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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明骊看见顾清霜消息时已经是下午。


    午后阳光正好, 明骊把椅子拉到落地窗前晒太阳,一点儿都不担心晒黑。


    在这样的阳光里,不知不觉就犯了困, 短暂地陷入梦境。


    足以容纳数千人的大剧院里,舞台干净宽阔,台下坐满了观众,一束光“砰”地打在舞台中央。


    优美的音乐声响起,光柱下的人随着乐曲起舞。


    慢慢地,镜头拉近,出现了一张极有古韵的脸。


    她穿着水绿色的长裙,裙摆褶皱繁多, 样式却仿宋代的襦裙, 如同一棵顽强的小草在随风起舞。


    一颦一笑, 一舞一动皆是风情。


    她听见有个小女孩说:“妈妈,长大了我也想在这里跳舞。”


    明骊蓦地转过头, 就看见了她自己。


    铛——


    手机滑落到地,跟瓷砖碰撞发出的声音把明骊惊醒。


    再睁开眼时,眼前景象已然是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的高楼像是巨兽的口,把数以万计的人吞没其中。


    明骊想起了刚才那么梦。


    舞台上的人是她, 说话的小女孩也是她。


    幼时她跟着母亲去京安舞剧院, 出来后她跟母亲说:“我也想站在那个舞台上。”


    后来, 她还没长大, 只是高中就已经站在了那个舞台上。


    老师说,手长腿长爆发力强, 天生就是跳舞的料。


    她为此高兴了很久。


    可现在……


    明骊叹了口气,从地上把手机捡起来, 就看见有八条未读消息。


    一条来自于顾清霜:【晚上有空吗?思往回国了,我们一起去见个面。】


    另外七条都来自于祝寒星。


    不去拍戏在家带娃的祝寒星每天都会给明骊发数十条消息,七条已经是她收敛过后的状态。


    【好无聊。在干嘛?】


    【晚上去不去吃烤肉?】


    【要不吃火锅?还是吃涮羊肉?】


    【我有点想吃酸辣米线。】


    【好,外卖已经点了。你吃不吃?给你点一份。】


    【我新歌demo发你,你听听,顺带给起个名字。】


    【啊!敲!这家酸辣米线好难吃,避雷!】


    明骊不需要回应祝寒星,她就能把一件事讲完,也不会觉得尴尬。


    因为祝寒星知道,明骊有空的时候一定会回她。


    所以明骊选择性忽略了顾清霜那条,先听了祝寒星的demo。


    她的艺术细胞都点亮在舞蹈上了,在音乐方面属实没什么造诣,但外行看热闹,好不好听总还是能听出来的。


    只不过明骊喜欢的音乐都比较小众,她觉得好的一般都不会被主流市场所喜爱。


    有时祝寒星也会拿她来当反向风向标。


    恰好,祝寒星给她发的这首太过于轻快,她不喜欢。


    明骊:【一般,没上首好听。】


    祝寒星:【好的。会火!】


    上次明骊说好听的那首她已经写完当做单曲发了,反响平平。


    果然,明骊是反向毒奶大师。


    明骊给她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过去。


    祝寒星:【lovelovelove.jpg】


    祝寒星:【我这有个活动,有点犹豫要不要去,你给我个意见。】


    明骊:【说。】


    祝寒星:【京安舞剧院年度舞剧《荆棘之冠》要开全国巡演,第一场就在京安舞剧院,邀请我去做特邀嘉宾。你说我要去吗?】


    明骊:【……】


    祝寒星:【我看到主舞是孙兮涵。没记错的话大学你俩同班?】


    明骊:【是的。】


    祝寒星说要是她跳主舞,这活动肯定二话不说就接了。


    “你想接就接。”明骊回复:“不必顾忌我。”


    “问题是我又不会跳舞。”祝寒星无奈道:“我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竟然邀请我?还不如邀请春柳依呢?”


    明骊笑笑:“说不准是一起邀请了呢?”


    祝寒星:“……”


    一串省略号之后,祝寒星就没回复了。


    明骊这才切到和顾清霜的会话窗口,打了几次回答都觉得不妥当,纠结片刻后又收到顾清霜的消息。


    大抵是“对方正在输入”看久了,她终于忍不住发来消息询问:【不方便?】


    明骊回复:【没有。】


    今晚她确实无事,但有些逃避深度进入顾清霜的生活了。


    好像就在一个瞬间,她不想再关注顾清霜了,连带着跟她相关的人和事,一概不想理会。


    一想到就觉得疲惫。


    但她俩的合约关系还在继续,要想就这么若无其事地过下去,还是要陪顾清霜去。


    所以她才会纠结。


    明骊曲指敲了几下屏幕,最终回复:【几点?】


    顾清霜那边已经写好了“不方便可以不去”的回复,但在看到明骊的消息后,立刻删掉这条回复,变更为:【八点半,我发定位给你。】


    几秒后,顾清霜又发:【算了,我到时来接你。】


    顾清霜:【这家店离你那儿不远。】


    这倒是让明骊受宠若惊。


    明骊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脸上却没什么笑意。


    顾清霜似乎在“讨好”她,从来没学过“讨好”的大小姐做这种事并不熟练,跟从前的她有种极强的分裂感,但明骊知道这种事她在沈梨灯面前做得驾轻就熟。


    也就是明骊从来没见过,所以才觉得稀奇。


    明骊回复了个好就把手机放在一旁,闭着眼晒太阳。


    太阳暖洋洋的,但她却有些发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似乎被什么东西困住,拼命想要挣脱,却还是会在挣扎后回到原地。


    就像她刚才想要拒绝顾清霜的邀请,却会在纠结过后同意。


    因为一旦她不同意,后续引发的事情便不在她的可控范围内。


    与其这样,不如一开始就同意。


    这是让所有人都能满意的方案,唯独她自己受点委屈。


    就像跳舞这件事。


    只要她不跳舞,她的生活会过得很好,顾雪蔷满意,顾清霜满意,唯独她自己……


    其实顾雪蔷对她很好了。


    拿这么多钱,用这么大的项目给她历练,在得知她跟顾清霜是合约婚姻后,不仅没斥责她,反而愿意答应把这个公司给她。


    但从始至终,明骊心里都系了个结没解开。


    当初她试探地给京安舞剧院投递的面试资料被顾雪蔷拦了下来。


    那是她期待了很久的面试结果。


    哪怕顾雪蔷事后又给了她「星晚」这个项目,但对明骊来说,终归不是想要的。


    可这么多天,明骊从「星晚」这个收购案上又得到了无尽的满足感。


    和上台跳舞的满足感完全不同。


    上台跳舞是将自己彻头彻尾地投入进去,进公司更像是闯关升级打Boss。


    可明骊现在没了信心。


    她逐渐习惯让顾雪蔷安排她的运行轨迹,逐渐变成了别人手中的木偶。


    慢慢地,明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缩进了宽大的沙发椅里。


    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祝寒星去问了经纪人,这才得知京安舞剧院邀请了她和春柳依两人,相当于和她们尚未上映的电影联名造势。


    《荆棘之冠》的舞剧亦是全女阵容,尤其主舞孙兮涵,去年受伤工作停摆一年,经过坚持不懈的努力,再次站在了舞台上。


    故有此名,纵使前路布满荆棘,我们也可以戴上属于自己的王冠。


    祝寒星听见以后无语:“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她已经准备拒绝了。


    “你也没问啊。”经纪人无辜:“我刚跟你说有这个活动,你就问我能不能塞人进去跳舞。我说不行你就让我拒绝……”


    祝寒星一时语塞,囫囵道:“你别拒绝,我再想想。”


    主要她不知道自己能干嘛,现在开始学一支舞自然是不行的。


    她没那么能耐。


    她倒是知道春柳依的中国舞跳得很好,也在网上看过春柳依跳舞的视频,在她眼里,跟明骊不相上下吧。


    这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


    经纪人跟祝寒星说的是不用她跳得特别好看,还问她知不知道滥竽充数那个典故,她就是那个“滥竽”。


    祝寒星可不乐意干这事儿,所以当下就说:“你才滥!我不干!”


    现在得知春柳依也在,又让经纪人把这事应下来,大不了她就当个“滥竽”。


    祝寒星的原则就是没什么原则。


    “我可问过了哈,不能加人。”经纪人说:“她们人数都是定好的,而且你和春柳依也就是京安场的特邀嘉宾,动作也不多,你更多是上台唱歌。”


    祝寒星应了声好吧,还问经纪人能不能给留两张内场票。


    她想让明骊带着顾清霜去看。


    对于明骊不再跳舞这件事,祝寒星是十分遗憾的,所以有工作机会就会想着明骊。


    包括上次让她去剧组演戏。


    祝寒星已经跟导演商量过了,在最后会给明骊标一个“特邀演员”的称号。


    意味着明骊不是藉藉无名的龙套,而是优秀的舞蹈演员!


    这是祝寒星给明骊准备的惊喜,打算等电影首映时把票给明骊,让她去电影院看。


    对于内场票这事经纪人还是能做到的,跟她再三确认后才去接洽具体事宜。


    祝寒星上网搜了搜《荆棘之冠》,是一场全新的舞剧。


    京安舞剧院打出的噱头是——血与泪交织的蜕变。


    宣传海报上的孙兮涵是双面,一面在暗处低头抱着腿,另一面在亮处迎风起舞,像一只翩跹的蝴蝶。


    祝寒星看得心烦,这么漂亮的人本该是明骊的!


    如果当年明家没出事,明骊一定会进入京安舞剧院,当时她已经拿到推荐信了。


    祝寒星永远忘不了当初明骊眼睛明亮的模样,一向情绪不外露的她骄傲地说:“等你音综比赛结束的时候,我已经能站在京安舞剧院的舞台上当主舞了!”


    分明是那样期待。


    之后,祝寒星再没见过明骊那样的神情。


    哪怕她成功收购了「星晚」。


    祝寒星只能叹口气,去找明骊汇报:【果然被你猜对了,是我跟春柳依的双人活动。】


    明骊没回复。


    祝寒星正想说给她内场票的事,手机再一次响起,经纪人给她打来电话,问她想加的人是不是明骊。


    “不然呢?”祝寒星无语:“除了她我还认识什么会跳舞的吗?”


    经纪人沉默几秒:“那边说如果是明骊,能加。”


    祝寒星:“……?”


    经纪人跟那边沟通过的结果就是这样,起先委婉地问能不能加个人去跳配角,是祝寒星这边的朋友,这话她说出来也没什么底气,毕竟她们也不是像春柳依那样是一线明星。


    很明显,这活动是为了蹭春柳依的热度,而祝寒星不过是稍带的。


    经纪人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于是理所当然得到了对方的回复:不行。


    但等她再打过电话去协商时,对方那边很快换了个人接听,询问是不是明骊要加入。


    那边新换的女生声音温柔:“如果是明骊的话,可以来跳,我还需要一个B角。”


    经纪人都懵了,她全程没说过明骊的名字啊。但很快明白,这人应该是主舞孙兮涵。


    据说这个舞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虽然知道祝寒星肯定是在为明骊争取,但还是以防万一,打电话来问一下。


    祝寒星听完后顿了几秒:“这有点难办。”


    “有什么难办?”经纪人说:“跟明骊协商时间,让她来排练。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祝寒星叹口气:“你让我跟明骊商量一下。”


    经纪人愣住,“不会是你剃头挑子一头热,明骊还不知道吧?”


    祝寒星:“对咯。”


    经纪人差点被气厥过去,但念在祝寒星是她手底下为数不多赚钱的艺人,咽下了这口气,又转移话题道:“Geek导演回国了,之前给你发的那个试戏片段可以练起来,下周五安排试戏。”


    祝寒星有些为难:“真的要去吗?”


    “不然呢?”经纪人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哎!你知道Geek是谁吗?内娱几十年出这么一个能闯进好莱坞的天才导演!新本子多得是人追捧,根本不缺投资的好吗?”


    祝寒星听这些话耳朵都快听得起茧了,这些她自然知道。


    以前她也很想演Geek导演的戏,她看过Geek获奖的那部电影,对镜头的把控力,氛围的渲染都很难得,而且她是自编自导,编剧水平也很高。


    那部电影的台词精准打击观众痛点,看完久久无法释怀。


    但现在,祝寒星知道了Geek就是柳思往,是春柳依难以忘怀的初恋。


    她还去干嘛?


    自取其辱啊。


    祝寒星没有这种小众又独特的爱好。


    但让她放弃又有些不甘心。


    毕竟那是Geek啊!


    就像经纪人说的,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拿不到试戏的机会,要不是她刚演了高珊导演的戏,Geek跟高珊导演有些交情,她也得不到这个机会。


    祝寒星敷衍地答复了经纪人,又去找明骊问愿不愿意上台跳舞的事。


    但明骊一直都没回-


    明骊把手机关机了。


    一下午她无法进入工作状态,脑海里总是乱糟糟的,从早上顾斐给她递了邀请函之后,她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就像是心底深处的小火苗被“簇”地点燃,逐渐有了燎原之势。


    但她并没有任何欣喜,只觉得害怕。


    中午吃的是林助点的外卖,她吃了没几口就跑去卫生间吐了个天昏地暗。


    吐到胃里泛酸水的时候,又喝了些温水,但没多久连水都全吐出来了。


    当害怕开始影响她的身体时,明骊选择了关机。


    直到傍晚,明骊才慢慢恢复过来,处理了几份紧急的文件,又把明天要处理的文件摆出来,却还是有些焦虑,浪费了一整天的时间让她觉得恐慌,所以又往自己的包里塞了几份文件,想着等晚上处理。


    明骊在办公室里深呼吸了几次,觉得调整得差不多才开了机。


    临近八点钟,明骊往外走,刚走到电梯口就遇见了来找她的顾清霜。


    明骊朝她挤出个笑:“走吧。”


    顾清霜看见她脸色有些苍白,不由多看了几眼,“你……生病了?”


    “没有。”明骊摇头:“可能有点累。”


    “那你先回去休息?”顾清霜说:“我可以独自去见思往。”


    明骊轻呼出一口气:“不用。”


    她是可以坚持的,这并不是了不起的事。


    反正她去这种局也不过是陪衬,是帮顾清霜壮胆的,最多就是周旋一下她和朋友之间的关系。


    就像之前无数次在家里帮她周旋处理那些烦人的人际关系一样。


    明骊对自己的定位很精准。


    这样的事做了太多次,早已驾轻就熟。


    在车上,明骊闭眼假寐了会儿,不大乐意说话。


    顾清霜觉得车内有些过于安静了,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氛围。


    甚至她都说不上来是什么氛围,总归她跟明骊一起坐车时并不是这种沉闷的气氛。


    明骊通常都会主动展开话题,跟她聊一些工作上的、生活里的事,再不济也会放首音乐。


    但今天的明骊什么都没做,看起来疲惫得像下一秒就要昏迷过去一样。


    顾清霜反倒有些不习惯,沉默片刻后,顾清霜主动发问:“你手机怎么关机了?”


    “没电了。”明骊敷衍道。


    顾清霜单手从一旁的格子里拿出根充电器:“充会吧。”


    明骊并不想充,也没想到今天的顾清霜如此热情,便有些好奇地打量她,问道:“你朋友知道我们之间是合约吗?等会我需要演得很投入吗?”


    如果要的话,那是有些耗费心神。


    顾清霜微怔,莫名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太舒服。


    好似她们之间除了合约就什么都没了。


    顾清霜跟她分享了和春柳依、柳思往的往事,在顾清霜的世界里,已然把明骊划分为了“自己人”。


    是关系很好的人。


    意识到这点,顾清霜微微皱眉,她跟明骊的关系似乎太过于亲近了。


    有些“越界”。


    这并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顾清霜只能再次沉默。


    良久,等车停在饭店门口,顾清霜轻松地把车停进去,下车前低声道:“不用刻意演,顺其自然就好了。”


    顺其自然。


    这是顾清霜能想到最好的方法。


    顾清霜想维持当下的平稳生活,甚至不介意明骊进入她的世界。


    对顾清霜来说,她的生活和她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她的生活就是当下的一团乱麻,是急需明骊来帮忙理清的,从三年前明骊就在做这件事,而且做得很好。


    但现在,明骊开始进入她的世界,在一点点渗入。


    不知不觉地,就让她开始有些在意明骊的态度。


    因为明骊不高兴的话,她的生活就不太可能平稳。


    所以就只好顺其自然。


    当然,顾清霜不愿意再进入到任何亲密关系之中,跟沈梨灯那长达十几年的亲密关系,亲眼见证了父母的决裂争执,让她足以对任何亲密关系祛魅。


    她并不具备爱人的能力,也不配被人爱上。


    顾清霜深喑自己性格里的缺陷,所以一直跟明骊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


    从没想过要再进一步。


    但现在,她觉得当朋友也蛮好的。


    她的旧朋友回来了,虽然不可能回到当初的状态,但她一成不变的生活在慢慢改变,一滩死水的生活开始焕发生机,跟人倾诉的感觉也很愉快,所以……她是不是能尝试着迈一步呢?


    顺其自然,交个朋友。


    她会对朋友付出百分百的真心。


    如果,朋友不曾背叛她的话。


    顾清霜如是想着,倏地笑了,似乎看到了美好生活在向她招手。


    于是朝身边的明骊伸出手,“牵我一下吗?”


    明骊侧眸望过去,看到她脸上的笑意,想问她在笑什么?是因为要见到柳思往了吗?


    但问题在脑海中绕了个弯,最后懒得问,伸手牵住她,感受到了她手掌的温度。


    很凉,比夜风还要凉。


    “紧张吗?”明骊不带任何感情地问。


    顾清霜牵着她往店里走,感觉这样牵着明骊似乎会随时被挣开,不足以给她足够多的勇气,所以在进门的那瞬间,手指沿着她指缝顺势滑入,牵得很紧。


    明骊感受到了她的力道,错愕地望向她的身影,只看到了她欣喜的侧脸。


    不知为何,明骊感觉到身上有一道枷锁沉沉地落了下来。


    坐在最角落的那桌有人站了起来,顾清霜拉着明骊走到她面前,一时间相对无言。


    几乎是机械一般地,明骊唇角微勾,扬着笑上前跟对方打招呼:“是思往吗?”


    柳思往看着她,打扮得很酷的女孩此时显露出几分内敛腼腆:“你好,明骊?”


    “我是。”明骊笑得温和,像是被设定好了不能出错的程序,此时正完美地运行着,自然而然地牵着顾清霜落座:“点菜了吗?”


    “还没有。”柳思往笑了笑:“在等你们来了点。”


    “你刚回国,应该很想念地道的中餐吧。”明骊说:“你来点,我不挑食。”


    说着把菜单递过去,柳思往却笑盈盈地看着顾清霜:“你眼光变好了,霜霜。”


    第52章


    和春柳依的锐利不同, 柳思往更含蓄内敛,也很会抛话题接梗。


    不过分热情,也不显疏离, 完全看不出来跟顾清霜十年未见,甚至跟明骊都像是几个月没见的好友。


    但她们今天第一次见面。


    明骊跟她聊天会觉得放松。


    不需要明骊主动引导话题,也无须刻意迎合,她说的话题刚好是明骊感兴趣的。


    并且,两人随意一个话题都可以聊起来。


    恰到好处的提问,温和有力的回答,自然会有一个融洽和谐的聊天氛围。


    柳思往懂得很多,却不会卖弄, 声音有些粗粝, 却并不是那种听起来刺耳的噪音, 反而很舒服,低低沉沉的烟嗓听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明骊生活中很少会见到这种声音的女性, 且她每句话的重音都能落在合适的地方。


    再用娓娓道来的方式和你聊天,对耳朵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享受。


    明骊忽然懂了顾清霜说的那种感受。


    跟柳思往相处会自然而然被她的魅力折服,分明她看起来没做什么,一切都是轻松又温和的。


    不过是一场聊天而已,但明骊深知在这场聊天里她付出了什么。


    因为明骊常常在做这样的事情。


    明骊曾经看过一句话, 如果你跟另一个人的相处感到无比舒服, 很有可能是她在向下兼容你。


    这个兼容并不是指社会地位或是财富值, 是情商。


    柳思往的情商应该高到了无法估量的程度。


    起码在明骊所见过的人里可以排到Top级别。


    这些年里明骊所见, 形形色色的人可不少,但几乎很少出现会让她有主动攀谈欲望的人, 跟柳思往聊完甚至隐隐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像看了一场极好的电影,后劲儿很大。


    明骊甚至感觉柳思往适合去做心理咨询师, 比她上次去看的那个心理医生更出色些。


    一晚上几乎都是明骊在跟柳思往聊天,顾清霜不见了在家中刚收到柳思往信息时的兴奋,反倒有些不安,坐在明骊身边不停地偷偷打量柳思往。


    等明骊和柳思往聊起在国外吃饭的经历,聊得有来有往,共同吐槽一些极度难吃的食物时,顾清霜脸色逐渐变得不好看了起来。


    跟明骊专心聊天的柳思往率先注意到,主动把话题抛到顾清霜身上:“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挑食吗?所以才这么瘦?”


    “好了很多。”顾清霜说:“瘦是因为吃得少。”


    柳思往却笑着说明骊:“我看她比你还瘦。是跳舞的吗?”


    “是。”明骊点头:“以前跳过很多年的中国舞。”


    “现在不跳了?”柳思往挑了下眉,颇为遗憾地说:“我新电影还差一个会跳舞的角色,看到你第一眼就觉得再合适不过,但又感觉初次见面有些冒昧。”


    话还没说完,顾清霜在对面幽幽插话:“你们看起来可不像初次见面。”


    分明聊得热络,看起来比她跟柳思往还熟。


    以前也没见明骊这么热情地跟人聊过天,甚至她跟祝寒星聊天都没这么多!


    真正让顾清霜难受的是明骊在跟柳思往聊天时,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开心。


    跟她们刚才在车里共处时的沉默完全不同。


    之前顾清霜感觉明骊像一株临近枯萎的植物,但此刻像恰逢天降甘霖,这株植物再次焕发生机。


    顾清霜心里有些不舒服,也不知是因为明骊跟柳思往聊得太过热络亲密,致使她被忽略了,还是因为她发现不知该跟柳思往聊些什么的尴尬。


    而她这句略像埋怨的话一出,柳思往和明骊都怔了片刻,随后同时笑起来,默契地像是认识了很多年的好友。


    “是有些相见恨晚。”柳思往举起杯,“但要不是你,我们也不可能认识。所以谢谢你,敬你一杯。”


    顾清霜略带几分赌气地喝下,明骊却没喝,温声道:“我等会儿回去的时候开车,就不喝了。”


    顾清霜已经喝了,她便不喝。


    柳思往也没劝酒,只道:“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看到霜霜被人照顾。”


    “你们一直不都挺照顾我么?”顾清霜说。


    柳思往斜睨她一眼,笑道:“那不一样。”


    顾清霜:“嗯?”


    柳思往却对明骊说:“真是难为你了,要跟个木头一起生活。”


    明骊勾唇,语气淡淡:“还好。”


    柳思往闻言多看了明骊几眼,眼神中有说不出的复杂,再看向顾清霜时已然带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恼意。


    “造谣不可取啊。”顾清霜否认道:“怎么还给人取外号呢?”


    柳思往摇摇头:“我这是实话实说。”


    顾清霜瞟了眼明骊,发现明骊正淡淡笑着,但这笑看上去有些木讷,再仔细看她的眼睛,甚至有几分呆滞,人还在桌上,但思绪已经游离到九霄云外了。


    “最好别说。”顾清霜轻哼了声:“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木头了。”


    “现在就是。”柳思往又举起杯,声音沉沉:“在感情里,有人能这么照顾你,我很开心。”


    顾清霜眉头微蹙,“你像在内涵什么?”


    柳思往说:“我没有。”


    这个问题肯定是争不出答案的。


    顾清霜却蓦地看向明骊,“我像个木头吗?”


    明骊没有回答,等她听见那个尾音的时候才回过神,完全不知道顾清霜问了什么问题,只能略显呆滞地看着她。


    “什么?”隔了会儿明骊才问。


    顾清霜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真诚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


    明骊却平静地摇头:“还好。”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顾清霜说:“为什么还有中间项?”


    明骊知道这是她在柳思往面前找面子,所以犹豫片刻后折中回答:“偶尔有些呆,但蛮可爱的。”


    顾清霜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可爱?”


    明骊唇角弯了弯:“我觉得可爱。”


    顾清霜没再辩解什么,反倒看向柳思往,那眼神似乎在说——看吧!明骊可不像你一样认为。


    柳思往无奈摇头,又跟明骊说:“我新电影确实还差个角色,要有意向可以跟我聊聊。我说认真的。”


    柳思往很少为自己的戏三番两次邀请一个角色。


    因为很多人都想演她的戏。


    可她跟明骊聊下来,发现明骊应当能完美胜任这个角色,近乎本色出演了。


    而且她发现明骊的状态不太对劲,像陷入泥沼的人在求救。


    求救信号很微弱,但柳思往感觉到了。


    这些年柳思往早已学到了该如何独善其身,放在平常她不会插手。


    但顾清霜对她来说,意义不一样。


    而她看得出来,明骊之于顾清霜,意义也不一样。


    所以柳思往难得去管一桩闲事。


    明骊询问:“是什么样的角色?”


