷询问有什么办法可以治疗,医生拧着眉道:“她口中一直在喊阿li,也不知道是在喊谁,应当是个对她很重要的人……”
顾雪蔷一针见血地问:“只要阿骊站在她面前,她就会醒?”
“并不能保证,只能说概率大一些。”医生叹了口气:“目前病人的情况有些复杂,当下应该是没事,等着退烧就好……”
话还没说完,一直在病房里待着的护士跑出来喊道:“程医生,病人再次发生突发性呕吐……”
程医生立马跑进了病房。
顾雪蔷站在门口恍神,还是林恂扶了她一把,这才不至于倒下。
林恂温声询问:“顾总,要坐下休息一会吗?别到时候顾小姐好了,您忧思成疾。”
“我没事。”顾雪蔷在她的搀扶下坐在长椅上,缓缓吐出口气,问:“现在几点了?”
林恂看了眼表:“十一点四十。”
“明骊应该登机了吧。”顾雪蔷说。
林恂:“不出意外的话,是的。”
顾雪蔷闭了闭眼:“霜霜会没事的……”
不等顾雪蔷的话音落下,ICU的门打开,顾雪蔷听见很刺耳的一声“哔”音,很长。
顾雪蔷看向躺在里边的顾清霜,看起来毫无生机。
就像是那年从丛林里走出来时那样。
平静又安详地躺在那里……
“给明骊打电话。”顾雪蔷的声音难见的颤抖:“快。”
……
孙兮涵专门跟明骊换了位置,让她坐在里边。
一上飞机,空姐就热情地跟她们打招呼,询问她们的需求,明骊却心不在焉。
刚在位置上坐下,她的右眼皮就跳个不停,心里的不安扩大。
如今虽然坐在离开京安的飞机上,却还记挂着顾清霜。
一想起来都会觉得愧疚。
是的,愧疚。
明骊感觉自己在这件事上,她的担心多过于愧疚。
包括昨晚醒来后给顾清霜找医生,全心全意地照顾她,一是习惯使然,二是她必须要这么做。
至于为什么是必须的,她认为自己目前是顾清霜的妻子,理所当然如此。
再非要说的话,是顾清霜对她有恩。
爱情呢?
明骊似乎没想到过这点。
那她爱顾清霜吗?
明骊有些迟疑,开始恍惚。
很久之前顾斐跟她说的那句话忽然跃进她脑海里——你其实根本不爱顾清霜吧。
当时明骊觉得,她怎么会不爱呢?
如果不爱,她怎么会格外关注顾清霜?怎么会愿意做那么多事,忍让良多?那都是因为爱顾清霜才做的。
可现在……明骊发现她对顾清霜并不是那么纯粹。
越是想,明骊越觉得可怕,右眼皮跳得跟掉帧了似的,弄得她愈发烦躁,干脆抬手拍了下。
孙兮涵见状,笑着调侃:“干嘛啊?还没飞就累了?”
“不是。”明骊说:“右眼皮总跳。”
孙兮涵闻言自信开口:“左眼跳财,右眼跳……”
说着意识到不对,立马纠正:“封建迷信不可取。”
明骊莞尔,正要说些什么,电话响了起来。
孙兮涵说:“要起飞了,开飞行模式吧。”
明骊看见是林恂,便接了起来。
几秒后脸色大变,径直站起来往外走,“等我一下。”
第62章
飞机即将起飞, 明骊却要下去。
在她往外走时孙兮涵扯住了她的手腕,那腕骨瘦得像是风一吹就会折。
哪怕明骊最近已经吃得很多,却还是没胖多少。
只能说精气神比孙兮涵再见到她时好了些。
但看见她如此慌不择路往外走的模样, 孙兮涵眉心皱紧,“你做什么?”
明骊电话挂断,又看见放在座位上的包,拿起来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抱歉。”
这真是孙兮涵最怕听见的两个字了。
抱歉就意味着这件事她不能再做,而这么多天的努力就会白费。
“到底是什么非回不可的情况?”孙兮涵闷着声音,仔细听会发现她有几分怒意,却都被她很好地藏起来了, 只是冷冷淡淡地盯着明骊看, “又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哪怕迟一两天, 都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在ICU。”话音刚落,空姐就提醒再有两分钟就要关闭舱门, 明骊没有时间再跟孙兮涵解释,并且她自己都不知道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林恂不会骗她。
顾清霜如今危在旦夕,哪怕她真的出国去跳了这支舞,站到了国际舞台上尽情地绽放, 完成自己的梦想, 可结束呢?
到时顾清霜真的去世了呢?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她也不敢赌。
如果这样的情况发生, 她会寝食难安到她死那天。
从始至终, 她都记得那年家庭骤变,当时她就告诉过自己:明骊, 你再没资格追求梦想了。
梦想是象牙塔里的人才会拥有的东西,而明骊眼前只剩下了残酷的现实。
是顾清霜给了她一个粉饰太平的机会。
这并不意味着, 明骊可以忘乎所以。
就像是有个巨大无比的彩色泡沫出现在眼前,兴奋是真的,却也永远怕这个泡沫被戳破的这天。
所以明骊这段时间一直战战兢兢。
如今,真的被戳破了。
倒还松了口气,除却对孙兮涵和老师的愧疚外,其余方面她都接受得很快。
即便如此,她仍在苟延残喘的挣扎,对着孙兮涵飞速道:“如果她情况变好,我会赶今晚或明天的航班过去,我会尽力的,兮涵。”
说完便不敢去看孙兮涵失望的眼神,在空姐在提示声中往外走,“稍等,我要下飞机。”
……
从机场回去的路上,明骊先后编辑信息给老师和孙兮涵。
向她们解释了缘由,又充分表达了歉意,并提出会努力去协调这件事,但如果真的最坏结果发生,还希望她们能做好预案。
像这种大型活动都会准备Plan B,就拿明骊和孙兮涵的这个双人舞来说,因为孙兮涵的身体是个隐雷,说不准会在表演开始前没办法上舞台。
以前就发生过这样的情况,所以明骊有一个自己跳的版本。
相应地,孙兮涵也有。
只不过都不如双人舞来得惊艳。
甚至学校那边还有如果她俩都没办法去的预案,这也是明骊能没有太大心理负担选择下飞机的原因之一。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顾清霜的病。
明骊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简单的发烧就能把人烧进ICU。
当然,没人能给她解释。
飞机已经起飞,明骊没等到孙兮涵的回复,但老师给她发信息表达了惋惜,却也是表面说辞。
心里怎么想的,明骊已不得而知。
明骊自是知道自己放弃了一个怎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回去途中,明骊闭上眼假寐休息,脑海里却思绪繁乱。
等她到医院时,顾清霜仍在ICU。
顾雪蔷整个人的状态都不算好,坐在医院外的椅子上,林恂站在一旁跟她低语着什么。
明骊上前打招呼:“母亲。”
顾雪蔷红着眼看她,“明骊……抱歉。”
难得,顾雪蔷竟跟她说抱歉,脸上的歉意也十分明显。
“只要霜霜脱离危险,我会给你安排私人飞机让你过去。”顾雪蔷提出了早已想好的补偿方案,“就算没有,以后我也会给你更好的机会。”
明骊摇摇头:“不用了母亲。回来是我该做的。”
如果要用关系和人脉,在明骊前数十年的人生里,明骊有各种机会,但明骊从未这样做过。
以前没有,未来也不会。
关于跳舞,她有她自己的执着。
不过这些话没必要跟顾雪蔷说。
明骊淡然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脸上除了对顾清霜的担忧外再无其他,看不出一点无法去表演的遗憾。
就连林恂都悄悄盯着她看了许久,试图找出她难过的证据。
很可惜,明骊伪装得太过完美。
顾雪蔷身心俱疲,已没有力气给明骊介绍情况,都是由林恂来说明的。
而这些病症无一不在指向这场发烧并不是简单的落水导致,更可能是心病。
那这场落水的原因便有得追溯。
明骊有心想问几句,但感受到走廊里肃穆的气氛,只跟顾雪蔷打了声招呼又在护士的带领下换了无菌服,这才走进抢救室。
抢救室内并没有那些血肉飞溅的场面,反倒比手术室平静祥和许多。
但医生也是愁眉不展的。
一直负责顾清霜心理疏导的那位卫医生已经结束了难得的休假,赶来为顾清霜进行联合诊治,效果甚微。
如今最好的消息是顾清霜的体温正在稳步下降,但她的生命指数仍旧不高。
明骊进去以后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就听医生的吩咐,陪顾清霜说说话。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顾清霜,明骊心情复杂。
一方面觉得她是为旁人落水,为旁的事忧心烦思,却导致她失去了那么好的机会,心有不甘。
一方面又有几分心疼。
向来高高在上冷冷清清的顾清霜何时如此狼狈过?
这已经不仅止于狼狈了。
明骊想跟她说话,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脆就挑了几个无关紧要的话题来说。
诸如明晞要跟明月和祝寒星一起出去玩了,明晞已经答应了要给顾安和顾乐补课等等。
那关于明骊自己呢?
明骊觉得顾清霜不太关心,而她也着实没什么好说。
此前三年,她的生活如同一口无波的古井,平平无奇。
关于她努力学习的商界知识、为人处世的方法,是顾清霜最讨厌的。
而她的私生活顾清霜也不在意。
此时医生让明骊跟顾清霜聊天,明骊却感觉能聊的内容着实匮乏,只能把一些东西翻来覆去地说,说到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无聊。
直到此刻,明骊对于这件事仍旧没什么实感。
她像是个木偶人,旁人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医生看她双眼无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明小姐。”
明骊抿了下唇,抬眸看向对方。
“可以了。”医生示意明骊可以离开,将主场还给医生。
明骊也不知道自己的归来是否有用,扫了眼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顾清霜起身出去。
……
时间一点点过去。
傍晚的云霞弥散开来,遮挡了大片天空。
顾雪蔷有公司事务要离开,在半个小时前短暂离开了医院,而顾清霜仍在ICU里被观察。
明骊靠坐在医院的长廊里,看光影落在她身上。
落日余晖瑰丽磅礴,美丽却无害,人类的眼睛可以直视,不似初升的朝阳。
一瞬间,过往回溯。
三年前,亦是在这样的傍晚里,顾清霜走向了顽强死撑的她,提出了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
所以她的雇主从无数人变成了顾清霜一个。
所以在今天,她必须要以顾清霜为先。
且不说是顾清霜生病到命悬一线,哪怕是顾清霜强硬要求,今天你不能走,必须留下。
明骊也没有拒绝的资格。
明骊直视着窗外的余晖,灿烂辉煌,却转瞬即逝。
就像她这些日子拥有的一切。
夜晚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但走廊里亮着灯,明骊平静地等待着结果。
就像是等待法官在给犯人的审判结果。
对于这件事,她是不敢抱期待的。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微振,把她从恍惚中震醒,ICU的灯仍旧亮着。
顾雪蔷来过,又走了,留了林恂在这,还给她盖了个薄毯。
明骊打开手机,是孙兮涵发来的消息。
国内是凌晨,那边是中午,近12个小时的时差。
孙兮涵拍了一张照片给她,是另一支舞队在排练的视频,距离表演正式开始还有七小时。
明骊手指落在屏幕上,想发些什么又觉得语言表达不出她的想法。
干脆发了个加油的表情包。
孙兮涵:【努力过了?】
孙兮涵是典型不信命的人,她更相信人定胜天。
明骊以前也是,但人都会变的。
明骊:【有些事不是我努力可以的。】
孙兮涵闻言一时梗住,【争取一下吧。万一呢?】
明骊不敢再给她希望,只回复:【你好好努力,我会为你加油。】
孙兮涵没再回了。
……
这一夜顾清霜的状态时好时坏,到后半夜就连顾柳甫都来了,拖着病弱的身体,比明骊上次见他时更瘦了,眼窝深陷回去,眼底乌青愈重。
他一来便咳嗽个没完,走廊里的安静都被打破。
难得的,顾雪蔷和顾柳甫没吵起来。
就连顾柳甫都进病房里给顾清霜做“疏导”,更没什么效果。
但明骊知道,顾雪蔷这是做好了两手准备。
医院给她们都准备了休息室,但没人去。
有几次,顾雪蔷跟明骊说给她安排私人飞机离开,到达那边后表演完再马不停蹄地回来,这已经是顾雪蔷能想到最两全其美的方法。
明骊却淡淡地摇头,“不用了,那边我已经交涉过,我的队友会很好地完成。”
何必来回折腾,一路上还要为此担惊受怕。
到达那边之后她没有经过排练,不知晓舞台走位,很可能给孙兮涵带来麻烦。
再就是万一去的途中或是回来途中,顾清霜忽然就不行了呢?
这都没办法预估。
所以就只能在这里等着。
顾雪蔷望着她,涌起几分内疚:“以后我会给你更好的舞台。”
明骊嘴角往上勾,“没关系,母亲。”
这句没关系也不知道是在安慰顾雪蔷,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黎明破晓,明骊微微睁开眼,难熬的一夜就在等待中度过。
孙兮涵那边也已经开始了。
也是在午后,明骊又进了一趟ICU,听从医生的指令跟顾清霜聊天,聊的内容跟昨天大差不差。
明骊都觉得无聊,医生也听不下去,引导她说些跟顾清霜之间有趣的事,能让顾清霜提起兴趣的事,明骊想了想,一双淡然的无辜大眼看着医生。
几分钟后,医生不可置信地问:“一件也没有?”
明骊绞尽脑汁搜刮片刻,可她的脑海里是空的。
跟顾清霜相处的日夜似乎都像是NPC在刷任务一样,重复的日子居多,很难想起某个瞬间是开怀的 ,或是悲伤的。
开怀或悲伤这种情绪,明骊也有,但并不属于顾清霜。
不是由顾清霜带来,自然也没回馈到顾清霜身上。
明骊有些尴尬地摇头:“想不到。”
医生不好意思替她解释:“可能是太紧张,忘记了也情有可原。”
明骊却在想,会吗?
她分明没有在紧张。
明骊是个有点怕麻烦的人,所以很多事懒得去想。
如今被困在这样的环境里,不得不去想,却发现自己想到的都很让她害怕。
就连对顾清霜的紧张都冲淡不少。
只有在刚得知顾清霜高烧不退时才会紧张,之后就没什么感觉了。
甚至她觉得顾清霜在喊的阿li,也并非是她这个“骊”,而是另一个“梨”。
否则她怎么能连一件跟顾清霜的趣事都想不起来?
她们这三年过得平平无奇,平静无波,起过最大的争执便是因为明晞和沈昶那件事,之后以明骊把姿态摆到明面上,顾清霜也维系了表面的和谐而告终。
轻拿轻放,却折磨了明骊一段时间。
生活似乎总是这样,从父亲去世那天开始,明骊每次感觉快要好起来时,就会有个晴天霹雳摧醒她的美梦。
就像在她睡眠正酣时扇她一巴掌:嘿!醒醒!你不配做梦的。
所以明骊现在适应得很好。
明骊又在病房里待了半小时,出来后又坐在长椅上发呆。
她已经习惯漫无目的地等待。
傍晚孙兮涵和祝寒星先后给她发了消息。
孙兮涵跟她发了张照片,是演出成功的大合照,而这一次表演的舞蹈演员里有一位明骊很喜欢的外国舞蹈演员,孙兮涵帮忙给她要了To签。
明骊去之前顺口提过一次,说见到对方以后一定不要失态,要淡定地走上前自我介绍再要个签名。
孙兮涵啧了声:“我就不上前去凑热闹了。我英语不好。”
明骊也知道她的英文,连四级都过不了的水平。
但孙兮涵给她拿的是中文To签,只有四个字:自由,自在。
名字是英文,写得很漂亮。
明骊给她发了句:【恭喜。】
又发了谢谢。
孙兮涵没再回她。
祝寒星则是得知了她没去国外演出的消息,对她进行了信息轰炸。
问她为什么没去,问她是不是受伤了,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还打来四五个电话。
明骊轻呼出一口气,正想给祝寒星发消息,就听见那边ICU的门打开,护士出来喊了声:“明小姐,顾小姐醒了。”
……
顾清霜清醒也只有几秒,明骊过去露了个面,两人连个对视都没有,顾清霜便又晕了过去。
但这对医生们来说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起码顾清霜醒来了,身体的各项数值趋于稳定,高烧也不再反复,虽还在发烧,却只是低烧,很容易就退下去。
明骊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就看许多人来,许多人走。
顾清霜被转移到了VIP病房,明骊坐在床边陪着。
林恂还给她拿来了几分紧急的文件让她过目,明骊翻阅之后没什么问题就签了字。
如今也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没什么事做了。
一直到第三天早上,顾清霜的烧才算退去。
明骊两晚没睡,一夜坐在走廊里,一夜坐在病床前。
那日顾清霜再睁开眼时,就看见明骊歪头撑着手臂,双眼微阖,眼底一片浓重乌青。
她只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被子,明骊便猛地睁开双眼。
“你醒了?”明骊对上她那双有些无措的眼睛,平静无波地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说着便摁了床头的铃。
对于顾清霜这样的至尊VIP客人,医生们自是照顾得很好,生怕出现了什么差池。
床头铃响了不到一分钟,负责的医生和护士都涌进病房给顾清霜查验。
最后进来的是卫医生。
卫医生进来后便进行了清场,就连明骊也被“赶”了出来。
明骊靠着墙壁打了个呵欠,手机就跟不要命一样震起来。
明骊看了眼还剩5%电的手机,又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犹豫片刻划过接听:“喂?”
嗓子还带着尚未完全苏醒的沙哑,听起来像哭了很久。
明骊低咳了一声调整,那边却沉默两秒,祝寒星声音响起:“阿骊,你……不会……她……”
“怎么了?”明骊问。
祝寒星犹豫的话终于利落地问出来:“顾清霜不会那个什么了吧?”
“什么?”明骊一时没反应过来。
“死了。”祝寒星说:“你别太难过,给我个地址,我去陪你。”
明骊:“……”
“没有。”明骊解释:“她还活着。”
“那她活着没让你去国外?!这个机会多难得你不知道吗?难不成你真恋爱脑上头?我敲!”祝寒星噼里啪啦一顿输出。
明骊也就挑挑拣拣地听了几句,又听见祝寒星让她把地址发过去,说准备过来看看。
明骊刚说了个“不”字,完整的话还没说出来手机就关了机。
就在她发愣之时,有双手伸过来给她递了个白色充电宝。
明骊微微抬头,看见顾斐戴着粉色鸭舌帽,长发侧辫成麻花辫,很日常的发型搭配了一套青春气息十足的衣服,颇有种梦回大学时期的感觉。
“还是不爱随身带充电器啊。”顾斐朝她笑笑,“真不明白你怎么能没有电量焦虑的。”
明骊用她的充电宝充上电等待开机,自己似乎也打开了与人交往的开关按钮,扬起个不会出错的笑容:“总是忘。”
顾斐撇嘴:“我看是你不愿意吧,巴不得没人能联系到你才好。”
不得不说,顾斐说中了明骊的心思。
但明骊只是笑了下,轻描淡写地否认:“怎么会?”
毋庸置疑,顾斐是作为老太太来看顾清霜的,但如今顾清霜还在病房里接受治疗,明骊就跟顾斐随意聊了几句。
顾斐聊起明骊前段时间去跳的《荆棘之冠》,夸她风采依旧,不愧是当年在校迎新晚会上尽出风头的女人。
明骊谦虚地笑,孰料顾斐话锋急转,“听说学校这次表演交流让你跟孙兮涵去,你没去?”
“意外。”明骊说:“孙兮涵一个人也能完成得很好。”
顾斐瞟了眼病房,垂下眼眸温声道:“阿骊,你做错了。”
“对错又该由谁判定呢?”明骊说:“我觉得我是对的,那就是对的。”
“你是为了爱留下的吗?”顾斐问。
明骊微顿:“不然呢?”
毫无察觉地开启了防御之姿,惹得顾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看得明骊都有些无所适从。
但明骊还是倔强地抬着下巴:“总不能我在国外追求梦想,连顾清霜最后一面都可能见不到吧。”
所以她对顾清霜自然是爱的。明骊想。
愧疚、自责、害怕、甚至恐惧,都是爱的象征。
因为爱顾清霜,所以甘愿放弃那一切。
短短时间内,明骊又一次完成了自我说服。
顾斐目光灼灼,沉声道:“就算见不到又怎样?她并不爱你,期待见到的人也不是你。”
话音刚落,卫医生推门出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在顾斐和明骊之间打量一番,选择看向明骊道:“她现在状态好了些,可以进去跟她聊会天,等会儿会有人送来餐食,记得督促她吃一半就好。”
明骊颔首,却想道,为什么不直接送一半过来呢?非要送一整份让她来负责分开一半,是为了凸显她的存在吗?
不过随后想想,一直以来她做的不都是这样的事吗?
