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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明骊不知道祝寒星和春柳依之间发生了什么, 但她今天拿下了单子心情不错,便多问了祝寒星几句。


    在今天之前,祝寒星总说不知道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因为她对谁都不感兴趣。


    只不过因为她亲爸太凶残,祝寒星对男的一向没什么好感。


    说起来,这还是祝寒星第一次跟她讨教感情上的问题。


    明骊虽对此一知半解,但好歹是结了婚的,比祝寒星多点经验。


    问了点八卦之后便提了点主意,因着顾忌春柳依给她发的那几条微信,她便让祝寒星不要轻举妄动。


    明骊回程路上一直不断给祝寒星发消息,发到手机没电关机, 两人也讨论出了点眉目, 正好回了「顾园」, 明骊就没再管这事儿了。


    今天的「顾园」格外平静,明骊回去时顾清霜带着明月在餐桌上吃晚饭, 佣人炒了五个菜,一个汤。


    明月很乖巧地坐在顾清霜身边,偶尔顾清霜会用公筷给她夹菜,看起来是极为温馨的一幕。


    明骊也没吃晚饭,走过去让女佣帮自己加了副碗筷。


    明月看见她很高兴, 明骊弯起眉眼朝她笑了笑。


    “今天有什么好事吗?”顾清霜看她眉眼弯弯, 主动问她。


    从昨夜之后, 顾清霜对她就有种说不上来的亲昵感了。


    明骊自然感觉得到, 她心里也轻松,但生意上的事顾清霜不管, 祝寒星的事又涉及到了春柳依,明骊思索了下笑道:“有。”


    没等顾清霜再问, 明骊就道:“但这是秘密。”


    顾清霜抿唇,收了话头,一如既往地在餐桌上保持沉默。


    但比平时温和许多。


    而楼上的顾雪蔷从书房里走出来,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眉心,正准备下楼来吃晚饭,一低头就看见了桌上的三人。


    两大一小,把小的那个围在中间,两个大的时不时给小的夹菜,看上去跟一家三口似的。


    和谐得很。


    顾雪蔷站在栏杆前看了片刻,站在她身后的女佣问道:“太太,您下去用饭吗?”


    顾雪蔷低敛眉眼,如果她下去,这顿饭估计又吃得不愉快了。


    尤其今早有女佣发现了书房垃圾桶里带着血迹的纱布,还有消毒用的碘伏,想来顾清霜昨夜又没好过。


    思及此,顾雪蔷的脸色有些难看。


    片刻后,顾雪蔷沉声道:“不去了。让厨房再熬个粥,晚点端上来就行。”


    说完,顾雪蔷便再度进了厨房。


    ……


    明骊感觉身后有道视线在盯着自己,猛地一回头却什么都没看见,再抬头也没看见人影。


    看顾清霜已经吃得差不多,问了声:“母亲呢?没回来?”


    “回来了。”顾清霜说:“她今日回来得很早。”


    “那怎么不下楼吃饭?”明骊问。


    得益于顾老太太的坚持,顾雪蔷也延续下了这个传统,只要三个人都在家,那肯定是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明骊也习惯了这件事。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顾雪蔷不在家,没想到她在。


    “可能不饿吧。”顾清霜对此淡淡地:“等她饿了自然有人送上去的。”


    明骊望了眼楼上,心有惴惴,敷衍答了句:“好吧。”


    她今天跟胡总签了合同,比顾雪蔷之前预估的价格还少,虽然这事儿早就有人跟顾雪蔷说了,但明骊还是想亲自跟她说一声。


    无他,有种上学时提前完成作业想被老师夸的感觉。


    一顿饭吃得格外舒心。


    等吃完饭后,明骊又跟明月聊了会儿,明月又问起祝寒星的情况,明骊简单跟她说了说。


    但一个字都没提祝寒星感情开窍的事儿。


    一来是明月还小,二来是开窍到成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如果说春柳依也有意,她俩这对儿明骊还是很看好的。


    祝寒星有时候性子急,一看就知道春柳依能镇住她。


    但春柳依无心,祝寒星就有不少苦头吃。


    明骊还有点幸灾乐祸。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明骊是祝寒星的损友。


    跟明月聊完之后,顾清霜带明月上楼,明骊则去了厨房,正好看到厨房专门给顾雪蔷熬的粥,很小一碗。


    明骊皱着眉说:“就这么点?”


    “太太晚间吃得少。”女佣说:“是太太吩咐的。”


    明骊一般不会置喙顾雪蔷的吩咐,但在这事上她大胆了一下,看到厨房里的食材,自作主张摊了几个小葱鸡蛋薄饼。


    明骊厨艺还不错,准确来说是有点天赋。


    佣人看她下厨都吓坏了,明骊却说:“没事,要是母亲问起来就说你们拦不住我,我非要弄。我会跟她解释的。”


    没一会儿,软糯的鸡蛋薄饼被明骊分成了几小块装了一碟子,粥也熬好了,明骊主动接过了女佣的活端上楼。


    明骊敲了敲顾雪蔷书房的门,没一会儿里边声音传来:“进。”


    明骊一进去,顾雪蔷头都没抬,倒是闻到了饭味,但她这会饿过劲儿了,便主动道:“放在桌上出去吧。”


    “母亲。”明骊温声喊她。


    顾雪蔷抬头看见明骊端着餐盘,愣了片刻道:“怎么是你?”


    “我看你没下楼吃饭。”明骊说:“专心工作也别坏了身体。”


    明骊以前对顾雪蔷确实喜欢不起来,更多是敬畏。


    但最近明骊对她有所改观,发自真心劝了几句。


    这个家里,顾柳甫变坏了又病了,顾清霜因为那些事大受打击,干脆自我封闭懒得管这些事,也不想让顾雪蔷管,但顾雪蔷心高气傲咽不下这口气。


    明骊算是看出来了,顾雪蔷争得这口气是,顾柳甫这些年赚下的家业必须全须全尾地回到顾清霜手里,不管顾清霜要不要,哪怕是今天继承明天捐了,那也得是顾清霜的。


    她不知道当年在顾柳甫的事情爆出来后经历了什么,反正如今的大权仍在老太太手中。


    但这些年顾家要不是因为有顾柳甫这个“天才”,也不会有如今的大势。


    明骊不敢评价顾雪蔷行为的对与否,但顾雪蔷这三年来对她的教导和这段时间的提拔,明骊也是真心想让她健康。


    活得久才能抢回来。


    顾雪蔷则是错愕,随之又淡然道:“知道了。”


    见明骊一直端着,便把桌上的文件收了,让她放过来。


    顾雪蔷见她放了食物还没走,挑了下眉道:“还有事?”


    明骊带着几分喜悦地说:“「星晚」的收购合同已经签了,两千八百万。”


    顾雪蔷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但听她说还是勾唇:“恭喜。”


    “这只是第一步。”明骊不敢骄傲。


    “做的还不错。”顾雪蔷适当夸了夸,又冷声道:“收购以后才是重头戏,如何让一个走到末路的企业起死回生,才是你要修习的课题。”


    “嗯。”明骊点头:“我记得。”


    明骊也不打扰她吃饭,正准备要走,就听见顾雪蔷问:“这饼是谁做的?”


    “我。”明骊说:“不合口味吗?”


    “还行。”顾雪蔷说:“很久没吃过这种朴素的味道了。”


    明骊:“……”


    也听不出来顾雪蔷是夸是贬。


    顾雪蔷说还要跟她聊点事,让她在书房里等一会儿。


    今晚顾雪蔷原本没什么胃口,但明骊的厨艺还不错,她把那一小碟饼都吃完了,也没问明骊为何要下厨的事。


    顾雪蔷是让她上过烘焙课,但也就学学做甜品蛋糕什么的,都是些很雅致的东西。


    顾雪蔷觉得这肯定不是上课教的,可具体的她也没问。


    明骊一直等待她吃完,发现她留了小半碗粥,但自己做的薄饼她都吃完了。


    明骊挺开心的,也很有成就感。


    顾雪蔷吃完后看了她一眼,见她正“慈祥”地笑着。


    怪诡异的。


    顾雪蔷嘴角一抽,直奔主题:“昨晚霜霜的情绪怎么样?”


    明骊收回目光,温声回答:“不太好。”


    这答案在顾雪蔷的意料之中,她点了点头:“这段时间你留个心,她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跟我说一声。”


    要送医院的。


    迟了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以前的画面,顾雪蔷心都在抽抽。


    “好。”明骊昨晚没从顾清霜那得到答案,听今晚顾雪蔷的话就知道顾雪蔷肯定知道顾清霜的情况,便大着胆子问了句:“霜霜是有什么……心病吗?”


    明骊尽量委婉地提问。


    但没想到顾雪蔷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胡说什么!”


    明骊没说话。


    顾雪蔷:“霜霜不是病。”


    “可昨晚她自虐。”明骊说:“这应该不是第一次了吧。母亲。”


    顾雪蔷垂下眸子,“以后看见这种情况就告诉我。她会怕我的。”


    明骊:“……”


    “您又不是医生,告诉您她怕了就有用吗?”明骊说:“等下次她还会……”


    “我会帮她找专家!”顾雪蔷皱眉道:“你只须来告诉我就行。”


    明骊听她独断的话,不由得恼道:“母亲,讳疾忌医不是好习惯!”


    顾雪蔷倏地一拍桌子:“说了她没病!”


    明骊:“……”


    再次抬起头的顾雪蔷眼睛泛红,面容疲惫,仍旧弥散着上位者的威严气息,可明骊看得出来她在强撑着。


    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这副说辞也不知道是在骗自己,还是在骗明骊。


    看起来顾雪蔷也像有病。


    明骊咬了咬牙,也不怕惹怒她:“您就没想过有朝一日她真的撑不住自杀了呢?”


    顾雪蔷强硬道:“不可能!”


    明骊笑了:“我以前从来都觉得我父亲不可能自杀。”


    很简单,周柏宠妻爱女,她们三个还在艰难地活着,周柏怎么会死呢?


    可人到了那个地步,一旦被情绪支配就身不由己。


    顾雪蔷脸上血色全无,“那也不可能。”


    最后一个尾音已然落了气势,有些害怕,可还是强撑着。


    明骊说:“您很关心她,她也很关心您。母女之间有什么是说不开的呢?有些事说开了就好了。归根结底你们才是一家人。”


    明骊感觉自己像居委会的,成天负责调节关系。


    傍晚刚帮祝寒星调节了爱情,现在又来帮顾雪蔷母女调节亲情。


    明骊都开始反思,她当初是不是不该学跳舞,该学个社会学?


    但她想着,这个家里顾雪蔷和顾清霜关系好了,她也好过。


    而且顾雪蔷有所松动,明骊便继续道:“我怕霜霜有朝一日走上我父亲的路。”


    这真的是一剂猛药。


    顾雪蔷久久没有言语。


    可片刻后,她却冷声道:“不会的。她是我顾雪蔷的女儿,不会做这种事。”


    明骊:“……”


    最终明骊没能说服顾雪蔷,再聊下去怕顾雪蔷要跟她吵起来,容易起反效果。


    不过明骊也还是在她心里种下了“种子”。


    以后顾雪蔷再跟顾清霜针锋相对的时候,应该都会想想后果是不是顾清霜能承受得住的。


    万一顾清霜真就撑不住自杀了呢?-


    这两天「顾园」安静了许多,顾雪蔷跟顾清霜都不怎么碰面。


    或许说,顾雪蔷有意避开了顾清霜。


    明月每天都跟在顾清霜身边。


    一是顾清霜主动揽下了照顾明月的任务,二是明月非常乐意跟在漂亮姐姐身边,甚至更喜欢跟顾清霜去医院,三就是……明骊真的很忙。


    明骊刚刚收购「星晚」,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哪怕她们在收购前已经做了很多功课,收购后还是不够。


    明骊每天忙到觉都不够睡,回家以后几乎都洗个澡上床倒头就睡。


    顾清霜也不打扰她,有天甚至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盖了被子。


    她睡觉前是因为累得不行,想着趴在床上眯几分钟,等再醒来时已经在被窝里了,这只可能是顾清霜做的。


    这两天顾清霜的情绪也平稳了很多,甚至因为明月的存在,非常温和。


    当然,这个温和也是相对她以前的状态。


    明骊很喜欢当下的状态。


    她跟顾清霜似乎真的回到了原点,但……又比原点亲近几分。


    而祝寒星说要追春柳依,之后也没戏了。


    明骊忙到没顾得上八卦。


    不过明骊猜测没追到,因为追到了的话祝寒星一定会告诉她,并且疯狂炫耀!


    譬如——看我感情之路多顺利!我就知道上帝给我关上那么多门一定会给我开扇窗!


    明骊没收到类似的消息,就连祝寒星都从她微信上蒸发了。


    就说明祝寒星失败了。


    明骊收到祝寒星的消息是在周六晚上十点,她又又又加班了。


    祝寒星说自己回了京安,问她方不方便,要是方便的话她现在就去接明月。


    明骊便问了下顾清霜。


    但顾清霜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问:【你现在跟祝寒星在一起?】


    明骊懒得打字,发语音:“没有,我在公司。”


    顾清霜:【那祝寒星怎么来接?】


    明骊:“开车去楼下接?”


    顾清霜:【太晚了,明月睡了。】


    明骊也没犹豫:“那明天我带明月出来给她。”


    说完明骊才觉得自己跟人贩子似的,但这也是为了高效沟通。


    顾清霜那边似是还想说什么,备注几次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两分钟后就输入了个“好”。


    虽然隔着屏幕,总感觉顾清霜不情不愿的。


    明骊笑了,“这是人家的小孩儿。你还不准备还了啊?”


    顾清霜:【……没有。】


    明骊给她发了个表情包,【好滴.jpg】


    发完之后又给祝寒星回复:“明月睡了,明儿到我公司来接。”


    祝寒星:【你这是卖给公司了?】


    明骊:“自己的!我这是在用别人的钱创业!”


    祝寒星还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只以为她还在帮顾家做事。


    一听说是创业,立马来了精神,结果明骊忙得没空回复她,只说让她明天见了面再说。


    应付完一切,明骊重新投入工作中,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到「顾园」。


    回去之后直接上楼回房间洗澡,结果一进门发现明月躺在她们床上。


    而明月正拿着本故事书在看。


    明骊错愕地看向明月,只见明月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还朝她挥挥手,喊她:“骊姐姐。”


    这两天明月肉眼可见开朗了不少,也不抗拒说话了,跟她都是能说话就说话,也不打手语。


    明骊听见她这声又愣了,看向顾清霜。


    躺在一旁看书的顾清霜装作刚看见她的模样:“回来了。”


    只可惜,演技拙劣,很尴尬。


    明骊满脸都是——睡了?


    顾清霜也没解释,明骊也懒得追究,左右不过一晚。


    她应了声明月,又应了声顾清霜,直接去了浴室。


    等她出来时明月还在顾清霜身边,不过有些困倦,连着打了两个呵欠。


    明骊过去摸了摸明月的头:“困了?”


    明月摇摇头,用手语问:“我姐姐回来了吗?”


    “是。”明骊瞟了眼顾清霜,见顾清霜没看她,无奈笑了,但还是诚实回答:“明天我上班的时候带你去找她。”


    明月点了点头,下一秒就看向顾清霜,满眼不舍。


    明骊是看出来了,这两天顾清霜带娃带得很好,很有感情,顾清霜都不惜为她扯谎了。


    明骊还以为今晚明月要跟她们睡,但没想到隔了会儿明月便主动要去次卧睡觉。


    明骊问她:“你不睡我们房间?”


    明月摇头。


    “那你刚才在我们房间做什么?”明骊问。


    明月看看顾清霜,又低头拿出手机打了一行字,悄悄给明骊看。


    上边写着——顾姐姐不开心,我来陪她。


    明骊倒是没看出来顾清霜不高兴,但还是很欣慰明月的表现,摸了摸她的头又把她送到次卧看她乖巧睡了才回房间。


    等她回去后,顾清霜便主动问:“明月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明骊也没瞒她,上床之后平躺着:“她说你不高兴。”


    顾清霜没说话。


    明骊转过头看她,发现她是背对着自己的,便多问了句:“你为什么不高兴?”


    顾清霜声音闷闷的:“没有。”


    可听起来确实不太高兴。


    明骊似是想到什么,“你是因为明月要走,所以不高兴?”


    顾清霜转过头,一双眼睛冷冷的,但不知为何,明骊从中看出了几分幽怨。


    明骊:“……”


    明骊没忍住,忽地笑了。


    顾清霜表情更冷了,可明骊一点都不怕,甚至觉得有点可爱,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下。


    顾清霜皱眉,明骊讪讪缩回手。


    有点得意忘形了。


    明骊立刻说:“你要是喜欢明月,以后祝寒星出门我都把她带回来给你玩。”


    顾清霜冷冷道:“她又不是谁的玩具。”


    明骊:“可她是你的玩伴。”


    顾清霜:“……不至于。”


    顾清霜单纯就是很久没跟人成天待在一起,待了几天有感情,知道明月要走就有点不舍。


    但远远没到不高兴的地步,纯粹是明月心细。


    跟明月待在一起,顾清霜心很静。


    顾清霜没跟明骊说那种感觉,想起明月耳朵的检查结果,倒是从抽屉里拿出病历单给明骊,又简单说了一下明月的情况。


    顾清霜做事细致,带着明月查了一遍所有的科室,最后发现明月是心病,又带她去了精神卫生中心。


    顾清霜带她去的那位是国内极有名的专家,很多人一掷千金都拿不到号,但顾清霜有关系,带着明月去给她看了后,她很快说是因为心理压迫和缺少陪伴,亲密关系缺失导致的压力性耳聋。


    说治也好治,顾清霜已经带她去过一次。


    之后每周需要去一次,顾清霜还把那位专家的名片一起给了明骊,让她转交给祝寒星。


    明骊注意到名片上电话那栏有用蓝笔重新写的一串电话号码,顾清霜解释道:“那是江医生的私人号码,你让祝寒星直接打这个,说是我的朋友,她会知道的。”


    顾清霜说这些的时候极为认真,明骊甚至隐隐感觉明月是她妹妹,而她即将要把妹妹托孤给祝寒星。


    ……


    顾清霜全部交待完后,顿了几秒又说:“往后祝寒星要是没空,我可以帮忙带明月去看。”


    明骊微怔,像是第一天认识顾清霜一样,但又忽然想起自己第一天见到顾清霜时的样子。


    嗯,顾清霜似乎一直都是这样。


    没变过。


    明骊的表情在几分钟内变化了好几次,但看顾清霜的眼神愈发温柔,顾清霜则有些尴尬,眉头微蹙道:“我是不是管得有些多了?”


    明骊摇头:“你是个好人。”


    顾清霜:“?”


    明骊又笃定道:“一如既往的好。”


    顾清霜不习惯她那种眼神,赞赏、崇拜、充满期望,这让她会有压力,顾清霜翻过身背对着明骊:“你想太多了。”


    明骊也没说什么,把那些东西都仔细收好。


    但想了想,又起来给祝寒星拍了个照。


    祝寒星:【这什么?】


    明骊:【顾清霜带明月去重新看了专家,说有治。】


    祝寒星:【真的?那她可真是我大恩人。】


    明骊:【嗯哼。】


    祝寒星隔了会儿又给她发:【明天喊我大恩人吃个饭吧。我请客。】


    明骊:【送礼就行。吃饭她不去。】


    祝寒星:【就说春柳依也来。】


    明骊:【……你们好上了吗?】


    祝寒星:【没有。】


    明骊:【那你是有春柳依什么把柄吗?】


    她可不信春柳依会乖乖听她的。


    估计有多远离多远了,跟之前拍戏时那样。


    祝寒星:【……】


    几分钟后,祝寒星发道:【她睡了我不负责!!!!!我不好过她凭什么好过!!!】


    明骊:【我敲?大瓜?】


    这语气似乎有点幸灾乐祸得太明显,明骊立刻撤回。


    祝寒星:【……】


    明骊:【仔细说说?】


    祝寒星再不说了,只让明骊把话带到就好,还让明骊转述给顾清霜,说春柳依这些年也没朋友,一直都挺想跟顾清霜重修旧好的。


    明骊不知道这话几分真假,但她也不可能去问春柳依。


    干脆就把话原封不动带给了顾清霜。


    顾清霜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真的?”


    明骊看到她脸上的震惊,笑道:“星星跟我说的。”


    顾清霜眉头微蹙:“她怎么会知道?”


    “星星跟春柳依在同个剧组拍戏,女一女二。”明骊思索了一下还是道:“她俩现在应该在暧昧。”


    没确定关系但睡了。


    明骊将其定义为暧昧。


    也没问题。


    孰料顾清霜闻言更为震惊,声音陡然拔高:“暧昧?”


    明骊点头:“应该是的。也可能更进一步了。”


    明骊知道祝寒星这人有多倔,在一些事情上认准了就跟个疯狗一样,咬着一块肉死都不松口。


    虽然没见过祝寒星谈恋爱,但明骊觉得祝寒星在感情方面会是这样的。


    只要春柳依对祝寒星稍有点心,应该……未来的某一天会在一起。


    顾清霜的脸色却变了又变,最终摇头:“不行。”


    “为什么不行?”明骊问。


    “思往要回来了。”顾清霜皱眉道:“思往……怎么办?”


    明骊理所当然道:“思往跟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你们三个正好可以重修旧好啊。”


    顾清霜轻呼出一口气:“不。”


    明骊正疑惑,就听顾清霜冷声道:“思往和依依是情侣。”


    第42章


    明骊闻言眼皮子一跳, 心想祝寒星可不兴当小三啊。


    但看顾清霜说完后脸色不佳,犹豫道:“还在谈?”


    顾清霜垂眸,复又躺下:“分了。”


    准确来说就在一起没多久, 很快又分了。


    就连思往也说回来以后不会找春柳依的。


    她们都已经走出来了。


    只剩她还下意识停留在原地。


    准确来说是停在那个夏天。


    闷热的、难受的夏天。


    明骊松了口气,想问些什么但看顾清霜脸色不好,便没再问,也没有再说祝寒星和春柳依的事。


    更为自己那句三个人重修旧好尴尬。


    三个人的关系里出现一对情侣,并且这对情侣分手,那这三个人就回不到最初了。


    明骊也不知该安慰顾清霜些什么,见她关了床边的灯,干脆自己也关了自己这边的灯, 伸手拍了拍顾清霜的肩膀。


    “我没事。”顾清霜主动说。


    明骊温声道:“都过去了。”


    “嗯。”顾清霜声音闷闷的:“我知道。”


    知道是一回事, 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就像刚才, 顾清霜第一反应是春柳依怎么能谈恋爱呢?


    可就连她都已经跟沈梨灯分手,又和明骊结婚了, 春柳依怎么不能谈恋爱呢?


    冲动过后,顾清霜便有些失落。


    以前顾清霜还揶揄她俩,等大学毕业就结婚,她一定出最多的份子钱,她们三个还曾因为顾清霜应该去给谁当伴娘认真讨论过一个下午。


    时过境迁, 什么都变了。


    顾清霜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 在昏暗中格外明显, 明骊光听她叹气都听了三遍。


    明骊怕她又做出昨晚的事, 从背后抱住她,闻到她长发的清香。


    顾清霜没说话, 只靠她近些。


    良久,明骊已然有了困意, 听顾清霜呼吸也平稳,还以为顾清霜已经睡着了,但顾清霜忽地打破寂静:“祝寒星是个什么样的人?”


    明骊懵了几秒,而后打了个呵欠道:“漂亮、有才华、讲义气、善良又感性、有责任感、很有人格魅力的好人。”


    一连串的形容词,明骊感觉都不足以形容祝寒星的好。


    明骊跟祝寒星做了这么多年朋友,她是自己认识的人里,唯一把一手烂牌打好的人。


    心性坚韧,像蒲草。


    说完后,明骊才后知后觉是顾清霜在替春柳依“把关”。


    毕竟以前她可从未对祝寒星好奇过。


    顾清霜沉默片刻后低声说:“跟思往很像。”


    明骊闻言心里有些不舒服,原本顾忌着顾清霜的情绪不准备辩驳了,但听顾清霜又说:“除了长相。”


    “可她不是思往。”明骊忍不住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


    “只是有点像。”顾清霜说:“你的描述让我想起了思往。”


    明骊忽然想起了沈梨灯,她讨厌被比较。


    “那我总说你像别人可以吗?”明骊说:“这很不礼貌。”


    “抱歉。”顾清霜说。


    明骊语气已经有些不太好了,可顾清霜始终都冷冷淡淡的,听到她的话后立刻道歉,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种无力感。


    甚至她感觉自己也被顾清霜的悲伤传染了。


    明骊困意消散得无影无踪,在昏暗之中,明骊伸手摸向顾清霜的眼睛。


    只是下意识的,下一秒却摸到了眼泪。


    明骊错愕:“你哭了?”


