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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就算顾斐不说, 明骊今天回「顾园」的时间也早不了。


    但明晞像个好奇宝宝，问她顾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要是知道还用顾斐提醒？”明骊轻笑：“反正跟我没关系。”


    明晞觉得也对，点了点头, 忽又想起了什么：“对了，阿嫂那天的道歉你还满意吗？她专门找我问你喜欢什么，看起来挺有诚意的。”


    明骊：“……”


    “还行吧。”明骊敷衍。


    回去的一路上，明骊让明晞用她的手机给祝寒星报了平安，还打视频让祝寒星和明月见了一下。


    祝寒星一边想教育明月，一边又内疚对她的陪伴不够，说两句重话就又哄一会儿，幸好有明晞在中间调和, 气氛也还算融洽。


    明骊只简单跟她说了下让金姨暂且停职的事, 没细说她的怀疑, 祝寒星却问：“那明月跟谁？她每天都不用去幼儿园。”


    “跟我妈。”明骊说完后愣了下：“先在我家住一晚，具体的等明天再说。”


    明女士现在也要上班, 跟以前不一样了。


    至于明晞，高三生每天忙得跟狗一样，哪有时间带孩子？


    可明月情况特殊，从那两个人的“警告”和金阿姨的反应来看，明月说不准真的又遭遇了什么虐待。


    明月耳朵听不见, 也不会说话, 遇见的保姆通常见她一个人, 都会欺负她。


    因着这事, 祝寒星已经解雇了三任保姆了。


    要么是忽视明月的需求，要么是虐打明月, 要么是忘了送明月去医院等等，总之各有各的坏法。


    明骊自然知道祝寒星为了给明月找靠谱的家政阿姨费了多少功夫, 但她在这种事上就跟玩踩雷一样，总能踩到各种各样的雷。


    眼看着她快拍完了，明骊就先瞒着她，顺带让她把今晚的机票取消，等杀青以后再回京安好好团聚。


    祝寒星心有疑虑，却来不及细问，电话那边就已经又开始催了。


    祝寒星回头应了声：“来了。”


    又给明月打手语：“姐姐再有一周就杀青了，等我回来带你去游乐园好不好？跟着明骊姐姐要乖呦。”


    明月重重地点了下头。


    视频电话挂断以后，明晞摸了摸明月的头，“真乖的小朋友。”


    明月却有些抗拒地别过脸，明晞用自己并不流利的手语跟她交流：“去年我还带你去玩，你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明月：“记得。”


    “那你今晚跟我睡好不好？”明晞问：“我明天去学校你就跟我妈妈，行吗？”


    明月面露犹豫，看了眼正在开车的明骊，跟明晞比道：“我要跟骊姐姐睡。”


    明晞：“……”


    明晞问明骊：“姐，你今晚要回那边吗？明月想跟你。”


    “不知道。”明骊说：“我今晚有应酬，估计结束也很晚了，你先哄着明月睡觉。”


    “行。我带她看动画片，今晚咱妈是晚班，要上到十点，那会儿小家伙肯定已经睡着了。”明晞自信地说。


    明骊把明晞和明月送到家以后，去家里冰箱翻找了一下，准备下厨给她们做午饭。


    “哦豁。”明晞看明骊系上围裙，倚在厨房门口笑道：“小明月，咱们今天可有口福了。”


    明月一脸懵懂地盯着她看，明晞也不解释，拉着她去客厅玩，把自己平时珍藏的手办拿出来给明月看，又把自己的IPad递给她：“你在这里玩这些。姐姐写会题好不好？”


    明月点头，她对那些玩具和IPad上的小游戏都不感兴趣，反倒聚精会神地坐在明晞旁边看她做题。


    明晞笑她：“你也想做啊？你也看不懂。”


    说完后顿了两秒，忽地打了个响指：“等着。”


    明晞兴冲冲地在网页上下载了两套一年级下册的数学题，打印出来给明月做，明月就坐在她身边乖巧地坐起来。


    明骊做饭期间到明晞房间门口看了眼，见一大一小都做得很认真，没吵她们继续去厨房。


    几分钟后，明晞忽然朝厨房喊了声：“姐！你觉不觉得我们忘了什么？”


    明骊探出头：“什么？”


    明晞：“……”


    明骊：“……”


    把明女士忘在祝寒星家是姐妹两个都没想到的，明晞还是回到家以后开始做题才发现家里好像缺点什么，等了会儿收到明女士的询问消息才想起来。


    哦！缺了个妈！


    明晞赶紧给明女士发消息，先是一通解释找明月的曲折过程，再情真意切地关心明女士饿了没。


    明女士却幽幽发来两个字：【懂了。】


    明晞：【啊？】


    明女士：【把我忘了。】


    明晞发了个表情包:【你听我解释.jpg】


    明女士问：【你们吃饭了吗？】


    明晞：【没呢没呢~！妈妈都不在吃什么饭？我姐正在做，要不我现在去接你吧？】


    明女士回复：【不用了，我打到车了。】


    明晞：【哇！】


    明女士却没再回她这条微信，坐在回去的出租车上闭目养神。


    明晞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小跑到厨房门口，跟明骊说：“报！咱们家的明女士会自己打车了！”


    明骊正在拌菜，闻言手一顿：“这么厉害？”


    “是啊。”明晞诧异：“这才两天，明女士的学习能力真的有点强！”


    明骊啧了声：“看来还是咱们以前把她惯坏了？”


    明晞幽幽道：“说不准。”


    姐妹两个一合计，觉得明女士出去上班这件事做得很对。


    明女士有学历，有脑子，有见识，做什么事都不会差的，以前就是她们惯性思维把明女士给保护得太好了。


    毕竟当年父亲去世，明女士一病不起，差点都没熬过来，明骊和明晞下意识就想让明女士休息。


    明晞还感慨：“看来我那一顿打没挨在我身上，都挨我妈身上了，直接打通了我妈的任督二脉。”


    明骊笑她满嘴跑火车，明晞却振振有词，“就是！要不是我被欺负得那么惨，咱妈能支棱起来吗？”


    聊起明晞跟沈昶的事，明骊语气沉了些，提醒明晞道：“如果你阿嫂问你想报复沈家什么，你不要提条件了。”


    明晞看明骊神色不对，没多问，只应了声哦。


    ……


    没多久，明女士回来，还带了份卤菜。


    明骊的菜也都出锅了，端上餐桌时还冒着热气，明女士洗了个手就匆匆来帮忙，明晞则带着明月洗手拿碗筷。


    明晞刚坐上桌就忍不住伸手夹了一筷子，一边吃一边被烫，还不忘伸手给明骊竖大拇指：“姐就是厨神！”


    明女士嗔她：“你啊，多大了吃饭还没个正形。”


    明骊坐在明女士对面，给明晞夹了一筷子：“吃吧，小心烫着。”


    她们家没有顾家的规矩，每个人脸上都笑盈盈的，再加上从小家里就惯着明晞，所以她家以前没破产的时候，明晞在餐桌上也这副模样。


    那时候母亲偶尔还装冷脸训明晞，说她以后在那些豪门宴会上这样做是给家里丢脸，周柏就会赶紧护着：“能丢什么脸啊？咱们家的女儿不用去做那些虚伪的事，没谁敢说半个字。”


    明晞又很会耍宝，尤其明骊很久没在家里吃饭，别更提在家里做饭，这一顿饭明晞忙着哄了明女士再夸明骊，顺带还不忘给明月夹菜。


    餐桌上气氛和乐融融，就连明骊都不由得多吃了半碗饭，吃得肚子圆滚滚的。


    吃过饭后，明女士主动去洗碗，明骊也跟着去，但她刚要伸手，明女士就用身体挡开，“你休息吧，我来。”


    “妈。”明骊蹭蹭她的肩膀：“有你在真好。”


    明女士瞟她一眼，“你最近还有场次吗？”


    “什么？”明骊一怔。


    “我有几个朋友说想去京安大剧院看舞剧。”明女士一边洗碗一边低声道：“我想着可以让她们买你的票。”


    明骊：“……”


    “不用了。”明骊不知该怎么搪塞明女士，干脆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有的朋友？”


    “就在小区里认识的那些。”明女士说：“她们最近喜欢上了看舞剧。”


    “我们剧院的舞剧都不错，随便买票都不会踩雷。”明骊不擅长撒谎，眼神飘忽不定，也庆幸此时的明女士正低着头洗碗，看不见她的样子，“我有些不好意思被熟人看见。”


    明女士闻言轻叹一声，也没再多问，让她回房间休息会。


    明骊笑了下，“那我去给你看个电脑和IPad。”


    听见明骊要给明女士选电子产品，明晞拉着明月一起出来帮忙挑，考虑到明女士只用来办公，所以直接买了基础款。


    明晞大手一挥：“我包壳和膜。”


    正好她有一直买的店，火速下单就嘚瑟地跟明女士吹：“妈，这可是你亲爱的小女儿赞助的呦~”


    明女士正好洗完碗出来，不知是不是明骊的错觉，明女士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揶揄明晞：“谢谢我亲爱的小女儿，等我发了工资请你吃饭。”


    “没问题！”明晞说。


    明骊晚上约了跟「星晚」的胡总见面，这会儿要去公司处理一些事情，跟明女士和明晞都叮嘱了一下便准备出门。


    孰料刚走到门口，明月就小跑过来抱住她的腿，抬头用那双水灵灵的眸子盯着她看。


    看得明骊都想把她带着去上班了。


    “姐姐要去工作，你在家乖乖听明晞姐姐话好不好？”明骊给她比手语。


    明月有些为难，而后比道：“你晚上会回来吗？”


    明骊犹豫，这都被明月看在眼里。


    瞬间，她抱自己的腿更紧了。


    明骊只能先安抚她：“会的。”


    明晞跟明女士在一旁劝，明月也无动于衷，反倒朝明骊伸出一只手，要跟她拉钩。


    最终，明骊的小手指勾住她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


    等上了车，明骊才有空回复顾斐的消息。


    一会儿没看，顾斐已经给她发了好多条。


    【这个家的气氛太恐怖了。】


    【我还不如待在苏市，还是那里山清水秀啊。】


    【先是大姐跟二哥互呛，再是梦蝶对清霜绵里藏针，阴阳怪气，再然后大姐夫来了，二哥刚说了两句话，大姐一个碗就朝他脸上砸过去了。】


    【可惜。】


    【砸歪了。】


    顾斐洋洋洒洒发了好多条，几乎是实况转播。


    明骊往年清明也不在顾家过，不过晚上是会回去扫墓的，一般来说，顾家清明的家宴要在晚上才会开。


    而往年，顾柳甫也没出现过。


    明骊跟顾清霜结婚这三年来，只在除夕夜的时候会见到顾柳甫。


    即便是除夕夜，顾柳甫也不会在「顾园」居住。


    据说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医院住，因为他身体不好，在医院能更好地监测病情。


    明骊每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都病恹恹的，脸色苍白，眼底乌青，看上去了无生气，但他戴着眼镜，极为温和，跟明骊聊天也不似顾雪蔷那般施以威压，倒是位让人如沐春风的长辈。


    如果忽略他的病体的话。


    明骊也不曾问过顾清霜，顾雪蔷和顾柳甫之间的事。


    就连家里佣人都不知道这些事的前因后果。


    反正她知道顾雪蔷跟顾柳甫之间没有传闻中关系那么好。


    传闻中他们两人青梅竹马，顾柳甫又是天降奇才，顾雪蔷虽性格强势，但在外也给足了顾柳甫面子。


    但现在，顾柳甫只要一进顾家门，就是一顿吵。


    明骊对此毫不意外，甚至她在去年的除夕夜见过顾雪蔷用茶盏去砸顾柳甫的场面。


    顾斐说的这些是小意思。


    明骊还是回复她：【真可怕。】


    顾斐立刻回复：【我坐在这张餐桌上，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明骊：【你在吃饭还敢玩手机？】


    顾斐：【顾清霜都差点掀桌离席了，我玩个手机算什么。】


    明骊：【……】


    倒是一贯符合顾清霜的作风。


    顾斐又给她转播了一些目前的情况，无外乎是顾征博和顾雪蔷在因为项目上的一些问题争执，都在等着让老太太决断，老太太就冷脸看着她们吵，等他们吵闹够了再呵斥一番。


    等到下次节日，老太太仍旧会强硬地让大家聚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老太太对聚在一起这件事，似乎有种不可化解的执念。


    明骊挑挑拣拣地回复，然后说自己有事，顾斐发了个表情：【ok。你先忙。】


    明骊抵达「星晚」地下车库，发现顾斐又给她发了条。


    【别太累，你都瘦了好多。】


    明骊给她回了个卖萌的表情包，把手机揣兜里往楼上走。


    上楼时她还撩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大概是每天都在看的缘故，并没感觉到瘦了。


    但顾斐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


    或许这也是明女士起疑的原因。


    明女士今天在试探她，明骊也知道依照明女士的聪明劲儿来看，这件事瞒不了多久。


    明女士一直不愿意让她放弃跳舞，可她现在确实无暇兼顾，能当个爱好跳一个小时都已经算好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明骊深呼吸一口气，排除杂念，一心放在收购这件事上。


    ……


    晚上六点五十，明骊带着林助如约抵达「裕兴斋」18楼。


    在这里的小包厢里可以看到纸醉金迷的繁华京安，包厢自然也贵。


    约定的时间是七点钟，明骊特意提前来了十分钟，也没点菜。


    墙上的时针缓缓划过“7”这个数字，对方却没有来。


    林助安静地站在明骊身后等，明骊给她倒了一杯茶，让她解渴。


    “她们迟到了。”林助接过茶水，低声道。


    明骊并不着急，“意料之中。”


    她表面上看起来极有耐心，但实际上她左手手指敲着右手手背的节奏很杂乱，时而快时而慢。


    又过了十分钟，林助询问明骊：“要不我打个电话催一下？”


    “不用。”明骊说：“她们想磨我们的耐心，我们就耐着心等呗。”


    林助抿唇，而后凑到明骊耳边低语：“通常都是买方去磨卖方的耐心。”


    明骊却不以为意，“估计她们看不上跟我做生意，想试试我呗。”


    “如果今天来的是顾总，她们肯定不敢这么怠慢。”林助冷声道：“这些人是真的……太小看顾家了。”


    “别。”明骊端起茶杯，吹了下浮沫，不疾不徐地喝了口：“这家公司现在并不依靠顾家，你知道的。母亲既然把它交给我，那就是我的事，总把母亲这座大山搬出来吓唬人算怎么回事？再说，今天如果是母亲来跟她们做生意，别说她们早到了，她们就连跟母亲同坐在一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


    林助顿了下：“那我们就一直等着？”


    明骊侧眸瞟她一眼，意有所指道：“林恂，你今天很急躁啊。”


    林恂低头，“知道了，明总。”


    明骊第一次被她叫这个称呼的时候还不适应，但现在已经适应良好。


    尤其是要跟人谈判，她的架势摆得很足。


    明骊从进包厢以后就把手机静音倒扣，平稳如钟地等着。


    半个小时后，对方还没到。


    林恂悄悄看了眼手机，给「顾总」发了条消息：【明小姐耐心很好，今天的谈判结果应该会不错。】


    几分钟后，「顾总」回复：【你有没有在旁边煽风点火？】


    林恂：【有的，但明小姐完全不受影响。】


    【做得很好。】


    ……


    与此同时，「顾园」内。


    七八个女佣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精致的菜品一经做出就端上了桌。


    今晚这场家宴由顾梦蝶一手操办，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女人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每一道菜品的摆放，「顾园」内不停有车驶入，顾梦蝶便坐在门口迎客，见到来人后笑着打招呼，“二叔，您来了。二婶呢？”


    “二姑奶奶，您上座，我奶奶等着您呢。”


    “……”


    好不容易有口喘气的功夫，顾雪蔷推着顾柳甫来了。


    顾梦蝶的笑有些僵：“姑姑，姑父，你们能找到位置吧？”


    “可以。”顾雪蔷朝她颔首，家里人多，顾雪蔷虽然跟顾征博平时吵得厉害，但不至于对几个小辈发火，反倒不咸不淡地问了句：“累不累？累的话可以让清枝帮你。”


    “没事。”顾梦蝶笑笑：“就家里这几个人，还有什么忙不过来的呀。您就别担心我了。霜姐呢？晚上还来吗？奶奶专门问过她的，要是她不来，奶奶肯定会失望的。”


    “会来，她等会到。”顾梦蝶往外张望了下，“是跟阿嫂一起过来吗？”


    “她今晚有事，到不了。”顾雪蔷说：“你去忙吧。”


    “好嘞。”顾梦蝶又去一旁招呼别的客人。


    顾雪蔷推着顾柳甫往里走，看见那些亲戚就换上了副笑脸，一路笑着跟他们聊了会。


    别人关切顾柳甫时，她也像个合格的妻子一样在旁感慨几句世事无常，再表达一下对顾柳甫好起来的殷切之情，顾柳甫就像个社交工具人一样，每次察觉到顾雪蔷不太想再聊下去的时候就开始咳嗽，给顾雪蔷制造离开的理由。


    等到了角落处，顾雪蔷立刻冷下脸，双手松开顾柳甫的轮椅。


    顾柳甫捂嘴咳嗽了几声，“我看梦蝶这几年成长得不错，如果你很累的话也可以让她接手公司的……”


    “闭嘴。”顾雪蔷剜了她一眼：“公司的事跟你无关。少管闲事。”


    “霜霜不喜欢管理公司，多给她留些股份保她半辈子衣食无忧就好。明骊心性坚韧，但论管理方面，自然不如梦蝶有底蕴，你早点放手，也能早些休息。”顾柳甫说：“你现在太累了。”


    一段话说完，顾柳甫又都咳嗽起来。


    其实他的腿没有损伤，站起来完全没问题。


    但他身上没力气，常年躺在病床上已经让他的腿部肌肉萎缩。


    如今他也就是靠着化疗和药物吊着一口气。


    人到如今，再多恩怨也都没了怨气，苦口婆心地劝告顾雪蔷。


    顾雪蔷却冷哼一声：“我母亲都快八十岁，仍旧是集团的掌舵者，我才五十多岁，有什么不能争的？难道让我把家业拱手让给那个什么用都没有的废物顾征博？或者让他女儿接手顾家？做梦！顾柳甫，你是不是还想让你那个……”


    话没说完，顾柳甫猛烈咳嗽起来，咳出了一口血。


    顾雪蔷愣了片刻，随便拿了张纸扔给他，冷声道：“你别说话了。”


    这场家宴来得人很多，顾家老太爷的兄弟辈以及他们的子女们都来了，长桌上满满当当坐了两桌人。


    看起来，顾家是人丁兴旺的大家族。


    平时不管有多针锋相对，在家宴上都是一团和气。


    通常这样的场合，顾清霜都会姗姗来迟。


    今晚她却来得很早，在大家还没落座时，她就孤身前来，就连顾梦蝶都愣了，随后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怎么在这的是你？”顾清霜也皱眉：“明骊呢？”


    顾梦蝶笑了：“你可真有意思。你老婆问我做什么？我还能把你老婆拐走不成？”


    顾清霜微眯着眼睛看她，随后冷哼一声：“她没来？”


    “她今晚有事，都不会来。”顾梦蝶抱臂，幽幽道：“听说你母亲让她去收购「星晚」了，估计今晚在酒桌上谈判吧。”


    顾清霜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失落，但仍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正准备进去，就听顾梦蝶说：“霜姐，你没事也劝一下姑姑。你不想经商，嫌我们这些商人世俗、污浊、勾心斗角，那也考虑一下我们这些妹妹啊。我们好歹是姓顾的，但交给阿嫂……”


    她迟疑着，一如既往地绵里藏针：“阿嫂再怎么样也姓明呀。”


    “那也是我的妻子。”顾清霜斜睨她一眼：“她就代表了我。”


    “要是万一你们离婚了呢？”顾梦蝶意有所指道：“你们之间的关系只是一个本本的事，但咱们之间不一样啊，咱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再说了，交给我们总比交给一些姓柳……”


    “闭嘴！”


    没等顾梦蝶再说更混账的话，顾清霜就皱眉斥道：“今天是家宴，有些话还是不说得好。”


    “可是我看姑父那样……”顾梦蝶话说半句更惹人多想，后又拐弯感慨道：“天妒英才吧。”


    “做好你分内的事，与你无关。”顾清霜乜了她一眼，带着浓浓的冷意。


    顾梦蝶却一点不惧，“霜姐，说真的，咱们家里争成这样，最后可别让人渔翁得利了。”


    顾清霜冷笑了下，“顾梦蝶，你知道吗？人总是觊觎别人的东西，总有一天会得红眼病。能力没到那个份上，给了你，你也守不住。”


    “你！”


    “哎呦，这不是我的两位好侄女吗？”顾斐忽然跳出来打断了两人的争执，笑着跟两人打招呼，然后拿出两份礼物，“你们怎么在这聊天呢？也不进去陪陪长辈，你们奶奶一个人待在那儿都要无聊死了。这是我给你们从苏市带的纪念品，一点小心意。”


    顾梦蝶看了眼有些廉价的包装，露出几分鄙夷。


    “谢谢小姑。”顾清霜却跟顾斐道谢，“奶奶在哪儿？”


    “就在二楼。”顾斐说。


    顾清霜看都没看顾梦蝶一眼，转身离开。


    顾斐则盯着她离开的背影，良久无声叹了口气，而后才转头看向顾梦蝶，“梦蝶不喜欢这个礼物？我挑了很久才找到适合你的书签，虽然是个小东西，跟你那些名贵的东西比不得，但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小姑说笑了。”顾梦蝶莞尔，“我很喜欢，谢谢小姑。”


    顾斐跟她又闲聊了几句，这才去宴会中心去跟其他人攀谈。


    顾梦蝶站在原地看向手中的红色礼盒，处处都透着廉价感，眉心微皱想扔掉，但思及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只能装出很喜欢的样子放进了包里。


    ……


    「顾园」家宴开场，顾老太太最先端起酒杯致辞，就说了些以前顾家人做得很好，往后也希望大家再接再厉，争取让顾家再创辉煌等等的话。


    致完辞便可以开宴了，大家在宴间都装得和乐融融，就连顾雪蔷也不停跟人攀谈着。


    唯有顾清霜和顾柳甫例外。


    顾清霜坐在顾柳甫旁边，另一侧是顾梦蝶，顾梦蝶跟只蝴蝶一样在这席间游刃有余地交际，顾清霜则安安静静地低头吃饭。


    不一会儿，顾柳甫用公筷给她夹了一筷子菜，顾清霜抬眼，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说了句谢谢，便继续吃饭。


    顾柳甫则压低声音问：“明骊呢？怎么没来？”


    “母亲给她派了别的事做。”顾清霜平静回答。


    “我听说你和她分居了……”顾柳甫压低了声音说：“原本这些事是不该我问的，但我都是一脚踏进棺材的人了，今天便也叮嘱你几句。你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我的问题，我跟你忏悔，跟你道歉，但你别……”


    “非要在这种场合说这些事吗？”顾清霜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


    顾柳甫愣了瞬，苦笑道：“我也没其他的场合能跟你再聊天。”


    顾清霜一怔，随后低下头道：“那你今天也不必说。我不想听。”


    顾柳甫看着她，眼里逐渐盈起水雾，任谁看也无法把他跟以前商界传闻的那个“商界奇才”顾柳甫联系起来，如今的顾柳甫已然快要油尽灯枯，脸色苍白，盯着顾清霜看了好一阵，压下心头的酸涩道：“不管怎么说，跟明骊结婚了就对她好些。”


    “我知道。”顾清霜说。


    她也没有忤逆顾柳甫，只是始终都不冷不淡的，回应时语气也很冷。


    “明骊是个好女孩，你别像我一样……”顾柳甫轻叹口气，并未看见顾清霜捏着筷子的手已经爆起青筋，似是在隐忍着什么，顾柳甫低声说：“跟沈梨灯那个姑娘之间过去也就过去了，她有她的路要走，你现在有你的家庭，关键时刻优柔寡断，害得可不止……”


    话没说完，顾清霜手中的筷子断了。


    甚至把她的手都给刺伤，流出血来。


    这声响动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顾雪蔷转过头时眼神十分凌厉，先看了眼顾柳甫，却见顾柳甫动也不动地盯着顾清霜看。