    “抑郁症舞蹈演员。”柳思往说:“戏份不多,但成长线很完整。”


    明骊却摇头:“我没演过戏。”


    “台词也很少,基本都用舞蹈来表现的。”柳思往说。


    若放在之前,明骊肯定想也不想地答应,她很想跳舞,就像之前在犹豫过后就答应了祝寒星去剧组客串。


    因为她在拼命往上挣扎。


    想尽一切办法站在舞台上跳舞。


    不得不说,站在舞台上的时候,她的灵魂像放空了,整个人都漂浮在空中,哪怕是只游魂,也非常自由。


    可现在,明骊皱着眉思索片刻,仍旧准备拒绝。


    理由也很简单,她无法想象改变后的生活。


    如果她再次动这个心思,顾雪蔷那边需要去交待,还会再跟顾清霜的朋友产生交际,还可能无法避免地掺和进顾清霜的往事里。


    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对她来说又是一门难解的课题,不仅要分神去跳舞,更要分神去跟很多人交待。


    明骊有些讨厌,也有些害怕。


    就在她准备开口拒绝时,顾清霜淡淡道:“你撬我的人也不跟我打商量啊?我同意了吗?”


    明骊歪过头看她,“你要替我决定?”


    顾清霜:“……”


    “不会。”顾清霜说:“我就是看不惯她的做法,这叫挖墙脚。不道德。”


    柳思往笑了笑:“明骊别害怕,跟着心走,想试试就来,不用听她的。”


    “嘿!你这个人!”顾清霜尾音上扬:“还跟以前一样。”


    “不然呢?”柳思往说:“你也没变,还是那么幼稚。”


    “没有。”顾清霜说:“我是怕明骊不知道,被你给骗了。”


    柳思往:“我才不会。明骊确实很适合。”


    顾清霜挥挥手:“知道了,让她自己决定,我不会干预。”


    两人之间因为明骊的存在而破冰,终于还算热络地聊了起来,聊聊这些年的变化,顾清霜还会问她电影方面的一些问题,明骊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这才发现顾清霜比她想象得更加博学,涉猎的方面也很广。


    就连电影和艺术鉴赏也能说得头头是道。


    等过了会儿,明骊才找到说话的空隙,温声道:“我还是不去了。把机会留给更合适的人吧。”


    她还是没勇气踏出这个圈子。


    柳思往也不多劝,只说:“我新电影开机还早,一个月内你都可以给我答复。同时,我也会找合适的人选,要是敲定了就告诉你。我们双方彼此选择,你也不要有心理压力。”


    明骊朝她颔首:“谢谢。”


    “不用。”柳思往温和道:“互相帮助,谈不上谢。”


    这一顿饭吃得谁都欢喜,气氛和乐融融的,聚餐结束时顾清霜都喝了不少酒。


    桌上点的都是度数不太高的果酒,但顾清霜今天肉眼可见地高兴,喝了一杯又一杯,她酒量也不算很好,所以没喝多久就已经有些晕乎乎,但她淡然地坐在那儿,本身就不怎么爱说话,明骊也就没看出来。


    等一起身,顾清霜脚下一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明骊伸手扶了她一把,顾清霜顺势抓住她的手,比来时还抓得紧。


    反观喝得最多的柳思往,跟没事人一样,“醉了?”


    顾清霜眉头微蹙:“没有。”


    柳思往轻笑,没反驳她,看向明骊:“倒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明骊说:“她就算醉了也不耍酒疯的。”


    只要平安把她带回家就行。


    饭也吃完,各自回家。


    等出了门,柳思往把外套穿上,低声和明骊说:“我的提议你可以考虑一下,很适合你。”


    明骊反问:“为什么是我?”


    “你很合适。”柳思往说。


    明骊却知道不是这样的,从见到柳思往开始,柳思往给她的感觉就是从来不会强人所难的人,只要对方拒绝,她一定不会再说第二遍。


    但在这件事上,柳思往却跟她说了一遍又一遍。


    明骊有所警觉,看柳思往的眼神都跟刚才不一样。


    四目相对,柳思往的眼神很复杂,却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感觉。


    她像是超然物外的上帝,站在高处看挣扎的世人,却还能跟世人共情。


    明骊顿时有些惊慌,忽然发现自己一直藏起来的那些东西就那么轻而易举被看穿了。


    忽然一双手伸进来,打断了她和柳思往的对视。


    那双手纤长白皙,无名指上还戴了戒指,明骊才发现是她们的婚戒。


    当初的婚戒也花了高价,却没有选到明骊心仪的款式。


    顾清霜把她带到戒指店里,让她选个款式。


    而她选了个比较便宜的,最简单的对戒,就是两个素圈,连花纹都没有。


    当时想着就算顾清霜的职业特殊,选个素圈也不会累赘。


    但婚后顾清霜戴的次数很少,最开始明骊还经常戴,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明骊也把它放进了床边的抽屉里,很少戴过。


    今天顾清霜却戴上了她们的婚戒,明骊竟然刚看见。


    如果放在平时,明骊早发现了。


    明骊觉得,她对顾清霜似乎没那么关注了。


    而顾清霜站在一旁冷冷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怎么不能让我也听听?”


    “我们都没说话。”柳思往笑笑:“你能听什么?”


    “所以才说是哑谜。”顾清霜忽然伸手戳了下明骊的额头,带着点儿谴责的意味说柳思往:“你跟她说了什么?她都皱眉一晚上了。”


    “你确定是在见到我以后就开始皱眉的?”柳思往反问。


    顾清霜没说话:“反正她现在在皱眉。”


    柳思往说:“那也不是我惹的。”


    “我今天又没惹她。”顾清霜说:“除了你还能有谁?”


    喝多了的顾清霜不耍酒疯,但那是在没见到柳思往以前,今天的她比平日里话都多,还带着几分不讲道理的无赖。


    明骊在一旁听得有片刻失神,却又很快缓过来,出声道:“回家了。”


    这话似乎对顾清霜有魔力一样,倏地安静下来,也收敛了笑意,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


    柳思往跟明骊说:“我等你的消息。”


    明骊反问:“如果等不到呢?”


    “人总是要往前走一步试试的,走了才能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柳思往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委婉道:“因为害怕就不去走,会失去很多,包括自我。”-


    回家路上,顾清霜坐在副驾很乖巧,没说话也没动作。


    车内放了首轻音乐,明骊脑海里还是柳思往临走前跟她说的那句话。


    她自觉今晚做的一切都天衣无缝,可还是被柳思往看穿了。


    这令她有些害怕,还有几分不知所措。


    快到家时,顾清霜忽地出声问:“你是不是还想去跳舞?”


    明骊微怔,“嗯?”


    “你想答应思往吧。”顾清霜笃定地说。


    明骊压下翻滚的思绪,冷静道:“还好。”


    不是一定要去做的事,她尚能自控。


    “你很犹豫。”顾清霜说:“如果是你不想去做的事,你会很爽快的拒绝。”


    明骊听她说得自信,反而笑了:“你好像很了解我。”


    “算不上。”顾清霜脑袋靠在车玻璃上。


    明骊下意识就放缓了车速,不会让她的脑袋因为行驶过快的急刹而在玻璃上狠狠撞一下,而顾清霜闭上眼假寐,声音也带着几分困倦:“毕竟我们一起生活了三年。”


    说完后又顿了下,不太确定地询问:“是三年吧?”


    “两年半多些。”明骊说:“还不到三年。”


    她们是初秋领的证。


    三年前的现在,明骊正忙着各种兼职,一方面要应对穷凶极恶的追债人,一方面要安抚家里的母亲和妹妹。


    当时她还不知道,未来几个月后会有人出现帮她解决这些事。


    遇见顾清霜,对明骊来说是新生。


    明骊从始至终都很感激她,可现在,感激慢慢淡了。


    明骊偶尔会想,人是不是永远不会满足?


    但从前她也满足过,每天都觉得自己很幸福。


    可是现在,她分明得到了人人艳羡的生活,还是觉得被困在了走不出的牢笼里。


    她有点讨厌这样不知足的自己,讨厌刚才听见柳思往的提议后狠狠心动的自己。


    明骊却没跟顾清霜说这些,她已经习惯了自己去消化这些情绪。


    车内安静了好一会儿,顾清霜感慨似地说:“马上三年了啊。感觉我们一起过了很久。”


    “腻了?”明骊莞尔:“想要提前结束这段关系?”


    原本就是不过脑子的接了个话茬,但明骊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自然地说出这种话,而且在说完后有些期待顾清霜的回答。


    她想,如果顾清霜说是的,她或许不会伤心了。


    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这段关系由顾清霜来说结束,她会没有那么强的负罪感。


    可明骊余光扫到顾清霜,她蜷在副驾上,整个人看起来像个易碎的琉璃,睫毛卷卷翘翘,因为喝过酒的脸色酡红,像是陈年的梅子酒,让人想尝一口。


    明骊默默吞咽了下口水。


    她还是喜欢顾清霜。明骊想。


    在车子停在「顾园」里时,顾清霜解开安全带,淡淡回答:“不想。”


    她说:“我很喜欢跟你相处,今晚带你跟思往见面以后,我更笃定了自己的想法,所以我还是想跟你续约。”


    车子熄火,车内顶灯亮起,柔和的光打在顾清霜身上,顾清霜忽地凑近明骊,眼睛亮晶晶地:“要不,我们今晚续个约吧?”


    明骊没说话,想要通过她的眼睛看穿她的想法,但很遗憾,她发现她看不透。


    她不知道顾清霜在想什么。


    是喜欢吗?是爱吗?


    还是单纯在图安稳?


    因为她工作能力出色,所以用一份长久合同把她留下来,让她更好地工作?


    可婚姻不该是这样的啊。


    明骊怔住,这问题她之前似乎思考过,当时她已经说服自己了,所以为什么,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她要再一次因为这个问题内耗?


    像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经常发生吗?


    明骊又一次感到害怕,但她感受到了顾清霜的开心。


    “续多久?”明骊言不由衷地问。


    事实上,她想拒绝,但她对上顾清霜的眼睛就没了底气。


    她欠顾清霜的。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让顾清霜开心,也是她该做的吧。


    而且,爱一个人是该让她开心的,今晚顾清霜难得开心,就顺着她说也没什么。


    “二十年?”顾清霜问:“或者你想续多久,都可以。”


    “跟我绑定这么多年,等到合约结束呢?”明骊想想都笑了:“难不成准备让我做到五十五岁退休,然后每个月你给我发养老金?”


    顾清霜:“……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明骊问。


    顾清霜思考片刻,有些颓丧地说:“我只是想跟你一起这样生活下去。我喜欢现在的生活。”


    明骊微顿,心底又多了几分希冀:“你是喜欢跟我一起生活,还是喜欢有人陪伴的生活?”


    “这不一样吗?”


    “不一样。”


    得到明骊肯定的回答后,顾清霜陷入沉思,良久后温声回答:“喜欢跟你一起生活。”


    喝过酒的顾清霜比平时诚实许多,问什么答什么。


    明骊轻呼出一口气,“那我能跳舞吗?”


    “如果喜欢的话,可以跳。”顾清霜说:“如果你担心母亲那边的话,我可以去说。”


    “那公司呢?”明骊问:“母亲想要的你怎么办?”


    顾清霜摇头:“我没想好。我不想进公司。”


    这个问题还是没了下文。


    回到房间后,明骊坐在床上看手机上的未读消息,发现祝寒星问她要不要去《荆棘之冠》跳B角,还说是孙兮涵邀请她的。


    明骊盯着屏幕皱眉,在搜索框输入孙兮涵的名字,她俩上一次聊天还是在大四,临毕业前孙兮涵问她是不是拿到了老师给她的京安舞剧院推荐信,明骊如实回答。


    孙兮涵发了个恭喜的表情包,明骊礼貌回复谢谢。


    之后就再没联系。


    她们并不算走得很近的同学,只能说在一起上过课,也合作跳过舞蹈。


    明骊给她发了个表情包,又单刀直入地问:【你愿意让我去跳《荆棘之冠》的B角吗?】


    孙兮涵很快回复:【不愿意?】


    孙兮涵:【听说你嫁了个有钱人,已经转行了。不乐意就算了。】


    她说话跟上学时一样不客气,明骊却问:【为什么是我?】


    孙兮涵:【为什么不会是你?】


    孙兮涵:【你这么厉害的人给我跳B角觉得委屈?】


    明骊:【我不是这个意思。】


    孙兮涵没再回复,而顾清霜刚好洗完澡出来,看见她耷拉着肩膀坐在床边,完全没了跟柳思往聊天时的神采奕奕,整个人都像被抽干了生机似的。


    顾清霜忽然想起临走前思往凑过来悄悄说的那句:“爱人如养花,你看看把你的花养成什么样儿了?本应是朵多漂亮的花,现在却没那么漂亮了。”


    顾清霜没纠结她前面那句,只是想到了那天在晚宴上看见的舞蹈。


    明骊站在舞台上和春柳依一起,真的是很漂亮的一朵花。


    可现在,她快枯萎了。


    顾清霜心跟着揪了一下,吸了吸鼻子走到床边,温声道:“你去跳舞吧。公司的事,我会跟母亲协商的。”


    她想,她可以做些什么的。


    这样明骊可以更灿烂的盛放。


    第53章


    顾清霜把柳思往的联系方式给了明骊。


    明骊这天夜里却失了眠, 身侧的顾清霜呼吸很浅,她闭上眼却感觉到窗外的风在流动,而她动也不敢动, 怕吵醒了顾清霜。


    失眠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明骊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她最后一次看手机时间是在凌晨3:57。


    她以为自己能睡个好觉,但再睁开眼时也才早上七点钟。


    而她感觉不到困,脑子清醒得很。


    不同于昨日的艳阳高照,今日天阴下来,乌云遮蔽天空,看起来有一场大雨要落。


    明骊简单洗漱后准时出现在楼下吃早饭, 跟顾雪蔷颔首打过招呼, 平静地吃完一顿早餐。


    一切似乎都在既定的轨道上行进, 包括她。


    这已经像是设定好的程序,她也不需要说些什么, 只需要到点出现在这个场景。


    做特定的事情,再在特定时间出门。


    明骊感觉自己像是游戏里的NPC。


    等到了公司,又开始处理昨天积攒下来的工作,一摞摞文件放在桌上,上午还要开三个会。


    最初几天明骊还没适应, 把「星晚」接手过来后还要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因为对娱乐方向的经纪公司业务不熟练, 各部门的职能都不熟悉, 总是手忙脚乱。


    但现在,她已经大致有了了解, 开会时也能把任务分下去,她身上的担子就会轻一些。


    有林助在, 她也会轻松些。


    一上午被工作压得快喘不过气来,等到中午一点钟,林助又敲门来询问她午饭的事,明骊才敷衍说:“随便点。我不挑食。”


    没多久,林助就把饭给明骊拿了进来。


    四菜一汤,有荤有素,看起来卖相很不错。


    “这是谁家的?”明骊多问了句:“厨师刀工好好。”


    酸辣土豆丝里的丝切得均匀正好,看起来像是艺术品。


    “盒荟家的。”林助说:“这家的中餐做得很不错。”


    林助看见她一边吃一边在翻阅文件,不由得皱眉提醒:“您可以吃完以后休息好慢慢再看,不急在这一时。”


    “多少人在等呢。”明骊说:“有个方向大家就能开始做了。”


    明骊用笔圈了下觉得还不错的地方,又扒拉了几口米饭,见林助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低头扒饭时有些不舒服,一大口饭扒进去,有种反胃的冲动,立刻从一侧拿起水杯灌了一大口,把那股反胃感压下去。


    林助不忍再看,扭过头说:“我先出去了。”


    她能多做一些就多做一些吧。


    明骊太拼了,拼到让她害怕,林助每天都能见到明骊,所以对她的胖瘦感觉不明显,倒是今天上班时在电梯里听见有员工讨论,说明总最近瘦了一大圈,最小码的白衬衫穿在她身上都有些松垮,以前是那种看起来劲瘦有力的类型,但最近看起来像是被风能吹跑的清瘦。


    林助便多看了她几眼,觉得确实瘦了不少。


    林助离开以后,明骊就放下了筷子,她吃饱了,甚至还有些想吐。


    明骊赶紧多喝了几口水。


    但如果林助在的话,就会发现她餐盘里的饭只吃了一小半,所有的菜也都只夹了几筷子,跟没吃一样。


    明骊把外卖餐盒收到一边,继续工作。


    半小时后,明骊感觉到一阵反胃,跑到卫生间里大吐特吐。


    中午吃进去的所有东西都吐完了。


    明骊双臂撑在洗手台前,刚漱完口的唇水润明亮,跟她微暗的眼睛形成了鲜明对比。


    镜子里的她脸色是妆容都掩盖不住的苍白。


    明骊盯着镜子看了几分钟,已经有些不认识自己了,良久她伸手拍了拍脸颊。


    脸颊变得酡红,有了些生机,这才提步回到位置上。


    ……


    一整天都在忙碌与紧张中度过,天也阴沉了一天,直到暮色四合,整座城市的灯光亮起,酝酿了一整天的雨才迟迟落下。


    噼里啪啦的雨点敲在玻璃窗上,听起来像是一曲激荡的乐曲。


    明骊坐在办公室里望向窗外,手头的事情也停了会儿。


    等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二十分钟。


    不过是发个呆,就浪费了这么长时间。


    明骊垂眸,以前她从来不会这样的,她的专注力一直都很好。


    不过一场大雨让城市道路变得拥堵,打开地图几乎每一片区域都在发红,明骊干脆继续窝在办公室里忙碌。


    一直到晚上十点钟,林助敲响她的门,询问她是否要下班。


    明骊这才想起来,她不走林助作为特助就不能离开,除非她提前说过。


    尽管明骊之前跟林助提过,手头事情忙完就可以按时下班,没必要等她,但林助当时虽然应下,之后依旧那样做。


    明骊抬起头顿了几秒,“马上。”


    等明骊和林助上了电梯时,已经晚上十点半。


    整座办公楼几乎已经空了,就连电梯都没有在中途停下,直接到了地下车库那层。


    明骊温和道:“往后你按时下班,不用等我。”


    “等您也是我的工作内容之一。”林助说:“哪有您还在加班,助理提前下班了的道理?”


    “你加班我也不会多给你钱。”明骊故意板着脸道:“像你这样加班,哪有时间去约会啊?”


    林助微顿:“分手了。”


    明骊错愕:“不会是因为你太忙了吧?”


    “不是。”林助笑了下:“跟我的工作没有关系。”


    明骊前段时间还看见林助和她男朋友牵手一起走,这才多久啊。


    “那你们忙到有时间吵架?”明骊更惊奇。


    林助笑道:“吵架是什么时候都有空吵。不过我们没有吵架,和平分手。”


    “为什么?”明骊不可思议地说:“你们感情看起来很好。”


    面对这个问题,林助一时间倒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以前给顾雪蔷当助理,顾雪蔷从来都不会问她的私生活,也不管她有没有恋爱结婚,分手了还是二婚了,只要把工作做好,其他的都无所谓。


    但明骊是个很有温度的人,也许是她们年龄相近,又一起忙了「星晚 」的收购案,多少有些“革命情意”在。


    所以明骊自然而然地问这些问题。


    听起来也不觉得冒昧。


    可这些问题确实是有些越界的。


    对于林助来说,工作就是工作,生活就是生活,领导不宜插手她的私生活。


    明骊也立刻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立刻道:“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只是随口一问。”


    林助朝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纠结过后,林助还是决定分享一下:“他想结婚,但我不想。”


    明骊安静地听完,温声道:“未来目标不一致,那确实不合适了。”


    明骊也没问林助为什么不想结婚,这个问题本身就已经有些冒昧了,再延伸下去就是真的越界。


    “也不算。”林助说:“以前我们说好一直谈恋爱不结婚的,但他忽然变卦了。”


    明骊也没急着走,听林助说起她的恋爱史,说他们从校园恋爱走到现在,一路经历了多少,而如今因为家人的催促,他就忍不住来反逼林恂。


    尽管林恂已经说过无数次,这辈子不可能结婚生子,从他们确认恋爱关系前,林恂就已经给他敲过无数次警钟。


    当时他一直说好,现在又觉得人这辈子不结婚不行,不生孩子更不行。


    而真正让林助下决心断了的瞬间是,他喝多了酒回家,林助加完班回到家里,刚脱了鞋就闻到一股呛鼻的酒味,林恂任劳任怨地给他收拾造了一地的垃圾,结果他指着林恂鼻子说:“你这辈子离开我还能找谁啊?!到底是谁会喜欢你这个不生孩子的女人?!”


    以前他也旁敲侧击过多次,但林恂从不跟他回家,只要他家人来京安,林恂就会住在酒店。


    在一起多年自然也会吵架,而这些话让林恂明白,男人要的多是生孩子的机器,没有林恂还会有李恂张恂王恂,而她林恂不过是他当下的最优解。


    想明白了这点后,林恂当晚就收拾行李离开了他们租的房子,同时把他和他家人的联系方式全都拉黑删除,同时发了条朋友圈给两人的常共同好友看:【已分手。不复合。】


    她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地做完了这一切。


    昨天已经搬进了刚租的新房子里,一个去年装修好的Loft,地方不大,却只有她一个人。


    林恂平静地说完,又耸了耸肩:“就是这样。”


    明骊听完后没问她为什么选择不结婚,而是问:“分开的感觉怎么样?”


    林恂微怔,万千思绪一时间汇集在一起,而后勾唇笑道:“很爽。”


    “但你说,只有你一个人。”明骊问:“是觉得孤单吗?”


    “并没有,我的房间里再没有他随手乱丢的臭袜子,也没有突然响起的游戏声,更没有他那些烦人的社交关系,以前我下了班回去相当于又开始上另一个班,现在我下班以后回去洗完澡所有的时间都是我自己的,是真正休息了。”


    明骊闻言怔愣片刻,讷讷评价道:“听起来确实很爽。”


    而这生活,正是明骊当下梦寐以求的-


    林恂将分手生活描绘得多姿多彩,明骊当天回去路上心里闪过羡慕。


    但没多久她也将这件事抛至脑后。


    真正让明骊觉得“分手可以让一个人焕发生机”的是,一周后,林助烫了个大波浪,戴着银色大耳环,非常港风的一套装扮。


    明骊那天去了公司路过林助的工位都不敢认。


    林恂以前的造型都偏古板,还不到三十岁的人装扮得却像四十岁一样。


    但那天的林恂看起来终于符合她自己的年纪了。


    她进办公室来给明骊送文件的时候,明骊笑着问她:“是有什么大喜事吗?”


    “没有。”林助说:“昨晚下班早,刚好我朋友约我,顺带就去烫了个头发。”


    林助说完还有些不自信:“我能这么穿吗?”


    明骊点头:“当然,很漂亮。”


    林助仍旧是黑色小高跟,刚及膝的杏色裙子,但上半身穿了件菱形格子纹的红白色薄毛衣,白衬衫做了内搭,也非常符合办公室的基调。


    再说,「星晚」是一家经纪公司,不管是演艺部还是偶像部都要长得漂亮会穿搭的,就连男性工作人员都会浅浅打个底,明骊每次开会时都觉得赏心悦目


    像林助这样的装扮完全没问题,甚至让人觉得她们这家经纪公司非常有实力,连幕后的助理都长得这么漂亮。


    此后的几天里,林助完全扔掉了她以前的那些板正经典的穿搭,每天都搭配得很漂亮。


    不管换成什么样的衣服,那头大波浪黑发都会让人眼前一亮。


    明骊又一天盯着林恂的发型看,林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要是影响不太好我就扎起来,丸子头也可以的。”


    “不用。”明骊立刻道:“我只是觉得你卷发很好看,所以多看了几眼。”


    林恂:“……”


    “我还以为是我闺蜜她们骗我的。”林恂笑了下:“我前男友一直喜欢我黑长直,所以我从来没尝试过别的发型,这次烫卷发感觉意外地不错。”


    明骊又看着她发型出神,真漂亮啊。


    林恂看她羡慕,便怂恿道:“您也可以,烫一个呗。”


    说着又顿了下:“这几天我在研究人的肤色和色系搭配,如果您相信我的眼光,您可以尝试染金发或绿发。”


    “金发?有些夸张吧?”明骊错愕:“不会像个很假的芭比娃娃吗?”


    林助本来还觉得工作时间聊这些不太好,尤其明骊之前都表现得无欲无求,看起来除了工作什么都不在意的那种。


    但没想到明骊对这个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事实证明,没有女人会对变美不感兴趣。


    林助也是初初研究,以前太忙了,现在有了自己的时间,又跟以前的朋友们联系上。


    许多女孩子在一起聊得话题都五花八门,她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现在每天晚上准点下班,跟朋友们连聚了一周。


    但她高兴地拿出自己这两天很心水的两款颜色给明骊看,“不是纯金色,那种对比度太高了,就算你再漂亮都Hold不住,可以尝试浅金色。”


    明骊拿过图看,真的很像她小时候玩过的芭比娃娃头发的颜色。


    不过模特图上对方并没有化成芭比娃娃妆,因为模特脸小,一个很日常的妆,穿上条裙子也很漂亮。


    前提是肤色要白。


    林助说这些的时候羡慕地看着明骊:“你简直就是天选金发人,染完应该会像小美人鱼。”


    明骊喊她把图发过来,虽然她很大可能不会染,多看看也是好的。


    林助也考虑到了她要社交,要参加各类晚宴,顶着一头金发会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怕是刚染就会被顾雪蔷押着去染成黑的。


    所以给她推荐了下一款:“这个是绿色的图,想低调的话就染这个,平时看起来还是黑色,阳光底下就会很明显,有点偏蓝色调的绿。”


    明骊看见以后确实狠狠心动了一下。


    因为她从来都没染过头发,学舞蹈的大多不会去鼓捣自己的头发,最多也就烫个发尾卷。


    她们大学的时候也有人悄悄染色,跳集体舞的时候就会显得格格不入,被老师教训一通。


    有的老师也是不管的。


    明骊向来乖巧惯了,也习惯了黑色。


    虽然对林恂说的两种颜色都很喜欢,却也不敢去染。


    林恂也没过多安利,只是用那种很可惜的语气道:“你长得这么漂亮,随便弄弄就会很特漂亮。”


    甚至林恂给明骊提供了另一种方案,可以去顾家专属的妆造室里体验个一次性的,现在有那种一次性的染发棒,可以先试色。


    明骊并不喜欢那个妆造室,虽然给自己提供了很多方便,但明骊每次踏入那里,都意味着她要去参加一个时间不会短的晚宴,她又要像穿花蝴蝶一样端着酒杯游走在人群里。


    明骊把林恂发来的图都保存了起来,下班后路过美发沙龙都不由得多看几眼。


    十字路口的美发沙龙看起来生意很好,不断有客人进去,隔着门都感觉里边很热闹。


    但明骊还是按照原定路线回了家-


    祝寒星给明骊发消息抱怨学跳舞多累多难,还发来了她学舞蹈的视频。


    明骊看完以后笑她:“这是哪里刚被挖出来的僵尸啊?”