    “只是困了。”顾清霜声音有些哑,干脆转过身,这下直接埋进了明骊怀里,明骊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当做安抚。


    明骊没再说她。


    寂静房间里,顾清霜说:“明天我去见见祝寒星吧。”


    明骊知道顾清霜在哭。


    莫名地,她也跟着掉了一滴泪,心有点痛。


    她想,她对顾清霜真是爱到无法自拔-


    翌日一早,顾清霜的眼睛有点肿,起来就拿了冰块在敷,还喝了一大杯冰美式消肿。


    等吃完早餐后,明骊就带着明月离开。


    但顾清霜拎出个行李箱让明骊带着,说里边都是明月的东西。


    明骊也没拒绝,这两天顾清霜给明月买了不少东西,穿的玩的都不少。


    而且顾清霜买东西从来不看价格,小小一箱价格不菲。


    家里也没有跟明月同龄的小孩,就算有顾家也不会再要,明月不拿走也是扔了,浪费。


    明骊跟她道了声谢,让明月跟她告别。


    明月比明骊会来事儿多了,上前抱住顾清霜的大腿,跟她说:“我会,想你的。”


    顾清霜还学了手语,聪明的人学什么都快,只学了两天已经可以跟人交流了,用手语比道:“我也会想你,下次见。”


    “好。”明月伸手跟她拉钩。


    顾清霜在她面前耐心十足。


    就连顾雪蔷都跟明月简单告了个别,还邀请她下次再来玩。


    不知是不是真心,但表面功夫也算做到位了。


    明骊带着明月到公司的时候,祝寒星已经在楼下等了。


    “嚯。你这是一夜没睡?”明骊看向带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的祝寒星,只露出来的那双眼睛格外疲惫,都没什么光彩,祝寒星上前抱了抱明月,也没理会她的揶揄,反倒过来揶揄她:“走吧,明总,带我去看看你的办公楼。”


    明骊轻嗤一声,“什么时候来的?”


    “睡醒没事儿就过来了。”祝寒星说着打量了明月一番,“你家伙食不错,长胖了。”


    明骊说:“是顾清霜带得好。”


    “行。”祝寒星敷衍道:“会给你家顾清霜准备份厚礼的。”


    “看见没?都是顾清霜带明月去买的。”明骊指着手里的行李箱说:“这几天明月就是人家的小尾巴,连我都不跟。”


    “可能因为这长相对我们明月的胃口。”顾清霜笑了笑,顺带捏了把明月的脸蛋,朝明月比道:“你就是个颜控。”


    明月也不甘示弱:“跟你学的。”


    三人到了明骊的办公室,祝寒星这才摘了帽子和口罩,“你这办公室不错,挺气派。”


    明骊扫了眼连盆绿植都没有,除了文件就是文件的办公室,也不知道祝寒星觉得哪里气派。


    她选这个当办公室的原因是阳光好,视野开阔,里边还没来得及重新装修呢。


    不过她也没跟祝寒星再贫嘴,祝寒星给她转了份文件,“刚好我有个忙需要你帮。”


    明骊打开大致翻了眼,是金阿姨的资料。


    “有眉目了?”明骊问。


    祝寒星也没客气:“我已经跟家政公司那边打过招呼,她在京安市应该找不到下一个雇主了。但这远远不够,她有个儿子是京安大学研究生毕业,在顾氏集团技术部工作。能办嘛?”


    明骊挑了下眉:“辞退他?”


    “辞退还给他N+1呢,便宜他了。”祝寒星说:“想想办法让他自己离职。”


    明骊啧了声:“你真是高看我。”


    “你好歹是个少奶奶。”祝寒星笑了:“不过你要觉得为难也没事,我另外找人办。”


    明骊笑着摇摇头:“少奶奶不太行。但是吧,以顾清霜对明月的喜爱程度来看,顾小姐能办。”


    祝寒星:“你这又给我欠了个天大的人情啊。”


    明骊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她这几天跟顾清霜的关系有所好转,觉得顾清霜也没那么高冷了,这事儿跟她提一下也没关系。


    想必顾清霜很乐意帮这个忙。


    “没事。”明骊说:“你欠我的人情就行。”


    祝寒星闻言抬眸看向她,语气幽幽:“小明,你不对劲。”


    明月就坐在沙发上看书,反正她听不见,对两人的谈话也没兴趣,顾姐姐送了她好几本书,她很喜欢,昨晚睡前没看完这会儿继续看。


    祝寒星和明骊也就没避着明月。


    明骊睨她一眼:“哪儿不对劲?”


    “你跟顾清霜恋爱了?”祝寒星问。


    明骊:“……”


    “你见过谁结了婚以后开始恋爱的?”明骊说。


    祝寒星大言不惭:“先婚后爱啊,多正常。你不知道这题材现在有多火,已经有四五个IP改编的本子递到我这来了,你别说,我看了看,这情况跟你们真挺像。”


    明骊:“……”


    明骊跟顾清霜之间关系只是缓和了些,离恋爱十万八千里,不想跟祝寒星继续讨论下去,干脆换了个话题:“你跟春柳依呢?她准备对你负责了吗?”


    一提起春柳依,祝寒星瞬间蔫巴,“别提了。”


    祝寒星跟明骊一样能藏,对这事儿不愿意多说,只简单说了个结果。


    办公室里一时倒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明骊把桌面收拾干净才跟祝寒星说:“春柳依有个前任,跟你很像。”


    祝寒星:“……?”


    祝寒星想说你不是在骗我吧?


    但想了想,明骊没必要骗她,而且这消息来源应该很准确,不出意外来自于顾清霜。


    短短几秒,祝寒星脑子里已经把人物关系捋清楚了,还笑了下:“你这帮我套消息够快的啊。”


    “意外。”明骊说:“跟你提前说声,感觉不对劲儿就撤,别一头扎进去,最后淹死了都不知道。”


    祝寒星勾唇笑笑:“要是已经跳了呢?”


    “悬崖勒马。”明骊说。


    “那你怎么不勒?”


    “……”


    这天一下就被聊死了。


    明骊却在心里思考了下,认真道:“我跟顾清霜这段关系还有持续两年多,所以我没办法勒。见不到一个人感觉自然就淡了,所以你勒的可能性比我大很多。”


    “你说得有道理。”祝寒星打了个响指,“她跟那前任都多久没见了?见不到她感觉自然会淡,我跟她前任像那她拿我当替身……”


    明骊看她越说越起劲,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奇怪,一副你怕不是有大病的样子。


    祝寒星末了却总结:“你说咱俩是什么命?都得被人当替身。”


    明骊:“%$@#”


    明骊见祝寒星执着,也懒得劝,只问她春柳依中午到底会不会来?顾清霜是肯定会来的。


    祝寒星让她放心,只给了她个地址就带着明月走了-


    祝寒星定的地方是一家新开不久的高档私人餐厅。


    明骊从未来过,但在网上查了下人均五千块,祝寒星这感谢确实下了血本。


    她是第一个来的,没等多久顾清霜便来了。


    顾清霜今天上班,明骊便问她下午要什么时候离开。


    顾清霜说跟同事换了班,下午都不需要去医院。


    明骊跟顾清霜并肩坐在一起,两人都没有在这种餐厅一同吃过饭,包厢内氛围很好,但只有她们两人略显尴尬。


    倒是顾清霜主动打开话题,问起了明骊收购公司的事。


    明骊简单跟她说了下,还以为顾清霜醉心医学不通此道,所以说得尽量浅显易懂。


    但没想到顾清霜跟她聊得头头是道,甚至还能在听时抓住关键,帮她分析收购后的方向。


    明骊看着她的眼神都变了,察觉到这点的顾清霜正在侃侃而谈,对上眼神后顿了下:“我说的有问题?”


    “没有。”明骊说:“你跟母亲说的一样。”


    顾清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没吱声。


    “你修过商学院的课吗?”明骊问。


    “我是双学位。”


    “?”


    “医学和金融。”顾清霜说。


    明骊惊了,这个世界上会有人学两门完全不相关的学科吗?


    尤其这两门学科都是出了名的复杂!


    “你准备什么时候进公司?”明骊干脆趁着气氛好,问了个直接的。


    顾清霜捏着茶杯的手一紧,转头看见拉着明月走来的祝寒星,转移了话题:“你朋友来了。”


    明骊:“……”


    明骊却侧眸盯着顾清霜看,她确实不知道顾清霜在想什么。


    从顾清霜刚才那番见地来看,顾清霜比她更适合从商。


    可她很抗拒。


    祝寒星一来就啧了声:“骊姐,你在家没看够啊?在这儿还要盯着看?感情这么好呢?”


    一连三问把明骊的思绪给拉了回来,明骊乜了她一眼,“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怎么能不说呢?”祝寒星扯着笑脸,看向顾清霜,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这才伸出手自我介绍:“你好,祝寒星,明骊最最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明骊对她这显眼包式的自我介绍有些无语,用眼神示意她安分些,但祝寒星朝她挑挑眉,表示自己不会的。


    明骊无奈。


    顾清霜回握她的手,但很快松开,语气平淡:“顾清霜,她的……妻子。”


    后边两个字顾清霜说得很犹豫,似是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了,最后勉为其难用了这个词。


    “嗯,久仰大名。”祝寒星客套完就直入主题,先表达了对顾清霜的感谢,又送了顾清霜礼物,一支百达翡丽的手表,价值三十多万。


    于她而言已经很贵重。


    “虽然你不缺,但我不能不送。”祝寒星说:“思来想去还是送你这个合适,很衬你的气质。不要嫌弃啊。”


    “不会。”顾清霜礼貌道谢,目光却落在了门口。


    到现在春柳依也没出现。


    大概是不会出现了。


    顾清霜心里知道,春柳依可能是个借口。


    毕竟以春柳依的性格,不大可能说出要跟她重修旧好的话来。


    当初她们吵得有多激烈,断得有多痛苦,如今再见面就有多难受。


    顾清霜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但这一切都落在祝寒星眼里,祝寒星看了眼表,温声道:“她会来的,放心吧。”


    明月坐在最里边,祝寒星来了以后就招呼她们点菜,虽然祝寒星经常满嘴跑火车,但有了她以后,气氛倒比刚才好了些。


    顾清霜也不似平日参加那些晚宴时一言不发,能跟祝寒星天南海北地聊,并不冷场。


    等第一道菜上桌时,包厢门再度被推开,春柳依姗姗来迟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她应该是刚从活动现场赶过来,全妆还弄了发型,棕色卷发显得她五官更深邃,白色V领毛衣搭了件棕色宽松长裤和黑色马丁靴,背着爱马仕棕色系的包,看上去是轻奢的都市丽人风,褪去了大明星的光环。


    可即便在这样的场合里看她,也还是觉得很有故事感。


    尤其是那双眼睛。


    春柳依进来后先看了眼祝寒星,眼神复杂。


    明骊坐在那儿不断观察两人之间的状况,很遗憾,她并不是个久经情场的高手,什么都看不出来。


    干脆顺其自然。


    祝寒星也不知道怎么跟春柳依说的,起先明骊还以为祝寒星会先把春柳依骗过来,但现在看来,春柳依知道顾清霜和明骊在。


    春柳依见到她们只是简单颔首便落座,连话都没说。


    接下来就是祝寒星的表演了,在这种一滩死水的场合里谈笑,顺带把场子热闹起来,这是件很有难度的事儿,但祝寒星善于挑战不可能。


    她先把春柳依给两人介绍了一下,顾清霜说:“我们认识。”


    一般人可能会被这句话噎住,但祝寒星不会,她转头笑着就给春柳依介绍对面这两人,春柳依又说:“你没听见吗?她说我们认识。”


    祝寒星嗔怪地看她一眼,春柳依似想说些什么,又不敢说,干脆低头喝茶。


    “好了。现在你们重新认识。”祝寒星说:“你是我的朋友,顾清霜是明骊的老婆,我们现在都是新朋友,别拘谨哈。”


    春柳依看她:“你真觉得这样就能自我欺骗?”


    “你说话这么冲真的不会被打吗?”祝寒星回看她。


    ……


    五秒后,春柳依看向顾清霜:“你没什么话说?”


    顾清霜顿了几秒:“我该有什么话说?”


    “想说什么说什么。”祝寒星说:“说说你这些年是怎么后悔跟我们依姐绝交的?在多少个深夜痛哭流涕……”


    “我没有。”顾清霜说。


    祝寒星给明骊使了个眼色,让她推波助澜一下,明骊立刻道:“我证明。”


    顾清霜松了口气,孰料明骊下一秒道:“她有,昨晚刚哭。”


    顾清霜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明骊。


    明骊无辜地眨眨眼,不敢看她。


    这一幕倒是让春柳依笑了,似是在明晃晃地嘲讽——你也有今天?


    顾清霜又看向笑着的春柳依,春柳依缓缓道:“不能笑?”


    “你笑。”顾清霜说:“你就没想过……”


    她不善于表达这种情感,以前三个人一起玩时通常都是春柳依表达更多一点。


    很奇怪,春柳依得到的爱也不多,但她自己的爱却像是无限的。


    顾清霜脱口而出想说却又觉得矫情,声音越来越低,也没问出口。


    可春柳依却大大方方地替她说了:“恨过。讨厌过。也想过。”


    春柳依看着顾清霜,“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


    明骊在一旁听得发愣,到底是什么过节才会让春柳依说出恨过这个词?


    十几岁的少女哪有这么多仇恨啊。


    可她又顾忌着顾清霜的心情,没问。


    祝寒星却一点无畏,直言不讳地问:“你恨她什么?她欺负你?”


    说着已经凑近春柳依,春柳依却用胳膊肘杵了她一下,看起来很亲昵。


    “跟你无关。”春柳依说。


    祝寒星又看向顾清霜,一副问罪姿态:“那你说说?”


    顾清霜:“……”


    “跟你无关。”顾清霜也说。


    祝寒星却撑着下巴道:“你俩都说跟我无关,难道是跟我替身姐有关?”


    明骊惊了,春柳依懵了,顾清霜则好奇:“替身姐?”


    “就是依姐前任,跟我很像的那个。因为是我的前辈,所以尊称她一声替……”


    “闭嘴!”春柳依睨了她一眼:“祝寒星,别胡闹。”


    “说破无毒啊。”祝寒星则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我喜欢你,她们都知道。”


    春柳依看了眼坐在边缘玩手机游戏的明月,“你妹妹还在。”


    “她听不见。”祝寒星说。


    春柳依拿她没办法,看向明骊:“你管管她这张嘴。”


    明骊摊手:“你都管不住我有什么办法?”


    祝寒星却看向顾清霜:“要不要说说?或者我们三个出去你们单聊?”


    “不用了。”顾清霜没想到祝寒星这么直白,有些窘迫道:“我们的事都已经过去很久了。还有,我纠正个事。”


    祝寒星问:“什么?”


    “你跟她一点都不像。”顾清霜说的时候却瞟了明骊一眼。


    明骊默默别过脸——祝寒星这个叛徒!


    不过在祝寒星的努力下,破冰结束,春柳依跟顾清霜虽没有和好,却没有再冷漠相对,还能平和地吃完一顿饭,这就足够了。


    ……


    吃过饭后,明骊跟顾清霜一同离开,剩下春柳依、祝寒星和明月。


    包厢里,春柳依冷着脸,深呼吸了口气:“你让我做的,我做完了。”


    “谢谢啊。”祝寒星说。


    春柳依侧眸看了她一眼,“那天晚上的事就此揭过,往后不必再联系。”


    “这么无情?”祝寒星语气沉沉,却笑着问:“是因为忘不了前任?”


    春柳依:“与你无关。”


    祝寒星却幽幽道:“是那个Geek导演吗?”


    “明骊跟你说的?”春柳依没否认。


    “不是。”祝寒星说:“明骊应该也不知道。我猜出来的。看来,我猜对了。”


    “那又如何?”春柳依问:“难道你还真把那天晚上当真了?”


    祝寒星盯着她,轻吐出一句:“你跟胡迦一样狠。”


    “你只是入了戏。”春柳依站起来,“账我已经结过了,再也不见。”


    第43章


    从餐厅出来之后, 顾清霜看起来并没有很高兴。


    也在明骊意料之中。


    明骊站在门口跟她闲聊了几句,问她下午是回医院还是回家。


    顾清霜都摇了摇头,看起来像个无事可做的。


    但明骊跟她不一样, 明骊现在恨不得把一天掰成两半来用,看了眼表,脸上的急切已表现得很明显。


    “你收购的那家公司离这里远不远?”顾清霜忽然问。


    明骊微顿,回答道:“不算远,开车十几分钟。”


    在京安市,这个距离算很近了。


    顾清霜看了眼天气,阴沉沉的看着像要下雨,沉声道:“去你那吧。”


    明骊:“……?”


    一个发愣的功夫, 顾清霜又问:“不方便?”


    “那倒是没有。”明骊说:“就是我那有点简陋。”


    “无所谓。”顾清霜说:“我去瞧瞧, 坐会儿就走。”


    明骊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要去公司, 但也知道这是好事。


    很符合顾雪蔷的期待。


    尤其在明骊知道了顾清霜是双学位后,更觉得顾清霜很有可能继承顾氏集团。


    明骊心思百转千回, 顾清霜却淡淡地问:“还不走?”


    “走吧。”明骊去开车-


    这间办公室明骊也才用了没两天,但除了她并无人来。


    今天倒是迎来了两拨客人。


    进去以后明骊给她倒了杯温水,还从柜子里翻出一包咖啡里加的黄糖,随便倒进去也算有个味。


    平时她在办公室都喝白水,或者是喝咖啡。


    明骊跟她也没客气, 让她随意找些事做, 自己则开始忙自己的事儿。


    一时间, 办公室安静下来。


    明骊看完两份文件猛地抬头, 发现顾清霜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四目相对。


    明骊怔了几秒:“看我做什么?”


    顾清霜又默默扭过脸去,牛头不对马嘴地说:“快下雨了。”


    明骊一时没反应过来, 却看向窗外阴沉沉的天,“看起来有场大雨。”


    黑云压顶, 才两三点已经黑压压地笼罩了整座城市,跟夜晚一样,风也刮得格外大。


    等附和着顾清霜说完,明骊才反应过来,瞟了顾清霜一眼,却发现她捧着杯子沉默地看着窗外,十分认真。


    明骊便当自己看错了,没多想,继续做自己的事儿。


    明骊以为顾清霜来这里也就是坐会儿,怕是不到半小时就会厉害,但没想到一个小时过去,顾清霜还在沙发上坐着,没一会儿便捧着本书看,这书是明骊随手放在桌上的,金融类的书籍,有很多内容明骊还不是很懂,却也没时间看。


    顾清霜倒是看得很认真。


    她们两人已经习惯这种安静,明骊也没说什么,只埋头做自己的。


    这一忙便是一下午,等她稍有些空闲抬起头来时发现顾清霜在沙发上睡着了。


    那本书铺在她腿上,而她闭上眼睛睡得很安稳。


    窗外的大雨早已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下来,噼里啪啦像是请了个戏曲班子,风也呼啸,热闹得很。


    顾清霜一点没受影响。


    明骊看了眼,已经快七点钟。


    明骊也纳闷,今天就连林助都没敲门到她办公室来一趟,平时总会走个几趟的。


    明骊手边大大小小的事都经林助的手过,正想着,办公室的门便响了,明骊正想走过去开门,喊人去外边说,顾清霜已然睁开眼,有种被惊醒还没缓过神但已经强撑出来的镇定。


    “几点了?”顾清霜问。


    “七点多。”明骊说:“你缓一会儿,我们等会回家了。”


    见敲门没人应,林助已经打开了门,手上抱着一摞文件,都是需要明骊过目的。


    但一进来扫过办公室看见顾清霜,愣了几秒,便从容地打招呼:“顾小姐。”


    “嗯。”顾清霜淡淡颔首跟她打招呼。


    明骊这段时间倒是跟林助相处得很好,跟她闲聊了几句又让她把文件放在那,满桌的文件,各式各样的资料,明骊却没说个愁字。


    林助已经把文件的紧急程度排了序,用不同颜色的标签标记过,又把几份加急的放在了最上边,跟明骊简单说了一下。


    明骊应了声便让她早点下班。


    “您也早些下班。”林助朝她笑了下。


    等林助出去后,顾清霜才扫过桌上那摞新送来的文件,眉头微蹙。


    明骊已然坐回到椅子上,准备继续奋战,但考虑到顾清霜还在,便问:“你饿了没?”


    “还好。”顾清霜说:“你呢?”


    “不饿。”明骊摊开手:“我这事情多,你可以先回。”


    虽然不知道顾大小姐今天在她这儿怎么消磨了一下午的时光,但她也没影响到自己,明骊便不问。


    思来想去可能是因为中午那顿饭,见到春柳依后并没和好,甚至春柳依对她也是不冷不热的,想来她心情不是很好。


    顾清霜摇摇头,没说要回,倒是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这些都是我要处理的事情。”明骊说着顿了下:“倒真有件事想让你帮个忙。”


    明骊言简意赅把明月和那位金阿姨的事情跟顾清霜讲了一遍,并把今早祝寒星说的事儿跟她说了。


    “不知道你在顾氏那边能不能说得上话?”明骊说:“我现在被分出来做这些,跟母亲提要求倒是不好做。”


    顾清霜听见金阿姨虐待明月时已经冷了脸,听完以后便应下来:“我去处理。”


    明骊心下便了然。


    顾清霜再怎么当甩手掌柜也还是顾氏集团的大小姐,比她要有话语权得多。


    “好。那就谢了。”明骊笑道:“办成了以后祝寒星会感谢你的。”


    顾清霜:“也不是为了她的感谢。”


    “明月也会感谢你的。”明骊说。


    顾清霜目光幽幽地盯着她看,直接问:“你还要看多久?”


    “看完这一摞吧。”明骊拿起林助标记的那一摞加急文件:“明天要处理完。”


    “以后这种可以让她们筛一遍。”顾清霜说:“不是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的,效率太低。”


    “这已经是她们筛过的。”明骊叹了口气:“我这儿现在就是个草台班子,效率低也没办法。”


    顾清霜皱了皱眉,倒是什么都没说。


    没一会儿,顾清霜就出去打电话了。


    又是一个小时,等明骊伸了个懒腰抬起头时,顾清霜仍旧在看那本书,明骊甚至没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进来办公室的。


    “处理完了?”顾清霜侧眸看了眼。


    明骊点头:“差不多。”


    说着把两份文件塞进包里,已经临近九点,京安市的晚高峰已经结束,她可以全程不堵地开车回家。


    “去吃饭吧。”顾清霜把书合上,这才站起来。


    明骊微怔,声音蓦地拔高:“吃饭?有人请客?”


    顾清霜淡淡道:“我请。”


    明骊:“……”-


    顾清霜说要请客,却不知道带明骊吃什么。


    她并不贪吃,几乎都在家里和医院吃,所以并不知道外边有哪些好吃的店,还是询问明骊。


    明骊看着淅淅沥沥的雨,便说想吃火锅。


    下雨天和火锅是绝配,其实她更想去吃关东煮。


    就是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那种热气腾腾的关东煮。


    但她知道对于顾清霜来说,是有些上不得“台面”的。


    顾清霜倒是没什么意见,让明骊导航了一家店,两人开车便去了。


    去的时候已经不是饭点,店里人也不多,服务员的态度很好。


    来之前明骊还没感觉到饿,一进来闻着辣味就饿了。


    明骊不知道顾清霜今天怎么突然要请她吃饭,也不担心是鸿门宴,拿到菜单以后让顾清霜点菜,顾清霜却直接推给她,“你点就行。”


    明骊不客气地点了一些,都是半份的菜,也不怕多。


    这一下午顾清霜三不五时就走神,刚坐到店里也走了会儿神,还是明骊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才回神:“需要我帮你调制底料吗?”


    顾清霜眼神扫过小料台,“好。”


    明骊按照自己的口味给她调了一份,还笑呵呵地问她:“你难道从没来过火锅店?”


    “来过。”顾清霜说:“很少吃。”


    因为要在一个锅里涮着吃东西,顾清霜的洁癖不允许她这样做,但读书那会儿总会有聚餐,她去了以后就坐在那儿喝杯饮料。


    慢慢大家也就不叫她了。


    顾清霜乐得清闲,也没觉得有什么。


    明骊闻言自然想到了她的洁癖,平时她们在家里都是公筷,或是单人份的餐品,便提前说:“我点了四宫格,有两个清水汤底,你可以自己涮来吃。”


    “没事。”顾清霜说:“我不是很饿。”


    “那你喊我来吃饭?”明骊问。


    “你忙了一下午,总要吃饭的。”


    她语气淡淡的,却没以前那么冷。


    明骊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却没多说什么。


    两人偶尔聊些闲话,一顿饭也吃得十分和谐,等顾清霜结账时,明骊跟她道了声谢。


    “谢什么?”顾清霜却问。


    “谢你请客啊。”明骊忽地感慨:“很久没跟你一起吃饭了。”


    顾清霜:“我们在家不是经常一起吗?”