    一桌人的目光都落在顾清霜身上，又等着这位桀骜不驯的主闹出什么大动静，听说中午就已经生气先行离席了。


    要是晚上再在众人面前闹一场，就算老太太再喜欢她估计也得掂量掂量，顾家总不能就这么交到这位桀骜不驯的主手里。


    可等到最后，顾清霜缓缓抬起头，那张脸仍旧冷冰冰的，就连眼睛都冷冽如三九天的寒风，她的手垂在桌下，眼睛不疾不徐地在桌上转了一圈，淡淡道：“大家都看我做什么？不吃饭吗？”


    所有人：“……”


    “吃。”不知道谁说了声，大家纷纷转过了脸。


    在顾清霜收回目光的一瞬，所有人感觉松了口气。


    这压迫感太强了。


    不愧是顾雪蔷的女儿。


    等到会场恢复了喧闹，顾柳甫才看着她手上的伤口，歉疚道：“霜霜，你的伤……”


    “没事。”女佣已经给顾清霜拿了一双新的筷子，顾清霜用热毛巾擦了下手，把手上淡淡的血迹擦掉，重新拿起筷子吃起来。


    她头也不抬地说：“要是不想让我跟你一起死了，从现在开始就别说话，行吗？”


    顾柳甫沉默。


    坐在另一侧的顾雪蔷闭了闭眼，沉沉叹了口气，把所有的火都憋了回去-


    明骊等那位胡总等到七点四十五，对方迟到了四十五分钟，来了以后倒是言笑晏晏说自己路上堵了车，希望明骊不要怪罪。


    明骊看了眼表，“没关系，您迟到四十五分钟，我们就提前四十五分钟结束嘛。”


    胡总脸色一凛：“明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咱们原本约定的商谈时间是七点到九点钟，您迟到四十五分钟，我准备早退四十五分钟，这样的话，咱们还有半小时的时间交谈。”


    胡总：“？”


    明骊气定神闲一挥手：“林恂，让人上菜吧。”


    胡总恼了，“上菜？上什么菜啊。总共半个小时，谁能吃得下去？”


    “没办法，我这也是怕回去路上堵车，毕竟您知道的，我情况特殊，想来我回去还能赶得上顾家的家宴。”明骊抿了口茶，“我可以吃第二顿，在这里少吃一点也没关系。”


    胡总本意就是为了拿乔，她已经听说了明骊准备给的底价，只有区区三千万。


    她那些债务可不止三千万。


    顾家反正家大业大，却派了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来跟她谈，她当然要把对方晾一晾，却没想到对方一进来就给她下马威。


    胡总顿时冷了脸：“明小姐，您要是不想谈这笔生意，大可以提前离开，没必要搁我这拿乔。”


    “啊？”明骊笑了下，这一笑让胡总这个开了几年经纪公司的老总都有点恍神，下意识就觉得这姑娘该去演戏，这张脸不上大荧幕可惜了。


    明骊却缓缓道：“我六点五十就坐在这里等您了，茶水都喝了一壶，这怎么能成我拿乔呢？”


    “那你是觉得我拿乔？”胡总一瞪眼睛，看上去气得很，嗓门都跟着大了些。


    明骊却摇头：“我可没这么说。”


    不管胡总什么态度，明骊从始至终都是和和气气的，语气也温柔，却把胡总那股劲儿克得死死的。


    “还剩二十五分钟。”菜陆续上了桌，明骊一边提醒她时间一边解释道：“也不知道胡总您喜欢吃什么，就点了些她们家的招牌菜，希望胡总能吃得满意。毕竟我们今天过来也是带着诚意来的。”


    同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格外真诚，胡总斜了她一眼：“那你要提前离席是什么意思？”


    “已经跟您解释过了。”明骊把客套都收起来，单刀直入：“您迟到，我早退，这样我们才能做成生意啊。不然一个迟到，另一个准时，很容易让其中一方觉得不公平。如果咱们下次再约，我要是迟到了，您就早退，一样的。”


    胡总：“？”


    怎么还有这样的歪理？


    可偏偏又觉得很有道理。


    “寒暄得也差不多了，咱们就进入正题吧。”明骊说：“最近我们在「星晚」和您公司的员工相处得很愉快，所以我们有收购「星晚」的意向，不知道您的想法呢？”


    胡总吃了口菜，头都没抬：“低于三千八百万，提都不要提。”


    “是么？”明骊从包里拿出一份策划案递过去，“这是我最近做的一份策划，囊括了未来该如何整合「星晚」，「星晚」的目标签约艺人等等，您可以看看。”


    “这些都是虚的。”胡总看都没看就给她推回去，“我现在只要钱知道吗？我都被追债的快烦死了，这公司市值四千多万的，我给你出三千八百万已经很低了。”


    “这个价格恕我不能接受。”明骊看了眼表，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那你想多少钱？”胡总那双锐利的眸子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些许破绽。


    明骊莞尔，勾唇轻笑吐出一个数字。


    “两千八百万。”


    这个数字一出口，不光坐在对面的胡总震惊了，就连站在她身后的林恂都惊讶。


    怎么直接低到两千八百万了？直接比对方的底价低了一千万。


    果然，胡总直接站起来，“你们这是做生意吗？直接去抢好了。你那破策划书我看都不用看，肯定是想挑很多大牌艺人签约，我跟你讲，就是单纯。你在这行做久了就知道，顶流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一旦红起来一个，都想着往外走，你从别的公司挖艺人，代价太大了。最后肯定是一败涂地！”


    明骊却气定神闲地看着她，似是在欣赏一场小丑的表演。


    胡总都快气炸了，伸手指着她道：“我查过你，我知道。明骊是吧？当初在京安伸手能遮半边天的明氏集团，你家破产的时候你爸跳楼，难道你就没一点良心吗？看我们要破产了直接疯狂压榨，我说怎么专挑清明跟我约着见面呢，是不是准备把我也逼到跳楼！这样明年清明的时候你不仅能祭拜你爸，还能顺带给我扫个墓？”


    她骂的时候，林恂想站出来阻止，明骊却淡然地拂开她的手。


    任由胡总骂。


    “你可真是丧良心啊。”胡总厉声道：“你也不怕晚上睡觉的时候做噩梦！”


    “正是因为怕，才给胡总开这个价。”明骊淡淡道：“我原定的价格是两千五百万。”


    胡总直接拎包走人：“滚滚滚，这生意我不做了。”


    明骊戳了戳那份策划案：“您不再看看？”


    胡总破口大骂，“你那破玩意看了有屁用！”


    明骊抿了下唇，看了眼表，最后一分钟。


    她顺势起身，走到胡总跟前，莞尔一笑，温柔的声音却带着坚定的力量：“如果是两千八百万再加股份呢？”


    “什么股份？”胡总问：“难不成是顾氏……”


    “新的「星晚」”明骊说：“我会打造一个全新的「星晚」，而你作为股东，每年都能得到分红。”


    胡总：“……”


    下一秒，胡总骂骂咧咧离开包厢。


    林恂扶了扶眼镜，颇为担忧地说：“明总，您这样太冒险了。”


    “不会。”明骊轻呼出一口气，仍旧淡定且自信道：“她会答应的。”


    ……


    明骊走出包厢时，风雨欲来。


    她一边下楼一边翻看手机的未读消息，基本都是明晞发来的，包括了明月坐在客厅死活不去洗澡的小视频，还有明晞每条语音长达六十秒的吐槽。


    无非就是说明月多倔多倔，等不到明骊回家不洗澡也不刷牙，就像个木偶一样坐在沙发上。


    无论明晞用什么办法都叫不动她。


    明骊给她回了条：【马上回去了。】


    明骊翻看完明晞的消息退出页面才发现还有条未读，目光下移就看见是顾清霜发来的。


    这倒是新奇。


    明骊点进去，发现跟顾清霜上次的聊天还停留在她们互相拍一拍上。


    作为一对妻妻，做到这份上还是挺尴尬的。


    但顾清霜这次发了两条。


    【今晚回来吗？】


    【我去接你吧。】


    明骊：“？”


    顾清霜被鬼附身了？


    第32章


    实在不怪明骊这样想。


    回顾她们这三年的婚姻, 顾清霜从来不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就连上滑聊天记录都很难找到顾清霜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明骊手快地打了个问号过去，却又觉得不妥, 飞速撤回。


    以往顾清霜从不会再多问她撤回的消息。


    可这次不知怎地，屏幕下方很快跳出来一条：【你撤回了什么？】


    明骊：……


    明骊不知道顾清霜在想什么，更不知道她突然提出这种要求是为什么。


    但！事出反常必有妖。


    尤其今天顾家的家宴闹得鸡飞狗跳，明骊这一天也来来回回跑得很累，现在还得回家里去看明月，不然依照明月的倔劲儿，很可能这一晚上就不洗澡睡觉了。


    明骊便敷衍地回复：【没什么。】


    顾清霜发：【给我个位置。】


    明骊眉头微蹙，站在她身边的林助还以为她在为刚才的谈判担心, 出声安慰：“「星晚」现在也算是个烫手山芋, 三千八百万的价格她是卖不出去的, 您也不必过分担心。”


    “嗯。”明骊朝她笑了笑：“今晚辛苦了，林助。”


    跟林助又聊了几句, 明骊就让林助先走了。


    可面对顾清霜发来的消息，她又确实不知该怎么回。


    要是问出事了？问了就得回去处理。


    可今晚她不想回了。


    犹豫过后，明骊还是发了条：【不用了。我今晚不回。】


    顾清霜很快发来：【那你今晚去哪？】


    明骊：【回家。】-


    明骊回去的时候，家里电视上还在放《汪汪队立大功》。


    明晞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摊放着一本五三模拟题, 一做就是沉浸其中, 连明骊回来都没察觉。


    明骊跟明女士几乎是前后脚到家的, 明月看见明骊回来, 也不说话，直勾勾盯着她看。


    小姑娘眼睛亮, 跟天上的星星一样，看得人心软。


    明骊上前抱了抱她, 又跟她打手势：“吃晚饭了吗？”


    明月乖巧点头，“吃了。”


    明骊问：“有没有乖乖听明晞姐姐的话?”


    明月抿唇没了动作，脸上多少有些心虚，明晞把题放到一边，顺带摘了眼镜，也看不懂她们两个在说什么，但一张口就是告状：“啊！小孩子太难带了！明月她怎么都不洗澡，也不睡觉！我感觉她要熬鹰！”


    明骊无奈，“去吧，你洗漱以后早点睡。”


    “我等会儿。”明晞站起来：“我题还没做完呢。”


    明女士也刚上完夜班，但看起来没有一丝倦意，反倒比她平时躺在床上更精神，走过去问明骊饿不饿，要不要吃个夜宵？


    明晞立刻从房间里探出头举手：“我也要！”


    “冰箱里是不是还有饺子？”明骊说：“煮点那个吃吧。”


    裕兴斋一桌子的好菜，她也没吃几口，这会儿肚子里空落落的，看明女士也不困，便提了出来。


    明女士去烧热水，明骊就坐在明月身边跟她聊天，就问问她在这里习不习惯，晚上是要自己一个人睡还是跟她睡一个房间？


    明月比着：“我想跟你一起睡。”


    “那你要洗澡哦。”明骊趁着有时间，便带着她去浴室。


    明晞闻言在房间里冷哼一声：“小朋友还搞特殊对待！太欺负人了！”


    明骊把她房间门关上：“安心写你的题。”


    明晞这下没了动静，明月也任由她牵着去了浴室。


    明骊没有跟顾清霜结婚以前，也常常帮祝寒星带明月，但那时候的明月年纪小，这会儿都快长到明骊腰间了，明骊也怕她不好意思，但又想起今天那两个人说的话，耐心跟明月沟通：“你想自己洗吗？”


    明月点头。


    “那我帮你搓背？”明骊问。


    明月犹豫，明骊却没给她机会：“那就这么说定了。”


    明骊帮她把脱下来的外衣拿出去，然后告诉她哪个是沐浴露，哪个是洗发水。


    等关上浴室门，明月才开始脱衣服。


    没一会儿，明晞又拿着杯子从房间里出来，看明骊站在门口，不由得问：“你不进去看看啊？她就一小孩能自己洗得了澡吗？”


    “你别小看她。”明骊说：“她都八岁了。”


    明晞皱眉：“主要是看看她身上有没有……”


    后边的话明晞没说，但明晞一直惦记着呢，一晚上想帮她洗澡也是想看看身上有没有伤口。


    明骊说：“这不是在等嘛。”


    几分钟后，明骊敲了敲浴室门上的玻璃，祝明月也从里边敲了两下，算是暗号。


    明骊这才推门而入。


    浴室内一片雾气，明骊进来以后先大致扫了明月一眼，明月还有点害羞，垂着头。


    明月身上是没什么明显伤痕的，上半身白白嫩嫩一小孩，这么大点的孩子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明骊走过去蹲下来给她重新打了香皂，但是手刚落在她腰上就愣住了。


    从腰往下全是淤青，远看跟胎记一样。


    但明骊记得，明月和祝寒星一样，只有后颈处有颗痣，一模一样的位置，当时看得明骊还有点新奇，并且羡慕。


    因为她和明晞就没有一个位置的胎记。


    她的腰上有一处印记，大概五厘米长一道，看起来像伤疤但又不像，明女士说是她的胎记。


    而明晞则是遗传了母亲，蝴蝶骨的位置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胎记，形状还蛮好看的。


    明骊很遗憾没遗传到这个漂亮的胎记。


    但现在明月身上跟这些完全不同，这些淤青大大小小有十几处，几乎把她柔嫩的肌肤都占满了，明骊一戳疼得明月就撇嘴，但她又不敢哭。


    明骊知道这肯定是那个金阿姨做的。


    怪不得她今天在店里的时候那么大声，生怕自己被揭穿吧？


    而且这手段也够龌龊的！专门往隐蔽的地方掐，过几天也就消散了，哪怕小孩子皮肤嫩，散得慢些被发现了也拿她没办法。


    毕竟要是起诉肯定要把这些照片当做照片递交给法官的，这不就意味着把她的屁股给所有人看了吗？


    就算是这么小的孩子，也有自尊心！


    明骊看完心里窝火，想去拿手机拍下来给祝寒星看，都有点不忍。


    明月是属于长得乖巧那类的小孩，在她很小的时候明骊带着她上街，都会有路人专门逗她。


    可这些人是怎么狠得下心来的？


    就因为明月听不见？不会告状？


    明月见明骊停下了动作，咬着下唇跟明骊比道：“不要告诉我姐姐。”


    明骊问：“为什么？你姐姐会帮你出气的。”


    “姐姐很忙，也很辛苦。”明月的手顿了下，继续道：“我不想让她难过。”


    明骊的心跟堵了团棉花一样。


    浴室里就她跟明月两人，明月身上还打满了泡泡，明骊眼睛都跟着浴室的温度热起来，眼眶泛红，但最终听了明月的话。


    明月还反过来安慰她：“我过几天就好啦。”


    明骊戳戳她的额头：“你应该早点给我打电话的。”


    “骊姐姐也很忙。”


    ……


    明骊还顾不得伤感，明晞的声音就从外边传来：“吃饭啦两位！”


    明骊给明月匆匆擦了擦，然后换上明晞的宽大T恤，基本上可以给她当裙子穿。


    这才从浴室走出来。


    明女士虽然煮的速冻饺子，但明晞饿了，一个接一个吃得香，就连明骊都被她的吃相带动，多吃了一些。


    眼看着快十一点，明女士也不知道明骊今晚在不在家住，但也不好开口问，怕自己一问明骊会不好意思拒绝，便一直给明晞使眼色。


    明晞又回看——你不会自己问吗？


    明女士再瞪她，你来我往的，明骊都已经察觉了她们的意图，笑道：“我今晚在这边睡，明月跟我一起睡。”


    明女士松了口气，但不一会儿又担心：“顾家那边……”


    “不会说什么的。”明骊说：“我又不是一直不回去。”


    明女士闻言点了点头：“倒也是。”


    只不过从明骊结婚以后，她就没在家住过。


    明女士一时之间都有些不习惯。


    吃完饭后让明晞洗碗，明女士把家里的新被套床单拿出来，还是当时搬新家的时候专门给明骊买的，买回来以后洗过晒了太阳，却没用上。


    明女士一边忙心里却高兴，比平时的话都更多些。


    明月听不见，就跟明骊的小尾巴一样站在她腿边。


    等明女士铺好床单被子，明骊躺上去感慨：“有妈妈的味道。”


    明女士嗔道：“油嘴滑舌。”


    不过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明骊今晚没回「顾园」，之后顾清霜也没发消息来。


    她匆匆洗了个澡换好睡衣，回房间时明月还没睡，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看。


    明骊便上床哄她睡觉。


    没一会儿，有人敲门，明骊去开，是她点的外送。


    给明月买了点药，想让她早点好起来。


    明月今儿也熬得狠了，明骊还没来得及给她把药涂完，她已经趴着睡着了，眼睛的方向还看着明骊。


    明晞过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幕，明骊正给满屁股都是淤青的明月涂药，明晞错愕得瞪大了眼睛：“那个姓金的是畜生吧？我原以为垃圾场很垃圾，没想到还有人能跟他平分秋色。”


    明骊示意她声音小点，明晞坐在她旁边仍旧愤愤不平，看向明月时也满眼心疼，“这要是让寒星姐知道了，不得拎着刀子去找那个姓金的啊。”


    “她早不是那样人了。”明骊说。


    至今还记得当年明骊陪着祝寒星回家拿东西时，两人在门外就听见祝寒星她爸在打小明月，明月那会还能听见，哭声都比别的小朋友嘹亮。


    祝寒星拿着钥匙开了门，二话不说从厨房拎起一把刀，差点跟她亲爸对砍起来。


    明骊后来吓得回家做了两天噩梦，跟家里人说的时候，明女士想教育她离这种人远点，但周柏却说是个可怜的，知道祝寒星跟她关系好，还匿名资助过祝寒星一段时间。


    明晞当时小，也听了个大概，所以在她的印象里，谁要是敢欺负小明月，祝寒星肯定二话不说就是打。


    不过现在祝寒星是个公众人物，有了枷锁还懂了法，不像以前鲁莽。


    明晞撇嘴：“我们明月也是个小可怜。”


    明骊自然知道明月可怜，但她现在跟祝寒星那时候比起来已经好了很多，起码物质丰盈。


    明骊自己也深陷泥潭，帮不了祝寒星什么，能帮她带一周明月也已经是挤时间。


    这些事真是复杂。


    ……


    今晚明骊难得回来睡，明晞便赖在明骊房间里不走，说要跟她一起睡。


    明骊赶了两次赶不走，干脆就应允。


    关灯以后明骊脑海里还是跟走马灯一样静不下来，明晞在一旁叽叽喳喳的，说得都是些学校里的事，但好几次听她话头想聊些别的，见明骊兴致缺缺，她便岔开。


    但眼见着明骊真快睡着了，明晞也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她：“姐，你是不是跟阿嫂吵架了？”


    明骊根本睡不着，但眼睛闭着休息，闻言回道：“少问。”


    “我也不是很想问。”明晞把手机拿到她眼前：“阿嫂今晚上主动给我发了两条消息。”


    两条耶！


    那可是足足两条！


    在她们加为好友的几年里，她俩的聊天频率是以年为单位的。


    而且在这一周里发的消息比这几年加起来都多。


    不过上次聊天是转账，没有多余的废话。


    在她眼里，顾清霜就是个高冷话少的，不止是她这样觉得，在她们医院，顾清霜的形象也很稳固——不爱交际的高岭之花，且有钱。


    明骊睁开眼时还有些刺，眯了眯才看清，十点半的时候给明晞发了条：【明晞，你姐回家了？】


    明晞没回。


    刚才，顾清霜又给她发：【你问问你姐要回来吗？】


    都已经快凌晨了。


    顾清霜这时候还来问明晞，难不成要是明晞回她个要回，她还真来接？


    明骊这辈子都没享受过这待遇。


    况且顾清霜要做什么，明骊是真看不懂。


    “你怎么不回？”明骊闭上眼，气定神闲地问。


    “我也不知道你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替你回这些做什么？”明晞自然地说：“上次想做点好事结果还搞砸了，这次肯定要先问你。”


    “那你怎么不早点问？”


    “不敢，也不想。”


    明晞在她发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但当时看见明骊吃得开心，而且家里好久没像今天这么热闹过了。


    她也是有私心的。


    再三纠结，还是当没看见。


    但顾清霜又发了第二条，明晞觉得还是要告诉明骊一声。


    “那就当没看见。”明骊给她支招：“反正你是高三生，睡得早是正常的。”


    “姐，你们真吵架啦？”明晞试探再问。


    “也不算吧。”明骊温声道：“算冷战？也不算。”


    吵架、冷战这两种状态都是发生在亲密关系里的，她跟顾清霜还远远谈不上。


    只能说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用这两个词形容两人这几天的状态都觉得不够贴切。


    “那你今晚怎么突然回来？”明晞说：“不对劲。”


    “因为明月啊。”明骊说：“她黏我你也不是不知道。”


    明晞不跟她争，知道她在嘴硬，轻哼了声。


    明骊没搭理她。


    等隔了好久，明晞感觉明骊都快睡着了，轻声问：“姐，你究竟喜欢阿嫂什么呀？”


    明骊猛地一睁眼，似是刚做了个噩梦，看见昏暗的房间，幽光照着天花板。


    明晞侧过身看她：“其实我挺好奇的，你为什么会喜欢阿嫂？”


    明晞问这个问题也没指望明骊回答，依照明骊的逃避性格来说，很大可能会说她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别问。


    但明晞还是很想知道，所以用不同的方式问了两遍。


    在她看来，顾清霜不解风情、古板、不体贴，甚至心里还有别人。


    如果说明骊在喜欢她之前不知道她心里有别人也就算了，但偏偏她知道。


    因为顾清霜那点事在豪门圈子里不是秘密，就连明晞稍微一打听都知道。


    所以明晞很费解。


    如果非要说优点的话，漂亮、大方是她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可这两点随便找个豪门二代，都有。


    明晞轻叹了口气，就在她以为明骊不会回答的时候，明骊忽地沉声道：“我也不知道。”


    明晞：“？”


    这是什么回答？


    明晞本来都有点困了，闻言垂死病中惊坐起，把明骊都吓了一跳：“你干嘛？”


    明晞：“……”


    当然是诧异啊！


    明晞又磨磨蹭蹭躺下，忽地想起来明骊是个母胎Solo，她爸活着的时候总担心明骊长得这么漂亮被人拐走，每天都派人接送。


    后来又怀疑她跟祝寒星在谈恋爱，结果明骊说她跟祝寒星之间纯洁得不能在纯洁。


    所以明骊从来没谈过恋爱。


    “那你怎么确定自己爱上她的呢？”明晞问。


    明骊抿了下唇：“你不是也看出来了吗？”


    “我看出来是因为你的眼神。”明晞说：“你很在意，在意她的看法，她的举动，她的感受。在你这，顾清霜大于一切的感觉。”


    “那我还不是因为你跟她差点打起来？”明骊轻飘飘地说。


    明晞知道她在说那天办公室的事，笑了笑：“你是我姐姐，当然要向着我啦。而且那天阿嫂的阵营，该打！”


    明骊倒是沉默。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不停闪回这三年里跟顾清霜相处的片段，想要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却……无果。


    她找不到任何的片段，好像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第一年的时候她非常忙，忙着上各种课程，也忙着陪顾雪蔷应酬，学那些规则，学着操持一场宴会。


    顾清霜在她的生活里只有回家睡觉这点，她们甚至很少一起吃饭。


    第二年的时候好一些，她们开始有了X生活。


    但也还是维持老样子。


    第三年，也就是今年，几乎没什么变化。


    唯一多起来的是她们开始闹龃龉了。


    从顾清霜在陆家那场晚宴上出手打人开始，到明骊想要靠近她却被拒之门外，再到沈梨灯回国。


    她们之间才从以前一成不变的相处模式变成现在这样。


    准确来说是明骊性子也变了些。


    她不想一忍再忍，每个人也是有自己底线的。


    她能帮顾清霜去处理春柳依的事，那是因为顾清霜跟春柳依算朋友。


    即便现在不算，那曾经也算。


    这种事在明骊的处理范畴内。


    但沈梨灯呢？


    尤其她还站在沈梨灯那边，是非不分！


    明骊气她这个。


    总不可能有天她要去嫖，明骊还得给她选姑娘吧？


    光是想想，明骊就觉得脑袋疼。


    明晞不过一句话，明骊的思绪就飞了八千里，等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明晞都睡着了。