这件事顾清霜也能做,旁人也能做,而最后是由她来完成。
既不是因为她无可替代,也并非是她做得比旁人优秀,只是因为她恰好在这个节点待在这里。
等卫医生走后,顾斐仍旧盯着明骊看,明骊却已经退回到了她的位置,温声道:“小姑,您要看霜霜的话可以去看了。”
明骊承认,她这番话是有赌气的成分在,但更多是不想进病房面对顾清霜。
顾斐深深看她一眼,与她擦肩而过时低声道:“阿骊,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
顾斐就待了十分钟,离开后明骊才发现忘记还她充电宝。
没一会儿餐食就送了过来,明骊拨出一半给顾清霜,另一半就自己吃。
她没有刻意跟顾清霜说话,顾清霜也没跟她说话,只是偶尔会悄悄看她。
明骊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便装作没看到。
正好,明骊不知该跟她说些什么。
病房里的气氛沉闷得可怕。
直到顾雪蔷来了,一双眼眸通红,盯着顾清霜似有山崩海啸之势,像是要质问她为何要那样?为何丧失了生的希望?又为何要跳下水去救沈梨灯?
一切种种在触及到顾清霜那有些惧意却佯装淡然冷漠的眸子时狠狠压住。
明骊吃完了早餐,拿着手机出去给祝寒星回电话。
突如其来的中断电话把祝寒星吓了一跳,但再一拨听见关机声就知道是明骊没充电,祝寒星都习惯了,便一直等明骊打回来,却没想到等了这么久。
明骊跟她道歉,祝寒星说没关系,便又问起顾清霜的情况。
明骊简单说了说,祝寒星却道:“这人是不是故意跟你作对啊。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在你要出国这几天生重病!”
“生病还能预测时机啊。”明骊无奈:“她也不想的吧。”
祝寒星听她语气低沉,状态不对,便敷衍地揭过这个话题,聊起明月的近况,尤其是昨天,她突然能听见了,虽然只有一刹,也把祝寒星高兴坏了,直说要这周去庙里时好好拜一下,肯定是哪方神仙显了灵。
说完便怂恿明骊也去。
明骊原本想拒绝,祝寒星幽幽道:“你看你最近时运不济,去求神拜佛保个平安也好啊。还有顾清霜,平时看起来壮得跟头牛似的,没想到一病就病了个大的,说不定也有什么邪祟作祟呢,听说那边求平安可灵了,你可以带着她一起去求个平安符或者是转运珠之类的。”
明骊话到嘴边又打了个弯,“几点?”
“上午八点,咱们当天去第二天回,当玩了。”祝寒星说。
第63章
明骊素来不信这些, 但她最近确实不太顺遂。
再加上明晞高考结束,她这个做姐姐的无法陪着去毕业旅行,有这么一天时间去放个风也算心意。
明骊应答了祝寒星。
而顾清霜在医院住了两天, 明骊便陪了两天。
多数时间两人之间是没话的,明骊在病床前处理文件或是看书,顾清霜便坐在床上发呆,也不知她在想什么,从醒来以后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木讷呆滞,或许人醒了,魂还飘着。
明骊也适应了这样的气氛,甚至觉得这种气氛更让人舒服。
出院那天早上, 明骊不想吃医院的早餐, 起床以后便准备出门去外边买, 顺便问顾清霜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顾清霜刚醒,闻言抬眸看过来, 有些迟钝地回答:“没。”
“哦。”明骊戴着防晒口罩和鸭舌帽出了门。
出电梯往外走时闻到了一股刺鼻却熟悉的味道,明骊皱了皱鼻子,再回头看时,电梯门已经缓缓合上,而电梯内有道纤长的身影。
直至走到早点摊前, 明骊才回忆起来那是什么味道。
带点辛辣的胡椒味, 还混淆着草木香, 是沈梨灯惯用的香水味。
明骊原本想打包上楼吃的, 犹豫片刻找了个桌子。
露天的简陋早点摊,一把大伞撑起来一个摊子, 就连桌椅都是廉价折叠材质,明骊也不嫌弃, 用纸巾简单擦了擦桌面便开始吃。
这顿早饭她吃得很慢,吃完后又慢悠悠地上去。
在电梯里还闻到了一点残留的胡椒味。
明骊刚出电梯刚好遇见卫医生,跟卫医生闲聊几句又隔着玻璃瞟了眼病房,此时的病房里只有顾清霜一人。
明骊推开门先让卫医生进去,自己则等到外面。
又等了好一会儿,卫医生出来跟她颔首,颇为赞许地说:“她这两天恢复得很好,您做得很不错。”
明骊心想自己又没做什么 ,这两天两人之间说的话不超过五十句,一个话题坚持不了五个来回。
平淡、沉默才是她们这段关系的基础色彩。
果然,前段时间的互相“寒暄”只是明骊自以为是的错觉。
当时明骊还以为两人之间关系亲近了不少呢。
但当着卫医生的面肯定不能这么说,大方得体地笑道:“是您用心。之后还有什么注意事项吗?您可以跟我说。”
卫医生便叮嘱了几点,诸如让她少熬夜,少喝酒,尽量不要出现大的情绪波动,有什么要求也尽量满足,督促她多运动等等,都是些日常问题。
明骊温和谦逊地点头,一一记下。
卫医生满意地看了她一眼,这才离开。
明骊自然知道卫医生那个眼神的意思,欣慰中带着赞赏,这种眼神明骊在不少人脸上看到过。
毕竟她确实善于伪装做个善解人意又听话的太太。
等卫医生走后,明骊深呼吸口气才推门进入病房,一如既往地扬起笑脸跟顾清霜打招呼:“早上好。”
“你说过一次了。”顾清霜没有幽默细胞,毫不留情地拆穿,“已经是上午了。”
“那就上午好。”明骊看到了床头新鲜的花,还沾染着新鲜露水的白色百合,含苞待放,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
但明骊的眼神只往那扫了一眼,便莞尔道:“回家以后可以休息两天去医院,那边给你用了今年的年假。”
在顾清霜生病进了ICU 以后,这些事情都是明骊负责处理的。
知道顾清霜不愿意请病假,直接用掉了她今年的年假。
往年顾清霜的年假都是浪费掉的。
她没有旅行的计划,也没有休息的想法,只有加班的份,从不会迟到翘班。
哪个公司招到顾清霜这样的员工,大抵真的要偷笑。
可这种事情在顾清霜看来再正常不过。
顾清霜对她道了声谢,明骊便开始收拾她的东西了,也没什么好收的,来时就没什么东西,在这几乎都用一次性的,也就有身换下来的衣服,但顾清霜是不可能再穿这件的,自然也没了收的必要。
明骊犹豫片刻,反倒把自己东西全塞进了包里,还有个顾斐留给她的充电宝。
明骊想着挑个时间跟顾斐见面聊聊天,看得出来顾斐最近心情不好,所以说话总不留余地,说些不讨喜的话。
是的,不讨喜。
往往真话都是不讨喜的。明骊想。
很快,明骊便没再继续往下想了,她的东西收拾好以后便问床头这束花要不要带回去,要是好好培育估计明早就能看到绽放的百合花,房间里会充盈着百合花的香味。
顾清霜望着那束花,纠结过后说:“我拿着吧。”
花是无辜的。
无关乎送的人是谁,把这么漂亮一束花扔在毫无生气的病房里,看着于心不忍。
尤其顾清霜很喜欢百合花。
明骊若有所思地瞟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
回家以后顾清霜把花递给佣人,让她们重新修剪花枝插在花瓶里,佣人问插好以后放在哪里。
顾清霜扫了眼明骊,冷声道:“放书房吧。”
明骊对花粉有些过敏,放在房间里可能对她的鼻子不太友好。
而明骊看着那束含苞待放的百合花,心底泛起一丝丝酸。
却又觉得顾清霜所做合情合理。
毕竟那是沈梨灯送来的花嘛。
……
周五晚上九点,明骊结束了一个线上会议,伸了个懒腰后拎起IPad和电脑离开次卧。
手机不停震,是明晞发来的信息。
【阿姐,你明天跟阿嫂一起来吗?】
【耶耶耶!五人游太爽了!】
【你们是要自己开车还是我们坐一辆车?】
【我想跟你坐一辆!最好你坐星姐副驾。然鹅……】
【听说阿嫂前段时间住院了,她还好吗?】
【……】
一连数条消息,几乎是想到什么发什么,让明骊连个回复的空口都没有。
几乎是明骊刚打好上一个问题的回答,明晞下一条已经跳了出来。
明骊干脆删掉,等她一并发完。
整整十五条,占满了聊天记录一整屏,还不止。
明骊翻完以后言简意赅地回复:【出院了,身体还好,不知道她去不去。】
明骊还没问顾清霜。
这两天她跟顾清霜的生活又回到了刚结婚那阵儿,顾清霜总是早出晚归,明骊会提醒她不要太过疲累,却也是点到为止。
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却隔了很大距离,大到中间可以再躺一个人。
明骊侧躺着背对顾清霜睡,但早上醒来时怀里会抱着顾清霜。
这似乎是身体自然养成的习惯。
明骊会小心翼翼抽出手,离开房间。
她的睡眠时间又进行了简化,每天睡五个多小时,却不觉得累,反正她像是用了很多年的机器,不用维修也还能运转。
而顾清霜的状态似乎也不好,从出院后她就常冷着一张脸,时不时在出神发怔。
明骊跟她聊过一次,却没聊出些什么,便建议她约柳思往见见面,或许对她有帮助。
顾清霜却对此提不起兴趣,以前光是听见柳思往这个名字眼神都会发亮的顾清霜,眼神黯淡无光。
明骊还在微信上试探着问过柳思往,问她跟顾清霜是否闹了矛盾。
柳思往却一口否认,并言明自己这段时间在忙着给新电影选角,事情繁多,已经有段时间没联系顾清霜了。
明骊跟她说了几句恭维的吉祥话,又得到柳思往电影拍摄延期的消息。
明骊对此倒没什么反应,只说拍摄前一周跟她对下日程就好,她会尽量空出时间的。
柳思往以几个酷酷的表情包结束对话。
明骊从柳思往那儿打探不出什么消息,而顾清霜如此的原因大抵只剩下一个——沈梨灯。
对于这件事,明骊着实无能为力,干脆就放任不理。
明骊拎着电脑回到房间,就看见顾清霜坐在沙发上看书——起码看起来如此。
两分钟后,书还停在那一页没有翻动,顾清霜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动都没动,就连眼珠子都没动过。
明骊还以为她睁着眼睡着了,结果上前在她眼前伸了伸手,又飞速被顾清霜抓住手腕。
顾清霜的手冷得像冰,把明骊冻得瑟缩了一下。
时间已然进入七月,炎热的夏天拉开帷幕,就连晚上吹出来的风都是闷热的。
一向怕热的顾清霜却没开空调,即便如此,她身体的温度跟外界完全是两个极端。
明骊愣怔片刻,颇为尴尬地笑了下:“你没睡着啊。”
“没有。”顾清霜下意识地摩挲了下 明骊的手腕,便一直握着了,似乎有些贪恋这温度,“我在看书。”
明骊哦了声,想问顾清霜明天有没有空,话没出口就见顾清霜合了书,先道:“明天你有空吗?”
“怎么了?”明骊挑了下眉,没直接说。
“有个研究生时期的同门明天回国,有聚会。”顾清霜说:“如果你有空的话,我……希望你能一同参加。”
顾清霜很少会邀请明骊参加这种聚会。
因为顾清霜本身就很少参加。
明骊初听见还有些受宠若惊,却颇为遗憾道:“明天可能是不行。”
顾清霜:“嗯?”
明骊缓缓道:“跟星星她们约好了去灵英山。”
“晚上回不来么?”
事实上是回不来的,但顾清霜提了这话,明骊可以坐车回来,只不过会很晚。
明骊摇头:“回来应该也得十点多了。”
她舍去了准备问顾清霜的话,都已经有了行程,顾清霜肯定是不会再答应她的,何必自取其辱呢。
顾清霜眉心紧锁,似是还在挣扎着想解决方案,明骊已经一锤定音:“那你去参加聚会别喝多,如果我回来得早,你需要我过去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我会过去接你。”
这也算是两全其美,全了彼此的颜面。
最主要是全了顾清霜的。
顾清霜点点头,又问:“你去灵英山求什么?”
明骊倒是没想到这点,反正就是求个平安。
干脆顺口胡诌道:“求个诸事皆顺呗。”
还问顾清霜有没有什么想求的,她可以顺便给一并求了。
顾清霜淡然地摇头:“没什么求的。”
明骊撇了下嘴却没说什么,但心想,顾清霜看起来就像是个无欲无求的。
……
周六是个雨天。
分明周五的晚霞绚烂至极,祝寒星还在新拉的小群里说明天一定是个大晴天。
没想到老天爷直接把她的脸打得啪啪作响。
明骊起床以后就背着昨晚收拾好的书包准备出发,因为跟祝寒星她们约的时间早,且祝寒星说她会准备早饭,让明骊不必在家里吃。
但没想到明骊下楼时,顾雪蔷和顾清霜都已经坐在餐桌前。
明骊跟她们打了个招呼便要离开,顾清霜却喊了声:“等等。”
她从一旁的椅子上拎起件白色外套给明骊递过来,“山上温差大,你多带件外套。”
明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像是刚认识这个人似的,朝她笑了下:“谢谢。”
顾清霜没回应,转头看向女佣,女佣便懂事地拿出了一个餐袋,看起来不大,但拎起来还挺沉。
明骊问:“这是什么?”
“给你们准备的一点食物。”顾清霜说:“不是说路上还要开一段时间吗?”
明骊微怔,脱口而出的星星已经准备了,又在触及到顾清霜那双真诚的眸子时止住,噙着笑道谢。
外边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明骊的车却已经候在外边。
明骊有些踌躇,她并不喜欢淋雨,顾清霜似是看出她的为难和犹豫,从门口拿了把伞,又从她手里拎过餐袋。
顾清霜一路把她送到车前,还给她打开了车门。
这让明骊受宠若惊,接连道了好几声谢。
透明的伞上滴落缠绵的雨点,顾清霜目送明骊的车消失后才回了家,身上染了一身寒意。
顾雪蔷立马吩咐人给她准备姜汤,顾清霜勾了勾唇:“还以为你会骂我呢。”
顾雪蔷想起在明骊没下楼时,两人那番剑拔弩张的对话,睨了她一眼,“骂你是因为该骂。为了个不要你的女人不想活,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所以你还是觉得我是因为沈梨灯?”顾清霜淡淡地看向她。
顾雪蔷不想跟她再讨论这个问题,生怕再吵起来,刺激到她刚恢复不久的精神,干脆生硬地转了话题:“但你刚才做得不错。该夸。”
“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夸的。”顾清霜冷声道。
顾雪蔷拧着眉,已经压不住想发火的怒意了,却还是硬生生忍了下去,“那你是为什么?”
“明骊最近很辛苦。”顾清霜说:“家里还是不要吵起来比较好。”
顾雪蔷:“……”
最后,顾雪蔷忍不住刺了她一句:“你知道什么东西死了嘴还是硬的吗?”
顾清霜不解顾雪蔷为何突然这么说,还是很有耐心地回答:“鸭子?”
“是你。”
分明是关心却不好好说。
顾雪蔷说完便起身走了。
顾清霜坐在原位,面露无语。
第64章
“小雨在淅淅沥沥 滴滴滴滴
我在人间晃来晃去
看着你 等着你
化作风吹向你 呢喃低语
……”
车内应景地放了一首《小雨》, 有祝寒星在,都不用听音响里的版本,只要她随便哼几句就好听。
再加上这首歌是她上周刚发行的新歌, 新鲜劲儿还在。
祝寒星唱起来悠扬婉转,明晞和明月坐在后排给拍手打节奏,车内气氛和谐融洽。
去灵英山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她们约好八点钟出发,实际上高速时已经八点四十多,但谁也没说什么。
天阴沉沉的,开出京安市区雨更大。
但一行人许久没一起出来玩,心情都不错。
期间明骊跟祝寒星换了位置, 明骊一路开到灵英山脚下。
意外地, 这边是阴天, 没有下雨。
周六来这边的人不少,有的是来爬山, 有的是来求神拜佛。
明骊她们在车上吃吃喝喝了一番,顾清霜给她的餐食是精心搭配过的,都是家里厨房女佣的拿手菜品。
没吃早饭的明晞和一向贪嘴的明月在后排跟两只小仓鼠似的,吃了一大半,吃到下车时肚子还圆滚滚的。
几人原定坐索道上去, 刚好赶上吃寺庙内的午餐, 但见状干脆决定爬上去。
明骊问祝寒星:“有问题吗?”
“没。”祝寒星戴上墨镜, 牵住明月, “本来求神就是要诚心些。”
于是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往上走。
山不算高,到最顶点六百多米, 都是蜿蜒的盘山路,明晞查了下攻略, 全程8公里。
倒也有近路,走台阶的话比较陡,大概上千阶。
她们带着小孩子,理所当然走公路。
下车时祝寒星还给明月找了根棍子出来,充当登山杖。
开始爬山前,大家默认明骊的体力和耐力是这中间最好的,没想到是明晞遥遥领先,走了两公里,明晞连大气儿都不带喘的。
其次是年纪最小的明月,上山前祝寒星还给她打了预防针,让她要是累了就说,但明月跟在明晞后边,两条腿不长却倒腾得快,频率超过了她们每一个人。
明晞甚至把自己手机给了明月,让她给自己刷步数。
明骊跟祝寒星走在后边,边走边聊,时间倒也过得快。
上了灵英山已经近两点钟,午后正是阳光最炽烈的时刻,但今天是阴天,看着随时有落雨的架势。
明骊没有做攻略,盲目跟着祝寒星走,先是在山上逛了一圈,又才找到寺院。
是一座很古朴的建筑,檐角上挂着的风铃被风吹动发出响声,恰好整点,和尚撞钟,沉闷的钟声响起。
似在洗涤人的心灵。
明骊站在栏杆前俯瞰山下,能看到大半个城市,只可惜被雾遮了一半,看不真切。
但已是很浩瀚的景色。
明晞和明月停不下来,四处逛逛。
明骊就站在栏杆前发呆,没过多久祝寒星喊她去寺院里拜。
寺院内人头攒动,前来求财的、求姻缘的都不在少数,祝寒星给明骊递了三支香,又排着队去主殿里拜过。
拜之前明骊还在想,如果求神拜佛真的有用,那来拜的人怎么还这么多?
大家不应该都过上自己理想的生活了吗?
但也只是想想,轮到她跪在蒲团上时心无旁骛,虔诚地做着动作。
出来后祝寒星问她求了什么。
明骊摇头:“没求。”
祝寒星错愕:“无欲无求?”
“没有。”明骊思考了下才解释:“想不到什么具体的目标。而且求佛这事儿就是求个心意,佛祖要是看见了就会保佑我的。”
祝寒星说:“那倒也是。”
“那你求了什么?”明骊问。
“不能说。”祝寒星在嘴上比了根手指,“这是秘密。”
明骊:“……”
明骊气得都想挥手打她,刚好明晞带着明月过来。
明晞莽撞,拉着明月就往人堆里挤,比她俩刚才快多了。
出来以后嘚瑟地跟大家炫耀:“我厉害吧!”
大家都很给面子地夸她,话题便自然而然地落在她身上。
明晞可比祝寒星敞亮多了,聊起自己所求之事坦坦荡荡,一是想赚钱,祝寒星揶揄她考了状元拿了六十万奖金还不够,真贪心。
明晞却撇嘴,“这种事儿不多,还是要有个赚钱的手艺。跟你写歌一样。”
祝寒星笑笑:“那你手艺可比我厉害多了。”
明晞挑眉:“我才华没你多。”
说完便提起自己的第二愿望,希望明骊跟明飒飒女士每天开心健康,最好还能赚个盆满钵满。
明骊都忍不住吐槽:“你怎么每一件都跟钱有关?”
“因为……钱不是无所不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滴。”明晞开玩笑地说,脸上虽在嘻嘻哈哈,明骊却看到了她眼神里的坚定。
果然呐,小孩长大了。
祝寒星见气氛不对,立刻岔开话题:“那第三呢?”
“第三就是希望大学能遇见一群很Nice的朋友,尤其是舍友!这关乎了我大学生活的质量!”
明晞希望这世上不要再有沈昶之流的同学了,跟这样的人当同学简直是灾难!
明月在一旁比划道:“你这是来求佛还是来许愿的呀?好多。”
“哼。”明晞戳她的脑袋,问她:“那你呢?”