    “我是说在外面。”明骊说:“上一次还是在两年前?”


    大概是她们领证那天。


    也是她们第一次在外边,两人一起吃饭。


    顾清霜在吃饭的时候很认真地把结婚合约一条条给她说明白,然后得到了她的点头,两人就去领了证。


    明骊再想起来,恍若隔世。


    顾清霜倒是不记得,她只记得跟明骊结婚以后,她下楼吃早饭的次数变多了。


    “你要是喜欢,以后可以经常吃。”顾清霜说。


    明骊朝她笑了下,眼睛亮晶晶的,想说些什么终究没说出口,真怕一说出来就坏了当下美好的气氛。


    “好啊。”明骊只说。


    在回去路上,明骊坐在副驾,偶尔侧眸看向顾清霜。


    发现她正认真地开车。


    明骊吃过饭后有些犯困,却昏昏沉沉睡不着,干脆问顾清霜跟春柳依见面感觉怎么样?


    顾清霜只沉声道:“不好不坏。”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明骊见她心情不错,便问:“以前你得罪她了吗?为什么她会恨你?”


    此话一出,车内温度都低了几分。


    “不想说可以不说。”明骊及时补救:“我随口一问。”


    顾清霜却笑了笑,带着几分苦涩:“我害了她一辈子。她恨我是应该的。”


    明骊没再问下去了,放了首歌听来掩饰车内有些悲凉的气氛。


    等快到家时,明骊才低声安慰道:“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往前看,往前走,都会过去的。”


    顾清霜闻言却猛地看向她,连方向盘都打歪了一下,给明骊吓了一跳:“怎么了?”


    顾清霜立刻专心看路,但抓着方向盘的手却很紧,“这话……”


    她想问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但想了想,这种话似乎很普通平常。


    不普通的是明骊的语气。


    可明骊惯常是这种语气。


    “嗯?”明骊不懂:“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顾清霜也冷静下来,低声道:“没有。”


    是她想多了。


    当年跟她一起从那个林子里走出来的人是沈梨灯。


    明骊根本不知道当年的京安市发生过一场惨无人道的绑架屠杀案-


    明骊不知道顾清霜在想什么,但这几天她跟顾清霜的相处愈发舒适自然。


    顾清霜那冷硬的性格软了不少,明骊有什么新鲜事也乐于跟她分享。


    而祝寒星没多久就知道了金阿姨儿子被开除的事,给明骊发消息道谢,明骊却没抢功,说都是顾清霜的功劳。


    祝寒星闻言叹气:【这姐太有钱了,我给她送礼心都抽抽。】


    买便宜的拿不出手,买贵的她钱不够多,并且对于顾清霜来说也是个不起眼的小玩意。


    就像她之前送的表,后来明骊才说那表顾清霜已经有一支了。


    不过顾清霜也不嫌弃,她素来是个有教养的,就算别人送的礼不尽如人意,她也不会随意丢弃或送人,而是将那支表放到了她的表柜里,且标记了是祝寒星送的。


    怕祝寒星不信,明骊还顺手给祝寒星拍了一下顾清霜的表柜。


    祝寒星看得眼红,【里边有一支我想了很久的表。】


    明骊:【哪支?】


    祝寒星把图片标记重新发送,也算是顾清霜的珍藏,但出场频率不高。


    祝寒星:【你知道它多少钱吗?】


    明骊:【……不知道。】


    祝寒星:【两千万。】


    明骊:【……】


    明骊干脆给祝寒星出主意,反正顾清霜都这么有钱了,肯定不喜欢那些贵的,一些便宜的小东西说不定更能讨她欢心。


    祝寒星:【总不能去两元店给她买吧?】


    明骊:【你这也太极端了。】


    两人讨论半天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明骊懒得跟她一起费脑筋,让她随便送一个就行,不用顾忌太多。


    祝寒星思考后认真道:【不行!我怎么也是你朋友,代表着你的面子,送她个便宜的岂不是显得你朋友很寒酸?】


    明骊:【……我更寒酸。】


    祝寒星想了想有道理,正好她参加品牌方活动看见个还不错的包,不是大牌,但工艺不错,很适合通勤背。


    祝寒星就买了来送给顾清霜,当做谢礼。


    顺带还邀请她吃饭,顾清霜以忙婉拒了,这也在祝寒星的意料之中。


    很快到了明月的下一次就诊,祝寒星这次是真的铆足了劲儿想让明月好起来,半个多月都没出门工作,就在家里写歌陪明月。


    这半个月明骊也忙得很,但祝寒星邀请她一起陪明月去医院。


    明骊正好上午有空,跟林助打了个招呼后,第二天直接去医院等着祝寒星和明月。


    祝寒星不适合出现在人多的地方,所以很多时候要明骊陪着。


    祝寒星已经提前约好了就诊时间,明骊没费什么功夫就把明月送到了专家的治疗室。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祝寒星跟明骊找了个僻静的角落,顺带祝寒星递了一只耳机给明骊,让她听自己的新歌。


    明骊有点音乐方面的艺术细胞,但不多,听完以后也评价:“好听。”


    祝寒星:“……”


    明骊来了医院,顺带把自己带的礼物送给了陆双。


    上次明晞来医院检查欠了陆双的人情,这次刚好还上。


    陆双看她身边还跟着个神秘的女人,戴着帽子和口罩,便多瞟了眼,一看吓了一跳:“祝寒星?”


    “是她。”明骊干脆给两人介绍了一下。


    陆双追星,不管内娱韩娱欧美都知道些,跟明晞聊得来也是因为这个。


    所以看见祝寒星以后第一句问:“你跟春柳依是真的假的?网上说你们因戏生情了。”


    明骊在一旁听得想给她竖大拇指。


    不愧是陆双,永远天真永远贴脸开大。


    祝寒星戴着口罩表情都绷不住,但开玩笑地岔开话题:“这是能说的吗?”


    “随便问问。”陆双说:“我是春柳依的颜粉,她只要不变丑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爱跟谁谈恋爱就跟谁谈。”


    祝寒星:“……”


    明骊跟祝寒星两个人的时候还各自玩手机,毕竟没那么多话聊,也就交流一下现状,但有了陆依不一样,她跟个行走的八卦机一样,关键还说得绘声绘色,说得祝寒星都有点忍不住想跟她八卦几句,想了想自己还要在娱乐圈混,闭了嘴。


    有了陆双,时间都过得快了些。


    明骊掐着时间差不多,就跟陆双告别。


    陆双还恋恋不舍地挥手:“下次再来找我玩啊骊姐。”


    已经从明骊变成骊姐了。


    等走远了,祝寒星才搓了搓耳朵,“这谁啊?比我还能聊。”


    明骊幽幽吐出几个字:“顾清霜的暗恋者。”


    祝寒星:“?”


    想到她刚才对明骊那个崇拜的样儿,祝寒星嘴角一抽:“不说我还以为她喜欢你呢。”


    明骊耸耸肩,“可能是我人格魅力有点大?”


    祝寒星扫她一眼:“确实。”


    跟明骊相处过就没有觉得明骊讨厌的。


    这点祝寒星尤其有发言权。


    毕竟她以前日天日地日空气看什么都不爽,尤其是看豪门大小姐。


    唯独明骊是例外。


    祝寒星和明骊去接明月,就看见门外站着个眼熟的人——顾清霜。


    她今天上班,这个点儿也快下班了。


    明骊跟祝寒星走上前,尤其祝寒星笑盈盈地看着她:“顾医生,又见面了。”


    “你好。”顾清霜说:“听明月说你们来了医院,我过来看看。”


    想也不用想肯定是来看明月的。


    明骊跟她打了个招呼,“你下班了?”


    “今天挂的号都看完了。”顾清霜说:“能下班。”


    已经有人去食堂吃饭了。


    明骊看了她一眼:“下午呢?”


    “查房。四点和六点都有手术。你呢?”


    “跟明月查完下午就去公司,要开会。”明骊说。


    两人你来我往地随意问着,语气也十分平和,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她们养成了互相问对方行程的习惯。


    起初就是随口一问,发现对方还挺客气,再加上实在没什么可聊,便从这些日常琐碎着手。


    就连家里的气氛都好了不少。


    祝寒星坐在一旁不经意扫过她俩,又把目光放在门上,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等明月出来,一看见顾清霜就眉开眼笑,特别利落地喊:“顾姐姐。”


    祝寒星:“……亲姐姐都比不上顾姐姐。”


    不得不说,明月会抱大腿。


    抱了个能帮她治病的。


    现在明月能说话就不会打手语,有些话她不会说,但她会看口型学习,祝寒星也有耐心,不厌其烦地教她一遍又一遍。


    正好到了吃饭时间,祝寒星想请她们去外边吃,但明骊提议去食堂,这边食堂的味道确实不错,主要是顾清霜还要早点去查房。


    明月也想去食堂,三对一,祝寒星只能跟着去。


    在去食堂路上,顾清霜跟明月聊得热火朝天。


    祝寒星就在后边跟明骊碎碎念:“你跟她现在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明骊问。


    “你俩有情况。”


    “……”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


    明骊听懂了,却乜了她一眼:“没你想得那么多。”


    “那也还是有的。”祝寒星语重心长地说:“看来我可以回去接个先婚后爱的本子了。”


    明骊:“?”


    “我又相信先婚后爱了。”祝寒星说。


    明骊没理会她的胡言乱语。


    等去了食堂后,四人找了个比较偏的位置,顾清霜有医院饭卡,拉着明月去打饭,顺带还叫了明骊。


    明骊问祝寒星,祝寒星却说让她随便打一份,反正她的忌口明骊都知道。


    打饭时,明骊很自然地帮祝寒星要了三个菜。


    顾清霜瞟了眼她的餐盘,顺势给她推荐招牌菜,排骨炖萝卜、口水鸡、青椒肉丝,明骊若有所思地瞟了她一眼,却看见了顾清霜期待的眼神,笑道:“就这三道。”


    顾清霜勾了勾唇,很满意。


    明月也要了自己喜欢的菜。


    三人回去后,祝寒星看着熟悉的银色餐盘笑了,“好久没吃过食堂了,有点怀念。”


    她餐盘里三道菜跟明骊的一样,扫了一眼顿时眉头微皱,“你这菜……”


    “吃吧。”明骊说。


    祝寒星撇了撇嘴,认命似地把她餐盘里的萝卜全都挑出来,又把自己餐盘里的排骨都给她夹过去。


    坐在明骊身边的顾清霜看着她俩的互动,眉头紧锁,“这是……”


    “骊姐不吃萝卜。”祝寒星自然地说:“白萝卜、胡萝卜、水萝卜都不吃。”


    明骊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以前不爱吃。”


    “这话说得。”祝寒星轻嗤:“你现在也不爱吃啊。”


    上次她俩一起吃饭,明骊不小心吃了口萝卜差点吐了。


    顾清霜看着明骊餐盘里堆成小山的排骨,里边还有一块萝卜,便伸筷子要夹,明骊却用筷子阻止。


    顾清霜跟她目光对上。


    明骊把那块萝卜夹了放在祝寒星餐盘里,温声道:“你不爱吃萝卜。”


    何必勉强自己。


    祝寒星看着她俩:“……?”


    所以呢?


    第44章


    这顿饭吃得祝寒星心塞, 但她偏又不能说什么。


    医院食堂的饭比她们剧组盒饭好吃是真的,但跟明骊和顾清霜一起吃饭,多少有点难受。


    要说起来, 她俩也没做什么,但总让人觉着暗流涌动。


    偶尔祝寒星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顾清霜在看明骊,或是明骊在看顾清霜。


    有点上学时偷看喜欢的女孩儿那味。


    特别纯爱。


    但问题是她俩一个30岁,一个25岁,单拎出来都不是搞纯爱的年纪。


    尤其她俩都结婚了。


    最最重要的是,祝寒星再没跟春柳依联系过。


    春柳依向来冷淡又心狠,说要不再联络,那天吃完饭后就把她的微信和手机号都拉黑了, 除了大号微博还互关着, 几乎断了所有私下的联络。


    而微博互关仅仅是为了电影的宣发。


    祝寒星看着明骊和顾清霜, 忽然就想起了春柳依来。


    看得心里难受了,祝寒星干脆就埋头干饭, 一口一个萝卜。


    排骨炖萝卜里的萝卜都炖得软烂,入口即化,她想发出点声音提醒坐在对面的两位收敛点也达不到目的,只能是要求自身,眼不见心不烦。


    一顿饭吃完, 祝寒星餐盘里的萝卜吃了个一干二净, 她满嘴满胃的萝卜, 饶是对这味不排斥也有点想吐, 心想这一个月里肯定是不会再吃这玩意儿了。


    还不如剧组盒饭呢!


    好歹在剧组吃盒饭还能找借口去春柳依的房车上蹭点别的吃。


    可现在杀青了,盒饭吃不着, 也见不到春柳依。


    想起来祝寒星情绪就有些低落。


    明骊是跟顾清霜道别之后出了医院才察觉到她异样的,温声问:“你怎么了?”


    祝寒星弯唇笑:“呦, 你还记得有个我啊。”


    明骊没理会她阴阳怪气的语气,斜睨了她一眼:“总不能是萝卜吃多了吧。”


    “确实也吃了不少。”祝寒星话里带着点儿酸味:“我吃你不爱吃的就行,顾清霜吃一块就不行?你怎么那么疼她?”


    “你刚吃萝卜还蘸醋了?”明骊问。


    祝寒星冷哼:“喝了两碗。”


    今天气好,阳光很足,祝寒星牵着明月,而明月安静地沉浸在自己世界里。


    明骊跟祝寒星站在阴影处聊天,祝寒星对她刚才抛弃朋友的行为表示了强烈的谴责,明骊却只笑笑:“这不是你对我好么?”


    “你就是更爱她。”祝寒星说。


    明骊闻言没点头,也没否认,只是温和地笑。


    但祝寒星看她这样儿,既高兴又忐忑。


    “我看顾清霜对你也有点在意。”祝寒星说:“不管是不是装的,起码知道你不爱吃还会夹走。”


    祝寒星专挑了漂亮话来说的,忽略掉了为什么明骊会打一份排骨炖萝卜,不用想也知道跟顾清霜有关。


    顾清霜从来就不知道明骊的喜好,但明骊会为了她妥协。


    可今天明骊看起来心情好,祝寒星就不说那些话触霉头了。


    最近这几天她也想明白些事,人活着就不能那么轴。


    明骊瞟她一眼:“这真不像你说出来的话。”


    祝寒星轻嗤:“那我会说什么?”


    “今天表现不错。”明骊没直说,笑着把这茬揭过。


    陪着明月看完诊,明骊也要回公司了,祝寒星则准备带着明月去游乐园玩。


    已经答应过明月好多次,却一直因为工作忙没兑现,今儿刚好出门就放个风。


    顺带还要带明月去那家甜品店表达感谢。


    祝寒星问了下那家甜品店的地址,听说还是个口碑不错的网红店。


    两人就此分开,祝寒星临走前又喊住明骊,“骊姐。”


    明骊回头:“嗯?”


    “把握着点度。”祝寒星说:“别太上头。”


    明骊:“……?”-


    等跟祝寒星分开后开车回公司的路上,明骊才品出祝寒星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看她跟顾清霜之间有了些不同,所以怕她一股脑地陷进去,到最后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分开也会更痛苦。


    明骊这几天睡眠好了一些,跟顾清霜的X生活也很和谐。


    原本在这种事上两人就挺契合的,最近都感觉到了对方的不同,做的时候就更合心意。


    不仅如此,明骊动情时会亲吻她的唇,她也没以前那么抗拒。


    被祝寒星这么一说,明骊倒是一下子有了几分危机感。


    但仔细想想,她也不是个傻子,知道疼了就收手了。


    现在顾清霜也在往好的方向转变,她就没理由畏手畏脚的,能交流的时候就好好交流,两人都各司其职,生活就会好过些。


    不然她总是想着以前那些事,想着跟顾清霜分开的时候,心里总有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感觉随时都要活不下去。


    现在她更忙了,就逼着自己不去想那些事。


    总归日子是要继续过下去的,自怨自艾不是办法。


    之前突然失聪的事给了她警醒,害怕的同时也在自我调节,前段时间明骊其实已经调节得差不多了,但这两天顾清霜的转变是实打实的,明骊就又有些松动。


    反正人不可能是一成不变。


    每个时期都有每个时期的想法,也得学着随着别人的转变发生改变。


    这还是以前顾雪蔷教她的,但当时她疲于应对交际场的关系,只知道用笨办法,没能真的理解了顾雪蔷的话。


    到现在开始学着自救了,才有些明白顾雪蔷这话的深意。


    不管什么时候,人都得学着自洽。


    明骊觉着自己现在挺好的,虽然忙碌,可想到顾雪蔷承诺她的那些,人也有奔头。


    以前是觉得自己跟顾清霜会离婚,在顾家汲汲营营不过是在替别人做事,做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但现在心态不一样了,顾雪蔷说这事儿做好了是可以带走的,不管是不是为了顾清霜补偿她,明骊都不会客气。


    她没有父亲那样的能力,没法儿成为一流商人。


    但再开个公司,手里钱多一些,让母亲和妹妹都过上好日子,不再为钱发愁,也算是这几年没白干。


    明骊感念顾雪蔷的好,对顾清霜就会更多些宽容。


    毕竟没有顾清霜,也就没了现在的她。


    思及此,明骊对顾清霜就会再多几分感情。


    也不知是不是爱,反正整颗心都胀胀的。


    晚上明骊回去得早,看见厨房里在忙碌做晚餐,明骊也去拿了围裙,下厨做了两道菜。


    等顾清霜和顾雪蔷回来的时候,明骊刚好把最后那道菜端出来,身上还系着围裙。


    她长得漂亮,哪怕穿着围裙也不像是个厨娘。


    顾雪蔷看见这样的她后眉头微蹙,想说些什么瞟了眼身旁的顾清霜,又把所有的话都憋了回去。


    最近消停了一阵,她也不想破坏气氛。


    逼得多了会适得其反。


    顾清霜则是看了眼桌上的菜,有两道一看就不是出自厨房之手。


    平时她们家里吃得都很淡,少油少盐,就连酱油也很少,主打一个鲜美。


    负责做饭的阿姨是个手艺很好的私厨,当初也是花高价从高级餐厅里挖来的,能在最大程度上保留食材的原汁原味,还能做得好吃。


    可桌上那两道颜色跟其他完全不同,倒是像她上次在明家吃过的菜。


    “你下厨了?”顾清霜问。


    明骊点头:“今天回来得早,炒了两道菜。”


    她招呼顾雪蔷和顾清霜,余光扫向顾雪蔷,心有惴惴,怕顾雪蔷说她。


    但难得的,顾雪蔷淡淡道:“辛苦了。”


    说完坐在位置上,已经有女佣给她递上了热毛巾,也把漂亮的餐具摆在了她眼前。


    明骊松了口气,又把围裙摘了坐在一旁,温声道:“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凑合着吃。”


    顾清霜已然拿起筷子,挑了一口喂进嘴里。


    她们三个一起吃饭也习惯了不讲话,不管菜品好坏都不会说什么。


    顾清霜从来不会评价,无非是吃多吃少的区别。


    偶尔顾雪蔷还会再吃完后叮嘱厨房,有些不好吃的菜以后就不会再上了。


    明骊也没想着得到她们的好评,单纯是她自己也馋了,以前她不会做饭,在家里就让专门做饭的阿姨给自己做,到顾家以后她天天跟着顾雪蔷她们吃,也算符合她的口味,但吃久了也想换换口味。


    而且会做饭了以后,每次下完厨吃自己做的饭都能多吃一些。


    以前跳舞,她要经常节食,遇见好吃的也不能贪嘴。


    但现在不跳舞了,她也没了这样那样的顾忌,趁着这时候多吃几口。


    明骊晚上吃了不少,等到顾雪蔷和顾清霜放下餐具的时候,发现她炒得那两道菜也差不多吃完了。


    这在顾家的餐桌上还挺少见。


    不过从侧面印证了她的厨艺确实不错。


    明骊没得到夸奖,心里也高兴。


    等回房间以后,顾清霜问她厨艺是跟谁学的,明骊说是自己上网查的菜谱,又自己改良过几次,更符合她的口味。


    明骊说完后又问:“合口味吗?”


    顾清霜看到她期待的眼神,“好吃。”


    明骊笑起来:“那有空我再给你做。”


    在顾家做饭是不费什么事儿的,只要她进了厨房,多的是人给她打下手,更偏向是一种乐趣。


    明骊挺喜欢做饭的。


    “不用。”顾清霜说:“太费事了。”


    “没事,很多人帮我,我进厨房也就几分钟的事。”明骊说着问起来:“你会做饭吗?”


    “不会。”顾清霜诚实回答:“母亲不喜欢我进厨房。”


    这事儿明骊倒是知道,顾雪蔷希望她们把时间用在更有用的地方。


    就比如,顾雪蔷在公司一分钟能创造上百万的价值,放在厨房里却连一道菜也切不完,还不如把这些事交给更专业的人做。


    在这些事情上,顾雪蔷自有一套理论,且要让她们执行。


    “我也就偶尔做一下。”明骊说:“母亲最近脾气好了不少,估计对你有愧疚。”


    明骊现在借机就在顾清霜面前说说顾雪蔷的好话,知道母女两人的心结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开的,逮着空就说几句。


    之前她种下了种子,现在开始“浇水”。


    顾清霜却笃定否认,“不会。”


    “你怎么就知道不会?”明骊说:“母亲对我好也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在她心里,你很重要。”


    顾清霜不知道怎么回答,便不说话了,沉默了会儿就去浴室洗澡。


    明骊望着那道关上的门,心里叹了口气,这对母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明骊也没强求,刚想找些什么事情做就收到了明晞的微信。


    说是学校要求下周二开家长会,大概主题就是让家长关注高三生这段时间的心理健康。


    明骊倒是想不起来自己以前还开过这样的会,在她三年的高中生涯里,家长会这种东西很少很少。


    明晞颇为唏嘘地说昨天她们学校有个心理压力过大跳楼的,就在她们隔壁教学楼,在大家都上课的时候直接跳了下去。


    这条新闻已经上了热搜,网上很多人讨论,还说明骊一看就是个不上网的,也不关注她。


    明骊闻言吓了一跳,立马关心明晞的状态。


    明晞嘻嘻哈哈:“我好得很,就等着我考京大吧!”


    明骊却对这事儿看得很开:【就算考大专都没关系,活着才最重要。】


    但又觉得这话很打击明晞的自信,补充道:【当然了,能考上京大更好,说明我妹优秀。】


    明晞都没敢跟明母说这事儿,昨晚她也做了一晚的噩梦。


    毕竟那女孩儿跟她们同届,成绩还算不错,上不了京大这种一流大学,考个末流211 也不成问题,可听说她家里就逼着她考京大,前两天模拟考成绩出来,她的分数不太理想,家里人一直斥责她,这女孩儿两天没吃饭,瘦得跟个纸片一样,就那么轻飘飘随风去了。


    这会儿明晞跟明骊说了会话,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儿说完了,说完后还一阵唏嘘,“要是把我姐给她,说不准她也能考京大。”


    明骊:【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能考京大是你自己本事。】


    明晞:【我看过她的成绩,起伏很大。】


    明晞说像这种考生就是典型的心态决定成败,换个好点的家长来说不准真能搏京大。


    明骊也一阵唏嘘,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却为这种事结束了生命,太不值得了。


    明晞又反过来鼓励她,许是因为周柏当年跳楼自杀的事给她们都留下了阴影,所以她们都怕对方心理脆弱,只说活着才有可能改变一切。


    人死如灯灭,一死就什么都没了。


    明骊无奈,【我好得很。】


    明骊又问明晞为什么不找明母给她开家长会,说起这个来明晞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似的,说明母都已经到了退休年纪,才找到了自己的爱好——上班。


    每天还没到上班的点就已经出门了,甚至精力比刚毕业的大学生还好。


    明骊听着纳闷:“她们那超市还有刚毕业的大学生?”