    估计也对她有点无语。


    但明骊真的在想：她为什么喜欢顾清霜呢？她爱顾清霜什么呢？


    ……


    明骊一晚上挤在中间，没怎么睡。


    唯独睡了一会儿还在做噩梦，总是梦到高耸入云的树木遮天蔽日，温度奇高的森林里像座迷宫，她背着什么东西走也走不出去，绝望的感觉涌上心头，最后猛地惊醒。


    等她醒来时，明月还在睡，明晞已经起床去学校了，还给她发了消息：【我不插手你们大人的事，但有一点！明骊不能受委屈！】


    顺带还发了条截图，是她回复顾清霜的。


    【不好意思阿嫂，我昨晚睡得早。】


    【我不知道我姐回不回，这边有个小朋友缠着她呢。】


    明骊给她回了个表情包-


    今早的「顾园」比寻常更安静，就连佣人们脚步声都更轻。


    昨晚上顾雪蔷回家后喝了酒，砸了半书房的东西，所以佣人们都知道今儿要严阵以待，可不能犯错。


    顾清霜昨天睡得晚，今早却醒得早，她要去医院值班。


    等她坐到餐桌边时，顾雪蔷已经坐在主位在看股市走向和财经新闻了，这是她每天雷打不动的事。


    见她落座，顾雪蔷头都没抬地问：“听说昨儿明骊没回来？”


    顾清霜嗯了声：“她睡在她家了。”


    “前天分房，昨天回她家，明你们是不是就离婚了？”顾雪蔷冷笑了声：“顾清霜，你是不是昨见了你爸一面，那些……”


    话没说完就被顾清霜皱眉打断：“别提他。”


    “他昨天跟你说什么？”顾雪蔷看向她：“劝你不要争这份家业，让给顾梦蝶是不是？还是劝你去追求真爱跟沈梨灯在一起啊？”


    “我跟沈梨灯已经没有关系了。”顾清霜把叉子仍在盘子上，发出叮呤咣啷的响声：“你非要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些吗？就不能安安静静吃个早饭吗？”


    顾清霜面冷如冰，看向顾雪蔷的眼睛里带着无尽的失望，“你非要把这个家折腾散了才算是吗？”


    “是我要折腾散这个家还是你？！”顾雪蔷威严地问道：“把明骊逼走的是不是你？”


    顾清霜没吭声。


    “我可告诉你，明骊是你自己带回来要结婚的。就算你跟她离了，也不可能让沈梨灯那个女人……”


    “妈！”顾清霜几乎是咬着牙说的：“你是不是忘了，我这条命是她捡回来的。


    就算你不喜欢她，也起码尊重一下她吧。”


    顾雪蔷盯着她看，无声施压，光那双凌厉的眼睛就能让外人看得胆战心惊。


    女佣们都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谁都不想被波及到这场母女的战争里。


    良久，顾雪蔷反问：“那又如何？你要是敢学你爸……”


    “我不可能成为他的！”顾清霜蹭地站起来，看向顾雪蔷的眼神也充满了厌恶。


    她的眼神很复杂，想说的话很多，但又说不出口。


    四目相对，硝烟弥漫。


    最终，顾雪蔷曲指敲了敲桌面：“那就做出来让我看看。”


    第33章


    明骊最近一直在忙「星晚」的收购就没休息过, 也苦了林助，跟着她熬得连个假期都没有。


    正好昨儿跟胡总的谈判崩了，短期内胡总肯定不会松口, 明骊干脆给自己放个假。


    她休息，林助也就能休息了。


    尤其她这还跟着个小尾巴祝明月，明骊昨晚睡前给她涂了一次药后早上起来又检查了一下，淤青印记还是很重，又给她涂了一遍。


    明骊给她涂药的时候，她就趴着眼巴巴地看明骊，看起来极能忍疼。


    明骊疼她，便问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有没有想玩的东西。


    这么大的小孩儿正是爱玩的年纪, 但明月却摇摇头, 还用手语问道：“你不上班吗？”


    明骊摸摸她的头：“今天休息, 陪你玩。”


    即便如此，明月还是没提什么要求。


    明晞要上学, 明女士不知疲倦地去上早班，跟她们叮嘱了几句就出门了，明骊牵着明月去楼下吃了个早饭。


    开在居民楼下的早餐店里样式卖得杂，多是包子油条之类的，明骊在顾家每天早上都在吃一些“营养品”, 味道实在寡淡, 要了碗咸辣口的老豆腐, 加了两根油条。


    明月则要了豆浆和油条。


    一个吃甜口, 一个吃咸口，倒也和谐。


    明月很乖, 几乎不闹腾，跟在明骊身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甚至明骊的筷子都是她递过来的，小小年纪就很有眼力劲儿。


    明骊很久没感受过这种市井之间的烟火气，不大的早餐店里客流量并不少，来来往往的，喧闹又嘈杂。


    她是个很喜静的人，却偶尔喜欢坐在这种店里听大家闲聊，说说笑笑地聊几句，或者是着急忙慌地把包子咬嘴里一边奔向地铁站，众生百态，却让人觉得有活力。


    大概，每个人都有所期盼。


    所以脸上朝气蓬勃，有希望，眼睛也明亮。


    光是坐在这儿听听就觉得舒服。


    明月不懂她在想什么，反正明骊吃完以后放下筷子就半眯着眼睛看着一个方向，那个方向什么都没有，就摆着一把扫把，明骊脸上却浮现出幸福的笑容。


    明月便也跟着看。


    吃完早餐后明骊就带着明月去游乐园、电玩城……明月玩没玩尽兴她不知道，她玩得挺开心。


    跟小孩相处比跟大人相处舒服多了，不用去揣摩对方的想法，也无须讨好。


    只要一起玩就好了。


    多日来的疲累也跟着一扫而空，一整天就这么结束。


    明骊晚上还想带明月去一家新开的餐厅吃饭，但暮色四合，街灯亮起，明骊接到了明女士的电话，催促她们回家吃晚饭，她已经做好了。


    不得不说，明女士真的像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上班几天中气都足了。


    明骊只能带着明月回家吃。


    明晞有晚自习，家里只有她们三个，但桌上四菜一汤，看着色泽还不错，像是突然报了个厨艺学校似的。


    明骊带着明月洗完手上桌吃饭，明女士也没问她今晚还回不回顾家，只怕她吃不饱似的，不停给她夹菜，很快碗里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明骊失笑：“妈，要撑死了。”


    “多吃点，你现在太瘦了。”明女士说。


    明月则单手捂住自己的碗，生怕明女士和明骊再多给她夹菜，她可一点都吃不下了。


    等吃饱喝足，明骊也不用洗碗，坐在沙发上陪明月看《汪汪队立大功》，她早就过了看动画片的年纪，看了会儿便昏昏欲睡。


    直到明女士洗完碗回来后坐在她身边，沙发陷下去她才睁开眼，刚好接到电话说是快递到了。


    明骊在网上买的电脑和IPad都是次日达，但没想到晚上才送过来。


    有了这些，明骊正好给明女士做数据传输，顺带教她怎么操作，明月听不见，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但也凑过去看。


    三个人在家里倒是也合乐。


    明骊教明女士倒是没废什么劲儿，明女士本来就会玩电脑，对办公软件也有一点的基础了解，人又聪明，一点就通。


    不到半个小时，明女士已经抱着新电脑建了新表格，行动力极强。


    明骊看了眼表，已经晚上八点多。


    而她还在纠结——今晚回不回「顾园」？


    明骊自然清楚顾雪蔷的脾性，放她一晚上不回去住就已经很包容了，要是再这么住一晚，怕都不需要明天，今晚老太太那边就得传过去她和顾清霜吵架分居且她没回去住的事。


    当然。别人告诉老太太当然不会太平淡，自会添油加醋一番。


    这也是明骊不回家住的原因之一。


    可在这里住着确实舒服，睁开眼就有小团子跟她玩，还能跟明女士聊天。


    明女士一边做表一边还跟她闲聊：“咱们对门儿租户已经来了，今天我回家时在电梯里见过，是个长得漂亮的姑娘，看起来很娴静。”


    明骊附和：“那挺好。”


    明晞和明女士毕竟孤女寡母地住在这里，要是遇着那种不正经的混混或是那种五大三粗的男人，多少还是会有些担心。


    明女士还说准备做点腌菜，要是成功了就给对门送些。


    听得出来，她跟新的对门挺合眼缘。


    “妈你什么时候会做腌菜了？”明骊不解。


    “不会就学呗，多实验几次总能成功。”


    明骊朝她竖了个大拇指，适当鼓励：“你有这个劲儿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明女士笑了笑，却又凝滞，看着她想说些什么但没说。


    可她不知道，她的那点小心思都在脸上挂着。


    明骊又看了眼表，把手机收起来：“你跟明月待着吧，我回去了。”


    明骊把祝寒星给她发来的注意事项转发给明女士，“刚好你明天不上班能带她，后天的话我再看有没有空过来一趟，等大后天明晞放假，让明晞带她去图书馆。”


    明骊把这些事三言两语安排得明明白白。


    明女士却愣住，张张嘴又合上，抿着唇道：“我送送你。”


    “不用了，车就在楼下停着呢，我开车不到半小时就回去了。”明骊笑了下：“现在路上又不堵，等我回去给你打电话。”


    明骊半蹲下来摸了摸明月的头，朝她比道：“好好听奶奶的话，下次我还带你玩哦。”


    明月不舍地看着她：“你要走了吗？”


    “嗯，姐姐要回家了。”


    “这里不是你的家吗？”


    这一句倒比明骊问住了，要是可以，她还挺想在这里住段时间的。


    在这里待的两天比她在「顾园」待的时间流速快多了，简直是稍纵即逝。


    明骊思索后回答：“姐姐结婚了，还有另一个家。”


    明月便着急地比划，“我不能跟你……”


    比到一半顿住，手在半空中悬了会儿，赌气似的垂下来，小脸恼火得很，也不知道是恼了谁。


    明骊看她不高兴，半蹲着哄道：“我明天有空就回来好不好？”


    明月别过脸没动静。


    明女士见她为难，主动揽住明月，“你回去的路上小心点，我会照顾好明月的。”


    明骊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明月不想让她走，但她如果今天不走，再回去时又不知道要面对怎样的风暴。


    还是早点回去吧。


    明骊朝明女士颔首，又叮嘱她不要在夜里看电脑，对眼睛不好，明女士嗔怪她，嫌她啰嗦，她都这么大的人还能不晓得？


    明女士把明骊送到门口，眸中都是不舍。


    “我走了。”明骊换了鞋，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


    “阿骊。”明女士忽然喊住她，顿了下道：“有时间多回家来住住。”


    明骊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下，随后笑道：“好。”


    话音刚落，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明女士越过她埋怨道：“小晞又忘带钥匙。是个鱼脑子吗？隔三差五就忘……”


    话没说完门就打开，只压了一条缝，看见来人她在原地愣住，要揶揄明晞的话也忘了。


    “不是明晞？”明骊见她反应不对，问着也看向门口，明女士已经把门开得大些。


    明骊瞳孔微缩。


    是顾清霜。


    她穿一件薄毛衣，牛仔裤，运动鞋，头发随意束起来，有几缕散在脸侧。


    一行人面面相觑愣在原地，顾清霜没说话是因为她看见了她们脸上的惊讶和错愕，一时间也忘了要说什么。


    本就是带着一股冲动劲儿来的，从医院下班后已经准备回「顾园」，但想起顾雪蔷今早的话，怕家里又没个消停。


    再说，她也有话想跟明骊聊。


    跟明骊关系恶化的速度太快，快到顾清霜都没反应过来，所以她想和明骊再聊一下。


    她的生活现在堪称一团乱，好像突然就回到了三年前。


    日日不休的争吵，令人厌倦的争吵。


    却没想到，先看见的是明骊的妈妈。


    她跟明骊的妈妈见面次数也不算少，只是每次她都刻意隔开距离。


    毕竟她跟明骊之间也是一纸合约。更何况，她真的很不擅长社交，她害怕明骊妈妈对她投来的那种期望的目光，哪怕是简单的嘘寒问暖，也令人很有压力。


    几秒后，顾清霜颔首打招呼：“阿……”


    脱口而出想叫阿姨，又立刻意识到不对，顿了下后说：“阿骊在吗？”


    明骊：“……”


    6。


    她不就在面前站着吗？


    “在。”明女士尴尬到不知所措，虽然偶尔会在明骊摆长辈架子说顾清霜几句，但真见着顾清霜，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恐怖的尴尬气氛无声蔓延，沉寂几秒后还是明骊开口：“你来接我？”


    顾清霜嗯了声：“接你回家。”


    “吃饭了吗？”明女士及时问：“你要是没吃就进来吃点，等会儿走也行，不急的。”


    顾清霜犹豫，看向明骊。


    明骊却故意没看她，也没准备帮她，见明月直愣愣地盯着顾清霜看，便给她用手语介绍道：“这是我的妻子。”


    明月还是第一次见，毕竟明骊的婚礼她也没参加。


    对小孩子来说，眼见及全部。


    因为妈妈是跟爸爸一起生下她的，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只有男人和女人才能结婚。


    现在看见顾清霜，愣怔后用手语问：“女生和女生也可以结婚吗？”


    明骊点头：“可以。”


    明骊对明月颇有耐心，但一边跟明月交谈一边还听着顾清霜的动静。


    在漫长的沉默后，顾清霜不冷不淡地应了声：“嗯。”


    嗯？


    嗯？？


    明女士都傻了，嗯是吃了还是没吃啊？是要留着吃还是不留？


    但看顾清霜那反应，明女士明白了，侧身迎她：“家里菜还热着，我去给你舀饭。”


    明女士简直如蒙大赦一般，脚步飞快走向厨房。


    顾清霜却还站在门口，直到明骊掀起眼皮淡淡开口：“不进就把门关上。”


    下一秒，顾清霜进门顺带关上门。


    “你……”顾清霜看着她的背影，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开口，顿了下后目光转到一旁的小孩身上，粉雕玉琢，眼睛像是黑曜石，亮得很，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刚才顾清霜就注意到明骊跟她是用手语交流的，她并不会这项能力，也直勾勾盯着她看。


    四目相对，都跟看新奇物种一样盯着对方。


    反倒把明骊晾在了一边。


    明骊纳闷，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发现她们对视得很专注。


    两分钟后，明月眨眨酸涩的眼睛，比道：“我累了。”


    顾清霜看不懂，便看向明骊，明骊翻译：“她说她累了。”


    “你累什么？”顾清霜问。


    同样，明月听不见，仍旧需要明骊翻译。


    “眼睛累。”


    “为什么要这么看我？”


    “因为你在看我。”


    “你叫什么名字？”


    “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


    两人倒是你来我往，一点儿都不像第一次见面。


    但苦了明骊，明骊在这边看了往那边翻译，又要听了再给这边翻译。


    一来二去，明骊累了。


    她拿出手机递给明月：“你跟她用手机聊吧。”


    说完就走到沙发上坐下了。


    她的坐姿很自然，也很松散，自带慵懒气质。


    跟在「顾园」时紧绷的状态完全不同。


    明骊看电视，顾清霜看她，祝明月看顾清霜。


    三个人在客厅里看了会儿，明月走到明骊身边坐下，把手机还给明骊。


    明骊：“不聊了？”


    “她不跟我聊。”


    明骊：“……”


    顾清霜似是找不到别的话题，只能问：“她刚才说什么？”


    明骊：“？”


    逗我玩呢？


    在战火没铺开的时候，明女士端着菜从厨房出来了，这时候传来钥匙插锁孔的声音，明晞背着书包蔫嗒嗒的进门，嘴里还嘀咕念着什么。


    “快来吃饭。你倒是闻着饭香味回来的。”明女士上前去帮她拿书包，明晞却单手把书包拎着，吐槽道：“今天模拟考出分了，我数学竟然才一百四，我好难受。最后那道大题扣了十分，妈……”


    正要跟她妈撒娇，一抬头看见有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坐在她家餐桌前。


    还以为是她看书看花眼了，猛揉了一把！敲！揉痛了！


    明晞倒吸一口凉气，就连明骊也催她：“快点拿碗来吃饭，少吃点睡觉了。”


    “姐！”明晞求救似地喊，明骊却乜了她一眼，顿时就让她冷静了。


    明晞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乖巧打招呼：“阿嫂好。”


    顾清霜跟她点头，“好。”


    原本这个家里很热闹，明晞一回来更是如此，她一贯耍宝逗众人开心，哪怕吃饭也不耽误，但这会儿顾清霜坐在那儿，明女士跟明骊挨着坐在沙发上，时不时瞟顾清霜一眼，又瞟明骊一眼。


    明骊都装没看见。


    孰料没一会儿，明月戳了戳她的掌心，明骊扭过脸：“怎么了？”


    “她长得真好看，骊姐姐。”明月比道。


    明骊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小小年纪如此颜控？难道是因为她好看你才跟她聊天的吗？”


    明月尴尬，笑而不语。


    明骊倒是不知道明月还有这个癖好。


    倒要提醒祝寒星以后要提防所有长得好看的人！


    明晞倒是想说几个冷笑话活跃一下气氛，但往往还没说完，谜底就被顾清霜掀了底，而且是以那种极为冷漠淡定的语气。


    明晞只能：“哈哈哈！好笑吧！”


    顾清霜像看智障一样看她，明月不知所以然，明骊抿唇，不满地盯着顾清霜，唯有明女士拍拍手：“好笑哈哈哈。”


    但也笑得很敷衍。


    明晞泄了气，扒了几口菜吃就放下了碗。


    见状，顾清霜也放下了筷子。


    她本就没怎么吃，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今天就吃了个病人送她的巧克力威化，早上出门前本来能吃一顿早餐，但也被顾雪蔷闹得没了胃口。


    明女士来收拾碗筷，看见顾清霜碗边都没沾到几滴油忍不住道：“小顾，你不再吃点?看你这瘦的。”


    “没事。”顾清霜擦了擦嘴，“我吃饱了，谢谢……妈。”


    这下称呼在脑子里绕了一圈才说的。


    明女士利索地收拾桌子，明晞也帮忙，唯独顾清霜剩在桌前，无声的尴尬再次蔓延。


    明骊知道顾清霜在家里是娇生惯养惯了的，明女士忙前忙后给她端菜拿碗，最后她吃完都没说要收一下自己的碗筷，理所当然地坐在那大小姐。


    反倒要明女士去忙，明骊看着心里不舒服，起身去厨房帮忙。


    客厅里安静下来，顾清霜盘算着等会儿要怎么跟明骊聊，也不知道明骊今晚是否要回去。


    但她刚进门的时候，明骊问是不是来接她的？


    那应该是要回了。


    所以回去以后呢？


    肯定不能吵起来，像那天晚上那样闹得不欢而散。


    顾清霜想得走神，连明骊走到她面前也没察觉，明骊刚洗过她的碗，自然语气不好：“走了。”


    顾清霜跟着她起身，也没听出她的不善，只应：“好。”


    明骊不想让顾清霜再多待下去，这个人似乎自带冷冻Buff，走到哪儿就能把哪儿的气氛弄僵。明骊不由得想起昨天明晞的问题：你喜欢阿嫂什么呢？


    是啊。


    喜欢她什么呢？


    明骊自己都不知道了。


    或许以前某一刻，她真的爱惨了顾清霜吧。


    现在也是爱的，只是有些复杂，颇有些爱恨交织的感情。


    浓烈、炙热、随时破土而出，但顾清霜会随时浇上一盆冷水让她清醒。


    倒也好。


    总比她直接糊涂得万劫不复好。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顾清霜又拯救了她一回。


    是的，明骊总能从各个层面来欺骗自己。


    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


    只要能得顾清霜一点点的好，她就会欣喜雀跃。


    跟顾清霜相处就像是在捂一块冰，只要冰稍微化点就高兴。


    就像她今晚突然出现在这里，哪怕明骊不喜她不通世俗的大小姐做派，也还是会为她找借口。


    这些事她在顾家也没做过，顾清霜也没做过。


    语气不善归不善，但心里已经为她开脱完了。


    所以明骊觉得自己爱顾清霜，很像是无可救药，病入膏肓。


    明骊要跟顾清霜走，明女士和明晞虽不舍，却也没说什么，唯独明月比刚才的情绪还激烈，直接红了眼睛，明骊跟她说话也不理。


    就在明骊要跟顾清霜出门时，明月忽然冲上前抱住明骊的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看得人于心不忍。


    明骊耐心地安抚，明月却死活不让她走。


    两分钟后，顾清霜忽地出声：“你要跟我们回去吗？”


    明月闭着眼睛哭，根本没看见，顾清霜拽了拽她的袖子。


    明骊错愕地看向顾清霜，完全不明白顾清霜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难不成因为明月听不见？


    倒也是，她对病人向来很有耐心。


    明骊不太想把明月带到「顾园」，倒不是怕给自己带来麻烦，是怕明月不适应，家里有个阴晴不定的顾雪蔷，沉默寡言但随时冷脸的顾清霜，尤其昨天又闹得不愉快，估计母女两人随时都能吵起来。


    这对明月不好。


    她更不想让明月看见自己的处境。


    明月虽小，但很早熟，懂得很多。


    可顾清霜却温声道：“带回家里吧，她粘你。”


    明骊无奈，跟明月翻译了一遍后，明月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可以吗？”


    “可以。”明骊补充：“晚上你还跟我睡。”


    明月重重点头，然后又指了指顾清霜：“那她怎么办？”


    明骊正想说她另外睡，但还没伸手就见明月比道：“我们三个一起睡吗？”


    明骊：“……？”


    顾清霜还在一旁问：“她在说什么？”


    明骊面无表情：“童言无忌。”-


    明骊叫了个代驾把自己的车开回去，三个人坐顾清霜的车回去。


    出来后明骊一直闷着一张脸，顾清霜似也知道她不高兴，便问：“你从你家里出来就很不高兴，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一副虚心求教的态度。


    明骊先是诧异顾清霜的转变，却又想到刚才明女士在她身边收拾碗筷的场景，冷哼一声：“你顾大小姐会做错吗？”


    顾清霜：“……”


    良久，顾清霜沉声道：“明骊，你带着情绪跟我说话时解决不了问题的。”


    明骊：“你要跟我解决问题？”


    顾清霜：“当然。”


    不然她今晚来做什么？


    她真的受够跟顾雪蔷两个人横眉冷对，一言不合就吵起来的日子了。


    明骊在的时候她们也会吵，但不知为何，顾清霜习惯有明骊坐在一旁，就像是在给她坐镇一样，吵起来的时候她的底气都更足。


    明骊不在，她厌倦烦躁到极点。


    她需要明骊，起码现在她的生活需要明骊。


    意识到这点后顾清霜便马不停蹄找明骊来解决问题了。


    明骊听见顾清霜的话后却闪过一丝错愕，再甩脸子倒显得她无理取闹了。


    迟疑后，明骊说：“以后你到我家吃过饭自己洗碗，不要什么都等我妈做，我妈不是你的保姆。”


    顾清霜想起刚才让她略有些手足无措的一幕，想自己去处理却又不知该怎么做，明骊妈妈已经去做了。


    这种场景她还是不适应，所以往后就不去给明骊添堵了。


    思考片刻，顾清霜沉声道：“知道。以后我不去你家便是。”


    明骊：“……”


    明骊：“？”


    “行。”明骊又恼了，口不择言：“我家也不欢迎你来。”


    坐在后边的明月拍了拍她的肩膀。


    明骊表情顿时温和起来.


    明月比道：“你们吵架了吗？”


    顾清霜看了眼后视镜，她不会手语，也不知道明月在说什么，但粉雕玉琢的小孩儿怎么看都可爱，顾清霜也好奇。


    明骊比道：“没有。”


    “可你很生气。”明月拍拍她的肩膀安抚：“跟这么漂亮的姐姐吵什么架呢？别生气啦。”


    明骊：“？”


    你不能为了脸什么都不顾吧？


    顾清霜抑制不住好奇，低声问：“她在说什么？”


    明骊闭上眼睛：“你想知道就自己学啊。我又不是翻译。”


    顾清霜微怔，讷讷道：“怎么又生气了？”


    她感觉最近的明骊就像个炸/药桶一样，一点就炸。


    明骊深呼吸口气，尽量平静道：“我现在带着情绪，你最好不要跟我说话。”


    似还觉得不够，隔了会儿明骊又补充道：“以后解决不了问题，只会提出问题的话也最好不要说。”


    第34章


    经由这么一闹, 明骊冷着脸看向车外，顾清霜也沉默开车。


    安静下来的车内弥漫着一股尴尬又冷冽的气氛，最忙的却是明月, 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戳戳明骊的肩膀，“骊姐姐，我能给我姐姐发消息吗？”


    明骊便把手机递给她，心里盘算着有空还得带明月回去一趟。


    她们昨天回的时候匆忙，没带明月的电子产品，如果她上班的话，明月一个人只能看电视, 倒也无聊。


    隔了会儿, 明月又把手机递过来。


    明骊问：“不聊了?”