    祝寒星:“你笑得未免有点太大声了。”


    “你学的这舞一点都不简单。”明骊也不笑了,温声道:“你别是又被骗了。”


    “肯定啊,当时跟我说就学几个动作,我就是滥竽充数里边那个滥竽,结果现在我在舞蹈教室里流了三身汗,还是像刚出土的僵尸。”


    明骊发了个摸摸头的表情包:“好好学,到时我去看你。”


    祝寒星却问:“你真不去跳啊?孙兮涵都愿意给你留位置了。”


    距离首演只剩一周时间,孙兮涵的B角仍旧空着。


    听说没找到合适的舞蹈演员。


    原本这个舞蹈的AB角都是孙兮涵来跳,因为她这个故事本身就需要她来演绎一个角色的AB面。


    但孙兮涵前段时间旧伤复发,无法完成如此高强度的舞蹈。


    目前京安舞剧院在挑能跳这个舞剧的B角,但选来的人孙兮涵都不满意。


    祝寒星专门让经纪人打听来的这些消息,听完以后就觉得孙兮涵是在故意等明骊。


    毕竟这些人里肯定有好苗子能跳B角。


    当然,祝寒星也考虑过另一种情况,那就是孙兮涵当初上学时被明骊压了一头,如今明骊落魄,孙兮涵却站在舞台上大放光彩,这时候让明骊来跳她的B角,很可能是为了奚落明骊。


    可祝寒星不觉得这是什么事。


    那是明骊啊!


    是只要站在舞台上就耀眼夺目的明骊,哪那么容易就被人压了风头?


    况且,在演艺圈里不管对方出于什么目的,只要给你机会露脸那就是在给你绝地翻盘的机会。


    这已经堪比知遇之恩了。


    所以祝寒星不愿意放弃。


    “不了吧。”明骊说:“我现在哪还能跳舞?”


    祝寒星:“……哇!你是在凡尔赛吗?你都不能跳舞的话那我这算什么?算笑话吗?”


    明骊被她逗笑:“你只是刚开始学,适应几天就好了。”


    “我适应不了。”祝寒星问:“你最近忙不忙?这个舞蹈老师教得我有点难受。”


    “怎么了?难不成你还想让我教你?”


    “有何不可?”祝寒星说:“这个舞蹈老师原来是教大学生的,现在来教我个小学生,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没学会,三次过后就对我黑脸了,我战战兢兢学了两天,现在已经听见跳舞两个字就PTSD了。”


    明骊:“……”


    倒是也可能存在这种情况。


    “不管了,我今晚就去找你。”祝寒星说:“你要不想让我找到「顾园」去,今天就选个点儿来教我跳。”


    明骊无奈,看了眼行程后发现晚上确实没事,便让祝寒星把舞蹈教室的位置发给她,今晚连夜给她上课。


    祝寒星连发了好几个表情包表达庆祝。


    明骊又问起来明月的近况,祝寒星说比以前好了很多,但还是听不见,毕竟心理问题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


    但现在祝寒星看开了,明月就算什么都学不会,一辈子听不见,还有她这个姐姐给她兜底。


    大不了祝寒星多接几部戏,多上几个综艺,多写几首歌,以后光版权费都能让明月吃喝不愁过完一生。


    最近明月并不想去学校,也不想跟陌生的保姆阿姨待在一起,祝寒星就天天把她带在身边,自己要做什么她就跟着学什么。


    还别说,这舞蹈明月跳得都比祝寒星好看。


    祝寒星还给明骊发来了明月跳舞的视频。


    哪怕她听不见音乐,也能凭借动作本身去卡住所有音乐的节点,很有舞蹈天赋。


    明骊想起了以前老师评价她的那句——天生的舞蹈演员。


    祝寒星听见她的评价后乐不可□□敢情好啊,就让明月学跳舞好了,正好有现成的舞蹈老师。”


    明骊却不敢应答,“你报个舞蹈班吧。”


    祝寒星说:“就让你随便教教,就当每周挑个时间陪陪明月,顺带喊上你家那位,明月最近隔三差五就给她发消息聊天,她俩发微信比咱俩都勤。”


    这点明骊倒是真不知道。


    到了下班时间,明骊准时走出办公室,这倒让林助有些错愕,“您下班?”


    明骊点头:“今天有点事。”


    两人一同下楼,在车库分开,明骊坐在车里后还能看到不远处的林恂,那头波浪卷发像是翻滚的海浪,每一缕发丝都在诉说它的自由。


    明骊忽然心念一动,给祝寒星发了条消息:【今晚先鸽你。明晚再约。】


    发完以后开车去那天途径的十字路口,把车停好后推门进入那家热闹的美发沙龙。


    是一家还算高档的发型工作室。


    明骊进去以后立刻就有人迎上来,“您好,是想做什么发型?”


    明骊抓着自己包包的细带,就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提高了音量道:“我想烫卷发。”


    “这是我们的发型册。”工作人员递过来一本厚厚的册子,“您也可以找自己喜欢的发型,我们的理发师会尽量满足您的需求。”


    明骊翻开册子,看得眼花缭乱,根本不知道什么发型适合自己。


    进来全凭冲动,如今挑选起来倒真的有选择困难症了。


    正当她仔细对比着看时,就听见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明骊?”


    语气里全是错愕,还带着几分傲慢。


    明骊一抬头,就看见了前几天在《荆棘之冠》邀请函海报上的那张脸,孙兮涵。


    明骊盯着她看了几秒,就见孙兮涵勾了勾唇:“不认识我了?”


    “认识。”明骊合上册子,觉得今天这股冲动用完了,她今天应该不会烫发了。


    孙兮涵却看向她周围,问道:“你一个人来的?你那个好闺蜜呢?”


    “她在忙。”明骊说。


    “倒也是,她那几步跳得也确实是有得忙。”孙兮涵自来熟地坐到明骊身边,明骊看见她的发尾,染了几缕红色的头发,看起来张扬得很,就像上学时的她。


    “你是要烫还是要染?”孙兮涵问。


    明骊摇头:“进来看看,没看到喜欢的。”


    她在撒谎,实际上她已经看到了两款还不错的发型,已经开始做对比了。


    孙兮涵随手一翻,正好翻在她刚才合上的那页,她指着右边的发型道:“选这个吧,适合你。”


    明骊:“不用了。我要走了。”


    “来都来了。”孙兮涵说:“是不是怕没人陪你?我勉为其难陪你好了。”


    明骊:“……”


    事实上,明骊都有些不知道自己怎么坐在剪发椅上的,但孙兮涵已经给她安排好了一切,包括跟理发师交涉她想要的卷度和弧度。


    每当明骊想出声反驳的时候,孙兮涵就会把手搭在她肩膀:“你信我,这样绝对好看。”


    明骊已经顺其自然了。


    一小时后,坐在她身边玩手机的孙兮涵忽然把手机横亘在她眼前。


    明骊不解:“这是什么?”


    孙兮涵点开,屏幕上的影像开始放映。


    手机屏幕小,影像也是几年前的,清晰度不高,但明骊还是一眼看出来了。


    这是她跳舞的视频。


    这个舞蹈应该是她们大三的作业,明骊当时自己编了一支舞,时间不长,一分半的舞蹈却包含了很多高难度的动作,被老师选为了范本作业。


    当时的视频老师也留存了,但明骊不知道为何孙兮涵这里也有。


    但又看了几眼,发现这个机位应该是当时孙兮涵坐的地方,是她自己拍摄的。


    几年过去,她竟然还保存着。


    明骊垂眸:“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孙兮涵没回答,只问:“你现在还有这个实力吗?”


    明骊抿唇,没理会她傲慢的语气,回答道:“没有。我很久没跳。”


    孙兮涵收了手机,“那刚好。”


    明骊:“什么?”


    孙兮涵理所当然道:“实力降低,刚好给我跳B角。”


    明骊:“……?”


    第54章


    明骊觉得, 孙兮涵是个极有耐心的人。


    哪怕她以“不想跳舞”为由拒绝了孙兮涵,她也不恼,只淡淡地“哦”了声就坐在那一侧玩手机。


    手机仍旧横屏, 也不知她是否在看明骊的舞蹈视频。


    事实上,明骊在她当面提出这个不算邀请的邀请时,心动了几秒。


    但仅仅只有几秒。


    很快,她就想到了公司的事,顾家的事,想到因为跳舞要去跟人解释很多,而她现在也懒得去解释。


    家里好不容易消停下来,每天她都可以在早餐时间安安静静地度过。


    这有点像温水煮青蛙, 煮久了青蛙也就不敢再跳。


    明骊现在就是这只青蛙。


    她凭借着一股冲劲儿走进了这家美发沙龙, 但此刻她早已如坐针毡。


    不确定烫发后的效果, 更不敢去想突然改变发型会在顾家引起什么样的波澜。


    随即她又想到,不过是个发型, 顾雪蔷应当不会说什么。


    顾清霜更不会,因为她可能连自己换了发型都看不出来。


    明骊并没有像林助那样连发根都烫了大波浪卷,孙兮涵帮她跟设计师沟通的是小一点的波浪卷发,既适合披发也适合扎起来,如果要扎丸子头都看不出来她烫了发。


    明骊也不知道孙兮涵为何如此笃定她适合这样的发型。


    但刚才她在册子上看中的跟这款类似。


    很多时候, 她跟孙兮涵也是有些共同之处的, 就像审美。


    烫头发是个极其漫长的过程, 从天色擦黑到现在华灯初上, 整座城市都被裹入橘色调的灯光里,就像是电影刚拉开序幕, 形形色色的人进入到镜头里。


    明骊坐得很累,白天在办公室坐了一天, 这会儿又连着坐了两个多小时,坐得她腰酸背痛。


    反倒比跳舞还累。


    而更难受的是明骊还玩不了手机,她的脖颈有些不舒服,担着一头卷发棒没办法低头玩手机,用手拿起来又嫌累,只能百无聊赖地坐着。


    而孙兮涵坐在她身边,她还不能肆无忌惮的发呆。


    明骊知道自己最近发呆的频率有些多,不管周围环境怎么样,她都很容易陷进自己的思绪里,一陷就是半个小时。


    很容易被察觉到不对劲。


    明骊并不想被孙兮涵察觉到她的问题。


    又是半小时,明骊实在忍不住伸手捶了捶自己的腰,坐在一旁的孙兮涵忽然问:“你受过伤?”


    “没有。”明骊说:“坐太久了,腰酸。”


    孙兮涵哦了声,“你生过孩子?”


    明骊错愕:“怎么会这么问?”


    “猜测而已。”孙兮涵说:“你现在状态跟刚生完孩子的有点像。除了身材。”


    明骊:“……”


    这话已经有些没礼貌了,尤其是用孙兮涵那傲慢的嘴里说出来。


    明骊脸色微变,冷声道:“我没有怀孕。”


    孙兮涵又看了眼她的腰,“不是说你做了富太太吗?怎么还会腰酸?”


    明骊:“坐办公室太久,不可以?”


    “可以。”孙兮涵顺滑道:“所以适合站起来运动,我觉得跳舞就很合适。”


    明骊被套路了个猝不及防,噎了几秒后无奈道:“为什么是我?”


    “我只听过为什么不是我这个问题。”孙兮涵说:“答案很多,跳得不好、长得不合适、身段不好。这个能回答的范围就太广了。但你这个……”


    孙兮涵眉头微蹙,把手机一收,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因为你是明骊?”


    就连答案都是试探着回答的。


    孙兮涵也不知道标准答案,因为从她院长让她考虑B角的时候,她唯一能想起来的就是明骊。


    从前她们同在一个舞台上跳过舞,孙兮涵跳过她的B角,哪怕从小到大就是天之骄女的孙兮涵,在人才济济的大学里,她也只能去跳明骊的B角。


    起先是不服的,可当她们站在舞台上时,孙兮涵望向她的背影,最终被舞台说服。


    有很多东西是没有标准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头好。


    但在舞蹈方面,尤其在她们这种从小跳到大的人面前,舞蹈水平是最能让对方信服的。


    而她能一眼看出来,明骊的天赋比她好,上限比她高。


    所以她想让明骊来跳。


    原本她也没那么笃定,但再次看见明骊以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荆棘之冠》的舞剧女主角有双面,她跳光明的那面,明骊去跳灰暗的那面,是极致的反差。


    需要的舞台经验、技术,都有极高的要求。


    别人或许短时间内达不到,但如果是明骊的话,孙兮涵觉得她可以。


    这也是她留在这家美发沙龙的原因。


    当然,还有另个原因是她也很想看看明骊烫发的模样。


    明骊却被这个答案惊到,如果这个回答从明晞嘴里说出来,明骊不会觉得稀奇。


    从祝寒星嘴里说出来,明骊也不会惊讶。


    因为她们两个人都对自己有八倍厚的滤镜,每天挂在嘴边上的就是“因为你是明骊啊”“明骊可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明骊。”


    明骊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会给她们造成这样的错觉,但她们说习惯了以后,明骊也就听习惯了。


    反正都是姐妹之间的玩笑话,当不得真。


    但孙兮涵说出来,这话就完完全全不对味了。


    她跟孙兮涵最大的交际就是上学时间做小组作业,完成期末考试的集体舞蹈。


    大多数时间两人还处于一种隐形的竞争状态。


    有一件事明骊直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她们班级要发国家励志奖学金,五千块,因为她当时刚好参加了一个舞蹈比赛获了奖,再加上平时课业也完成得很好,期末成绩在班级前三,老师便要把这个奖金给明骊。


    但明骊回家时跟父亲提了一下,父亲说这个奖金是给那些学习优异但家境困难的同学准备的,像她们这样的家庭不该去拿这个奖。


    第二天明骊便找辅导员说明了情况,辅导员听后也表示赞同,又询问她有没有要推荐的同学。


    明骊思考过后就说了孙兮涵的名字。


    当时她听班里的同学说过,孙兮涵好像有家人生了病,所以她那个学期总是请假回家,也没有时间去参加那些加分的社团活动,致使成绩排名落后,即便如此,她也是第五名。


    而那时的孙兮涵每天吃得很少,穿得衣服也就那几件,孤僻到不怎么跟同学交流,甚至还和舍友闹矛盾。


    辅导员光调节她们宿舍的矛盾都要焦头烂额,所以对明骊提出这个名字时并不赞同。


    明骊却说出了自己选孙兮涵的理由。


    却没想到孙兮涵推门进了办公室,当时她来跟辅导员申请调换寝室。


    明骊也不知道她说的话被孙兮涵听到了多少,但后来上体育课时,孙兮涵走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不用你滥好心,明大小姐。”


    她向来不怎么好好说话。


    明骊当时只觉得她奇怪,却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但她一直都觉得孙兮涵很讨厌她。


    却没想到时隔多年会从孙兮涵口中听到这种回答。


    明骊错愕地看向她,却从她复杂的眼神里看到了几分理所当然。


    “明骊也不是无所不能的。”明骊弯唇笑了下,有些许苦涩,“或许你可以找到更合适的人。”


    “没有人比你更合适。”孙兮涵说:“这场舞剧的B角只有你能跳。”


    明骊问:“哪怕我很久没跳?”


    “真正有天赋的人站在舞台上都比没天赋的人苦练两年更耀眼。”


    “……”


    这话有些残忍,却是事实。


    明骊这次没有反驳,沉默片刻后选择转移话题:“你受了伤?”


    关于孙兮涵的情况,明骊听祝寒星说过,但终归只是祝寒星打听来的,不如问本人来得更快。


    孙兮涵倒也不避讳,淡淡道:“三年前尾椎骨受伤,坐了半年轮椅。”


    明骊闻言瞪大双眼:“那你现在还能跳舞?”


    “能啊。”孙兮涵说:“只要我还能站起来,我就会一直跳下去。”


    哪怕当时给她做手术的医生跟她说,以后都不要再跳舞,否则稍有不慎就有瘫痪截肢的风险。


    但孙兮涵从来不信命。


    如今,她又跳到了舞台上。


    舞台是她的第二次生命。


    明骊愣了片刻,内心震撼久久未散,看向孙兮涵的目光也带了几分钦佩。


    孙兮涵看见她的眼神,勾唇笑了下:“是不是有点同情我?有点被我激励到?那来跳我的B角啊。”


    明骊无奈:“你还真是见缝插针。”


    “为舞台而生的人,现在每天坐在办公桌前不觉得压抑吗?”孙兮涵问:“也不怕坐出抑郁症。”


    明骊抿唇:“那你受伤不能跳舞的时候坐在轮椅上没得抑郁症吗?”


    “忙着复健没时间抑郁。”孙兮涵说:“只要你身体足够忙碌,你的心灵就顾不上痛苦。”


    明骊:“……”


    有点哲学家那味儿了。


    “况且我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事,再痛我都能忍。”孙兮涵想了想形容道:“就这么说吧,当时我就是只快饿死的驴,每天都觉得自己要死了,但前边吊着根胡萝卜,我的求生欲望能够驱使我痛苦地拉着一圈又一圈磨,最后让我成功吃到这根胡萝卜。”


    说完后顿了下,修正道:“不仅仅是一根胡萝卜,而是一顿大餐。”


    因为没有那段精力,她不可能编出《荆棘之冠》这个舞剧。


    凭借这部舞剧拿到了京安舞剧院的入场券,还能成为剧场内炙手可热的舞蹈演员,去开自己的全国巡演。


    甚至,未来她可以去开世界巡演。


    明骊听到她的比喻笑了。


    孙兮涵便又见缝插针地说:“所以,你现在可以来共享我的大餐。”


    明骊正想拒绝,理发师便过来给她拆头上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


    又是一套复杂的流程,明骊忍不住打了两三个呵欠,但孙兮涵全神贯注地在一旁打游戏。


    等发型设计师最后一次给明骊洗完头发,拿起吹风给明骊吹干时,已经是晚上的十点钟。


    祝寒星已经给明骊发了N条信息控诉她今晚的鸽子行为,都被明骊用表情包敷衍回去。


    明骊的头发在设计师的手中变了模样,黑长直变成了黑色的波浪卷发,每一个弧度都刚刚好。


    最近明骊太过于清瘦,致使她脸颊有些凹陷,而卷发完美地遮盖了这个问题,显得她愈发有韵味。


    孙兮涵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夸赞:“我的眼光果然好。”


    发型设计师跟着笑道:“模特好看,眼光也好,相辅相成。小姐姐,等会儿可以拍个你的照片发快音吗?给我们家店铺做下宣传,我送你一张染发满减券。”


    看见这么漂亮的模特,他们自然不想放过这么好的宣传机会。


    明骊却不想就这么出卖自己的肖像,摇头婉拒:“不了。”


    发型设计师又劝了两遍,明骊都有些不好意思拒绝,孙兮涵却道:“不需要。她不准备染发。”


    “啊?”发型设计师有些惋惜道:“小姐姐要是染个颜色一定更惊艳。”


    “工作需要,不能染。”孙兮涵说:“结一下账。”


    明骊正目不转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分明只是变了个发型,却像换了种感觉。


    她整张脸都变得饱满起来,尤其她的头发长,就算卷发也还能勉强到腰线,额前几缕碎发轻飘飘地飞起来,跟之前的乖巧温柔形象完全不同。


    明骊很满意这个发型,却也有几分忐忑。


    原本以为变化不大的,没想到就连她自己都能感受到明显的变化,那她回家以后不会被说吧?


    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见孙兮涵要帮她结账的声音,立刻上前道:“我来吧。”


    “划我的卡。”孙兮涵说:“我有他家会员。”


    不仅如此,孙兮涵还是这家店的铂金卡会员,可以打折,算下来只要四百多块。


    如果明骊现场付的话要九百块。


    孙兮涵看明骊面露难色,提了个折中的方案:“你等会儿请我吃夜宵吧。”


    明骊看了眼表,已经十一点多。


    “家里有门禁?”孙兮涵问。


    明骊看了眼手机,顾清霜也没给她发消息,应该没什么事,便道:“可以。”-


    孙兮涵选了一家日料店,味道很清淡,并不符合明骊的口味,她就要了碗味增汤慢悠悠喝着。


    “果然现在是不跳舞的人。”孙兮涵说:“大半夜喝汤,明天脸变肿。”


    明骊说:“是啊,不跳舞也不怕肿。”


    之后两人吃了顿还算安静的饭,孙兮涵也没再提要让她跳B角的事。


    吃完以后已是凌晨,孙兮涵刚才是蹭明骊的车来的日料店,这会儿明骊提出要送她回家,孙兮涵却裹紧身上的外套:“不了,我打个车回。”


    “你住哪儿?说不准我们顺路。”明骊说。


    孙兮涵摇头:“不顺路。”


    明骊:“……”


    但看得出来孙兮涵挺坚持,明骊也就没再提,只站在路边陪她等车。


    夜里风还是挺冷的,尤其明骊穿得不多,站在路边时像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样子,孙兮涵皱着眉看她:“你该健身了,现在体脂含量有点低吧。”


    明骊说:“是吧。”


    “就算不跳舞也得好好照顾自己。”孙兮涵说:“太瘦了活不久。”


    她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恶毒。


    明骊无奈,“承你吉言,我争取活久一点。”


    孙兮涵瞟了眼她一眼,下秒把手机调转,“咔嚓”拍了一张照。


    孙兮涵把照片传给了她。


    不仅如此,还有一张明骊以前的照片。


    “你自己对比一下。”孙兮涵说:“生活就算是把杀猪刀,也不能把你杀成这样吧。”


    正好孙兮涵的车来了,她连句再见都没跟明骊说,上车后果断潇洒地离开。


    明骊则站在原地,盯着两张照片发怔。


    如果没有从前做对比,现在的生活是可以忍受的,但两张照片带来的强大视觉冲击让她有一瞬恍惚。


    原来,人真的可以在三年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孙兮涵发给她的那张旧照是大三时拍的,那时明骊不笑时也很有朝气和活力,让人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是一种强大到溢出屏幕的生命力。


    可现在的她疲惫又沧桑,双眼无神。


    明骊叹了口气尽量收敛好自己的思绪往车上走。


    她想,人都是会变的。


    变成这样也未尝不可-


    有些事情是无法仔细思考的,一旦开了个口子就像是洪水开闸一泄千里。


    明骊把车停在楼下时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孙兮涵的朋友圈,发现她在十分钟前发了条朋友圈:【只要想开始,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她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进门,上楼,手搭在房间门上时有几分迟疑,不太想面对顾清霜。


    哪怕顾清霜说她可以去跟母亲协商公司的事,明骊可以去选择跳舞。


    但明骊还是犹犹豫豫不敢去做。


    她不太敢相信顾清霜能做到这些事。


    而这些天,顾清霜也再没提过这些事。


    明骊趋向于这是顾清霜那天为了安抚她而做出的退让,顾清霜都已经这么“懂事”了,明骊就不能再不懂事。


    犹豫片刻,明骊还是推门回房间,此时的房间亮着灯,顾清霜正坐在她的梳妆台前,拿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眉头微蹙,看起来有些为难。


    听见推门声,顾清霜立刻抬起头,“你回来了。”


    明骊颔首,想问你在等我?又觉得不大可能,为了避免让气氛尴尬,还是不要问这么自作多情的问题了。


    明骊问:“你洗澡了吗?”


    “还没有。”顾清霜仔细打量着她,犹豫问道:“你去弄了头发?”


    “是。”明骊把包放好,“烫了一下。”


    “怎么突然想起来去换发型?”顾清霜问。


    “忽然想换个心情。”明骊说:“就去换了一下。”


    顾清霜没说话,等明骊已经拿了睡衣准备进浴室时,顾清霜忽然评价道:“挺好看的,很适合你。”


    明骊微笑:“这样就好。”


    等明骊进了浴室,顾清霜的眉头拧得愈紧,这段时间明骊愈发沉默了,连自己跟她说话都爱搭不理的。


    爱搭不理这个词也并不准确。


    是那种很疲惫的状态,跟她说话她也仍旧会有回应,可反应都很平淡。


    顾清霜看着屏幕上的聊天记录,柳思往刚给她发来的回复:【最好别去。】


    明骊没回来前,顾清霜收到了沈梨灯发来的信息,说她上次伤得很重,到现在还没办法摆脱轮椅,但这些天来并没有见到过顾清霜,质问顾清霜是否一点旧情都不顾,难道结婚以后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吗?