    楼下那个超市就是个大点的便利店,招个理货员和收银员就算多了。


    明晞却说明女士跳槽了,因为帮那家便利店规划得好,方案得到了认可,要把她调到总店,结果明女士看中了另一家大超市,应聘的时候经理还没准备要,但得知她最近做的事,便破格录取。


    现在明女士已经做到了中级店员。


    这职场经历放在电视剧里都觉得狗血。


    但偏偏,明女士做到了。


    明骊甚至感觉,她可能又能靠着明女士成为富二代。


    而现在明女士已经越来越忙,再也不是以前上一天休一天早晚班来回换的小店员了。


    自然没时间去帮明晞开家长会,尤其这事儿跟她爸还有点像,都是跳楼死的,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好多学校专门找了心理医生坐诊校医院,明晞怕明母心里不好受,干脆就叫了明骊去。


    明骊也一口应下。


    她也有几天没见明晞,正是明晞人生的关键时刻,她这个做姐姐的不能掉链子。


    姐妹俩又聊了会儿,顾清霜也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明骊正放着明晞的语音。


    明晞的声音顿时从听筒里传出来:“姐,你顺带问问阿嫂,这次家长会她要来替沈昶开吗?”


    姐妹俩本来说的还是别的话题,明骊也不知道怎么能突然扯到这上边。


    而她语音播放的时机又很特别,让人听了还以为是专门放给顾清霜听的。


    明骊一瞬有些尴尬,看了眼顾清霜,发现顾清霜擦头发的手也停了,面露尴尬。


    “我不去。”顾清霜说。


    明骊哦了声打字回复明晞。


    明晞便发了条语音来,明骊没敢再播放,转成文字说是:【那就好,沈昶又闹了事。他把隔壁班一个女孩肚子搞大了,那女孩正在休学状态,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要是她来的话肯定又得丢人。】


    明骊:【……真假?】


    明晞:【我骗你干嘛?那就是个混不吝,迟早得进监狱。】


    明骊发了个表情包,但心里泛起了波澜。


    也不知道沈家是什么风水,怎么就养出了那种混账东西。


    顾清霜见她们提到了沈昶,还说起了家长会,想起之前的矛盾,顾清霜隔了会儿主动提议:“我可以去替明晞开。”


    算是补偿。


    明骊瞟了她一眼,想到明晞刚才说的事,就觉得这事儿很可能顾清霜也知道,但做了帮凶。


    就像上次的事一样,永远想着拿钱替沈昶摆平。


    心里就不舒服起来,连带着看她的眼神都有些鄙夷。


    “不用。”明骊说:“开家长会的时间我还是有的。”


    说完又补充道:“你只要不去给沈昶开就行。”


    “我已经跟沈初说过了,往后沈昶的事我不会管。”顾清霜说。


    明骊倒是知道沈初,也曾远远打过照面,只知道是个很厉害的人。


    明骊没多问,应了声嗯就去洗澡了。


    等洗完澡出来看见顾清霜靠在床边看书,又想起明晞说的那件事来,磨磨唧唧都有些不想上床。


    顾清霜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劲,问她明晞到底说了什么?


    明骊轻吐出一口气,绕了个圈子问:“像上次明晞跟沈昶的那种事,你帮沈昶处理过多少回?”


    顾清霜微怔:“没几回。”


    “没几回是几回?”明骊问。


    顾清霜沉默。


    明骊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没少干,她都有点好奇在顾清霜的世界里是不是钱能摆平一切?


    脸色愈发不好看。


    顾清霜轻叹了口气:“他以前多是跟些男生打架,打得也不是很过分,我去帮他处理过三次,都是好声好气带他们去医院检查又赔了医药费的。”


    明骊倒是知道她善后的本事好,但——


    “你让他道歉了吗?后面教育他了吗?”明骊问。


    顾清霜敛下眸子:“这些事我做来不合适。”


    顾清霜忽然想到了沈梨灯,最开始顾清霜是帮沈初去给沈昶解决的,沈初说在外面把事情处理好,等拎回家就往死了打。


    但沈梨灯通常都拦着,说沈昶还小不懂事云云,尤其是她在沈家处境艰难。


    她不像是沈初,跟沈昶一母同胞,她的身份尴尬,谁都能来欺负一下。


    顾清霜顾忌着沈梨灯,便帮着沈梨灯瞒住了,只口头教育了沈昶。


    这也导致后来沈昶愈发无法无天,有事就找她跟沈梨灯,因为他知道沈初是真的会把他往死里打,但他在沈梨灯面前却可以耀武扬威,没事儿骂几句打两下也没关系。


    “那你帮他去赔礼道歉就合适?”明骊语气不善。


    还是好声好气的。


    明骊想到那天办公室里的情形就不舒服。


    “以后不会了。”顾清霜低声道。


    明骊睨了她一眼,冷冷道:“我听明晞说,他把班里一个女孩的肚子弄大,导致现在女孩都休学了。这次家长会应该不会太安生。”


    顾清霜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他做了什么?!”


    明骊轻嗤:“都是你们惯出来的。”


    顾清霜:“……”


    明骊涂完护肤品关灯上床,冷冷道:“从小就没教好,以后就算杀人放火也不稀奇。”


    顾清霜一时语塞,听着明骊像生气了,也不知该怎么说。


    这事儿并不是她做的,但莫名有愧疚感。


    诚如明骊所说,从小就没教好。


    如果当初她听沈初的,现在沈昶或许不会……


    顾清霜心里也像压了块石头,但看明骊发现她是背对着自己睡的。


    这两天明骊都是抱着她睡的,天气渐暖,但她们还是抱着取暖。


    顾清霜独自闷了会儿,伸手拍了拍明骊的胳膊:“我不知道他会变成现在这样。”


    明骊没理她。


    “他是沈初的弟弟,我只帮着沈初做些事。”顾清霜说:“万万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


    “可你帮他处理了那么多次烂摊子,这就是帮凶。”明骊说。


    顾清霜从后边贴上来,低声道:“往后不帮了。”


    已经算是服软的语气。


    第45章


    明晞家长会那天, 明骊并未急着出门,在家有条不紊地处理了些工作,在微信上跟林助打了个招呼, 又下楼吃了早饭。


    最近家里的用餐气氛都还不错,明骊连饭都能多吃几口。


    吃过饭后,明骊才不疾不徐地出门。


    清明过后又陆陆续续下过几场雨,气温却一天比一天高。


    一场春雨一场暖。


    今儿正好是个大晴天,明骊到京安四中时就看见不少家长正凑在一起说那个高三生跳楼的事情,多是惋惜与同情,顺带还有些家长在反思。


    上次来过明骊的教室,这次再来倒也轻车熟路。


    明骊刚上楼就遇见了石穗的姐, 她长得高, 长相也很有辨识度, 个性爽朗,看见明骊后就熟稔地喊:“明晞姐姐, 你也来了。”


    “嗯。”明骊朝她笑笑:“最近好吗?”


    “还不错。”石嘉说完就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八卦道:“听说了吗?那个姓沈的小东西又闯祸了。”


    明骊挑了下眉,看来明晞说得没错,这事儿确实在学校里闹得人尽皆知。


    “听了一点。”明骊谨慎道。


    “幸好他不在我妹这个班了。”石嘉说:“不然我高低得来学校陪读。”


    明骊跟着附和了几句,跟着她往明晞的班里走。


    今天的高三生家长会主要针对高三生的心理健康问题,希望家校配合让学生能轻松上考场。


    就算考不好, 也不能跳楼。


    所以借着这个机会就给高三生放半天假。


    可还是有人在学校里找了空教室, 或是去图书馆自习。


    明晞自然不愿意放假, 她现在卯着劲儿想考京大, 虽然还没决定专业,但为了以防万一, 当然是越高越好。


    知道明骊来了以后,她就给明骊发消息, 让她先逛着顺带听听老师的发言,等结束了就一起出去吃饭,学校附近有几家馆子很好吃,明晞都已经在她常去的那家定了位置。


    明骊坐在她的座位上,回复了个好。


    明晞同桌是石穗,明骊旁边坐的自然是石嘉。


    石嘉随手翻阅了下石穗桌上的试卷,成绩惨不忍睹,干脆合上,反倒看向明晞的课桌,桌上有一张清晰的时间规划表,百天计划、月计划、日计划,每一项完成后都会划勾,看起来十分自律。


    石嘉低声问明骊:“你们家小孩怎么养的?为什么这么爱学习?”


    明骊:“……”


    “我也不知道。”明骊说:“她对认定的事都比较专注。”


    石嘉叹了口气:“真羡慕。”


    但这种事儿也是羡慕不来的。


    就像她妹,不爱学习是从小就不爱,但要说不聪明吧,比她和她哥都聪明多了。


    石嘉看见书就头疼,自然也不会要求石穗要好好学习。


    她们家对石穗的要求很简单:多吃饭,多睡觉,开开心心,健健康康。


    目前石穗做得都还不错。


    学生家长们陆陆续续过来,都小声讨论着前不久发生的事儿,还有在互相询问补习机构和老师的,都想着在最后这两个月找名师冲刺一把。


    教室里声音杂乱得很。


    明骊身边还有个跟她聊天的石嘉,倒也不无聊,可这教室里声音却越来越大。


    幸好,这嘈杂没持续太久。


    明晞的班主任走进来,仍旧是那位看起来还挺年轻的老师,进来以后跟家长们做了自我介绍又简单打了个招呼,这就开始讲今天的家长会主题。


    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话题,翻来覆去也是那些套话。


    京安四中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热搜没压下去,危机公关也没处理好,干脆花了大价钱请了心理医生来讲解,每个班都有。


    给学生们讲完又给家长们讲。


    很多家长听得都打起了哈欠,走神的、玩手机的都有,明骊倒安安静静从头到尾听完了,恍惚还像回到了当初上课的时候。


    毕竟讲台边站着的是她从前的老师。


    这个家长会开了近两个小时,班主任才进行了收尾发言,而后又把上次模拟考的成绩给家长发了一份,每个家长拿到的只有自己家小孩的成绩和排名。


    但班主任早说过,在这个阶段,班级排名和校排名早已没了意义,每个考生都是在跟全国考生竞争。


    不仅如此,班主任还点了几位家长的名字,要跟她们进行私下谈话。


    而这个家长里,包含了明骊。


    没点到名的家长慢慢离开,石嘉还挺遗憾,说本准备带着石穗跟她们一起吃个饭,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


    明骊莞尔:“下次有机会请你们。”


    上次是石穗哥姐请她和明晞吃的饭,明骊还记得。


    在石嘉离开之后,几位家长都跟着班主任往办公室走,明骊还给明晞发消息问她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明晞一愣:【没有啊,我这次考得很好。】


    明骊便耐心地等待。


    轮到她时已是半小时后,所有家长都已经离开,出来后皆脸色沉重。


    明骊也跟着有些紧张,进去后班主任先安抚她:“就是跟你聊聊,不用紧张。”


    班主任还跟她叙了会儿旧,问她现在结婚了没,在做些什么,还记得她舞跳得特别好,有没有在继续跳舞。


    关于她家破产的事,班主任自然从新闻上已经知道,这三年里只要有机会都会把助学金的机会给明晞。


    明骊简单地说了现在的境况,知道她过得还算不错,班主任脸上露出笑来。


    这才缓缓说起了明晞的事。


    明晞的情况跟前面几位学生都不一样,前边那几位有早恋导致成绩下滑的,有心态跟不上没考好的,班主任都一一开解,但明晞是属于用功太猛了的。


    班主任说明晞每天课间都不补觉,来学校也很早,课外习题也做得最多,想必回家以后也没少用功。


    班主任担心她的身体,就让明骊看着点她,别因为高考把身体搞垮了。


    依照明晞现在的水平,考京大应当是稳的。


    两次模拟考试,比高考题的水平要高一些,明晞都能考到700分以上,只要她稳住心态肯定没问题。


    班主任又跟明骊说了些沈昶的事,说沈家不是好惹的,让她提防一些。


    不过上次的事之后,明晞和石穗都没什么事,反倒是沈昶被调到了别的班,就知道明骊那肯定有些关系。


    但不管如何,多提醒几句不是坏事。


    明骊谢过她,又跟她多聊了几句这才离开。


    家长会开到现在,学校里几乎不剩什么家长了,明骊下楼准备离开。


    结果刚拐过转角,迎面就撞了人,因为猝不及防力道过大,差点把人给撞到楼下,明骊眼疾手快拉了一把这才没出事。


    原本明骊还在想该怎么委婉地让明晞多休息,想得出神就没注意到迎面来了人。


    对方也是着急,风风火火地上楼来。


    明骊倒是没事,连忙跟对方道歉。


    孰料对面的人语气沉沉地喊了声:“明骊?”


    明骊这才看向对方,只觉得眼熟,却没想起来是谁。


    “你好。”明骊和她打招呼,也没冒昧地问对方是谁,只是眼神不住打量。


    “我是沈初。”沈初戴着一副平光镜,挡住了锐利冰冷的眸光,语气淡淡道:“顾清霜的朋友。”


    既自报了家门,明骊便知道了。


    是沈昶的姐姐,亦是沈梨灯的姐姐。


    明骊站得比她高一个台阶,此时也算“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中闪过一丝不喜,却还是保持着面上的友好:“沈小姐好,许久没见过你,我倒是眼拙了。”


    她跟沈初不过就是偶尔宴会上遇见,远远看一眼的程度。


    顾雪蔷不屑于跟沈家做生意,偶尔要做也是跟沈初的父亲一起谈,坐在一桌上吃饭。


    要说沈家三姐弟,长得跟沈父最像的还是沈昶。


    看起来傻不愣登的,没几分精明相。


    但沈初完全不同,一眼看去根本摸不透她的心思,一张脸看起来十分精明,天生的商人。


    沈初知道这话是客套,听完也就过了,疏离地笑笑:“没事。你一个人来?顾清霜呢?”


    “我来替我妹妹开家长会。”明骊说完想起沈昶干得那些混账事,不由道:“她今天不来替别人的弟弟开家长会,自然没来。”


    “还生着气呢?”沈初闻言勾了勾唇,想起前段时间顾清霜给她打了越洋电话让她处理沈昶的事,知道顾清霜肯定远不像她面上看起来那般不在意她这个妻子。


    尤其前几天还又给她打了电话来骂了沈昶一顿。


    沈初便想着做个顺水人情解决一下她们妻妻间的嫌隙,“是我最近筹备婚礼太忙,没时间管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常,托了清霜来的。”


    “哦。”明骊敷衍地应了声。


    “下周婚礼,明小姐如果不嫌弃倒是可以跟清霜一同来赴宴。”沈初邀请道:“请帖今日我刚给了清霜。”


    明骊温和地笑笑:“要是有空的话一定去。”


    说完这话自然就是寒暄的话都说尽了,明骊对她是来干什么的并不感兴趣,借口说有事就越过她下楼。


    沈初不动声色地盯着她那张脸看了会儿,给她让了路,手却拨弄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安静思考着什么。


    明骊下楼到一半就听见了一道沉闷的男声,带着几分窘迫与害怕:“大姐。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我的好弟弟又做了什么好事。”沈初冷声道。


    “刚才你在跟谁说话?是不是那个明晞的姐?”沈昶转移话题:“你看到她的脸了吗?跟二姐真的很像。”


    沈初没说话,沉沉地盯着他看。


    沈昶低头看着明骊快要消失不见的身影啐了一口:“我呸!不就是仗着跟二姐长得像才跟顾姐结了婚么?牛逼个什么……”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响起。


    沈初面无表情地甩了他一巴掌。


    甚至无名指上的钻戒痕迹划过他的脸,有一道长长的血迹。


    “大姐?!”沈昶震惊地吼道:“这是在我学校!”


    “知道是你学校还不收敛些?”沈初冷哼一声:“是不是非得我给你腿打断了或者把你阉了才安分?”


    沈昶打了个哆嗦,不敢说话了。


    他知道,沈初这个恶魔真的能做得出来。


    因为……沈初真的杀过人。


    ……


    明骊听见了沈昶和沈初的对话。


    人的耳朵真是奇怪,别人夸你的时候经常听不到,但一骂你,不管隔了多远都能听得清楚。


    沈昶的话倒是没惹到她,毕竟沈昶那种不算人的东西说出来的话也不值得一听。


    但她不喜欢沈初最后打量她的那个眼神。


    还没等明骊想出来那是种什么样的眼神,明晞已经拍了拍她的肩膀,要带她好好尝一下自己的宝藏饭店。


    明骊的心思便被转移走了。


    明晞看起来面色红润,甚至还涂了个豆沙色的口红,看起来漂亮得很。


    这个年纪的小孩带着独有的朝气,尤其明晞是个活泼开朗的,拉着明骊说话一路都没停,除了给她分享学校的八卦就是分享明女士最近反常的行为。


    姐妹俩最后一致认为,明女士能干一番大事。


    明骊也悄悄打量了明晞一会儿,发现明晞并不像班主任说得那样睡眠少,起码她黑眼圈还没自己重。


    两人皮肤都白,熬过夜后黑眼圈会很明显。


    明骊前段时间黑眼圈重得跟大熊猫似的,全靠遮瑕。


    这几天睡眠好了很多,又好起来。


    明晞见她总偷看自己,笑道:“姐,我知道自己漂亮,你要看就光明正大看,我还能跟你收钱还是怎么地?”


    明骊:“……”


    “你们班主任说你总熬夜做题。”明骊也没瞒着她,“我看看你有没有熬坏。”


    “我精神得很。”明晞嘿嘿一笑:“你看我像是个有问题的吗?”


    “不像。”明骊摇摇头,却还是不放心地叮嘱她,“别太拼了。”


    明晞让她尽管放心,自己心里有数-


    白天见到沈初的事还是让明骊有些不舒服,回到家后她便搜索了和沈家相关的新闻,倒还真的找到了沈初大婚的消息。


    沈初结婚的对象叫钟离书,是鹤立集团的千金。


    看起来像商业联姻,但俩人颜值相当,年龄相仿,势均力敌,倒也是好姻缘。


    明骊正在翻看网友的评价,身后忽然响起顾清霜的声音:“你要去沈初的婚礼吗?”


    沈初原本想让顾清霜当伴娘的,毕竟顾清霜和明骊没有大办婚礼,但顾清霜说自己已婚,拒绝了伴娘邀请。


    可怎么样都会去参加婚礼。


    顾雪蔷也收到了请柬。


    这一次沈家和钟离家是要大办的,邀请了京安市上流圈子里大半的人,又是不少人去谈项目的好场合。


    但顾雪蔷要去国外出差,已经跟顾清霜打过招呼,让她带着明骊去。


    顾清霜正准备跟明骊说,就看见明骊在查这件事,还以为她已经知道了。


    明骊摇摇头:“只是查来看看。”


    顾清霜将请柬放在桌上,明骊翻看了下,发现上边也写了她的名字。


    “我今天见到她了。”明骊犹豫片刻,还是跟顾清霜坦白:“她当面跟我说了这件事。”


    “在明晞学校?”顾清霜问。


    “嗯。”明骊说着眉头不自觉皱起,语气带着几分鄙夷:“她应该是去处理沈昶的事。”


    “或许吧。”顾清霜说好不再管就再没问过,把沈昶的微信和电话都拉黑了,又跟沈初强调了一次,让沈初手重点,不然迟早要惹出大祸。


    沈初却笑她:“以前我手重,你跟我怎么说的?”


    顾清霜自知没理,也不辩驳,反正沈昶姓沈,以后惹了麻烦还是沈初的事。


    沈初却没放过她,揶揄道:“怎么三番两次来敲打我?上次我为了你的条件已经快跟我老子打起来了,就差拎着刀对砍,这怎么又来说?难不成你家那位还没放过这件事?”


    “当然不是。”顾清霜说:“我想起来就觉得生气,所以再跟你说一次。”


    沈初啧了声。


    顾清霜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但她后来仔细想想,明骊说得有道理。


    像沈昶那样的已经养废了,未来会怎样犹未可知,但她是没必要掺和到里边的。


    沈初手段狠,肯定能治得了他。


    就连沈父对着沈初也不敢说什么。


    再加上明骊那天晚上是生着闷气睡的,到了第三天才消,而那天她家的气氛肉眼可见的低迷。


    顾清霜并不想让自己平静的生活再起涟漪,所以直接斩断了跟沈昶的所有联系。


    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度过每一天。


    这些事她也没跟明骊说,这会儿听见明骊语气不好便多说了句:“我没有再管沈昶,也跟沈初说了不会再管。”


    明骊闻言抬头睨了她一眼,“你舍得?”


    顾清霜:“……”


    不知为何,顾清霜从她那话里听出了不可置信,好像沈家那摊子事是什么香饽饽一样。


    顾清霜心口憋着气:“又不是什么好事,有什么舍不得。”


    明骊笑了笑:“我还以为你黑白不分了呢。”


    “不至于。”顾清霜想说你对我可真是有好大的误解。


    但想了想,解释太多也没必要。


    两人又随便找了个话题闲聊几句,已经揭过了这个话茬。


    但明骊把沈初婚礼的请柬收了起来-


    沈初大婚邀请了诸多名流,包下了京安市最大的宴会厅。


    这场婚姻不仅仅是沈初和钟离书的结合,更是沈家和钟离家的合作。


    明骊起初还不知道,后来听顾清霜说两家敲定了几十个亿的合作项目,未来京安市上层的格局总会再变变的。


    而明骊只是同顾清霜来参加婚礼的。


    这几天顾清霜情绪并不高,因为说好这个月要回国的柳思往忽然推迟,且归期未定。


    顾清霜便肉眼可见地失落起来。


    就像中学跟同学约好要去旅游,临行前却被放了鸽子一样。


    明骊只安慰了她几句,顾清霜自己也说没什么事。


    她向来是没什么表情的,喜怒不形于色,失落也只表现了一会儿,后来就没了其他表现。


    是明骊感觉她不太高兴。


    但今天来参加婚礼,顾清霜很积极,一早就将自己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并且帮明骊也准备了一份。


    看得出来,顾清霜对沈初也蛮重视。


    只不过不知道她重视的是沈初还是沈梨灯。


    明骊虽说是跟着顾清霜出席婚宴,却要靠她出面去打点人际关系,挑了几个跟顾氏最近交好的老总,明骊带着常顾清霜去打了招呼,又解释顾雪蔷没出现的原因,跟她们聊了几句最近的局势和这场婚礼,都是些表面客套话,但她说得却滴水不漏,把几位长辈哄得极为高兴。


    原先并不适应的交际场合,如今她已能独立完成得很好。


    哪怕顾清霜站在她身边不愿说话,明骊也能让场合热络和谐。


    一圈转下来,明骊说得口干舌燥,感觉脸都要笑僵了,随手从不断穿梭的小侍端的托盘里拿了杯酒,一饮而尽。


    再转头就发现顾清霜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明骊勾了下唇:“看我做什么?”


    顾清霜这才收回目光,看着借着来参加婚礼实则交际的名利场,看起来光鲜亮丽,底下还不知道藏着怎样的暗流。


    而刚才,明骊轻松地从那些暗流里穿过,如鱼得水。


    “你适应得很好。”顾清霜说。


    明骊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冷不丁地冒出句这个,但笑了笑:“就当你是夸我了。”


    “我是在夸你。”顾清霜顿了下:“原来我以为你适应不了这样的生活。”


    明骊微怔,扯了下唇:“慢慢就适应了。”


    顾清霜低敛下眉眼,忽然想起那天看见的明骊。


    那样旺盛的生命力,让人看着就会有活下去的希望。


    但现在的明骊仍旧如此,却看起来更加圆滑。


    也不知是好是坏。


    顾清霜心里总归有些不舒服,她看着明骊绷紧的背脊,忽地道:“你还会想跳舞吗?”


    明骊一愣:“啊?”


    今晚的顾清霜怎么净说些奇怪的话?