    明月比道：“她在忙。”


    明骊一看消息记录, 发现明月给祝寒星发的是：【在？】


    【好好吃饭。】


    祝寒星秒回：【？】


    明骊纳闷，这也不忙啊。


    不过上边两句的画风实在奇怪, 根本不像她平时会发的消息，她跟祝寒星通常都是直接说事，最多再加个称呼。


    哪里会这么客气。


    明骊都准备回复她是明月发的，结果下一秒祝寒星就发来：【我跟明骊可是清白的好朋友。】


    祝寒星：【你这么测试真的好吗？顾小姐。（语气严厉）】


    明骊：【……】


    明骊解释是明月发的，却又好奇：【你为什么会觉得是顾清霜？】


    祝寒星：【直觉。】


    明骊：【那你直觉真差。】


    两人怼了几句, 明骊又把手机递给明月, 让她跟祝寒星聊。


    明月坐在后排安静下来, 显得前排气氛愈发诡异。


    隔了会儿, 顾清霜试探地看向明骊，又看了眼后排的明月, 似是终于想到了话题，沉声问：“她是谁家的小孩？”


    明骊错愕：“你不知道她是谁家的小孩就让我带回去？”


    话一出口, 明骊发现自己又用情绪了。


    顾小姐希望的理智对话并没有发生，但跟顾雪蔷不悦时的威压比起来，明骊这最多像是猫伸出爪子挠了下空气。


    尤其她声音温柔，即便带着情绪听起来也不刺耳。


    不似那种，一生气就拔高声音，恨不得把你耳膜震破。


    顾清霜顿了下，仍旧平静道：“她很粘你，哭得很可怜。”


    明骊发现顾清霜这个人四平八稳的，就像她开车，同样开在市区的路上，偶尔明骊遇见那种不守规则的司机，气得狠了还会碎碎念几句。


    但顾清霜从来不会。


    顾清霜永远笔直平滑地走在路上，甚至不太变道。


    除非遇到不得不变的情况。


    就算明骊语气有些冲，她仍旧能平和地对话。


    但明骊此时倒宁愿跟她吵几句。


    不然总显得她在无理取闹。


    明骊想着，却又觉着可笑。什么时候倒盼着跟人吵架了？


    真是跟顾清霜在一起待久了，什么病态的想法都会有。


    明骊嘴角微勾，有些讽刺地苦笑：“那如果街上的小孩都粘我，都哭得可怜，是不是我都能把她们带回去？”


    顾清霜很笃定地否认：“你不会。”


    怕明骊又扯出极端情况来，顾清霜沉着解释道：“你不是随心所欲到不顾一切的人，做事把控度刚好，这种情况并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明骊：“……”


    这语气很稀松平常，听不出来是夸赞还是贬低。


    但对于顾清霜来说，这已经是夸赞了。


    明骊也知道再吵下去没有意义，只有她一个人动气，顾清霜根本get不到她的点。


    “她是祝寒星的妹妹，叫祝明月。”明骊冷静下来后温声道：“祝寒星在南方拍戏，再有几天就杀青了，这几天她都跟着我。”


    顾清霜也没问为什么不给别人，只从后视镜里瞟了眼乖巧拿着手机跟祝寒星聊天的明月，倒确实跟祝寒星有几分相似。


    顾清霜沉默几秒后，声音也柔和几分：“她挺可爱的。”


    ……


    再之后的路程并没吵，顾清霜难得软了语气，明骊寻了个空放了首歌。


    歌是随机播放的，是首老歌，但经由很多人翻唱，这个版本是道很缠绵悱恻的男声。


    「爱到妥协


    到头来还是无解


    ……」


    听得明骊有种莫名的悲伤。


    抵达「顾园」后，明骊拉着明月进门时还有几分忐忑。


    但回去以后发现顾雪蔷并不在，还在公司没回来。


    明骊松了口气，却见家里佣人都格外小心，跟明骊说话时声音都小几分。


    因着之前没见过明月，尤其是顾清霜和明骊一起领回来的，大家对明月都投来了探究的眼神，明骊也没理会，拉着明月上楼去洗澡。


    明月跟着明晞的时候倔得很，但跟在明骊身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今天洗澡明骊没帮她，只帮她拿了东西就在次卧等着。


    一回家她就上了楼，并没理会顾清霜在做什么。


    以往她跟顾清霜也是如此，虽同在一个房间，通常都各忙各的，不做\爱的日子里就各自玩手机，一整晚连句话都不说的情况也很多。


    明骊并不觉得有什么，尽管她今天是顾清霜主动接回来的。


    但明骊也不会去问她为什么主动去接自己。


    问了可能也不会得到令人愉悦的答案。


    毕竟她俩之间连暧昧都没有。


    那点儿似有若无的暧昧只有做\爱时才会有。


    不一会儿，顾清霜敲响房门，看了眼传来水声的浴室，沉声问道：“有空聊聊吗？”


    “要聊什么？”明骊单刀直入地问。


    以往她会主动给顾清霜递话题的，在顾清霜不知该如何表达的时候，她会提供几个选项给顾清霜，好让两人的话题可以延续，也让气氛不那么尴尬。


    但现在明骊不会了。


    于是，一时间尴尬蔓延。


    在沉默过后，顾清霜说：“你不觉得我们现在的相处有问题吗？”


    “顾小姐，我提醒你一点。”明骊说：“提出问题不详细也属于解决不了问题的一种。”


    顾清霜：“……”


    一瞬，明骊感觉顾清霜愣住了。


    很难从她那张冰山脸上看到不一样的反应。


    明骊倒觉得有些好笑，嘴角微微勾起就听见顾清霜说：“因为我不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问题。”


    明骊眼皮微掀，动也不动地盯着她看，发现顾清霜是认真想解决这个问题的。


    她察觉到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不一样了，磁场开始不合，因为明骊不似以往让步了。


    这让顾清霜没安全感。


    明骊知道顾清霜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哪怕是房间里用的熏香都最好用一个味道。


    但明骊不想继续像以前一样了。


    因为她的内耗、焦虑、恐惧，让她短暂失聪过。


    她害怕自己有天真的听不见，所以她在努力改变自己的方式。


    尤其，顾清霜又做了那么让她难以接受的事。


    换句话说，她在自救，恰好顾清霜给了她一个台阶发挥。


    可这发挥让顾清霜难受。


    既然顾清霜把态度摆了出来，明骊也不再逃避，轻呼了一口气说：“明月还在洗澡，等她出来时看不见我会哭，所以我等会儿把她哄睡着了再聊吧。”


    顾清霜顿了下：“书房聊还是卧室？”


    明骊：“书房吧。”


    既然是一纸合约，那就公事公办一点，她尽量让自己理智冷静不带感情。


    ……


    明月洗完澡后裹着大大的浴巾，家里没有合适的衣服，明骊就把自己不穿的T恤给她套上当睡裙。


    时间不早，明骊喊明月上床，准备给她讲故事上床。


    结果明月刚上床就问：“你老婆呢？不和我们一起睡吗?”


    明骊：“她在隔壁休息。”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你怎么会这么问？”


    “你们之间的气氛不对劲。恋爱才不是你们这样的。”


    “你还懂恋爱？”


    “……”


    明月气鼓鼓地别过脸，隔一会儿又转过来，“我没有谈过，但我看别人谈过呀。”


    明骊笑了：“那你看谁谈的？”


    “电视里。”明月很认真地比道：“她们都牵手手、抱抱、亲嘴、睡一起。”


    明骊：“……”


    她以为明月只看《汪汪队立大功》呢。


    明月解释，那是明晞以为她喜欢看所以给她看的。


    实际上她平时在IPad上看的都是偶像剧。


    明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个八岁的小孩儿说起了这些，这走向太不对劲，赶紧催促明月睡觉以此转移话题。


    明月却摇摇头：“我还不困。而且今晚我可以自己睡。”


    到了陌生的地方，明骊倒是惊讶：“你不害怕？”


    “给我一个玩偶好吗？我抱着玩偶睡。”明月比道：“你得跟你老婆睡。”


    明骊：“……？”


    明骊也不知道明月小小的脑袋里装着什么，颇有要给她上一节恋爱课的架势。


    明骊赶紧叫停，正好顾清霜还要找她聊，既然明月说她不怕，明骊便把自己IPad递给她，去书房找顾清霜。


    ……


    顾清霜正在看一本杂书，从最角落的书架上找到的爱情小说。


    也不知道她的书架上为什么会混进来这种奇怪的东西，但这属于她的知识盲区，便随手翻开看看。


    还是一本百合文，讲两个女孩是青梅，从小一起长大，结果长大后有天一起喝酒，喝醉了以后接吻，然后感情就变质了。


    顾清霜看爱情小说也是一副研究论文的架势，明骊进去的时候还以为她在工作。


    结果看见她合上书之前还折了下页码进行标记，书一合上就看见青葱嫩绿的封面，两个女孩手牵手，封面写着《女孩，你是我的糖》。


    嗯……很古早的小说了。


    明骊光是看见名字就嘴角一抽，却也淡定地坐在顾清霜面前：“聊吧。”


    什么气氛都没有，很突兀直白的话丢出来，让顾清霜也愣了几秒，她的脑子还在刚才的小说里没转出来。


    顾清霜愣了会儿才说：“我觉得我们最近的状态都很不对劲，说话的话很容易情绪激进，最后又聊不出什么，反倒平白惹你生气。”


    她说着拿出两张A4纸，给明骊递了一支笔：“所以不如写下来。你对我有什么意见或想法，未来想让我怎么做。包括对沈昶和明晞那件事的后续处理，我都会尽量去做，去满足你的要求。”


    顾清霜语气平静，却让明骊听出几分颓然。


    短短两天，顾清霜到底经历了什么？


    明骊却没问，只转着笔说：“那你的目的呢？”


    “解决问题，回到原点。”顾清霜说。


    明骊问：“哪个原点？是刚结婚时还是……沈梨灯没回国前？”


    提出沈梨灯这个名字时，明骊有几分迟疑，但还是觉得这个人是她们这段关系里绕不开的存在，不解决是没办法达到顾清霜期待的，所以还是提了。


    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书房里气氛都有些沉重。


    顾清霜沉声道：“你知道沈梨灯的事？”


    明骊耸了耸肩：“知道一些。但更关键的，她是沈昶的姐姐。”


    “我会越过她去处理沈昶这件事的。”顾清霜说：“这你放心。”


    “但你跟她之间呢？”明骊说。


    顾清霜眉头微蹙，似是不理解明骊这句话的意思。


    她跟沈梨灯之间自然已经断了，从沈梨灯选择去巴黎，而不是留在她身边结婚的时候，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怎么感觉在明骊口中，她和顾清霜还有什么？


    “我和沈梨灯之间没有什么。”顾清霜尝试着解释，从另个角度让明骊更理解：“就像你跟祝寒星，遇到困难时会互相帮忙。”


    明骊：“……”


    明骊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顾清霜却尽可能地中立道：“尽管我并没有什么困难需要她帮助，但她的情况特殊，在国内遇到问题时会求助我，出于一些原因，我会去帮助她，但并不是爱情。所以你可以放心，我没有违约。”


    明骊冷冷道：“我跟祝寒星没谈过。”


    隔了会儿，却又觉得这话顾清霜听不明白，补刀道：“你跟她不是爱情，但能帮她。但我跟你结婚，你却不帮我。”


    第35章


    话一出口, 明骊都感觉自己像个怨妇。


    她不想跟沈梨灯比的，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明骊也觉得自己跟沈梨灯完全不同。


    可顾清霜总跟沈梨灯纠缠不清，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迟早有一天, 明骊会再因为这个问题爆发。


    明骊说完后就安静地等顾清霜的回答，但顾清霜轻吐一口气，似是想起了什么，沉声强调道：“明骊，你说出来我会帮你的。在我的力所能及之内。但……沈梨灯是不同的。”


    不知为何，明骊总觉得她最后那句很沉重，像是一座大山压在她肩头，似乎随时都能把她压垮。


    明骊连生气的情绪都没了。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只会想笑。


    她目光沉沉地看向顾清霜, 四目相对, 却发现顾清霜在避开她的眼神。


    怎么？她也觉得那句话有问题吗？


    沈梨灯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


    明骊没问, 只淡淡道：“那你要这么说的话，我无话可说。”


    “你是在嫉妒？”顾清霜忽地问。


    明骊不解：“什么？”


    “你在提到沈梨灯的时候情绪非常不对。”顾清霜说：“还是说你觉得我对沈梨灯的好超出了你所接受的范围？你可以提出来, 在适当的范围内我会遵守。”


    明骊：“……”


    明骊都傻了，说聊还真的是聊这么细啊？


    “什么范围是适当的？”明骊反问：“你认为一个名义上的已婚女士跟前女友在什么范围内相处合适？”


    顾清霜沉默。


    她并不知道。


    顾清霜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她的家庭关系有点畸形，最好的朋友在高中结束后就已经断了联系。


    所有的人际交往大多停留在跟沈梨灯的相处上，跟其他人都是不冷不热的。


    在医院里好多医生都能找到合适她们的“搭子”, 一起吃饭一起聊天, 人大多喜欢热闹。


    但顾清霜融入不进去, 也并不想融入。


    她一个人挺好的。


    不会有争吵不会有面目狰狞的嘶吼不会有歇斯底里的哭喊, 平平静静的最舒服。


    明骊现在的问题无疑是在问她一个外科医生该怎么去处理心理问题。


    她会吗？


    她不会。


    顾清霜在沉默几秒后，沉声道：“我不清楚。但你可以列出来你所接受的范畴。”


    明骊也不想让两人僵在这个问题上, 她知道顾清霜已经做了让步，所以尝试着用顾清霜的方法去解决这件事。


    ——写在纸上。


    明骊握着笔半晌, 悬而未落。


    不知道该写什么。


    她跟顾清霜这段时间的问题全是情感在作祟，可情感是没办法去写下来的。


    再优秀的作文写不出来现实中爱情的万分之一复杂。


    尤其是横亘在她和顾清霜之间的这道沟壑，甚至不能叫沟壑，是天堑。


    良久，明骊把笔扔在桌上，正在奋笔疾书的顾清霜忽然被吓了一跳，一抬眸发现明骊正认真地盯着她看。


    顾清霜问：“你不写吗？”


    明骊瞟了眼她写的内容，就跟论文列提纲一样，先写小标题再详写部分内容，甚至有括号备注精准到哪一步。


    明骊轻呼出一口气，在此时彻底理解了“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俚语。


    “不知道写什么。”明骊说：“你写吧，我尽量按照你的要求做。”


    顾清霜蹙眉：“你最近应该对我有很多要求吧？”


    明骊摇头：“不高。”


    顾清霜还要说什么，明骊却轻飘飘道：“毕竟你才是雇主。”


    顾清霜错愕：“嗯？”


    “咱们的关系说好听点是合作，说不好听点就是你花钱雇我在你家做事。”明骊自暴自弃道：“我跟楼下那些保姆阿姨其实没什么差别，所以你对我有要求是应该的，倒是我不知足了。”


    顾清霜感觉这话有点奇怪，却不知奇怪在哪。


    明骊：“往后我会尽量适应你的规则，你写下来就好。我就不写了。”


    顾清霜眉头皱得愈紧，沉声道：“明骊，你还是在生气。”


    明骊笑着摇头：“没有生气。”


    顾清霜有时很迟钝，但在看人情绪时还挺敏锐，只不过不太会归类人的情绪，只能把其简单理解为生气、高兴。


    爱恨嗔痴贪怒怨。


    人的情绪太复杂了。


    就连明骊都说不上来自己是种什么心情，就感觉心脏被人抓住不停地揉捏，很疼，疼得快喘不过气来，但又有种轻松的快感，她好像在解脱。


    迷途知返也是好的。


    她如此安慰自己。


    “我是乙方，不会跟甲方说你的提案不对，你的审美不行等等，我最多最多会说预算不够。”明骊说：“但你的预算给的非常充足，足够让我做很多事，你列下来就行。”


    顾清霜闻言，也不知是跟谁撒气，直接把手里的纸团了扔进垃圾桶。


    明骊倒是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顾清霜不懂，为什么明骊分明是笑着的，就坐在她的对面，但她仍旧看不透明骊的心思，也感觉她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


    “不写了。”顾清霜认真道：“我们的关系始终都是合作，你说这些话让人不舒服。沈家的事情我会处理好，往后你也不必介怀我跟沈梨灯的关系，我们之间从前或许有什么，但现在、未来都不会……”


    话说到一半顿住，表情有些不自然。


    她跟明骊解释这些做什么？


    这种话大概只有跟沈梨灯谈恋爱的时候说过，在沈梨灯哭得不行的情况下去做一些保证。


    在她看来很没意义的保证。


    人性复杂，想背叛的人不管是发过毒誓还是山盟海誓过，都会背叛。


    听那些一次又一次口头上的保证有什么意义？


    但沈梨灯闹得狠，听不见这些连饭都不吃。


    顾清霜会照做。


    通常她都拗不过沈梨灯的。


    在跟沈梨灯交往的那几年里，她常常感觉喘不过气，有道无形的枷锁架在身上。


    不似跟明骊结婚一般，轻松且惬意。


    所以顾清霜觉得，这一定是她所期待的生活。


    只要划分好规则，明确每个人在这段婚姻里的位置，不要越过那条线，会好起来的。


    但顾清霜不知道的是，单纯的雇佣关系不会似明骊这般做得尽心。


    明骊见她停住，还以为她反悔了。


    毕竟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


    尤其顾清霜是个极为重诺的人，大抵她心里还是想跟沈梨灯重续前缘的吧。


    明骊也不勉强，“没事。你跟沈梨灯之间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就行，只要她不欺负到我家人头上，我都无所谓。”


    ……


    一场认真的谈话因为太过于双方太过于认真，导致不欢而散。


    起码在明骊视角里是这样。


    不过明骊也跟顾清霜做出了承诺，会尽量保持原状，等过段时间她心里这坎过了，就能跟顾清霜好好相处。


    明骊离开书房后去次卧看了明月，她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但跟往日的睡姿完全不同，身边的大玩偶占了一半床，另一半躺着四仰八叉的祝明月。


    明骊无奈，只能去搬那只玩偶，但没想到刚一动玩偶，明月就皱着眉，还咕哝着喊了声：“姐姐。”


    明骊不敢动了。


    而留在书房的顾清霜坐在宽大的沙发椅上，脑海里不断复盘着刚才的谈话，试图找出症结所在。


    最后大概锁定了一个目标。


    当她准备关电脑离开书房时，有封邮件传来。


    顾清霜的邮箱接收的邮件大多是些学术相关的资料，但这次一打开发现寄件人是Geek。


    顾清霜怔了几秒，发现对方只给她发了两句话。


    「阿霜最近还好吗？


    我准备回国了。」


    顾清霜盯着那封邮件看了会儿，拿起手机找到很久没打开过的Q\Q，找到最上边的那个小组，只有三人的Q，其中一个还是她自己的号。


    其余两个头像都是灰的。


    顾清霜点开一个名字为“要做就做个怪咖”的好友，发送道：【最近有点烦心事。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盯着屏幕出神许久，心念微动，又发：【等你回来一起吃个饭吧。】


    顾清霜也没期望得到回复。


    这个号她很久没用，估计其他人也不常用了。


    但她没有对方的微信。


    顾清霜叹了口气，感慨世事无常造化弄人，而后把电脑关了离开书房。


    没想到在回书房路上收到了对方的回复：【大概还得一个月吧。】


    顺带引用了她那条邀请吃饭的消息：【好啊。吃什么？炸鸡？学校门口你最喜欢那家？】


    顾清霜垂眸回复：【那家已经倒闭了。】


    而且她已经很久没吃过炸鸡了。


    有一年她每天吃那家炸鸡，连吃了三个月，吃到她一闻到味就想吐，最后成功让自己闻不得炸鸡味，自然也没法再吃。


    对方似有些尴尬，回复了个表情包。


    【要做就做个怪咖：那就随便吃点吧。很久没吃正宗的中国菜了。】


    顾清霜回复：【好，到时我请你。】


    她们谁都没说起那段已经过去的岁月，也默契地没提这些年断掉的联系。


    岁月似乎磨平了她们的棱角，也带走了她们之间的隔阂。


    当年那些歇斯底里的争执场面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


    Geek给她发：【听说你结婚了？】


    顾清霜：【嗯。已经三年了。】


    她们上一次联系还是三年前。


    Geek：【跟梨子吗？】


    顾清霜：【……跟个苹果。】


    Geek：【……】


    顾清霜撤回了那条消息。


    Geek：【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幽默。】


    顾清霜嘴角抽了下，心里却是雀跃的，回复：【没有跟沈梨灯结婚，跟另一个人结的，你不认识。】


    Geek：【好。那到时候要不要一起见见？】


    她们之间早已不是以前无话不说的关系，到了每一句都得小心翼翼试探的程度。


    顾清霜回复：【可以。她人很好。】


    隔了两分钟，顾清霜推开门回到房间，发现房间昏暗，明骊并没有回来。


    看来，这场谈判又失败了。


    顾清霜没什么经验，想多跟Geek聊几句，却又找不到话题。


    心念一动便发道：【你说跟前女友之间保持什么样的距离比较合适？】


    Geek：【……】


    Geek：【我不会回去找依依的。你放心吧。】


    顾清霜倏地想起她和春柳依的那一段，心头顿时警铃大作，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一茬。


    顾清霜：【不是这个意思。】


    顾清霜：【我在说我，现在我结婚了，该跟沈梨灯保持什么样的关系？】


    Geek：【最好是不联系了吧。】


    顾清霜：【可你知道的，她对我而言确实特殊。】


    Geek：【可你对她，更多是愧疚吧。】


    ……


    明骊坐在次卧的床边想，该怎么优雅且不失风度地回到主卧跟顾清霜睡在同一张床上呢？


    想了半天最终决定，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进去。


    只要她能耐得住尴尬，就没关系。


    反正只是找个地方睡觉而已。


    明骊正给自己做思想建设时，手机微震。


    发现是顾清霜发来的消息：【回房间睡吧。】


    明骊：【来了。】


    她跟顾清霜之间的这场风暴，似乎终于过去了。


    可她的心，却不知为何更沉重了些。


    明骊正往主卧走，顾斐又给她发来条消息：【听说你们带了个私生女回来？】


    顾斐：【是你的还是顾清霜的？】


    明骊愣住，开门之后发现顾清霜就站在门口，有些局促。


    明骊进门后顾清霜忽地伸手抱住她，熟悉的香气钻入鼻息，能感觉到顾清霜并不适应做这些事情，但她仍在勉强做。


    明骊的手都举起来一只，有些无措，“你……”


    “我很高兴。”顾清霜埋在她颈间，声音带着些哭过的沙哑：“阿骊，让我抱一下。”


    明骊的手下意识落在她纤薄背脊，很轻地、很温柔地安抚着她。


    第36章


    明骊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却也不会认为跟自己有关。


    房间里静默无声，这个拥抱似乎是最有温度的。


    明骊抱得她身体发暖，橘色光线的房间显得很浪漫。


    在这暧昧迤逦的光里做什么似乎都值得被原谅。


    拥抱、亲吻、再到上床, 一切都水到渠成。


    这几天闹的别扭，在这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里得到了解决。


    大抵是因为隔壁还住着个小朋友，顾清霜的声音不似以往那般大声，甚至还咬着床单。


    ……


    做完以后一身汗，明骊身体疲惫到了极点，但顾清霜躺在床上，双眼发直，似还没从刚才的温存中抽离出来。


    明骊干脆躺在她身边发呆, 一场情|事结束后的贤者时刻是灵魂最空的时候。


    “我最好的朋友联系我了。”顾清霜忽地出声, 带着几分嘶哑, 语调上扬，听起来很高兴。


    明骊闻言侧过脸看她, 躺在床上□□的顾清霜有种别样的美感。


    是那种不容亵渎、冷若冰霜、很有距离感的美丽，却也刚才被她亵渎。


    明骊很喜欢她这种反差。


    尤其是穿起衣服时和脱下衣服后的反差。


    若即若离，似有若无，总能让明骊感觉能捕捉到什么。


    最后，却捉了一场空。


    即便如此, 明骊还是乐此不疲。


    她的发丝有些凌乱, 有几缕黏在侧脸, 明骊伸手给她别在耳后, 温声道：“恭喜。”