    顾清霜有些犹豫,刚好柳思往问她最近明骊的情况。


    顾清霜便找她求助,柳思往给她的回答是这个。


    顾清霜同时又收到了沈梨灯发来的信息:【如果你怕你的妻子吃醋,也可以带她来一起见我。我听说你们跟思往也见了面,没道理就要把我排除在外吧?】


    顾清霜回复:【她不会去见你。】


    沈梨灯:【好吧。你真的不来?】


    沈梨灯:【我转到你们医院吧。】


    顾清霜:【不。】


    沈梨灯:【那你来见见我好不好?】


    沈梨灯:【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不会提要跟你复合的事。就当是普通朋友那样。】


    顾清霜没有再回复,有些疲倦到不知所措。


    没一会儿,浴室的门便打开,明骊快速卸妆洗澡便出来,喊她去洗澡,顾清霜应了声好,把手机放在桌上就进去了。


    明骊简单做了个护肤,期间顾清霜的手机屏幕亮了两次,她都控制住自己没有去看。


    但在她护肤结束后准备上床时,顾清霜的屏幕再度亮起。


    沈梨灯:【如果你看中的是她能为你放弃舞蹈,转而从商的这点,我也可以。】


    沈梨灯:【为什么你就变了呢?】


    明骊一时间被这句话冲击到说不出话来。


    虽然知道事实如此,但还是有些伤人。


    而更伤人的是,顾清霜一直跟沈梨灯有联系。


    不过她们有联系也是正常的事。


    明骊深呼吸一口气,装作没看见上了床,刚好柳思往给她发来消息,是一个PDF文件。


    柳思往:【这是那个角色相关的内容,人物小传和一些台词,你可以看看。】


    柳思往:【我还是那句话,感兴趣可以随时联系我。】


    明骊忍不住问:【真的没有比我更合适的吗?】


    柳思往:【你天生该出现在镜头里。】


    柳思往:【我能把你拍出超越自我的美丽,我的镜头需要你。】


    明骊打开那个文档翻看,不到两千字的内容看得很快,却概括了一个人的一生。


    从满身伤痕的抑郁症患者再到站上舞台绽放魅力的舞台王者,跌宕起伏,精彩万分。


    明骊却觉得,这个角色更适合孙兮涵演。


    她把这个想法跟柳思往说了下,柳思往却发了个“NO”的表情。


    明骊问:【为什么?】


    柳思往:【她已经结束了这个过程,所以再演只是复刻,但你不一样。】


    明骊这段时间慢慢筑起的墙“轰”地有了裂纹。


    柳思往又发:【你可以在我的电影里这样经历。】


    柳思往:【同时也是自救。】


    柳思往:「如果你不自救,没有人能救你。】


    这道墙轰然倒塌。


    明骊一直以来藏着的被轻而易举看穿,她以为她藏得很好,也以为柳思往上次只是歪打正着。


    没想到她真的看穿了。


    明骊颤着手打字:【难道我再跳舞就会变好吗?】


    柳思往:【不敢保证,但何乐而不为?就当是多个爱好。】


    不得不说,柳思往很会拿捏人性。


    就当是个爱好而已,反正戏份也不多,但多一个尝试就会多一种可能。


    此时,孙兮涵又给她发来了两条信息,一条是她大学跳舞的视频,一条是文字:【想了想,这个视频还是应该给你也保存一份。】


    相继而来又一条:【我受伤的时候一直看你这条视频,如果没有它,也没有《荆棘之冠》,所以你来跳B角是最好的。】


    明骊盯着屏幕沉默。


    良久,忽然狠下心回复:【你觉得我能跳好吗?】


    孙兮涵:【当然。】


    明骊颤抖着手打字:【我跳。】


    同样的话术也回复了柳思往:【我演。】


    孙兮涵有句话没说错,只有身体足够忙碌,心灵就不会感到痛苦。


    她现在,痛苦得已经开始麻木了。


    可她想活着,她不想像父亲那样,从楼上一跃而下。


    她还有明女士,还有明晞,还有祝寒星。


    如果她死了,她们都会很痛苦。


    在这一瞬间,明骊忽然共情了顾清霜的自残行径。


    可她不会像顾清霜那样做。


    明骊选择痛苦,绽放。


    第55章


    翌日下午五点半, 明骊的闹钟响起,但手边还没没处理完的文件,有些犹豫。


    手机那头的人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种结果, 下一秒手机就开始嗡嗡震动。


    祝寒星:【下班。】


    祝寒星:【来。】


    祝寒星:【见面。】


    祝寒星:【跳舞。】


    ……


    明骊扣了个“1”,干脆把还没处理完的文件装进包里,又用皮筋随手把头发扎起来,拎着包准时下班。


    当她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林助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明总。”


    “下班吧。”明骊朝她笑了笑,“要不要一起走?”


    林助:“?”


    林助三下五除二把桌上的东西规整好,拎着包跟她一起出现在电梯口。


    尽管早上到公司以后, 林恂就看到了明骊新烫的卷发, 也真诚地夸赞过, 但此刻站在身侧,目光还是忍不住往她的头发上看。


    怎么会有人烫了卷发后, 头发还这么丝滑啊,没有一点损伤的痕迹。


    明骊见她看,笑着问:“还没适应?”


    “适应了。”林恂艳羡地笑:“是太漂亮,让人忍不住想看。”


    明骊轻松地开玩笑:“要不是跟你熟了,还以为你在拍领导马屁。”


    “不熟我也不会说啊。”林助看她今天状态还不错, 甚至准时下班, 便问道:“下班后有什么安排吗?”


    “要去兼职。”明骊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林恂是从顾雪蔷身边调过来的人, 明骊当然知道自己的动向会被林恂报告给顾雪蔷, 但在这件事上,明骊有些私心。


    她想做完以后再让顾雪蔷知道。


    不然依照顾雪蔷的性格, 很可能像上次卡她给京安舞剧院的面试资料一样,直接把她给刷下来。


    却也知道这个要求有些为难林恂, 毕竟她只是个打工的。


    明骊犹豫过后还是选择没说,没让林恂为难。


    但在地下车库分别前,林恂忽地问:“您准备利用业余时间去跳舞吗?”


    明骊错愕:“你怎么知道?”


    她并没有完全对林恂坦白。


    林恂勾唇:“看到了您的舞蹈服猜测的。”


    舞蹈服是今天孙兮涵给她闪送过来的,说是以前逛街时买多了一身,刚好给她穿。


    当时明骊也没想这么多,没想到林恂一看就猜出来了。


    “好吧。”明骊笑笑:“林助果然细心。”


    林恂看向她,露出个鼓励的笑容:“您放心,这件事我不会跟顾总说。”


    明骊微怔,随后道:“没关系的。”


    顾雪蔷最讨厌被背叛,像林恂这样的行为很可能被开除。


    明骊还蛮喜欢她这个人的,做事稳重又利落,为人也好。


    林恂:“顾总早在之前就跟我说过,您的事不必事无巨细地报告给她。她让我来并不是监视您,而是辅助您。”


    在说完之后,明骊明显有几分惊讶。


    林恂思考片刻又补充道:“顾总希望您更好,无论哪一方面。或许,顾总比她表现出来得更在意您的感受,所以这件事是对您好的,您就可以去做。”


    这倒是彻底推翻了明骊的认知。


    但这番话也存疑。


    明骊认识的顾雪蔷:精致、严厉、强势、说一不二,偶尔的温柔都留给了顾清霜,但最坏的那面也留给了顾清霜。


    但林助所认知的顾雪蔷跟她的认知有很大差别。


    明骊也来不及跟林助细讨这个问题,包里的手机已经又开始震动了,就像催命一样。


    明骊拿出手机再次回复祝寒星,然后跟林助分别。


    这个点正是高峰期,明骊开到舞蹈室时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五分钟。


    祝寒星已经开始练习了,比之前给明骊拍的视频好了些。


    已经从“僵尸”进化成“丧尸”了。


    听到明骊这个评价,祝寒星白眼翻到天上,正要吐槽,就听见不远处的孙兮涵厉声道:“继续。”


    明骊好奇孙兮涵为什么会在这里教祝寒星,便问:“你的舞蹈老师呢?”


    “喏。”祝寒星朝孙兮涵的位置瞥了眼,“从今天开始变成她了。”


    “为什么?”明骊问。


    “她嫌那个老师教的不好。”孙兮涵说:“所以我们单位派了我来。”


    “胡说八道。”祝寒星辩解:“我明明说的是我自己会请老师来,不用你们那位。没说要你。”


    “你的老师是明骊。很明显,明骊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做。”


    “再重要还能有我重要?”祝寒星不服。


    孙兮涵顿了下:“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我有!我很有!我明得很!”


    祝寒星的声音越来越大,吵得明骊脑袋疼,立马出声打断:“好了。有这么好的老师教你还有什么不知足,快点练吧。”


    明骊知道距离《荆棘之冠》的首演只剩一周,要做什么都得争分夺秒。


    根本没时间浪费在这种没意义的口角上。


    祝寒星撇嘴,但知道她紧张,便只安慰了她几句,又鼓励她:“你一定行。冲!”


    明骊拍了拍她的肩膀,上前跟孙兮涵交涉。


    今早孙兮涵就已经录了明骊需要跳的部分,并且发给了明骊。


    明骊吃饭时就一直在看,但也不知道自己还记得多少,她现在重新进入舞蹈教室后有些紧张。


    孙兮涵问她:“需要我先示范一遍吗?”


    明骊点头,“好。”


    明骊这部分舞蹈还蛮重要的,除了有一段独舞外,更多是跟孙兮涵的配合,双人舞蹈更考验舞者的默契,简单的动作很可能因为两人没默契而做得很难看。


    孙兮涵给她录的视频很详细,几乎跟她在眼前跳没多大差别,但明骊近看可以发现更多细节。


    孙兮涵跳的时候,明骊已经可以大部分跟上她的节奏了。


    几分钟后,孙兮涵直接喊明骊:“跳一下试试。”


    “这么快?”一旁的祝寒星都愣了,“我连看还没看明白呢。这可是一支新舞蹈啊,哪那么容易学会?就算她是明骊也不可能吧,你这是不是故意打击报复?”


    孙兮涵乜她一眼,语气冷淡:“跳你的。”


    祝寒星:“我在这就是不能让你欺负明骊。”


    明骊却在原地站着没动,脑海里迅速把孙兮涵刚才跳得那一段舞过了一遍。


    转头跟孙兮涵说:“再给我十分钟。”


    她需要捋一下。


    而后她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小幅度地习惯一些动作。


    太久没跳确实让她的肌肉都开始退化,但明骊记动作还是很快。


    十分钟转瞬即逝,孙兮涵在明骊要求之后就用秒表卡点,卡点一结束,孙兮涵就把一旁的音响打开,播放前奏音乐。


    这个准备时间有三十秒。


    明骊人都傻了,这方法不是她们以前舞蹈老师常用的吗?


    为了训练她们能随地大小跳的能力,也为了督促她们尽快练习好舞蹈。


    却没想到,毕业几年她又被这样训练了。


    可偏偏她一听到音乐,就像被训练好的巴甫洛夫的狗,很快站到镜子前,在正式音乐开始的那一秒,精准卡点进入。


    每一次摆臂,每一次抬腿,都像是用尺子量好的尺度一样,几乎可以做到跟孙兮涵刚才跳舞时一比一复刻。


    原本就没心思练习舞蹈的祝寒星都惊呆了,起初还象征性地动动手臂,到二十秒的时候就抱臂盯着明骊看。


    明骊身上的舞蹈服简直就像为她量身打造的一样,颜色很衬她的肤色,跳到一半,明骊的脸开始变红,以她现在的精力根本没办法跳完这一整支舞。


    可她慢慢调整呼吸,并且在调整的时候表情都没怎么变。


    祝寒星慢慢踱步走到后边正聚精会神看明骊跳舞的明月身边,跟她比手语问:“是不是很漂亮?”


    明月点头。


    祝寒星:“她以前比现在还漂亮。”


    明月没理她的感慨,嫌她耽误自己看明骊跳舞。


    这是一场眼睛和精神的双重洗涤,每一帧都值得被拍照留念。


    音乐声停的那一刻,明骊感觉自己的腿都软掉,但她强撑着做完了谢幕的动作,这才累到坐在地上喘粗气。


    后边的祝寒星惊讶鼓掌,“不愧是你,明骊。”


    这几下子够她学几辈子的。


    就这些舞蹈动作,祝寒星感觉自己这辈子都记不住。


    但对明骊来说,似乎轻而易举。


    孙兮涵却睨了她一眼:“现在还觉得我是在为难她吗?”


    祝寒星低低哼了声,就不认错。


    孙兮涵让明骊在一旁休息,还递了毛巾和水给她,之后便到一侧指导祝寒星。


    祝寒星的底子太差,孙兮涵干脆还给她改了几个动作,看起来更好看,做起来也更简单。


    但对祝寒星来说还是太难。


    不过孙兮涵欣赏祝寒星一点就是,没跳的时候虽然在碎碎念骂个没完,但到了真正练习的时候倒不喊苦不喊累,能上就上,上不了的咬着牙也要硬上。


    这倒让孙兮涵高看她一眼。


    如果她能在练习的时候不偷偷看明骊就好了。


    ……


    祝寒星倒不知道孙兮涵怎么想,她只是不自觉被明骊的身影吸引视线。


    明骊太久没跳舞,但只要她跳,就是最出挑的。


    再次看到明骊跳舞的祝寒星心潮澎湃,不管孙兮涵怎么说她,她都不生气。


    偶尔还觉得把孙兮涵气到是什么开心的事,笑得跟个小学生似的。


    孙兮涵纠正了她几个动作后就让她在一旁练习,甚至还把明月给叫过去当小监督员。


    明月要比孙兮涵更严格点,只要祝寒星想摸鱼,明月就去拽她的衣服,用一副满是怨言的眼神盯着她看。


    久而久之,祝寒星也不敢看了,只认真练习自己的。


    明骊从头到尾都专注在自己的舞蹈里,她跳舞的时候好似把所有人都屏蔽了,脑子里只有这些动作,并且跟舞蹈角色共情。


    她的这套舞蹈动作底色很悲凉,需要表现出来的情绪非常复杂,她自认还表现得不够。


    不仅如此,就像孙兮涵说的,她现在的体力远远达不到上台的标准,更别说巡演了,要在一周内迅速提升体力是件很难的事。


    但明骊经过第一天的练习后,很快就和孙兮涵商量出了一周的练习计划和健身计划。


    要想提升肌肉量,自然要每天摄入大量的营养,明骊现在的饭量太小,连肉都没有,拿什么去练肌肉?


    所以孙兮涵还给她制定出了膳食计划。


    一日三餐摄入的营养都有标准,只能大于这个标准而不能少。


    明骊一瞬像回到了上学的时候,当时大家都在难受管不住嘴,明骊就没这个烦恼,她每天什么都吃点,什么都吃得少,家里有专人负责她的餐食。


    没想到毕业后要开始艰难的“复健”之旅。


    明骊这天晚上练习到十一点钟,又跟祝寒星她们简单吃了个饭才回家。


    身体是疲累的,恨不得原地就有张床,她能睡个地老天荒。


    但她的心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光是想到一周后能站在京安大剧院的舞台上跳舞,她就觉得一切都有希望-


    明骊回到房间时已经接近凌晨,顾清霜仍旧没睡。


    打开房间门后,明骊看见顾清霜正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本书看,明骊跟她简单打了个招呼。


    顾清霜合上书问她:“最近公司很忙吗?”


    “还好。”明骊跟林助的配合越来越默契,已经大致整理出了新公司的方向,只剩下按部就班的整改,如今也请了一大批熟悉这个工作领域的人进驻公司,明骊要处理的事还是一样多,却比以前精简许多。


    并且,明骊不熟悉这个范畴,她的方法就是请人。


    很明显,这个方法很好用。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她会轻松很多,公司也会创造出更大的价值。


    顾雪蔷以前教过她,不懂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懂装懂,还要为了面子外行指导内行,最后只能落得个破产的下场。


    「星晚」的悲剧也是这样酿成的。


    明骊绝不可能让「星晚」重走老路。


    但明骊也没跟顾清霜详说这些事,说了也没什么用,从头到尾她就没指望过顾清霜能帮忙。


    反正明骊现在可以兼顾。


    “那你今晚……”顾清霜有些迟疑地问:“是去约会吗?”


    明骊微怔:“啊?”


    这话从何说起?


    “没有。”明骊否认:“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回来前洗过澡。”顾清霜动了动鼻子:“用了别的牌子的沐浴露。”


    还真是个狗鼻子。


    明骊确实练完舞蹈后出了一身汗,在舞蹈室洗了个澡,这事儿也没什么好瞒的,便跟顾清霜说了:“我大学同学要在京安舞剧院演话剧,喊我去跳B角,我昨天答应了。今天跟她一起练习来着,练完以后就洗了个澡。”


    明骊一股脑说完后感觉房间的气氛有些沉,原本还不错的心情在这沉默里慢慢冷下来。


    过了会儿,明骊问:“有问题吗?”


    顾清霜摇头,翻开书淡声道:“没问题。”


    只是觉得很不舒服。


    她以为明骊想去跳舞是客串一下思往的电影,却没想到是这样。


    最重要的是她并没有提前问问自己。


    这个想法出来的时候,顾清霜都有些惊讶。


    明骊为什么要提前问她呢?


    没这个必要。


    大概明骊也是这样想的吧。


    顾清霜有些失落,却低头隐藏了自己的情绪。


    明骊若有所思地睨了她一眼,拎着睡衣就去浴室洗澡了。


    重新洗过澡后再出来时,顾清霜已经上床睡觉了,明骊在梳妆台前简单护肤,结束后关灯上床。


    她累得四肢都不像是自己的,眼睛一闭眼前一黑,感觉随时能晕过去。


    平日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要失眠,但今晚她感觉困得厉害。


    也就没理会顾清霜的小情绪。


    在一起朝夕相处近三年,面对面睡了三年,自然能察觉出她情绪的变化。


    往常明骊总要纠结好久,但今天却坦然,没精力去想。


    没一会儿,身后忽然贴来个泛着凉意的身体。


    明骊转过身,自然而然地抱住她,顺势伸手在她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抚。


    这些都是下意识的动作,并没有其他想法。


    顾清霜却吻了吻她的下巴,向她释放出了想做的信号。


    明骊脑袋重得很,但也感知到了她的信号,干脆把她抱得更紧,咕哝着说:“累。”


    ……


    这一晚明骊睡得很安稳,连梦都没做,再睁开眼时已经八点钟。


    顾清霜早已起床,明骊起来后匆匆洗漱,简单化个妆下楼吃早饭。


    享受完安静的早餐时光,再跟顾雪蔷聊几句公司的事,顾雪蔷随意一点拨都让她受益良多。


    明骊跟她聊完以后忽然想起昨天林助说的话,很认真纯粹地跟顾雪蔷道了声谢。


    顾雪蔷都懵了几秒:“这有什么好谢的?”


    “就是感觉您太好了。”明骊朝她笑笑:“您最近还顺利吗?”


    “还可以。”顾雪蔷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习惯了独当一面也不会把公司的烦心事放在家里说,更不会跟明骊她们这些小辈说,但顿了几秒后又道:“你最近有空的话可以多跟顾斐聊聊天。”


    明骊确实有几天没看见顾斐了,从她上次给自己送完邀请函后,两人就没再联系过。


    顾雪蔷突然这么说必然有更深的原因,明骊便问:“小姑怎么了?”


    “不愿意相亲,正生闷气呢。”顾雪蔷说:“奶奶眼看身体不太好了,就想看着她成家,你可以劝劝她。”


    明骊心里不愿意,但面上还是说:“我有空会跟她说的。”


    “最近你回来得都很晚。”顾雪蔷瞟了她一眼,明骊的心一下收紧,还以为顾雪蔷已经发现了,要找她算账,却听顾雪蔷低声道:“我给你派个司机吧,方便保护你。女孩子太晚开车回家不安全。”


    “不用了。”明骊说:“我自己开车方便一点。”


    顾雪蔷在这点上并没有勉强,只是又确认了一遍:“你确定?”


    “嗯。”明骊笑笑:“我习惯自己开车。”


    明骊感觉最近顾雪蔷最近很和蔼,像变了个人似的,也可能和上次跟顾清霜吵得不可开交有关,从那次之后,顾雪蔷说话的态度都变温和了。


    有时明骊都感觉顾雪蔷要发火了,但顾雪蔷会硬生生忍下来。


    要放在从前,这桌上的茶盏早摔碎了。


    但这样有助于家庭和谐,明骊都愿意多在餐桌上说几句话。


    当她拒绝了顾雪蔷准备离开餐桌的时候,就听见顾雪蔷淡淡道:“霜霜你要是没事睡不着,就去接明骊回家。”


    正安静吃饭的顾清霜被点到,还有几分恍惚,昨晚她失眠到凌晨四点,就蜷缩在明骊怀里一动不动。


    安静的房间里,她能听见明骊的心跳,能感觉到明骊睡得很沉。


    但她有些说不上来的难过。


    这种难过持续到凌晨四点多才慢慢消散,但是就算睡着,她也只睡了两个多小时,最终以噩梦收尾。


    她又梦到了那片走不出来的森林,梦到了无法消散的迷雾,梦到恐怖的声音在追着她们奔跑。


    梦见那道声音跟她说:往前走,别回头。


    顾清霜看似还在吃早饭,实则出神好一会儿了,她在想是不是因为没回沈梨灯的信息,所以老天爷又让她做这样的梦来提醒她。


    于是开始纠结,要不要去医院走个过场。


    但顾清霜并不想,她讨厌这样心软的自己。


    此时被顾雪蔷点了名,顾清霜却没听见她们刚才在说什么,怔了几秒后问:“什么?”


    顾雪蔷睨她一眼,冷冷道:“我说明骊晚上回来太晚,你没事可以去接她。”


    说完又意有所指地补充道:“省得每天在家里总想些有的没的,做出些不该做的事情来。”


    顾清霜也没反驳,低声应了句好。


    今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明骊出门时跟顾清霜打了招呼,让她不用去接自己。


    顾清霜嗯了声,却还是问她在哪里练习舞蹈。


    明骊顿了下,“你要来看?”


    “你希望我去看吗?”顾清霜带着几分试探地问。


    明骊思考过后,决定遵从本心,“不。”


    她练舞的模样很狼狈,跳过三遍以后汗水打湿头发,碎发会贴在脸侧,她并不想让顾清霜看到这样的自己。


    并且她们练舞的时候,祝寒星嘴贱,孙兮涵也不遑多让,气氛说不准下一秒就变僵,但她们都知道是在开玩笑,过会儿就好了。


    顾清霜却不会适应这样的气氛。


    明骊说完之后去看顾清霜的脸色,依旧是一张万年不变冰山脸,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顾清霜:“那我就不去了。你晚上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


    明骊为了弥补她,提出个折中的方案:“一周后的首演我可以给你留票,到时你可以来看。那天还有春柳依在,她也会上台跳舞。”


    怕顾清霜会拒绝,明骊还搬出了春柳依。


    对于这场首演,明骊倾注了太多,所以还挺期待顾清霜能答应的。


    她不是个喜欢攀比的人,但前天晚上看见沈梨灯给顾清霜发的信息。


    她也想让顾清霜看看,站在舞台上的明骊不比任何人差,沈梨灯能跳到巴黎歌剧院的舞台上,而她也可以站在京安大剧院的歌剧院舞台上大放异彩。


    如果非要比个高下,明骊不比任何人差。


    片刻后,顾清霜淡声道:“再说吧。”


    明骊满含期待的眼神忽然变暗了,但她很快笑笑:“那就到时再说吧。”


    但明骊知道,大概没有到时了。


    顾清霜应当是不会去的。


    ……


    跟顾清霜分别之后,明骊倒是见到了顾斐,她把邀请函递给了顾斐,“这场我就不去看了。”


    顾斐眉头紧皱,“为什么?你知道你们老师给你这个是什么意思吧?你不至于……”


    明骊打断她的话,笑得璀璨:“我不去看,是因为我要上台去跳了。”


    顾斐一怔:“真的?”


    明骊点头:“我已经开始练习了。”


    顾斐想说什么,还没说出来已经落下泪来,她激动得上前抱住明骊。


    明骊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


    不远处,顾清霜正站在原地看着,表情有些难看。


    第56章


    明骊用了两天时间练习好了自己的独舞部分。


    除却体力不够的问题外, 其余堪称完美。


    当然,都是祝寒星和孙兮涵觉得完美,明骊自己觉得还可以更好些, 所以花费了很多时间去练习。


    前两天她还兢兢业业在公司忙碌,到点才下班离开。


    到跟孙兮涵联系双人舞蹈部分时,她明显感觉时间不够用,所以每天很早就到公司,中午吃饭也是潦草收场,时间被不断压缩,可她却感觉不到疲惫。


    就像是一个不知停歇的机器,正充满了电运作着。


    幸好孙兮涵的舞台经验比较丰富, 能够比较好地配合明骊。


    从最初的练习到十点钟到后边的凌晨两点钟, 明骊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但吃东西越来越多。


    以前有段时间她吃什么吐什么,最近几天就像只饕餮似的, 每天都觉得饿,早饭饭量是之前的三倍,有天早上都把顾雪蔷惊到了,“昨晚没吃饭?”