    “会。”明骊也没瞒她:“但现在没办法跳。”


    顾清霜看着她提起跳舞而短暂明亮的眼眸,想说从顾家离开以后就可以自由跳舞了,可不知为何,这句话有些难说出口。


    想起最近平静的生活,顾清霜就不想说了。


    “会有机会的。”顾清霜说:“做些自己喜欢的事。”


    明骊目光扫过她的脸,“希望吧。”


    明骊不懂顾清霜在想什么,但她还有一些人没去打招呼,看顾清霜已经有些累了,便让她像以前一样找个角落待着。


    而她拿了杯酒便像只蝴蝶一样,穿梭于人群之中,跟一些长辈打了招呼。


    又是一圈下来,明骊感觉闷得很,把酒放在一旁,拿着手包去了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以后想找个地方透口气,但又想起顾清霜还在里边待着,便准备拐回去找顾清霜,却没想到刚穿过一条走廊,就看见站在不远处角落里的人。


    那人跟她有六七分像。


    可今日的妆造完全不同风格。


    明骊今天穿的是人鱼姬色的长裙,对方则一袭红裙,看起来像朵妖艳的初初盛开的玫瑰。


    明骊看她一个人站在那儿点了支烟,烟雾吐出去的第一口便流下泪来。


    着实是很美的画面。


    却看得让人心悸。


    第46章


    美人落泪向来是好看的。


    不然那么多影视剧也不会为了一个流泪的镜头让演员拍了一遍又一遍。


    可明骊不明白, 沈梨灯在哭什么。


    今天是沈初结婚的日子,就算沈家有人给她难堪也不会选这种日子。


    狭小的角落里只有她站在那儿,大颗大颗的泪珠掉下来, 一支烟燃了半截,青烟沿着风蹿入空中。


    明骊没听到一声哭。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眼泪太大颗,明骊根本看不出来她在哭。


    许是因为明骊的目光太专注,被看的人缓缓转过头,眼神和她在空中交汇。


    四目相对,明骊有些许尴尬。


    不过她很快调整好心态,朝着对方弯唇笑了下,当作友好的表达。


    而后疾步匆匆离开。


    她并不想跟沈梨灯产生交际。


    刚才是她没管控住自己的好奇心。


    那一幕给她的冲击感太强, 导致她回宴会厅时还走错了方向, 迷路走到了新娘的休息室那边, 还是经人提醒才发现的。


    等到她回到宴会厅,环顾一周却没看见顾清霜。


    明骊寻了个不算偏僻的地方坐下来, 等顾清霜回来后应该就能看见。


    可等了十几分钟,顾清霜仍未出现。


    明骊便摸出手机给她发微信:【你回去了吗?】


    这种事是顾清霜可能会做出来的。


    但顾清霜没有回复。


    中间不断有人来跟明骊打招呼,明骊一一客气礼貌地回过,又温和地跟对方寒暄几句。


    半小时后,顾清霜复又出现在宴会厅里, 先是张望了一圈, 目光定格在明骊身上。


    明骊朝她挥挥手, 又走过去接她, 问道:“去哪儿了?”


    顾清霜顿了下:“随便走了走。”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顾清霜的语气有些沉闷, 听起来很不高兴。


    “哦。”明骊拉着她坐在桌边,给她拿了块小蛋糕, “尝尝?”


    顾清霜接过咬了口,眉头微皱:“太甜了。”


    明骊闻言也准备拿起来尝尝,顾清霜已经把她那块递了过来。


    明骊犹豫片刻,还是凑过去吃了口。


    唇舌上沾着腻人的甜味,但鼻腔内却钻入了一股呛人的烟味。


    那块小蛋糕还没来得及咽下去,明骊就猛地咳嗽起来。


    这一咳嗽引得她整个身体都在颤,咳了好一阵儿,连眼睛都咳得有些泛红,这才缓缓止住。


    桌上没水,都是酒,顾清霜找了杯度数低的递到明骊嘴边,明骊喝了口又是一阵咳嗽。


    顾清霜坐在一旁不知所措,只能伸手给她拍了拍背。


    明骊感觉自己要把五脏六腑都磕出来了,整张脸胀红,嗓子都有些哑:“没事。”


    “你是被蛋糕呛到了?”顾清霜拧着眉问。


    似有些懊恼为什么要给她递这个蛋糕。


    明骊却摇摇头,看向她的眼睛,温声道:“你刚去抽烟了?”


    顾清霜微怔,“没有。”


    她已经戒烟了。


    家里、身上、医院都没有烟,就连打火机都没了。


    但明骊仍旧狐疑地看着她,顾清霜忽地想起什么,低声道:“是别人抽的。”


    明骊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之前那一幕,沈梨灯正在抽烟。


    看来那半小时,顾清霜去见了沈梨灯。


    明骊别过脸,调整好自己的呼吸,但嗓子还是有些疼,酒肯定是不能再喝,只伸手让一旁的侍应生去倒杯水来。


    “你还好吗?”顾清霜见她突然不说话,凑过来问。


    明骊摇摇头:“还好。”


    侍应生送来了温水,明骊捧着透明的玻璃杯小口小口地抿着,倒是再没跟顾清霜说过话。


    顾清霜爱见谁就见谁,跟她没有关系。


    别自作多情。


    尤其今天来参加沈初的婚姻,见到沈梨灯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也才半小时,不算长。


    她们也做不了什么。


    明骊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脸上表情未变,身边的气压却越来越低。


    顾清霜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察觉。


    周围环境很嘈杂,但她们两人都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似是把外界喧嚣都屏蔽,给自己创造了一个安静的小环境。


    这场婚礼晚宴按照最高规格来办,沈家和钟离家的话事人都来了。


    很多人围在他们身边道喜。


    婚礼开始,主持人在台上说着车轱辘一般的吉祥话。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明骊余光扫到了沈梨灯的身影。


    赤  诚 的 爱


    她刚刚才回到宴会厅,短时间内她又换了件礼服,清新素雅的颜色把她衬托得像一朵高洁的雪莲,纯白无暇又不失风韵。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沈梨灯确实漂亮。


    一瞬,沈梨灯也回望过来。


    明骊稍稍偏过脸,看到顾清霜正举着一杯酒在喝。


    平日里很少喝酒的顾清霜将这杯酒一饮而尽,似是在跟那边的人挑衅。


    不一会儿,沈梨灯露出个笑来,亲切甜美。


    顾清霜却侧过脸问明骊:“什么时候走?”


    “看你。”明骊该应酬的都已经应酬完了,但沈初和另一位新娘尚未出场,再怎么样都得听完她们的宣誓,等沈初带着新娘子来给她们敬完酒才能走吧。


    顾清霜扫了眼台上,余光又扫到了端坐在一旁的沈梨灯。


    沈梨灯朝她莞尔一笑,顾清霜装作没看见,压低了声音问明骊:“要不要出去走走?”


    明骊看了眼时间,距离沈初她们出来还有好一会儿,便点了头:“好。”


    两人并肩往外走,但刚走到门口时听见主持人说:“为了恭贺长姐结婚,今天我们沈二小姐特意准备了表演节目《合鸾》。众所周知,沈梨灯小姐是巴黎歌剧院的首席舞者,是代表华人走向世界舞台的骄傲,接下来就请欣赏……”


    主持人的声音激情高亢,把现场的气氛都调动了起来。


    正中间的舞台为了漂亮都弄了玻璃台面,并不适合跳舞,尤其不适合跳芭蕾。


    哪怕是再厉害的舞者,都有可能摔倒。


    明骊蹙眉看过去,沈梨灯微卷的长发披散下来,将盖在腿上的灰色毯子掀起来,淡定从容地走上台。


    宴会厅内的灯光忽然暗下来,明骊在黑暗中握住了顾清霜的手,发现她掌心一片濡湿。


    “还出去吗?”明骊低声问。


    一束光“啪”地照在舞台上,将沈梨灯清瘦的身影照得盈盈绰绰,苗条纤瘦的身体爆发出的力量感不容小觑,每一个动作伴随着音乐鼓点都做到了极致。


    这是天生适合舞台的。


    明骊都不自觉被吸引了目光,而顾清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看来是不走了。


    就在明骊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时,顾清霜拽了拽她的手,转过身道:“走吧。”


    明骊抬眸看向她,想知道她在想什么,但那双眼睛黑得像深潭,望不见底。


    自然无从探究她的想法。


    不过顾清霜说走,明骊也就没了留的必要。


    在大多数情况下,明骊都会听顾清霜的。


    明骊已经习惯。


    为了让舞台上的舞蹈更加好看,台下都没有光,但明骊拉着顾清霜走在长廊上,能看见从外边照进来的微弱灯光,还有从头顶玻璃映射进来的月光。


    倒是不算黑,甚至让明骊有种在朝着光亮走的感觉。


    背后是顾清霜的前尘往事,而她牵着顾清霜在往前走。


    只要走得足够前,背后的人就会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影响力。


    宴会厅内的鼓点越来越快,明骊还能听到有人评价:“真好看!”


    下一秒,一道惊呼声传来,身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音乐声戛然而止。


    正跳到了高潮,停在最精彩的一刻。


    明骊和顾清霜下意识回过头。


    此刻的沈梨灯落魄地摔倒在舞台上,可她却已经调整好表情,露出个灿然的笑来,拿起主持人的话筒说:“我的舞还没跳完。音乐。”


    主持人想去扶她,但她是整个人直摔在地上的,根本找不到角度去扶。


    沈梨灯也拒绝了她的帮助。


    坐得最近的沈家夫妻不约而同皱紧眉,沈母冷冷道:“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想搞砸初初的婚礼!”


    沈父没说话,但表情并不好看,看向沈梨灯的目光也带着冷意。


    还是离得近的钟离书母亲温声道:“没有哪个舞者会想摔倒在舞台上。尤其是她这样的舞者。”


    钟离诗凑到母亲耳边低语:“要不让她下来吧,再跳下去怕是以后都跳不了舞了。”


    母亲摇摇头:“且先看看沈家怎么处理。”


    沈母睨了眼沈父:“还不让她滚下来!丢我们的人!”


    沈父冷眼看着没回答。


    台上的沈梨灯正在艰难地往起站,目光遥遥落在长廊上。


    准确来说是落在站在长廊的人身上,四目相对,像是在做一场博弈,最终还是笑着站起来。


    她先朝着台下鞠了个躬,弯腰时额头上已然掉落下豆大的汗珠。


    哪怕已经习惯了疼痛,受伤的腰和腿传来的疼痛却还是刺得她流汗。


    可再抬起头时,她已然是笑着的。


    音乐声再次响起,台下灯光熄灭,她仍旧是站在舞台上耀眼的沈梨灯。


    可她的每一个动作做得都很吃力。


    明骊看出来她受伤了,也看见了顾清霜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舞台的模样。


    就连明骊扯了扯她的手,她都没察觉。


    明骊站在她身边轻呼出一口气。


    《合鸾》分为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分的曲风是小家碧玉型的温婉风格,更像是在诉说女儿家在成长过程中的心事,在父母身边成长的这些年,而后半部分则是在表现婚礼与婚后,大多是表现婚后蜜里调油的部分,一人分饰两角,是难度很大的舞蹈。


    但这一首是国风乐曲,这支舞更是非常出名的中国舞。


    明骊有一年去参加比赛就跳得这个。


    她还记得当时老师给她的评价是技巧饱满,感情不足。


    但此刻台上的沈梨灯将这支优美的中国舞改编成了芭蕾舞,倒也不失风韵和美感。


    她的动作慢了,就连台下的人也都看出来她跳得很吃力。


    “受伤了吧?”


    “别跳了,先送医院吧。”


    “跟前半段完全不能比,肯定是受伤了。”


    “这还坚持什么啊,别到时候再也不能跳舞了。”


    “……”


    身边人的讨论声越来越大,可舞台上的沈梨灯却置若罔闻,她仍旧拼命地跳着。


    沈母一脸厌恶地看向沈梨灯,又冷声质问沈父:“我说了让你不要设置这个环节,非要设置! 你就这么想搞砸初初的婚礼吗?”


    沈父眉心都皱成了“川”字,“闭嘴。”


    “你还让我闭嘴!”沈母怒了:“这个小贱蹄子能带给你什么好处?这些年来尽心尽力的养着,结果一养成就跑出国,这会儿又悄无声息跑回来,我看她就是诚心不让初初好过!初初有哪点儿对不起她?!你还不赶紧把她拉下来,丢死人了。”


    沈父冷冷睨了她一眼,在人群里环顾一圈。


    就连一向不怎么管闲事的钟离书父亲都劝道:“亲家,我看初儿妹妹受了伤,让她别跳了吧,别到时候落下病根,好歹也是世界级的舞蹈家,咱们也见识过了,是今天的舞台没安排好,可别把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舞蹈家给毁了。”


    沈父朝他笑笑:“无碍的。梨灯从小就是这么个性子,就算受伤了也不会停下的,倔得很。”


    一副慈父模样。


    沈母却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


    ……


    这段舞蹈跳得接近尾声,哪怕隔了这么远,明骊也感觉到了舞台上的人跳得有多吃力。


    尾段太考验舞者的腰和大腿了。


    可偏偏,刚才沈梨灯摔倒时受伤的就是这两个地方。


    就连明骊都紧张起来,她不仅在看舞台上的沈梨灯,还在看站在她身边的顾清霜。


    准确来说是站在她身前的顾清霜。


    在刚才的一分钟里,顾清霜已经不自觉往前走了两三步。


    如果不是明骊还牵着她手的话,相信她会走得更远。


    明骊紧张得抓紧了顾清霜的手。


    不知是在紧张舞台上的人,还是在紧张身边的人。


    伴随着越来越密集的鼓点,舞台上的人动作也快起来,可每一个动作都完成得不尽如人意,她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


    即将结束时,舞台上的人忽然像一只飞舞的蝴蝶,直愣愣地往地上坠落。


    咚——


    在最后一个鼓点响起时,沈梨灯再次摔倒在舞台上。


    光滑的玻璃干净到一尘不染,而她踩到了她的裙子,白色裙子的碎片在风中起舞,像是在跳一首哀乐。


    全场都发出了惊呼声,明骊的心一紧,下一秒,她紧紧抓着的人就如同离弦的箭一样,穿过人群奔向舞台。


    明骊下意识想喊她,可她跑得很快,明骊只能张了张嘴,遥望着她的背影。


    顾清霜白着一张脸蹲在舞台上 ,一把将沈梨灯抱起。


    此时灯光亮起,主持人有些发懵,站在两侧的侍应生愣在原地,就连台下的人都有些愣怔。


    顾清霜冷着脸吼道:“看什么看!叫医生啊。”


    顾清霜打横抱着她穿过人群,也路过站在原地的明骊。


    明骊终于喊出了声:“顾清霜。”


    顾清霜脚步微顿,眉头紧皱,低声道:“我先救人。”


    明骊感觉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虽然她身上没有刚才舞台上绚烂的光束,可她的存在自带引力。


    没有人不爱八卦。


    更没有人不爱豪门八卦。


    明骊佯装镇定地扯了扯唇,深呼吸一口气往外走,她的脊背挺得笔直。


    不远处,钟离诗凑到母亲耳边问:“这个人是谁?大家为什么都看她?”


    “明家的吧。”母亲顿了下,颇为叹息地说:“是顾清霜的妻子。”


    “顾清霜又是谁?”钟离诗懵道。


    母亲嗔怪地睨了她一眼:“那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我认识她。”钟离诗嘿嘿一笑:“以前我们见过!”


    “你对这个圈子里的事儿不感兴趣就别打听,不是什么好事。”母亲说。


    “说说呗,反正这婚礼又被耽搁了。”钟离诗心态好,看坐在一旁的沈家父母已经离开去探望沈梨灯了,直接坐在了母亲身边:“我听姐说,初姐也是个疼她妹妹的,不然她妹妹才不会上台表演节目。听说她就是因为受伤从巴黎辞职回来养伤的,这事儿还瞒着呢,今天表演也是想给初姐撑场面,没想到搞砸了。这下初姐要愧疚死了。”


    母亲闻言轻叹:“确实是个倔性子。”


    “我把我知道的跟你分享了,你也跟我说说呗。”钟离诗讨好地笑:“妈妈~~~”


    母亲伸手在她额头上一戳,凑过去跟她耳语道:“明家三年前破产,周柏跳楼自杀,剩下了明家母女三个,最大的就是刚才那个。后来顾家替她还了周柏所欠的债务,顾清霜又跟她结了婚,这三年她一直都跟在顾大身边学东西。”


    “顾大?”钟离诗愣住:“这什么名字,有点太敷衍了吧。”


    “不是。”母亲闻言轻笑:“是你蔷姨。她家人多,她又是老大,性格强势,我们就逗趣地喊她顾大。”


    钟离诗:“……”


    “我看沈梨灯长得跟她有点像哎。”钟离诗说:“难不成是那种很狗血的俗套情节?顾清霜跟沈梨灯谈过恋爱,没成就找了个替身?”


    钟离诗说完以后就看见她母亲脸上的笑容僵住。


    瞬间就懂了。


    毕竟她刚才心里就蛐蛐了半天。


    没想到还真是这样的情节。


    而今天在这种场合里,顾清霜是和明骊一起来的,结果却当着她的面抱走了沈梨灯,把她一个人丢下了。


    所以大家都会去看明骊。


    钟离诗想到上次在面包店里那个温柔的姑娘,颇为唏嘘,顺带替明骊不值。


    ……


    明骊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里走出来的,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顶楼的空中花园。


    所有人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在她耳边响起,就像是耳朵里塞进来无数只知了。


    吵得人头疼。


    月明星稀,明天应当是个还不错的天气。


    楼顶的风大,把她的头发吹得凌乱,有几缕桀骜的头发不停拍打着她的脸。


    就像是现实在扇她耳光。


    把她这段时间的侥幸都给扇没了。


    明骊以为,只要她紧紧拽住顾清霜,顾清霜就不会去了。


    可她直接甩开了自己的手。


    明骊掌心还残留着红痕,当时她真的用了全力。


    也不能怪顾清霜吧?


    毕竟人都受伤,躺在了地上。


    明骊内心有道这样的声音响起,可立刻又有另一道声音反驳:怎么就不能怪她!现场有那么多人,都可以去帮沈梨灯。


    ——但顾清霜跟沈梨灯认识那么久!帮她是理所当然啊!


    ——什么理所当然!她今天是跟你来的!当然要站在你身边。


    ——她站在你身边了!但她也要救人!她肯定以后会跟你解释的!


    ——凭什么跟你解释,你又不是她的什么人!你们是合约关系!


    ……


    “够了!”明骊捂住自己的耳朵,缓缓蹲下来,摇摇头试图将这些嘈杂的声音排出去。


    风呼啸而过,明骊深呼出一口气。


    这些声音终于小了一些。


    她似乎有些应激,明骊想。


    可所有人的眼神都聚焦在她身上,明骊闭上眼脑海里全是那一幕,像是一场恐怖电影。


    没关系,别人的目光不重要。


    重要是自己该怎样去做。


    她跟顾清霜是合约关系,但今天的事很明显是顾清霜越界了。


    之后要跟她好好谈一下。


    明骊想,一定不是因为她小气,也不是因为嫉妒和吃醋。


    明骊不停开解着自己,但胸腔堵着一口气,闷得让她快要呼吸不过来,她只能不停用手往下压着纾解。


    “你还好吗?”一道温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明骊缓缓仰起头,这才发现眼前像有一道水雾,模糊得让她看不见人影。


    水雾凝聚,下一秒就变成了泪。


    两行清泪沿着山根滑落,眼前的温柔女人给她递来一张纸,顺带站在风口给她挡住了猎猎的寒风。


    明骊轻呼出一口气,抬手擦掉眼泪,慢慢站起来,温声拒绝:“不用了,谢谢。”


    话刚说完她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往后跌去——


    下一秒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温柔女人伸出手臂揽住她,等了几秒明骊才缓过神来,立刻远离她的怀抱。


    “不好意思。”明骊拧着眉道歉。


    “没事。”温柔女人笑着看向她,她笑起来有个漂亮的梨涡,看起来很治愈,顺带从兜里摸出颗糖:“蹲久了站起来是会有点晕,可能是低血糖了。”


    明骊没接,她在外对陌生人一向警惕,可女人又往前递了递:“是我刚从新娘子休息室拿的喜糖,就当沾沾喜气。”


    明骊这才伸手接过,“谢谢。”


    女人只笑了笑。


    明骊知道这是喜糖就没逞强,撕开那颗糖喂进嘴里,再看向女人时眯了眯眼,犹豫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是。「有间甜品」。”女人笑得温柔,话还没说完明骊就想了起来!


    “哦!是你?”明骊错愕地瞪大眼睛,“你跟你朋友上次捡到明月……”


    “对,自我介绍一下。”女人说:“我叫洛朝雪。”


    第47章


    钟离诗找到洛朝雪的时候, 她正站在空中花园俯瞰着整个京安市。


    萧索的夜风掠过她的身体,她却笔直不动如一棵松,美得像一幅油画。


    洛朝雪微微侧眸:“你怎么来了?”


    “这话说的。”钟离诗把身上的外套裹紧,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再说,我都在楼下找你一圈了。”


    洛朝雪莞尔一笑,露出小梨涡,看起来人畜无害:“找我做什么?”


    “看你在干嘛啊,楼下婚礼快开始了,我还等你给她们拍照呢。”


    “这就来。”


    洛朝雪把纸巾塞进外套兜里,钟离诗却眼尖看见了她手里的糖纸:“你给谁吃糖了?”


    “啊?”洛朝雪不自觉把糖纸攥紧,笑笑:“就不能是我自己吃?”


    “可得了吧。”钟离诗翻白眼:“谁不知道你从来不吃糖?”


    洛朝雪:“……”


    两人一边往楼下走, 钟离诗一边旁敲侧击地追问, 洛朝雪也不恼, 早就习惯了钟离诗这幅模样。


    走到楼下,钟离诗压低了声音威胁道:“不说的话我就跟你妈说你谈恋爱了。”


    洛朝雪曲指在她脑袋上敲了下:“你这是给我找事。”


    “那你就老实交代。”钟离诗环顾四周:“在这美丽的夜晚, 你给谁送了糖吃?”


    洛朝雪嘴角一抽:“刚在楼上遇见那个小女孩的姐姐了,她有点低血糖,就把糖送她了。”


    钟离诗一懵:“哪个小女孩?”


    “就之前我在路边捡到的那个。”洛朝雪后知后觉地说:“刚忘了问小女孩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钟离诗想起刚才那她妈那儿吃到的瓜,犹豫要不要跟洛朝雪八卦一下,她来找洛朝雪还就是为了这事儿。


    瓜太大, 不找个人分享下都对不起她刚才跟她妈撒的娇。


    几秒后, 钟离诗单刀直入道:“你应该关心一下小女孩她姐。”


    洛朝雪:“嗯?”


    “刚才楼下……”钟离诗用最简略的语言讲述了刚才楼下发生的事, 又问洛朝雪:“你刚在我姐休息室什么都不知道?”


    “我就跟书姐聊了会儿天, 又在外边走了走,倒是没看见。”


    洛朝雪向来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 但光听钟离诗的描述也知道刚才外边有多精彩。


    果然,现实比文艺作品更狗血。


    文艺作品还要讲逻辑, 现实不用。


    因为人性太复杂了。


    洛朝雪感慨之余又想起在空中花园里看见的那幕,穿着淡色礼服的女人蹲在地上,用手不停地按压胸口,想以此来疏解悲伤的情绪。


    原来,是这样悲伤的吗?


    洛朝雪想,早知道就把兜里的另一颗糖也给她了。


    正想着,钟离诗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洛朝雪扫过四周,已经不见了明骊的身影,而这里正播放着甜蜜的歌曲,美丽昂贵的鲜花铺满了天花板,室内除了酒香就是花香,味道独特。


    很多人坐在位置上等待婚礼拉开序幕,早已不见了钟离诗所描述的紧张气氛。


    刚才发生在这里的窘迫与尴尬早已淡掉,也无人在意。


    这里所有人也不知道刚才有人蹲在空中花园,委屈得泣不成声。


    思绪一瞬发散开,慢慢汇聚成一个点,洛朝雪低声道:“想到了下本书写什么。”


    钟离诗:“哈?”


    这倒是把人的好奇心勾了出来。


    洛朝雪是个作家兼编剧,她从高中就开始创作。


    当时她们一个宿舍,钟离诗还不乐意天天听见她的键盘声,但没多久洛朝雪抱了一摞扉页回来签名,钟离诗才发现自己喜欢的作者竟然是自己的舍友,后来巴不得天天拿着小皮鞭催更!


    从前的洛朝雪创作很有灵气,写的速度又快,一年四五本小说,改编也多,早就赚了个盆满钵满。


    甚至比她开甜品店都赚得多。


    但从去年开始,洛朝雪就迟迟没有动笔创作。


    不管是小说还是剧本,都进入了停滞状态。


    她们这帮朋友带她去旅游、去玩极限运动,想尽了办法激发她的创作欲,但她一直都是蔫了吧唧的状态。


    每次见面钟离诗都会催进度,但洛朝雪只有三个字:没想法。


    没想到今天突然说想到了!


    钟离诗好奇:“要写什么?”