    明骊没问是谁，也没出言嘲讽：“你还有朋友？”


    只是淡淡地给予她适当的情绪价值。


    顾清霜从来都不会跟明骊聊起这些, 她们之间的日常再简单不过，所以明骊倒还挺诧异她会突然说这种话的。


    后来想可能是顾清霜在跟她解释今晚情绪失控的原因。


    可这些跟明骊又有什么关系呢？


    明骊现在只负责行动, 只要在顾清霜需要时去付出就好了，乙方是不需要有太多情绪和问题的。


    顾清霜垂在床上的手忽然向明骊伸过去，勾住她的小拇指。


    手指相触的瞬间，明骊像是触了电一样，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这种温暖缠绵的小动作似乎不该存在于她们现在的关系里。


    以往也没有过，明骊垂下眼，觉得今晚的顾清霜确实很高兴。


    看来，这个朋友对她来说确实很重要。


    “我没想到她还会再联系我。”顾清霜声音变闷：“她说她快要回国了。”


    明骊忍不住问了句：“是像沈梨灯那样的朋友吗？”


    顾清霜侧过头看她，不经意间四目相对。


    顾清霜的眼睛亮得像葡萄，深邃又迷人，直勾勾盯着人的时候快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缓缓摇头：“不是。是很重要的朋友。”


    明骊见她很有心情聊天，便顺着她的话题往下说：“那怎么会断联呢？”


    “高考后她出国了。”顾清霜说着顿了下，闭上眼便不再说了。


    明骊看她的脸色陡然变差，就没再说了。


    她永远是最贴心的那个，不会做任何让顾清霜为难的事情。


    顾清霜躺在那儿轻叹了一口气，不知想起了什么，竟然流出了一滴眼泪。


    明骊原本平缓下来的心情也忽然变差，抓住顾清霜的手腕倏地翻身而起，整个人都压在上边，挡住了顾清霜眼前所有的光线。


    就看见顾清霜那双眼睛里全是哀伤。


    原来，顾清霜不是没感情啊。


    她是会哭的，会流泪的，明骊还以为她只有在爽到不行的时候才会哭呢。


    明骊手指拂过她的耳垂，触到了那颗莹润眼泪留下的湿意。


    顾清霜被她摸得不自觉抖了下，有些惊恐地问：“要做……什么？”


    嗓子嘶哑到不行。


    似乎无法再在今夜承受一次。


    但明骊俯身，咬着她侧颈的一小块肉厮磨，语气低沉：“不想让你哭了。”


    明骊心里轻叹口气，爱情怎么就是这么磨人的事情呢。


    已经无数次想过不要再管顾清霜了，可看见她哭还是会难受。


    尤其是为别人哭。


    不管是多重要的朋友，明骊都有些难受。


    顾清霜别过脸，犟得很：“我没哭。”


    “那这眼泪是我的？”明骊倏地把她的双手反剪到头上，纤长的手指沿着她的细颈一路下滑，“你既然还不累，那就再来……”


    明骊的话吞没在吻里。


    在床上时她跟顾清霜会吻得特别缠绵，仿佛要把对方吞进灵魂里。


    明骊痴迷于这样的吻，可在吻到极致时又忍不住在她肩膀处狠狠咬了一口。


    顾清霜像只猫似的嘤咛，嗓子哑得不像话，“做……什么？”


    “撒气。”明骊说：“今晚撒完以后都不撒了。”


    顾清霜眯着眼看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便挺了挺身体：“那你再多咬几口。”


    明骊：“嗯？”


    “你最近气多。”顾清霜主动吻了吻她的侧颈，“以后别生气了。”


    很蜻蜓点水的一下，让明骊感觉从脚指甲盖爽到了天灵感，那种触电般的爽爽麻麻的感觉刺激了她。


    最后自然都把力气用到了顾清霜身上。


    ……


    翌日一早，明骊醒来时发现顾清霜还在她怀里睡着。


    大半夜把她胳膊都枕麻了，但顾清霜似乎很舒服，平日睡着时都不怎么舒展的眉头现在也舒展开，像做了美梦，嘴角还微微上扬。


    明骊微动，顾清霜就有些不高兴地嘤咛。


    明骊便不动了。


    像这样温馨的早晨并不常有，明骊也挺珍惜的。


    她另一只手拿过放在一旁的手机，早上八点钟，平时这个点她已经在吃早饭了。


    但昨晚折腾得很晚，明骊闭上眼时迷迷糊糊看了眼表，已经快五点钟了。


    她跟顾清霜要么不做，要做就做了个狠的。


    昨晚那架势都不像做/爱，更像是做恨。


    做到后来，明骊都觉得她跟顾清霜就像两头原始的野兽，不停在对方身上找着发泄点。


    于是，顾清霜的上半身都没能幸免，被她种满了草莓。


    明骊到后边的状态跟喝多了似的，晕晕乎乎却还在逞强。


    明骊的身上也没幸免，稍不留神就被顾清霜吮一下。


    以前她们从来不做这么幼稚的事，但昨晚她在顾清霜颈间咬了个牙印还留了印儿以后，她的本意就是气顾清霜，因为像顾清霜这种高岭之花，肯定不喜欢在颈间留痕。


    却没想到给顾清霜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明骊借着从窗帘缝隙映照进来的些微光亮，看了眼顾清霜身上，嗯，印子还在，还挺多的。


    明骊叹了口气。


    这一茬应该就揭过了，她跟顾清霜的关系应当会再次回到原点。


    说不上来是好是坏，反正对于明骊来说，左右不过一个熬字。


    明骊关闭了勿扰模式，发现有很多条未读信息。


    有顾斐发来的，有祝寒星发来的，还有明晞发的。


    倒是稀奇有这么多人找她。


    明骊一条条看。


    明晞给她发了两条图片，还有一条文字：【嚯！我阿嫂牛啊！沈昶给我道歉的架势够大的。】


    一张图片是横幅「明晞，对不起！——沈昶」


    还有一张图片是一沓信纸，跟写入党申请书似的严谨，一个错别字都没有写了整整十页，非常工整的道歉信。


    明骊都不知道顾清霜是怎么做到的。


    但看得出来明晞高兴，毕竟明晞之前都快不想叫顾清霜为阿嫂了。


    明骊回复：【不用理会，好好读书就行。】


    明晞秒回：【嗯，他一周不来学校，也转班了。】


    明骊：【那就好。】


    明晞又变成了夸夸团：【阿嫂这事儿办得有效率，你得夸！】


    明骊：【……行。】


    明骊又点开祝寒星的，看了两眼发现不太对劲，于是上滑，发现昨晚祝寒星跟明月聊天时一点儿不正经，先是知道明月来了「顾园」，让她不要做自己和顾清霜的电灯泡，还叮嘱明月要一个人睡，不然肯定会惹怒顾清霜。


    祝寒星还告诉明月，这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明骊破案了，怪不得明月昨晚硬跟玩偶睡都不跟她一个屋。


    敢情都是祝寒星这个狗头军师在捣鬼。


    但平时祝寒星恨不得自己来她跟顾清霜中间睡，这会儿又让明月做相反的事。


    明骊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见今早祝寒星给她发来的消息是：【骊姐！早！】


    明骊默默翻白眼，但想起明月屁股上的掐痕，便给她发消息，让她去调查一下那位金阿姨的背景，看看家里还有什么人，在做些什么，不能从法律方面帮明月讨到公道，起码要在其他方面让她得到惩罚。


    不然明月就只能吃哑巴亏。


    最最起码，明骊跟祝寒星能做到让金阿姨在京安市再找不到下一份保姆工作。


    像她这样的保姆，不可能再有人聘用的。


    最后是顾斐，明骊一点开页面就发现被刷了屏。


    无数个感叹号占据了她的屏幕，上滑就发现她昨晚忘记回复顾斐了。


    着实是因为顾斐那个问题太离谱了。


    她就是带明月回来，怎么就成她私生女了？


    之后顾斐也是围绕着这个问题跟她说的，说是佣人之间传谣言很快的，截止到今天早上七点钟，全家都知道她和顾清霜带了个小孩回来，而这个小孩很可能是她的私生女。


    明骊都懵了。


    【我哪有时间生啊？】


    顾斐：【她们说你找别人生的。】


    明骊：【……】


    顾斐给她完整还原了一下这个谣言的过程，起先是有人看见她和顾清霜带小孩回来被人看见，于是就有人说两人带了小孩回来，再过半小时就传这小女孩长得很漂亮，再再半小时就说小女孩长得跟明骊一样漂亮，再再半小时就说小女孩跟明骊长得像，是私生女，再再再半小时就说明骊把私生女带回了顾家，要逼着顾家养这个小女孩。


    就像当年的xxx一样。


    这个xxx，顾斐也不知道。


    顾斐来到顾家的时间也不算长，她的身份还是顾家佣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所以顾斐能打听出来的事情很有限。


    明骊澄清：【这都是无稽之谈！】


    顾斐：【那就好。老太太这边都有点生气了，早上冷着个脸，我跟她说你不是这样的人，解释了好一会儿算是勉强稳住了，估计等你有空了还会找你谈话的。】


    明骊：【好，谢谢。】


    顾斐：【小事儿，你没事就行。】


    明骊给她发了个乖巧的表情包，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顾清霜的呼吸绵长，像是很久没睡过个好觉。


    明骊却不能再陪她在床上待下去了，今天要处理的事情还不少。


    明骊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胳膊，下一秒，顾清霜便睁开了眼睛，囫囵着翻了个身，摸到床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又坐起来醒神。


    明骊甩了甩胳膊，试图把那种麻感驱赶，顾清霜摁开房间的灯，回头看向她，思考几秒后说了声：“早。”


    明骊：“……早。”


    昨晚的温存荡然无存，就连空气都冷了几分。


    明骊倒是已经适应这样的氛围，反正对她们来说，从来没有过醒来后还抱着对方不放的时候。


    那是小情侣才会做的事。


    她们这种P友，清醒后就跟陌生人一样。


    明骊垂眸勾唇笑笑，便把这些事抛诸脑后了。


    ……


    明骊去明月房间的时候，明月已经在刷牙了。


    她没有合适的睡衣，也没衣服，但她把袖子边卷得很好看，也很适合她。


    明骊跟她简单交流几句，顺带洗漱了下。


    等明月洗漱完，明骊再拉着她下楼吃饭。


    两人出门时刚好遇见收拾好的顾清霜，顾清霜瞟了眼明月身上并不合身的T恤，眉头微蹙，但也没说什么。


    明月却主动跟她打招呼，“早，上，好，姐姐。”


    她并没有比手语，而是用声带艰难发声，为了精准度每个字都很慢。


    顾清霜却眼睛一亮，问向明骊：“她会说话？”


    “她的声带没有问题。”明骊说：“但是耳朵听不见以后就很抗拒说话，因为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顾清霜点点头，顺带跟明月打招呼：“你好。”


    又问明骊：“那她会读唇语吗？”


    明骊：“……”


    经过昨晚之后，明骊对她的耐心又恢复了些：“简单的会，就像你刚才那个是会的，太复杂的不会。”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下楼，明月就走在她们中间，步子迈得不大，但尽量跟紧她们的脚步。


    下楼后还跟明骊说：“姐姐，这里真大。”


    明骊指了指顾清霜，比道：“这个姐姐有钱。”


    明月：“她有钱就是你有钱，你俩是一起的。”


    明骊没否认，跟明月解释太多她也不懂，加上顾雪蔷已经坐在餐桌边了。


    明骊带着明月上前给顾雪蔷介绍：“妈，这是我朋友的妹妹，祝明月。”


    顾雪蔷淡淡抬眼，动也不动地盯着她看。


    莫名其妙地，明骊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敌意与仇恨。


    明骊下意识地把明月搂紧，顺带给明月比手语：“叫顾奶奶。”


    明月不太想喊，但还是怯生生地说话：“顾，奶奶好。”


    比刚才跟顾清霜打招呼时流畅很多，也不知是熟悉了还是出于本能的害怕。


    察觉到餐厅的气氛紧张起来，顾清霜上前拉住明月的手，把她安排到中间的位置，自己则坐到了顾雪蔷身边的位置上，同时示意明骊坐到明月右手边。


    顾雪蔷的眼神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从顾清霜扫到明骊，餐厅内寂静无声，似是都在等女王发话。


    而这个家里唯一的女王，毫无疑问是顾雪蔷。


    明骊感觉自己快被顾雪蔷的眼神盯窒息了。


    明月是年纪小，但并不是看不懂眼色，相反，她很聪明，她悄悄给明骊比：“奶奶是不是不喜欢我？”


    明骊摇头：“奶奶是很厉害的人，平时就这样。”


    顾雪蔷忽地冷声道：“是你朋友的妹妹，还是你的女儿？明骊。”


    看似是问句，实则已然在问罪。


    明骊闻言震惊抬头，“您在说什么？这怎么会是我女儿？”


    顾清霜也插话道：“为什么不听人解释呢？那是她……”


    话音未落，顾雪蔷身边的茶盏砰地甩出去，茶水四溅，上好的瓷杯就这么摔得支离破碎，整个客厅都回荡着茶杯碎裂的声音。


    顾雪蔷双眼通红，“你给我闭嘴！我在问明骊！”


    “我说了不是。”明骊捂住了明月的眼睛，不想让她看到这些。


    她甚至不知道顾雪蔷是为何变成这样，印象中顾雪蔷脾气是不好，但也是严厉居多，很少在她面前摔东西，可今天她似乎很激动。


    “明骊。”顾雪蔷冷声道：“我们家里不可能接受一个……”


    “够了！”顾清霜蹭地站起来，扭头看向明骊，深呼吸了一口气，缓和了语气才对明骊说：“你带明月去我们房间吧，我让人把早餐送过去。”


    明骊看了眼顾雪蔷的脸色，就听顾雪蔷盯着顾清霜道：“连你也要忤逆我？”


    “我忤逆得还少吗？”顾清霜似是倦了，声音不高却很沉，跟顾雪蔷对峙时完全不落下风。


    “上楼去。”顾清霜见明骊不动，又沉声提醒了一遍。


    明骊难得见顾清霜如此有主见，纤薄的背脊像座无法跨越的高山，在这个家里，她似乎开始护着自己。


    明骊想再跟顾雪蔷解释几句，却看见顾雪蔷眼睛红得骇人，状态并不对劲儿，疲态尽显。


    再加上身边还有明月。


    明骊也就不争辩了，拉着明月上了楼，明月在楼梯上还一步三回头地看顾清霜。


    顾清霜却没回头看过。


    餐厅内的气氛太过阴沉，等到明骊上楼后，顾清霜挥手示意让人给明骊和明月送早餐上楼。


    “我看谁敢？！”顾雪蔷沉声道：“顾清霜，你是不是太不把我当回事了？”


    顾清霜倏尔冷笑：“我把你当回事，你也要把自己当回事啊。”


    “明骊带着孩子回来，你准备怎么办？”顾雪蔷问：“那是不是她的孩子，你真的确认了吗？”


    “没有。”顾清霜说：“那么简单的问题需要确认吗？”


    顾雪蔷：“为什么不？”


    “她今年8岁，明骊今年才25岁，意思明骊17岁就开始有孩子？”顾清霜都无语了：“你别太离谱。”


    “万一她跟你虚报年龄呢？”


    “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


    “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你的想法会错！”


    “那你的想法就没错吗？！”


    “顾清霜！”


    “……”


    母女两人之间针锋相对，语气平和了没几句便开始争执，不知是谁声音忽地拔高的，但两个人都寸步不让。


    “母亲，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顾清霜深呼了一口气：“明骊不是我爸，她不会做这种事。你刚才当着一个孩子的面，做得太过分了。”


    “你又怎么知道她不会？”顾雪蔷仿佛对这件事有执念，揪着这点不放，“人性经不过推敲的。”


    顾雪蔷又说：“我听说她有个关系很好的闺蜜吧？”


    顾清霜说：“是她闺蜜的妹妹。”


    “万一，那是她和她闺蜜的孩子呢？”顾雪蔷勾唇讽刺地笑：“她的卵子，她闺蜜怀？呵呵。”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顾清霜瞪大了眼睛，怒道：“明月出生的时候她们都才17岁！还没高中毕业！”


    “当年那个女人怀孕的时候也才17 ！她的女儿改了年龄跟你读同一届！有什么不可能的！”


    “……”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


    良久，顾清霜沉声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过自己。”


    “我放过自己，但我不会放过那个男人，还有那个女人！包括那个女人的孩子。”顾雪蔷厉声道：“他们毁了我的一切，他们也配？”


    “可是你能不能，放过我啊？”顾清霜看向她，眸光沉沉，清早醒来时照镜子时眼中还有光亮，现在完全是一滩烂泥，死气沉沉：“我不想卷进你们的恩怨纷争里了。”


    “明骊不是我爸，我也不是你。”顾清霜轻叹一声，“就算明月真的是明骊的孩子，那我也养。可以吗？”


    顾雪蔷一拍桌子：“你疯了？！”


    “我还有你疯吗？！ ”顾清霜吼道：“你在这种事上的多疑太可怕了！你竟然去造谣自己的女媳！是你让我把明骊找回来的，我刚哄回来你大早上就发火！”


    “昨天早上怪我把明骊气走，昨晚我哄回来了！结果呢！你又在做什么？你是不是不止对我爸也有怨气，对我也有？！”


    顾雪蔷顿时变了脸色，“怎么会？你是我的女儿。”


    “可我身上也流着一半我爸的血。”顾清霜闭上眼：“实在不行我跟明骊搬走吧。我无法想象每天跟你住在同一屋檐下，每天都要承受你的怒火的日子。”


    “不可以！”顾雪蔷说：“你们要是搬走，我怎么争董事长的位置？!这些东西未来都是留给你的，霜霜。


    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是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挣到的钱。”


    顾清霜倏地笑了，脸色苍白，捶在桌上的手握成拳，不知什么时候攥住个瓷茶杯的碎片，如今手中一片殷红，血流在白色桌布上，像是绽放开一朵妖艳却致命的彼岸花。


    赤红，漂亮，却危险。


    “你觉得我会在乎吗？”顾清霜说。


    “那是因为你没尝试过贫穷是什么滋味！”


    “我留在这是因为你可怜！可怜！可怜！”


    几乎同时，母女两人往对方的心尖上戳刀！


    “可怜？”顾雪蔷错愕地看向她：“你觉得我可怜？”


    “不然呢？”顾清霜说：“但现在，我感觉最可怜的人是我啊。”


    顾雪蔷讥讽地笑道：“你可怜？你过着衣食无忧大小姐的生活，有人帮你打理生意，争夺家业，最后你只需要坐在我给你安排的位置上平安无虞的度过一生就行了。你哪里可怜？”


    “平安无虞？”顾清霜笑道：“我跟这四个字有什么关系吗？你是不是忘了？我早就……”


    “闭嘴！顾清霜！”顾雪蔷冷声道：“你不是！你没有病！”


    顾清霜看她这副自欺欺人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昨晚干得都是体力活，她肚子饿得很，一大早又跟顾雪蔷在这里嘶吼，她很疲惫，干脆坐下来拿毛巾把手上的血擦干净，很长的一道口子，擦完后血还在流。


    顾清霜却像感觉不到痛一样，像个魔鬼一样笑道：“我是有病啊。”


    “躁郁症、抑郁症，用精神科的话来说是双相情感障碍。”


    顾雪蔷瞪着她：“你早就好了！不然你怎么成为的外科医生？”


    “因为我像你一样会装啊。”顾清霜用带血的手拿了一片面包，囫囵吃完，而后淡声道：“我跟思往联系了。”


    说完便兀自往楼上走，下一秒，一个茶盏就朝着她后背扔过来。


    茶盏狠狠砸在她的背上，不算滚烫的热水在她的后背绽开，把她的衬衫打湿。


    顾清霜停了两秒，却又坚定不移地往楼上走。


    “我不会再妥协了。”顾清霜说。


    第37章


    佣人把早餐送到房间里时, 明月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明骊拍了下她的肩膀，跟她比道：“吃饭。”


    明月抿着唇，看上去惴惴不安, “姐姐，真的没关系吗？”


    明骊：“没关系。”


    “我不知道会给你带来麻烦。”明月快速比道：“其实我可以一个人住的，我会自己点外卖。”


    明骊曲指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不要说这种话。还有这么多大人，不需要你做这些。”


    “可是……”


    明骊摁住她的手：“没有可是。”


    明骊和顾清霜的房间已经被打扫过，干净到一尘不染，温暖的阳光照进来，看起来就知道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只是，一清早起来就不太愉快。


    明骊安慰了明月几句, 明月也乖巧地不再说要离开的话。


    但小孩子都敏感, 尤其像明月这样的小孩, 压根受不住顾雪蔷一个眼神。


    明骊满怀心事地吃完了早饭，等明月吃完后把餐具简单地收拾了一下, 然后就等着佣人来收。


    房间的隔音好，根本听不见楼下的声音，也不知道母女两人吵起来没。


    等待总是格外漫长，明骊隔几分钟就要抬手看一眼表。


    最终还是坐不住。


    这件事的起因在自己身上，那还是得由自己去解决。


    再说, 她还真不习惯这种站在顾清霜身后的感觉。


    孰料明骊刚走到门口, 就听见敲门声, 一拉开门就看见顾清霜站在那儿, 悬在半空敲门的手还没放下来。


    明骊发现她已经换了件衣服，虽然都是白色, 却有着细微差别。


    而她眉眼间有几分难散的戾气，眼睛却泛着红, 就像是青春期跟家长闹别扭的叛逆小孩，一边嚣张一边哭泣。


    明骊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她向来不过问顾清霜和顾雪蔷之间的对话，在迟疑几秒后，明骊询问：“你吃了吗？”


    “吃了点。”顾清霜说：“不太饿。”


    明骊微微颔首，而后侧身让她进来，气氛却尴尬下来。


    明月从明骊要出门时，目光就一直跟随着她。


    在看见顾清霜后，自然而然地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此时直勾勾地盯着顾清霜看，顾清霜原本还是张冷若冰霜的脸，但在跟明月对视之时，倏尔笑起来，柔和不少：“你看我做什么？”


    明月看向明骊，让她翻译。


    明骊：“……”


    明骊耐心地翻译后，明月说话：“你，很，好看。”


    顾清霜莞尔：“你也很好看。”


    对待小孩，顾清霜似乎格外有耐心。


    但最有耐心的是明骊，在她们两人之间不停地翻译，主要是给顾清霜。


    明月说话是纯看心情的，她对顾清霜似乎很有好感，所以完全不用明骊翻译，只要是她能回答的问题，哪怕她说得磕磕绊绊，她也会尽力说话。


    明月性格内敛，但在顾清霜面前却像有说不完的话，还关心她有没有跟她的母亲闹矛盾。


    顾清霜闻言微怔，淡淡道：“没有。”


    完全睁着眼说瞎话，只有小孩才会信。


    明月信了，松口气道：“不要跟妈妈吵架。”


    跟个小大人一样。


    有明月这个润滑剂在，房间里的尴尬消弭不少。


    今天明月要去医院检查，明骊本准备吃过早饭后将她送到医生那儿，然后去公司处理些事情，等结束再把她接到公司，让她自己玩一会儿，等她下班后两人再一起回来。


    但没想到顾清霜在听到她这个计划后，主动道：“我今天不上班。”


    明骊懵了两秒：“嗯？”


    “我带她去医院吧。”顾清霜说着去了趟衣帽间，不知道从哪个抽屉里拿出部手机，是顾清霜去年的旧款。


    但她也只用了半年。


    顾清霜没有卖电子产品的习惯，反正也不缺钱，换了新款后就把旧款集中放在一个地方。


    明骊看她从自己手机里弄出一张卡，按到旧手机上，又把旧手机给了明月。


    这一切做得极为流畅自然。


    明月却有些不好意思接受，给她在手机上写道：「我有手机，在家里。」


    顾清霜：「没事，这几天先用这个。」


    明骊这会儿没时间回去帮她取，就让她先接受，明月写道：「谢谢。」


    顾清霜回复：「不客气。」


    一大一小两人相处得倒是融洽。


    眼看着时间不早，明骊跟顾清霜打了个招呼便拎着包走了。


    离开前明骊还问明月，是想跟着顾清霜还是跟着自己，结果明月这个颜控叛徒，直接选择了顾清霜。


    明骊无奈，只能拜托顾清霜。


    顾清霜点头：“我会尽量照顾好她的。”