    “吃了。”明骊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等咽下去后一口喝了半杯牛奶, 回答道:“最近有点饿。”


    顾雪蔷示意女佣给她带了份餐后水果和甜品带去公司。


    明骊正是练肌肉的关键时期, 对甜品敬谢不敏, 但还是谢过了顾雪蔷。


    到了第六天, 明骊刚下楼就见到了孙兮涵和祝寒星。


    首演在即,明骊需要去舞台上排练了。


    就连祝寒星也被通知了排练走位。


    明骊很久没去过京安舞剧院, 这些天她一直没去想过后边的事,只专注练习眼前的舞蹈。


    每一个动作都要求做到完美。


    车子驶向京安舞剧院时, 明骊还有些紧张。


    不敢相信,她竟然还有上京安舞剧院的舞台表演的那天。


    幸好身边有个祝寒星叽叽喳喳地跟她扯闲篇,都问她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明骊敷衍地回答着也能分散部分注意力。


    直到那栋独特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京安舞剧院是上世纪就修建完成的建筑了,是知名建筑师的代表作。


    这些年又经过几次修缮,在风雨中屹立不倒,很多人来京安旅游都会打卡这座建筑。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紧张,在上楼时,孙兮涵在她身边低声说:“就跟平时跳的时候一样。”


    明骊点点头,“我知道。”


    也是到了这里明骊才知道,大家还不知道孙兮涵已经找到了B角的事,就连舞剧院的院长都被蒙在鼓里。


    三人一上楼,还没走到表演大厅就迎面遇见了院长。


    院长皱着眉急匆匆地逮着孙兮涵问:“你就准备一个人上了?你的腰能吃得消吗?到时候出了事儿后边的还怎么演?!还有,只剩两天了!连第一次预演还没开始,你是不是想砸了舞剧院的招牌?!”


    “不啊。”孙兮涵淡定道:“我找到B角了。”


    院长这才看见站在她身边的明骊,愣了几秒。


    几年前院长是见过明骊的,当时明骊跟在老师身边,还来舞剧院客串过小角色,跳得很好,长得也漂亮,给院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所以提前跟她们老师预定了明骊。


    毕业前,老师的推荐信都已经交到了明骊手中,但明骊却没来。


    当时院长颇为遗憾,前段时间她们舞剧院面向全社会招聘,竟收到了明骊的资料和面试视频。


    内部已经商定好留下这个人,但她接到了一通电话。


    来自于顾氏集团目前的话事人。


    于是,她让人给明骊发了落选的邮件。


    却没想到,明骊又又又出现在自己面前,堪称是破除万难进入京安舞剧院。


    可京安舞剧院容不下这尊大佛。


    院长的表情一瞬变化了无数次,最终拧着眉道:“你还是自己跳吧。”


    孙兮涵挑了下眉:“为什么?您不是认识明骊吗?”


    “她并不是咱们舞剧院的舞蹈演员。”院长冷声道:“内部舞剧用这种来路不明的演员,掉链子怎么办?”


    “我给她担保。”孙兮涵说:“她要是跳不好,我跟她一起滚蛋。”


    “放……”院长都气得要破口大骂了,又因为有外人在生生忍住,“你是正经考进来的,说滚蛋就能滚蛋,把舞剧院当什么了!”


    “那你说怎么办?我的伤没完全好。”孙兮涵摆烂似地说:“你让我自己选B角,我选中了她,你又不让用。”


    院长沉默。


    她若有所思地瞟了眼明骊,明骊从刚才就在想院长看她的眼神,而这一眼,明骊福至心临。


    “您放心。”明骊说:“我来这里跳舞,顾家人不会找麻烦。”


    明骊朝院长笑了笑:“之前的事给您添麻烦了,但这次我会认真练习,绝不给大家拖后腿。顾家那边我会去说,发生了什么我也会一力承担。”


    孙兮涵在一旁听着觉得话头不对,皱着眉问:“所以你婆家不让你跳舞?”


    明骊微怔,主要是不知算不算婆家,她跟顾清霜两个女孩儿也没仔细论过,但也不准备详细解释,只说:“之前是不许的。”


    “靠。”孙兮涵啧了声:“所以你嫁那么好有什么用?一点儿自由都没有。”


    明骊没说话,只弯了弯唇。


    倒是祝寒星听不下去,在一旁杵了孙兮涵一胳膊:“骊姐情况特殊,你不知道就别乱说。”


    孙兮涵翻了个白眼:“难不成还是为爱嫁豪门?”


    祝寒星:“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孙兮涵:“你倒是说说什么样?”


    明骊乜了两人一眼:“等会儿再讨论可以吗?”


    站在她们对面的院长打量过几人:“你们都认识?”


    “我跟明骊大学同学。”孙兮涵介绍道:“她俩是高中同学。至于我跟祝大明星,也是这几天才认识的。”


    “哎哎哎,别叫我祝大明星,跟阴阳怪气似的。”祝寒星说:“我叫祝寒星。”


    “我知道。”孙兮涵说:“我就乐意叫大明星,关你什么事?”


    祝寒星:“……”


    明骊懒得听她俩的小学生互怼言论,跟院长低声解释道:“那年我毕业前就想来京安舞剧院,当时我的老师已经写好了推荐信,但没想到家里突生变故,最终也没能继续跳舞。这次的机会很难得,所以我会好好把握。表演的费用,我可以不要,顾家那边我也会出面解决,只要您点头,我肯定不会让您失望。”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明骊心里也直打鼓。


    这些天她的“复健”虽然有了显著成效,却也达不到完美到令人惊艳的地步。


    但她知道,要想拿到这个机会光靠真诚是不够的,还得解开院长的心结。


    一次是来自于三年前,她没来京安舞剧院报道的事。


    一次是来自于前不久,顾雪蔷肯定跟京安舞剧院打过招呼。


    顾氏集团的势力在京安市盘根错节,就连院长也轻易不敢得罪。


    当然是能避免就避免,为了个B角也不至于去冒险。


    但这个机会对明骊来说很不容易。


    无论是下决心继续跳舞,还是走进舞蹈室一次又一次地练习,这几天她真的在一件事上孤注一掷。


    而且这几天她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睡前会期待明天的到来,不再像以前一样,行尸走肉,睡前总会想,人要是闭上眼不会再睁开就好了。


    这几天她几乎都是沾枕头就着,陷入睡眠前想的最后一件事是——明天一定要早早醒来啊。


    明骊好不容易尝到了一点改变的“甜头”,不愿意轻易放弃。


    孙兮涵在一旁道:“院长,您总说这几年咱们舞剧院青黄不接的,找不到好苗子。现在好苗子就站在你面前,你一点儿机会不给,这也太不合理了吧。”


    院长睨了她一眼,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懂什么?!”


    要是真因为明骊来她们这里演出,顾氏集团跟上层通通气,说不准一怒之下就把她这个院长给调走了。


    换个圆滑的院长过来,像孙兮涵这样家里没什么背景的好苗子都得给埋没了。


    还能轮得到她在这里没大没小的说话?


    孙兮涵冷哼了声:“我是不懂你们领导之间的弯弯绕绕。我只知道站在舞台上就要对观众负责,跳得好就能当首席,跳得不好就是镶边的,一切都靠实力说话。”


    院长久久没说话,还在思考。


    孙兮涵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这样吧,我反正已经把人带来了,这几天也练习过,目前来讲配合默契。您正好也没事,来看看呗。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您要是看完了觉得她跳得不行,那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就是跳死在舞台上,也会把首演完成好。”


    院长横她一眼,“晦气话收回去。”


    “吸溜~”孙兮涵主打一个能屈能伸,知道院长这么说话就是还有转圜的余地,赔了个笑脸道:“别把我们的排练时间给浪费了。走吧。”


    说完就推着院长去表演大厅。


    走时还回头朝明骊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等会儿好好跳。


    明骊跟祝寒星在后边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孙兮涵还有这一面?!-


    明骊站在京安舞剧院的舞台上,既熟悉又陌生,紧张中还带着一丝激动。


    临开始前孙兮涵安慰她:“尽全力就行了,错了也不要紧,还有我兜底。”


    明骊朝她笑了笑:“你也是。”


    她也可以帮孙兮涵兜底。


    孙兮涵还没反应过来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音乐声就已经响起。


    起先是一个大群舞,这些天大家都是分开排练的,等到群舞的高潮回落,背景音乐进入第一个节奏点,孙兮涵才从一侧跳到舞台上。


    她在舞台上跳一个人的意气风发,跳她的荡气回肠,可是忽然她在舞台上摔倒。


    照在她身上的光影逐渐变暗。


    “啪”地一声,整个舞台的灯光都熄灭。


    一束光打在蜷缩在角落的明骊身上。


    她匍匐在舞台上,不断地挣扎着往上,可她怎么也站不起来。


    所有的舞蹈动作都需要她极强的身体控制力,而这些不是一个普通的舞蹈演员能完成的,这也是院长一直没催孙兮涵的原因。


    催了也没用啊!


    但明骊此刻把身体的控制运用到登峰造极,哪怕她很久没跳舞,但诚如孙兮涵所说,真正有天赋的演员只要站在舞台上就足以创造奇迹。


    是很多人都羡慕不来的。


    而且明骊不仅仅有天赋,还付出了成倍的努力。


    只要音乐声响起,她就融进了音乐里。


    独舞过后,便是跟孙兮涵的双人舞蹈,就像是双生花一样,光明与黑暗共舞,她们背对着背,却像是对方的一面镜子。


    在第三段,群舞也加入了进来。


    哪怕还没进行过排练,有些走位还是乱的,已然能看出《荆棘之冠》的雏形,足以带给人强烈的视觉震撼。


    如果说孙兮涵一个人跳能发挥出《荆棘之冠》意义的90%,那明骊来跳这个B角,跟孙兮涵的舞蹈进行了完美的融合,便是120%的完成度。


    京安舞剧院已经很多年没有原创舞剧了,如果不是看中了这套编舞和这个舞剧的意义,院长也不会冒险用一个新人,一个新的舞剧来做今年的年度舞剧。


    要知道一旦失败,这就是她在职时的大败笔。


    但院长看到这个成品时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没看错人,也没看错作品。


    如果明骊的实力只是好,院长确实不值得为她冒险的。


    但明骊跳得太好了,在舞台上灯光打在她身上的时候,就能感觉到她就是为舞台而生的,她能把控这个舞台,能吸引人的目光。


    最终,院长同意明骊留下。


    明骊朝她鞠了一躬:“我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顾家那边……”院长有些迟疑:“你确定她们知道?”


    “我会去说的。”明骊说:“您放心。”


    看来,这件事要被提上日程了。


    等院长离开以后,祝寒星忧心忡忡地看着明骊:“顾家那边你准备怎么办?”


    顾雪蔷把「星晚」交给明骊时,明骊答应过要跟顾清霜离婚后才会重新站上舞台。


    这两年里注定跟舞台无缘。


    但现在她食言了。


    所以这几天她面对顾雪蔷都有些心虚。


    可逃避不是办法,明骊深呼吸了一口气:“面对暴风雨呗。大不了……”


    明骊犹豫着,就听孙兮涵淡淡道:“离婚啊。”


    孙兮涵倒是淡然:“这种一看就是吃人的地方,不离婚你等着干什么?”


    明骊微怔:“事情有些复杂,不是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有多复杂?”孙兮涵问:“你杀人被她们看见了?”


    明骊错愕:“啊?”


    祝寒星在一旁解释:“她的意思是你是不是被顾家抓住了把柄。”


    明骊脸色微赧,却佯装镇定地揶揄:“你俩倒是有默契。”


    “啧。可别。”孙兮涵一副轻视姿态:“我可不想跟她有默契。”


    祝寒星冷哼:“说得我想跟你有默契一样。”


    明骊没说话,在思考该怎么跟顾雪蔷说。


    两天后就是正式演出了,她原本是准备在演出后跟顾雪蔷直接请罪的。


    但现在……


    明骊心想,大不了就把「星晚」还给顾雪蔷,就当是她辜负了顾雪蔷的期待。


    她想赚钱,想当老板,但这几天在当老板和跳舞之间,她还是更喜欢跳舞。


    明骊知道,这样似乎有些“不识好歹”。


    在没有答应孙兮涵之前,每每出现想要答应孙兮涵这个念头时,她都会如此谴责自己。


    可现在,她确实是“不识好歹”了。


    她不想再那样自我欺骗。


    如果可以,她更想两者兼顾,只要能让她在处理完公司事宜以后抽出空来跳舞就好。


    但顾雪蔷会嫌她丢人的吧。


    明骊轻呼出一口气,如今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在她思考晚上该如何跟顾雪蔷开口解释时,孙兮涵忽然问:“你们说的顾家是哪个顾家?”


    “这京安还有哪个顾家?”祝寒星说:“当然就是那个顾家。”


    “顾氏集团?”孙兮涵对豪门不感兴趣,也不知道个中曲折,只知道明家破产以后,明骊又嫁进了豪门,但并不知道嫁给了谁。


    “是。”明骊说:“就是你想的那个顾氏集团。”


    孙兮涵眉头微蹙,“这家不是女子集团吗?继承人基本都是女的,明骊嫁给谁?”


    孙兮涵说着还打开了网页搜索,最后目光定格在顾氏集团第二总经理上,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你老公不会是顾征博吧?”


    这男的已经五十多岁了,孩子都有三个。


    明骊嫁给他……


    孙兮涵表情骂得很脏,但想到是明骊的选择,当年可能也是逼不得已,又尽量去控制自己的表情,就听一旁的祝寒星骂道:“你胡扯什么呢!顾征博都一只脚都踏进棺材了,怎么可能配我们骊姐?”


    明骊也有些错愕,随后道:“那个是二叔。”


    孙兮涵闻言顿了几秒,反应过来之后皱着眉问:“你嫁的是顾雪蔷的孩子?”


    顾雪蔷是有百科资料的,但顾清霜的信息从未在网络公开过,只有圈内人知晓她的身份。


    明骊点头,“是。也不能说嫁吧。”


    话已至此,孙兮涵看着百科上的介绍说顾雪蔷和顾柳甫只有一女,良久才问:“所以,你喜欢的是女的?”


    明骊:“……”


    祝寒星嘲讽:“你不会一直以为我们骊姐是直女吧?她都弯成曲别针了。”


    孙兮涵摇摇头,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明骊一眼。


    明骊不懂她眼神的意思,也没时间问。


    春柳依来了。


    她有其他活动,所以来得晚些。


    祝寒星看见春柳依眼睛就没移开过,这还是从上次吃过饭后第一次见春柳依。


    明骊实在看不过去,伸手掐了不专心练习的祝寒星一把:“工作就是工作,认真点。”


    祝寒星叹了口气,低声跟明骊吐槽:“你说这人怎么能这么绝情呢?一眼都不看我。”


    明骊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你也别看她。”


    祝寒星:“%¥#*”-


    这天是孙兮涵开车来接的明骊,排练完已经晚上十二点,孙兮涵便要求送明骊回去。


    明骊说自己可以打车,孙兮涵却说大晚上不放心。


    虽然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两人变熟了很多,但明骊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想着让祝寒星送自己,但再一看,祝寒星已经跑到春柳依面前了。


    她堵住了春柳依的路,面色赤红不知在说些什么,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


    指望不上了。


    明骊拗不过孙兮涵,只能上了她的车。


    晚上不堵车,车子行驶得极快,行驶到中途,明骊忽然真诚道谢:“谢谢。”


    她想到了今晚孙兮涵的仗义执言,更想到了她之前说服自己重新跳舞的坚持。


    孙兮涵却愣住:“有什么好谢的?”


    她冷淡道:“我都是为了自己。”


    明骊笑了笑:“但对我帮助很大,所以还是要谢谢。”


    孙兮涵眉头蹙了下,而后道:“抱歉。”


    明骊却纳闷:“为什么道歉?”


    “大学那会儿,我不知道你喜欢女生。”孙兮涵说。


    明骊愈发错愕,大学那会儿她自己还不知道自己喜欢女生呢。


    如果不是遇见顾清霜,跟顾清霜结婚,或许她还没开窍自己喜欢谁呢。


    明骊说:“这跟你道歉有什么关系?”


    “当时我以为你要奚落我。”孙兮涵说:“像你们这样的豪门千金,不知人间疾苦,轻飘飘的施舍就足够我们感恩戴德,但我很讨厌这种。所以连带着讨厌你。”


    孙兮涵目光直视前方,幸好是在开车,看不见明骊的眼睛,所以能轻松地表达出内心想法。


    “但我没想过还有另一种答案。”孙兮涵轻呼出一口气。


    明骊微怔:“啊?”


    孙兮涵顿了下:“所以你大学时是喜欢我,对吧?”


    明骊:“……”


    “没有。”明骊坦荡回答,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知道孙兮涵也不是个扭捏的人,她只是惯来傲慢,但这份傲慢下藏着的是小心翼翼的自卑。


    这种情绪她在高中时的祝寒星身上看到过。


    明骊前几天还短暂好奇过,怎么她身边全是这种人呢!


    后来又看见祝寒星跟孙兮涵两个人斗嘴斗得不亦乐乎,也就没再想过了。


    明骊直白的回答让孙兮涵愣了几秒,她的脸颊开始蹿上绯色,逐渐变红,红到了耳朵根。


    “那你当时把助学金给我?”孙兮涵说:“难不成还真的是高高在上的施舍?”


    明骊思考了下道:“是把它给到该给的人。给你是因为你配。”


    孙兮涵:“……”


    车内一阵尴尬。


    孙兮涵干脆把音乐声开大,直到车子开到指定地点,孙兮涵把车停在门口,看见「顾园」这几幢独栋别墅,是她奋斗几十辈子都买不起的产业。


    她忽然酸酸地说:“今晚我还以为是我影响了你。现在看见这个,我觉得幸好我当时没自作多情。”


    明骊下车跟她告别,“别想太多。”


    “那你能说服她们吗?”孙兮涵问。


    明骊莞尔:“我会努力。”


    孙兮涵抬眼看去,在二楼亮着灯的房间里看到一个人影,隔得远,她也看不见那个人的眼神。


    但莫名地觉得心悸,孙兮涵皱了皱眉,明骊也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明骊问:“你在看什么?”


    孙兮涵说:“刚那个是你老婆吗?她看我有敌意。”


    明骊却摇头:“我没看到她。”


    “那个亮着灯的房间。”孙兮涵指了指,但下一秒,灯关了。


    明骊没看见亮灯的房间,但听见孙兮涵的描述便知道是她们的房间,刚才站在那的应该是顾清霜。


    回来得太晚了,明骊跟孙兮涵道别,叮嘱她路上小心,这才慢悠悠往家走,思考该怎么跟顾雪蔷说。


    ……


    「顾园」内,顾清霜焦躁地关了灯,出门下楼,却看见端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顾雪蔷。


    “匆匆忙忙这是做什么去?”顾雪蔷还在翻阅文件,戴着一副链条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抬眼睨向顾清霜,不大满意道:“就算是去接明骊也换身衣服去,穿件睡衣像什么样。”


    顾雪蔷自然知道明骊最近回来得晚,也大概知道她在做什么。


    但她没问林恂,也没刻意打听,心里对这件事也没个想法。


    顾雪蔷觉得,自己确实是变了。


    从明骊状态开始不对劲时,她便很宽容了。


    如今,竟也不在意明骊是否阳奉阴违,甚至对于她这几天的改变还有些开心。


    顾雪蔷想着,任由她折腾吧,就当没看见。


    谁让她家里这位是个不开窍的主,让人家受了委屈。


    顾雪蔷更不想把明骊变成第二个顾清霜,所以在意识到自己做过了的时候便收了手。


    只可惜,收手也有些晚了。


    前段时间的明骊看得她心有惴惴,生怕明骊哪天就走了顾清霜的老路。


    不知是不是受明骊的影响,她心态平和很多。


    有明骊在这个家里,她们的争吵也少很多。


    所以顾雪蔷很满意明骊这个女媳,也想让顾清霜争口气。


    孰料顾清霜冷声道:“她哪用得着我接,多得是送她回来的人。”


    顾雪蔷争思考着这句话,明骊便推门而入,而顾清霜表情一瞬间变得更难看。


    顾雪蔷看明白了,这是在吃醋呢。


    “我让你去接,你自己不去。”顾雪蔷冷冷道:“如今倒是埋怨起送人家的人了,这是什么道理?”


    顾清霜冷着脸没说话。


    顾雪蔷干脆又添了一把火:“自己的老婆自己不疼,总有别人帮你疼。”


    明骊却不知所云,但知道客厅里气氛有些僵硬,出声问道:“母亲,怎么了?你们在聊什么?”


    倒是难得顾雪蔷这么晚了还在客厅,看起来像在等她的。


    明骊觉得,顾雪蔷像在等着她兴师问罪,有几分忐忑。


    但她面上仍旧装得很好,笑着走到沙发旁,温声道:“又吵架啦?”


    “没吵。”顾清霜说话时直勾勾盯着她看。


    明骊回头跟她对视,眼神温温柔柔的,一下子就把顾清霜的火气给浇灭了,只别扭地调过头没看。


    明骊见状也没理会,她有更重要的事跟顾雪蔷说,但见顾雪蔷只随意问了她几句忙不忙累不累的话,语气平淡到没什么关心的意味,却说得明骊更忐忑了。


    就像是头上悬着铡刀,随时都会把她问斩似的。


    如是想着,明骊也不等顾雪蔷先开口质问她了。


    她先承认错误说不准还能等个顾雪蔷心软。


    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明骊还是想试试。


    实在不行,她便不讲道理闹一番,再把顾清霜拉出来扯大旗。


    谁让顾清霜答应了她呢?


    明骊也知道这样有些无理取闹,但她想做这件事……


    顾雪蔷率先出声:“有话想跟我说?”


    明骊闭了闭眼,狠心道:“母亲,两天后我会在京安舞剧院演出,之前答应您的事我没能做到,您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收走「星晚」我也没意见,但希望您能让我跳舞。”


    顾雪蔷的脸色凝滞片刻,看向明骊的表情很冷。


    明骊连大气都不敢喘。


    第57章


    时间一点点流逝, 明骊不太敢直视顾雪蔷的眼睛。


    很怕一对视就忍不住妥协。


    但她必须面对。


    这件事如果不说出来,当她站上京安舞剧院的舞台上时,仍会心有惴惴。


    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 她就知道即将面临什么样的暴风雨,甚至准备好了桌上的杯子随时会扔出去,发出激烈的碰撞声。


    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顾雪蔷紧紧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顾清霜倏地出声道:“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顾清霜坐在明骊身边,尽量隔绝了顾雪蔷那审视的目光。


    明骊缓缓抬头,迅速看了眼顾雪蔷又垂下头。


    意外地,并未在顾雪蔷眼里看到怒意。


    “所以?”顾雪蔷冷冷地问。


    明骊想开口解释, 顾清霜却捏住她紧绷的手腕,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 希望您能支持。关于公司方面……”


    顾清霜深呼吸一口,最终还是做出妥协:“有问题可以来找我。”


    顾雪蔷饶有兴致地看向她, “找你做什么?亏钱?”


    顾清霜:“……”


    “你不是想让我学么?”顾清霜说:“我可以学。”


    “你是觉得明骊学得不好?”顾雪蔷问。


    “我没这个意思。”顾清霜淡淡道:“明骊没做的那部分,我可以承担。”


    所以就让明骊安心跳舞吧。


    这些天明骊的变化顾清霜都看在眼里,虽然她越来越忙,可她脸上的笑也越来越多。


    结婚三年,还是结婚初期才能看到她这么笑。


    顾清霜对她的这种变化既喜欢, 又不喜欢。


    喜欢在明骊重归喜欢的赛道, 情绪愈发稳定, 不喜欢在明骊对她的关注越来越少, 两人之间的交流也越来越少,甚至一天连十句话都说不上。


    不似以前, 就算再怎么样都能聊上几句的。


    即便如此,顾清霜还是支持明骊跳舞。


    答应了明骊, 她便会做到。


    顾雪蔷勾唇淡淡地笑,而后问明骊:“你想让我收回「星晚」?”


    明骊闻言立刻道:“没有。”


    哪怕对顾雪蔷仍有心虚,却没有乱了阵脚,冷静地回答道:“这件事我并没有选择权。当初是我跟您做了交易,您出于信任把「星晚」交给我,如今「星晚」尚未有起色,我便单方面毁约,是我辜负了您的信任。所以,您如果觉得我做得不好,我可以接受您收回「星晚」,却并不意味着我想让您收回。”


    语气平淡,语速平稳,明骊说话跟她这个人一样,四平八稳的。


    顾雪蔷听见她的回答,露出了欣赏的眼神。


    “所以你现在做得不好吗?”顾雪蔷反问。


    明骊摇头:“虽然现在没有把百分百的精力放在「星晚」上,但目前来看,我做得……还算不错。”


    明骊向来不擅长做自我评价,尤其是要自夸的时候。


    在这种事上,明晞要比她强百倍。


    明骊自信却不自夸,反倒是善于自谦,但这几年在顾家,她连自信都快磨灭了。


    尤其是在不擅长的事情上。


    可是面对顾雪蔷,她不得不夸大一点。


    “是还不错。”顾雪蔷难得肯定她一次,声音淡淡地:“所以发展一些爱好也可以。”


    明骊顿时抬起头,眼里光芒闪烁,带着几分不确定地问:“所以我可以跳舞?”


    “这些小事不用问过我。”顾雪蔷说:“你看着办就好。但有一点,一切都要以你的主业为主。”


    “那肯定!”明骊松了口气,随之小心翼翼地问:“但您不会觉得我跳舞会给顾氏集团抹黑吗?”