    洛朝雪淡淡道:“涅槃吧。”


    像那样的人自然不会逆来顺受,看起来就是浴火的凤凰,终有一日会涅槃重生。


    而她想写涅槃、写重生。


    钟离诗没听懂,但也没时间问了,沈初已经牵着钟离书的手在走红毯,她拍了拍洛朝雪的肩膀:“多拍点好看的照片哈,我能不能从我姐那拉到天使轮融资就靠你了。”


    洛朝雪摒弃掉脑海里给她深深震撼的那幕,拿起相机调试了几下,又找了个好位置,这才拍起来。


    在没创作的这一年里,她有了很多爱好,摄影、做饭、烘焙、滑雪等等。


    而她意外发现,她还有摄影天赋,之前随便拍的一张照片拿去参加了个比赛,获得了一等奖。


    从那以后,有什么需要拍照的场合,钟离诗都会把她喊上。


    洛朝雪调整好焦距、场景,将人物框进来,在最合适的地方定格。


    远景、近景都拍了个遍,拍到最后手都有些困。


    婚礼场合对洛朝雪的触动并不大,受家庭影响,她是个不婚主义。


    独居、独身,偶尔跟三五好友见面聊天喝酒旅游,在闲暇时刻看书,发展爱好,对她来说就已经很幸福。


    这种热闹的场合并不适合洛朝雪。


    等照片拍得差不多,洛朝雪低头选了几张,又重新拿起相机想找些素材,但没想到再拎起来时看到斜对面角落里坐着的人。


    端庄典雅,却如同一枝经过风雪洗礼,傲立于枝头的梅花,跟刚才在空中花园里流泪的人仿佛不是同一个。


    短短时间,她已经将情绪调整过来。


    洛朝雪看到的是她的侧脸,她坐的那个位置恰好有舞台上打来的灯光,将她轻轻飞舞的碎发都照得明亮无比。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相机上的画面已经定格——


    很唯美的一张照片。


    许是因为模特就很漂亮,这张照片都无须选角度。


    但偷拍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洛朝雪点了删除,跳出来两个选择:确认Or取消?


    等会儿将这张照片还给她就不算偷拍了吧?


    就在洛朝雪犹豫时,对面的人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不疾不徐地转过脸,目光在空中交汇。


    洛朝雪尴尬得眼神飘忽不定,但对方只朝她微微颔首,不失风度与礼节,却十分疏离。


    最后,洛朝雪的手点在了取消上-


    明骊很早就从空中花园离开了,并没有跟洛朝雪过多攀谈。


    她当时的境况不允许她跟人过多攀谈,脑子近乎空白,快要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她跟洛朝雪并没聊太多便下了楼。


    一个人在昏暗的车内默默流泪,怕眼泪花了妆,所以仰着头悄无声息地哭了会儿。


    上次去看心理医生时,医生跟她说,不要抑制自己的情绪,有什么就发泄出来,流泪也是发泄的一种。


    尤其明骊等会儿还要调节好情绪回宴会厅。


    她跟顾清霜一起来的,没道理要一个人离开。


    况且顾雪蔷再三叮嘱过在这种宴会上不要让顾清霜长时间落单。


    明骊给了自己十分钟,在十分钟后她擦掉眼泪,拿出粉饼和口红简单补了个妆,又整理好礼服的衣摆,下车之后重新走进宴会厅。


    宴会厅内已经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仿佛时间倒流,所有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


    明骊自然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寻了个位置坐着。


    其实明骊心里清楚,就算她不折返回来,也没人会说什么。


    就连顾雪蔷也说不出一句指责的话来。


    可她不想就这么离开,像个逃兵。


    她又没有做错事,要是就这么走了,以后这圈子里还不知道要怎么传顾家的闲话,尤其是顾雪蔷名下的,对顾雪蔷争话事人的位置不利。


    所以明骊佯装淡然地坐在那儿,没一会就有人过来跟她打招呼,是以前顾雪蔷带她打过招呼的一个伯母,家庭和睦,人也和善。


    明骊没想到她也来参加,之前倒是没遇见,上一次见到她还是在意大利的一个晚宴上。


    明骊笑着跟她说话:“温伯母,您也来了。”


    “孩子。”温伯母抓着她的手,眼神祥和却带着几分同情:“你受委屈了。”


    “啊?”明骊错愕地笑了笑:“我没受什么委屈。”


    温伯母一副看透了一切的表情,低声说:“今天这事是霜霜做得不好,哪能在大庭广众还跟这人搂搂抱抱的,回头我让你母亲好好说说她。”


    明骊莞尔,温柔地回答:“伯母,这也不是搂搂抱抱,是她受伤了霜霜才去的。”


    温伯母对她的关切是真的,但明骊不能说一句委屈也是真的。


    这场子里人多口杂,无数双眼睛盯着,很有可能她今天说的一句话就能成为别人攻击顾雪蔷的武器。


    明骊不可能在这种场合给别人递刀去“杀”顾雪蔷。


    人要幸福,结婚是幸福,生子是幸福,婚后甜蜜是幸福,而幸福是成功的附属品。


    仿佛生活幸福的人事业就一定会成功,或是事业成功的人一定会生活幸福。


    为了达到这些期许,哪怕是不幸福也得装模作样。


    所以这圈子里多得是上一秒还在吵得歇斯底里,打得头破血流,下一秒就能挽着手臂亲昵地夸赞另一半的场景。


    明骊这样的,属实不算什么。


    毕竟从她跟顾清霜结婚时就有风言风语传出来。


    有人说她是把自己卖了,也有人说顾清霜是找了个临时演员兼替身。


    那些日子明骊都撑过来了,如今又算得了什么呢?


    温伯母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叹气道:“别逞强,万事有你母亲顶着呢。”


    “真没逞强。”明骊笑笑:“两个人就算不是恋人,也有从小长大的情分在那儿摆着,就算是路边遇到的陌生人摔倒了,也不至于坐视不管的。我刚才是一下没反应过来,有些失态,倒是让长辈们见笑了。”


    不管温伯母怎么问,怎么安慰,明骊都咬死了没有委屈,这些事她都不介意的。


    见她这样,温伯母也不问了,语气沉沉道:“你能想得开就好。”


    “这还有什么想不开的?”明骊若无其事笑着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那边有人来找温伯母寒暄,明骊这才安静下来。


    而她倒扣在桌上的手机微震,明骊翻开发现是齐助理发来的短信。


    齐助理是顾雪蔷的助理之一,从林助跟着她去忙「星晚」的收购项目之后,林助的位置就由齐助理取代。


    顾雪蔷有什么工作上的事也会通过齐助理传达。


    齐助理:【明小姐,小沈总婚礼上的事情顾总已经知晓,希望您现在回到婚礼现场,再跟顾小姐一同回家。顾小姐那边,顾总会打招呼的。】


    明骊看完都有些失笑,自嘲地想她这算不算已经出师了?


    从一开始听不懂顾雪蔷的言外之意,到现在能预判顾雪蔷的行为,怎么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成长呢?


    幸好,她回来了。


    明骊向来不是个赌气的人,像祝寒星偶尔还有个冲动的时候,明骊的冲动也多表现在朋友身上,但在她自己的事情上,她向来足够隐忍。


    明骊给齐助理中规中矩地回复了个收到,便继续看向台上的沈初和钟离书。


    已经到了两位新娘互换戒指亲吻的环节,可她却感觉有一道目光盯着她。


    这宴会厅里的人就算对顾清霜和她的事情好奇,充其量就是偷偷地打量她,再背后蛐蛐她,遇到那种实在嘴碎的就是去卫生间里跟别人一起说八卦。


    但不会没礼貌地打量她。


    这也是明骊敢回来的原因之一。


    因为没人会把这事闹到明面上来,只要她会演,会装,没多久大家就会把这事儿忘了的。


    到最后跟顾清霜一起离开的话,大家也会美化顾清霜刚才的行为。


    才不是什么忘不了前女友,死灰复燃。


    只是热心肠罢了。


    当然,这种说辞只能骗骗不懂事的傻子。


    但能骗一个是一个。


    明骊常常感觉谎言说多了是会成真的,就像她自己,不过才对温伯母说了一遍,已经逐渐开始认同这种观点。


    顾清霜才不是那种人,她只是顾念旧情。


    明骊强忍着没有去回看那道眼神,心想等会儿对方嫌无聊也就不看了。


    不过就是个普通人,两个眼睛一张嘴,她也不是长了个忍者神龟的模样。


    可那道视线越来越灼热,明骊眉头微蹙转过脸回看。


    却看见了洛朝雪。


    很好听的名字。


    还跟她自我介绍过两次。


    明骊其实上次在甜品店就记住了她的名字,但对她那张脸记忆却并不深刻。


    并不是说她长得不漂亮,是那种很温柔、像春风一样的气质,并不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反倒是她身边那个跟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炸的姑娘让人印象深刻。


    刚才在空中花园,明骊在她自我介绍后只问了下她名字的来源:“是朝如青丝暮成雪的意思吗?”


    洛朝雪点头:“是。”


    明骊吸了一口气,调节情绪说:“我很喜欢这首诗。”


    “你喜欢的是这句吗?”洛朝雪问。


    明骊摇摇头。


    洛朝雪便道:“其实我更喜欢‘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这一句。”


    李白的《将进酒》,每一句拎出来其实都很好。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抢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明骊淡淡吟诵这一句,“我喜欢这句。”


    明骊没说的是,高中第一次读这首诗时,她喜欢的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不知为何,到现在竟然脑子里只能想起最后一句,甚至在读到“万古愁”三个字时都有些想哭的冲动。


    两人就在楼顶迎着寒风讨论了两分钟李白的《将进酒》,而后明骊在自己情绪快要崩溃的时候,找了个借口离开。


    此时情绪调节得还算不错,再迎上洛朝雪的目光时,坦荡地朝她颔首,疏离地笑笑,当做打招呼。


    这场婚礼完成得很完美,如果忽略掉在两位新娘出场前的那一支舞的话。


    准确来说是那支舞的下半部分,以及后来的闹剧。


    明骊猜测沈梨灯的伤势应该不算严重,否则沈初怎么会这么快就出现,并且准时地进行婚礼。


    在明晞和沈昶的事情发生之后,明骊也侧面打听了一下沈家的事。


    沈初和沈昶虽然是一母同胞,但沈初和沈梨灯的关系更好。


    沈梨灯不止一次在过往的采访中表达过对姐姐沈初的感谢。


    但今晚的表演……


    明骊不明白。


    起先明骊以为沈梨灯是单纯想为沈初表示祝贺,但当她看见玻璃舞台的时候就隐隐觉得会出事,是沈梨灯太自傲觉得自己不会出事,还是沈梨灯故意的?


    可……真的有舞者真的会故意用这种事来破坏别人的婚礼吗?


    再说,这并不能破坏,充其量让婚礼迟一些举办,或是让沈初愧疚几分罢了。


    难不成是演给顾清霜看的苦肉计?


    但以她在顾清霜心目中的地位来说,根本用不着这样的手段。


    只要她给顾清霜打个电话,顾清霜就会去找她。


    就像今晚,顾清霜已经跟她见过面。


    目前沈家和顾家也没有竞争,也不存在用这种方式来抹黑顾家。


    明骊毫不怀疑沈梨灯的伤势,是真的伤了,往后能不能再跳这种高难度的舞都是两说。


    用这样的方式来换顾清霜大庭广众之下的关心,有什么用?


    明骊忽然想到今晚在外边看到的那一幕,沈梨灯一边抽烟一边流泪,看起来像失恋。


    倒是听说姐姐结婚的时候妹妹会哭得稀里哗啦,当初她跟顾清霜结婚后,要搬去『顾园』的前一晚,明晞也抱着她哭得不行,但不是这种状态。


    明骊感觉有些奇怪,但具体说不上哪里奇怪。


    或许这一切只有沈梨灯明白吧。


    明骊想得头痛,干脆也不再想,安静地等待婚礼开宴,这一桌的人她几乎都认识,身边也留了位置给顾清霜。


    但顾清霜迟迟未归。


    明骊还给她发消息报了座位号,顾清霜都没有回。


    幸好桌上也没人询问顾清霜的去向,只跟明骊随意聊几句,大多都没人说话,将“食不言寝不语”的良好品德贯彻到底。


    半小时后,两位新娘到这桌来敬酒,沈初看了眼明骊,先凑近了压低声音问:“顾清霜还没过来?”


    “没。”明骊朝她笑笑,察觉到钟离书打量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往另一侧挪了挪,跟沈初隔开距离,大方祝福:“祝两位百年好合,事事如意。”


    沈初听见她前边的回答脸色都有些难看,但这么多人在,又是她大喜的日子,不能发火,只能笑笑:“谢谢明骊妹妹。”


    钟离书也上前跟她认识了下。


    明骊和她碰了碰酒杯,体贴道:“跟我就不用客气,我都干了,你就少抿一口表示下心意,等会儿还有这么多桌酒敬呢,可别醉了。”


    钟离书莞尔:“这是个心疼人的妹妹,不像我那些朋友,活想把我灌死在婚礼上。”


    明骊也是看到了她刚才喝了不少酒,这才多说了句,但没想到钟离书是个爽朗的性子,“那你可悠着点。”


    “行。”钟离书笑着看她,“我没带手机,不然肯定加你个微信。”


    明骊听多了客套话,也就这么一听,并没有拿起自己手机来要加她,只说:“等下次有机会,咱们在别的宴会上遇见再加。”


    “不行。”钟离书想了想:“等我晚上要是没醉的话让沈初把你微信推我。”


    沈初在一旁低声道:“我也没她微信。”


    钟离书:“你朋友不是有吗?”


    明骊这才知道她是真的想加,拿起手机就要问她微信号,但钟离书推了下:“我加你。怎么能让美女主动加人呢?”


    明骊被揶揄了句,也不尴尬,大大方方地笑道:“那行,我等着。”


    说着又喝了一杯。


    钟离书和沈初跟她聊了几句后又招呼桌上的其他人,大家也都说了些祝福的话,明骊率先饮尽杯中的酒,刚把酒杯拿下来,就看见顾清霜走了过来。


    沈初也刚好喝完,看见她以后先笑着揶揄:“怎么这么慢!都等着你呢。”


    说完后才看清楚顾清霜的脖颈,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明骊自然也看见了,白皙的颈上出现了三道血痕,像是被长指甲给抓伤的,而她的发型也有些乱。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顾清霜倒是没什么反应,端起一旁的酒杯猛喝了一杯,“给你们赔罪。”


    沈初愣住,看着她颈间的痕迹欲言又止,却被钟离书扯了下,说了句没事便离开。


    等沈初她们离开之后,明骊看向顾清霜,凑近了低声说:“先坐吧。”


    “我想走了。”顾清霜问:“你走不走?”


    明骊侧眸,看见了她眸中的不耐烦,隐隐有压不住的趋势,便知道她在这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但她可以说走就走,明骊却不能这么任性。


    明骊温声道:“你先在车里等我,我跟大家打个招呼就来找你。”


    顾清霜闻言扫过桌上的各位,大多都是长辈,也简单地打了个招呼,说完以后转身便离开。


    一如既往地潇洒。


    明骊却在她走了以后慢悠悠地把手机塞进手包里,客气礼貌地轮流跟大家打了招呼,又笑着恭维几句,再让大家慢些吃,说几句下次有机会再见之类的话,这才转身离开宴会厅。


    等一出门,明骊就收起了脸上的笑,像是摘掉了那层讨厌的面具。


    回到车上时,顾清霜正坐在驾驶位上,眉头紧皱,满身戾气。


    明骊平静地系好安全带,一时无言。


    良久,顾清霜才低声说:“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么?”


    明骊看向她:“你希望我问吗?”


    换来的是顾清霜长久的沉默,再之后,车子点火,驶出停车场。


    第48章


    一脚油门“轰”地打破夜色寂静。


    明骊本不想管的, 心想就这样沉默着,沉默着,慢慢就熬过去了。


    但是当升降杆落下之后, 明骊还是忍不住开口:“停一会儿。”


    顾清霜猛地打转向停在路边,又打开了双闪,侧眸看过来,什么都没说,眼神却复杂。


    无奈、狠戾又无助……幽黑的双眸里带着明骊不愿意去读懂的情绪。


    明骊轻呼出一口气:”你刚喝了酒,还是别开车了。“


    一般来说回家那条路没交警查,但她现在情绪不稳定,再加上喝了酒, 要真出了什么事, 还得有人给收拾烂摊子。


    这种事最开始可以避免, 那就不能拖着。


    明骊跟顾雪蔷学到的一点就是任何时候都不能抱有侥幸心理。


    侥幸也是幸运的一种,用多了会把运气用掉。


    明骊给司机打了个电话, 让他过来开车。


    没两分钟,司机就过来了,明骊去了后排,但顾清霜仍坐在主驾上没动,不知在沉思什么。


    “顾小姐。”司机低低唤了声, 似乎刚把顾清霜游走的思绪唤回来, 她微微抬眸, 深呼吸一口气从车上下来, 却没有立刻上车。


    顾清霜站在外边,任由夜风猎猎吹过发梢和裙摆, 明骊穿过暗色的玻璃看她的侧影。


    明骊看了好一会儿,看得眼睛都有些发酸, 这才低敛眉眼,双眼轻阖平静地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车门才再度被打开,狭小的空间里突然挤入混乱的味道。


    清淡的香水味混杂着稀松烟味,还有不属于顾清霜的香水味道,是很浓烈的胡椒香,带有很强的侵略性。


    而这个味道,明骊曾在顾清霜的大衣上闻到过。


    就在她在裕兴斋参加同学聚会后,在楼下看到她和沈梨灯的那天。


    那天她的大衣上就这个味道。


    明骊向来不喜欢这个调性的香水味,无论是前调中调后调,她更喜欢清淡的果香味、花香味,换来换去也都是那些熟悉的味道。


    顾清霜愈发不会用这个调性的香水,大多时候她身上是沐浴露的香、洗手液的香混着消毒水的味道。


    不用想,这味道的来源另有其人。


    明骊有些讨厌自己这过于灵敏的鼻子,如果她什么都闻不到,也就不会再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再想起之前那一幕。


    而现在,好不容易摒弃掉的那一幕又开始在她的脑海里不断重复放映,时刻提醒着她刚才像个小丑。


    明骊闭眼佯装困倦,不停地往下压那些不甘、不悦的情绪,再提醒自己不要越界,问多了显得她特别在意。


    她性格是温和,却也没好到可以在这种事上跟顾清霜谈笑风生。


    看起来顾清霜还像受了天大的委屈,那明骊也没这个心劲儿去安慰受委屈的她。


    她怕安慰着安慰着,自己先忍不住哭出来。


    明骊想,最近是有些脆弱了。


    从那晚突发失聪之后,她的心理防线不断被突破,一次次重筑一次次破防。


    原来她跟顾清霜之间都忙,两人也不会有太多话说。


    最近养成了聊天的习惯,甚至交换秘密,距离不断被拉近,所以不停为自己”越界“的行为找借口,找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真是假。


    而她要做自己的心理医生,不停调整自己在这段关系里的位置,让她们的关系停留在既让顾清霜舒适的区域,又不能让她太动心。


    今晚事发突然,超出了她的心理预期,明骊还没完全调整过来。


    明天吧。明骊想,等明天她就调节好了,到时再问顾清霜发生了什么。


    ……


    一路无话。


    等回到「顾园」后,顾清霜自顾自地上楼去了书房,明骊则回了房间。


    礼服太过于束缚,明骊换了礼服卸了妆,便放了热水洗澡。


    等有些烫的热水浇在她肌肤上时,浴室内的热气被困在这一方空间里,温度不断上升,她整个人才算重新活过来。


    明骊仰起头,热水冲刷过她的脸,但下一秒,倏地睁开眼——


    书房!


    明骊忘不了前几天顾清霜在书房刚做了什么,而刚才顾清霜的情绪很不对劲儿。


    只不过她的情绪也不好,所以没有理会。


    直到现在顾清霜还在书房没有回来,那她……


    明骊不敢细想,连淋浴都没来得及关,披了件浴袍,也不顾头发还湿着,出门就往书房走。


    外边和浴室内是两个温度,尤其她头发还在滴水,一出门就打了个冷战。


    但在她刚走过拐角时,迎面和顾清霜撞上。


    顾清霜看着她这身装束不由得皱眉,“你这是……”


    明骊拽住她的手腕,往上撩了下她的袖子,没有伤口,又去看她的腿,顾清霜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我没事。”顾清霜的声音趋于平稳,带着淡淡的冷意,却很耐心:“回房间吧。”


    明骊狐疑地看向她,并没有全信。


    顾清霜拉着她回了房间,滴了一路的水。


    房间里放着浴帽,明骊头发上还有护发素没洗干净,但顾清霜并不知道,拿起浴帽就往明骊头上盖。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明骊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以后立刻拿下来,“你等我会儿。”


    说完又匆匆进了浴室,但这次连一分钟都没用,把身上随便冲了下,又把头发冲干净,很快就出来。


    而顾清霜正站在原地,她没卸妆,只随意把头发重新弄了下,长发盘起来,看起来更温婉,脸却很冷,像结了冰。


    明骊盯着她看,目光就落在她大腿上,顾清霜闷声道:“我没自残。”


    “哦。”明骊敷衍地应了声,让她去浴室洗漱。


    顾清霜盯着她,有些别扭地说:“你没什么要问的吗?”


    这已经是她今晚第二次这样问了。


    明骊愣怔片刻,而后摇头:“没有。”


    如果说顾清霜第一次询问时,明骊还在气头上,没去探究她什么意思。


    但此时却是明白了。


    顾清霜也知道自己今晚的事做得有些过火,不知是被顾雪蔷训了还是怎样,反正她意识到了问题。


    但她并没有跟人解释过,也不知该从何解释,怕明骊心有芥蒂,却不知道明骊会在何处有芥蒂。


    而她跟沈梨灯的过去、现在都充满神秘,就像之前明骊佯装无所谓地问过她和沈梨灯的关系,换来的答案也不过是她很特别。


    在这件事上,顾清霜都没办法跟人说得明白清楚。


    所以顾清霜希望能由明骊来问,来开这个头,最好能把这件事引导解决。


    就像以往的很多次一样。


    但沈梨灯的事跟以往完全不同。


    以往不过是些小事,明骊跟她用几句话就能解决。


    最复杂也不过是她跟柳思往、春柳依之间的那些事,而这些明骊多多少少从别处听了一些,也乐于去听顾清霜的过往。


    可她跟沈梨灯之间的事是真的藏了个严实。


    只有那些过往,十几年的感情,别人无可比拟,无法插足的十几年过往。


    可具体有多特别,明骊不知道,顾清霜也不会说。


    甚至明骊不知道她还记得多少,还有多少留恋,问多问少都是错,不如从最开始就别问。


    并且,只要开口问了,就是越界。


    明骊好不容易在短时间内又把自己的心态调节到了可控的地步,不想再聊一会儿后又崩溃破防。


    那今晚就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明骊简单护肤后又吹干头发,等顾清霜穿着浴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明骊又若无其事地往她腿上扫了眼。


    顾清霜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去抿唇不语。


    等她洗漱好上了床,明骊从床边的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膏给她扔过去,“脖子里擦擦。”


    顾清霜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脖子。


    是沈梨灯抓的。


    ……


    在休息室里,沈梨灯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双眼红得像血,脸也涨红,看起来就疼得不行。


    可她硬是咬牙没叫一声。


    顾清霜在一旁急得喊人去叫医生,还是沈梨灯抓住她的手,低低笑道:“阿霜,你急昏头了吧。你就是医生啊。”


    顾清霜愣了几秒,像是突然回到了十三岁那年,孤立无援,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气。


    那时的她还没开始发育,长得又矮又瘦,所以当她们被困在丛林之中争相厮杀时,她什么都做不了。


    后来拼尽全力带着昏迷的沈梨灯跑出来,却也因为多日未进食晕倒在地上。


    枝繁叶茂的丛林里,高耸入云的树木遮天蔽日,温度高得快要把人烤熟。


    是年幼的沈梨灯背着她走出那座丛林,在她因为饥饿濒死的时候,是沈梨灯割开她的手腕……


    时隔十七年,顾清霜面对这种场面却还是无法冷静。


    但这一瞬,她脑海里却忽然浮现出明骊的脸,站在她抱着沈梨灯离开的那条路上,喊她的时候脸上血色全无的脸。


    腮红也无法遮掩的苍白。


    顾清霜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可沈梨灯咬着下唇盯着她看,低声说:“你帮我看下就可以了。没什么大事。”


    她还跟以前一样,不知道疼怎么写。


    哪怕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忍得住一声不吭。


    顾清霜深呼吸后伸手给她检查,接连按压了几个位置,沈梨灯都疼得厉害。


    “要拍片。”顾清霜终于冷静下来,“不是肌肉拉伤,腰椎骨可能有断裂的风险。你得去医院。”


    说完,顾清霜就给华兴私立医院的院长打了电话,让他们派救护车过来。


    此时沈家的家庭医生才缓缓过来,简单诊断后也说出了跟顾清霜同样的答案。


    沈梨灯却不信邪,“我还没看到我姐的婚礼。”


    她抓住顾清霜的裙子,“阿霜,带我回去看我姐结婚行吗?”