明月摇头,过了会儿又点头。
“你求了什么?说来听听。”明晞逗她。
明月很认真地比道:“希望霜霜姐姐好起来。”
明晞没看懂,让明骊跟祝寒星给她翻译,一旁的祝寒星倒先吃起醋来,“这么远带你来了,不说帮我求个发财暴富什么的,倒先给别人求起来了。”
明月撇嘴:“霜霜姐姐生病很难受。”
姐妹两人说了几个来回,主要是祝寒星在说,一边说一边比,说到一半就消气了。
明骊看了场热闹,把一旁看不懂的明晞给弄着急了,之前在车上还能通过手机跟明月聊天,现在只能零星看懂几个词,完全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明骊简单解释了几句,祝寒星便一拍手:“我想起来了。”
“什么?”明骊问。
祝寒星说灵英山上有个老太太算命特别灵,尤其是姻缘,就是平常不容易见到。
很多人上山来找她算,都扑过空。
而且她算也都是看缘分,也不是谁都给算。
再就是她那里的转运珠、转运符、辟邪珠之类的东西也卖得极好。
祝寒星蠢蠢欲动想去算,明晞却持怀疑态度,“这种一看就是广告卖货的吧。”
“人家没事儿在山上卖货干什么?”祝寒星说:“再说了,她那珠子卖得都挺便宜,九块钱一串,最贵的也就九十九,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明晞撇嘴:“你看,骗的就是你这样人。”
祝寒星把自己之前看见的帖子发给她看,都说买完那些东西后还有仪式,每个人要完成的项目不一样。
有人是拿去灵英山上的万物寺内让主持开光,有人是要将珠子或符挂在灵英山上最高的树上,吸收天地日月之精华足足九天……
大多数人都没有耐心,但基本上完成了她条件的,就没有一个说效果差的。
明骊没有直接反驳祝寒星,但态度跟明晞差不多。
像这种大多是招摇撞骗的,明骊连神佛都不怎么信,又怎么会信这些?
但祝寒星说得信誓旦旦,明骊也不好扫她的兴,便问她要往哪个方向走才能找到这位老太太。
祝寒星指了个方位,“今天周六,她应该在西边。”
……
今儿她们来得不巧,一路往西走并没有看见老太太。
倒是四处逛逛,走来走去,时间无声无息地流逝,天色越来越晚了。
明骊看手机,没收到顾清霜发来的信息。
也就没买回去的车票。
但几人该准备下山了。
就在往下山走的路上,明月拽了拽祝寒星的衣服,指着不远处路边的一个小摊问:“是那个吗?”
小摊前就两个人,一男一女,看起来是一对情侣。
老太太正在给女方看手相,专心致志,就连她们四个走过去也没抬头看一眼。
明晞跟明骊咬耳朵:“这能是真的吗?”
明骊摇摇头,没说话。
老太太看完女方手相后便说了些两人之间存在的问题,说两人之间想要个宝宝,但时机未到,大概明年经济好转,剩下的就都会来了。
一番话说得平淡,但大多是好话,直接说到了两人的心坎上。
又给男方推荐了一个辟邪符,让他回家以后把符挂在阳台上晒足九天,等到第九天晚上挂到车里后视镜上,能躲过一劫。
还说他们今年时运多舛是来因为买了辆二手车。
女方直接惊呼出声:“您怎么知道我们买了那辆二手车以后就出事了?”
男生比较内敛,却也是一副信服的表情。
“都写在你们的命运线里了。”老太太眼露疲惫,抬抬手道:“凡事不可急,不可攀比,慢慢来总会有的。”
老太太连收费都很佛系,放出个二维码让她们自己看着扫。
明骊就站在她们边上,看见女生想扫两百,最后男生心一横,让她给扫了五百。
老太太见她们不小气,又给她送了个转运符,说是防小人,尤其是职场里刚入职的年轻男人。
女方拿符的时候手都抖了,还想问具体是哪个,看来是真遇见了。
老太太却摇头不肯说了,“天机不可泄露。”
等她们走后,老太太一直闭着眼修生养息,明骊听见不断往远走的那两人还在低语着最近发生的事儿,说这老太太真是神了,说不准还真是个半仙。
明骊心想,谁家半仙用人间的二维码啊。
不过她倒什么都没说,就听祝寒星礼貌询问:“您好,您这里还能看吗?”
老太太轻呼出一口气,说:“等会儿。”
这一等就是五分钟,老太太再睁开眼的时候,神态有些许疲惫,目光一一扫过她们几个,眉心一凌,欲言又止。
“你们两个是姐妹?”老太太指向明骊和明晞,又指向祝寒星和明月:“你俩是姐妹。”
祝寒星喜上眉梢:“这都能算出来?”
老太太:“……”
“有眼睛都能看出来。”老太太没好气地说。
祝寒星撇了撇嘴,让老太太给自己算下。
老太太却先看向明骊,手一指:“你们的线太乱了,缠在一起的,很麻烦。”
祝寒星:“我们可以加钱。”
老太太睨了她一眼,“不是钱的事。是你们的姻缘线缠在一起。”
“啊?”明骊都傻了:“要不您再算算?”
“不是说你们两个有姻缘。”老太太无奈道:“是你的姻缘跟她那段有着绕不开的关系。姑娘,年纪不大,经历的事儿不少啊。还有你,来时路很辛苦吧。”
她这一番话倒不像是在算命,似是在宽慰两个女孩。
就凭她这两句话,明骊都愿意听她聊聊。
老太太先后看了祝寒星和明骊的手,带着老茧的手摩挲过两人的掌心,良久后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
明骊温声问:“很难吗?”
“都不简单。”老太太问:“先说谁?”
明骊和祝寒星互指,老太太干脆先选了个离自己近的,先说祝寒星。
“姻缘不顺,事业渐起。你的姻缘线跟三个人缠得很紧密,难舍难分,而这三条都跟她有关,最后成败全由你心,大抵还是能选到你喜欢的那个,但这条路太辛苦了。”老太太说她的时候,看向的是明骊:“你的正缘,正缘却不是你,所以要你很努力才行。这些话也不知该不该跟你说,你这一生本不必为此烦扰的,但你身上掺杂着很多人的命格,都很短,却很完整,这也影响了你的判断。我想,你的正缘也因此而有所改变。”
老太太说得看起来很明白,但又模糊。
说完便没了,也没给祝寒星推荐任何东西,说她想要的基本都能自己拿到了。
辛苦的来时路都是为了未来的幸福在做铺垫,只要她肯舍弃掉那段姻缘的话。
祝寒星听后唏嘘又感慨,但很快又转移了注意力,仔细听老太太给明骊的评语。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老太太说明骊时用词简明扼要:“充满了欺骗的感情就是空中楼阁,你的线不仅仅是跟她的缠绕了,还缠着另一个人的线,且影响严重。”
“像她这种情况分了是不是更好?”祝寒星问。
老太太顿了几秒,惆怅道:“分不开、剪不断。孽缘不过如此。”
明骊:“……”
祝寒星却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反过来就求助:“大师,那有什么办法?”
老太太摇摇头:“天注定。坦然面对一切,切忌自我欺骗,记住六个字:往前走,不回头。”
末了老太太又拿起一串红色珠子,中间串了两颗月白色,除了材质看起来有些廉价外,倒算是串漂亮的珠子。
“最近你时运不济,都是由你的另一半带来的,但这并非她本意,这串转运珠你带下山,每天早上五点起床,戴着它在太阳升起的方向跪拜一个时辰,晚上睡前戴着它在太阳落下的方向跪拜一个时辰,连续七七四十九天,再送给你伴侣,她身上的凶兆可化解。”
明骊不知道她说的凶兆是什么意思,老太太便举了几个例子,都说中了顾清霜最近的症状。
一时间,明骊都有些拿不准这是真还是假。
老太太却疲惫地说:“如若不然,往后她有更大的灾祸,避之不及。”
明骊收了那串转运珠,拎着沉甸甸的。
而老太太没给明晞算命,只摇了摇头:“小姑娘来日可期,不可动心,非正缘会断财路。”
说完还下意识往祝寒星那边瞟了眼。
明晞心一紧。
……
下山途中,明骊时不时看着那串珠子发呆。
祝寒星有点拿不准地问:“你不会真的准备这么做吧?”
“不是你说的准?”明骊反问。
祝寒星皱眉:“但这对你来说也……太残忍了吧。”
明晞叹气:“那大师说的要是真的呢?”
就冲她最后那句,明晞就已经改观了。
什么老太太!那是她的大师!
看得真准啊。
敲!
上周她为了给祝寒星冲榜花了五万块!
所有人都不知道!心疼得她一晚上没睡。
明骊在她们的争论声中也没给个明确的答案,几人晚上去吃了特色大餐。
回酒店以后,明骊盯着那串珠子看了许久。
在月光洒进窗台之时,她还真找了个枕头跪了下来。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就当是她的一点心意吧。
顾清霜好了,她也会跟着好不是?
祝寒星带着夜宵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幕,一时间心疼又心酸,心里复杂得很。
却又不好说别做这种事,前几天明骊因为顾清霜突然进ICU的事儿,她也算知道一些。
最后坐在床边想了个主意,“你干跪啊?有点无聊吧。”
明骊问:“不然呢?”
祝寒星把她手机拿过来换了个壁纸,是她们今天在灵英山上拜的那位。
然后竖在面前,“喏。拜佛要有诚意。”
明骊:“……好的。”
第65章
明骊从未觉得两个小时如此漫长。
跪在那里时能感觉到每分每秒的流逝。
起先还有些静不下心, 不一会儿祝寒星离开房间,只剩下她一个人,安静到能听见风掠过玻璃的声音。
到后来, 她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但再难熬的时间,只要有限制总会有结束的那刻。
明骊从未经历过这些,猛不丁跪完两个小时再站起来时大脑有些缺氧,差点倒在地上。
等她在床上缓了会儿以后,明晞才推开门回来,脸色郁郁。
大抵已经听祝寒星说了明骊的举动,不大高兴。
一回来就去浴室洗澡,再出来时长发还滴着水, 明骊给她拿了条毛巾包住。
明晞这才低声说:“你不是不信这些的吗?”
明骊顿了几秒才回答:“求都求了, 再说不信是不是有些迟?”
“那她说的不一定准啊。”明晞看向她胳膊上的红色珠子, 真跟路边两元店里买的没什么两样,老太太卖九块九都是净赚, 至于说的这些话,就看遇没遇上笨蛋吧。
你看,总有笨蛋会相信。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明骊说:“反正我每天都醒得早。”
“阿姐。”明晞仰头,眸子澄澈, 带着几分心疼:“心不诚就算跪破了膝盖也没用的。”
“那你怎知我心不诚?”明骊笑着反问, 语气四两拨千斤, “不管怎样, 是我的一点心意。”
“这哪是一点啊。”明晞无奈:“七七四十九天,孙悟空都能炼成火眼金睛了。你这跪完以后膝盖要是伤了怎么办?早知道当时我就拉着寒星姐不过去了。”
算得是挺准的, 但不至于让明晞彻底昏了头。
在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和明骊之间选的话,明晞果断选择明骊。
哪怕陌生人舌灿莲花, 准如半仙。
明骊倒是不爱复盘,所有事情都是已经发生,再去假定如果没有意义。
事实就是现在她拿到了这株手串,对方还淡定地算准了所有事,又有很多人说她算得准。
就相当于现在有个名医告诉明骊,有个能治顾清霜的方子,但现在顾清霜还没生这个病,等她真要生这个病时,名医就不给方子了,只把明骊架在这里选择。
明骊要是选择不信,那往后顾清霜真要生病了呢?
事后她想起来会不会觉得愧疚?
一定会的。
所以为了杜绝未来那一丝愧疚的可能性,她都不愿意冒险。
反正也就跪四十九天,也不是一辈子。
最好的方案就是从没听过,不知道也是一种幸福。
但现在明骊已经听了,就只能选择去做。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道德绑架呢。
不过是明骊自己绑架了自己。
明骊仔细想想都觉得好笑,也不知她怎么要去算姻缘,难不成还真的有期待有个大师来给她破局之法?
当时就不该听的。
明骊不愿把这些事跟明晞抽丝剥茧一样地讲出来,再往下深究,明骊都说不上来是种什么心理。
这对她来说是蛮私密的事,私密到她的母亲、姐妹都不能来分享。
明骊摸了把明晞的脑袋,起身往浴室里走,边走边道:“人生难买早知道。”
……
明骊和明晞晚上睡同个房间。
睡前还聊了会儿天,明晞想劝明骊离婚的心又蠢蠢欲动,但明骊不接茬,只让她管好自己。
明晞问明骊:“那你还爱阿嫂吗?”
明骊挑了下眉:“你猜猜?以前不是猜得挺明白嘛。”
“猜不出来。”明晞说:“现在看不透。”
明骊勾唇:“爱不爱的哪有那么重要?”
明晞垂下眸:“可你跟阿嫂结婚了。”
“恋爱会分手,结婚会离婚。”明骊说:“人生这么多关系,没有什么关系是真正割不断的,就连血脉相连的亲人都会因为时间、地域、三观而闹矛盾,现在断亲的人也不在少数。”
明晞一时间又被她饶了进去,在这种话题上,明晞总说不过明骊。
明骊看起来懂得太多,也很淡然。
所以明晞拿不准她对顾清霜的态度。
明晞希望她放下,可看她在顾清霜的事儿上竟然说跪就跪,决绝又坚韧,所以又偏向于明骊是爱顾清霜的。
爱这件事太复杂,明晞也就动动嘴皮子可以,真让她实操简直头大。
跟明骊说了会儿话,又劝她对自己好点,叮嘱的话还没说完,呼噜声就已经响了起来。
到底是年轻,觉多,说睡就睡。
明骊就着橘黄色的灯影看了她几秒,探过去给她关了灯。
正准备酝酿睡意时,手机微振。
明骊打开看见了顾清霜发来的信息:【回来了吗?】
已经晚上十一点,明骊没有提前收到顾清霜发的消息,默认她不需要自己去聚会 ,所以没买票也没准备回的事。
但现在顾清霜忽然问她,明骊心底忽然闪过一丝窘迫,有种被当场抓包的尴尬,佯装淡定地回:【没。】
明骊还想发些什么问候,又觉得这些举动都太迟了,现在的顾清霜可能不需要。
思来想去,明骊问:【你喝了酒?】
顾清霜:【嗯。】
明骊:【我帮你叫代驾?】
顾清霜:【不用,我自己叫。】
明骊觉得顾清霜更可能是叫自家司机过去接,但明骊的用车习惯就是叫代驾。
在外边叫代驾方便,不过通常明骊是那个“代驾”。
明骊又问:【你喝得多不多?】
顾清霜这下没回了,明骊倒还有几分担心,怕她在车上喝晕过去。
现在的代驾也不是百分百安全,明骊干脆给家里的司机打过去,询问是否接到了顾清霜的电话,但得到的回复是顾小姐没有联系他。
明骊之后又给顾清霜打,顾清霜接起来后声音迷蒙,带着几分醉后的憨意,倒显得没那么冷漠:“喂?”
“在回去的路上?”明骊听到了呼啸的风声,怕打扰到明晞睡觉,人已经去了阳台,蜷在阳台的竹椅里,一晃一晃地,倒有了些许困意。
顾清霜嗯了声,把车窗弄上去,风声顿时减小。
但电话里也沉默。
片刻后,顾清霜主动问:“玩得开心么?”
“还可以。”明骊说:“你呢?”
顾清霜微顿:“也还行。”
如果中途没有某个不速之客闯入的话。
顾清霜许久没跟同门聚餐,她向来很少参加这些聚会,在聚会上话也少,呆板木讷是大多数人对她的评价。
但这次回来的这位当初给了她不少学术上的帮助,顾清霜自然得来。
聚会定在京安一个老牌的饭店,吃完以后又去KTV,没想到路上遇见了沈梨灯。
沈梨灯出了院,也不知怎么想到,剪了刘海烫了卷发,穿一身红色长裙,在顾清霜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混进了她们的聚会里。
从前她读书之时,沈梨灯就常混迹在她的圈层内,可以说今晚聚会的这些人沈梨灯都认识。
且沈梨灯虽在她面前有些骄纵,对外却是个长袖善舞的性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一套玩得贼溜,许是跟她从小就看人眼色长大有关,她要是想哄一个人的时候,能把对方哄得眉开眼笑,哄得找不着北。
是故她的这些同门都对沈梨灯很喜欢。
喜欢到甚至没问问她们是否已经分手就已经邀请沈梨灯入席。
甚至还有人起哄她和沈梨灯,顾清霜冷着脸想解释,沈梨灯却在她身边低语了句:“顾姐,给我留点面子。”
沈梨灯说:“反正往后我也不会跟他们再见的,就当是陪你演了场戏。”
沈梨灯延续了她长袖善舞的风格,完全不见前两天时的低迷,笑起来灿若桃花。
恍惚间,顾清霜还以为回到了沈梨灯没出国的那几年。
也算不上什么好记忆。
向来都是沈梨灯出尽风头,大家都夸她有个好女友,可顾清霜更厌倦这种在聚会上被频繁提起的感觉。
更不想做焦点。
但只要沈梨灯在,她们就会是焦点。
幸好大家今晚的重点并不在她们身上,没一会儿沈梨灯也就借口离开,而她们的聚会也很快结束。
令人不悦的社交结束后,顾清霜才算松了口气。
如今跟明骊聊天,倒是不觉得疲倦。
但相比起来,顾清霜更喜欢两人之间前段时间的状态,睡前聊聊天,哪怕是些无意义的话题,明骊也会接她的话,此时的明骊总带着几分疏离。
顾清霜想到了她没能出国演出的事,思索片刻后道歉:“对不起。”
明骊没反应过来,“什么?”
“耽误了你出国演出。”顾清霜说:“以后我会尽可能赔偿你。”
赔偿,多么公事公办的一个词。
倒是很符合顾清霜的行事风格。
明骊闻言笑了下:“行吧,希望你说到做到咯。”
对于顾清霜的这些“赔偿”,明骊是不会拒绝的,这些“赔偿”会让顾清霜少些愧疚,也能让她得到些东西,何乐而不为呢?
话说到这,顾清霜是真的没什么好说了,平时她跟人聊天也仅限于此。
但今天她不想挂电话,便一直开着。
明骊则是担心她的安全,就一直听。
隔了会儿,顾清霜又问:“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来?”
明骊顿了下:“晚上吧。”
“那晚上要等你吃饭吗?”
“不用。我可能要先去公司。”
“好。”
“……”
等顾清霜安全到家后,明骊才主动提出挂断电话,还互道了句晚安。
明骊都不知道今晚的顾清霜怎么了,可能是酒喝多了脆弱?
倒是比平时话多些,还关心起她的行程了。
但明骊没有多想,也不敢让自己多想。
后来在阳台上坐得有些冷,抱着胳膊回了房间。
……
翌日早上五点,闹钟响起。
明骊到阳台上继续完成那项“工作”。
是的,把它当成工作就很轻松了。
每天四小时,就能完成一个大项目。
非常划算!
当然,这只是明骊的自我安慰方式。
七点钟闹钟响起,明骊站起身,迎着朝阳看了眼那串珠子,并没有什么特别。
明晞起床的时候就看见明骊正目不转睛盯着那串珠子看,笑眯眯地问:“怎么?是不是觉得自己被骗了?悬崖勒马还来得及哦。”
“求神拜佛本来就为求个心安。”明骊收了珠子,“现在放弃,我心不安。”
明晞撇嘴,低声吐槽了句:“有时候都不知道你是真担心阿嫂还是只为自己心安。”
明骊听见了,甚至还在心里把这句话过了一遍,却没敢深想。
中午吃饭时明骊收到了一条微信,是陆双发来的。
一张图片,色彩昏暗的包厢里却拍下了很恣意的照片。
紧接着陆双就开始了信息轰炸:【骊姐!我真的!】
陆双:【这真的不是婚内出轨吗?你能不能告她!】
陆双:【要不是今天在朋友圈看见,我都不敢相信。】
……
明骊把那张照片放大看,一眼就看到了顾清霜和沈梨灯。
尤其是沈梨灯那条明艳的裙子。
陆双还说前几天沈梨灯在她们医院住院,顾医生没去看她,所以陆双以为顾医生变好了,但后来沈梨灯又因为失足落水,身体雪上加霜,在她们医院调养了好几天才出的院。
期间顾医生也只看过她一次,不到半小时就出来了。
而且那段时间顾医生请了假。
陆双就真觉得她俩之间没什么了!
但这一张照片直接把陆双炸懵了,甚至她还去问了昨晚去参加了聚会的朋友,说沈梨灯全程跟顾清霜挺好的,一点儿没看出来分手的样。
陆双把聊天记录也给明骊甩了过来。
不愧是当初告白失利知道对方有妻子以后就果断放弃的女人,现在看见这种事儿也是一点不惯着。
完全没考虑明骊知道以后会不会难受,反正不能让明骊被蒙在鼓里。
明骊就那么看完了陆双的所有消息,她以为自己会生气的,起码装也要装出来生气。
可她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她在想,所以昨晚顾清霜给她打得那通电话嘘寒问暖是什么意思呢?
觉得跟沈梨灯见了面,而之前因为救沈梨灯落水导致发烧,又引起其他病症进了ICU ,平白断送掉了她大好机会而愧疚?