    顾雪蔷:“跳不好才是抹黑。”


    明骊立刻道:“我一定会好好跳的。”


    顾雪蔷点了点头,又瞟了眼明骊,见明骊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看,却没有任何表示。


    干脆低咳一声,把矛头又转向了顾清霜:“你说你要来学?也准备发展副业?”


    顾清霜顿时警觉道:“我的意思是可以帮明骊处理她没空及时处理的事情。”


    “不。”顾雪蔷冷硬道:“你要进顾氏集团来。”


    顾清霜:“?”


    “我不……”顾清霜还没拒绝完就被顾雪蔷打断:“你觉得我现在是在跟你商量吗?”


    顾清霜皱眉看着她。


    顾雪蔷说:“明骊可以去兼任跳舞,你就可以兼任进公司,哪怕是上一休一,也得给我来。”


    顾清霜:“……”-


    明骊没想到自己这茬在顾雪蔷面前轻飘飘地揭过了。


    甚至在上楼前,顾雪蔷还鼓励她好好跳。


    明骊怀揣着激动的心情上楼,就连走路都轻飘飘地,直到回了房间看见顾清霜那不太好看的脸色,才意识到在这件事里顾清霜把自己给“卖”了。


    犹豫过后,明骊上前跟她道谢:“谢谢你刚才为我说话。”


    “我答应过你。”顾清霜说:“应该的。”


    “那你之后会进公司吗?”明骊问。


    顾清霜点头,“母亲说话向来没有回还的余地。”


    明骊盯着她看了会儿,那张泛着水光的薄唇在光影下显得格外漂亮,唇珠都泛起光亮,四目相对中,明骊上前亲了她一下,单手抱住了她的腰。


    顾清霜愣住,眼睛忽闪忽闪眨了几下,不知道明骊怎么突然亲她。


    但在这个房间里,亲吻释放出的信号也很明确。


    她们的做|爱一般是由亲吻开启的。


    顾清霜今晚却没有做的欲望,在楼上看见的那幕还留在她脑海,以及前几日顾斐激动抱住明骊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顾清霜这几日已经不高兴到刻意少跟明骊说话了。


    但在忙碌的明骊眼里,跟往日没什么不同。


    顾清霜独自闷了几天,今天又答应了顾雪蔷要进公司,想到要跟家里那几个堂妹唇枪舌剑,阴阳怪气,就觉得心烦。


    可这个吻湿漉漉的,明骊看着她的眼睛又很漂亮,那双褐色的瞳仁温柔到能让人轻而易举沉溺进去,又带着不该属于这双眼睛的强势。


    顾清霜舔了下上唇,唇上愈发波光潋滟。


    “你……”顾清霜问:“是在对我表达感谢吗?”


    明骊是因为很高兴,又在这一刻被顾清霜吸引,听到顾清霜的问题后不由得愣了几秒,而后勾唇笑起来,“你觉得呢?”


    “还是因为抱歉?”顾清霜又问。


    明骊摇摇头:“都不是。”


    明骊的手沿着她的腰线划过,跟她离得极近,说话时呼吸都吐露在她脸侧,弄得顾清霜脸颊酥酥麻麻的,下意识想躲,腰却被明骊箍住。


    “那你……”顾清霜蹙眉。


    明骊又亲了一下:“就单纯想亲,可以吗?”


    明骊感觉自己今晚太放肆了,但她确实很开心,是从心底里油然而生的开心。


    原来只要她愿意踏出这一步,只要她鼓起勇气去说不,她是可以做到的。


    顾清霜会为她让步,会为她妥协,这是不是意味着顾清霜喜欢她?


    或许在顾清霜尚未察觉的角落里,已经开始照顾她的感受了?


    而不仅仅是因为顾清霜这个人心善。


    明骊的事业在稳步上升,就连一直处于黑暗中的爱情也开始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但她这句话说完以后,顾清霜就没说话,让明骊的心又开始忐忑起来,摩挲着顾清霜腰的手都有些颤抖。


    良久,顾清霜才缓缓道:“那你只亲一下?”


    明骊闻言眉眼弯弯,又凑过去亲了一下。


    顾清霜对亲吻这件事没以前那么抗拒,尤其在明骊心情很好的时候。


    明骊原本没想做这么多的,但亲吻、抚摸、剥衣服,一切都水到渠成。


    等顾清霜被压进柔软的床里时,她的眼神有几分迷离,却伸出一只手抓住明骊的肩膀问:“今天送你回来的是谁?”


    明骊如实回答:“孙兮涵,我大学同学。”


    说完后便堵住顾清霜的唇。


    一室旖旎,直到后半夜才结束-


    翌日顾雪蔷吃过早饭后去公司,在听完助理汇报的今日行程后冷冷点头,而后询问:“明晚我有什么行程?”


    “要跟MiYa集团的区域总经理开跨国视频会议。”助理说:“还安排了跟巨行集团邬总的会面。”


    “都推了吧。”顾雪蔷说:“明晚我有事。”


    助理微怔,这倒是稀奇,但她只应答:“好的。”


    再度察看顾雪蔷之后的行程,询问改后的日期是否合适,顾雪蔷说:“你看着安排就行。”


    助理点了点头,随后顾雪蔷坐在舒适的沙发椅里转了半圈,“去查一下,明骊明晚在京安舞剧院演什么舞剧。”


    “明总进了京安舞剧院?是否要把院长给……”助理低声道:“这件事当时我跟京安舞剧院交涉过的。”


    “我知道。”顾雪蔷睨了他一眼,懒洋洋地道:“是我改了主意。”


    也是她跟京安舞剧院那边通的气。


    不然明骊就算跳得再好,也会有无数道关卡把她给卡住。


    “您怎么又改了主意?”助理好奇询问。


    下一秒就收获了顾雪蔷冷冰冰的眼神,助理立马意识到自己逾矩了,低头道:“对不起顾总,是我多嘴了。”


    “弄两张前排的VIP票来。”顾雪蔷没处罚他,光一个眼神就足够让他警醒了。


    但顾雪蔷心里还是有了比较,这些年她用过的助理不少,但真正好用的没几个,大多都是将就用。


    最合她心意的还是林恂。


    年纪小,头脑灵活,看眼色一等一的好,不该她问的从来不过问,甚至在她还没把需求说出口的时候就能做到,但从来不会逾矩。


    都说职场上男人做得比女人好,但顾雪蔷看了这么多年却发现,女人要做得比男人更好。


    尤其是在细致与创意这块。


    女人天生同理心更强,更能站在客户的角度上思考问题,便能根据客户需求创造产品。


    这些年来,顾氏集团旗下的家具品牌都是女性领导者,也是顾雪蔷很重视的一个部下。


    在国内,顾氏集团旗下的家具品牌遥遥领先。


    真正做到了口碑与价值齐头并进。


    顾雪蔷并没有刻意去用男人或是女人,从她真正开始接触到顾氏集团的核心之后,她一切都是看能力来用。


    不管是985还是211 ,或是大专中专学历,只要能力够强,顾雪蔷就会破格录取。


    但现在她真正提拔起来的人基本都是女性更多。


    而这些人从来不屑于靠喝酒、陪酒等行为来获得业务。


    相反,她们的业务能力足够强,都是别人来找她们合作。


    顾雪蔷如今这个男助理就是将就用,问题太多,原本顾雪蔷还想让他给顾清霜安排一个合适的职位来历练,但觉得他做不来这件事,干脆就没说。


    可培养一个助理是很难的事,当初林恂能很快上手是因为她聪明又上进,学东西特别快,性格也契合自己的胃口。


    给明骊的时候还有些舍不得,但狠狠心还是给出去了。


    思及此,顾雪蔷往秘书室又打了个电话,把最近刚招聘的一个合眼缘的姑娘叫进来。


    又给林恂打了个电话。


    接到电话的林恂本能颤抖了几秒,以为顾雪蔷是来找她兴师问罪的,想到明骊这些天的状态和变化,她又有了信心去说服顾雪蔷。


    接起来后清了清嗓子,温声打招呼:“顾总。”


    “还以为你已经不记得我了。”顾雪蔷淡淡道:“最近明骊那边有什么问题?可还顺利?”


    “一切顺利。明总做事很利落,也很聪明。”林恂丝毫不吝啬对明骊的赞赏:“可能是怕辜负您的期望,前段时间明总几乎是007式工作大法,我时常担心她因此坏了身体,劝过几次还不听。”


    顾雪蔷闻言幽幽道:“你是在控诉我欺凌她?”


    “怎么会?”林恂温声道:“您对明总再好不过。所以明总也知道感恩。”


    “知道感恩便是阳奉阴违,一边让我以为她在忙「星晚」的收购案,一边去京安舞剧院跳舞?”顾雪蔷没有发火,只是平静地说完,却听得林恂心惊胆战。


    很快,林恂镇定下来,思考几秒后才道:“如果您不支持明总,她是做不成的,要是没您的顺水人情,明总也不可能既当老板,又站得上京安舞剧院的舞台,您分明是最希望明总好的人,怎么总把自己表现得像个坏人?”


    顾雪蔷低声笑了,“林恂啊林恂。”


    林恂便知道这话说到了顾雪蔷的心坎上,也赌对了。


    “您最近看到明总的状态了吗?她这几天工作效率极高。”林恂说:“所以我认为她能兼顾两者。”


    顾雪蔷说:“谁又问你的意见了?”


    “只是给您个参考,毕竟我每天是跟明总共事的那个人,最能判断明总的工作效率。”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透露了明骊的变化,又让顾雪蔷放心,明骊没有因为跳舞耽误工作,反倒因为跳舞变得更好了。


    顾雪蔷又问了林恂几句和「星晚」现状有关的事,林恂说了目前整改的几个方向,有几个点让顾雪蔷都觉得眼前一新,便问是谁提出的。


    林恂也没揽功,说明骊招聘了几个行家,有的是她们提出的,但关键点还是明骊梳理出来的。


    林恂说这些的时候语气还有点小骄傲,甚至说要把明骊做的方案给顾雪蔷看,有种助教在跟老师炫耀自己教了一半的学生有多好的感觉。


    顾雪蔷说不必,又让她想个顾清霜在顾氏集团合适的岗位,并言明顾清霜只能做一休一,一周上三天班不能更多。


    林恂听到以后也很诧异顾清霜竟然改变了想法要进入顾氏集团,但她没有问为什么,只顺着顾雪蔷的话思考,最后给出两个方向,一个是市场部,一个是运营部。


    两个部门都算是门槛不高,但能最迅速了解顾氏集团的部门。


    “至于选择哪个还得您来决定,毕竟您才是最了解顾小姐的人。”林恂还微微调侃:“知女莫若母。”


    顾雪蔷这才笑了,“是啊。所以我觉得她可以轮岗。”


    林恂:“……”


    这才是真正的物尽其用啊。


    不过事已至此,林恂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必顾小姐以进公司为条件,换顾总让明小姐去跳舞。


    但顾小姐很明显是被顾总套路了。


    果然是知女莫若母。


    但这都是顾家的家务事,作为助理,她不必懂得更多。


    顾雪蔷却又问她:“最近明骊还吐过吗?”


    “没有。”林恂回答:“最近明总饭量增大,运动量也变大了,在办公室里运动频次都变高了。”


    林恂偶尔也觉得自己有些莽撞,但之前在看到明骊吃什么吐什么,甚至每天加班到晚上十二点多时,她忍不住给顾雪蔷打了个电话,提到了这件事。


    当时那通电话林恂记得很清楚,顾雪蔷听完她的汇报后久久没有说话。


    隔了很久顾雪蔷轻声问她:“林恂,你说我对她们是不是太残忍了?”


    没有人想在这个问题上听到确定的答案。


    尤其是顾雪蔷这种在高位上坐久了的。


    林恂只低声道:“您是为两位小姐好。”


    “明骊也是别人的女儿啊。”顾雪蔷轻声道:“我已经把我自己的女儿逼成了这样,不能再毁了别人的女儿对不对?”


    “顾总。”林恂温声喊她:“您是个很好的人,很好的领导。”


    “但我不是个好母亲。”顾雪蔷打断她的话。


    林恂说:“不,您在尽您所能给两位小姐最好的,但她们都很优秀,有自我的选择,您该高兴。”


    林恂的话既不让人感觉到冒犯,又把问题给抛了出来。


    也是从那之后,顾雪蔷开始放平心态了。


    今天听到林恂的话后,顾雪蔷更放心了些,但又交给了她一个任务:“我这有个刚入职的助理,给你带着教一个星期。”


    林恂:“啊?”


    顾雪蔷:“你做得不错。可惜了,不能把你调回来。”


    林恂:“……好的。”-


    明骊上午忙完了公司的事情,下午便到京安舞剧院来了。


    明晚就是《荆棘之冠》的首演,她们连完整彩排都没有几次,走位是很大的问题。


    所以大家都铆足了劲儿排演。


    祝寒星和春柳依也都在。


    明骊也不知道她们昨天聊了什么,今儿一整天祝寒星都无精打采的,到了休息时间祝寒星就坐在一边发呆,就连孙兮涵说她她都没反应。


    一直排演到晚上十二点,最后一遍总算勉强达到效果,但距离完美还有很远的距离。


    不过大家都累了,孙兮涵头发已经全湿了,中间因为腰伤还休息过两次。


    只能先散。


    孙兮涵还准备送明骊回去,明骊却摇头:“我打车回吧,你早点回去休息。”


    祝寒星在一旁自告奋勇:“行了,你回家好好睡觉,我送骊姐。”


    明骊正想拒绝,祝寒星已经拽着她往外走了。


    孙兮涵在后边道:“你们等等我,一起走啊。”


    三人一同往外走,没想到走到门口时看见停驻在门口的春柳依,侧着身子正不知跟谁说话。


    另一侧是扇门,身影被门挡住了。


    祝寒星皱紧眉:“跟我无话可说,倒是能跟别人聊。”


    明骊低声问她:“真不联系了?”


    “她铁了心要跟我断。”祝寒星说:“她就是块冰!”


    明骊拍了拍她的肩膀,“先搞事业。”


    祝寒星垂眸,没有应答。


    孙兮涵已经拽着她们出来了,看见来人后三人俱是一怔。


    孙兮涵是觉得这人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明骊是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祝寒星却有些心酸。


    有些人以前像块冰,可现在却能深夜来接明骊离开。


    但有些人以前还能好好说句话,现在同处一个空间却连个眼神都不给。


    “你要等的人出来了。”春柳依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朝明骊瞟了眼,跟顾清霜打招呼:“我先走了。”


    说完便走了。


    祝寒星望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眼顾清霜,叮嘱道:“好好照顾骊姐啊。她今天跳舞累得很,肌肉酸痛,你回去给她敷敷,不然明儿上不了舞台。”


    叮嘱完就朝春柳依跑去,跟撒丫子的兔子似的。


    孙兮涵此时便明白过来了,这是明骊的妻子。


    孙兮涵目光灼灼地打量着顾清霜,而顾清霜同时回看向她。


    四目相对,顾清霜那冷冷的眸光并没有震慑住孙兮涵,反倒是令孙兮涵不爽。


    孙兮涵大喇喇地问:“你就是明骊的老婆?”


    顾清霜微微颔首,保持着最基础的社交礼貌:“你好,顾清霜。”


    同时伸出手要跟孙兮涵认识,孙兮涵却皱皱眉,“我没有跟人握手的习惯。”


    顾清霜缩回手:“哦。”


    随后,顾清霜在孙兮涵打量的眼神中,伸手拉住了明骊,声音放缓:“回家吧。”


    孙兮涵抱臂看着她们。


    明骊跟孙兮涵道别,然后跟着顾清霜离开。


    等上了车,明骊把包放到后座,转过身来发现顾清霜还未点火开车,便问:“还有什么事吗?”


    顾清霜欲言又止,而后冷冷道:“没有。”


    明骊看她的表情,分明就是有什么话想说,但她自己不说,明骊也就没多问,一路上放了首音乐,还算宁静。


    在这种宁静的氛围里,明骊已经眯了一觉。


    等车子停在「顾园」的时候,明骊下意识开车门,却发现还锁着。


    顾清霜冷着一张脸坐在主驾,什么话也不说。


    明骊盯着她的侧脸看,温声道:“怎么了?”


    顾清霜垂眸,犹豫后才开口:“那个人,是不是喜欢你?”


    明骊还没完全清醒,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在说孙兮涵,瞬间清醒否认道:“没有。”


    “那你喜欢她?”顾清霜问。


    明骊亦摇头:“没有的事。”


    等回答完了,明骊才意识到顾清霜这两天的不对劲,有些错愕地问:“你吃醋了?”


    “没有。”顾清霜打开车门,下车以后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声音都淡淡地:“没有爱情,何谈吃醋?”


    明骊刚好跟着下车听见了这句回答,出乎意料地,没什么心酸的感觉,只是望着她的背影时觉得有几分凄凉。


    这个人似乎永远都是萧索的。


    就像这漆黑的夜色一样。


    可她也曾短暂地照亮过自己。


    明骊温声道:“确实。回家吧,我的雇主。”


    听到这个称呼,顾清霜猛地回头看她,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下一刻,明骊已经打开了门往里走去。


    这一次是顾清霜在看她的背影。


    顾清霜想,她似乎说错话了。


    但她也没说错,她跟明骊之间确实没有爱情,这段婚姻的开始本就是一纸合约绑起来的。


    所以她并没有吃醋。


    吃醋是爱情之间独有的行为。


    她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


    看见孙兮涵站在明骊身边,以那种轻蔑的眼神打量自己,仿佛全身上下都在说——就这人?根本配不上明骊。


    顾清霜很不舒服,但明骊完全没理会。


    以至于这天晚上,顾清霜在明骊睡着以后盯着明骊看了好久,直到凌晨四点才睡着。


    就连睡着前都在想——孙兮涵能不能离明骊远点啊。好烦。


    第58章


    明骊没有专门对顾清霜提出邀请, 在早上出门前把演出票放在了梳妆台上。


    只要顾清霜回房间一定能看见。


    上午和下午都排演了两遍,确认每一个走位都准确无误后才开始进行妆发。


    京安舞剧院的后台有好几个妆发室,但因为有特邀嘉宾祝寒星和春柳依在, 把最好的休息室都给了她们。


    明骊和孙兮涵都在大化妆间里进行妆发。


    几十个群舞也在这里,进行妆发的时候熟人间闲聊几句,你一言我一语地,每个人声音都不大,都汇集在一起就叽叽喳喳地,像是捅翻了哪里的鸟窝。


    明骊却觉得新奇,这种体验她已经很久没经历了。


    这几年做妆发都在顾家人专属的妆发室里,安静地只能听见大家的呼吸声。


    明骊倒是不嫌烦, 只有孙兮涵皱着眉, 最后干脆戴上耳机。


    妆发完成后, 临近开演,院长又来看望, 说了几句话鼓励大家。


    说完以后又专门看了眼明骊,走上前拍了拍明骊的肩膀:“好好表现。”


    明骊受宠若惊,“我会的。”


    ……


    表演开始,就按照之前排演过的无数次那样,明骊上台前紧张得掌心冒汗。


    祝寒星给她打气:“你可是明骊啊, 早就站上过京安舞剧院的舞台了!这里就是你的主场, 不必担心。”


    明骊朝她笑笑, “一起加油!”


    明骊是紧张的, 但激动更甚。


    终于,她可以再次站在京安舞剧院的舞台上跳舞了。


    但这一切都在她听到音乐声后, 站上舞台那一刻停止。


    她看不见任何人,更没有精力去想其他的, 只专注于脚下的每一个动作,想把舞跳好。


    但在她的舞蹈部分结束之后,她在黑暗的光影里有片刻喘息时看向台下。


    她看到了端坐在最佳位置上的顾雪蔷,正欣赏着这场精彩的舞剧。


    而顾雪蔷身边空了一个位置。


    不仅如此,明骊专门空下的那个位置如今也空着。


    顾清霜还是没来啊。


    明骊垂下眼睫,也没顾得上心酸,已然要开始退场。


    ……


    一场舞剧近一小时,结束后还有半小时的互动时间。


    因为是首演,今天来了很多记者,大多冲着祝寒星和春柳依来的。


    她俩是在电影合作结束后首次合体,之前在网上关于她们的绯闻也闹得沸沸扬扬,媒体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但春柳依出道多年,早就圆滑得跟狐狸一样,几句话便把话头抛到了这场舞剧上,把光环还给《荆棘之冠》的主角孙兮涵。


    明骊就站在孙兮涵身边,也接受了媒体的采访。


    跟问孙兮涵那些锐利的问题不同,到了她这儿都很温和。


    看得出来媒体们并不想把笔墨放在她这个“糊逼”身上。


    明骊也乐在其中,认真回答了媒体的问题之后便安安心心地在那儿站着当陪衬。


    她站在台上望向台下,跟顾雪蔷对视了一眼。


    等她回答完媒体的问题以后,顾雪蔷便离开了,而她离开时是院长恭敬送她离开的,足以看出她的地位。


    这一晚的表演纵有瑕疵,但已实属不易。


    等她们牵手集体谢幕,观众和记者们悉数散去,院长提出要开庆功宴。


    就连春柳依和祝寒星也不例外。


    院长早就预约好了地方,几十号人坐着大巴车就去了。


    明骊和孙兮涵都坐了祝寒星的车,三人在车上不约而同沉默不语。


    许是都累到了,缓了好一会儿,还是祝寒星先开口问:“骊姐,你没把票给顾清霜?”


    “没有。”明骊说:“她应该在忙吧。”


    忙碌是个最好用不过的借口了。


    “什么啊。”祝寒星说:“我可都看见了,今儿就连顾清霜她妈都来了,你跟她现在处得不错啊。”


    “还可以。”明骊说:“我也没想到她会来。”


    明骊就没想过这件事,所以她也是今天后知后觉发现昨晚顾雪蔷看她的眼神是为什么。


    大概在问她要票。


    事实上明骊搞到票也不容易,她老师之前给的票被她转送过了顾斐,今晚顾斐不仅来看了表演,还给她送了花篮,特大一个横幅上写:祝明骊演出顺利。


    赤  诚 的 爱


    明骊给顾清霜的那张票还是找孙兮涵要来的。


    却没想到,顾清霜没来。


    明骊也没去想她为什么没来。


    没来应当就是不想来,如果想来总能排除万难的。


    祝寒星撇撇嘴:“我还以为你们家顾姐转性了呢。”


    明骊笑道:“你怎么那么关心她?”


    “我这是关心她吗?”祝寒星说:“我这是关心你!”


    明骊表情不变,“我挺好的。”


    祝寒星:“……”


    孙兮涵在一旁幽幽道:“浪费我的票。”


    “以后有机会我补给你。”明骊说。


    孙兮涵乜她一眼:“谁浪费的谁补给我。不用你补。”


    “那不还是从我这儿出去的吗?”明骊说:“你把票给了我。”


    孙兮涵不跟她掰扯这些,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那最后的归属也是她,她没来就是她不对。”


    明骊无奈摇头,“今儿她可能是临时有什么事吧。”


    祝寒星见状立刻转移了话题,挑了个很无趣的话题聊了几句,大家便收了话头。


    车内播放着音乐,祝寒星跟着唱几句,孙兮涵都已经累得快睡着了。


    一直到目的地,祝寒星推了孙兮涵一把:“醒醒,到了。”


    明骊拎了外套和包下车,站在路边等她们。


    孙兮涵已经困得想回家睡觉,下车时打了个呵欠,眼泪直接飙出来,下一秒却盯着斜对面皱起了眉。


    “走不走啊?”祝寒星喊:“我快饿晕了。”


    孙兮涵却冷着脸道:“走屁!”


    祝寒星瞪大眼睛:“你说什么呢?!你是淑女知道吗?淑女不说脏话。”


    孙兮涵冷笑一声,撸起袖子就往马路对面走。


    明骊正站在原地发呆,有种忙完了以后十分满足却又茫然的感觉,这会儿看见孙兮涵怒气冲冲要去跟人干架的表情,立马上前拽住她的手腕。


    刚好绿灯最后三秒,结束后亮起红灯。


    “你去做什么?”明骊说:“院长订的地方在后边。”


    “我去打人。”孙兮涵表情复杂地看着她。


    明骊微顿:“打谁?”


    孙兮涵看着她一时说不上话来。


    几秒后,祝寒星低声冒出句:“我草!”


    明骊又看向她:“你怎么了?”


    “骊姐。”祝寒星喊她,顿了几秒后想说什么,明骊却已经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马路对面的场景。


    顾清霜正跟沈梨灯坐在一家装修不算精致的餐馆里,临近靠窗的位置,光线把沈梨灯映照得很漂亮,却也略显苍白。


    她看起来瘦了好多——这是明骊的第一个想法。


    祝寒星低声骂道:“没空去看你表演,结果在这跟她吃饭,这……”


    明骊却只是遥遥看着,面无表情,就连心底也没什么波澜。


    “别说了。”明骊拉住孙兮涵,又劝阻祝寒星:“走吧。”


    祝寒星皱眉:“骊姐。”


    明骊朝她摇头。


    孙兮涵更不解:“你就这么放过了?”


    “不是放过。”明骊说:“也没必要。”


    尤其今天是她很开心的日子。


    明骊又望了一眼,沈梨灯给顾清霜夹了一筷子菜。


    顾清霜没有动。


    “为什么没必要?她都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了难道你还能忍?”孙兮涵说:“除非你告诉我,坐在她对面的那是她亲妹妹,不然这跟出轨有什么区别!”