    顾清霜摇头:“你现在走不了路。”


    “你抱我……”话刚出口,顾清霜便瞪大了眼睛看她,沈梨灯也知道这话不妥,可她更不能接受坐着轮椅出现在婚礼会场。


    “我结婚了。”顾清霜的理智逐渐回拢,不知为何,明骊的脸总出现在她脑海里,让她的思绪愈发烦乱,语气自然不善:“刚才抱你是特殊情况。我们之间,我想之前跟你也说清楚了。梨灯,我们之间结束了。”


    “我知道。”沈梨灯笑了笑:“刚才嘴快了,说话没过脑子。”


    两人正说着,沈初进来休息室查看沈梨灯的伤势,并且冷声斥道:“今晚的节目为什么没通知我?那个舞台是能跳舞的吗?现在摔伤了你往后怎么办?不去巴黎的舞台上跳,难道往后就不再跳了吗?你的梦想呢!阿梨,父亲糊涂你也跟着一起糊涂吗?”


    沈梨灯怔怔地盯着她看,“阿姐……”


    “别喊我。”沈初咬牙道:“我把你送出去的时候跟你说过什么?!决定了就别反悔,为什么又要回来?!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沈梨灯许久没说话,小心翼翼地看着沈初的脸色,等沈初脸色渐缓之后才低声讨好地说:“阿姐,我没事。不疼的,一点都不疼。”


    “别逞强了。”沈初说:“等会儿救护车来了以后你先去医院治疗,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你最好祈祷别出事,不然这个家里有得折腾。今天是我的婚礼,我不想节外生枝。阿梨,你的心思收起来,别想着让父亲把你给卖了。他糊涂不要脸,你不能跟着自轻自贱。”


    最后两句沈初是在她耳边咬着牙说的,着实是气得狠了。


    而顾清霜在一旁在家庭医生带来的医疗箱里翻找一番,找了些工具简单给沈梨灯处理了下。


    等沈初离开后,沈梨灯折腾着要站起来,要去观看沈初的婚礼。


    顾清霜才走到沈梨灯面前,伸手摁住她的腰,一向能忍的沈梨灯也忍不住疼,刺耳地叫了一声。


    “阿霜,你别拦我。”沈梨灯说:“我可以站起来,自己走过去。”


    “那你就废了!”顾清霜冷声道:“你的脊柱已经错位,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等你走过去,婚礼结束以后你再去医院,那你下半辈子就在轮椅上过吧。”


    沈梨灯错愕地看向她:“你说什么?”


    “我说你可能瘫痪。”顾清霜顿了下,还是狠心说出了结果:“哪怕现在去了医院及时治疗,你也可能以后都跳不了舞。”


    “不可能的……”沈梨灯像受了什么刺激:“我要跳舞……不可能……”


    说着还坚持要去宴会厅里观摩沈初的婚礼,绝望地喊着:“阿姐……阿姐……阿霜……”


    顾清霜拦着她,两人撕拽之间,顾清霜脖子上就被她抓了几道。


    当时顾清霜只感觉一阵抽痛,皱着眉怒道:“够了!”


    沈梨灯被她的吼声吓到,当即愣在原地。


    十七年,顾清霜跟沈梨灯认识十七年,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


    就连那年顾清霜家里闹出个私生女,顾清霜跟她最好的两个朋友闹得不可开交,痛苦到想要自杀时,也从没吼过沈梨灯。


    沈梨灯知道自己在顾清霜面前很闹腾,很作,但顾清霜都会惯着。


    她不喜欢的菜顾清霜也不吃,她不喜欢的人顾清霜也不会跟对方说一句话,她不喜欢的事顾清霜也不会多说一句。


    顾清霜对别人惯常冷脸,在她面前也常是冷冰冰的,但她永远声音不高,非常有耐心。


    被她一吼,沈梨灯眼泪猛地就流了下来。


    大颗大颗的泪珠像是晶莹剔透的水晶,沈梨灯知道自己的眼泪对顾清霜有多大的杀伤力。


    可没想到顾清霜只冷冷地看着她,厉声道:“闹够了就躺上去,别再折腾。”


    顾清霜有种说不上来的愤怒,她怕沈梨灯受伤不能再跳舞,怕沈梨灯脊柱断裂下半身瘫痪,所以不顾一切冲上台把她抱下来。


    这是她欠沈梨灯的。


    哪怕明骊喊她,她也没停下脚步。


    因为她知道,站在巴黎歌剧院舞台上跳舞是沈梨灯的梦想。


    沈梨灯爱跳舞胜过爱她。这是她早知道的事。


    但没想到,沈梨灯在听到她说可能会瘫痪以后还在这里折腾,有什么好折腾的!


    如果她真要这样,那她做得又是什么?


    简直就是个笑话。


    顾清霜不停想起明骊,在这里待得越久心里就越慌,最近好不容易修复好的关系,恢复平静的生活又要被打破了。


    顾清霜好讨厌这样的日子。


    甚至有一瞬,她看着眼前的沈梨灯产生了厌恶。


    就像沈初说的,既然选择了跳往巴黎歌剧院,那就好好地跳,为什么要回来呢?!


    顾清霜闭了闭眼,冷声道:“哭也没用。”


    没多久,救护车来了,顾清霜把沈梨灯送上去,跟随行跟来的医生简单交代了病情,站在救护车门口时医生问她:“家属要跟吗?”


    沈梨灯别过脸没看她,还在委屈。


    顾清霜叹了口气,“不跟了。”


    沈梨灯闻言顿时看向她,“阿霜……你不陪我?”


    “我还有事要做。”顾清霜摇摇头:“我不能走。”


    如果她今天走了,那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生活将会再次掀起风雨,她经不住这样的折腾。


    对沈梨灯做到这样,已是仁至义尽。


    “要听医嘱,好好休息。”顾清霜看向她:“我明天再去看你。”


    顾清霜说完后转头往宴会厅里走,还没走几步,身后的救护车刚刚驶离,她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来自顾雪蔷。


    此刻,顾清霜有一瞬间的庆幸,刚才她没选择跟沈梨灯去医院。


    即便如此,她刚才在宴会厅里做的一切就足够让顾雪蔷把她骂个狗血淋头。


    今晚难得的,顾清霜没出声反驳。


    顾雪蔷说到最后都好奇:“怎么没说她对你有救命之恩这种话了?”


    顾清霜没回答,直接挂了电话。


    她想,再大的恩也有还完的时候。


    或许最初,她就做错了。


    不然,她的生活不会成为现在这样的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


    顾清霜伸手摸了摸自己颈间的伤口,没照镜子盲涂,刚摸完护手霜的明骊侧眸就看见这一幕,眉头顿时皱起来。


    “下去涂。”明骊说。


    冰凉的药膏涂在伤口处,灼得顾清霜倒吸一口冷气,再看向明骊时眸中有几分水雾。


    明骊:“……”


    顾清霜怕疼,很怕,在她清醒的时候她磕破个皮都能疼得眼泛泪光。


    “都能舍得用刀割自己,还怕这点。”明骊冷冷出声。


    顾清霜低声,垂眸道:“这不一样。”


    那是在她疼到快要不能呼吸,想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生理上的疼痛能让她缓解心理上的疼痛。


    明骊见她继续胡乱涂着,忍不住伸手抢过药膏,挤了一点在手指上,给她颈间轻轻涂了一层。


    明骊的动作很温柔,也没说话,房间里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没一会儿,明骊就涂好了,顾清霜低声道:“要不……你问我点什么吧。”


    这语气有点讨好的意味,由顾清霜那冷冰冰的语气说出来,让明骊有些好笑。


    原本以为要睡一觉才能调节好的情绪,在这一瞬倒好了不少。


    明骊盯着她看,发现她根本不敢看自己。


    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问什么呢?”明骊反问她。


    顾清霜微顿:“什么都可以。”


    说完怕明骊有所顾虑,最后闹成她们在车上那样,顾清霜又补充道:“我都会回答。”


    不管是问沈梨灯的伤势,还是问她为什么要冲上去救沈梨灯。


    顾清霜想,她会回答的。


    她不想让自己生活陷入到前段时间的乱流里。


    那样很糟糕,甚至在经历了这段时间的平静温和后,再想起之前会觉得恐惧。


    每天早上必吵的架,餐桌上必被砸碎的餐具,明骊默不作声地搬到另一个房间,只剩下她一个人待在卧室里……


    房间很冷,床上也很冷,安静到令人窒息,只有呼啸的风刮过玻璃,就像是有只大型爬行动物在玻璃上乱爬,发出刺耳的声音。


    顾清霜甚至不敢细细思索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恐惧。


    她只抓着明骊纤细的手腕说:“你别不说话。”


    明骊一直平静无波的眸子里荡起涟漪,有一瞬,她看着顾清霜觉得,顾清霜在跟她撒娇,在跟她进行一些恋人间的互动。


    明骊的身体一僵,嗓子都有些干涩,下一秒却清醒过来,温声道:“我没什么想问的。”


    她压下心头的难过,“你是在救人,不管她是谁,首先她都是个人,而你是医生,你做的一切都有理可依。”


    顾清霜闻言愣怔片刻,“你不生气?”


    明骊心想,她生不生气重要吗?


    但她不想让这个问题再延伸出更多问题了。


    她累了。


    良久,明骊温和地说:“没什么好生气的,倒是你,别想太多了。”


    明骊躺下来,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只露出一张脸,闭上眼说:“睡觉吧。”


    现在她只想躺下来睡觉,最好一夜无梦到天亮。


    第49章


    深夜, 宾客散尽,婚礼结束。


    沈家别墅里却没什么喜气,气压低得快要凝成冰, 每个人脸上都愠着怒意。


    除了坐在最边缘处的钟离书。


    已经换成便装的钟离书不疾不徐地打了个呵欠,揉着太阳穴低声跟坐在一旁的沈初说:“我先回去了。”


    她并不想在新婚第一天就参与进沈家复杂的人际关系里。


    沈初闻言瞟了她一眼,从扶手上拎起她的外套,抓住钟离书的手,低声道:“一起。”


    两人结婚是另外分出去住的。


    沈家别墅很大,但钟离书在婚前都已经从家里搬了出来,婚后也不想跟家人住在一起,所以婚前就让沈初买好了新的别墅, 当做婚房。


    当然, 婚房距离沈家别墅不远。


    “沈初, 你留一留。”一直沉默的沈父开口道。


    沈母顿时黑着脸,刚顾忌着钟离书在, 她那么多骂人的话都堵在嗓子眼,正愁找不到发泄口呢。


    “你有病啊。”沈母冷声道:“今天是初儿的新婚之夜,你有什么话不能明天再说?”


    说完看向沈初和钟离书,脸上又挂着笑,“初儿, 小书, 别听他的, 你们回去休息。”


    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去送他们。


    沈父眉头拧成了“川”字, 盯着三人的身影看,沈母却回头瞪了他一眼。


    另一侧坐在沙发里喝得醉醺醺, 还在玩手机的沈昶把腿搭在沙发边,大爷似地喊佣人给他倒水。


    等沈母送完沈初和钟离书回来时, 就看见沈昶接过佣人递来的水,刚放在嘴边喝了一口立刻把杯子摔在地上。


    玻璃碎了一地残渣,水渗进灰色的地毯里。


    冒着热气的水有一半倒在佣人的鞋里。


    沈昶恼怒大吼:“我草!你想烫死我啊!妈了个……”


    话没说完,沈母伸手在他肩膀上狠狠拍了一把:“说什么屁话!”


    沈昶扭头看向沈父:“爸!你看妈!”


    沈父冷冷道:“上楼去。”


    沈昶察觉到气氛不对,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几回,及时闭嘴,但在上楼时忽然道:“今儿沈梨灯可真给咱家丢人,真以为自己能进芭蕾舞剧院就了不起了,在大姐婚礼上搞这么一出,简直无语死了。爸,你打算怎么处置她啊?”


    沈父淡淡扫了他一眼,“喝多了就去睡。”


    沈昶应了声哦,吹着口哨上了楼。


    楼下的沈母还站着,望着沈昶的背影发怔几秒,忍不住朝楼上吼道:“你回来再给我吹那个破口哨,我打断你腿!”


    沈昶的房间门关上,破碎的水杯残渣也收拾干净,别墅内安静下来。


    等了会儿,沈母坐在沙发上捻了颗葡萄吃,“昶儿虽然不懂事,但有句话说对了。沈梨灯今天可真是丢大人了,尤其还在初儿的婚礼上,你知道钟离夫人的脸色有多差吗?!钟离先生也没好到哪儿去,都觉得我们家是什么狼窝虎穴,还以为我在虐待私生女呢。”


    沈父抿唇一言不发,但任谁也感受到他流露出的不耐烦。


    沈母继续道:“你让沈梨灯上台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在巴黎那么大的舞台上还没跳过瘾啊,非得跑到初儿的婚礼上跳,真气死人了。”


    “闭嘴。”沈父嫌她聒噪,顿了会儿才说:“我自有我的盘算。”


    “有个屁的盘算!”沈母爆粗口道:“无非就是看初儿跟钟离家联姻让你公司市值涨了几个亿,这会儿又想把沈梨灯卖出去。她是个主意大的,你能做得了她的主?!”


    “做不做得了,她不也上台了么?”沈父扯了扯唇,笑得阴翳,莫名让沈母打了个寒颤。


    但想到今晚后来发生的事情,沈母脸色并不好看:“你要是真能做得了她的主,当初早让她跟顾清霜结婚了!顾家那个是对生意不感兴趣的,她要是嫁进去,顾雪蔷争下的那些家业不都得给她?可偏偏她那么糊涂!都已经谈婚论嫁了,说什么都不跟人家结婚。你也是猪油蒙了心,竟然同意她去巴黎。


    这下好了。她巴黎也不去了,人家顾清霜已经结了婚,听说顾雪蔷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走哪带到哪儿,这会儿又后悔了……”


    沈母说着顿了几秒,像反应过来什么,蓦地拔高声音:“好啊好!你们父女两个拿我初儿的婚礼当跳板!在初儿的婚礼上演出苦肉计给顾清霜看,指望着顾清霜回心转意呢?你们要不要脸啊!人顾清霜都结婚了!她这是干什么?!”


    沈母说得咬牙切齿,没看见沈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反倒骂得更难听:“这是当小三!不要脸的东西!果然是那个贱女人的种!好好的正妻不当非得当小三,把别人的家庭……”


    话没说完,沈父倏地一巴掌扇过来,把她的骂声都扇停了。


    沈母愣在原地,站起来就要跟他打,却被沈父给摁了回去:“常丰莹,你骂够了没?”


    常丰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怎么也没想到活到这把岁数了,竟被一向懦弱的丈夫给打了,愣怔过后便是暴怒,“我骂她怎么了!她就是个贱女人!她生的女儿也溅!就知道勾搭人家结了婚的!你也不要脸……”


    常丰莹怒骂,沈父却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让她整个人都陷进沙发里,她感觉自己快要呼吸不上来,双手在他手臂上胡乱地抓着。


    “好啊……咳咳咳……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忘了那个贱人……”


    在她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沈父才慢慢松开手。


    大量空气涌入呼吸道,让她猛地咳嗽起来,等咳完了恶狠狠地盯着沈父骂:“沈国兴!你会遭报应的!你迟早要跟那个贱人一起下地狱!”


    “我自然有我下地狱的那天。”沈父点了支烟,整张脸都笼在烟雾里,“但你以为,你又能上天堂?不。”


    他阴森地笑起来:“你会比我更早下地狱。毕竟当初要不是你,我跟阿冉不会分手。”


    “放屁!”常丰莹怒道:“你跟你那个贱女人根本不是因为我分的手!当初是你见利忘义,为了跟我……”


    “你找人恐吓阿冉,把阿冉吊在空中的事忘了?”沈父吐出一口烟雾,“阿冉死了。但我没忘。常丰莹,收起你那副大小姐脾气,不想早点死就给我闭嘴。”


    常丰莹听得后背发寒,她以为这些事沈国兴都不知道的。


    当初是她年少轻狂,看上了沈国兴的这副好皮囊,利用家里的权势威胁阿冉跟他分了手。


    没想到后来阿冉竟然又跟他在一起,还偷偷生下了孩子。


    常丰莹被瞒了很久,直到阿冉去世,那个私生女找上门来,常丰莹才知道的。


    当初她父母尚在世,沈国兴惹不过他父亲,不敢把沈梨灯接回家中,任由沈梨灯在大雪纷飞的冬天抱着阿冉的骨灰跪在别墅门口。


    大雪连下了两日,积雪快要没过大人的膝盖。


    却没想到,后来她父亲因此被气死,母亲也生了场大病,在操持完父亲的丧事之后去了寺院常住。


    常丰莹记得母亲离开家的那天拉着她的手说:“珠珠,你从小骄纵任性,想要的就没什么得不到的,沈国兴是你自己选的,这路往后也要你自己走。我管不了你,你且慢慢走。”


    尘封多年的往事被再次提起,常丰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所以你早就知道?”


    “我跟阿冉后来见过。”沈国兴低低地笑道:“我们在麓城过了很长的快乐时光。”


    “所以当初你说你在麓城出差,都是在跟那个贱女人私会?”


    “她不是贱女人。你才是,常丰莹!”


    “……”


    常丰莹抬手就想扇他巴掌,却被他架在空中。


    常丰莹咬牙道:“所以你们父女想报复我?!在我初儿的婚礼上搞这种把戏!你们就是为了报复对不对?”


    “你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沈国兴把她手甩开,慢条斯理地掐灭烟,淡声道:“我只是在帮梨灯拿回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同时,提醒沈梨灯认清她自己的位置。


    今天是沈初和钟离书的婚礼,她心里那些阴暗的、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应该收一收。


    沈国兴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这些事也没必要跟常丰莹说,不然常丰莹得去找沈梨灯拼命。


    沈国兴说得淡然,常丰莹却哈哈大笑:“拿回属于她自己的东西?是什么?顾清霜吗?还是她背后的顾氏集团?!哈哈哈哈沈国兴你心可真恶毒啊!把我吴家变成你们沈家,现在又想吞没顾氏集团!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你真以为顾雪蔷跟我一样好拿捏啊!”


    沈国兴扫了她一眼,冷哼出声。


    顾雪蔷自然不像常丰莹这么愚蠢。


    当年若不是顾雪蔷提前就打了招呼,说沈梨灯跟顾清霜结婚以后就希望沈梨灯做全职太太,不仅要做婚前财产公证,还不允许沈梨灯插手顾家的产业,根本不像是要娶女媳,更像是养一只鸟儿。


    沈国兴觉着离开顾家,沈梨灯进入巴黎歌剧院后镀一层金再找一个好的也不是难事。


    却没想到发现了沈梨灯深藏已久的秘密——这个逆女竟然喜欢沈初。


    沈国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放眼整个京安,如今商圈最有话语权的便是顾家。


    多少人在仰仗着顾家做生意,就连他也不例外。


    而前段时间他得知顾雪蔷把「星晚」收购案给了明骊,这便意味着顾雪蔷放出了信号——往后明骊是要进入顾氏集团的,是顾雪蔷有意培养的接班人。


    但这些原本应该是沈梨灯的。


    沈梨灯的,也就是他的。


    正好沈昶在学校惹了点事,沈国兴便找机会借他探探顾清霜的态度。


    有当年那件事压在顾清霜身上,她自然不可能拒绝。


    却没想到,在他用顾雪蔷目前最看重的新项目去威胁顾雪蔷时,顾雪蔷竟没交出明骊来给他的昶儿跪下道歉。


    反倒是顾清霜一反常态,把沈初逼得差点跟他反目。


    沈国兴想,料还是下得不够猛,顾清霜这条鱼还在案板上挣扎。


    所以,就有了今晚这一出戏。


    戏是沈国兴借机敲打沈梨灯,刻意让她上台演的,演出效果沈国兴也十分满意。


    唯独不满意的就是常丰莹,话太多了,最讨厌的是还喜欢指手画脚,骂他的阿冉是贱女人。


    沈国兴想着,抬眼瞟了眼常丰莹。


    常丰莹顿时打了个哆嗦。


    不知为何,她在沈国兴的眼神里看出了杀意。


    常丰莹毫不怀疑,如果此刻她再多说一句话,沈国兴这个疯子真的会杀了她。


    “累了就上楼睡觉吧。”沈国兴起身道:“我去医院看看梨灯。”-


    沈初牵着钟离书从别墅院内走回家,别墅内装扮得喜气盈盈,钟离书却全程缄默。


    等进了门,钟离书往沙发上一躺,结果压到了什么东西,咔嚓一声响,她往身底下摸了摸,摸出两颗脆皮核桃。


    顺手就掰开吃了,语气也懒洋洋的:“今儿这出挺精彩啊沈小姐。你安排的?”


    “不是。”沈初在她身边瘫倒,从她手上抢了个核桃仁吃:“我并不知道有这些事。”


    “那你不去看看你妹妹?”钟离书笑着看她。


    沈初摇头,侧过脸看见她揶揄的笑,伸手勾住她下巴,“今天是我们的新婚之夜。”


    “可她受伤了。”钟离书说:“要是我妹妹受伤,今晚你别想见着我。”


    “这么无情?”沈初表情有些受伤。


    “不然?你不知道小诗有多爱撒娇。”钟离书啧了声:“你妹妹是个硬骨头。”


    沈初眉头微蹙,对这个评价有些不满,但又觉得这评价很贴切,纠结过后还是顺着钟离书的话道:“确实。”


    “今天这事是谁安排的?”钟离书靠在她肩膀,“沈初,你实话实说。”


    “我父亲。”沈初顿了下:“也可能有梨灯的手笔。”


    “为了给顾清霜设套?”钟离书并不准备接手家族生意,她对这些不太感兴趣,反正她父母都还年轻,等过几年可以培养钟离诗,可圈内这些人际关系还是摸得门儿清。


    她跟沈初从中学就同班,当时虽然两相看不惯,却也对彼此的家庭情况一清二楚。


    到后来跟沈初谈恋爱,自然了解顾清霜和沈梨灯的事。


    当年沈梨灯离开京安跟顾清霜分手的事在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好一桩茶余饭后的谈资。


    估计今晚这事又能被大家聊三个月。


    只要沈梨灯在,大家倒是永远不缺谈资。


    从以前就是,沈梨灯永远是那个有话题度的人,走到哪儿都能引起关注,当然也跟顾清霜脱不开关系。


    钟离书对沈梨灯谈不上讨厌,但也喜欢不起来。


    可今晚婚礼上这事儿,钟离书是真的膈应。要不是跟沈初恋爱这么多年,又知道沈初家庭情况复杂,她说什么都得闹一通。


    经过这一天,钟离书也有些疲惫,懒得折腾,反倒想了解一下沈初这位“高贵的”妹妹在想什么。


    沈初却摇摇头:“不清楚。看起来像。”


    “看来他俩把你排除在外了啊。”钟离书调侃道:“怎么回事啊你,沈大小姐做不了你家里的主?”


    沈初无奈,“我父亲这两年越来越疯了。”


    “那就把他从那个位置上拽下来。”钟离书说:“男人么,有点实权就想掌控一切。”


    “正在做。”沈初忽然想到些什么,拿出手机点开跟顾清霜的聊天框,想发些话却又不知该发什么。


    反倒钟离书把她手机一把拿过,“别发了。就算你把自己摘出来,在别人看来你们也是一体的,今儿这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被算计了。除非顾清霜是个傻……”


    钟离书评价的词还没说完便兀自摇头:“还别说,在你妹那儿,顾清霜还真是个傻子。”


    这些年,钟离书看顾清霜跟沈梨灯的相处,偶尔觉得在沈梨灯面前的顾清霜就跟被夺舍了一样。


    有人是唯物论者,有人是唯心论者,但顾清霜不一样,彻头彻尾的唯沈梨灯论者。


    钟离书觉得她俩的关系有些病态。


    忽然,钟离书伸手戳了戳沈初的心口:“你就不好奇,那年顾清霜跟你妹一起走都发生了些什么吗?”