可能是吧。
但顾清霜大可不必的。
这些事,本就是明骊该做的。
写进合同里的,明骊该做的。
明骊不为自己叫屈,只是有那么一瞬,心微微纠得疼了一下。
但很快就调整过来,很认真地安抚了陆双,并说自己一定会问明白这件事,如果是真的绝不姑息,等等等等。
那些话她自己都觉得假,但这是安抚一个正义观众最有用的说辞。
明骊回复完以后就没再去想这件事,甚至多吃了半碗饭。
……
回去以后,顾清霜很快就注意到了明骊戴在手腕上的那串珠子,还说光泽不错。
明骊倒真觉得戴着比刚看见的时候亮了一些,却还是有些廉价。
没把那一番曲折说出来,只简明扼要地说是串转运珠。
顾清霜便没再问了。
明骊则养成了习惯,每天早上五点甚至不用闹钟,她就已经起床去了隔壁卧室。
明晞怕她跪着不舒服,给她买了护膝,祝寒星怕她干跪没诚意,给她在网上花两千块请了个开过光的小佛像。
等东西都在次卧摆好的时候,明骊都觉得成了她的小佛堂。
每天固定的四个小时起初很难坚持,但因为有闹钟,明骊也就坚持了下来。
自然,明骊也没问顾清霜那天的聚会上为什么会有沈梨灯在。
以她的立场,根本不适合问这个问题。
明骊始终都记得,她们之间不谈情爱。
四十九天说慢不慢,说快也不快,就在秋天的第一场雨落下时,明骊完成了最后一天的跪拜。
从最初的跪完起身会有发晕迹象,到现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两个小时的跪拜。
明骊的静跪能力与日俱增,且在跪拜时思绪是放空的,偶尔想些公司的事,偶尔会想到她和顾清霜的关系。
当然,公司的事想得更多。
这天晚上顾清霜回来洗完澡以后,明骊喊她把手伸出来。
顾清霜不明所以,却还是伸了出来:“做什么?”
明骊把那串珠子戴在她胳膊上,珠子还残留着她的余温,但顾清霜并没有戴饰品的习惯,甚至连耳洞都没有,每次出席宴会戴的都是耳夹。
明骊没理会她的瑟缩,佯装不在意地说:“送你了。”
“这……”顾清霜不解:“不是你求的转运珠么?”
明骊心底是有些紧张的,怕顾清霜嫌弃,也怕顾清霜拒绝,思索片刻后用了个她不会拒绝的答案:“我最近运气已经转好了,所以送给你转转运。我们婚后,我还没送过你什么礼物呢。”
顾清霜盯着那串珠子,确实不太好意思拒绝。
看起来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只想以后还明骊一个更贵重的礼物,便收下了。
“谢谢。”顾清霜说。
明骊说了句好好保管就去浴室洗澡了。
……
明骊为这串珠子跪拜了四十九天的事顾清霜和顾雪蔷都不知道,她们只知道她最近喜欢上了礼佛,给家里请了个小佛像。
但不知怎地,顾斐知道了。
明骊正好有了空,想约顾斐吃饭。
顾斐却盯着她,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真是疯了。”
明骊经过这段时间的洗礼和沉淀,心境长进了不少,平静地问:“怎么了?”
“因为个骗子的话就跪了四十九天,就为给顾清霜求一串破珠子?”顾斐拧着眉,声音中带着几分戾气:“明骊,你到底是在爱她还是在……”
“小姑!”明骊厉声喊她。
这段时间所有的冷静自持忽然就化为了笑话。
顾斐的话触及到了她这段时间思考的最根本的,她不敢触及的问题。
但明骊还想粉饰太平,起码现在还想。
她跟顾清霜的关系不到必须要决裂的时候,不是吗?
况且,她好好的。
这足够了。
顾斐气红了眼,咬着牙说:“无可救药。”
明骊也恼:“没让你救!”
顾斐:“……”
顾斐转身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伤心。
明骊却没敢看她的眼睛。
第66章
明骊预想的谈心并未发生, 反倒跟顾斐闹了几句口角。
在她们以前的交往中,顾斐是个极有边界感的人,但最近几次, 她说话总是往人最痛的地方刺去。
也奇怪,分明顾斐还没说完,明骊却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
那些话,她并不想听。
关于顾斐的转变,明骊倒是有些感知,却也没往其他方面去。
倒是晚上回去听见顾雪蔷说起了顾斐相亲的事,几个月过去,顾斐相了不下二十次亲, 没看上一个。
顾雪蔷从不插手顾家人的婚姻大事, 包括顾征博两个女儿的。
想攀什么样的人家, 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要是自己没本事,泼天的富贵来了也接不住。
明骊记着跟顾斐在气头上说的那几句话, 心想要找个机会跟顾斐和好。
从她来顾家以后,顾斐照顾她良多,包括读书时,两人选同节选修课,遇到她完不成的课题, 顾斐也会帮她。
明骊心里藏着事, 跟顾雪蔷也没多聊。
……
秋天到了, 很快就是明骊的生日。
明骊九月出生, 抓住了月末的尾巴,往年明骊都会收到顾斐一份手工礼物。
而顾斐的生日恰好在她的后一天。
明骊给顾斐准备的礼物就比较俗气, 钱包、口红或是一些特别的小礼品。
她们之间送礼并不贵重,心意到了就行。
但今年明骊逛街时看见了一条围巾, 戴起来应该很衬顾斐的气质。
这条围巾对明骊来说有些昂贵,要一万块。
想到以前顾斐对她的帮助,明骊咬牙买了这条围巾准备在顾斐生日时送给对方。
九月的前半段明骊过得都很平稳,生活里没出现太大波澜。
顾清霜每天按时回家,医院和顾氏集团轮轴转,也不见她有多吃力,除了偶尔晚上会在书房里待会儿,但以前她也常如此。
不过现在顾清霜最多待到十点就会回房间。
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难免会发生接触。
顾清霜身上那股淡漠的劲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去的,反正等明骊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好了。
起码表面如此。
再看明骊的眼神,已经没了那股淡淡的死感。
倒像是她们前段时间的模样。
这种状态明骊也接受得很快,明骊发现,从进入这段婚姻以后,她的适应能力与日俱增。
而九月的后半月,明晞大学开学,明骊也跟着送她去学校。
祝寒星要进组拍电影,明月的耳朵尚未恢复,进入了特殊学校就读。
明月倒没什么感觉,本身就是个性格内敛的人。
在祝寒星没找到合适的保姆阿姨之前,明骊还在征求了顾雪蔷的同意后把明月接到家里住了几天。
最后顾雪蔷提出从家里拨个保姆阿姨过去,明骊问过祝寒星后,祝寒星却拒绝了。
她倒是相信顾家严选的,但这毕竟不是古代,大家都是出来上班的 ,顾家待遇肯定比她家好,祝寒星怕久了以后让那位保姆不舒服,到时再报复到明月身上。
后来是顾家有个保姆推荐了她的妹妹,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幼教专业。
祝寒星和明骊一起面试对方,是个脸圆圆的小姑娘,看起来很亲切。
一番面试以后,祝寒星跟对方签了合同。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已经到了九月的尾巴。
25号晚上明晞就在家庭群里哀嚎,她正在进行惨绝人寰的军训,请不了假回家吃饭。
明骊淡淡地回复:【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生日每年都有。】
明晞:【但往年我们都跟你一起吃饭的。】
明骊:【今年你不是有事嘛!我理解。推到这周六呗,我们再一起吃饭。】
明骊给她发完以后便给顾斐发了消息:【明晚一起吃个饭吧。】
想借着生日的东风跟顾斐破冰。
跟朋友闹矛盾这事儿在明骊身上还真是头一遭。
一来她朋友不多,二来她性格很温吞。
很少有跟人吵到面红耳赤的时候,跟祝寒星之间更是连句重话都不曾说过。
可不知为何,在面对顾斐的诘问时,她总是不惜用最恶劣的态度回怼对方。
明骊事后反思过,并且准备跟顾斐摊开了说,希望顾斐往后别再提起她跟顾清霜之间的事。
顾斐有双很温暖的眼睛,但她的眼底十分凉薄。
似乎能看穿所有人的把戏。
跟柳思往很像。
明骊又想起跟柳思往的第一次见面,推杯换盏之间不过几句就看穿了她的伪装。
顾斐现在给她的就是这种感觉。
但柳思往没拆穿她的伪装,顾斐似乎一直在戳破窗户纸。
最好的办法就是别再讨论与之相关的事。
可是明骊一整晚都没收到顾斐的回复。
这天顾清霜回来得很晚,明骊都准备躺在床上酝酿睡意了,顾清霜才带着一身寒意回来。
秋日的京安落雨很频繁,明骊没注意外边又下起了雨。
就算顾清霜开着车也湿了一身。
明骊连忙起身给她拿毛巾,低声道:“下雨了就开进地库,怎么还能淋湿的?”
“意外。”顾清霜吸了吸鼻子。
明骊跟她离得近,闻到了一股散不去的奶味,也没问是怎么回事,催促她先去洗澡。
顾清霜则从兜里摸出个红色小盒子来递给她, “喏。”
明骊微怔,“这是什么?”
“礼物。”顾清霜没怎么做过这种事,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不敢看明骊却又好奇明骊的反应:“今天不是你的生日么。”
说着生怕明骊误会什么,飞速补充道:“前段时间你不是送了我转运珠么?这是回礼。”
明骊很想说她的生日不是今天,但又觉着顾清霜记得有这么一天已经很不错了,也不好再苛求什么。
明骊低头打开丝绒盒,是一条钻石项链。
蓝色钻石像深邃的海洋,神秘又美丽,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顾清霜还刻意扔掉了礼品袋和发票,生怕被她看到价格。
倒也还算有心。
明骊合上盖,温声道:“谢谢。”
并没表现出多喜爱,却是笑着的,非常客气。
顾清霜有点忐忑,她很少送人礼物,以往都是对方直接说要什么,她负责买就行了,但这条项链不一样。
今天下班以后她专程去商场逛街挑的,柜姐一直给她推荐另一款,但她觉得那款莹白色的珍珠项链并不衬明骊。
明骊更适合蓝色,神秘的海洋色,看上去平静,内心却波涛诡谲。
而她尚未走进那些波涛之中。
顾清霜在走出商场之前,天突然下起了大雨。
在商场里听见有人说这里有家面包店很好吃,有个奶茶店是新开的,也很好喝。
尤其是下雨天,更适合喝奶茶。
顾清霜心念微动,便去买了。
但回来以后在院子外看到了两只流浪猫,正蜷在角落里奄奄一息。
顾清霜车都快开进院子了,又紧急刹车下了车。
结果急刹导致放在副驾座位上的奶茶摔到脚垫上,洒了一车。
……
总之是段很糗的故事。
买来的奶茶没了,顾清霜想再献宝似的送点什么借以来缓和彼此的关系,也不知该献什么。
面包放在楼下冰箱,只能用来当明天的早饭。
如果现在让阿姨拿上来,那一定会被明骊当做神经病的吧?
顾清霜把自己这个危险的念头扼杀在了摇篮里。
对于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明骊并未表现出明确的喜爱。
顾清霜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也不知为何。
按理来说,礼物只要送出去了就行,心意到位就可以。
而对她来说,这只是一份还礼,把明骊给她买礼物这个人情还回去就可以。
那她为什么要在意明骊是否喜欢呢?
顾清霜拧了下眉,最近她对明骊的在意有些超越合同的界限了。
思索片刻,顾清霜认为可能是因为前段时间,她的生病导致明骊错过了一个重要的演出而产生的愧疚。
于是,顾清霜抿了下唇问:“如果你不是很喜欢这份礼物,可以再随便挑,我送给你。”
明骊也不知道她这个结论是如何得出的。
“我很喜欢。”明骊扬起一抹笑,又道了遍谢:“谢谢。”
说完就继续催促她去洗澡:“快去,小心感冒了。”
顾清霜狐疑地看着她,总觉得明骊还是有些奇怪。
但来不及细想,人已经被明骊推进了浴室。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明骊时,明骊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重新打开红丝绒礼盒,蓝色的钻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像是正在翻滚的海浪。
结婚三年,顾清霜第一次送她礼物。
如果顾清霜是在明天送就好了。
这样明骊当初结婚时精心选的日子也算值得。
是的,明天不止是明骊的生日。
还是她们的结婚纪念日。
她们结婚,整整三年了-
明骊是在第二天早上醒来才收到顾斐回复的。
昨晚她睡得还算不错,起床时顾清霜还睡着,眉头紧皱,似是做了噩梦。
明骊轻轻伸手抚平她眉间的褶皱,蹑手蹑脚下了床。
简单去盥洗间洗漱之后便准备去次卧化妆,孰料还没出门顾清霜便醒了,她坐起来伸个懒腰,淡声道:“就在房间里吧。”
这人总是一副冷淡模样,哪怕刚睡醒也看不出任何迷蒙的状态。
明骊扫了她一眼,坐在梳妆台开始化妆。
而顾清霜摁下遥控,电动窗帘缓缓拉开,日光照进房间。
顾清霜盯着正在化妆的明骊看了眼,视线在她的颈间落了几秒又转头看向外边。
昨晚大雨瓢泼差点把人淋成落汤鸡,这会儿倒是艳阳高照,却也不比夏天了。
这日头带着几分秋天的肃穆。
顾清霜看了会儿才起床。
明骊化妆很迅速,完成后把所有的东西归位,又起身准备离开。
顾清霜几乎跟她同步完成,哪怕顾清霜起得比她还晚,但顾清霜不化妆,最多用隔离和气垫打个底,涂个浅色口红就行。
今天她去医院,最好是什么都不化。
但她全部收拾完的时候明骊还没完成,顾清霜闲着无聊便弄了下,弄完再看向明骊,明骊颈间仍旧空空如也。
修长白皙的天鹅颈什么饰品都没有,显得空落落的。
明骊却不知她什么意思,犹豫片刻后询问:“怎么了?我妆没化好?”
“没有。”顾清霜摇头,抿着唇没说什么。
明骊看见她唇上的口红因为抿唇动作幅度过大蔓延出去,指了指自己的唇示意她擦一下。
顾清霜微怔:“嗯?”
表情有些错愕,却以为是明骊在索吻。
明骊还以为她没明白,又重新点了点自己唇角的位置:“这里。”
下一秒,顾清霜有些犹豫地,却精准无误地亲过来。
明骊人都傻了。
“不是。”明骊咬了下唇,“是你嘴上……”
顾清霜眼神懵怔地看着明骊。
明骊硬着头皮继续道:“你嘴上口红涂出来了。”
顾清霜:“……?”
肉眼可见的,顾清霜开始红温,从耳朵都脖子,但凡是露出来的地方都染上绯色。
明骊无奈,抽了张纸给她擦掉,又看见她唇上染着自己口红的颜色,不太协调,干脆伸手给她抹开。
顾清霜低咳一声,往后退了半步:“我能自己……抿开。”
说话的声音忽然有点夹。
明骊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往别处扭头看,眼神飘忽:“哦。”
一时间,房间的气氛诡异起来。
诡异中带着几分难以言明的暧昧,还是顾清霜先问:“你收拾好了吗?”
“嗯。”明骊回答,试图平复心态,让自己红了的耳朵温度降下去。
顾清霜并不喜欢自己刚才慌张的模样,不过是理解错了意思而已。
接吻,也不是没有过。
甚至更亲密的事她们都做过。
不过是都穿着衣服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而已。
顾清霜如此安慰自己,可心还是躁动地难以安静,借着情绪问道:“那条项链呢?不戴吗?”
明骊怔愣几秒,项链已经被她收到抽屉里了。
似乎从收到那刻开始,她就没想过戴的事情。
一来她跟顾清霜一样,不怎么喜欢戴饰品。
二来那是顾清霜送的东西,就像她在顾家得到的这些名贵衣服包包一样,等有天从顾家离开时她并不会带走。
干脆就懒得戴。
顾清霜这么理直气壮地问,倒显得她没做对。
明骊立刻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她送了人礼物,也希望对方能喜欢。
算是情绪价值的满足。
想通了这点后,明骊立刻道:“忘了,我拿出来戴。”
戴项链也不麻烦,明骊却因为平时不怎么戴,努力了一分钟还没戴上。
站在一旁的顾清霜一直在等她求助,但明骊像跟那条项链较上劲儿了似的,一次又一次。
最后顾清霜忍不住道:“我帮你吧。”
顾清霜站在明骊身后,是个很亲昵的姿势。
明骊看着镜中的自己,顾清霜低垂着眼眸,认真地给她戴上项链。
如果这是情侣,或是真的妻妻,那一定是很幸福的早上。
但可惜,并不是。
明骊眼神暗了暗,却很快调整过来呷着笑夸了一番这条项链的漂亮和质地,还夸顾清霜很会选。
顾清霜对这套很受用,听的时候脸色虽然仍旧冷冰冰地,但两人下楼时,她背对着明骊,嘴角微微往上勾:“喜欢的话,下次还给你买。”
……
今天的餐桌上多了外来的食物。
是顾清霜买来的面包,新鲜加热过,味道确实不错。
顾雪蔷也没扫兴,吃了一片后说顾清霜有心了。
顾清霜便道:“喜欢的话,下次再买。”
明骊在一旁低笑出声。
顾清霜不解,问她笑什么。
明骊半真半假地说:“你也真不怕遇到骗子,我们说几句你就说下次再买,遇到骗子的话岂不是要把兜里的钱都被人骗光了?”
顾雪蔷也道:“确实,像她会做的事。”
顾清霜被揶揄,脸色微赧。
隔了会儿才道:“还不是因为你们重要才这么说。”
说完后,明骊和顾雪蔷不约而同收了笑,餐桌上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很少会听到顾清霜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明骊惊讶的是,顾清霜觉得她重要?
是场面话还是……
顾清霜是不大会说场面话的。
唯一可能是为了方便,把她囊括了进去。
顾清霜却颇为尴尬,借口还有事起身就溜了。
往外走的步伐极快,生怕听见她们再揶揄似的。
等顾清霜走后,顾雪蔷过了会儿才看向明骊的脖子,温声道:“霜霜送的?”
明骊点头。
顾雪蔷便以为是今早送的,觉得顾清霜长大了,心里宽慰许多,给明骊送了个包,包里又有红包。
既祝她生日快乐,又祝她们结婚纪念日快乐。
明骊错愕,往年她生日顾雪蔷只会送她一个小礼物,还会以那种奖励的名义送。
可现在的顾雪蔷直白又坦诚,“当时你不该选这天结婚的,错开几天能收两份礼物。”
明骊佯装不在意地说:“当时也忘了这天是我生日。”
其实她记得,并且是故意选的。
想着这样顾清霜能因为结婚纪念日想到她的生日,也能因为生日想到结婚纪念日。
却没想到,顾清霜一个都不记得。
……
明骊这天陆陆续续收到些祝福,还收到了孙兮涵闪送来的向日葵。
贺卡上的字笔锋凌厉:生日快乐,下次排练见。
《荆棘之冠》的巡演尚未结束,明骊跟孙兮涵上次见面还是在南方一座城市。
明骊已经做好了要跟孙兮涵赔礼道歉的准备,但没想到孙兮涵乜了她一眼:“那人还没死啊?”
明骊:“……”
就这么打开了话匣子。
而正在剧组拍戏的祝寒星给她手机发了红包,还怕了特别搞怪夸张的生日视频。
明骊甚至没勇气看完。
晚上她准时下班,因着路上堵车,晚了几分钟到她和顾斐约定的地方。
没想到,顾斐也迟到了。
明骊等了十几分钟,顾斐才姗姗来迟。
明骊把菜单推过去,“我只点了两道,看你还想吃什么。”
顾斐也没客气,点了两道自己爱吃的,又点了瓶酒。
明骊问:“你没开车?”
“地铁来的。”顾斐说:“你开了车?”
“嗯?”明骊说:“你放心喝吧,回的时候我载你。”
一番畅谈,竟意外地顺利。
顾斐看上去心情并不好,酒一杯接一杯地喝,菜却没吃几口。
明骊问她发生了什么,顾斐灿然一笑:“还能是什么?相亲咯。”
“不顺利吗?”明骊问。
“顾征博已经把陆家那个私生子介绍给我了。”顾斐猛地灌下一口酒,“他说,私生女跟私生子最配了。”
明骊:“……”
这未免有些太过分。
“你没跟祖母说吗?”明骊皱着眉问。
“母亲最近身体很不好。”顾斐瞟了她一眼,意味不明:“顾家,可能要易主了。”
顾家易主就意味着顾斐的身份更特殊,没了老太太的庇护,大家都会视她如眼中钉。
如果老太太还给她留了股份,那很可能连生命都有危险。
顾征博想在这种时候把她给踢出局的做法更迫切。
“如果是母亲接手,她不会对你怎样的。”明骊说:“如今看下来,应该是母亲接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吧。”
“我不清楚。”顾斐苦笑着勾了下唇:“反正我如浮萍,漂浮不定。”
那一瓶酒都是顾斐喝完的。
明骊跟她聊天,顺带安慰她几句,倒是没聊几句顾清霜的事。
聊起来的时候,顾斐语气沉沉:“算了,你觉得自己幸福就好。”
明骊闻言微顿:“也谈不上幸福,就……尚可。”
这对她来说已经是还不错的局面了。
顾斐叹了口气,再没说什么。
幸好,顾斐的酒品还不错,喝多了以后也没闹,坐在明骊车上很安静。
还短暂地睡了一觉。
回去途中醒来,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沉声道:“阿骊,你有没有想过人生还有另一种可能?”
明骊嗯了声反问:“什么?”