    祝寒星低声应和:“就是就是。”


    明骊笑笑:“那还是有区别。”


    孙兮涵:“……?”


    “这只是在饭店,又不是在酒店。”明骊说。


    但她没说的是,即便这是在酒店被她看见,想必顾清霜也没什么慌的。


    反正她们之间的合约由顾清霜开始,自然也能由顾清霜结束。


    明骊把这两个暴脾气拽走,临进门去又回头看了眼。


    顾清霜和沈梨灯仍旧安静地吃着饭,看上去很祥和的一幕。


    祝寒星对她俩的事还知道一些,没再说什么,唯独孙兮涵一直摆着个臭脸,就跟谁欠了她钱一样。


    明骊最是淡定,就像没看见那幕一样,跟所有人都游刃有余地社交。


    而此时正在对面跟沈梨灯吃饭的顾清霜歪过头朝外看了眼,只看到了对面「望月阁」金光闪闪的招牌。


    奇怪,刚才怎么有双眼睛在盯着她看。


    但那边门口有辆大巴车停下,从车上下来一堆人,看起来就觉得很吵。


    顾清霜便又回过头,见沈梨灯吃得差不多便道:“我送你回去。”


    “不。”沈梨灯拒绝:“霜霜,我不想住医院。”


    “那我送你回沈家。”顾清霜说。


    沈梨灯苦笑:“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回得去吗?沈昶的事因你而起,现在阿姐结婚搬到外边住,我回去只能做她们的出气筒罢了。”


    “「星月湾」那套房呢?”顾清霜觉得她的话有些不对,但也没反驳,只想赶紧把她送到一个安全的地点,好让她可以离开。


    沈梨灯低头:“出国前就卖了。”


    顾清霜一阵沉默,后又问:“钱呢?”


    “被我爸拿走一部分。”沈梨灯说:“剩下的大多在国外花完了。国外消费很高,我赚的钱并不多。”


    “……”


    “霜霜,对不起。”


    “你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顾清霜说:“那套房本就是我买给你最后的退路,在出国前你早就把退路切断,又何必回来呢?”


    “我回来的原因你不是知道吗?”沈梨灯抬起头看她,深情脉脉:“在我刚回国的时候就已经告诉过你了。”


    顾清霜眉头皱紧:“但我们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也可以重新开始的。”沈梨灯说:“你忍心看我死吗?或者看我嫁给一个老男人?”


    “这件事我会跟沈初说的。我想沈初会帮你找个不错的伴侣。”顾清霜说。


    “我不要!”沈梨灯盯着她看,两行眼泪流下来:“从我们一起从林中走出来的时候我就认定了你,这辈子除了你我不会再跟任何人结婚。”


    “那你当年为什么要走?”顾清霜看着她,声音沉沉:“当时你本可以抓住这个机会的。”


    但沈梨灯还是选择了离开。


    顾清霜倒不觉得可惜,她只是不解沈梨灯为何要这么做。


    不过时过境迁,顾清霜也并没有多少好奇。


    今晚如果不是沈梨灯给她发消息说,如果不想明天见到的是她的尸体,那就来见一面,请她吃个饭吧。


    顾清霜犹豫很久,犹豫到傍晚沈梨灯出现在医院。


    沈梨灯在华兴那边办了出院手续,准备转到她们医院。


    顾清霜从专业的角度劝过她,也从私人情感角度出发劝过她,可她完全听不进去。


    她已经瘦得快要脱相了。


    顾清霜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是惊讶,不知道她这些日子经历了什么。


    沈梨灯却笑道:“你当然不会知道,因为你被所有人疼爱着。”


    顾清霜没有反驳她的话。


    沈梨灯却朝她凄凉地笑了:“霜霜,我不想活了。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逼我去死啊。”


    顾清霜怕她真的出什么问题,这才带她来吃了顿饭。


    如今饭也吃过,顾清霜也知道她为何如此,并提出会跟沈初说这件事。


    沈梨灯却又跟她回忆起了当初。


    如今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顾清霜说完以后也觉得无聊,兀自道:“说个地方我把你送回去,我该回家了。”


    沈梨灯伸手指了指外边:“喏,你把我扔天桥底下吧。”


    顾清霜皱眉:“胡闹。”


    沈梨灯却吊儿郎当地坐着,又灌了一口酒,辛辣的白酒沿着喉管进入胃里,烧得她胃痛,可她却像没有感觉似的。


    “霜霜,我们曾在这里吃过多少顿饭我都有点数不清了。”沈梨灯温声道:“从我懂事起,你就一直陪在我身边,对我来说,你已经不仅仅是我的女朋友,是我的肋骨。”


    顾清霜面无表情地听着。


    “但现在,你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啊。”沈梨灯说:“我在沈家就是个弃子,没人喜欢我的,现在我没了利用价值,对她们来说我就一文不值,所以要把我卖给老男人去换利益,这样我还不如去死。”


    “……”


    顾清霜听得思绪烦乱。


    等着沈梨灯喝得快要晕过去,却还在不停碎碎念时,顾清霜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杯。


    转身出去给沈初打了个电话,让沈初把沈梨灯接走-


    明骊聚会结束回家已经凌晨一点多,她跟顾清霜几乎是前后脚进的家门。


    明骊扫到梳妆台上的邀请函,完全没有被动过的痕迹,顾清霜可能是没看见,也可能是没拆开。


    现在都不重要了。


    在聚会时明骊喝了点酒,却也远远到不了醉的程度。


    反倒是顾清霜身上的酒味有些重。


    明骊跟她打了个招呼以后就进了浴室洗澡,再出来时就看见顾清霜坐在梳妆台前,手里还捏着那张邀请函。


    “去洗澡吧。”明骊喊她:“早些睡觉。”


    “抱歉。”顾清霜看着她:“我没看到这张票。”


    “没关系,演出很成功。”明骊朝她笑了下,不甚在意地说:“母亲今晚去了,她看起来很满意,我应该没有丢人。”


    顾清霜闻言低下头,“对不起。明骊。”


    明骊把那张票从她手中抽出来,直接扔进了垃圾桶,“没事的。”


    语气轻飘飘的,听起来似乎无所谓。


    顾清霜却垂眸:“你怎么不问我去做了什么?”


    “你想说吗?”明骊看了眼表:“现在有点晚了,如果要说的话我可以等你洗完澡出来。”


    顾清霜:“……”


    顾清霜感觉明骊生气了,一言一行都透着古怪,可偏偏又挑不出什么错处。


    明骊对她可谓是句句有回应,完全照顾到了她的情绪,却处处冷淡。


    “今早母亲给了我票。”顾清霜想了下还是解释道:“我原准备去的,医院那边我把手术提前,晚上的时间已经空了出来。”


    明骊耐心听着。


    “但临时有些事,就耽搁到现在。真的抱歉,你下场我一定去。”顾清霜说。


    今早顾雪蔷把票给她的时候就已经说过,如今她跟明骊已是妻妻一体,就算在内怎么是合约,在外也得是给足了面子。


    不过顾清霜倒没想那么多,她纯粹想去看明骊跳舞,顺带准备接明骊回家。


    否则就会有孙兮涵送明骊回家。


    孙兮涵那个眼神,顾清霜不想看见第二次。


    却没想到……


    在这件事上,顾清霜确实很抱歉。


    明骊却大度地说:“没事,我理解。快去洗澡吧,洗完回来睡觉。”


    说完就一骨碌上了床。


    顾清霜看着她无所谓的模样心里不舒服,盯着她看了会儿,明骊却像察觉不到她的视线那样,侧躺着玩手机。


    最终,顾清霜去了浴室。


    听见浴室门关上的声音,明骊松了口气。


    她并没有想象中沉得住气,只不过确实没以前那么反应大了。


    就在昨天,明骊看见来接她的顾清霜还觉得顾清霜对她是有几分喜欢的,如今看来她就是心软,同情心泛滥,看起来对谁都冷淡,实则处处留情。


    明骊如今仍觉得顾清霜对她不是毫无感觉。


    不然她们不会无所顾忌地畅谈,顾清霜更不会像如今这样道歉无压力,要知道明骊初认识顾清霜时,她就是个十成十的犟种。


    想让顾清霜低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但今晚顾清霜说了好几句抱歉。


    可明骊觉得,顾清霜的心像榴莲,谁都住在她心尖上,心房里好多瓣肉。


    有她,有春柳依,有柳思往,还有沈梨灯。


    至于占比多少,也只有顾清霜自己知道了-


    顾清霜没去看明骊的首演,明骊无所谓地将这件事放下。


    却引得顾雪蔷和顾清霜吵了一架。


    说吵也不精准,是顾雪蔷单方面输出,在三楼的书房里把顾清霜痛斥一顿,顾清霜这次难得没反驳,安静地听完便离开去做自己的事了。


    这件事明骊还是在几天后女佣们的闲聊中得知的,心里对顾雪蔷更为尊敬。


    时间进入6月,「星晚」的工作已步入正轨,明骊已经签了几个艺人,也在跟一些节目组洽谈合作,并且成立了节目制作部,不仅仅要做文艺方面的输出,更要把内容核心紧紧抓在手中。


    巡演也进行了两场,明骊也算驾轻就熟。


    她似乎真的在工作和“兼职”中找到了平衡。


    只是忙起来容易顾不得其他,跟顾清霜的聊天都少了很多。


    偶尔还是顾清霜主动跟她说话,但她们之间的关系倒是亲近许多。


    正常□□,正常睡觉,正常吃饭,偶尔明骊还会约顾清霜在外面吃一顿饭。


    有时明骊都会觉得她们像正在谈恋爱的忙碌小情侣一样。


    顾清霜像个没谈过恋爱的新手一样,两人一起在街上牵手的时候,顾清霜的耳朵还会悄悄变红。


    明骊再没有出现过呕吐的情况,反倒胃口大开,长了足足十斤。


    忙碌之余,明骊还会给明晞打个电话。


    尤其进入高考月,明骊去找过几趟明晞,想带她做个考前放松,结果明晞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早就跟朋友去KTV玩去了。


    在KTV发泄完情绪以后,明晞又抱着题做到晚上十一点。


    在京安的风逐渐变得燥热时,也迎来了每年极为重要的高考。


    明骊当初中考、高考的时候,全家出动给她送考,周柏甚至给她做了横幅祝她高考旗开得胜。


    但明晞当年中考时就没这个待遇,家里正一团乱,明骊势必要把这个给她补上。


    而明女士跳槽以后在职场混得风生水起,已经成为了小经理,她保养得好,看起来年轻,又会说话,颇受她们领导器重。


    明晞这次高考,明女士专门跟人换了班来给明晞送考。


    7号这天,明骊一早就出了门,接上明女士和明晞,一起送明晞去考场。


    当顾清霜醒来时就已经不见了明骊的身影。


    顾清霜看着身侧空空如也的床铺,伸手一摸早已冰凉。


    最近她对这样的情况也见怪不怪,毕竟明骊忙得像旋转的陀螺。


    顾清霜也觉得最近的生活格外平静,除了她需要在医院和顾氏集团连轴转以外,生活几乎无可指摘。


    但她总觉得有什么变了。


    不知是她变得不满足还是怎样,以往都是她先醒来起床,但现在她很少能在醒来以后看见明骊。


    这种感觉并不是很好。


    顾清霜叹了口气,下楼去吃早饭,仍旧没看见明骊。


    顾清霜坐在餐桌前问:“明骊呢?”


    “你的老婆你问我做什么?”顾雪蔷淡淡道:“我又不负责帮你看着人。”


    顾清霜碰了个软钉子也没生气,只是沉默下来。


    隔了会儿,顾雪蔷睨她一眼,“今天她妹妹高考,早早就走了。”


    “都要高考了?”顾清霜问。


    顾雪蔷:“……”


    “上点心吧。”顾雪蔷合上了IPad,“把你从前用在沈梨灯身上的心往明骊身上用点,你也不至于成天问我你老婆去哪了。”


    顾清霜:“……”


    她摸了摸鼻子,“好端端地提她做什么?”


    顾雪蔷冷声道:“她昨天自杀,被及时发现送到了医院,现在还没醒。”


    顾清霜顿时抬起头,瞳仁都不自觉放大。


    “虽然我不是很想让你再和她扯上关系。”顾雪蔷说:“但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毕竟她救过你一次,总还是要告诉你的。免得以后你埋怨我。”


    顾清霜顿时起身,着急忙慌就往外走,顾雪蔷却喊住她:“霜霜。”


    顾雪蔷很久没有如此温柔地唤她的小名,顾清霜回头看向她:“妈……”


    “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她骗你的手段?”顾雪蔷知道这话不尊重人,但顿了下仍旧沉声道:“你该有个判断。”


    第59章


    难得的, 顾清霜没有反驳顾雪蔷。


    反而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沉静。


    良久,顾清霜温声道:“我会考虑的。”


    这回答倒是让顾雪蔷惊讶,挑了下眉。


    还记得上一次在这张桌前, 顾雪蔷几乎说了同样的话,而当时的顾清霜是如何回答的?


    顾清霜说,你对她有偏见。


    在顾清霜眼中,顾雪蔷向来是狠厉的、杀伐果断的、存在偏见的。


    没想到过了没多久,竟能从她口中得到完全不同的答案。


    顾雪蔷可不会认为是她们这段时间”和平相处“的功劳。


    如果短时间的”和平“局面能让她俩不针锋相对,那她俩之间就不会积怨如此之深。


    顾清霜认为顾雪蔷对沈梨灯有偏见,对柳思往有偏见,但顾清霜又何尝不是呢?


    顾清霜对顾雪蔷一直是有成见的。


    从顾柳甫带着柳思往站到这个家里那天起, 从顾雪蔷不要命地拉着顾柳甫要一起死的那天, 从她歇斯底里要把顾清霜推下楼的那刻开始。


    她们前十八年的感情在某个节点发生了巨大变化。


    母女之间的感情极其复杂。


    复杂到这段感情并不是在一瞬间化为灰烬的, 而是在一天天的互相折磨中开始变质,嗔与怨累积, 爱与恨交织。鸟


    最终一边爱着,一边恨着,一边痛苦,一边挣扎。


    直到我们对彼此露出最丑陋的一面。


    最近顾雪蔷想了很多,从林恂跟她报告明骊的身体出问题之后开始, 她有好多天夜不能寐。


    或许是年纪大了, 开始思考怎么就把人生前后半程过得如此割裂。


    前半生她是人人羡慕的女人, 父母疼爱, 家庭和睦,女儿优秀, 顾雪蔷从最初培养顾清霜时就没把她当作继承人培养,一切以顾清霜的喜好为主。


    跟后来要求顾清霜的完全相悖。


    顾雪蔷最近探望母亲的频次多了起来, 母女两人见面跟以前也不同,以往顾雪蔷几乎从不过问公司里的事,但两人有聊不完的话。


    如今却是越发少了,但顾雪蔷能感觉到母亲最近身体愈发不好。


    母亲劝她对顾清霜多点关心,把以前那些事该放的放,就当是她识人不清的代价。


    她总是嘴上应承得好,心里怨气却从未散过。


    但家里确实经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折腾。


    不仅顾清霜怕,顾雪蔷也怕。


    明骊的存在让她们两人有了缓和的契机,以往顾雪蔷和顾清霜因为性格太过相似,只要没说几句话就会吵起来,针锋相对,恨不得用最恶毒的话去刺痛对方。


    明骊来了以后就相当于一个中转站,不管是谁去跟她说,她总是温和的、内敛的,像是个巨大的能量站,不停吸收着她们的负能量。


    这也是顾雪蔷愿意把「星晚」交给她的原因。


    这是明骊该得的报酬。


    钱对如今的顾雪蔷来说不过是身外之物,顾氏集团总裁的那个位置她非拿不可,如今也不过只剩个仪式。


    用这些来跟明骊做交易是最划算不过的事。


    只是这份礼物对明骊来说,还是过轻了些。


    从某方面来说,顾雪蔷是个很大方的人,对于她看重的人,她从不吝啬给予对方金钱和权利。


    哪怕未来顾清霜和明骊离婚,她仍旧可以用其他形式将明骊聘用回来。


    顾雪蔷做了很多盘算,觉得最可靠的就是两人不要离婚。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顾清霜或许尚未明白她对明骊的感情,但顾雪蔷也算看了个清楚。


    如果是三年前,顾雪蔷用这种强硬的手段逼着沈梨灯放弃跳舞,以此来让顾清霜做出妥协。


    顾清霜是不会的,她一定会梗着脖子跟自己抗衡,却不会妥协做出要进公司的举动。


    这三年来,她们都变了很多。


    所以顾雪蔷愿意把这个选择抛出来,让顾清霜自己做抉择。


    有些路注定是要自己走的,顾雪蔷无法替她走一辈子。


    况且顾雪蔷觉得,顾清霜是有能力自己走的。


    “你会因为她的自杀而跟明骊离婚吗?”顾雪蔷问。


    顾清霜微怔,“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很简单,自杀不是一个简单的信号。”顾雪蔷试着分析:“据我所知,她之前找过你几次。”


    顾清霜嗯了声:“我没理会。”


    顾雪蔷却冷声道:“明骊首演那天晚上,你去见她了吧。”


    顾清霜没说话。


    “我不责备你。”顾雪蔷语气放缓,还算温和道:“霜霜,你觉得我跟你父亲之间是死结吗?”


    她很少拿自己的事情来举例,尤其是跟顾柳甫相关的事。


    顾柳甫这个名字在她们家都像是一颗闷雷。


    只要一提起来,顾雪蔷就会炸。


    但顾雪蔷主动提起,顾清霜诧异几秒后便问:“要听实话吗?”


    顾雪蔷:“可以。”


    “我觉得不是。”顾清霜说:“他背叛了你是他不对,但你可以选择让他净身出户,离婚之后一拍两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后边的话顾清霜没说完,但顾雪蔷懂。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所有人都痛苦。


    顾雪蔷苦涩地笑笑:“如果你经历过,你可能会懂。但我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经历。”


    顾清霜看她话还没说完,眼睛已经红了,大抵是想到了过往的那些事。


    顾清霜给她递了张纸巾,闷声道:“不想说就别说了。”


    她不想看到自揭伤疤的顾雪蔷。


    她还是更习惯看到强势的顾雪蔷,一副雷厉风行、眼高于顶的模样。


    只要顾雪蔷这样,顾清霜就会难受,会愧疚。


    她会觉得顾雪蔷变成这样,她也是刽子手之一。


    如果当初,她不跟思往是朋友就好了。


    可惜很多事真的没有如果。


    顾雪蔷接过纸巾攥在掌心,不疾不徐地说:“我跟你父亲识于微时,从我十几岁就跟他恋爱,我从来没想过背叛这种事会发生在他身上。现在只要看到他,我就会想到我的前半生是在欺骗和谎言中度过的,我没办法不恨他,你懂吗?”


    说完,顾雪蔷又自顾自地说:“我希望你不懂。”


    顾清霜注视着她,神色认真。


    “我甚至在意的不是他的背叛,是他的谎言和欺骗。”顾雪蔷说:“你要知道,感情的世界很狭小。被背叛可以选择在当时就一刀两断,终有个结束的时候,但欺骗并不是。”


    顾清霜问:“那你的后半生就要一直跟他纠缠着度过吗?”


    顾雪蔷久久没回答。


    直到顾清霜以为自己等不到答案的时候,顾雪蔷才缓缓道:“可能有天会结束吧。”


    ……


    顾雪蔷也不知道顾清霜有没有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其实说了半天,最核心的不过就那句话,感情的世界很狭小,不能容纳三个人。


    在这种情况下,顾清霜一定是要做取舍的。


    但看顾清霜频频点头的模样,顾雪蔷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


    有些话,点到为止。


    而顾清霜在出门以后拿出手机,犹豫片刻后给明晞发了条微信,希望她高考顺利,能够正常发挥考到理想的学校。


    这对顾清霜来说已算难得。


    所以等明晞考完语文出来后拿到手机,跟明骊她们一起吃饭时惊奇地把手机拿给明骊看:“姐!你看我阿嫂开窍了!”


    明骊扫了眼没说什么,笑着问:“题难吗?”


    “还行吧。”明晞说:“做过太多套模拟题,没太大差别。”


    “那就好,吃完饭中午好好睡一觉。”明骊说:“我在附近定了酒店,等会儿一起去。”


    明晞一边吃饭一边说自己生活幸福。


    等到吃完饭,明女士在酒店隔壁房间休息,明骊和明晞在同一间房里待着。


    隔了会儿,明晞问明骊:“你跟我阿嫂最近肿么样啊?”


    她故意用那种卖萌的语气说的,明骊却淡淡地回答:“还行吧。”


    “还行是有进展?还是跟以前差不多?”明晞问。


    明骊思考后说:“有点进展,但不多。”


    明晞撇了撇嘴,犹豫后还是说:“我吃到个瓜,你想不想知道?”


    “和什么有关?”明骊问。


    “沈昶那个姐。”明晞说:“就那个谁,沈梨灯。”


    明骊把手机收了压在枕头底下,抱臂看向她:“想说就说呗。”


    “说是自杀了。”明晞舔了舔唇,压低了声音说:“但我还听到个版本是沈昶杀的。”


    明骊顿时瞪大了眼睛:“什么?”


    明晞还拿着手机噼里啪啦敲着键盘,像是在跟人交流最新信息。


    明骊皱眉问:“消息来源准确吗?你怎么知道的?”


    “应该是准的。我们班有个同学,她妈妈在沈家做保姆,昨天她妈妈说漏嘴了被她知道,她跟我们在群里说的。”


    说一条撤回一条,这瓜吃得明晞抓心挠肝。


    “那她怎么会跟你说?在班群里发的?”明骊仔细验证信息来源。


    明晞摇头:“哪儿能啊?就在我们四人群组里发的,就我、石穗,还有我们班学委,大家嘴都严,还都讨厌沈昶,私底下骂几句就完事。”


    明骊想看下聊天记录,明晞却只打开了手机截图给她看。


    “瓜主”给出来的信息也并不详细,使得看起来更真实。


    【高考一定能考740:我妈让我在学校离沈昶远点,他现在就是个疯子。】


    【考京大考京大:我跟沈昶一个考场,他今天没来考试。】


    【穗穗:这种人是不是超雄?我感觉他超像的!】


    明晞一直窥屏吃瓜,偶尔发个表情包回应。


    明骊草草看完就把手机还给了她,“先专心考试。”


    明晞哦了声,看她没什么表情心里反倒纳闷,但没时间问什么,大家在群里已经开始艾特她,问她选择题答案了。


    明晞一概不说,反倒是把自己考前准备的资料发到群里:【已经考完的就结束了,看看下午那门吧。】


    明晞发完以后自己也看了会儿,看得有些犯困便把手机放在一边,看见明骊正皱眉思考着什么。


    明晞问:“姐,你在想什么?”


    “忽然觉得沈梨灯还蛮惨的。”明骊说:“或许她这辈子只被一个人爱过吧。”


    明晞内心警铃大响:“姐!你可别同情心泛滥!她惨是她的事,跟你又没关系,又不是你生的她,也不是你杀的她,别因为这个就想把阿嫂让出去……”


    “哪轮得到我让啊。”明骊笑笑:“你想太多。”


    明晞咕哝道:“要是轮得到你还真让啊。”


    明骊没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在想,顾清霜知道这件事了吗?


    ……


    两天高考很快结束,一场盛大的狂欢即将到来。


    明晞跟她同学开始准备毕业旅行,确定目的地前问了下明骊,明骊给她推荐了个沿海城市。


    顺带给她发了个红包。


    祝寒星也给明晞发了个大红包。


    明晞截图给明骊看,直言明骊身边都是些神仙朋友。


    明骊回复:【给你你就收着,出去玩的时候给你寒星姐买个礼物。】


    明晞问;【买什么?特产?】


    明骊;【春柳依周边。】


    明晞:【……敲!】


    明晞:【‘依路同星’是真的!】


    明骊发了个表情包没详细说,明晞也就没多问。


    而明晞给她又发了一张截图,是她们那个群里新发的信息,说沈梨灯没死,从重症监护室里抢救出来了。


    明骊反倒松了一口气。


    前两天因为得知了这个消息,她夜里还做了一次噩梦。


    仍旧是那片走不出去的密林,雾气弥漫,燥热难耐,她的背上像驮着千斤重的物品,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


    在她极为难熬的时候,有人给她递了一竹筒的水。


    在那片密林里,水是极为难得的东西。


    明骊看不见那个人的脸,只记得那双黑色的、坚定的眼睛。


    逐渐地,画面一转,那双眼睛慢慢勾勒出人物画像,是沈梨灯。


    明骊猛地从梦里惊醒,一时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明骊做过太多次这个梦了,但梦里从未出现过沈梨灯。


    因为这个梦境的场景太过真实,所以她到现在都无法判断是自己曾经历过的事,还是她虚构出来的场景。


    那天早上醒来以后她一阵阵心悸,连带着白天做事都有些心不在焉。


    不管怎么说,都是一条人命。


    如今得知她醒来的消息,明骊有些庆幸。


    人生这些事,除却生死,都是小事。


    明骊几次想问顾清霜知不知道这件事,但看她一如往常地睡觉、吃饭、上班,因为进入顾氏集团“兼职”,顾清霜也忙得不可开交。


    偶尔她们会在书房里一起办公,还算和谐。


    明骊也就歇了询问的信息。


    于她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表现得过于热络还显得她在落井下石。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明骊的生活步入正轨。


    明晞的高考成绩是老师打电话来通知的,京安市高考状元,724分。


    其中数学满分,英语满分。


    这算是明晞超常发挥了,因为她模拟考了三次,每次分数都在710左右。


    明晞听到成绩以后反倒比身边其他人都淡定:“小小状元,拿下。”


    明骊跟明女士都直夸她厉害。


    明晞啧了声:“这不是遗传我们明女士吗?想当年明女士也是状元。”


    明骊叹了口气:“现在我真是这个家里高考分数最低的了。”


    “你有特长我没有啊。”明晞说:“而且你当年是艺术生三校第一,我自卑了很久的,谢谢。”


    明骊摇摇头:“还是不要吹捧我,你现在才是最牛的。”


    就连祝寒星不久都知道了这件事,高兴得要给明晞办谢师宴。


    明骊无奈:“我这个亲姐姐还在呢,哪有让你办谢师宴的份?”