    把明月交给顾清霜，明骊是有点不放心的。


    但当下的处境，有人主动提出帮忙带明月就已经是足以让人感激的事情，尤其这个人还是平日不问世事的顾清霜。


    明骊也发现，顾清霜似乎很喜欢小孩。


    她跟小朋友相处的时候有种自然的亲和力，并不似日常在「顾园」里那般高冷。


    明骊选择相信她：“那就谢了。”


    却还是叮嘱道：“如果带她看完医生后你临时有事，可以带去公司，我到时候给你发个地址，你把她送过来就行。”


    顾清霜点头，却又道：“我今天应当是没什么事的。”


    “好。那等我晚上回来的时候给你……”明骊想说给你们带吃的，这是明晞帮忙哄明月时她常说的话，但现下的人换成了顾清霜，这话就有点说不出口了。


    给顾清霜带吃的？


    她都不知道顾清霜爱吃什么零食。


    因为顾清霜活得无欲无求，从来不吃零食，最多也就在忙碌的时候吃个泡面，连卤蛋和火腿肠都不加，她的一日三餐都是在家里和医院吃的，有什么就吃什么，从不挑食。


    明骊都没办法把美食跟顾清霜挂上钩。


    这一点明骊倒是深以为然。


    因为在她刚跟顾清霜结婚不久，顾雪蔷就给她专门上过一门课，就叫——不要让别人看出你的喜好。


    大致是说桌上有二十道菜，就算你再喜欢一道菜也不可以一直只夹那一道，会让人看穿你，从而拿捏你。


    最好的方式是每道菜都夹一到两筷子。


    顾清霜大致就是践行了顾雪蔷的教育方式。


    “算了。”明骊改口道：“等晚上我尽早回来。”-


    明骊匆忙下楼，楼下已然风平浪静，完全看不出之前刚经历过一场剑拔弩张的争执。


    而顾雪蔷也不在客厅。


    明骊松了口气，离开前却又遇到了匆匆赶来的顾斐。


    顾斐没化妆，但脸上有着蓬勃的朝气，用网上流行的话来说就是气血充足的生命力。


    “你去哪儿啊？”顾斐站在她的平衡车上问。


    明骊拿出车钥匙：“上班。”


    “听说你最近要收购一个公司？”顾斐问。


    “是。”明骊知道这个家里的所有事情都逃不过老太太的眼睛，毕竟七十多岁的人却还紧紧握着顾家的核心权利。


    如果说顾雪蔷的强势是外放的，那老太太便是内敛的，但一说话就让人不敢违背。


    和蔼，却让人不敢小觑。


    明骊知道顾斐来肯定不是单纯叙旧的，便开门见山问：“奶奶现在就要见我？”


    “哪能啊。”顾斐说：“我妈最喜欢人奋斗了，知道你白天要去公司，肯定不会白天找你。”


    明骊心下了然，那就是晚上了。


    “那你这？”明骊跳了下眉，不明白顾斐的来意。


    “你不是把祝寒星的妹妹带回来了吗？我过来看看。”顾斐说：“顺带看你需不需要帮忙，正好我今天没什么事儿，可以帮你带小孩。”


    明骊从头到尾没跟顾斐说过是祝寒星的妹妹，便诧异：“谁跟你说是祝寒星的妹妹？”


    “你妹妹都高三了。”顾斐理所当然道：“你又只有祝寒星一个朋友，不是她妹妹还能是谁啊？总不能你真在外边有私生女了吧？”


    明骊笑笑，开玩笑道：“那万一是顾清霜的呢？”


    “哦。”顾斐啧了声：“这不是给你个理所当然离婚的理由嘛。”


    明骊耸了耸肩：“可惜了。”


    “那是真的可惜。”顾斐半真半假地说。


    明骊知道顾斐在这个家里生存环境比她好些，却也不到完全自由不受管束的状态，尤其她到顾家来以后受到顾斐的照拂太多了，自然没想过麻烦顾斐。


    但既然顾斐来了，明骊便道：“明月在楼上跟顾清霜玩，今天她由顾清霜带。”


    顾斐闻言一怔：“顾清霜？没上班？”


    “今天她休息。”明骊本想说今天的顾清霜跟转了性一样，竟然会主动帮她带明月。


    话到嘴边过了下脑子，便把这些话都吞回去了。


    明骊素来不喜欢跟人说这些，尤其是跟顾清霜之间的事。


    她跟顾斐在大学时关系也还算不错，可远不到能聊这些的地步。


    尤其，顾斐是顾清霜的小姑姑。


    再怎么说，她也姓顾。


    呼吸之间，明骊的想法已然转变，只对着顾斐温和地笑了笑。


    顾斐却盯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直到明骊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顾斐这才回过神。


    “在看什么？”明骊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顾斐坦荡：“有啊。”


    明骊伸手去摸，顾斐笑道：“有点貌美。”


    明骊：“……”


    “又开玩笑。”明骊看了眼时间，“我得走了，晚上回来再聊。”


    顾斐朝她挥挥手：“拜~”


    直到明骊的车驶出院子，在转角消失不见，顾斐才缓缓收回目光，挂在脸上的笑意消散得无影无踪。


    没一会儿，骑着平衡车走了-


    明骊一整天都忙得晕头转向，中午也没顾得上吃饭，还是林助把她的酸奶给她塞了一个勉强填肚子。


    跟胡总那边谈判暂时崩掉也是明骊意料之中的事。


    可后续的事情还有很多，明骊吃到那个酸奶时已然下午三点多，她早上那一点点面包早已在肚子里化成渣渣了。


    酸奶是草莓味的，酸甜适口，明骊吃到一半觉得很适合小朋友吃，明月肯定很喜欢。


    干脆在网上搜了一下，直接挑挑拣拣买了一些。


    等那堆东西送来的时候，林助惊了：“您这是要靠酸奶度日啊？”


    明骊摇头：“不是，我吃别的。这是给家里小孩带的。”


    林准懵道：“小孩？您……顾小姐……”


    错愕得她语言系统都紊乱了也没敢乱说一句话，明骊笑着给她解释：“是我朋友的妹妹，让我暂时带几天。”


    林助这才松了口气，随之感慨道：“那您找顾小姐带可真是找对人了。”


    明骊闻言，正在敲击键盘的手都停下来：“嗯？为什么？”


    顾清霜平时的表现可不像是个带孩子的好手。


    不过通过她跟明月的相处，明骊觉得这个说法倒也成立。


    但林助是个没见过不会乱说的，更不会乱评价的人，所以她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明骊装得无知懵懂，林助才会侃侃而谈。


    没办法，林助太谨慎了。


    明骊想从她嘴里套点话并不容易。


    “她很喜欢小孩，也很容易跟小孩成为朋友。”林助想到什么忽然笑了：“有次她加班到很晚，顾总便让我去医院找她，去的时候我发现她在跟小朋友玩跷跷板。”


    明骊：“……？”


    这倒是直接颠覆了明骊对顾清霜的认知。


    “她玩得很认真，也很有耐心，还会跟小朋友分享零食。”林助说：“那天她给小朋友买了一大兜零食。”


    “我只在那次见过顾小姐那么单纯的笑，跟那个小朋友没什么两样。”


    明骊听得愣神，林助却自觉失言：“我……是不是说多了？”


    “没有。”明骊说：“爱听，多说。”


    “再多我也不知道了。”林助耸耸肩：“我只觉得，顾小姐是个很纯粹的人。”


    明骊对这一点倒是认同，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里明骊都觉得顾清霜是个单线程，一次只能处理一件事。


    跟林助聊了会儿，明骊的外卖到了。


    她忙得没时间喝水，干脆直接点了个牛肉汤饭，把米饭往牛肉汤里一倒，搅一搅囫囵就吃了，吃相一点都不优雅。


    这段时间林助跟她共事，已然习惯她这副状态。


    林助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不到十分钟吃完了自己的猪排饭，把桌面一收拾再次进入工作状态。


    明骊倒是把手头上的事暂告一段落，腾出一会儿空闲，本想发个消息给顾清霜，问问明月的状态怎么样。


    但又怕顾清霜觉得自己不信任她。


    恰好，没一会儿祝寒星就给她发来消息。


    对于明骊早上的留言，祝寒星气得要死，恨不得现在就飞回京安找到金阿姨，狠狠挥她一拳，但想到自己当下的处境又忍了。


    祝寒星看见消息后气血上涌，想到什么就给明骊发什么，一连串的消息把明骊炸懵几分钟。


    但祝寒星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冲动的愣头青了，她先是生气，又自我安慰，自我疗愈，最终自己给自己想了一套方案，这才释然。


    全程不需要明骊一句安慰。


    明骊只给她发了个大拇指，表示点赞。


    祝寒星：“……”


    明骊直接扯了祝寒星这张大旗去问顾清霜，【明月还好吗？】


    顾清霜没回，明骊继续发：【是祝寒星问的，方便的话给拍个视频，谢谢。】


    这时候祝寒星才发消息问明骊：【你今天工作，那明月谁带？跟你去公司了吗？】


    明骊：【顾清霜带。】


    祝寒星：【敲！见鬼啊！】


    明骊：【……】


    下一秒，祝寒星撤回了那条消息，重新组织语言：【真是辛苦你的亲亲老婆了。】


    明骊：【好好说话。】


    祝寒星：【不行。我唯一的妹在她手里，我肯定优先夸她。】


    明骊：【你倒是也放心。】


    祝寒星发了个哈哈大笑的表情包。


    祝寒星：【交给她比交给你还放心呢。】


    明骊：【？】


    拜托。就算顾清霜是个医生，但明月可是她带过好多次的呢！


    明骊准备发个暴打的表情包以示自己的愤怒，结果下一秒祝寒星就发：【你家老婆可是专业带娃，上到十几岁，下到两三岁都行。】


    明骊：【你这又是从哪听来的谣言？】


    祝寒星：【nonono！不是谣言，是从她昔日好友嘴里挖出来的秘密。】


    明骊：【……春柳依？】


    祝寒星：【Bingo！我现在跟咱们春姐感情可是与日俱增，几乎无话不谈！】


    明骊：【所以她都跟你说了什么？说来听听。】


    祝寒星：【以下内容需要付费 ，V我500。】


    明骊：【滚。】


    明骊没再看手机，继续看她手边的文件。


    认真工作的时间过得很快，等明骊再抬起头的时候，外边的天已然晚霞弥漫，橘红色的晚霞像是一把炽热的火，要把整片天空烧出一个洞来似的。


    明骊盯着玻璃看了会儿，把手头这个文件合上，又把电脑关了，准备结束今天的工作。


    跟胡总的谈判是个大工程，胡总是个硬骨头，明骊没打算一次就能啃下来。


    林助还给她吹过几次耳旁风，试探着问她要不要再加价联系一下胡总，明骊却摇头，“再等等。”


    不管林助如何说，明骊始终都保持着自己的节奏。


    虽然她自己也在心里打鼓，可面上始终保持淡定。


    明骊下班，林助就能下班了。


    两人终于在傍晚准时下班，林助脸上都有了喜色。


    明骊不由得问：“这么高兴？”


    林助笑了，腼腆道：“我今天恰好有个约会，不用请假很开心。”


    明骊和林助平常都是一起去地下车库，但今天林助摁了一楼，触及到明骊的眼神，林助解释：“他今天来接我。”


    明骊看她脸上流露出甜蜜的笑意，温柔道：“祝你今天有个美好的约会。”


    明骊拎着那一袋子酸奶去了地下车库。


    等明骊驶上地面时，发现林助还站在公司门口。


    正好有红绿灯，红灯一百多秒，明骊便摁下车窗多瞟了几眼，不一会儿就有个穿着西装的高个男人出现在视野里，挡在林助面前，跟林助说了会儿话，然后两人一起牵着手往不远处的商场走去，应当是去吃饭。


    林助平常是个很严肃的人，偶尔在触及到她感兴趣的话题才会露出笑容。


    这还是最近跟明骊共事，因为明骊性格温和，连带着林助的笑容也多了些。


    以前明骊见她跟在顾雪蔷身边时，几乎就是个不会笑的人形AI，只会机械的处理事情。


    明骊望着两人被夕阳拉长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挺美好的。


    她从心底里羡慕这样的感情。


    可惜了，顾清霜从来不需要她接，甚至希望她少出现在医院。


    而顾清霜也不会来接她。


    明骊想，或许等这段关系结束以后，等几年她把顾清霜放下了，或是遇到合适的女孩子，再去开启一段新的恋爱也不错。


    婚姻的话明骊是有些害怕，但对恋爱还是期待的。


    没事儿做的时候两人一起玩手机，等到饭点一起下楼吃饭，一起布置家一起去做喜欢的事，一起去旅游一起在街边散步，做些平日里看起来很无聊的事，但因为对方在，这件寻常的小事也会熠熠生辉。


    光是想想，就觉得很美好，日子有奔头。


    明骊的车融进傍晚的车流里，车里还随机放着一首歌——


    「我们总会绕阿绕  饶阿绕


    绕几千里路  望向归途」


    明骊觉得很好听，顺手把这首歌加入歌单。


    明骊想，她的归途大概并不会是顾清霜。


    分明是首温柔的歌，她却听得泪目-


    明骊回到「顾园」时，家里很安静。


    她问了佣人，顾清霜带着明月出去尚未归来，倒是老太太那边差人传了话，让明骊回来以后就过去一趟，老太太想见见她。


    明骊便知道，该来的躲不掉。


    既然要去也不好空着手，明骊干脆把今天刚买的酸奶拿了两个，去了以后顾斐就在老太太身边练书法，写的瘦金体十分锐利，明骊把酸奶给老太太递了一个，又给了顾斐一个。


    顾斐朝她笑笑：“还是阿骊记得我爱吃什么。”


    明骊微怔，虽然不知道顾斐爱喝酸奶，但也算误打误撞地送到了她的喜好上。


    明骊也就没多解释，只笑道：“你喜欢就好。”


    但顾斐顺手没收了老太太手里的那个，还跟明骊解释：“妈这两天肚子不舒服，不能吃这个，放着给我吃。”


    “便宜你了。”老太太温和笑道。


    顾斐：“那当然，谢谢亲爱的妈妈。”


    看起来倒真是和睦的一家子。


    明骊忽然想起之前听过的一些流言，说顾斐并不是顾老太太的亲生女儿，而是顾老太爷的私生女，在顾老太爷去世后被顾老太太接回来养在身边了。


    据说这是顾老太爷的遗愿，顾老太太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大家把这件事传得有鼻子有眼，明骊却从来没找顾斐求证过，她始终都跟顾斐保持着应有的距离感和分寸。


    明骊正想着，就听老太太问道：“听说你带了个小孩回来？”


    “是。”明骊解释道：“是我朋友的妹妹，她在外地拍戏回不来，家里没有大人，请来的保姆……虐待她，导致她离家出走过一次，我找到她以后就带在我身边了，等几天后我朋友回来，她就会离开。”


    明骊怕老太太像早上的顾雪蔷那样，听个最囫囵的解释，连问都不问直接就给她扣个大帽子。


    明骊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干脆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老太太倒是温和，“你是个重情义的。就是你母亲那边……”


    “妈以为是我的私生女。”明骊无奈：“发了好大的脾气。”


    毕竟顾雪蔷是老太太之前最疼爱的女儿，明骊可不敢在背后说顾雪蔷的坏话，只笼统地说了一下。


    顾老太太早就知道了今早发生的事，拉住明骊的手拍了拍，“委屈你了。”


    “没事。”明骊说：“误会解释清楚就好，母亲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在别的事情上她或许讲理，但在这件事上……”顾老太太顿了下，沉声道：“她一点理都不讲。”


    明骊微怔：“这……”


    “霜霜还有个妹妹。你知道吗？”顾老太太问道。


    明骊：“……”


    这她去哪儿听说啊？！


    明骊知道这会是个惊天大瓜，想听，但又怕听多了被暗杀。


    大概就是那种好奇又拼命抑制的状态。


    她能看得出来顾家，顾雪蔷、顾柳甫、顾清霜之间有龃龉，不然像一个正常的三口之家，有钱还有闲，其中一个人还得了重病，不可能会闹得这么僵。


    每一次顾柳甫出现在「顾园」，顾雪蔷就要暴脾气两三天。


    但具体是什么，明骊完全不知道。


    明骊装得无知懵懂，摇了摇头：“不知。”


    “雪儿太要强了。她这半辈子，爱了半辈子，恨了半辈子，怨了半辈子，剩下的这半辈子，便是争了。”顾老太太手中捻着一串佛珠，低声道：“你现在也是顾家的人，这些事你该知道的。”


    “明骊，你是个好孩子，孝顺懂礼又温柔，从你跟霜霜结婚以来，她们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你功不可没。”顾老太太说。


    明骊怔住：“？”


    这是在说她吗？


    她明明每天都感觉自己很吃力，感觉顾雪蔷对她不满意，顾清霜也对她不满意。


    难不成她的存在就是个活靶子？


    譬如以前顾清霜和顾雪蔷互看对方不顺眼，现在有了她，两个人一致对外？


    明骊正胡思乱想着，就听顾老太太沉声道：“柳甫原先姓柳，是我从孤儿院带回来的。但在他成年以后，他家里人找到了他，早些年柳家穷，后来稍微有了些小钱，又看柳甫发达，便要闹着认回去。”


    “我没有让。没想到，他们把柳甫骗回去，让他跟一个女孩发生了关系，后来……那个女孩还生下了她的孩子，也就是霜霜的妹妹。”


    明骊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女孩是？”


    “柳甫堂叔的女儿，长得漂亮，脑子有些不太好使，也就是……智力低下，什么都不懂。”顾老太太叹了口气：“生下孩子没多久，她就去世了。”


    明骊原本想佯装淡定地吃瓜，却没想到是这么震撼的内容，让她的表情管理都失控。


    震惊之余，她还不忘关心：“那霜霜呢？知道吗？”


    顾老太太似是忆起了当年事，眉眼间浮现出痛苦，声音也愈发沉重：“知道一些。这些年雪儿没少因为这些事跟柳甫吵，吵来吵去，霜霜大抵也都知道了吧。”


    明骊不由得有些心疼顾清霜，也跟着叹了口气。


    “奶奶，您希望我做些什么呢？”明骊懂事地问。


    顾老太太温柔地拍拍她的手：“什么都不用做，多陪陪霜霜。哪怕，是当朋友那样。”


    说完之后又喃喃道：“霜霜从那以后，再没交过朋友了。”


    第38章


    明骊不知道这些事跟顾清霜交朋友有什么关系。


    但看见老太太面露疲态, 便及时收了话头没再问。


    客厅里安静下来，坐在一旁的顾斐在给老太太耐心地扇扇子。


    没一会儿，老太太的呼吸便有些重, 听起来像睡着了。


    明骊颇有些无措，却也耐心等着。


    不到半小时，老太太蓦地睁开眼，双眼有些浑浊，带着困意的声音问：“几点了？”


    “八点。”顾斐回答：“您饿了没？”


    “有些。”老太太说：“让她们上餐吧，阿骊你晚上也留在这里吃。”


    明骊没有推辞，知道这是老太太在无声为她撑腰。


    老太太很少单独留人在家里吃饭，来得最勤的是小姨家那两位, 年轻也闹腾, 小嘴甜得跟抹了蜜一样。


    但她今晚留下明骊, 便是告诉所有人，在她这里, 明骊还是特殊的。


    就像对顾清霜那样。


    同时明骊猜测，这更是在向顾雪蔷提醒，让她不要太冲动。


    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们那边，眼看着老太太就要退了，却没透露出半点继承人的消息, 争夺也日益激烈, 这时候的顾雪蔷更是不能行之踏错半步。


    这些事, 很明显就是顾雪蔷的巨大软肋。


    当然, 对于后者的猜测明骊也不能确认，反正这么做对她也有利就是。


    哪怕老太太本意是为顾雪蔷好。


    明骊在顾家素来想得开, 陪着老太太用了饭，没一会儿老太太便又困了, 干脆差顾斐来送明骊。


    这条路明骊走过多次，根本不需要人送，但老太太专门发了话，也是为给她长脸，那她就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顾斐跟明骊一起走了几百米，穿过那条鲜花盛开的小径，再往前走就是明骊住的那幢别墅了。


    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顾斐大学时人缘比她好，此时聊起她们共同的一个舍友过段时间要结婚，在邻市办婚礼，还让顾斐问问明骊要不要去，另一个舍友也去，正好四个人能聚一聚。


    明骊快连对方的脸都记不起来了，也不太适应这种场合，摇摇头道：“我不去了。”


    “我应该也不去。”顾斐说。


    “你怎么不去？”明骊问：“你们当时关系更好一些。”


    “你不去，我去了也聚不成。”顾斐顿了下道：“再说，我过段时间有事。”


    明骊没再继续问，淡淡地笑了下：“那还挺可惜的。”


    但她的语气里听不出半分可惜。


    顾斐侧过脸，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很奇怪，她总看不懂明骊。


    从读书那会儿就看不懂。


    看起来跟谁都很亲近，但跟谁都很有距离感。


    顾斐笑着问：“你就不好奇我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明骊顺势问。


    顾斐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却还是保持着笑容：“我要去相亲了。”


    “相亲？”明骊有些错愕。


    但很快反应过来，前段时间顾征博想给顾斐介绍陆家那几个不成器的男人，想来给老太太敲响了警钟。


    顾家人结婚都早，一方面是老太太比较倾向于先成家后立业，另一方面是为了让顾家的商业版图更大，会尽早挑选联姻对象。


    像顾清霜这种情况很少见。


    顾家大多数人都会为了增加自己的筹码而选择联姻，就像顾征博的两个女儿，顾梦蝶已经有了订婚对象，也是个女孩子，预计会在今年底完成婚礼，顾清枝也有了稳定的交往对象，最迟应该明年就会结婚。


    仔细算下来，也就剩顾斐这个适龄女性还没对象了。


    老太太对顾斐倒是宽容，偶尔在家宴上有人提及顾斐的婚事，老太太都会糊弄过去。


    看来如今也到时候了。


    “是件好事。”明骊想通了以后笑着问：“奶奶给你挑了哪些青年才俊啊？”


    “不知道。”顾斐说：“连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


    “这多简单，你喜欢男的就找男的，喜欢女的就找女的。”明骊说。


    顾斐微顿：“那要是喜欢人\妻呢？”


    明骊怔住，一双明亮的眼睛逐渐瞪大，把顾斐看笑了，“至于吗？”


    顾斐挑了下眉：“觉得我很变态？”


    “不是……”明骊想了个委婉的措辞：“你这个喜好很特别。”


    “也不太道德。”明骊说。


    顾斐哈哈大笑：“我就逗你一下，你还当真了。”


    明骊：“……”


    明骊无语，“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


    “不然呢？你跟我认识这么多年，连我喜欢男的女的都不知道？”顾斐试探的问，尾音里含了几分期待。


    明骊仔细回想，却发现怎么也想不起来。


    在她印象里，顾斐像是从没谈过恋爱。


    不像其他两个舍友，刚上大一没多久就谈了，有个是同社团的，有个是本系的，还都请宿舍人吃了饭。


    顾斐从始至终都没透露过自己的感情状况。


    “你又没说过。”明骊无奈：“我上哪儿知道去？”


    顾斐莞尔：“你也没说过你喜欢女生啊。”


    明骊：“……”


    顾斐这话她是真没法接，因为她在跟顾清霜结婚以前，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女生。


    只能说以前隐隐约约感觉到没法跟男生相处，更不会想象跟男生谈恋爱。


    明骊只能笑笑：“缘分使然吧。”


    “这缘分真不靠谱。”顾斐说。


    明骊却遮掩道：“也还好吧。顾清霜是个很不错的结婚人选，再说，她好歹是你侄女，也算知根知底了。要是当初没有你，我估计还不会那么早结婚呢。”


    在顾家说话都要留几分的，明骊这话半是真情半是客套，譬如当初她跟顾清霜决定结婚前，并不知道顾斐是顾清霜的小姑姑。


    但见到顾斐后，她更有底气了些是真的。


    顾斐闻言愣住，她们之间很少去聊这些，没想到明骊当初决定结婚还有自己的原因，脸上表情顿时有些难看。


    “阿骊。”顾斐沉声问：“在顾家，你过得快乐吗？”