“人如果没有道德,是不是会过得很爽?”顾斐说:“有时候我觉得做条顾征博那样的恶犬也不错,发了疯一样见谁咬谁。你看,谁都不敢惹他了。”
明骊抿唇,“但人没有道德,跟禽兽有什么区别?”
“但你道德感太强了,这种日子过着不压抑吗?”
明骊没敢回答。
“如果,如果。”顾斐转过头盯着她的侧脸,一连说了几个如果,声音愈发沉闷,“如果,我没来顾家……”
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顾斐落了泪,说不下去了。
又等了会儿,明骊听见她问:“阿骊,自欺欺人是不是会过得好些?”
明骊一时都拿不准她是在真诚发问还是在阴阳怪气自己。
想了想顾斐不是那种阴阳怪气的人,便认真回答道:“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是的。”
“可我也自我欺骗过一段时间。”顾斐说:“现在我发现自欺欺人没有用,有些事情不是放在那就会过去的,不解决就永远过不去。”
“那你现在好些了吗?”明骊问。
顾斐笑了下:“更痛苦了。”
“可是没有道德的话,我就能卷顾家一大笔钱跑路,跑到美国,跑到荷兰,跑到冰岛,跑到没有人认识我而我想去的任何地方。”
顾斐自顾自地说:“如果你没有这么重的道德枷锁,你完全可以结束跟顾清霜的婚姻,拿走大姐给你的公司,少说也五千万,你妹妹考上了京安大学,你妈妈身体逐渐变好,完全不需要留在顾家内耗。你会自由自在,从此世界又重新展现在你眼前,而你还是高高在上的明公主。”
“所以我在想,要不要叫醒你?”顾斐说着还唱起了歌:“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
她低声轻哼,像是哭泣的呢喃。
明骊说:“我不喜欢别人替我做决定。”
“或许你选的这条路更好吧。”顾斐看着她,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闭了闭眼道:“但我会努力挣出一条路让你看的。”
到那时,或许我会勇敢告诉你,我的喜欢-
跟顾斐的那段玄之又玄的对话一直像块石头压在明骊的心上。
明骊晚上回去以后也心不在焉的,洗澡时热水冲在她肌肤上,快把她皮肤都烫伤了也没察觉。
从浴室出来后身上的红痕很久才消散。
明骊到此确信顾斐看懂了她所有的一切。
包括她已经探究出来想瞒着的,还有尚未探究,不愿探究的那些。
或许只有经历过才能懂她的心理。
在那一刻,明骊感觉顾斐不像是她的朋友,更像是个心理医生。
在顾斐面前,明骊无所遁形。
明骊是紧张的,害怕的,却又带着隐隐的期待。
这天晚上顾清霜回来得很晚,明骊收到了陆双发来的信息,说顾清霜在医院遇上了医闹。
顾清霜手术失败,病人家属在手术室门口抬手就打她。
明骊问:【她有没有受伤?】
陆双回答:【没有,但心里有没有受伤就不知道了。】
明骊刚发了谢谢给陆双,房间门就被推开,顾清霜有些恹恹地走进来。
明骊起身去迎她,又接过她的大衣,正要往起挂时看到顾清霜挽起袖子,胳膊上空空如也。
“你还好吗?”明骊问。
顾清霜轻呼出一口气:“还好。”
脸色却沉得如同墨一般,声音也沉闷,听得人心里堵得慌。
明骊拍了拍她的肩膀:“去洗个澡会好一些。”
顾清霜嗯了声,去了浴室。
之后明骊收拾她的那些东西,也并未看见那串转运珠。
明骊心底隐隐有什么东西松动了。
悲伤吗?也不见得。
只是很难过。
那串转运珠并不贵 ,顾清霜还还了她更重的礼。
但对于她来说,那串珠子凝结了她很多心血。
七七四十九天。
明骊早晚都在想这件事,想她们之间的关系,最后决定继续自欺欺人,就当是她在苟延残喘吧。
可现在,那串珠子不见了。
明骊怕自己有所误会,在微信上旁敲侧击地问陆双,有没有见过顾清霜手上那串珠子。
陆双:【是那串红色的吗?中午吃饭还见到顾医生手上戴来着。】
明骊回答是的。
陆双也不知道转运珠去了哪儿。
说来也巧,明骊躺在床上刷微博,恰好刷到了热点推送。
【@沈梨灯V:听说红色手串能转运?那我可要好好盘一盘。[图片]】
配图恰好是一串红色的珠子。
却是全红的。
跟她那串有细微差别。
可明骊眼尖地发现有一颗是她那串转运珠上的,原因无他,当时她跪在地上时闲来无聊,一颗颗盘过那些珠子,那一颗中间有个墨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等顾清霜从浴室出来后,明骊佯装漫不经心地询问:“我送你的那串珠子呢?怎么没戴?”
顾清霜眼神有一瞬的慌乱,随后道:“落在医院了,明天去拿。”
“明天你不是去公司吗?”明骊放在被子里的手已经握紧,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顾清霜。
“……”
片刻后,顾清霜上了床,关掉灯,把自己蜷进被子里说:“明天我专门回去拿一趟。”
全程她没敢看过明骊的眼睛。
明骊已经确定,她在撒谎-
明骊把沈梨灯那条微博刷了几遍,还截了屏,准备明天质问顾清霜。
可做完这一切时又觉得可笑。
她跟顾清霜之间,是什么可以质问的关系吗?
并不是。
明骊躺在床上,眼泪忽然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进枕头里。
她的哭泣没有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很轻。
到底为什么她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顾斐晚上那些话猛地回到她脑海里,如果她们能没有这么重的道德枷锁……
那么世界广阔,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那么,她的人生可以越过父亲去世,她家负债累累那个坎,重新艳丽多彩。
可她现在为何伤心呢?
明骊想,她真的这么爱顾清霜吗?
这个问题在她跪在次卧地上时想过无数次,在脑海里做过无数次推演,从她们见面那时推演到现在,无数次发展变化,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不爱。
当然,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次,都被明骊摁进了心底最深处。
她不可以不爱顾清霜。
如果她不爱顾清霜,那她这三年在做什么?
她进入陌生人的家里,拿了陌生人的钱,躺在陌生女人的床上,要去做自己不熟悉也不喜欢的事。
所以她是爱顾清霜的,爱到愿意为顾清霜去接受这一切,做个行走的木偶,一切都是因为顾清霜,她才会做这些事,是心甘情愿为爱付出。
明骊如此安慰自己。
安慰到自己不知哪天就当了真,所以变得自洽,能够迅速适应顾家的一切,顾清霜的一切。
无论顾清霜做什么,她都能快速合理化顾清霜的一切。
这就是爱啊。
明骊哭得咬着自己的唇,脑海乱成了一团,就像是有两个人在打架一样,要争夺她身体的话语权。
房间里忽然有了光亮,明骊看向枕头旁的手机,屏幕不断亮起。
是顾斐给她打来电话,但她并没有听见铃声。
而她的手机并没有静音。
明骊深呼吸一口气,用枕巾擦掉了眼泪,试图听见外界的声音。
……
安静到可怕。
明骊拿着手机去了卫生间,给顾斐发消息的时候刻意打开键盘音,不停地敲击屏幕,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手机声音调到了四个音,可她听不见顾斐给她发的语音,就连冲马桶的声音都听不见。
明骊的耳朵再次失聪了。
多重打击让明骊坐在马桶上懵了几秒,尔后竟然笑了。
笑这世界,笑她自己。
自欺欺人又得了什么好呢?
粉饰太平就真的太平了吗?
最后什么都没有。
反倒落了一身伤。
明骊如是想着,气得想嚎啕大哭,却没有办法哭出声。
而她看到顾斐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在车上我还没说的是,自欺欺人我好不了。】
【前几天我去看了心理医生,她说我是斯德哥尔摩。】
【因为自尊心太强了,干脆对着加害者感恩戴德。】
【阿骊,能尽快抽身就抽吧,别陷太深。】
【我不想你生病。】
明骊想,可她已经病了啊。
从她跟顾清霜结婚后的日夜里,她就病了啊。
二十年里,她都是众星捧月、高高在上的明公主,突然家里公司破产,却要她卖身来还债。
当初那些人说的嘲讽之言,她以为她忘了,实际上她都记得。
从人本位的思想过渡到商品属性,每一个人都没办法接受,可有什么招呢?
生活就是一头怪兽,不用力反抗就会被吞噬,她要努力活下去,漂亮的活下去,所以不断说服自己,顾清霜是很不错的人,她很爱顾清霜。
在这种环境里,爱不爱又有什么要紧呢?
她要做的是维持自己的尊严,守着自己内心遵循的法则活下去。
明公主是骄傲的,是有自尊的,所以她才不是卖身。
她是因为爱。
最终用这个观点说服了自己,于是伪装深情,给自己立人设,活得拧巴,结果又活得如此狼狈。
当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明骊给顾斐发消息:【你现在痛苦的感觉怎么样?】
顾斐:【很爽。痛并快乐着。】
顾斐:【以前只是痛。】
顾斐还给她发了张截图,是她已经在国外购买了房产的聊天记录。
明骊:【决定要卷一大笔钱跑路了吗?】
顾斐:【还在计划。】
顾斐:【想加入我吗?】
明骊发了个表情包,【好的.jpg】
顾斐都惊讶了:【真假?】
明骊捏紧手机,深呼出一口气:【我决定离婚了。】
她想放过自己。
她想做个健康的……人。
而不是可以被等量代换的商品。
她和顾清霜之间,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不管她如何苦心经营三年,抑或下跪四十九天,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自我满足,顾清霜又做错什么了呢?
明骊以为可以经营到顾清霜爱上她的那天,这样就能合理化一切了。
所以她熬啊熬,把自己熬成了一个神经病。
那就及时止损吧。
大不了回到原点。
……
明骊从卫生间出来以后,径直推开门去了书房,打开电脑敲下几个字:离婚协议书。
从网上找了几个模版,发现写得都太过复杂。
明骊干脆用了最简单的,表示愿意净身出户,对于顾雪蔷给予的公司也悉数奉还,而顾清霜之前替她还的那部分债务可以等量换算。
也就意味着她还欠顾清霜一个亿左右。
对明骊来说很大的一笔债务,可写完这份离婚协议书时她内心竟前所未有的轻松。
原来,顾斐说的痛并快乐着是这种感觉。
然后,明骊在书房里静坐了一夜,望着窗外的月亮,听不见任何声音。
等到顾清霜早上醒来后,明骊平静地拿出那两份打印出来的离婚协议书递过去。
顾清霜刚醒,看见后大脑宕机了几秒,皱着眉问:“什么意思?”
这件事明骊做得很迅速,就借着一股冲劲儿在做,生怕过了一夜她就又像只乌龟一样缩回去了。
但一夜过去,她的耳朵仍旧听不见,可她看见了顾清霜的口型。
得益于跟明月的相处,她会一点唇语。
明骊艰难地开口:“离婚。”
顾清霜不解,为何就过了一夜,明骊突然提出了离婚?
这对于顾清霜来说是件非常突然的事。
但对明骊来说,深思熟虑,纠结痛苦了一夜又一夜。
顾清霜心底涌上怒意,脸沉如霜,同时又有些说不上的恐惧,面上却看不出来,平静地问:“为什么?”
明骊没说话。
顾清霜又问:“你有了喜欢的人?”
明骊摇头。
顾清霜说:“你爱上了我?”
明骊微顿,顾清霜却露出为难的表情,想说你可以收回这份感情,但看着明骊又有些说不出来了。
不知为何,竟还有几分难以言明的喜悦。
几秒后,明骊再次摇头。
“那是为什么?”顾清霜语气愠怒,“我们之间的合约并未到期。”
明骊淡淡地回答:“我爱过你,现在无法面对你。”
这是明骊昨晚连夜想出来的,最贴合实际,也最能让顾清霜接受的答案。
起初明骊全盘否认了自己对顾清霜的感情。
但到后半夜,她想起对顾清霜付出的日日夜夜,想起总是遥望她背影的那些日子,想起偶尔得到她一句鼓励时的喜悦和兴奋,那些日子和感觉总不是假的。
在她最绝望的时候,顾清霜像个救世主一样地出现。
明骊自然不会忘记。
很长一段时间,明骊都很喜欢傍晚。
因为在那个晚霞绚烂的傍晚,顾清霜出现在她面前。
顾清霜逆着光站在她眼前,像明媚的炽天使。
所以后来明骊想,这世上哪有什么单纯的爱,或是单纯的恨呢?
大多数是爱与恨交织着。
顾清霜闻言怔了几秒,下意识想到的是——现在为什么不爱了?
第67章
一场漫长的对视, 长到明骊眼睛都有些泛酸。
一夜未眠,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对视之后, 眼睛红得骇人。
明骊只是眨了下眼,一颗豆大的泪就掉了下来。
可现在她内心平静,平静到涌不上任何悲伤的情绪。
结婚三年,没有一刻比此刻更平静了。
以往的翻江倒海、惊涛巨浪,到现在只有无波无痕的水面。
若是不离婚,那她就像是一台满是Bug,不停需要打补丁的旧机器,但决定离婚, 就意味着这台机器只有一个结果——报废、换掉。
一件事最难的是决定, 而后是实践。
恰巧, 明骊在这两项上都不算拖泥带水。
这三年婚姻已然是她人生里最差的状态。
眼泪不过是生理反应,她吸了吸鼻子, 抬手要擦,就见一直站在对面的顾清霜伸手递了张纸过来。
顾清霜望着她,一言不发。
仔细看的话,纤长的手指给她递纸时还有几分颤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怎样。
明骊接过纸, 低头那一瞬想她们还真像一对妻妻啊。
可她们之间分明是合同开始, 合同结束。
明骊擦完眼泪后把纸巾扔掉, 想说些什么来结束这个略有些尴尬沉闷的气氛, 好让事情可以继续往下推行。
顾清霜先开口了,“你什么都不要?”
明骊听不见任何声音, 只能通过她的唇形来分辨。
可字数多了,分辨就有些困难, 只能连蒙带猜。
明骊扫了眼她手中攥紧,紧到底角都皱了的两份离婚协议书,“我要的都写在上边了。如果你同意上边的条款,那就签下你的名字。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可以再商量。”
“商量什么?”顾清霜眉心皱成了一道“川”字。
完全不明白明骊为何会做如此突然的举动。
但她刚才那滴眼泪似是在佐证她话里的真实度。
明骊爱上了她,现在却又不爱了。
顾清霜的脑子里还是有些乱,平日里就沉默寡言,不善与人争辩,此时想说些什么也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可她心底有团火在烧。
明骊看气氛太紧张,开玩笑道:“分财产咯。总不能是分孩子。”
顾清霜却不接茬,紧紧地盯着她看。
“别这样。”明骊扯着唇笑了下:“让人看见还以为你很爱我呢。”
一句玩笑话,不带任何试探。
如今她倒是纯粹起来,再也不必用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去试探顾清霜。
顾清霜却冷声道:“我们一起住了三年。”
明骊只分辨出了——我们,三年。
她想,她不能再跟顾清霜聊下去了。
她需要尽快去医院。
听不见会令她有种恐慌感,这种恐慌从昨晚蔓延至现在,不跟人交流的时候还能勉强安定,如今跟人交流,对方说话却只能靠猜,还要战战兢兢担心对方发现。
“所以勉强认为你对我还有一点情意在咯?”明骊笑笑,“那就签了吧。”
顾清霜垂眸不语,思考应对方法。
很明显,她不想签。
明骊又说:“当时你拿给我的时候,我签的很痛快。你也说过,如果哪天我们不想维系这段关系,只需要跟你说一声,你会同意的。”
“那是在你喜欢上别人的情况下。”顾清霜忽地冷冷出声:“我便愿意成全你。但现在你没有喜欢的人。”
她嘴唇动得太快,明骊有些无法分辨。
早知就不说那么多话了。明骊想。
就把离婚协议书递给顾清霜,让她自己思考,处理。
等了会儿,明骊干脆只重复自己的诉求:“我想离婚。”
顾清霜顿了下:“如果你觉得当下有些别扭,我可以出差一段时间让你平复情绪。”
这是她能想出来的两全之策。
离婚总归是个冲动的办法。
尤其是在顾清霜还想续约的情况下。
开了这个口子,顾清霜的表达就流畅许多:“爱过,也不是还爱着,是有其他解决方案的。你……”
顾清霜甚至想说,你可以找个人转移注意力,把对她的这份情感转移出去,但话到嘴边心里又难受得很。
事实上,她并不想让明骊再找个人喜欢。
这样明骊还是会跟她离婚。
而她如今的平静生活会被毫不留情地打破。
顾清霜喜欢如今的平静,甚至她能隐隐感觉到顾雪蔷都因为明骊的存在变得更温和,有了几分从前的影子。
她也无须一踏进这个家门就回到房间里不敢出去。
所有的改变都是好的,而她怕没有明骊,这些事情就会变成一场梦。
忽然梦醒了,一切都变回到原来的样子。
“你可以提些其他的方法。”顾清霜退了一步:“只要我能做到,我尽量满足。”
明骊依稀能辨认出她在说什么,却已经不想回答了。
她现在甚至有些庆幸自己失聪,听不见就不会被动摇。
她坚定地走在自己选的路上。
“我想离婚。”明骊再次重诉。
说完之后,不等顾清霜有所反应便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等你决定了再给我发消息吧。”
明骊踏出房门,有女佣跟她打招呼,她皆点头颔首,一如往常。
却没有留在楼下吃早饭。
她的包里东西不多,当初来顾家时就背了个小双肩包来的,来了以后双肩包里的日常用品也没用到。
如今房间里一半衣柜虽被填满,包柜里也放着各种限量款的包包,但那些都不是她的。
真正属于她的,也只有她的身份证和手机。
明骊不准备开顾家的车,所有车钥匙她已经放到了房间的梳妆台上。
但这边不好打车,明骊站在门外给顾斐发了条消息:【有空帮个忙吗?】
没多久,顾斐便开着车到这边来。
明骊戴着耳机上了她的车,让顾斐把她送到市中心,路上却佯装伤心没跟顾斐聊天,怕顾斐看出异样。
等下车时,明骊才扯出笑说:“等下次请你吃饭。”
之后目送顾斐的车离开,又在手机上打车前往医院-
顾清霜从早上醒来后就遭受了迎面暴击,站在楼上看院落里的明骊。
跟初见她时很像。
身形单薄,肩膀也很窄,完全想不到她能承受住生活的重担。
就如同现在愿意放下顾家的一切,依然决然要跟她离婚。
顾清霜不理解。
并且在短短半小时内,开始溯源明骊是何时有这种想法的。
——沈昶。
顾清霜的脑海里不断追溯,最终追溯到了这件事上。
那天是顾清霜第一次看到露出锋芒的明骊,也正因此,明骊开始对她态度有所变化。
哪怕后来她又做出了补偿,这些对明骊来说仍旧是不够的。
从那之后,她的生活就开始不稳定起来。
对顾清霜来说,她这两年的生活就像是一件保暖的华袍,沈昶就是只老鼠,直接把她这件华袍咬出个大洞,当她费尽心思找了最合适的布料把这个洞补上时,发现又衍生出了小老鼠继续咬,她补的速度跟不上咬的速度。
现在,这件华袍破烂不堪,还不保暖。
可她尚未察觉,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顾清霜讨厌麻烦,如果生活是有标准答案的数学公式,她大概能得个不错的分数。
可惜了,生活没有标准答案。
顾清霜学习能力很强,只要是她想学习,想复盘的,都不会差。
除却感情这件事。
顾清霜在所有的亲密关系里都栽过跟头。
亲情、爱情、友情,无一例外。
所以顾清霜坚定地认为自己不适合走入一段亲密关系。
明骊提出离婚,就意味着顾清霜这件华袍在缝缝补补以后,终是在某个冬天漏了风,呼啦啦就撕开了口子。
可凡事都该有个导火索吧?
回想这几天,顾清霜和明骊都很安分,生活平静,跟往常一样。
非要说的话就是昨天顾清霜经历了一场医闹,情绪很糟糕。
手术失败,病人去世,当她走出手术室沉痛地宣布这个消息时,竟遭到了对方迎面而来的巴掌。
完全不讲道理,如呼啸山风往她脸上扇。
顾清霜下意识躲闪,即便如此,对方也扇在了她的耳朵和脖子上。
锋利的长甲划过她的耳后,勾住她的头发,还把她头发勾掉几根,耳后有片尖锐的划痕。
从业几年,顾清霜见过的病人家属也算形形色色,但像这种不讲道理的还是头一遭见。
顾清霜自然没有还手打对方,一双眸子冷厉地盯着对方看。
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看起来保养得还不错,但仍旧面目可憎。
尤其是她扯着嗓子嘶吼:“我儿子有什么病?!你竟然把他给治死了!你个恶毒医生!你们医院杀人啊!”