    “咋了?明晞是我干妹妹。”祝寒星说:“就当是我想蹭。”


    明骊:“……”


    明骊一个眼神扫过去:“你什么时候是她干妹妹了?”


    明晞尴尬地摸了摸耳朵:“拿人手软嘛。”


    得知明晞成绩的这天,明骊都喜气洋洋的,逢人三分笑,就连公司里的人都看出了她的异样,询问她发生了什么好事。


    明骊说:“我妹妹高考出成绩了。”


    “我看到采访了!”有个人说:“是不是今年京安市的高考状元明晞?我刚还想说这姑娘怎么跟咱们明总一个姓,原来是一家啊。”


    “明总,你亲妹妹啊?”办公室有人问。


    明骊不似顾雪蔷那般严厉,待人接物都很温和。


    起初是有人看她长得漂亮,为人温柔,不把她放在眼里,做事随便糊弄,结果明骊直接雷霆手段把他开除,从此在公司里没人会小看她。


    但对于工作认真的人,明骊从来都是好脸色,平时团建也多,明骊向来都是把卡交出去让她们玩,自己不怎么参与。


    该严的严,该松的松,如今的「星晚」早已换了新面貌。


    明骊笑着回答:“是亲妹妹。”


    “哇!果然是一家人,都这么优秀!”有人感慨道。


    “有这么明目张胆拍马屁的吗?小艾。”坐小艾对面的男同事笑道:“咱们明总优秀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吗?”


    “你比我更会拍马屁。”小艾翻了个白眼。


    明骊笑着调和:“好了,我不是马,你们说这些都没用。”


    大家纷纷恭喜明骊,明骊喊林恂给大家点了下午茶和小蛋糕。


    公司里响起齐刷刷地夸赞-


    晚上明骊回到家的时候,顾小姨带着顾安和顾乐在这边玩。


    一放暑假,小姨和她妻子就带着这对双胞胎出门玩,到现在才回来。


    两人看见明骊以后就叽叽喳喳地围着她说个不停,跟她分享在旅行途中的见闻。


    明骊也饶有兴致地听着。


    还是顾安先提起来:“姐,你妹妹太出息了,高考状元哎!我们学校都好久没出过高考状元了!”


    明骊却诧异:“这些年的高考状元难道不都是四中的吗?”


    “才不是。”顾乐说:“已经好几年都不是了。去年是一中的,前年是附中的,反正四中总有各种意外。”


    姐妹两又说了会儿学校的八卦。


    明骊就安静听着,还是顾小姨横她俩一眼,“是在外玩野了太久没见过人,现在扒着你们明骊姐姐就说个没完,也不怕把人说烦了。”


    “没事。”明骊笑着说:“人多热闹,我们这边儿都是话少的,难得有人能说这么多话。”


    顾雪蔷见她落落大方,跟所有人都处得很好,心情愉快,表情也柔和几分,“阿骊说得对,从你们进来以后,我这儿热闹多了。”


    明骊看向顾雪蔷,得到了她肯定的眼神,明骊朝她笑了笑,加上自己今天心情好,便提道:“你们吃饭了没?我去给大家加个菜。”


    顾安和顾乐都傻了:“你还会做饭呢?明骊姐姐。”


    “做得好吃着呢。”顾雪蔷在一旁道:“要是想学就跟着一起去吧。”


    明骊闻言瞟了眼顾雪蔷,见她没什么别的反应便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她还以为顾雪蔷时故意把顾安和顾乐支开,是有什么话要跟小姨说。


    明骊去厨房系上围裙,顾安跟顾乐就在厨房里转悠。


    在顾家下厨是件很简单的事,菜几乎都会被佣人备好,她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吩咐做些什么就好。


    没多久明骊就炒了两道菜出来,女佣那边炖着的汤也好了,开始上菜。


    小姨询问顾清霜的去向,顾雪蔷说还在公司加班,小姨闻言挑了挑眉,拎起酒杯就敬明骊:“都是阿骊调教有方啊。”


    明骊对这个评价受之有愧,却还是举起杯子回敬,“不敢当,是霜霜自己做得好。”


    “光是她愿意进公司这点,你就给我姐解决了大麻烦。”小姨笑着说:“要知道她以前宁愿绝食都不进公司。”


    接着小姨又说了些顾清霜当年跟顾雪蔷抗争的光荣事迹。


    顾雪蔷听着就在一旁无奈地笑,顺带也表示了对明骊的赞赏。


    明骊也不知道顾雪蔷话中几分真假,反正这顿饭吃得很轻松,临近结束小姨还跟顾雪蔷抱怨起了这对双胞胎的成绩,两人语文还好,数学奇差,想找个补习老师但又找不到合适的。


    顾雪蔷扫了她一眼,就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摇头道:“这事儿我做不了主,你得问明骊。”


    明骊闻言笑着问小姨,“您要做什么?”


    小姨便顺水推舟地问能不能请明晞来给双胞胎补习,有什么是比高考状元的补习是更有用的呢?


    尤其顾安和顾乐两人在家里经常说明晞的好话,说她在学校里就是传奇人物。


    长得漂亮、性格酷飒、学习成绩好,在哪儿都不缺注视的目光。


    明骊便说要问一下明晞的意见,如果她同意,自然可以。


    顾安不想听学习相关的事就转移话题,问顾清霜怎么还不回来。


    话音刚落,家门便被推开,门口站着像落汤鸡一样的顾清霜。


    第60章


    陡然进来的顾清霜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明骊率先看向窗外, 没有下雨。


    而此刻的顾清霜眼角眉梢带着寒意,面无表情地扫过在场众人,许是意识到自己有些森然, 有意识地嘴角往上扬了几分,当做跟众人打招呼。


    但落在众人眼里更恐怖。


    顾安悄悄跟顾乐说:“咱姐这是刚杀完人回来吗?”


    顾安最近看多了恐怖悬疑电影,这个镜头是内娱导演都拍不出来的运镜!


    尤其是这抹笑,很像是老实人突然变成变态杀人狂魔的笑。


    如果这是演技,顾安觉得顾清霜这个演技可以当做内娱恐怖片演技范本。


    可惜了。


    顾乐咬牙:“你让她听见,今晚你就要挨打。”


    顾安撇撇嘴,不敢低声蛐蛐顾清霜。


    还是明骊先反应过来,转身吩咐女佣熬姜糖水, 又让人拿来毛巾, 上前递给顾清霜, 顺手关上了门。


    一系列动作做得流畅自然,就像是演练过无数遍似的。


    “这么大的人了, 怎地还能搞到如此狼狈。”顾雪蔷出声道:“快点上楼洗个热水澡,小心着凉。”


    明骊站在她身侧,见顾清霜带着几分僵直的木讷,看起来像被什么吓到了似的,双眼无神。


    就连毛巾递过去都没什么反应, 明骊干脆把白色毛巾覆在她头上, 擦到她凌厉的眉心时, 白色毛巾出现了血色。


    许是感到吃痛, 顾清霜一把抓住了明骊的手腕。


    抬眸的一瞬间,明骊感觉她那双一滩死水的眼睛慢慢活泛起来。


    顾雪蔷在那边皱眉道:“还愣着做什么?上楼去。”


    “是啊。霜霜快去冲个热水澡, 等会儿下楼喝个热姜汤。”小姨顾萤也道。


    明骊温和地把她的手腕转过来握在手中,就像是握住了一块冰, 凉得明骊下意识想缩手,但理智终究战胜情感。


    顾清霜这才跟站在客厅的大家说了声:“我先去了。”


    明骊跟着她一同上楼,进房间以后就立马让她把湿了的衣服换下来扔在地上,不一会儿就一滩水渍。


    明骊把她的衣服拧干得差不多才扔进脏衣篓,再找来工具清理地上的水渍,等一切忙完又走进衣帽间找来暖和的睡衣和成套的内衣裤放进浴室里。


    她向来擅长做这些工作。


    顾清霜这个澡洗得比以往都长,明骊在阳台窗边站了许久,感觉外边的风带着浸骨的凉意,把她一向发热的手都吹凉了。


    明骊吸了吸鼻子,感觉有些不透气了这才回来房间。


    没等多久顾清霜换好睡衣从浴室出来,头发上还覆着干发帽,整张脸都泛着红晕。


    卧室的门窗早都被明骊关严,温度要比外面高许多,即便如此,顾清霜一出来还是打了几个喷嚏。


    明骊一边给她递纸一边伸手探她的额头,顾清霜倒恢复了冷静,淡声道:“刚洗完澡身上温度自然是高的。”


    尤其她刚才用了极热的水,洗得身上皮肤都有些发皱。


    明骊也没问她去做了什么,怎么搞得这样狼狈回来,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给她递来了热水,又拿出来医药箱想给她处理额角那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的伤口。


    如今清洗完毕,眉骨那儿的伤口也露了出来,沿着眉毛生长的方向有道不到一厘米的划痕,像是修眉的时候不小心被锋利的修眉刀伤到,但要比那个深些。


    明骊正要用碘伏给她消毒,却被顾清霜抓住手腕,“不碍事。”


    “会留疤。”明骊说:“到时你的眉毛就长不出来,变成断眉,会显得很凶。”


    “有这么夸张?”顾清霜的手松了几分。


    明骊笃定:“有。”


    但实际上并没有。


    顾清霜是医生,她又不是。


    “这点伤口很快就会愈合。”顾清霜说:“不至于此。”


    “那你就说弄不弄?”明骊的手都快举酸了,语气自然算不得好。


    顾清霜垂眸,松开手,“弄吧。”


    明骊认真地给她处理完了眉骨处的伤口,又仔细察看她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


    “没有的。”顾清霜突然说,“只有眉骨那儿不小心划到了。”


    明骊哦了声,收了药箱后温声叮嘱:“往后要小心点。”


    这张脸要是受伤可太暴殄天物了。


    “知道了。”顾清霜说。


    明骊看着她还没干的头发,尚未完全恢复清醒的神色,犹豫过后还是拿出了吹风来,单膝跪坐在她身后,把她的干发帽取下来。


    顾清霜愣了几秒伸手去拿,“我自己来。”


    “我来吧。”明骊说:“也不费事。”


    明骊很少有给顾清霜吹头发的时候,除了两个人做得猛烈以后,顾清霜额角全都是汗,明骊抱着她去浴室洗澡时会给洁癖的她顺带洗个头发,洗完以后再耐心地给她吹干。


    通常顾清霜在这个过程中半梦半醒,最多坚持到明骊给她吹发时已经睡着。


    明骊给她吹头发从不敷衍,甚至比她自己更细致,分层吹到八分干再涂抹护发精油,再吹到完全干。


    明骊对这件事也做得驾轻就熟,给顾清霜涂完护发精油,顾清霜就有些疲累了,想要躺下去休息。


    明骊却不让,坚持给她全吹干以后才让她躺下。


    等头发吹干,顾清霜的头发重新有了光泽,明骊才满意松开手,把吹风的线绕起来放进柜子里。


    顾清霜躺在被子里,一看就没有准备再走出房门的意思,明骊便准备出门下楼跟小姨和顾安顾乐打个招呼,把顾清霜没全的礼数补上,起码到现在,楼下肯定还在担心顾清霜。


    没想到明骊刚拉开门,顾清霜便匆匆出声道:“你要去哪儿?”


    “楼下。”明骊解释:“跟小姨她们打个招呼,顺带把你的姜糖水端上来。”


    “我不喜欢姜。”顾清霜说。


    明骊温声:“不喜欢也得喝些,已经熬煮上了。”


    顾清霜半张脸埋在真丝薄被里,没有再说话。


    明骊下楼时看见顾萤带着双胞胎正准备走,一见她下来立马问顾清霜的情况。


    明骊如实说了,但当大家问顾清霜发生了什么,怎么会一身水地回来时,明骊也说不上来,敷衍着揭过。


    顾萤又叮嘱了明骊几句,这才带着双胞胎离开。


    家里顿时就安静下来。


    一晚上热闹的气氛在此时骤然降到冰点,顾雪蔷冷冽的目光徐徐望向楼上,冷声道:“她这是受什么委屈了?”


    听起来就像要把害顾清霜落水的人给惩处了。


    明骊摇头:“我没有问。”


    “嗯。”顾雪蔷跟她说话时声音温和许多,“我自会查,你早些休息吧。”


    明骊闻言眉心一跳,想说些什么却在看见顾雪蔷那张愠着薄怒的脸时又戛然而止。


    明骊此时真切地意识到——顾清霜就是顾雪蔷的底线。


    顾雪蔷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顾清霜。


    但明骊想到顾清霜刚才的状况,犹豫过后还是委婉道:“母亲,霜霜是个成年人,这件事也算是她的隐私,等她想说的时候应该会跟我们讲的。”


    “你不想让我查?”顾雪蔷说:“你觉得她会告诉我们?”


    “告诉与否是她的选择。”明骊不疾不徐道:“但我们应该要尊重她的意愿。再说,我觉着您真的想知道,可以用些话术从她口中套答案,有什么答案比当事人口中更可靠的呢?”


    顾雪蔷曲指敲着桌面,富有节奏的声音像是在敲击节奏感很强的音乐,听得明骊心跳都加速了。


    可她仍强装镇定。


    良久,顾雪蔷问:“你在教我做事?”


    “没有。”明骊态度谦逊:“我只是不想看见你们的关系僵化。霜霜如今对您更亲昵了,我相信您好好问的话她会跟您说的,您无需用她不喜欢的方式来得到您想要的结果。”


    这话就有点得罪人了,但明骊心想既然都得罪了,不如就得罪个彻底,心念微动,话已出口:“有时候更便捷的方法会得到结果,也可能引发更严重的后果。相反,过程慢些,走得稳些,可能会变成感情的催化剂,您得到的可能不止是答案。”


    还用态度等等一系列微小的变化。


    剩下的话明骊就没说了,再说下去就真的是在教顾雪蔷做事。


    但明骊相信,顾雪蔷肯定已经明白。


    顾雪蔷的沉默表达了一切。


    明骊话止于此,又提醒顾雪蔷早点休息,端着女佣给熬好的姜糖水上了楼。


    ……


    房间里的顾清霜还未睡着,半闭着眼睛感受着房间里微弱的光亮正在出神。


    一个小时前发生的那幕还在她脑海里像走马灯一样地跑着,把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给抽干了。


    顾清霜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像野马脱缰般发展成这样。


    分明,她只是在路过住院部时偶然看见了沈梨灯,看见躺在病床上的她像是飘零的落叶,正在风中摇摇欲坠。


    沈梨灯脸色苍白地瘫躺在病床上,穿着最小码的病号服都像穿了个Oversize的衣服,本就骨架瘦小的她此时看起来只剩下了一副骨架。


    距离顾清霜上一次见到她也才一月光景,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顾清霜在门口站了会儿,直到身后的规培生提醒她:“顾医生,该去查房了。”


    橘 色  的 海


    顾清霜才如梦初醒,而听见“顾医生”三个字的沈梨灯缓缓抬起头,那双眼睛灰扑扑的,再没了往日的灵动和光彩,朝她露出个虚弱的笑。


    没有跟她搭话,笑完就转头看向窗外,傍晚的光落在她肩膀,却看起来像是迟暮之人。


    这反倒奇怪。


    顾清霜再去查房,心里却总记着这件事。


    上次沈梨灯自杀事件之后,她并没有硬着心肠一次都没去看沈梨灯,当她拎着东西去医院准备以朋友身份探望沈梨灯时,见到的却是沈初。


    沈初沉着一张脸,眼神像三九寒天的冰。


    顾清霜问她发生了什么,问她沈梨灯为什么要自杀。


    沈初缓缓闭上眼睛,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天沈初没有让顾清霜再见沈梨灯,还跟顾清霜说:“你早就有了新生活,就放过她吧。你们往后不会是一路的,你也别总被困在过去,走你自己的路。”


    顾清霜没有完全懂沈初话中之意,但从那天之后顾清霜真的再没见过沈梨灯。


    如今再见,她更不理解沈初话里的意思。


    顾清霜之所以敢不再见沈梨灯,是笃定在沈家,沈初会护着她,不至于让她孤立无援,像幼时那样被欺负。


    却没想到,沈初没护住她。


    顾清霜查完房以后就去找了沈梨灯的主治医生,询问沈梨灯的情况。


    刘医生还以为她要跟自己抢病人,平素两人没什么交际,听见她的话以后刘医生脸色不太好看地说:“顾医生的手也伸太长了。”


    顾清霜说跟沈梨灯是旧识,稍微解释了几句后刘医生脸色才缓和。


    提起这个病人,刘医生也很心累。


    这已经不拘于是身体的病了,更多是心理疾病。


    这个病人已经住院近一周了,不怎么吃东西,每天全靠葡萄糖吊命,刘医生甚至让人为她配备了营养餐食,很少的东西她也不吃,最多最多吃一半。


    刘医生已经准备跟精神卫生科进行联合诊治了。


    而这个病人的家属栏只有一个名字和联系方式,不是父母,而是她的姐姐。


    姐妹两人似是闹了什么龃龉,从她住院以后,她姐姐就来过两次,每次都没待多久就吵到面红耳赤走了。


    刘医生都怕这个入院时身体机能还算不错的“病人”在住院以后去世,这要是死了她真的百口莫辩。


    见顾医生态度还算不错,平静地听自己吐槽了这么久都没不耐烦,咕嘟喝了大半杯水以后道:“顾医生,你要是认识这姑娘的家人就跟她家人说一说,在我这儿住院两年也没用,这姑娘的都是心病,挂不对号治不好的。”


    “那你给她开出院手续吧。”顾清霜说。


    刘医生叹气,“要是能开我早开了。”


    也不知道这姑娘有什么背景,从住院那天起就走得不是一般流程,刘医生哪有那么大权限?只能当在病房里养了个吉祥物一样养着呗。


    最后刘医生还想从顾清霜这儿打听点小道消息,企图能找到方法赶紧让这姑娘离开医院。


    不,离开她这儿。


    顾清霜却什么都没说。


    到了晚上吃过饭以后,顾清霜有个小手术,半小时后手术结束,顾清霜坐在办公室里缓了会儿。


    正犹豫要不要去看一下沈梨灯时,接到了刘医生的电话,说是沈梨灯丢了。


    这么大个人,手机还扔在病床上,穿着一身病号服就离开了医院。


    顾清霜得知消息以后先联系了沈初,但沈初正在国外出差,电话里听见这个消息后也是冷冰冰的,先质问顾清霜:“为什么你又搅进她的事里?”


    顾清霜一怔:“我只是偶然……”


    “没有偶然。”沈初说:“你看不出来吗?阿梨住进你们医院是冲着谁来的?她瘦成这样是因为谁,她想得到什么,你应该都清楚吧。”


    顾清霜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因为我?”


    “是。”沈初说:“我觉得她魔怔了,从她回国以后我就觉得她疯了。在我婚礼上不惜把自己弄伤就是为了在你面前博同情,现在想用命搏个重新跟你在一起的机会。但她这样是病态的,我不允许,我们已经吵过很多次了。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她眼前。”


    顾清霜顿了几秒后道:“可她在我工作的医院,是我主动出现在她面前的吗?”


    沈初闻言一怔,也知道自己情绪过于激动,说话也口不择言。


    两人之间隔着电话,语气也都不算好,最后说了几句便匆匆挂断电话。


    但沈初给顾清霜唯一的建议就是,如果做不到离婚,就不要再跟沈梨灯见面。


    无论她是要死,或是怎样。


    这话从沈初嘴里说出来的时候,顾清霜都觉得有些残忍。


    因为沈初是沈梨灯最崇拜的人,沈梨灯很在意沈初的看法。


    当初她们在一起时,沈梨灯每次出去玩都会给沈初带礼物,永远是最精致用心的那个。


    沈梨灯说,是沈初把她从雪地里捡回去的,如果没有沈初,也就没有如今的沈梨灯。


    所以她永远心怀感恩。


    有段时间,春柳依还开玩笑说沈梨灯别不是喜欢她姐吧,对沈初比对顾清霜好多了。


    柳思往却无奈道::“人家俩是亲姐妹。不同母但同父啊,有血缘关系的。”


    春柳依撇嘴:“那估计就是恋姐癖,对姐姐有重度占有欲。”


    顾清霜只把这当个玩笑话,但她从没怀疑过沈梨灯对沈初的感情。


    可现在沈初说无论她要死要活,都不用管。


    顾清霜知道沈初是个情感淡薄的人,除却在钟离书身上能有几分温情外,其余时候就是个披着笑面皮的狼。


    做事向来心狠手辣。


    却没想到如此淡薄。


    这话要是被沈梨灯听见,大概会很受伤吧。


    顾清霜似乎知道沈梨灯为何会这样了。


    但沈初的警告也在她脑海里盘旋,最终还是情感战胜了理智。


    不管怎么说,人命最重要。


    顾清霜脱下白大褂去找沈梨灯,最终在一个池边找到了她。


    沈梨灯似乎就是在等她找过来,见到她以后什么都没说,只微微笑了下便径直跳了进去。


    沈梨灯不会游泳,进去以后也没有挣扎,往水下沉的时候不带任何求生的意志。


    顾清霜站在原地懵了两秒,直接跳进去救她。


    等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呼吸,只有微弱的颈动脉在提醒着顾清霜,她还活着。


    顾清霜立刻给她进行了急救,把她腹腔的水按压出来很多,然后把她送到了附近的医院,缴纳费用之后,顾清霜整个人都是木然的。


    沈梨灯在跳进去之前的那个眼神让她感到害怕。


    那一刻,她毫不怀疑沈梨灯是真的想死。


    后来顾清霜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她像个机器一样开车回到「顾园」,满身的水渍,身体像是冰块一样,推开门见到热闹到跟外边格格不入的场景时,她那颗快要死了的心似乎才慢慢活过来。


    顾清霜正想着,明骊已经把姜糖水端到她面前,散发着丝丝甜味的糖水还冒着热气。


    顾清霜睁开眼睛,光亮悉数进入她的眼睛,还有些不习惯。


    明骊问:“是不是不舒服?”


    顾清霜摇头坐起来:“还好。”


    但并没有伸手去接那碗姜糖水,她对跟姜有关的食物都敬谢不敏。


    明骊却笑意盈盈地问:“难不过要我喂你?”


    “不用。”顾清霜说完微顿,还有些挣扎地说:“必须要喝吗?”


    明骊望着她,那双眼睛像是会说话,温柔却带着坚定的不容拒绝。


    顾清霜皱着眉端起碗,跟喝药一样一饮而尽。


    明骊这才把托盘带碗放到一旁,慢慢开始洗漱,洗漱的时候还关掉了房间里的大灯,只留了一盏微弱的小灯。


    在明骊进浴室前,顾清霜还低声问:“你不想问我怎么弄成这样的吗?”


    明骊说:“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明骊也并非不好奇,只是觉得这答案可能不会是自己想听的。


    落水原因无非就几个,不小心掉进去的,见义勇为救人了,再或是,跟某个人有关。


    所以顾清霜才会失魂落魄地回来。


    多想想,总能想得明白。


    尤其顾清霜是个人际关系简单的人。


    而明骊就算没问顾清霜,也有人给她传来了消息。


    是跟顾清霜同在一个医院的陆双,说沈梨灯在她们医院住院,晚上却跑了出去,再被送回来时已经是刚刚脱离危险的状态。


    出去找她的人正是顾清霜。


    明骊很淡定地回复了个哦。


    陆双却让她能尽快抽身便抽吧,喜欢上顾清霜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明骊只回复了个表情包:【好滴.jpg】-


    对于那天晚上的事,顾雪蔷果真听取了明骊的意见,并没有直接询问顾清霜。


    而明骊也把小姨顾萤交待的事问了明晞,明晞当场表示愿意。


    反正高考结束后的假期她准备打工,正好顾家给她抛出了橄榄枝。


    但明晞隐隐有担心,怕她去顾家会给明骊带来不好的影响。


    明骊表示完全不会后她才放了心。


    明晞高考结束后这个假期的规划也十分清晰,考驾照、兼职辅导老师。


    明骊的生活倒完全没什么影响,倒是祝寒星给她发来消息,说是想自驾去隔壁省求个平安。


    最近她诸事不顺,明月也生了场病,正好明月大病初愈,带着她去散散心,问过明晞,明晞已经答应下来。


    正式爱跑的年纪,哪儿有热闹都想跟着去。


    明骊翻了下自己的行程,那天刚好有几个会要开,便让她们自己去。


    而当天晚上顾清霜便发起了高烧。


    橘 色  的 海


    这场病来势汹汹,明骊半夜醒来发现身边像睡了个大火炉,一测温度已经高达三十九度三,吓得明骊一个激灵,立马起来叫了家庭医生。


    翌日刚好是明骊出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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