    明骊耸了耸肩：“还可以。”


    顾斐又问：“你是真的爱顾清霜吗？”


    明骊被她认真的表情吓到，“你这是做什么？真心话大拷问？”


    “不是。”顾斐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就是看看没感情基础的两个人结婚能不能过好。”


    明骊忽然犯了难。


    作为朋友，明骊并不建议顾斐在没有感情基础的情况下进入婚姻，但作为顾家的一份子，顾斐的婚姻其实并不能自己做主，找个人品还不错的，家境好的，家里人好相处的就已经是好的情况。


    毕竟只要顾家不倒，顾斐就永远有靠山。


    在这种家庭，一般固执己见非要寻找真爱的，结局大多凄惨。


    思考片刻，明骊认真道：“分人吧。”


    “那你现在过得好吗？”顾斐目光灼灼地问她，似是想穿透她的眼睛，直抵她的灵魂深处，得到最真实的答案。


    明骊从容地把问题抛回去：“那你呢？在这里过得好吗？”


    顾斐嘴角的笑容消失，两人同时抬起头看着富丽堂皇的「顾园」。


    华丽的外表下藏着无数阴暗的秘密，像个会吃人的怪兽，稍有不慎就会被吞噬。


    明骊说：“日子总要一天一天过，不是过这样的日子就是过另一种艰苦的日子，没必要太较真。”


    “可我很在意。”顾斐说：“阿骊，你真的爱顾清霜吗？”


    明骊轻叹口气：“爱不爱的又有什么要紧？”


    “可是顾清霜不爱你。”顾斐说：“她爱的是沈梨灯，你就是个替代品。你还记不记得，你理想的婚姻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所以呢？我要怎么做？”明骊看着她，不知道一向进退有度的顾斐怎么突然提起这些话，有些没分寸了，明骊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不自觉拔高：“我有得选吗？”


    “有。”顾斐握住了拳，朝她走了一步，喉咙微动，声音有些颤抖：“你可以……”


    “顾斐。”明骊皱眉冷冷看着她：“小姑姑，你想好了吗？你到底在说什么？”


    顾斐看着明骊那张脸，心中钝痛，忽然就丧失了所有勇气，苦涩地笑了笑：“我就是觉得你不爱顾清霜，却要耽误在这种婚姻里。我有点害怕，要是以后我也变成你怎么办？”


    “你觉得我不爱顾清霜？”明骊问。


    顾斐点头：“不然呢？难道你很爱她？”


    “我应当是很爱她。”明骊说：“她是我的妻子。”


    “可你并不像。”顾斐笑道：“爱一个人是极致的占有欲，是热烈的分享欲，是一天不见都会想的，但你对顾清霜……刚才我提到沈梨灯你都没什么反应。”


    “每个人表现爱的方式不一样。”明骊说：“我可能跟大多数人都不同吧。”


    顾斐侧眸，“你……”


    明骊不想再深入讨论这个话题，她总觉得今晚的顾斐有些奇怪，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快相亲了，心情有点不好，说话也横冲直撞的，听得明骊心里不舒服。


    “好了。”明骊安慰她：“你可以先去看看相亲对象怎么样，实在不行就央求奶奶再往后推几年，总能找到你的真爱。”


    顾斐盯着她看，良久深呼口气，“阿骊。”


    “嗯？”


    “其实，我一直有个喜欢的人。”


    “啊？你暗恋？”明骊错愕：“看不出来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久了。”顾斐说。


    明骊笑了笑：“那你就去找她表白，说不准她也喜欢你啊。”


    顾斐紧盯着她一直没说话，慢慢把明骊盯得有些紧张，片刻后，就听见顾斐又喊了她一声：“阿骊。”


    那种表情让明骊心头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她正要说些什么来打断顾斐接下来的话，就听见另一侧传来冷冷清清的喊声：“明骊。”


    明骊侧眸看过去，就看见穿着浅色风衣的顾清霜站在那儿，晚风吹拂过她的长发，昏黄的路灯把她的影子拉长，光影打在她的发丝上，每一束光都格外偏爱她。


    那张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也是冷冷的，不动声色地扫过顾斐，这才不疾不徐打招呼：“小姑。”


    一瞬，顾斐的理智像是被什么给拽回来似的，看了眼明骊又看向别处，“我……我先走了。”


    说完便疾步往回走。


    明骊皱眉看着她堪称仓皇离去的背影，有些不解。


    感觉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有问题。


    明骊轻叹了口气，将这些问题归咎为最近大家都太累了吧。


    她跟顾清霜打了招呼，温声问：“你怎么来了？”


    只见顾清霜目光沉沉盯着顾斐离去的背影，良久才收回视线，淡淡道：“明月见不到你有些担心，让我来接你回去。”


    明骊哦了声，跟她并肩一起往回走，灯光把她们的影子拉长。


    这一幕忽然让明骊想起今天下班后看见的那幕，林助和她男朋友亲昵地牵手，温暖又有爱。


    但此刻，她们并肩走着，顾清霜双手揣兜，明骊侧眸看了她一眼。


    顾清霜平静地问：“怎么了？”


    “没怎么。”明骊说：“你来接我，我还挺意外的。”


    顾清霜顿了下：“就算我不来接你，也有人送你回去。”


    “但这不一样。”明骊咕哝着说。


    顾清霜也没听清，便问：“什么？”


    “没什么。”明骊抱紧双臂，“母亲回来了吗？”


    “还没。”顾清霜说：“她应该不会再说什么了，明月可以在家里住很久。”


    “不用很久，等星星回来以后她就走了。”明骊说：“星星再有四天就杀青。”


    顾清霜闻言表情微变，很快又变回来：“还挺快的。”


    “这部戏她已经拍很久了。”明骊跟她聊些不痛不痒的话题，两人有问有答聊得还算融洽。


    本来明骊想说这部戏她是跟春柳依拍的，但想到老太太说顾清霜从那之后就没有朋友了，再加上她跟春柳依之间的特殊磁场，明骊怕踩到雷破坏了今晚还算不错的气氛，便没说，只挑不重要的说：“这部戏拍完她应该会休息一阵。”


    顾清霜问：“她是演员吗？”


    “算是，不过是音综出道，歌手加演员吧。”


    “那她唱歌应该很好听？”


    “是还不错。不然也不可能得第一。”


    “听说唱歌好听的人很受欢迎？”


    “是吧？”明骊也不清楚，毕竟高中时的祝寒星很普通，也很不起眼，是大学时才开始写歌的，而她们大学并不在一起，“反正她现在很受欢迎。”


    “确实。”顾清霜说：“今天我们去商场看到了她的海报。”


    明骊却诧异：“你们去了商场？”


    “带明月去买了些衣服。”顾清霜说：“她很骄傲指给我看的。”


    明骊知道顾清霜一向最讨厌逛商场，通常都是各大新品直接送到家里，但顾清霜对明月竟然有耐心到这个地步，明骊忽然就想起今天祝寒星贱兮兮给她发的那段话。


    【绝对保真！你老婆带娃格外专业，高中所有的课外实习都是在孤儿院完成的，每年光给孤儿院捐款就高达两百万，据说她以前的志愿是儿科医生，但阴差阳错成了外科医生。】


    明骊在想事情，不知不觉就走在了顾清霜的后边。


    等过了会儿，明骊猛地抬起头，发现顾清霜最近似乎清瘦得可怕。


    忽又想起顾斐评价她的那句——你看起来并不爱顾清霜。


    明骊想，她不爱顾清霜爱谁呢？


    在这样的生活里，爱上顾清霜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明骊疾走几步走到顾清霜身边，趁着这个平和的气氛开口道：“我能问个问题吗？”


    “说。”顾清霜言简意赅。


    “为什么沈梨灯对你来说是特殊的？”明骊问。


    问之前是有些打鼓的，生怕顾清霜变脸，但明骊感觉今天的顾清霜很温和。


    可能是今天带娃很快乐，也可能是前段时间两人吵太狠了，顾清霜也懂得收敛些许。


    顾清霜闻言沉默片刻，明骊还以为她不想回答了，便补充了句：“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等快走到家门口时，顾清霜才沉声道：“她算是我无法分割的一部分。”-


    明骊没揣摩出来顾清霜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她明确地感觉到，自己并没有顾斐说的那种感受，在听到顾清霜这个回答时，或许是提前有心理准备，她并没有悲伤，也没有极致的占有欲。


    唯独有的是心头一点的酸涩感。


    那抹淡淡的酸涩在顾清霜推开门，看见在客厅中央正坐的顾雪蔷时荡然无存，唯有心中警铃大响。


    就连顾清霜的脚步都加快了，生怕顾雪蔷对明月做什么极端的事，顾清霜几乎是一路小跑到客厅，看见明月正端坐在沙发上，这才松了口气。


    “怕什么？我还能吃了她？”顾雪蔷目光扫过她，比早上情绪稳定很多。


    明骊走上前跟顾雪蔷打招呼：“母亲。”


    “明骊。”顾雪蔷喊她：“你跟我来趟书房。”


    顾清霜闻言先动，挡在明骊身前：“要做什么？”


    “聊聊她收购的事。”顾雪蔷说：“你也要来？”


    顾清霜皱眉：“确定？”


    “不然？”顾雪蔷扫了乖巧坐在沙发上的明月一眼，嗤道：“这么喜欢孩子就自己生一个，天天把别人的当宝贝算怎么个事儿。”


    明骊：“……”


    顾清霜说了句不用你管就没再理会，转头拉起明月的手跟明骊说：“我先带她上楼洗漱，把她安置好后就去找你。”


    明骊想说不用，但听见顾雪蔷笑了：“我这个妈做得可真失败，亲女儿防我跟防贼一样。”


    顾清霜冷冷道：“那也得看您做了什么。”


    顾雪蔷瞪着她的背影，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行。顾清霜。”


    顾清霜头也不回地上楼。


    “我就等着你也生个你这样的女儿。”顾雪蔷说：“就看你什么时候能被气死。”


    “说不准我等不到生女儿那天就已经被我的母亲气死了。”


    “……”


    明骊站在一旁瑟瑟发抖，觉得顾清霜这几句话肯定点燃了顾雪蔷的火气，等会儿遭罪的不还是她吗？


    她小心翼翼地看顾雪蔷脸色，发现她深呼吸了几口气后情绪又归于平和，再看向她时倒平静了不少：“来吧。”


    明骊跟着顾雪蔷上了三楼，进书房时正准备关门，就听顾雪蔷淡淡道：“不用关了，免得有些人担心我关上门来欺负你。”


    “母亲这是说得哪里的话。”明骊温和道：“您可从来没欺负过我。”


    “在顾清霜眼里就是这样。”顾雪蔷喝了口茶，“只要我动她身边的人，她就觉得我在欺负她们。无所谓了。我找你来也不是说这些的。”


    顾雪蔷三言两语把这些事儿轻描淡写揭过，跟她聊起了老太太那边的情况，也说起最近顾家集团的局势，顾征博性格莽撞，为人又没底线，但他女儿顾梦蝶却是个狠角色，顾清霜跟她比起来，远远不及。


    老太太那边身体也不太好，最近三个月已经去了两趟医院，顾氏集团易主也就是今年的事。


    顾雪蔷对此志在必得，却又担心顾梦蝶拦路，便问问明骊今晚老太太都跟她说了些什么。


    明骊把老太太跟她说的那些事简单说了说，争取不踩顾雪蔷的雷点，最重要的是提醒顾雪蔷的那些，太强势太冲动。


    顾雪蔷听完也没什么反应，只说自己知道了。


    明骊便趁势提起了明月，再三跟她保证过几天就会有人把明月接走的，明月也绝对不是她的小孩，甚至表态自己在跟顾清霜结婚以后没有谈过恋爱，她跟祝寒星的关系清白到不能再清白。


    顾雪蔷闻言脸色微变，随后淡淡道：“我知道。”


    明骊却一怔：“您从开始就知道？”


    “不是。”顾雪蔷顿了下，椅子转到后面，背对着明骊，“顾清霜说得对，我遇见这种事就无法保持冷静，这是我的软肋，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但从现在开始，我不能出错。”


    明骊垂眸温声道：“您又不是圣人，没必要对自己这么苛刻。”


    “起先是我误会你了。”顾雪蔷跟她道歉：“对不起，明骊。我忘记了，不是所有人都会跟他一样的。”


    明骊听见她声音颤抖，有些哽咽，听起来像在哭，忍不住出声安慰道：“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您没必要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顾雪蔷没说话。


    “您分明最疼爱霜霜了，她夹在这中间并不好受，她痛苦，您也痛苦。”明骊说：“为什么不试着放下呢？”


    “放不下。”顾雪蔷曲指敲着椅子把手，“顾家现在的一大半都是顾柳甫挣来的，这些东西必须是我的，都得是顾清霜的，就算顾清霜不要，把这些都挥霍光，我也不允许顾柳甫给那个私生女一分钱。他不配！”


    明骊还想说什么，顾清霜已经进门来，刚好听见这些话，低声道：“你有没有想过，她根本就没想要呢？”


    顾雪蔷猛地转过来，双眼冷冷地盯着顾清霜：“我查过了，她这些年在国外学导演是吧？还挺争气，上个月刚拿了个什么导演奖……你说，她如果回国，我能不能轻而易举……”


    “你又想做什么？”顾清霜声音忽地拔高。


    站在她身边的明骊怕她们又像早上那样吵起来，眼看着气氛变得剑拔弩张，明骊抓住了顾清霜的手，又温声对顾雪蔷说：“母亲，您不是这样狠心的人，就别总说些让霜霜恨您的话了。这样不是矛盾转嫁吗？你们才是一条战线的。”


    顾雪蔷眼神扫过她：“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你可真是小看她了。”顾清霜冷笑道：“我母亲可是亲手差点把十几岁的女孩溺死在水里的。”


    第39章


    此话一出, 书房的温度骤降。


    顾雪蔷和顾清霜四目相对，分寸不让，就连空气里都弥漫着硝烟, 只要一点火星子就能噼里啪啦炸开。


    明骊闻言都心惊，却强逼着自己淡定，扯了扯唇角道：“时过境迁，你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只是提醒一下母亲。”顾清霜收回视线，轻呼一口气道：“有些事我不说，不代表我忘了。”


    “顾清霜！”顾雪蔷厉声道：“你记得！你记性好！那你又曾记得她们对我做了什么？！”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明骊立刻周旋：“母亲，身体要紧, 别生气。”


    “当然记得。”顾清霜说：“我这不是没提起过吗？”


    明骊拽了下顾清霜的腕子, 压低了声音劝道：“别说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顾雪蔷和顾清霜这对母女之间积怨已久，平日里吵来吵去都是借着由头在发泄怨气, 到了这种时候才是正儿八经往对方心口上捅刀子的。


    触及到了问题的核心，两人争执的话少了，情绪却更深重，一句话不对就能把那些陈年旧事翻出来吵翻天。


    明骊不在场也就罢了，在场就无法置身事外。


    顾雪蔷睨了眼左右为难的明骊, 垂下眸子沉声道：“要真是心疼你身边这些人, 你就别固守在你那一方天地里。如今家里局势不明朗, 你要是有闲工夫帮衬一下明骊更好。家里的这些东西, 最终还是要交到你们手里的。”


    “我不想要。”顾清霜说：“交给职业经理人也好，交给明骊也好, 或是分出去给顾梦蝶她们都行，我不在意。”


    顾雪蔷闻言便怒了, 刚熄下来的火再一次被引爆，在桌上抓起个趁手的小玩意就扔了出来，却是朝偏了扔的，径直砸在墙上。


    明骊看了眼，是串珠子。


    还是串不知从哪儿求来的佛珠。


    “你必须要。”顾雪蔷说。


    “随你。”顾清霜声音有些沉，“你若是觉着这样好，那便这样做。 ”


    说着她也不想提这些陈年旧事，也不想再跟顾雪蔷起争执，“你们不是还有商议的事么？商议你们的事吧。”


    刚才还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一瞬便颓丧下来，随手拉了把椅子坐在那儿，半眯着眼睛。


    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不舒服。


    明骊鲜少见到这样的顾清霜，就像是一朵丧失了所有生机的花，在静待枯萎。


    顾雪蔷见状也皱起眉，“你……”


    “我没事。”顾清霜知道她要说什么，眼皮淡淡一掀，尽量克制住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伪装得跟平常无异，“你们谈你们的。”


    顾雪蔷倏地松开了拳头，语气无奈：“没什么要说的了。你们回吧。”


    说着看向明骊，温声喊道：“明骊，替我跟那小姑娘赔个不是，今天早上吓到她了。”


    “没事……”


    明骊刚想推诿，就见顾清霜站起来，单手插兜，“你要是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那你就亲自去找她道歉，而不是让明骊去替你。她又不是你的代言人。”


    顾清霜语气淡淡的，带着股不死不活的强调。


    但明骊莫名觉得这话耳熟。


    原以为顾雪蔷会生气，没想到顾雪蔷盯着她的背影，沉沉叹气，“知道了。”


    说来也怪，当顾清霜发狠愤怒之时，顾雪蔷会比她更厉害。


    可只要顾清霜沉下来，静下来，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顾雪蔷对她的语气要多好有多好。


    明骊跟她们相处了三年，也没完全掌握这其中精髓。


    但她知道，今晚的这场暴风雨结束了。


    当顾清霜离开书房站在书房门口时，顾雪蔷忽地喊住明骊，“睡前给你们房间里点个助眠的熏香，别太晚睡。”


    明骊一怔，不知所以然但乖巧点头：“好。”-


    等回到房间时，明骊看见明月还在拿顾清霜的IPad看动画片。


    见她们回来立刻站起来迎接，顾清霜一直走在明骊前边，明骊虽看不见她的脸，但感觉得到她不大高兴。


    可对着明月，她上前笑了笑，把IPad拿走：“你该睡觉了。”


    却还是极有耐心地哄着明月洗漱后上床睡觉。


    明骊站在一旁观察，发现顾清霜虽然在笑，但这笑却比哭还难看。


    甚至有种说不上来的悲凉与疲惫。


    明骊看得心里特不舒服，就像是有人在她心上掐了一把似的，干脆自己上前去哄明月，让顾清霜在一旁休息。


    明月乖巧，洗漱也不需要人帮。


    甚至主动去了隔壁的次卧。


    明骊怕她一个人照料不到自己，她拿着顾清霜给她的手机比道：“我遇到不懂的会给你们打电话，你们再来。”


    比完之后，明月又去晃了晃顾清霜的手臂：“不要，不开心。”


    顾清霜闻言笑道：“我很开心。”


    明月朝她撇嘴：“撒谎，不好。”


    明月的话说得虽然还没那么利索，但跟顾清霜交流完全没问题，连读的能力也好了不少。


    还没等顾清霜再反驳她，她就朝明骊比道：“骊姐姐，你哄哄她。”


    明骊错愕，“要怎么哄？”


    明月：“……”


    “我只是个小孩子，你问我做什么？”明月无奈地比道。


    明骊：“可你让我哄的。”


    明月：“……”


    一分钟后，明月张嘴说了一个字：“亲。”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留明骊一个人尴尬，尴尬之余还不忘去看顾清霜，却发现顾清霜正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都很丧，说不上来的疲惫感。


    踌躇片刻，明骊还是上前问道：“你累了吗？要不要先休息？”


    看在她今天帮忙带了明月一天的份上，明骊对她的语气极为温柔。


    顾清霜却摇摇头，没回答。


    “你是不是生病了？”明骊说着就想伸手去摸她的额头，结果被她一胳膊肘挥开，跟应激了似的，明骊吃痛收回手，“你……”


    正想再问些什么，就见顾清霜猛地站起来，垂着头直接踉跄着往外走，“我去书房忙。”


    顾清霜的模样看起来很不正常，离开前还不忘叮嘱：“你可以先休息。”


    明骊站在原地错愕不已，喊了声顾清霜，顾清霜却头也不回地离开。


    ……


    这天晚上，明骊去看着明月睡觉之后就在房间里等，但等到十一点多顾清霜还没有要回来的迹象。


    明骊在床上久等不来，干脆去书房找顾清霜。


    曲指敲了敲书房的门，书房里却没声音。


    明骊皱眉，脑海里油然生出不好的念头，又急促地敲了几下，也还是没反应，直接推门而入。


    只见顾清霜只穿了件吊带和内裤躺在书房的地板上，只有月光洒进来的些微光亮，照在顾清霜身上暗幽幽的，在她腿边还有殷红的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明骊开灯的一刹差点吓死，上前探了下顾清霜的颈动脉，发现还活着，这才松了口气。


    但眼前这幕还是足以令她害怕，伸手拍了拍顾清霜的脸，发现她整个身体都是凉的，可她却幽幽道：“没死。”


    明骊听到她的声音怔住：“你……”


    “关门。”顾清霜缓缓睁开眼，“别让人看见。”


    明骊起身关门，但脑子里仍旧一片空白。


    “你在做什么？”明骊回头时发现顾清霜仍躺在那儿，闭上眼的模样真的很像已经死了，她腿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可她却像没感觉一样，反倒有种说不上来的平静。


    明骊没发现自己问话的声音都是抖的。


    她当下真的害怕极了。


    怕顾清霜就这么死了。


    “玩。”顾清霜嘴角勾了勾，声音几分哑。


    明骊不解：“这有什么好玩的？”


    这看起来更像是在自虐。


    顾清霜说：“不好玩。但能缓解痛苦。”


    “你都已经这样了……不疼吗？”明骊看着她腿上的伤口，白皙的腿上并不止这一处伤口。


    顾清霜很少穿裙子，即便穿也是过膝的。


    平时她们做的时候也很少开灯，这会儿明骊才看见顾清霜的双腿上有很多划痕，不似是刀划出来的，伤口也不深，也都很精准地避开了要害，是那种很疼但绝对不要命的地方。


    明骊在顾清霜的衣服边发现了一排针。


    是那种很尖锐的银色长针。


    “还好。”顾清霜说：“不算疼。”


    她似乎缓过劲儿来了，坐起来看了明骊一眼，抿了抿唇：“不该让你看见的。”


    明骊手中捏着一根长针：“你一直都是用这个自虐的？”


    “不算自虐。”顾清霜说着要去明骊手里拿，但明骊反应快，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看着这样的顾清霜眼睛也泛了红，“这还不算自虐，什么才叫？死了才算吗？”


    “死了叫自杀。”顾清霜笑了下，像是在开玩笑。


    明骊却没心情跟她开玩笑，站起来后把那排针直接扔进了垃圾桶，又准备去卧室拿医药箱，结果刚走一步就听顾清霜说：“书桌第二个抽屉里有。”


    “有什么？”明骊问。


    “绷带、碘伏、消炎药。”顾清霜说：“也有无痕膏。”


    明骊笑了：“你怎么知道我是要去给你找这些？”


    “看起来像。”顾清霜顿了下：“你不像是见死不救的。 ”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明骊说：“再说了，你是外科医生，你自己肯定能给自己包个好伤口，包完还能打个蝴蝶结。”


    明骊这话带着几分赌气。


    顾清霜却不说话了。


    明骊见状，咬咬牙直接出门回房间。


    顾清霜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她的背影离开，等到书房里只剩下自己的时候，说不上是悲伤难过还是高兴。


    这种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做。


    唯一的缺陷是这次情绪来得太匆忙她忘了关门。


    顾清霜不想再横生枝节，起身把门打了反锁，找了件外套披在自己身上，试图找回一些暖意，这才坐在椅子上开始给自己清理伤口。


    伤口不长，也不深，只是看起来骇人。


    顾清霜给自己擦碘伏的时候完全没表情，跟感觉不到疼一样。


    这种事做多了也就熟练了。


    尤其她处理伤口的手法非常娴熟，她可是个专业的外科医生。


    没想到下一秒，书房的门就被粗暴敲响：“顾清霜你给我开门！”


    一向温和的明骊粗声粗气地在门口喊：“开门！”


    ……


    明骊没想到自己回去拿个药的功夫，顾清霜就把门反锁了。


    哦，她也知道这些事见不过人啊！


    明骊也不顾及什么了，害怕掺杂着怒火直接砸门，都不怕惊扰了三楼的顾雪蔷。


    没一会儿，顾清霜打开门。


    她身上裹了件风衣，眸光淡淡的，但总算是恢复了平常那副状态，不再似之前在房间里那般。


    明骊一直想找个合适的词来形容顾清霜在房间里的状态，直到看见她躺在地上那幕才想到——死气。


    那时的顾清霜身上一直都流露着一种要死不活的气质，淡淡的死气。


    有些人嘴上说想死，但活得比谁都积极。


    但有些人什么都不说，寻死比谁都快。


    明骊盯着她恶狠狠剜了眼，拎着医药箱越过她进了门。


    一进门自然看见了桌上摆放着的绷带纱布之类的东西，明骊走过去却把那些东西放到一边，从医药箱里拿出来更好的。


    顾清霜坐到椅子上，却没脱风衣，看着折返的明骊欲言又止。


    “脱了。”明骊说。


    顾清霜：“……”