字字句句都在控诉医院和医生的问题。
事实是,十四岁的少年被送进医院时,情况就不太好。
而他是从家里阳台跳下来的。
他家不算高,四楼,阳台没装护栏,少年打碎了玻璃一跃而下。
身上不仅有玻璃的划痕,还有从高处坠下的伤口。
腿骨骨折,腰部脊柱损伤,脑部出血。
任何一个问题都棘手。
于是经过长达六小时的手术后,抢救无效死亡。
造成少年跳楼的原因就是这位手术室外声嘶力竭的母亲,从少年进手术室开始她就在外骂少年的不识好歹、骂少年的愚钝蠢笨、骂他不学无术,不求上进,配不上她的苦心培养等等。
这些事还是顾清霜晚饭时间在食堂听见人闲聊的。
而当时她站在手术室门口,那位母亲在两位护士的阻拦下还伸出手来撕扯她,扯她的白大褂。
顾清霜没准备理会,这一巴掌就算是白挨了。
可在她转身准备离开之际,那位母亲也不知是哪来的牛劲儿,撞开拦她的那两个护士,朝着顾清霜直直而来。
顾清霜避闪不及,手腕被她拽到,在手术结束,洗过手后重新戴上的红色手串也被扯断。
一颗颗圆润的小珠子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四散开来。
顾清霜面冷如冰,想质问她几句又看见她满脸泪痕,披头散发,恻隐之心微动,终归什么都没说。
在病人家属面前,她没能把人救回来就低人一等。
后来保安把她制止,医院还报了警。
顾清霜终于得了几分钟安宁,蹲在地上一颗颗捡珠子。
最开始戴时并不习惯,做事情一点都不方便,但戴久了却习惯在有什么事想不出来时手指摩挲着珠子,一颗颗盘过,数过,让人平心静气。
再加上,这是明骊送她的礼物。
顾清霜一向都很珍视旁人送的礼物。
春柳依她们送她的礼物,已经过了十几年,如今仍完好无暇地放在书房最高处的柜子里。
顾清霜蹲下身弯腰捡了会儿,等没再在地上看见珠子时这才站起来。
就看见不远处站着个笑意盈盈的人。
是沈梨灯。
顾清霜先数了下掌心里珠子的数量,还差五颗,眉心微皱。
不远处沈梨灯走过来,往她掌心里放了五颗珠子。
沈梨灯的状态跟前几日完全不同,似是往水池里一跳把她的求生欲跳了出来,再也不是那副无精打采,顾影自怜的模样。
这样便好。
顾清霜便不欠她什么。
顾清霜比谁都希望她过得好,只要她好,顾清霜心里会轻松许多。
“什么时候喜欢上手串了?”沈梨灯熟稔开口:“这颜色不太衬你。”
顾清霜掌心一合,把所有珠子揣进白大褂兜里,淡声道:“别人送的。转运珠。”
没问她为什么来,来做什么,也没有想跟她多聊天的欲望,转身便走。
顾清霜如今心情烦闷,并不想跟人聊天。
沈梨灯也不恼,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走,最后跟到了她的办公室。
沈梨灯自顾自地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把包包放在桌上,“好久不见。”
“前几天刚见过。”顾清霜说:“你记性变差了。”
“你还专门提醒一下我有多狼狈。”沈梨灯扯扯嘴角:“看来你还是没变,就知道戳人的痛处,一点情商都没有。”
顾清霜把白大褂挂起来,又从抽屉里找出一个小密封袋,把那些珠子一颗不少地拿出来装进密封袋。
一系列举措平稳又缓慢,看起来极有耐心,却有故意忽略沈梨灯的感觉。
沈梨灯自是感知到了,她也不介意,只盯着那个袋子看,“要不交给我?”
“不用了。”顾清霜说:“我自己会弄。”
“我弄这些弄得还不错。你知道的。”沈梨灯笑了下:“我可以帮你加固一下。”
顾清霜确实不擅长弄这些,但她也不想再跟沈梨灯再有如此频繁的见面。
“不必。”顾清霜仍旧拒绝。
“就一点机会也不给?”沈梨灯托着下巴,声音婉转,“拜托,我是帮你串个珠子,又不是要抢你的,至于么?”
她说话语气轻快起来,顾清霜顿了下,问道:“你那天跳水以后是不是如愿以偿了?”
沈梨灯装傻听不懂,“什么?”
“你想要什么?”顾清霜又问:“从出现在沈初婚礼上,以自己身体为代价,到住院不出,跳水自杀,再到今天来找我,想要什么?”
顾清霜心情不好,说话也没顾忌。
她在沈梨灯面前是很好说话,从前到现在都是,可不好说话的时候,沈梨灯也从不会过多干涉她的决定。
沈梨灯的那些举动,最开始她或许没看出来,可到现在再不知道,就是真的傻子了。
一直以来,顾清霜从不觉得沈梨灯是什么心思狠毒的人。
这一点顾雪蔷跟她完全持相反意见。
而顾雪蔷是出了名的看人准,顾清霜却不这样觉得。
因为顾雪蔷固执,甚至固执到有些偏执。
顾清霜知道顾雪蔷讨厌她看重沈梨灯,讨厌她把那点救命之恩扩大,愿意出钱或其他的去换。
但顾清霜认为,那并非简单的救命之恩。
况且从前她确实被沈梨灯身上的某些品质吸引着。
坚韧、勇敢、自信、开朗。
在顾清霜最痛苦的那段日子,是沈梨灯陪着她熬过去的。
哪怕所做之事很少,可她只陪着顾清霜在阳光下坐一坐,或是买个小玩意儿逗下顾清霜。
不管多少,都是心意。
只是后来她愈发强势,也愈发骄纵,更是把她当做一个物件在到处炫耀、显摆。
她们之间的相处早已变质,也让顾清霜疲惫不堪。
可这段感情一旦开始,顾清霜就没有说不的权利了。
顾清霜没办法提出分手,如果当初沈梨灯真的决定跟她结婚,她也是会走进婚姻的。
而顾雪蔷当着她和沈梨灯的面说了,家里的事业不会让沈梨灯沾染半分。
后来也不知道顾雪蔷还跟沈梨灯说过什么,沈梨灯忽然给她发信息说要去巴黎了。
她收到了巴黎舞剧院的Offer。
所以她要遵从母亲的遗愿,去更大的舞台上跳舞。
那时顾清霜确实松了一口气。
可她对沈梨灯,总有种卸不掉的责任。
所以面对沈梨灯时,难以强势。
她始终记得,比她年纪还小的女孩背着她从充满迷雾的森林里走出来,在她快渴死的时候,毅然割开自己的手腕喂她喝血。
站在医学角度上,其实并不提倡。
可当时她们在那座走不出来的迷雾森林里,阴暗潮湿,小女孩敢于这样做就足以让人钦佩。
每每想到这些,顾清霜跟沈梨灯便说不出什么重话,能提出这样的质问已然是气极。
“我想要的,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沈梨灯笑着说:“只是你不愿意给我。”
“当初是你先抛弃的。”顾清霜说:“不觉得现在再回来捡很可耻吗?”
“我捡我扔掉的东西有什么可耻?”沈梨灯说着兀自摇摇头:“但我今天来不是跟你说这些的。”
顾清霜皱了下眉,没应对。
“上次你救了我,很感谢你。”沈梨灯打了个响指,“我来是告诉你,我不会再寻死了。”
“哦。”顾清霜淡淡回答。
沈梨灯对她这种冷淡的态度适应良好,来之前就没想过能讨着什么好,但她今天愿意解答顾清霜这个问题。
更深层次的。
“其实我已经放下对你的感情了。”沈梨灯说:“我选择出国的时候,你应该很庆幸吧。霜姐,你太单纯了,很多想法都表现在脸上,别人骗你真的是轻而易举。”
“一直以来,也只有你骗过我。”顾清霜说。
沈梨灯耸了耸肩:“我都是善意的欺骗,从回国以来就表现出想跟你和好的意图,总不能说我是被逼的吧?”
顾清霜斜睨了她一眼,很想让她不要继续说下去,因为那些都不是她想听的。
但沈梨灯却像没看见一样,自顾自道:“你看,我就是这么一个弃子,做不成他要求的事,就会被扔掉。”
“当初你就不该回国。”顾清霜说。
沈梨灯扯了扯唇:“哪有这么简单啊。我是被开除的。霜姐。”
顾清霜微顿,忍住没问。
之后沈梨灯跟她闲聊几句,试图跟她再谈当初提起的合约,大致就是希望顾清霜离婚,而她可以做维系她家庭的那个枢纽。
顾清霜再度拒绝。
顾清霜态度很坚决,沈梨灯也自讨没趣,跟她随便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但等她走后,顾清霜拉开抽屉去找装着珠子的密封袋,想着拿到店里去重新串一下。
却没想到,拉开抽屉没看见。
没一会儿就收到沈梨灯发给她的消息:【你珠子我给你拿走啦,会串好了还给你的。放心。】
沈梨灯:【吓你一跳.jpg】
略显俏皮的表情包。
看得顾清霜眉心一跳一跳的,忍着怒意问:【什么时候?】
沈梨灯:【明天你上班的时候,我放在你办公室桌上咯。】
沈梨灯:【一串珠子而已,是什么重要的人送的吗?】
沈梨灯:【以前我送你的东西也没见你这么珍视。】
第68章
顾清霜讨厌人不经同意拿走她的东西, 哪怕是沈梨灯也不例外。
偏偏沈梨灯很难缠。
而这个东西最后注定又回到她手里。
顾清霜便没多想,只是晚上明骊问的时候,她心里打了个转, 思及明骊讨厌沈昶,连带着讨厌沈梨灯等人,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珠串第二天就会回到她手上。
再之后便是一觉睡醒,明骊提出了离婚。
导火索是什么呢?
总不会是那串珠子吧?
顾清霜思来想去,倒觉得跟上次她病重耽误了明骊出国演出的事更像是导火索。
但生病非她本意,耽误明骊也非她本意。
顾清霜很少一次想这么多事,半个多小时后脑袋疼得摁了摁眉心。
放在桌上的离婚协议书一点都不正规, 跟她当初那个结婚协议一样不正规。
顾清霜扫了眼, 先没有签-
明骊专门挑了家离顾清霜医院和顾氏集团都远的医院, 怕遇见熟人。
也没去上次祝寒星带她去的那家高档私立医院。
原因也很简单,没钱。
做出跟顾清霜离婚这个决定后, 精神松懈了几分。
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现实压力。
明骊尚不知道顾清霜和顾雪蔷会如何要求,但不管如何要求都合理,都会在明骊预料范围内。
顾雪蔷本就是个睚眦必报且护短的人。
当初跟顾雪蔷约定的也是两年后她跟顾清霜合约结束时,才能得到的权益。
如今她提前提出结束,相当于单方面违约。
并不奢望顾雪蔷会懂她或是怎样, 也没想过要带着「星晚」离开, 真就昧良心地拿了「星晚」。
这跟抢劫有什么区别?
明骊做不出这种事。
她唯一愿景就是不多拿顾家一分钱, 再按照合同跟顾清霜重新划分债权。
当然, 现在最重要的是她要先诊断她的耳朵。
同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次,明骊这次就显得格外淡定, 挂号,问诊, 拍片,一整套流程驾轻就熟。
等拍完片后等结果的时候去医院外的小店里要了碗炸酱面。
店里熬的酱极黑,却带着浓郁的香味,明骊早上就没吃饭,这时候一人吃完了一大碗面,吃得隔壁桌都惊奇地看了眼,似是在想这么瘦一人怎么能吃得下这么多的?
明骊倒没在意她的眼神。
往常只要站在路边总能听见各种声音。
街边店铺的打折叫卖声,商场大屏的广告声,车流里轱辘相继碾过地面的声音,再交杂着穿梭人流里的聊天笑闹声。
若是待的地方再特殊些,地铁呼啸而过的声音,飞机轰鸣的声音,全部交杂在一起,会像一曲毫无章法的交响乐。
听得人好生心烦。
可如今什么都听不见了,穿梭的人流,来往的车辆,世界仍是彩色的,却是寂静的。
说不出哪里缺了一块,心里总不得劲儿。
明骊也害怕自己是真的失聪,而非心理压力导致的躯体化障碍。
可在她提出离婚这件事后,失聪都显得没那么令人紧张。
离婚是件很大的事,就像结婚。
起码明骊是这样认为的。
提出来只是第一步,后续还有各种麻烦事。
明骊不愿意再医院里等结果,干脆找了家咖啡厅,坐在午后洒满阳光的店里,戴着耳机装高冷。
实际上耳机里的歌她一句也听不见。
这真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等了许久,明骊的结果出来,她拿着单子去复诊,得到了和上次同样的答案。
而她又去了精神卫生科。
医生看了她几眼,也没问她什么问题,只把她带到一个类似睡眠舱的地方,让她先睡一觉。
说来也奇怪,明骊昨晚一夜未眠,今天照常做事,丝毫没觉得有任何问题。
也没觉得身体有任何不适。
可躺在那张床上,困意就像是铺天盖地般袭来,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什么,人已经睡了过去。
不知是该说睡过去还是晕过去。
但明骊确确实实睡了好长一觉,做了很长的梦。
等她再次醒来时已然是凌晨一点。
医院里万籁俱寂,只有值班的医生,正坐在桌子前拿手机放着播客,声音听起来让人很舒服,莫名还有些耳熟。
舒服?耳熟?
明骊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确认自己可以听见医生手机里放的内容,心中一喜,连带着脸上也露出笑意,温声跟医生打招呼:“您好,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你……你是哪床的来着?”医生翻了翻手边的诊疗单,一边翻一边关了播客。
“32床。”明骊回答。
明骊正顺耳听到让人好奇的地方。
播客放的是个志怪小故事,恰好讲到了引人入胜的情节,明骊也不好意思让医生再打开。
下一秒就听见医生道:“哦,你在手机上把费用结一下就可以离开了。明天上午十点左右再来一趟,复诊。”
明骊交了费跟他道谢,就见医生已经半闭着眼重新打开播客听。
明骊站在那儿没走,很想把那个故事听完。
播客结束,医生一拍手:“精彩!”
结果一抬眼,看见明骊还在那儿站着 ,眼睛亮晶晶的,倏地感到不好意思,却仍板正着脸道:“你怎么还没走?”
“我听入迷了。”明骊睡饱了,听力恢复,心情自然也好,坦然道:“这个故事很有趣。”
“你也喜欢?”医生顿时来了兴致,却时刻记得不能跟病人走太近,尤其是他们这个科的。
如此想着还看了眼办公室的门,立刻起身把门打开,恨不得连窗户都砸了。
等做完才回到座位上聊:“这个播客是个作者创的,很有名,你可以搜搜,叫雪山之巅。”
明骊立马搜了这个名字,看到很多以二字或三字命名的音频,都不算长,平均五到十分钟。
“那她是写什么类型小说的?”明骊问:“也是这种类型?”
“不是。她写得很杂,什么都写。”医生聊起这些如数家珍,阔阔而谈:“我最喜欢她写的《归化》和《离心简》,剩下的都没那么好啦。不过各花入各眼,她最火的也不是这两本,哈哈。”
明骊把这些都记了下来,真诚道谢:“谢谢,我会去看的。”
医生微怔,想说些什么又觉得不合适。
明骊也离开了医生办公室。
在她离开以后,医生重新点开下一条音频,一边感慨“雪山之巅”怎么能一直在出播客,不出长篇小说了呢?
他已经文荒很久了。
一边眺望着那个女人离开的身影,有几分不解——能对生活如此积极的人,是怎么焦虑到躯体化障碍失聪的?
不懂不懂。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在这个科室待久了,见到什么都不稀奇了。
他还见过有病人带着头盔说自己是归撼树的呢。
归撼树就是《归化》里的一个反派。
……
明骊倒是不知道医生怎么想,离开医院以后就面临两件事:1、吃东西。2、睡觉。
而她今天没去「星晚」,已经提前跟林助打过招呼。
短时间内没完成「星晚」的交接,明骊肯定还是要继续去那边上班的,但住肯定是不会回「顾园」了。
今晚肯定也不能回家里,不然明飒飒女士要追着她问个不停。
明骊思来想去,还是在外面定个酒店最合适。
她先去吃了顿火锅。
大半夜开门的火锅店不多,她去吃的那家能营业到早上七点的火锅店,进去以后服务员格外热情。
一点儿都不像是大半夜,而这店里的气氛也不像是大半夜,甚至明骊还听见了“亲爱的亲爱的生日快乐,祝你幸福永远~”。
明骊什么都不做,莫名尴尬,赶紧低头狂吃。
吃完以后就在附近定了个酒店。
跟之前林助给她订的那种完全不同,就是一家普普通通连锁酒店,二十平方,有个不大的窗户,一晚上三百。
现在花的钱都是明骊自己的了,在看过房间以后明骊都觉得不值。
她以为白天睡了那么长时间,晚上躺在陌生的环境里睡不着的,
但没想到她躺在床上打开了“雪山之巅”的播客,放了两个小故事她便睡着了-
深夜的「顾园」内亦是一派寂静。
但二楼卧室里,顾清霜躺在床上睁着两只眼睛,从晚上十一点躺在床上到现在,整整四个小时,她没有酝酿出一丝睡意,反倒越想越难受。
有生气,有无奈,亦有不爽,糅杂在一起就是非常复杂的情绪了。
而顾清霜并不懂如何分门别类地归出各种情绪,只知道很难受。
今早她下楼吃早饭时被顾雪蔷询问明骊的行踪,而她实话实说明骊提出了离婚后,顾雪蔷沉默良久,冷哼了声,什么都没说。
可她的眼神里分明都是那种“早知如此”的冷眼旁观感。
这让顾清霜并不舒服,却没有说什么。
当她去顾氏集团上班前,专程绕路去医院的办公室拿自己的珠串。
倒也不是一直记得这件事,只是临出门前想到昨晚明骊的询问,她觉得自己该去拿。
再就是习惯了戴着这串珠子,没有它还怪不得劲的。
孰料她到办公室以后,并没有看到自己的珠串。
顾清霜坐在办公室里给沈梨灯发短信,问她原因。
沈梨灯是在九点钟后赶来的,一边进门一边打着呵欠,还抱怨道:“昨晚为了给你串这串珠子,我可遭了不少罪,今天起迟了。”
沈梨灯向来是个睡不醒的,以前除了练舞的时间要么拽着顾清霜玩,要么睡觉。
为了这串珠子,沈梨灯是真的尽了心。
她回去以后查了查,这种珠串是转运珠,不管有没有那个意思,往顾清霜胳膊上戴的,被扯断了总归不好。
沈梨灯翻遍了朋友圈,找到一个售卖这种珠子的“大佬”,找她高价买了两颗红色珠子,加固线绳以后重新穿好。
穿完以后戴在胳膊上没那么好看,又重新剪了以后把以前她们逛街时,让顾清霜给她买的一个金色生肖马串上去。
当初她们买了十二生肖的。
沈梨灯属马,顾清霜属兔。
这两个生肖就被沈梨灯拿走了,剩下的一股脑全给了顾清霜。
而沈梨灯已经把那个兔子弄丢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反正她翻开抽屉找的时候没找到。
红色上加了明晃晃的金色,更亮眼一些。
沈梨灯这才把那串珠子找了个漂亮的包装盒放好,等一切做完已经凌晨两点,今早自然就迟了。
当然,沈梨灯也习惯了顾清霜等她,没把这事儿放心上,递给她以后笑嘻嘻地邀功:“你以前那串撞色不好看,我给你换了以后你肯定更喜欢。”
顾清霜打开盒子看见那串珠子皱眉,“你为什么自作主张?”
“你生什么气啊?”沈梨灯不大高兴:“我为了找这两颗珠子费了不少功夫,专门找人花高价买的转运珠,能保佑你的。”
“即使如此,你该自己戴。”顾清霜说。
沈梨灯:“那你送给我。”
顾清霜:“……”
她遇上沈梨灯,总是占不到便宜的。
但她不喜欢这条手串。
镶金加银的,很俗气。
当时愿意戴上那串珠子的很大一个原因是那串珠子符合她的审美,也可能是看它在明骊手上戴过一段时间。
不知是珠子养人还是人养珠子,总归珠子上的色泽很漂亮,每一颗珠子都给人很独特的质感。
红的明艳却透着温润感,青的就像是月亮倒影在上边,柔和却让人感觉广袤无垠,简单质朴却漂亮。
如今就……
顾清霜不悦道:“剩下的珠子呢?”
“当然在啊。”沈梨灯说着从包里拿出密封袋,“给你收在这里了,还能昧了你的不成?”
顾清霜接过密封袋,一时有些无语。
说起来沈梨灯还真是为她好的,却没问过她需不需要,就像她昨天拿走她的东西一样。
“以后请不要未经我的同意进我的办公室,更不要拿走我的东西。”顾清霜顿了下:“我们已经不是从前的关系,希望你注意些。”
沈梨灯闻言挑了下眉:“我承认昨天未经你同意拿走你东西不对,我跟你道歉。”
认错之快,语言之真诚,真是让顾清霜始料未及。
这么多年,顾清霜就没跟她学到过半分,甚至仍旧对她这种手段没辙。
沈梨灯骨子里是个很倔的人,可能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戴着假面,低声下气也好,撒娇求饶也好,再惹恼了,玉石俱焚都行,只要能拿到她想要的东西就可以。
也可以简称为不达目的不择手段。
但顾清霜始终都认为她不坏,就像她说的,为了活下去,有什么办法?