    “阿梨有些想不起来了。但她出来的时候伤得很重,估计帮顾清霜挡了伤吧。”沈初说:“当时的顾清霜……”


    提及这些,沈初脑海里也浮现出当年的记忆。


    那时的顾清霜是最勇敢的,她站出来保护了所有人,却也被虐待得最惨。


    所有被绑架的女孩子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小房子里,在绑匪试图强女干其中一个小女孩时,是顾清霜站出来用藏起来的簪子尖端去刺对方,吸引了绑匪的注意力。


    从那之后的三天里,顾清霜每天都被绑匪带出去虐待。


    绑匪嫌她小,豆芽菜似的,所以不对她用强,只伤害她的身体,每天早上顾清霜被带出去,晚上回来后就是奄奄一息的样子,身上被划了一刀又一刀,伤口上还有难闻的味道,臭烘烘的。


    ……


    钟离书也想到了当年震惊全国的绑架案。


    在同一场晚宴上的商界名流之女,最小的才五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三岁,十几个小孩被绑匪绑走,向他们家里要一百亿的赎金。


    而她和沈初都是那场绑架案的受害者。


    顾清霜和她二叔家里的两个妹妹,沈梨灯都在其中。


    那次绑架案还死了一个女孩,就是被顾清霜从绑匪手中救下来的那个。


    在被警方救出来后,她心理疾病日益严重,没多久就趁家人不注意偷偷自杀了。


    当时钟离诗去海城的阿姨家玩,避开了这一劫。


    这是所有女孩的噩梦。


    后来很多人被救出来后都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心理治疗,钟离书算是心理状态比较强大的,饶是沈初这种都被刺激得忘了很多事情,时至今日偶尔还会做关于那种绑架案的噩梦。


    但钟离书记得不少人。


    “你记不记得,当时有个姓明的小女孩?”钟离书说:“今天我看到顾清霜的老婆,总觉得有点眼熟。”


    “你是说明骊?”沈初疑惑。


    “是。”钟离书一拍腿,“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今还说要加她呢。这下你能给顾清霜发消息了,把明骊微信推过来,我要跟她交个朋友。”


    沈初:“……”


    沈初认命地给顾清霜发了消息询问,想了想以后又发道:【今晚梨灯上台跳舞的事不是我安排的。】


    钟离书却在一旁回忆起过往,可时隔太久,那些事又是她们完全不愿意想起的,回忆太过于模糊。


    顾清霜没回复沈初的消息,沈初这才看了眼时间,已经12点多。


    “当初明家并不在其中。”沈初说:“你是不是记错了?”


    “可能吧。但我看明骊真的眼熟。”钟离书说:“她跟沈梨灯长得是有点像哈。你说顾清霜是真渣还是无意的?”


    沈初:“这我怎么知道?”


    “不是当初你跟我说她对你妹没爱了吗?”


    “那我也不知道她跟明骊到底是不是真爱啊。”


    “你吃瓜吃一半,真难受。”


    “……”


    钟离书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来,明骊到底在不在那次绑架之列。


    沈初却幽幽道:“新婚之夜,你太过于关注别的女人是不是不太好?”


    钟离书敷衍地亲了她一下,正准备撤离就被沈初抱住,强势地吻了过去-


    顾清霜早上醒来才看见沈初的消息,环顾四周,明骊已经离开了房间。


    不像前几天,早上她醒来的时候明骊都在床上。


    起床简单洗漱了下,出门时刚好跟要回房间的明骊遇见,顾清霜挡在她面前询问:“沈初问我要你的微信号,能给吗?”


    客气又礼貌,甚至带着点说不上来的小心翼翼。


    明骊却笑笑:“是她老婆要的吧?可以给。”


    顾清霜哦了声:“你跟钟离书聊得很好?”


    “还可以。”明骊说:“她性格很好。”


    “吃过早饭了吗?”顾清霜又问。


    明骊摇头:“还没。我回房间换件衣服,再拎个包就下楼吃饭。你先去吧,母亲已经在楼下了。”


    顾清霜看向明骊,也跟着回到房间:“我等你吧。”


    明骊微怔,觉得她可能怕顾雪蔷拿着昨晚的事情发作,便道:“好,我尽量快些。”


    “没关系。”顾清霜说:“我今天没事。”


    “你不饿吗?”明骊一如既往地温和笑道:“从昨晚你就没吃东西。”


    “还好。”


    哪怕顾清霜说了还好,明骊还是加快速度换了衣服,又从一墙的包包里选了一个拎着,跟顾清霜一同出门。


    下楼途中,明骊跟顾清霜并没有主动攀谈。


    顾清霜倒侧眸看了她几眼,都没得到回应。


    明骊仍旧自顾自地走着。


    顾清霜隐隐觉得,有些事情发生了变化,却说不上来变化在哪。


    第50章


    明骊坐在餐桌前, 已经做好了要被暴风雨洗礼的准备。


    昨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想必整个圈子已经传遍。


    顾雪蔷在外出差,忙碌之余还要分神来处理这些事, 估计积了一肚子的火。


    按照原定行程,顾雪蔷今早应当在海城谈合作。


    但今早她准时出现在了家中的餐桌前,今天注定不会是平静无事的一天。


    所以明骊刚在楼上吃了点小零食。


    是之前明月过来时,顾清霜给她买的曲奇饼干,抽屉里放了一小盒,明骊吃了三个。


    竟意外地合她口味。


    很快,顾清霜也落座,仍旧是坐在她和顾雪蔷中间的位置。


    女佣将早餐端上桌, 顾雪蔷眼前的两个IPad正放着不同的内容, 她不仅一目十行地扫过, 还留有余力瞟了眼她和顾清霜。


    明骊跟她对上眼神,礼貌地颔首打招呼:“母亲。”


    顾清霜则安静地吃饭。


    不知不觉, 气氛又变得紧张。


    在这种紧张气氛下吃饭吃多了很容易得胃病。


    所以明骊吃得很慢,吃得战战兢兢,生怕哪个瞬间顾雪蔷就会突然爆发。


    但很奇怪,这一早上风平浪静,顾雪蔷没跟顾清霜说一句话。


    等吃完饭, 顾雪蔷慢条斯理地擦了手, 才缓缓道:“霜霜, 你留一下,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明骊侧眸看过去,反倒看见顾雪蔷朝她笑了下。


    莫名地, 有些惊慌。


    最近顾雪蔷对她的态度好得可怕。


    明骊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弯了弯唇角, “母亲,我先去上班了。”


    “去吧。”顾雪蔷稍微提点了她几句,便目送她离开。


    ……


    明骊有些好奇顾雪蔷要单独跟顾清霜谈什么,但这好奇不足以驱使她再掺和进那些复杂的事情里惹得她头疼心烦。


    所以她拎着包连头都没回地出了门。


    今日艳阳高照,是个好天气。


    气温逐渐回暖,明骊只穿了件薄衫,搭了件轻薄的白色西装外套,头发用夹子随意夹起来,再配以珍珠耳环点缀,精明干练也不失温婉。


    她刚走到车前,身后便有人喊她,“阿骊。”


    明骊回头就看见了顾斐,一袭浅色长裙,搭了件松松垮垮的外套,戴着白色贝雷帽,笑得灿烂:“你去哪儿啊?”


    “上班。”明骊说:“你呢?”


    “来找你捎我一程。”顾斐说:“我还没去你公司玩过呢。”


    明骊错愕:“你去我上班的地方?”


    “不可以?”顾斐拢了拢外套:“今天难得没事儿。”


    直到上车,明骊还在偷偷看顾斐,坐在副驾上的顾斐玩了会儿手机,又坐起来看着路发呆,并没有要跟明骊攀谈的欲望。


    明骊好奇顾斐怎么突然提起要去她工作的地方看看,却也不好意思问。


    其实她跟顾斐的关系还是有些奇怪的。


    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但明骊很感激顾斐。


    当初她在顾家孤身一人的时候,是顾斐常来安慰她,也为她撑腰。


    可人跟人之间的相处是需要些缘分的,就像她和祝寒星,好像天生就适合做朋友。


    跟顾斐之间总觉得隔了一层什么。


    等到了公司,顾斐简单打量了一下她办公室就坐在沙发上。


    明骊给她倒了杯咖啡,也没忙着处理事,捧着杯温热的咖啡坐在她对面,既能暖手又能晒太阳。


    “我去相亲了。”顾斐笑了笑,打开话题:“是个男的。”


    明骊挑了下眉,最近倒是没听到顾斐的动向,便顺着话题问:“感受怎么样?”


    “很一般。”顾斐皱着眉:“大学没上的思政课在那一个小时里上完了。”


    顾斐的相亲对象是个大学老师,三十岁出头,没有秃顶没有发福不戴眼镜,长相周正,家里是做进出口贸易的,生意规模比顾家差远了,但也算是小富之家。


    这大抵也是她母亲精心挑选过的对象。


    但人行不行只有相处过才知道。


    明骊听顾斐淡淡吐槽这人的言行,形容得十分生动,明骊听得乐不可支。


    等顾斐讲完,明骊才收敛了笑:“那你们有下次约会吗?”


    “不知道。”顾斐说:“昨晚才见的面,之前在微信上聊了五天,从昨晚见过面以后就没再发过微信了。”


    顾斐把手机扔在桌上,无奈扶额:“他最好把我删了。”


    明骊摇了摇头:“希望吧。奶奶有没有再给你安排别的?”


    “目前没有。”顾斐抿了口咖啡,加了两袋黄糖和奶的咖啡还是一股苦味,语气淡淡地:“我的事说完了。说说你的呗。”


    明骊微怔,没反应过来这种猝不及防的提问。


    但怔愣两秒后也就知道了,随后便知道了顾斐的来意。


    明骊笑了,“没什么好说的。”


    昨晚的事大抵已经让她再一次成为了圈子里的笑柄,就连顾斐这个不怎么参加晚宴的人也知道了。


    “阿骊。”顾斐扫了她一眼,不敢多看她几眼,生怕看得多了就泄露出什么,可她语气温柔,“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不知道是在说她的日子,还是在说明骊的日子。


    “一天一天过下去。”明骊说:“总有一天能走到头的。”


    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只要是路一定有尽头。


    明骊倒没有顾斐那么悲观,她总觉得顾斐有些忧郁,就连笑起来也是悲伤的。


    明骊感受到了顾斐眼神里传达出来的同情和悲悯,甚至有些许愤怒,但她自己倒没那么难过。


    睡了一觉心情已然调节了过来,尤其早上顾雪蔷没有当着她的面发火,还朝她笑,她的心情就更好了。


    能看到璀璨的艳阳,喝着温热的咖啡,跟朋友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轻松聊天。


    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生活。


    明骊想,她应该满足。


    她是满足的。


    在家庭破产负债累累以后,还能有这样的生活,已经很棒了。


    如是想着,明骊感觉自己更轻松了些,跟顾斐说话也更松弛:“你有没有相亲对象们的名册?我可以帮你参谋一下。”


    “没有。”顾斐说:“我的选择不多。”


    她在顾家是很尴尬的存在,要不是老太太庇护着,早都被踢出家门了。


    没有人认她这个妹妹。


    尤其是顾征博,突然冒出个丫头来说是老太太的干女儿,也就意味着以后要分顾家的家产。


    东西就这么些,你分得多了他就少了,自然会有争执。


    所以顾征博明里暗里都在挤兑她。


    顾斐不能选大富大贵的、有权有势的,也不能选太掉份的,在中间层的普通人里选个自己相处起来不累的,很难。


    学历高的嫌她学历低,长得丑的她看不上,长得帅的基本都不找她这碗软饭,最重要的是,顾斐就不喜欢男的。


    她讨厌男人,无比讨厌。


    男人这种生物对她来说就像是厕所里的蛆,恶心得要命。


    让她跟男人接吻睡觉比让她吃屎都难受。


    但她从来都没跟人说过。


    她一直没公开说过自己的性向,别人问起来她也是模棱两可地回答。


    但事实是,她想在顾家留下来就只能说自己喜欢男人,往后也只能找个男人嫁了。


    别人不知道,但她自己心里得有数。


    虽然对外大家都在传她是顾老爷子的私生女,是顾老太太大度把她接了回来,认她当了干女儿。


    可她知道并不是。


    她和顾老太太并没有任何关系,倒是她的母亲和顾老太太……有过一段。


    这对顾斐来说是难以启齿的身世。


    顾斐也没想到,跟男人结婚生了三个孩子的顾老太太也喜欢女人。


    顾斐从来没见过所谓的“父亲”,她的生活里只有母亲。


    等到母亲临去世前,拉着她见到了顾老太太,那时的老太太完全不像六十多岁的样子,看起来精神抖擞,最多五十几岁。


    顾斐已经不敢去想自己到底是谁和谁的孩子了。


    她懒得去想。


    顾老太太却明里暗里地敲打过她,让她选个男人结婚。


    准确来说就没给过她女人这个选项。


    大抵是怕顾斐的性向曝光后,会让人联想到她的小女儿顾萤,联想到同样喜欢女人的顾清霜,也会让人联想到她的身上。


    怕晚节不保吧。


    这么多年来,顾斐随波逐流,唯命是从,装乖扮巧,就希望能活得顺遂些。


    可她什么都没得到。


    顾斐盯着明骊直勾勾地看,看了很久,才又低头抿了口咖啡,“我也不想选。”


    她唯独想选的,已经被选走了。


    可顾斐感觉得到,明骊不幸福,不快乐。


    顾清霜喜欢的另有其人,明骊爱她……不,明骊不爱她。


    顾斐快要压抑不住她的心了。


    每个深夜,她都觉得心脏被小虫咬噬着,她不想跟明骊保持礼貌的距离,想要亲近些……再亲近些。


    她想,如果当初帮助明骊的人是自己就好了。


    “那就不选。”明骊说:“拖着吧,能拖一天是一天。祖母总不能把你绑着去结婚。”


    顾斐闻言莞尔:“可真说不准。”


    “那我会帮你劝祖母的。”明骊笑道:“我现在可是知道不爱的两个人结婚过得有多难熬了,我想我有点话语权。”


    顾斐看着她,“阿骊。”


    明骊:“嗯?”


    顾斐忽然笃定地说:“你不爱顾清霜吧。”


    这样的话,顾斐之前就说过,但都没这次笃定。


    明骊笑而不语,已经到了这个份上,爱不爱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这样的生活又有什么意思呢?”顾斐说:“不如,我们……”


    “有意思的。”明骊打断了她的提议,不管顾斐要提议什么,明骊都不会去做的,所以不如不听。


    “看日升月落,看朝雨晚风,一点点建设公司。”明骊深呼吸了口气:“等明晞上大学,等我妈妈升职,等我的公司上市,要做的事很多,日子总有希望。”


    顾斐幽幽地盯着她看:“可是这些里都没有你自己。你呢?”


    “我的公司啊。”明骊理所当然地说:“你现在坐的地方可是未来上市公司总裁的办公室,没有成就感吗?”


    “跳舞呢?”顾斐问:“以后就不跳了吗?”


    明骊脸上的笑顿时僵住,良久,摇摇头:“不知道。”


    ……


    跟顾斐的聊天结局实在算不得好,一向好脾气的顾斐今天不知为何像非要找到个答案一样,横冲直撞地问话,把明骊逼得说不上话来。


    最后顾斐苦笑着离开了公司。


    顾斐跟她说:“明骊你再想想,要一直自我欺骗下去吗?”


    离开前给她放了一封邀请函。


    是京安舞剧院的年度舞剧《荆棘之冠》,主舞孙兮涵。


    是她的大学同班同学,从前在学校里就有不少人拿她俩对比。


    两个人属于完全不同的风格,但在跳舞时不相上下。


    顾斐说这是明骊大学时的辅导员让她帮忙带的,希望她能去看。


    明骊一上午就盯着那封邀请函出神,林助敲门时,她慌张地把邀请函扔进了垃圾桶。


    当林助说完事情离开后,明骊去小心翼翼从垃圾桶把那封邀请函捡了起来-


    顾雪蔷没有跟顾清霜争执,很平静地询问了她的想法。


    之前顾清霜在书房里的自残把她给吓到了,连着做了三晚的噩梦,最终还是决定采用迂回战术。


    对于晚宴上的事,顾清霜缄默不言。


    但顾雪蔷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也明白自己做得不合适。


    毕竟是自己生的,想什么还是瞒不过自己。


    可这事儿非同小可,顾雪蔷不能就这么轻拿轻放。


    “我已经给她请了最好的医生,也会请最好的营养师去帮她调理身体,但点到为止。”顾雪蔷说:“她受伤不是因为你,无须为此自责。”


    “我没有自责。”顾清霜还想说些什么,却瞟了眼顾雪蔷的脸,又收回了自己剩下的话。


    面对沈梨灯,她总是愧疚的。


    愧疚中也掺杂了几分怜悯。


    但这些怜悯在昨晚被沈梨灯看穿,两人有些争执,准确来说是沈梨灯伸手戳着她的心窝说:“那些年我以为你对我的爱实际上是你同情心泛滥?”


    沈梨灯哭得很悲伤。


    顾清霜给她递了纸。


    在那样悲伤的气氛里,顾清霜只觉得尴尬。


    她看着沈梨灯哭,有些无措,更多的是烦躁,很想吼一句别哭了。


    却在看见她别过脸默默擦泪后,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像个木头一样站着。


    她们之间的争执向来如此,是沈梨灯在哭,是沈梨灯在诉说委屈,是沈梨灯在戳着她心窝骂。


    而她习惯了沉默。


    这一次,顾清霜却没有在她的哭声中迷失,反倒把准备了很久的话说出口:“往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求助顾家,我给你一个助理的号码。”顾清霜说:“她会帮忙处理。”


    这是顾清霜仔细斟酌过的方案。


    从上次沈昶的事情发生后,顾清霜就开始思考这件事。


    她和沈梨灯过往的人生绑定得太深了,从沈初到沈昶,沈家有什么事惯来要麻烦她,可她自己本身就是个怕麻烦的人。


    顾雪蔷的话也给她提了醒,有些事情是有个度的。


    她现在当断不断,往后她不仅要管沈梨灯的事,还可能要管沈初的事。


    跟沈家做生意,顾家只有赔钱的份。


    以前顾家赔过几次,顾雪蔷把资料集中整理出来给了她,顾清霜以前是隐约有感觉的,但看到纸质资料才知道这些年顾家吃了多少亏。


    顾清霜便思考着要在两人的关系中做出取舍。


    她不想再做沈梨灯予取予求的人。


    沈梨灯质问她是什么意思?


    顾清霜冷冷回答:“字面上的意思。”


    “你真的爱上她了?”沈梨灯苦笑:“霜姐,我走了也才三年。我从来没忘记过你,每年圣诞节我都在巴黎街头站一夜,就在你跟我一起走过的那个路口,我都有想你。”


    “都过去了。”


    “没过去!我又回来了。”沈梨灯去挽她的手臂,“你会回来我身边的吧?是不是只要我不再跳舞,你就会一直跟我在一起?”


    “不会。”顾清霜挣开她的手,“分手了就过去了。再说这些没有意义。”


    “有的。我会向你证明我的决心。”


    ……


    后来,顾清霜看见在沈初婚礼上跳舞的沈梨灯,有好多次她的眼神都落在自己身上的。


    这让她惴惴不安,所以想要拉着明骊离开。


    最终,还是没能离开。


    如果说顾清霜最恨自己身上哪一点,那一定是自己的心软。


    看见流浪猫要去救,看见流浪狗要去救,共情自己的朋友,共情自己的母亲,愧疚因为她差点死掉的沈梨灯。


    她的人生似乎没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的。


    从十三岁开始,她的人生就已经偏离了轨道。


    顾清霜习惯了冷脸应对一切,因为当她笑的时候,很多人都会向她来求救,而她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拒绝是人生的一大重要课题。


    很明显,顾清霜在这节课上是零分。


    跟沈梨灯说出那些话已经耗尽了她的勇气。


    如今,她在逃避去探望受伤的沈梨灯,她害怕沈梨灯又要以可怜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那她又会回到原点。


    顾清霜现在好不容易构造出了理想中的平稳生活。


    她不愿意打破。


    而顾雪蔷提出的方案完美帮她解决了问题,顾清霜心里对顾雪蔷感激,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她和顾雪蔷上一次交心还是童年时期。


    再多的话到嘴边,也只剩了沉默。


    但顾清霜觉得不能这样,沉默过后还是解释:“我跟她说过往后不再见面,把林助的电话给了她,往后若是她求助,还请您看在她以前救过我的份上帮帮她。前提是不损害顾氏的利益。”


    顾雪蔷闻言讶异地挑眉,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但嘴上却没说,冷冷道:“林助现在是明骊的助理,你要让明骊给你处理前女友的事?”


    顾清霜:“……”


    “就算是明骊的助理,也还是归你管的。”顾清霜说:“有事一定会直接汇报给你。”


    顾雪蔷轻哼:“那你不如直接把我的号码给她,让她有事来找我好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肯定不愿意。”


    顾清霜也是考虑过这一层的,但她想到的并不是沈梨灯愿不愿意,主要考虑的是顾雪蔷。


    顾雪蔷对沈梨灯一直都有偏见,觉得她挟恩相报,也觉得她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还觉得她跳舞是媚俗。


    可后来她找了明骊,顾雪蔷也没说过明骊跳舞媚俗。


    顾清霜在这个问题上跟她起过很多次争执,母女两人在看人这件事上向来说不到一起。


    顾雪蔷觉得顾清霜单纯幼稚,顾清霜觉得顾雪蔷市侩利己,且用有色眼镜看人。


    所以现在顾清霜学聪明了,不跟她正面争执,绕过这个问题:“我不会去探望她。但希望您说到做到,别让她太受委屈了。”


    顾雪蔷冷笑:“这话让别人听见还以为你是什么大情圣。都已经分手了还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顾清霜眉头微皱,想反驳又觉得累,干脆沉默。


    “那个。”顾雪蔷看她脸色不好,顿了下又道:“你朋友没回国?”


    顾清霜愣了几秒,忽地反应过来顾雪蔷是在说谁,顿时瞪大眼睛:“你是说思往?”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顾雪蔷蹙眉,“思念过往,怕人不知道她们柳家的狼子野心。”


    “她原本不叫思往,叫昔往。”顾清霜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顾雪蔷见她提起柳思往,脸上带笑,连眼睛都亮了几分,一瞬像看到了读高中的顾清霜。


    这十几年,她们吵了太多次,顾雪蔷都快忘了顾清霜上次露出这样的表情是什么时候了。


    心中酸涩,却也压了下去。


    她现在经不住失去,尤其无法失去顾清霜。


    所以她只能选择退一步。


    是大人之间的问题,关孩子什么事呢?


    只要她拎得清,那她就能做自己手里的刀,一刀刀砍向那个薄情的男人,砍向不知足的柳家。


    顾雪蔷发现有时转变想法后,事情会简单得多。


    这还是跟明骊学的。


    明骊似乎对什么都能想得开,永远有苦中作乐的办法。


    顾雪蔷看向顾清霜:“昔往又是什么意思?”


    “《诗经》啊。”顾清霜提起这个就想起当初她们三互相介绍名字的时候。


    春柳依听见柳思往这个名字时一拍桌子:“思我往已,杨柳依依,咱俩名字都天生一对。”


    顾清霜皱眉看向春柳依,迸出一个字:“蠢。”


    春柳依啧了声:“你才蠢。你全家都蠢。”


    顾清霜提醒:“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有什么区别?”春柳依大言不惭,“都差不多。”


    “区别就是高考的时候你写这个不得分。”


    柳思往在一旁扶扶她的眼镜,笑得腼腆:“我以前是叫柳昔往的,但后来我妈妈去世,就给我改成了思往,希望我记住我妈妈。”


    春柳依都有点尴尬,“哦……”


    顾清霜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僵硬介绍:“我叫顾清霜。”


    “没人问你叫什么哎。”春柳依说:“你真自恋。”


    “比不过你,柳树枝。”顾清霜怼道。


    春柳依撸起袖子:“小霜花你说什么?”


    柳思往就坐在那儿笑着看她们互怼。


    那是她们认识的第一天。


    或许,有些人能成为朋友真的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


    而她们高考那年,语文卷的诗词题里刚好考了那一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顾清霜想到这段往事,面部表情变得柔和,却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顾雪蔷,见她没什么表情才低声说:“出自《采薇》篇,作者在怀念从前出征的日子。”


    顾雪蔷闻言,淡淡地应了声哦,又道:“不用跟我说这么多。你高兴就好了。”


    “那我可以跟她见面?”顾清霜悄悄看她的脸色。


    顾雪蔷笑了下:“我说不行有用吗?你已经决定了。”


    顾清霜垂首无言,良久深呼吸了一口气道:“谢谢。”


    她的语气真诚到让顾雪蔷差点落泪。


    顾雪蔷从小就想让她成为一个真诚善良温柔的人,现在她真的成为了这样的人。


    但顾雪蔷又觉得太单纯了。


    单纯得可怕,单纯到谁都能来骗她。


    没关系,自己会帮她清除障碍。


    顾清霜是清晨的霜花,有自己的形态有自己的温度,介于水与冰之间,雨与雪之间,是这世上最独特的存在。


    下一秒,顾清霜放在桌上的手机微震,她打开就看见Geek给她发来的信息。


    【我落地京安国际机场了。今晚见?】


    顾清霜错愕地看了眼顾雪蔷,又把手机屏幕递到她面前:“我可以去见吗?”


    顾雪蔷看见她小心翼翼的眼神,温声道:“见吧。”


    等了会儿,她又说:“带上明骊。”


    顾清霜想也不想地点头,“我跟她说过了,要让她见见思往。”


    但随后又想到什么,脸上的笑消失不见。


    “其实我知道的,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到最初了。”顾清霜说:“我跟柳依见过面,再也不是从前的我们。”


    她只是还想再见一面,知道对方过得好就行。


    毕竟当年,是她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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