顾清霜轻吐出一口气,事已至此,再纠结也无用,把东西收好便要离开。
沈梨灯却拦住她,“你就不问问,我要什么回礼?”
顾清霜:“……”
顾清霜面冷如墨,早上明骊跟她提离婚以后她心情就不爽到了极点,如今又在沈梨灯这折了一道,她皱着眉问:“你还想要什么?”
“我开玩笑的。”沈梨灯笑笑:“你这是吃枪\药了?大清早这么大火气。”
顾清霜没说话,直接送客。
出医院的路上,沈梨灯还在询问她真的不考虑一下她那个提议吗?一举两得。
顾清霜冷声道:“不考虑不考虑不考虑,你到底还要我拒绝多少次?沈梨灯,你不是在我面前最要面子的吗?如今怎么不要了?”
这样说话已然算失控。
地下车库里都回荡着顾清霜的声音。
悍然拔高的音量让顾清霜有些耳鸣,但她说完以后觉得舒心多了。
沈梨灯也被她这反应给吓了一跳,随后正色道:“要面子能让我的生活过得更好的话,我当然要啊。可我现在还配吗?”
“你怎么不配?只要你想出国,沈初会给你钱让你在国外过得衣食无忧。”顾清霜说:“是你自己不愿意。”
沈梨灯凝眸看着她,不一会儿笑了:“你可真懂沈初啊。”
“也是。”沈梨灯继续道:“都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主。”
顾清霜看着她,愈发觉得她不可理喻,甚至隐隐有些面目可憎的模样。
很像是……顾雪蔷某个阶段的模样。
顾清霜不敢细想,也懒得去想,她早上去想明骊的事已经足够头疼了。
“这串珠子是你那个新老婆送你的吧?”沈梨灯说:“虽然你没回答我,但我想了想也只能有这个答案。
春柳依跟你闹掰了,柳思往出国那么久早不信这些,听说她的电影开机仪式都不敬香的,而你母亲,更是个信自己大过信天的人。你身边这些人里,只有她会给你送这个了吧。”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擅自动我的东西?”顾清霜愠着怒意质问道。
“我说是无意的你信么?”沈梨灯忽地哈哈大笑,被看穿了以后便懒得装,“当然是故意的。”
沈梨灯说:“我讨厌你说爱我却只会做个木讷不懂风情的样子,也讨厌你那个合约结婚的老婆。当然了,更讨厌你。”
她平等地讨厌所有生活得幸福的人。
她就是阴沟里的那条老鼠,讨厌窥见人类的幸福。
这样只会不断地提醒她,她过得有多么糟糕。
这些话里亦是真真假假。
事实上,沈梨灯并不讨厌当初跟顾清霜在一起的日子。
顾清霜会做一个女朋友该做的事情,非常合格,只要她能提出来,只要顾清霜能满足,顾清霜都会满足。
不管其中夹杂了几分情意,都挺好的。
甚至对沈梨灯的要求也很低。
所以沈梨灯可以打着她是顾清霜的名义肆无忌惮地黏着沈初。
疯子也好,有病也罢。
她从来就没说过自己是个好人。
她喜欢沈初 ,她爱沈初。
从她到沈家那天开始,她便依赖沈初了。
顾清霜只是送上门来让她利用的棋子。
但这些年来,她利用顾清霜,也未利用她的钱,她的人际关系,顾清霜单纯到时常让她都产生愧疚。
不过,沈梨灯很快就会将这抹愧疚压下去。
这个世界对她狠辣的时候可没手下留情过。
而她,要做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好人只能拯救世界,然后被歌功颂德。
但坏人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沈梨灯企图用这样的话术激起顾清霜的反驳,孰料顾清霜只淡淡道:“那最好不过。”
顾清霜:“与其想看两生厌,不如就不再见了。”
……
从跟沈梨灯见面之后,顾清霜这一天都不怎么顺利。
先是公司的业务出了问题,她忙到午饭都没吃处理了一天。
这种忙碌倒是也好,让她沉浸到工作里没空想起明骊提出离婚的事情。
只要一想到离婚,最重要的是离婚后接踵而来的麻烦事,顾清霜觉得比上班麻烦千百倍。
顾清霜起初不喜欢到顾氏集团来做事,但到这边上班以后确实上手极快,旁人两个小时才能完成的报表,她半个小时就能解决。
从小上过的那些课程并没有荒废,顾清霜确实有经商的能力。
她只是不喜欢。
在顾雪蔷跟顾柳甫闹翻以后,决定争这份家业开始,特别不喜欢。
但做习惯以后也没觉得有什么。
除了不喜欢在餐桌上跟顾雪蔷讨论这些事外,其余时候都适应良好。
晚饭时顾雪蔷又问起了离婚的事,问她做好决定了没。
顾清霜默不作声,顾雪蔷却道:“当初结婚不是很有主意,怎么离婚倒没了主意?”
“如果你想为我提供建议,那我希望你语气好些。”顾清霜说。
这种方法还是顾清霜在公司上班时学到的。
因为她在医院时是医生,并且当初进去时跟着的那位就是大拿,所以没经历过人际交往的灰暗时刻。
但这次在公司里,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职员做起,被同事频繁提醒她说话的态度太僵硬,说话的语气很冲,甚至办公室里有刚毕业没多久的同事一字一句地教她,也不怕她的冷脸,就因为她在刚进公司第二天帮她拿了一次午餐。
顾清霜虽没有完全听进去,但也听了一些。
在面对这种不想吵架的情况,就提前给顾雪蔷打预防针。
顾雪蔷看着她,嘴角微勾:“我能给你提供什么建议?你似乎并不需要。”
“那就算了。”顾清霜说:“我会再去跟明骊沟通一下的。”
“如果明骊拒绝沟通呢?”顾雪蔷问。
顾清霜微顿:“那就只能离婚。”
但对于明骊提出的那些条件,顾清霜觉得对她太过苛刻了。
从这方面就能看出明骊离婚的决心。
“「星晚」你要收回吗?”顾清霜问:“她已经做惯了的项目,跟顾家的主业务也没有牵扯……”
“你是想让我收回还是想让我给她?”顾雪蔷开门见山地问。
顾清霜:“给她。”
相比起来,明骊还是更不容易一些。
“那你的筹码呢?”顾雪蔷问。
顾清霜错愕地看向她:“当初是你答应的明骊。”
“可现在我在跟你做生意。”顾雪蔷说:“亲母女,明算账。你想拿我的东西顺水推舟做人情,那总要回馈我点什么吧?”
顾清霜:“……”
第69章
明骊早上醒得早, 睁开眼时天还未亮。
酒店里的床睡得不舒服,干脆起床洗漱之后简单化了个妆,便坐地铁去了公司。
步行加地铁用了四十多分钟, 明骊到的时候很多人还没来。
就算要离婚,「星晚」脱手也有个过渡。
在此期间,所有事情明骊还是会负责的。
明骊把昨天堆积的事务处理完以后,在办公室里泡了第二杯咖啡。
旭日初升,朝气蓬勃。
别有一番秋凉滋味。
明骊盯着窗外看了好一会儿,就连林恂敲门都没察觉。
林恂还以为办公室里没人,习惯性敲门后推门进来,就看见了坐在总裁沙发椅里的明骊, 愣了几秒。
“来了。”明骊猛地回过神, 看见林恂后笑着打了招呼, “那些我处理完了,拿走吧。”
林恂扫了眼, 厚厚一摞已经全部处理完毕。
“您这是几点就来了啊?”林恂揶揄着开玩笑:“让我们这些员工怎么活?”
“你们做你们的,我做我的。”明骊淡然笑道:“林助以前加班的时候可从来没说过这话。”
林恂跟她闲聊几句又汇报了一些工作的进度。
对于公司业务方面,明骊插手不多。
有些事她不懂便不多说,除了在某些方面有自己的坚持外,其他都很听业内专业人员的意见。
譬如内容。
明骊跟祝寒星聊过, 也看过演艺圈经纪公司的经营模式, 大多是靠培养头部赚钱。
这种把宝押在一个人身上的风险太大了, 以前的「星晚」不就这种模式?
独木难支的道理放在哪里都适用。
所以明骊坚持要把「星晚」做两个方向, 一个是艺人,一个是内容, 前期哪怕再难都要做起来。
而现在,她们已经度过了最难的阶段。
如今摆在明骊桌上的提案已经是筛选过两轮的了, 都是为“内容”这个大方向提的建议。
明骊的想法很简单,要有自己的导演、编剧、制片,「星晚」不仅能培养艺人,更能为艺人提供一个平台。
明骊让林恂把新的文件放在桌上,又问起林恂对于“内容”的意见。
林恂是偏保守的,“现在市面上的影视剧原创少,并不是不做,而是市场风险巨大,稍有不慎几个亿赔进去了。所以我们可以买一些IP囤着,这里有一份提案我看过,用了红色便签标记,这个里的IP,我认为还是性价比高一些。”
明骊翻到那份文件,看见了一些挺眼熟的名字,还有“雪山之巅”。
很有意思,在她那一栏后边标着《未知》。
明骊问:“是她的书就叫未知,还是这书还不知道写什么?”
“后者。”林恂最近做了很多功课,以前她很少看文学作品,更遑论网络小说,最近对这些简直是如数家珍,“雪山之巅是国内畅销书作者,微博粉丝四百万,几乎所有书的版权都卖掉了,这个应该指代的是她还没开的新书。”
明骊:“……”
“这不就相当于买个未成形的胚胎?”明骊说:“连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就签?真是敢想啊。”
“据我所知,业内这么做的不少。”林恂顿了下:“毕竟雪山之巅的知名度摆在那,只要是她的作品都会有人买单。”
“价格肯定不会便宜咯。”明骊说。
林恂还未询价,只道:“应当会比她之前卖得便宜些,先下手为强。”
明骊摇摇头:“之后再议。”
这项提案在明骊这算是否了。
明骊昨晚是听着“雪山之巅”的播客入睡的,诚然,她天然有讲故事的能力,想象也天马行空,却不意味着她的每一部作品都能精准在市场上激起千层浪。
作为一个新公司,明骊要让「星晚」走的每一步都踏实、慎重。
林恂在离开办公室时,明骊还给她推荐了“雪山之巅”的播客,建议她听一听。
……
明骊把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后准时去医院复诊。
医生看见她还笑着调侃了句:“医院的床比较好睡哈?”
明骊想起昨天到医院,躺在床上没一分钟就睡着的场面,确实也蛮值得笑笑。
明骊温和笑道:“是还不错。”
医生又询问了她的状况,这才给她开了病历单,又开了一些药,顺带叮嘱道:“平时放宽心,少想多做,切记犹豫不决。每天要睡够八个小时,最好晚上十点就睡,最迟不能超过十一点,多运动,尤其是户外运动,跑步、爬山都可以,看你体格还可以,也可以试试极限运动,但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不要做太冒险的运动。至于旅游之类的,可以视情况而定,最最重要就是要有充足的睡眠。”
明骊点头应答。
是个十分乖巧的病人。
医生让她下个月再来复查一次。
明骊去窗口拿完药,把药揣包里后还没走出医院的门就收到了顾清霜的信息。
顾清霜:【见一面吧。】-
顾清霜昨晚一夜未眠,而明骊一夜未归。
清早顾清霜下楼惯性坐在餐桌前,顾雪蔷只抬头扫了眼便啧了声,扭头让女佣拿两个剥好的鸡蛋过来。
顾清霜摆手拒绝。
“放你眼底下敷敷。”顾雪蔷说:“成国宝了。”
顾清霜:“……”
她没说话。
一早上相对无言,顾清霜昨天并未接受顾雪蔷的趁机打劫,把「星晚」的归属权暂且搁置。
刚经历过那场医闹,医院那边打电话过来让她休息一天,调整一下心情。
病人家属没有罢休,这会儿正举着牌子在医院外闹呢。
顾清霜也不想出面去解决,所有过程清楚透明,她比谁都希望手术成功。
这一天便空了下来。
在书房呆到十点钟,顾清霜坐在椅子上盯着两张离婚协议书发怔,脑海里不断回响着明骊的话——我爱过你,现在无法面对你。
到底还能有什么解决办法呢?
顾清霜没想到自己的续约计划失败,就连原定的合同期限都被整整提前了两年。
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事情。
顾清霜早上习惯先看向梳妆台。
她的卧室里原来没有那个梳妆台,是明骊来了以后才添的。
而明骊也很喜欢在那里坐着,不管化不化妆。
思索良久,顾清霜决定再找明骊谈谈。
经历了一天一夜,她们应该都冷静了下来。
事实上,顾清霜只是表面看起来冷静,脑子里乱得很。
比当初沈梨灯突然决定出国时更乱。
尤记得当时沈梨灯给她发信息说她决定出国,顾清霜盯着信息看了几秒后淡定回复:【祝你顺利。】
而后便把手机放在一旁,不到一个小时就井井有条地规划好了之后的事情。
可现在,她仍旧没决定好接下来的路。
她甚至觉得自己像朵被温养了三年的花,已经不太适应往后独自要走的路了。
顾清霜轻呼出一口气,收起手机出门。
……
明骊抵达跟顾清霜约定的那家茶园时,顾清霜还没到。
但顾清霜已经预约好了。
明骊跟侍应生一提,对方就带着她在古色古香的九曲回廊中转了几圈,最后走到一个幽暗僻静的包厢前。
等进去明骊才发现这包厢的位置很独特。
包厢外是一片密集的竹林,已至暮秋却无半分凋谢之意,仍旧翠绿。
不远处是假山流水,旁边搭着戏台,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台上的表演,很有闹中取静的意思。
古朴的木桌上放着一副耳机,戴上就能听见台下的唱腔,明骊不懂戏,但戴上以后咿咿呀呀地,倒还有几分韵味。
明骊还未听完一句完整的唱词,包厢门便再度打开,顾清霜在侍应生的指引下进来,在她对面落座。
一日未见,她看起来有些疲态。
明骊正欲抬手给她倒茶,站在一旁的侍应生很有眼色地接过她手里的茶壶,给两位杯中都倒了清茶。
顾清霜点了几份糕点,又问明骊还需要添置什么,明骊双手捧着茶杯取暖,摇头说:“不要了。”
等到侍应生离开之后,包厢内只剩下两人,明骊一只耳朵里还传来楼下咿咿呀呀的传唱。
明骊再一次想,能听见真好。
这样的生活真好。
包厢里沉默到气氛逐渐尴尬,明骊倒未察觉,她坐在这儿一边发呆一边感慨,以后可能就来不了这样的地方了,就算要来也只能蹭祝寒星的,所以要趁来的时候多享受一会。
顾清霜盯着她的侧脸,看见到她目不转睛盯着外面的眼神,自然认为是她不想搭理自己。
但事情是必须推进的,谈话是必须要谈的。
片刻后,顾清霜低声喊道:“明骊。”
明骊没应。
顾清霜皱了下眉,又喊:“明骊。”
明骊这才回过神,后知后觉地看向对面的顾清霜,单边眉毛下意识上挑,而后展露出笑容:“嗯?”
“我想跟你聊聊。”顾清霜公事公办地说。
明骊说:“还以为你会直接递给我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
顾清霜垂下眸子,从包里拿出来的是没有签字的离婚协议书,一角已经皱巴巴的了,看上去跟小学生那不受待见的书本一样。
明骊瞟了眼,发现她没有签字:“这是……要当着我的面签?”
“不是。”顾清霜说:“我认为我们之间尚有商量的余地。”
明骊微怔,她从未想过这件事会有这样的发展走向。
明骊知道这场对话可能不会很快结束,也很重要,有些不舍地摘下耳机,心想等以后她赚了钱也再来这地方享受一番。
当下她温和地望着顾清霜,耐心询问:“商量什么?”
“你要什么都可以提出来,我尽量满足。”顾清霜说:“既然你现在已经说不爱了,那便不算违反合同,我们都可以把这茬揭过,一切如常。”
顾清霜的要求只有这四个字:一切如常。
她讨厌变化。
于她而言,生活中的所有变化都很痛苦。
十三岁时,一场绑架案让她做噩梦做到现在。
十八岁时,父亲带着她最好的朋友进了家门,好好的家就这么变得支离破碎。
从此之后,亲情、友情全部烟消云散。
于她而言,明骊帮她稳住了曾经摇摇欲坠的生活。
顾清霜知道生活是往前走的,无论怎样都回不去,所以只要求做到现在这样就行。
为此,顾清霜愿意付出一些代价。
明骊却错愕地看向她,昨天明骊听不见,所以不知道顾清霜说了些什么,到现在才听清。
“揭过?”明骊问:“怎么揭?”
“我昨天提过的,我可以出差一段时间。”顾清霜说:“或者你找个借口去出差、旅游,你的舞剧不是还在巡演么?你可以在巡演时在那边多待几天散心。”
不得不说,顾清霜提出的是很不错的条件。
看见她会心烦意乱?那就不看呀。
还给明骊提供了两种选项呢。
明骊差点就心动,但紧急刹住,坚定又缓慢地摇了摇头:“不用了。”
“为什么?”顾清霜不解地问:“这不能解决你的问题吗?”
明骊继续摇头:“不能。”
明骊做不到像顾斐说的那样,做个没道德的人去迎接新生活,把过去和现在割裂开。
顾斐也做不到。
但明骊想给自己新选择。
决定做好了,就不再回头,她承担她该承担的一切。
“那你要怎么样?”顾清霜问。
明骊说:“我要离婚。”
顾清霜眉头微皱,声音冷了几分:“只有这个选项吗?”
“只有这条。”明骊说。
顾清霜不明白她离婚的心为何这么坚决,冷声道:“如果我找你索要钱呢?就算只有一个亿,明骊,你知道利滚利能滚多少吗?是你现在还不起的数字。”
“那怎么办?”明骊却反问:“我要继续在顾家,跟你躺在一张床上,每天看着你这张脸,跟你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然后每天晚上算一下,今天服侍你我又赚到了多少卖身钱?这样是不是也不错?”
说到后边明骊自己都笑了。
带着淡淡的嘲讽。
“不是这样。”顾清霜听见卖身钱这个说法后眉头皱得愈紧,“你……”
“顾小姐。”明骊唤她,“我知道我现在违约了,所以就给我个体面的离开吧。”
“要是觉得我给的不够,那就由你那边算,算完了以后给我个具体数字。剩下的我都不要,我已经把我的东西都从顾家拿走了。”
顾清霜打断她的话:“拿走了?所有的东西都在,明骊你拿走了什么?”
“那都是你们的东西。”明骊笑了下:“我去的时候就没拿什么,现在只是拿走了我的部分。”
顾清霜却看着她的脖子,“项链呢?”
“没带。”明骊说:“顾小姐……”
“我们之间非要用这种称呼么?”顾清霜再次打断她的话,包厢内的气氛愈发紧张。
就连来送糕点的侍应生都察觉到了,放下糕点后一股脑地说完吉祥话,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桌上的糕点琳琅满目,看起来昂贵精致。
明骊却没有动,只道:“一时不知道该叫什么。”
顾清霜:“……”
从前她并未发现明骊是如此的……铁板一块。
永远能坚定地围绕着自己的主题走,无论顾清霜说什么都会被带回去。
无法攻略。
似乎她的眼前只有离婚这一条路可走。
但顾清霜仍不明白。
“是从什么时候爱上的我?”顾清霜轻呼出一口气,短时间内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尽量平和地问:“又是什么时候觉得跟我无法继续相处?又是什么时候认为我们之间只剩离婚这一个选项?”
明骊讶异:“问这么详细?”
顾清霜点头:“当然,我需要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婚。”
明骊却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顾清霜说完后顿了下又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本来好好的生活,现在突然有一个人提出改变,那自然要给出改变的理由。
明骊脸上温柔地笑,但她眼底有几分悲伤。
笑是觉得顾清霜竟还有刨根问底的时候。
尤其对她们这段从合约开始的婚姻来说,刨根问底就意味着没那么不在意。
伤是顾清霜问的这些问题,明骊竟回答不上来。
因为连她自己都回答不上来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个不知名的深夜说服了自己,要以爱上顾清霜的角色来服务顾清霜。
更不知道是在哪个瞬间觉得跟顾清霜这样的生活令人厌倦。
唯一清楚的是在那个夜晚,她躺在那儿失聪时想,她想活着,像个人一样活着。
可这些又怎么跟顾清霜说呢?
她的自尊心已经扔在了地上,不想再被人上去踩几脚。
明骊笑得让人感觉难过,顾清霜一时间也没再说话。
等了会儿,明骊才问:“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呢?”
顾清霜:“……”
她也不知道。
她不甘心。
她就想知道明骊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做出的决定。
也想从答案中探寻破解之法。
“只是想知道。”顾清霜说。
四目相对,顾清霜看见了明骊悲伤的眼睛,很有故事感,有种说不上来的悸动。
明骊却喝了口清茶,坦然道:“我不记得。”
“那你为什么就记得要离婚呢?”顾清霜说:“就不能退一步?”
明骊退过很多次了。
明骊微微叹气,态度却坚定:“我不想退。”
一步退,步步退。
退到最后还剩什么呢?
明骊现在不就是怕自我被完全吞噬才站出来破釜沉舟的吗?
“非要离婚?”顾清霜问。
明骊点头:“嗯。”
顾清霜幽幽地盯着她看了许久,阳光穿过茂密的竹叶缝隙,细碎的光影落在她身上。
忽然像回到了她们在医院见面那天。
她身上有种坚韧的生命力。
在这件事上,她那种坚韧似乎又回来了。
顾清霜缓缓道:“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明骊指腹捏着茶杯,指甲盖上泛起一小片白,脸上却表现得淡然:“问。”
“为什么会爱上我?”顾清霜说:“又为什么不爱了?”
明骊:“这是两个问题。选一个,我回答。”
她笑着,可她看着顾清霜坐在对面,似是时光悄然回转,把她带到了初见到顾清霜那天。
在她快撑不住的时候,顾清霜撑住了她。
明骊想,或许她对顾清霜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
只是现在,她更爱自己。
顾清霜思考过后选了前者。
明骊也没忸怩,温声道:“你出现的契机恰到好处,在我撑了一段时间,快撑不下去的时候出现,提出了我无法拒绝的条件。婚后,你虽然冷漠,却考虑到了我在你家的尴尬处境,会敲打家里的佣人,所以主宅里的佣人一直都很尊重我。”
除了某些心比天高的。
“所以,爱上我不过是因为我帮了你?”顾清霜问。
明骊点头:“算是吧。”
顾清霜却道:“那是感激,并不是爱。”
明骊闻言微怔,而后笑了:“那你说爱是什么呢?”
明骊倒是从未谈过恋爱,跟顾清霜这一段是她唯一的感情经历了。
很明显,顾清霜比她多一段经历,但明骊总觉得顾清霜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爱吧。
她跟沈梨灯之间的相处并不健康。
甚至有些畸形。
顾清霜沉默了,她给不出这个问题的回答。
爱是什么呢?
鬼知道。
顾清霜最讨厌这些了,她母亲很爱她父亲,所以被她父亲背叛之后差点成了一个疯子。
沈梨灯说爱她,却三番两次利用她。
而她爱沈梨灯吗?
顾清霜不太清楚。
面对沈梨灯会有厌恶、会有窒息感,却没有体会过那种心痛感。
“你看。”明骊说:“你也说不上来。”
顾清霜反驳:“你说爱我?为什么我没感受到?”
明骊微顿,倏尔露出一抹讥讽的笑:“霜霜,你知道□□为什么是□□吗?”
顾清霜耳朵倏地一红,反唇相讥:“那我对你岂不是也有爱?”
明骊问:“你觉得呢?”
顾清霜毫不犹豫地摇头:“不爱。”
早知是这个答案,但明骊看到她如此笃定的回答时,心不由得钝痛了几秒。
她笑着看着顾清霜,“我不一样。对着不爱的人做不下去的。”
明骊闭上眼轻呼出一口气,“你知道吗?对我来说,你刚才的答案就让我在痛苦。”
顾清霜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像做错了事的小孩,脸色迷茫带着愧疚。
明骊再睁开眼的时候,眼里掉出一滴泪来,光影恰好照在她的脸上,看上去十分破碎。
“我的答案告诉你了。”明骊把离婚协议书推给她:“签字吧。”
顾清霜感觉心上压了一颗石头,却知明骊下定了决心,难以回转。
“这是你最想要的吗?”顾清霜最后尝试着问:“你可以再提些其他的条件。”
“不必了。”明骊说:“你愿意签字我便很感激。”
就像当初跟我提出结婚时那般。
顾清霜盯着那两张纸缓缓道:“这上边的条款对你并不友好,之后我会重新拟定之后签好字给你。”
第70章
明骊再收到顾清霜的消息是周五傍晚, 当时她刚接完明晞的电话。
明晞难熬的军训在今天结束,恰好京安市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气温还算舒适。
前几天错过的明骊生日, 明晞问她是今晚庆祝还是明天?
明骊晚上不想回去住,离婚这件事除了顾斐知道外,她谁都没说。
理所当然推到了明天。
这几天她都住在酒店,早上起床洗漱化妆后去酒店附近的早餐店随便对付一口,然后坐地铁去公司上班。
公司里的事务一场照常,但林助明显已经从顾雪蔷那儿知道了她要离婚的消息,看她的眼神带着不加掩饰的好奇,出于礼貌并没有问。
明骊也懒得去跟她解释什么。
如今看来, 顾雪蔷并没有派人过来接手这里事务的意思。
但明骊肯定不好意思要这里。
她想的是等跟顾清霜领了离婚证以后, 再跟顾雪蔷心无旁骛地去谈这些。
涉及利益, 明骊并不想掺杂太多的感情进去。
就像她的感情里,她并不想掺杂利益进去。
顾清霜发来的信息言简意赅:【见面还是闪送?】
明骊知道她指的是离婚协议书, 考虑到上次的见面没那么融洽,明骊回复:【闪送吧。】
顾清霜:【地址。】
明骊给她发了公司的地址。
……
一小时后,闪送的文件送到了她办公桌上。
明骊拆开后一眼就看见了“离婚协议书”这几个大字,但这跟明骊之前在网上查过模版后所写的完全不同,一看就很正式。
也比顾清霜之前拿给她签的那份结婚协议高几个档次。
结婚时都没这么在意的。
明骊捏着两份文件, 一份大概有七八页纸。
明骊往后翻, 发现后边还装订着离婚协议补充文件, 涉及一些财产的归属, 划分得非常细致,譬如明骊柜子里的包、那些昂贵的衣服以及这三年里顾雪蔷送给她装点门面的首饰, 包括明骊平时常开的两辆车,一辆宝马, 一辆奔驰都属于她。
这份协议给明骊让了非常多利,不仅把「星晚」给了明骊,还将剩余一亿的债务压缩到了两千万 。
虽然对明骊来说还算是天文数字,可如果「星晚」属于她,那还完这两千万也是指日可待。
明骊盯着这份协议忽然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她想,顾清霜可真是这世上最大方最好骗的人了。
只要入了她的眼,赚个盆满钵满不是问题。
但这份离婚协议,明骊受之有愧。
明骊干脆带着这份离婚协议去顾氏集团找了顾雪蔷,但当她到顾氏办公大楼下时,先见到的竟然是顾清霜。
顾清霜戴着工牌,捧着咖啡跟两个同事走在一起。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她们却像是要出外勤。
顾清霜所在的市场部大多数人都没见过明骊,所以看见她后只窃窃私语:“长得好漂亮啊。”
“她好高,得有一米七吧?”
“这身材、这脸蛋,不当明星可惜了。”
“……”
顾清霜抬眸跟明骊眼神相撞,明骊先是错愕,而后站在原地等待片刻。
顾清霜犹豫后朝她走过去,一旁的同事喊:“顾姐我们可没跟你打赌啊!别这么鲁莽!”
顾清霜回头挥了下手:“我认识,你们先去吧。”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一愣,眼神里闪动着八卦,却不敢当着面打趣什么。
而顾清霜把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走到明骊面前淡声道:“你怎么来了?”
“正好。”明骊扬了扬手里的文件,温和地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为慈善家了。”
顾清霜表情毫无变化,又变成了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正常分割。”
“顾清霜。”明骊喊:“你是想让我带着愧疚离开?”
“没这么想过。”顾清霜回答。
正值下班高峰期,员工们陆陆续续往外走,不少双眼睛盯着她们看。
漂亮的人走到哪儿都是人群的焦点,尤其员工里有人见过明骊,也认识明骊。
因为顾清霜前些年没怎么来过公司,所以大家都不知道她是顾雪蔷的女儿。
但明骊不一样。
这三年里明骊除了跟顾雪蔷游走于各大晚宴聚会中结交各路人脉,也进过顾氏集团,只不过没担任职位。
明骊在顾氏集团里的位置跟以前的林助差不多。
顾清霜在公司的这几个月工作出挑,却也没有大的工作调动,大家隐隐约约有猜测是哪位领导的亲戚,毕竟她姓顾,但没往顾雪蔷那儿猜过。
可现在两人站在一起,大家忍不住就想八卦。
明骊不喜欢被人家打量,压低了声音询问:“去找个僻静的地方聊?”
顾清霜嗯了声,转身往外走。
明骊望着她干脆利落的背影,心想顾清霜不愧是顾清霜,处理情感相关的事总是能游刃有余,前几天见面时还在试图用条件挽回这段婚姻,如今已经能潇潇洒洒地放下。
明骊觉得她是该跟顾清霜好好学一下。
当然,不能学她的善良、心软、低情商,尤其不能滥好心。
但明骊没看见的是,顾清霜一转身就把自己刚喝完的咖啡空杯捏扁了。
顾清霜没想到明骊会因为她给得多而找过来,要知道她给明骊的这些亦是她费了好些力气才拿到的。
最重要的是跟顾雪蔷签了一份长久的合约。
从前顾清霜让顾雪蔷不必争,反正她也不会要。
顾雪蔷只说:“你会要的,你必须要。”
“绝对不要。”顾清霜当时潇洒地撂下了话。
现在顾清霜狠狠把自己脸打了,继不继承顾氏集团是后话,但现在她答应顾雪蔷最低要凭借自己的能力做到顾氏集团市场部的部长。
也就意味着最起码在顾氏集团工作五年。
连轴转的生活确实很累,不过尚在顾清霜的承受范围内。
母女两人签完了合同,顾雪蔷还啧了声:“我女儿真是个多情种,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顾清霜下意识反击了句:“我母亲这么无情,我还能像谁?”
说完后顾清霜就后悔了,以往这种话都是顾雪蔷的雷点,只要这种话一出口,顾雪蔷必然要吼几句。
而她也不是个任由她吼骂不出声的性子,但凡出口呛一句,这个家就安静不下来了。
随之而来的一定是噼里啪啦的响声,客厅里摆的东西都得重新换一轮。
但出乎意料地,顾雪蔷勾唇笑了笑:“那就希望你别像你父亲一样既多情又无情。”
顾清霜:“……”
总而言之,从顾雪蔷那里争取到这些权益,亦是她牺牲了一些东西。
但并非是为了让明骊愧疚。
承然,明骊提前毁约了,但明骊这三年把一切事务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最重要的是让顾雪蔷变得温和了许多。
哪怕这几天明骊不在,顾雪蔷也没像从前那般有过歇斯底里的时刻。
顾清霜曾经想通过结婚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
再加上明骊上次因为她的生病没能去参加重要演出,顾清霜答应要给她一个更好的机会,如今无法实现,便用这种方式补偿。
……
两人在附近寻了个僻静的咖啡厅,这个点来喝咖啡的人不多,除非不想睡了。
顾清霜点了一杯美式,问明骊喝什么。
明骊摇头,跟服务员说:“给我杯清水吧。”
明骊看见顾清霜刚喝完一杯咖啡,此时又点了一杯少糖的美式,听着都像通宵套餐。
但明骊也没多问,把文件递给她:“这些你问过母亲的意见吗?”
顾清霜点头:“自然,商量过的。”
就像当初结婚前也跟顾雪蔷商量过。
不过当时商量的场景没现在平静。
顾清霜当初提出结婚,并且要替明骊还清四亿多的债务,顾雪蔷直骂她是疯了,认为顾清霜是故意跟她作对才选的明骊。
“满京安这么多男人女人,你选谁不好,选个落魄的公主?干什么?顾清霜你拯救世界有瘾啊!我真是生了个圣母菩萨,剃了头都得原地成佛,三圣母来了都得喊你声姐姐。”顾雪蔷厉声斥她:“还是你为了跟我作对已经不择手段了?顾清霜我真就让你那么恨?!”
她们母女,昔日不惜用最恶毒的话去伤害对方。
剑拔弩张的时刻常有,可那次顾清霜没说话,沉默安静地在书房里让顾雪蔷数落了一顿。
之后顾雪蔷答应了结婚,也答应了还债。
顾清霜在这些事上从来不逞强,需要顾雪蔷的时候必然会说。
顾雪蔷最多叹句一辈子还不完的儿女债。
但后来在顾清霜结婚前一晚,顾雪蔷喝了些酒,把她叫到卧室,带着微醺的醉意问道:“你到底是为什么要跟明骊结婚?喜欢人家还是觉得人家合适?”
顾清霜当时想了想,淡声道:“我觉得她能做好。”
“这是什么回答?”顾雪蔷也没非要个答案,叹了口气道:“既然结婚了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既然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就别欺负人家,她家父亲去世,拖家带口的也不容易。”
顾清霜把这话记了下来。
顾雪蔷时常骂她生了副软烂心肠,迟早让人骗得啥都不剩。
她也不想想,顾清霜是谁生的?这又是随了谁?
顾雪蔷就是嘴巴恶毒,实际心肠比谁都软。
再想起当年跟顾雪蔷提及结婚的事,似是已经过了漫漫岁月,却不过眨眼三年。
顾清霜是个蛮后知后觉的人,用现在的形容词来说是钝感力超强,就像前两天在办公室,有人阴阳怪气她没见过世面,连一个香水的牌子都不知道。
事实是顾清霜从来不用那个价位的香水。
她们办公室里一个小妹妹凑过来低声跟她说了情况,让她以后少搭那个阴阳怪气人的话。
顾清霜都不知道她是在阴阳怪气,让来提醒她的小妹妹闹了个大红脸。
所以顾清霜对一些美好平静的生活记忆更深一些,那些孤单的、痛苦的记忆大多一闪而过,除了一些刻到骨子里的回忆,其余的于她而言都是弹指一挥间。
如今明骊坚决要离婚,顾清霜不若就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就像明骊说的,当初她签那份结婚协议时签得很痛快。
顾清霜点的美式上了桌,空气里都弥散着一股苦味。
明骊看了眼比中药都黑的咖啡,不由得皱了下眉,“晚上不准备睡觉了?”
语气稀松平常,还带着几分温柔。
落在顾清霜耳朵里却有些讽刺,她这几晚还真是没睡觉呢。
也不算完全没睡,躺在床上睡睡醒醒,一晚上折腾个没完,总是惦记着这件事,心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
顾清霜却没把这些情绪说出来,尽量温和平静道:“今晚要加班。”
“那你明天还去医院上班吗?”明骊问。
顾清霜点头:“照常。”
明骊闻言想说些什么劝下,但看见她那张一如既往冷淡的脸,终是换了话题:“这份协议里给的太多了,我没办法收。”
顾清霜淡淡道:“拿着吧,给你就说明你值得。”
明骊微怔,动也不动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顾清霜被她的眼神盯得略有些不得劲,别过脸道:“怎么了?”
明骊这才转移视线,低低笑了声:“你总是能说出些让我很意外的话。”
“什么?”顾清霜问:“你值得?”
明骊点头。
记得刚结婚那会儿,她总是表面上装得风轻云淡,实际上战战兢兢,顾清霜不常说话,就算说也很惜字如金,但偶尔会跟她说:“做得不错。”“已经很好了。”“还算不错。”之类的话。
明骊每次听见都会觉得自己内心的挣扎少了几分。
而顾清霜完全不记得这些。
她刚结婚的时候会刻意跟明骊保持距离,因为明骊看起来像一只惊弓之鸟,只要她靠近就会有些发抖。
顾清霜便不跟她说话,再加上她们的合同里有互不相爱这条,顾清霜也就避免跟她接触。
却没想到她精心做了这么多,还是因为“爱”这个字把她的平静生活打破了。
顾清霜看着明骊,不由得又想起她说的话,便问:“爱上我,好吗?”
明骊再次怔住,没想到顾清霜会问出这个问题来,但她没有立刻回答,思考片刻后才道:“好,也不好。”
随后,明骊指了指桌上的文件:“你确定要让我签下这份协议?”
“签吧。”顾清霜佯装淡然地看着她的手,有种说不上来的悲凉感。
她签字的时候是在书房呆坐了三个小时才签下去的。
如今明骊说要签,不到一分钟就签完了两份。
落笔无悔,合约生效。
顾清霜死死盯着明骊的手,等明骊签完再抬起头时,就看见顾清霜眼眶微红。
明骊感觉气氛有些低沉,揶揄道:“舍不得了?”
顾清霜没回答,只是反问:“我们好歹相处了这么久,你便舍得?”
明骊:“……”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顾清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但当明骊再跟她说话的时候,她已然恢复冷淡。
“我说的是钱和东西。”明骊说。
顾清霜灌下一大口美式,不知为何,没加糖的美式也不觉得苦,也尝不出浓郁的咖啡味。
嗯,知道为什么这家咖啡店生意不好了。
顾清霜轻呼出一口气,“都是身外之物。”-
即便跟顾清霜见了一面,确认了这份协议的内容。
明骊还是给顾雪蔷发信息约她见了一面。
跟顾雪蔷见面前的忐忑比跟顾清霜见面还多,明骊生怕惹顾雪蔷不喜了,这婚又离不成。
却没想到顾雪蔷难得的好说话,推杯换盏之间,一副将她当成了自己人的姿态。
这个走向是明骊始料未及的。
但思来想去,明骊还是提出了这份合约的不合理之处,她愿意另外跟顾雪蔷签一份合约,将那些东西折成人民币,连带「星晚」一同交还给顾雪蔷。
顾雪蔷却勾唇笑笑:“我偌大顾家还缺你这三瓜两枣?”
“是不缺。”明骊却道:“但我违约在先,顾清霜还给我这么多……”
“那是她自愿。”顾雪蔷说:“有些事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甭心疼她。”
明骊:“……”
再之后,明骊跟顾雪蔷开了好几瓶昂贵的酒,一醉方休。
等明骊醒来的时候是在顾氏旗下的高档酒店总统套房里,顾雪蔷已经不在,只给她发了条信息:【祝你前程似锦。】
很简单的一句祝福,却很实用。
明骊看着颇为动容,便发了个俏皮表情包,然后又发:【那我以后有问题还能问您吗?顾总。】
顾雪蔷秒回:【可以。】
明骊:【比心.jpg】-
明骊跟顾清霜约好了周一去领离婚证,所以周日下班以后,明骊应顾清霜的要求去顾家收拾东西。
衣服包包那些的,明骊也带不走很多。
再加上有些是限量款,放到二手市场上都能卖个上百万。
明骊就拎了两个行李箱,随便拿了些东西装了就走,车也打算只开走一辆。
她收拾的时候顾清霜就在一旁盯着看,明骊觉得有些尴尬便没跟她聊天,专心收完以后顾清霜一起身,“吃顿便饭吧。”
明骊微怔,想要拒绝就听顾清霜说:“你这些天都住在酒店吧?”
“你怎么知道?”明骊问。
“明晞还不知道我们要离婚的事情。”顾清霜说:“祝寒星在外地拍戏,所以我猜你还没把我们离婚的事情说出去,你没回家只能去住酒店。”
“……”
明骊精准地捕捉到了关键词:“明晞找你了?”
“嗯。”顾清霜顿了下,低声道:“我记错了你的生日,抱歉。”
“啊?”明骊一时之间有些无措,随之便变得坦然:“没事的,都过去了。”
顾清霜收到明晞消息已经是周六早上的事了,明晞说要帮明骊庆祝生日,问顾清霜要不要作为突然惊喜出现。
顾清霜便说明骊的生日已经过了。
明晞:【我知道!26号嘛!但那天我在军训。流泪猫猫头.jpg】
明晞:【所以我们家明天给她庆祝!】
顾清霜看见以后一怔:【26号?】
明晞:【当然!】
顾清霜翻了翻自己的付款记录,那份礼物是在25号买的,她以为明骊的生日是25号。
顾清霜听了明晞的企划是有些意动的,但想了想,现在的明骊看见她可能会惊吓。
所以借口忙碌推辞了。
而明骊没计较这件事,于她而言是真的过去了。
看到顾清霜有些歉疚的眼神,明骊还安慰了她一句:“我们本来就是合约关系,你不记得我的生日多正常。”
顾清霜想说但你每年都记得我的生日,想了想也没说的必要,只道:“饭做好了,下楼吃饭吧。”
顾雪蔷并未回来,餐桌上只有她们两人,却做了十道菜。
明骊下楼看见吓了一跳问道:“还有客人?”
“没有。”顾清霜坐在她对面:“你在顾园的最后一餐,希望给你留个不错的印象。”
明骊迟疑片刻才落座,本来是没什么感觉的,被她这么一说倒有些伤感了。
这一餐吃得格外沉默。
不过她们平时一起吃饭就都是沉默的。
等吃完以后,明骊便上楼拿东西准备离开了,但在房间里时,顾清霜又从抽屉里拿出那个红丝绒盒子,里边装着顾清霜唯一送过的礼物。
明骊笑了下:“倒把它忘了。”
顾清霜递给她的时候低声说:“我很少送人礼物的。”
似自言自语。
明骊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顾清霜拎起一个行李箱,“走吧,我送你。”
明骊正欲拒绝,顾清霜却道:“当初也是我带你来的,就让我送你走,有始有终。”
明骊点了点头:“好。”
可两人走到门口时,顾清霜忽然道:“明骊,要不……你晚上留下来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