    “你怎么又回来？”顾清霜问。


    “给你上药。”明骊见她不脱，上手直接剥掉她的风衣，顾清霜见她不似平日里温柔，也立刻配合着她的行为，生怕她又恼了气了回她家去，这样自己又少不了一番折腾。


    顾清霜垂眸，“我自己可以的。”


    “这是你费用里包含的服务。”明骊半蹲在椅子边，看到她用碘伏消毒过的伤口就皱紧了眉，这是对自己多狠啊。


    之前有血，明骊看不真切，这会儿把血擦掉了才露出伤口，大约六七厘米的伤口，用针用力划过又点刺，生怕自己不疼。


    明骊要给她再次消毒的手都有些发抖，顾清霜还以为她怕了，沉声道：“我来吧。”


    话音刚落，明骊伸手就摁在了她伤口上，顾清霜猝不及防，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明骊心疼，但也恨得牙痒痒，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我以为你不怕疼呢。”


    顾清霜没说话。


    明骊仰头看她，从她这个角度能看见顾清霜清瘦的面容，那张凉薄的脸此时没什么表情，眼睛也是冷冷的，跟明骊眼神对上时倒有了几分常别样神采，却问：“你在……心疼我吗？”


    顾清霜看见明骊眼睛红了，语气别扭却满含关切。


    除了最初那故意的动作，其余时候都很小心，生怕把她给弄疼了。


    顾清霜拿不准明骊的态度，问的时候也很小心翼翼。


    明骊低下头，气道：“我心疼你做什么？你又不疼。”


    顾清霜也自知理亏，没有辩驳。


    书房里安静下来，明骊给她消毒之后又撒了消炎药，一切都做得有条不紊，但她的手法并没有顾清霜好，动作也慢，顾清霜盯着她的手看了好一阵儿，忽地压低了声音说：“疼的。”


    明骊的手一顿，温声道：“疼你也不知道收敛着点，这是你自己的身体。”


    “可这里不疼就要那里疼。”顾清霜说：“为了不寻死，我就只能这样做。”


    明骊：“……”


    “你是不是有病？”明骊忽地问。


    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这么问不妥当，随之补充道：“字面意义上的，精神类疾病？”


    顾清霜笑了下没回答，只道：“我是不能死的。我知道。”


    明骊皱眉盯着她，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因为今天提到了母亲差点溺死过人，所以你才……”


    “也不算吧。”顾清霜说：“很多事。”


    明骊帮她处理好伤口，又给她披上风衣，这才不疾不徐地收拾桌上的残局，包括地上的血迹。


    “那你这样的情况多久了？”明骊问。


    顾清霜摇摇头：“别问了，明骊。”


    她并不想让明骊看见她这副模样，更不想让明骊知道自己的病，就像上次在医院，明骊来探望她时一样。


    当她深陷旋涡之时，她是顾及不到其他的，包括明骊。


    所以不见面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现在，明骊就站在这，两人之间相处的气氛还算和谐，顾清霜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最好就是让明骊别再问下去。


    但明骊只是幽幽地盯着她，似是要把她盯出个洞来。


    良久，顾清霜开口道：“你去祖母那里的时候，祖母是不是把家里的情况跟你说了下？”


    明骊没瞒她：“是。父亲出轨生下个女儿，又带回家来想让母亲养，所以母亲跟父亲闹成了这样，你也……”


    “不是这样的。”顾清霜却苦笑着打断：“真相从来都不是她们说的这样。”


    明骊：“……”


    罗生门？


    一晚上同一件事难道要出现N个版本？


    明骊都懵了，但她看着顾清霜面露痛苦的模样，淡声问道：“那是什么样？能说吗？”


    顾清霜却又心有疑虑，她从来都没跟人说过这些事，自从没有了朋友后，她已经忘了倾诉心事该怎么做。


    明骊不舍得她这样痛苦，轻叹口气道：“不想说就不说了。忘了吧。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明骊问她：“要不要抽根烟？不是说抽烟能缓解压力吗？”


    顾清霜：“家里已经没烟了。”


    “点个外送。”明骊说：“抽烟虽然是慢性自杀，但总比你这样说不准什么时候下手歪了就自杀了的好。”


    顾清霜闻言忽地笑起来，“你知道吗？我毕业的时候实操是第一名，从毕业后实习到上台单独做第一台手术，所有见过我手术的人都说我的手很稳。”


    “所以呢？”明骊不解。


    但她还是第一次见有点拽的臭屁顾清霜。


    顾清霜勾了勾唇角，略有些骄傲：“只要我想，哪怕我现在割开我的动脉，我仍旧可以及时救回来。”


    明骊：“……”


    见明骊露出个无语的表情，顾清霜还以为是明骊不信，从抽屉下层翻出一把手术刀，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要给老师展示成果：“你要试试吗？”


    明骊伸手就把手术刀夺了，冷声道：“你到底还藏了多少凶器在这里？”


    顾清霜：“……”


    她讪讪道：“没了。”


    明骊握住手术刀，站在她面前挡住所有光，近乎咬牙切齿地说：“割开自己的动脉又救回来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吗？”


    明骊语气里的愤然让顾清霜一怔，有些迟来的心虚，讷讷道：“……不是。”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死了呢？”明骊问。


    顾清霜摇头，笃定道：“我不能死。”


    如果她死了，顾雪蔷会疯。


    依照顾雪蔷的性子，一定会先把顾柳甫那边的亲戚弄到生不如死，再弄死顾柳甫，然后把整个顾家都搅得天翻地覆，等到她疯够了没执念的那天，也会去死。


    所以她不能死。


    明骊问她：“你不能死，那你这些行为又是做什么？”


    “发泄一下？”顾清霜仰起头时，眼睛还亮晶晶的，似是并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不妥。


    明骊忽地咬住她肩膀，发了狠像是要咬掉她一块肉似的，疼得顾清霜都忍不住去推她的头，明骊咬完后瞪她：“发泄的渠道多了去，为什么要挑这种让人难受的？”


    “不难受……”顾清霜话没说完就听明骊道：“我难受！”


    “我刚刚推开门的时候以为你死了！顾清霜。”明骊说：“你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我是你的枕边人啊，就算是合约，我们也是领了证的，你要是死了，有没有想过我怎么办？！”


    “我说过，我不会死。”


    “没有人是不会死的！”明骊顿时怒了，声音忽地拔高：“我爸在跳楼的前一天还说要给我买蛋糕！人很脆弱的，说死就死了。你到底懂不懂？”


    顾清霜一时沉默。


    明骊问她：“我跟你结婚前我爸死了，婚后你要是再死了，我呢？我这辈子是不是都要在你们的阴影里活下去？”


    “阿骊……”顾清霜伸手拽了拽她的袖子，明骊却挥开：“我爸去世的时候我去认的尸，整整一年我都没睡好过。今晚推开门的时候我……”


    顾清霜忽地叹气：“我不该让你看见的。”


    明骊闻言愣住，不可置信地盯着顾清霜看了几秒，实在是气得狠了，伸手就在她脸上狠狠掐了一把。


    顾清霜脸保养得好，皮肤细腻，掐的那一下手感很好，但顾清霜脸上却一个大红印，跟被谁扇了一巴掌似的。


    明骊确实也掐疼了她，可她都顾不上心疼，只气道：“是你就不该做这些事，不是不该让我看见！”


    “可……”顾清霜想说自己情绪上来控制不住，却又不敢跟明骊说这些，也不想跟她说，话到嘴边打了个转，隔了会儿低声道：“我有过两个很好的朋友。”


    明骊：“……？”


    话题转折太快，明骊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顾清霜声音很沉，带着娓娓道来的叙事感，“我从小性格古怪孤僻，很少有人愿意跟我交朋友。就算有，也只是贪图顾家的权势，所以我离开了私立贵族学院，去读了普高。从高一时我们三个人就是同班，我和思往成绩很好，我的理科好，她文科好，作文能得满分。满分哎？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


    提起朋友，顾清霜整个人都在发光，想起那段往事都带着难以言表的喜悦。


    “而且她不是一次得满分，几乎每一次考试作文都能得满分，范文都不能形容她的作文，是标本。所以我们都喊她怪咖。”


    “还有一个成绩很差，都已经高三了，她还不知道我们数学成绩满分是150。但她长得漂亮，还是小明星，那会儿不少人追她，追她的时候送来的零食会被我们三个人瓜分，我在家里没什么吃不到，但跟她们一起吃东西很高兴，抢着吃的最好吃。”


    “是春柳依？”明骊问。


    顾清霜点点头：“是。她那时对我……很好。”


    准确来说，是她们对她都很好很好。


    “那后来呢？”


    “思往性格很沉稳，大概……跟你有点像？她比我们都小一岁，但她是最照顾我们的那个，她最擅长社交，会帮我们处理烂摊子，也最敏锐，不管我们谁跟家里闹了矛盾，有心事，她都会安静地听我们讲，还能帮我们找到解决办法。依依性格开朗，跟她做朋友永远有出其不意的笑点，但她是最会表达的那个，天天问我们，她是不是我们最好的朋友。”


    顾清霜想到这些还笑了下，“我们约好了要考同一所大学。但在高考前，思往突然被我父亲带回家里，说是我父亲的私生女，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第40章


    说到这, 顾清霜的语气有些沉。


    眼睛也不似之前明亮，房间里倏地沉默下来，片刻后顾清霜才缓缓道：“不提了。”


    明骊怔住。


    就像是故事讲到高潮戛然而止——


    明骊整颗心都跟着她提起来, 但顾清霜却不说了。


    她垂下头似是想起了些不好的事情，脸色比之前更苍白，双手紧握，指甲掐着掌心。


    明骊伸手握住她的手，用了些力道把她的手掰开，温声道：“思往是不是母亲差点溺死的那个女孩？”


    明骊跟顾清霜从来没如此亲近过。


    她们之前赤|条条地躺在床上相拥，但明骊总觉得离她很远。


    但今晚，顾清霜娓娓讲述她从前的那些事, 让明骊又看到了不一样的顾清霜。


    重点是, 这些全都是顾清霜的心结。


    顾清霜今天能因为一场争执去自虐, 改日到了真撑不住的时候，自杀也是一瞬间的事儿。


    明骊不敢想象这个家里没了顾清霜会变成什么样。


    尤其, 她失去过亲近的人了。


    明骊害怕失去，更害怕以这样的方式失去。


    她听一听，跟顾清霜聊一聊，能稍微给顾清霜点希望也好啊。


    有点希望地活着，总比痛苦的自虐好。


    顾清霜却摇了摇头, 而后又点点头。


    末了, 她痛苦地说：“阿骊, 你别问了。”


    太残忍, 对她来说太残忍，对自己来说也太残忍。


    明骊盯着她看：“那你为什么跟春柳依也断联了呢？”


    明骊声音温柔, 像春雨，润物细无声, “按理来说，你们三个关系很好。那在发生这件事后，春柳依会当中间人说和，你们就算当不成朋友，也不会……”


    如果明骊上次没看错，春柳依对顾清霜有种爱恨交织的感觉。


    一般像这种年少至交好友，在那时闹掰，过了这么多年再相见，应该也都彼此成熟长大，不至于在明面上还闹得下不来台。


    就像之前顾清霜想去加春柳依的微信，一个微信而已，加了以后屏蔽朋友圈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


    再说，春柳依并不是这件事的主人公。


    明骊脑子转得飞快，但顾清霜只低声吐出四个字：“我害了她。”


    言语之间全是悔意。


    “那现在呢？”明骊知道从顾清霜那儿问不出太多的过往，干脆问问她现在的意见：“你们都长大了，朋友也不是生活的必须品，如果母亲仍旧强硬地不让你跟思往有交集……”


    顾清霜闻言摇头，难得的坚定：“其他事情我都可以听她的。但这件事，我不想再听她的了。”


    明骊无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指腹摩挲过自己刚咬过的那片肌肤，没有指责顾清霜什么。


    良久，明骊说：“往后有什么可以跟我聊聊。别太为难自己。”


    顾清霜自嘲地笑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是人？跟谁当朋友不好，非要跟她当朋友来气母亲？”


    “没有。”明骊设身处地想了想：“朋友，有时候是自己选择的家人。”


    就像她跟祝寒星，偶尔虽不联系，但只要有麻烦，肯定会彼此帮忙。


    如果现在说她跟祝寒星是异父姐妹，明骊想了想，她估计会恨她爸，但不会恨祝寒星。


    都是孩子，出生的时候尚且身不由己，在这种情况下，责怪大人要比责怪自己好一些。


    “但我很讨厌。”顾清霜刚才不愿意提及的话题再次说了下去：“思往到我家时，穿着她平常穿不起的高奢，戴的表也是我父亲给她买的。我记得很清楚，那年生日父亲送了我一个百达翡丽的限量款星空表，而那天她的手上戴着同款。


    她很局促地站在我家客厅，当她看见我的时候便懵了。”


    “她也不知道这件事？”明骊见她愿意聊，自然继续问。


    “不知道。”顾清霜说：“她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因为是女孩，不受待见，所以从小要做家务，要学习好，高中她拿了三年的奖学金，她做的饭也很好吃。”


    明骊安静地听顾清霜讲，脑海里已经轻而易举勾勒出了一幅人物画像。


    如果不是知道顾清霜另有所爱，明骊感觉听她描述思往的状态特像在怀念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初恋。


    甚至，明骊隐隐感觉在顾清霜心里，思往比沈梨灯重要多了。


    明骊每次听顾清霜提起沈梨灯的时候，话都很少，也一副为难模样。


    但提起思往完全不同，神采飞扬的。


    柳思往在顾清霜眼里似乎没有缺点。


    而聊着聊着，顾清霜陡然冷声说：“论起来，思往比我更恨父亲。”


    顾清霜在她面前，第一次用到了“恨”这个字，对于顾柳甫，明骊只能浮现出那道病恹恹却文质彬彬的人影，了解不多自然无从评价。


    顾清霜却没再细说了。


    她聊这些事不似平日那般有逻辑，全都是断断续续地聊，聊到沉重处情绪就沉下去了。


    明骊自然知道不能在悲伤的情绪里沉沦下去，不然等会儿顾清霜又得自虐一次。


    对于后续她不好奇了，干脆伸手在顾清霜眼前晃了晃：“你要不要睡觉？”


    顾清霜抬眸看向她，“现在？”


    “不然呢？”明骊无奈：“已经快一点钟了。你是铁打的吗？”


    “睡。”顾清霜起身：“回房间吧。”


    两人并肩而行回了卧室。


    顾清霜先去洗澡，明骊看到她腿上的绷带想说不洗澡也能睡，但又想到顾清霜的洁癖，还是算了。


    大不了等顾清霜出来再给她处理一遍。


    没想到等明骊洗完澡出来时，顾清霜已经把伤口重新处理好了，躺在床上玩手机。


    明骊看见她嘴角微勾，像是有什么好事，嘴快问道：“你在看什么？”


    问完才觉得自己多嘴，但说出去的话也不能收回。


    顾清霜转过头看向她，眼睛亮晶晶的，跟明月有得一拼。


    “思往给我发了张照片。”顾清霜说着拿给她看：“她变化好大。”


    明骊往屏幕上瞅了眼，是个很酷飒的女孩子。


    一头干脆利落的过颈短发，戴着墨镜站在栏杆前，黑色的Oversize卫衣，宽松牛仔裤，戴一顶毛线帽，网感十足。


    明骊忍不住问：“她以前是什么样？”


    顾清霜似是很久没找到能跟她聊这些的人，拿出手机开始翻找照片，最终在自己的Q\Q加密相册里找到了一张很模糊的照片。


    明骊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顾清霜的加密相册。


    但更没想到的是顾清霜用Q\Q。


    照片上的顾清霜还很青涩，但也是一副高冷模样，不同的是那双眼睛，明亮璀璨，一看就是在装高冷。


    而她左边站着春柳依，右边站着的应该就是柳思往。


    春柳依要比她俩稍高一些，齐刘海、丸子头，那个年代的女神标配。


    而柳思往一看就是个好学生，戴着一副厚重的眼镜，一张小脸清瘦却带着不服输的倔强，像极了影视剧里的坚韧小白花。


    但她伸手在顾清霜脸侧比了个“耶”。


    明骊发现这相册里一共有三张图，便问：“我能翻吗？”


    顾清霜犹豫后点头：“可以。”


    三张图全是她们的合照，能看出来是不同时期的。


    顾清霜的状态也完全不同，有一张甚至是用胳膊勒着春柳依的，看上去嚣张至极，但身上却有少年人的张狂劲儿。


    不似如今，死气沉沉。


    明骊看完后把手机还给她，适当评价：“变化确实很大。”


    明骊上床后关了主灯，只剩下两盏床头灯，看顾清霜在Q上跟人聊得风生水起，干脆自己也玩了会儿手机。


    等玩手机玩得有些困了，她便裹好被子准备睡觉。


    但没一会儿，顾清霜便从身后抱住了她。


    肌肤与肌肤相贴带来了几分暖意。


    明骊温声问她：“聊完了？”


    “嗯。”顾清霜低低地应了声。


    明骊忽地想起什么，“昨天你是不是才跟思往联系上？”


    顾清霜依旧回了个嗯，但比平时要缱绻许多。


    明骊听着她的语调，心软得不行，想说等思往回来，自己可以陪顾清霜去见面。


    毕竟是很久没见面的朋友，顾清霜可能会有些拘谨。


    但想了想，这话还是没说出口。


    太逾矩了，且违反合约。


    尤其中间还夹着个顾雪蔷，她倒是没觉得因为顾雪蔷讨厌这个人，她就得跟顾雪蔷沆瀣一气也讨厌对方。


    不交好也不交恶。


    本来这事儿也跟她扯不上太多关系。


    听完也只是觉得唏嘘罢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句古话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甚至，明骊觉得顾家这本经格外难念。


    她脑海中思绪转了一圈又一圈，下一秒发现顾清霜的舌尖在轻轻舌忝舌氏她的耳垂，激得她打了个激灵。


    结婚三年，明骊从未被这样对待过。


    明骊原本已经有了困意，但这一下，瞬间睡意全无，身体都跟着绷紧。


    许是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撩拨，顾清霜稍微主动一下，她都快丢盔卸甲了。


    但这只是个开始。


    顾清霜钻进了被子里，手也不安分，在她身上摸来摸去。


    可她没什么章法，纯粹乱摸。


    摸得明骊却有了火，从她刚开始那一下，明骊就差点抵抗不住，更别提她这青涩却又充满了勾引意味的行为。


    明骊绷紧身体，也不回头，也不掀被，任由她胡作非为。


    她倒要看看，一个从来没在这事儿上有过主动权的能做到哪一步。


    事实证明。


    顾清霜最多做到乱摸这步，摸得明骊实在无奈，因为明天还有事情，不能再这么胡闹下去，干脆直接翻身而起，轻而易举就把顾清霜压在身下。


    灯光昏黄，顾清霜眼里带着几分媚意，清冷却不失妩媚。


    明骊喜欢她这样的眼睛，平常都要做很多前戏去调动她，却没想到今晚什么都没做就已经收获了她这样的眼神。


    明骊看得痴迷，不由得俯身在她眼皮上吻了下。


    顾清霜眼皮微跳，盯着明骊看。


    明骊却迟迟没有动作，顾清霜抿了下唇。


    “这么晚不睡？”明骊问。


    顾清霜：“睡不着。”


    明骊：“那也不让我睡？”


    顾清霜：“我只是想抱你。”


    清冷声线说出这种话，哪怕不是撒娇对明骊来说也像是下了剂猛药。


    明骊顿了下问：“只是想抱？”


    顾清霜起先是只想抱的，第一有点冷，第二她很高兴，第三是她今晚跟明骊说了很多事情，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很多，对明骊有种说不上来的亲昵感，可抱着抱着便想做些别的。


    盯着明骊那双亮如玻璃的眼睛，顾清霜说不出口。


    “你……”顾清霜顿了下：“我……”


    话音未落，明骊已经低头咬在她唇上，“我还想亲。”


    ……


    这一夜自然又没早睡。


    晚睡早起，明骊的生物钟都快养成习惯了，起床以后犯困就给自己冲杯比中药还苦的冰美式。


    而顾清霜却神采奕奕的，经由昨晚之后，顾清霜看明骊的眼神都有些不太对。


    没以前那么冷了。


    要真细说，明骊却说不上太大差别，更像是那种小孩拉帮结派，顾清霜跟她有了小秘密，又把她划到同一阵营的感觉。


    即便是这样，明骊都感觉很好。


    翌日一早的餐桌上，顾雪蔷竟真的跟明月道了歉，且有模有样地学了几句手语，跟明月道歉，还说可以送她一个礼物。


    明月却没要礼物，只乖巧跟她道谢，还说等姐姐工作完回来送她一个礼物。


    今早的餐桌上顾清霜不在，却也融洽。


    明骊终于吃了一顿舒心的早餐。


    今天顾清霜也上班，就没有人带明月了，结果在她刚准备叮嘱明月在家里乖乖听话时，顾清霜收拾好下了楼，跟明骊说：“今天我带明月去医院。”


    明骊错愕：“去医院？她会影响你工作的。”


    顾清霜说：“我们昨天就说好了。而且我今天不在急诊坐班，就查一下房，她在我办公室看书就行。”


    明骊犹豫：“这不好吧？”


    “我看我们科室很多医生都这么做的。”顾清霜说：“偶尔一次没关系。”


    顾清霜还没说她们科室很多医生的孩子带过去，会有实习生帮忙哄，遇到那种闹腾着要拆医院的，护士站的人也会帮忙哄，反正没见谁带小孩出了问题。


    经过昨天跟明月的相处，顾清霜还挺喜欢这小孩的。


    乖巧、有分寸，长得也讨人喜欢。


    顾清霜看她有眼缘。


    从第一眼看她的时候就有，不然也不会什么都不问就让明骊带回家来。


    顾清霜知道明骊最近要忙的事情很多，所以就直接帮她分担了带明月的责任。


    做点她喜欢做的，顺带能帮到明骊，她很开心。


    明骊还是犹豫，问了下明月，明月便跟她保证：“我会很乖的。 ”


    她还给明骊打手语：“霜姐姐说等她空下来就可以去检查耳朵，她想重新给我做一下检查。”


    见她们两人都商量好了，而且也是对明月有益的事，明骊也不好再阻拦。


    再加上顾清霜有这层关系，她带着明月去检查能开后门不说，还能让主治医生更尽心，万一找到个好医生，明月的耳朵说不准真能治好。


    明骊抱了点希望，但也没多说，只跟顾清霜道了谢，还保证等祝寒星回来一定给她备份大礼。


    她相信祝寒星的人品。


    明骊跟顾清霜前后脚出门上班。


    跟「星晚」胡总的谈判崩了之后，明骊仍旧照常做自己的事，但已经从「星晚」离开，换到了顾家旗下的另一家公司。


    反正做两手准备总没有错。


    又一天过去，胡总仍旧没联系自己。


    明骊一直坚持的自信也开始有点崩塌，她拿准的是胡总的债务并没有到火烧屁股的时候，她给出的价格和条件也足以让胡总心动。


    两千八百万虽然不及别的公司开出的价格高，但她给了其他的好处，譬如新公司的股份。


    明骊还让林助去打听过，市面上目前就两三家公司对「星晚」有点想法，剩下的一看是个没法立即盈利的烂摊子，且口碑一般就不动心思了。


    那两家也还在不停观望，所以折算下来，她们是最有诚意的一家。


    中午吃过饭后，明骊干脆让林助去催一催那些要债的。


    怎么回事？


    胡总欠了那么多钱不用还吗？


    要债的这么宽容吗？


    到了晚上，明骊电话响，还以为是胡总，结果一看是祝寒星。


    明骊接起来没好气地说：“干什么？大明星。”


    “呦。谁惹你生气了？总不能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我吧？”祝寒星笑嘻嘻地：“接到我电话你不高兴吗？”


    “高兴。”明骊说：“什么事？”


    “没事儿就不能找你？”祝寒星嗔她：“怎么这么务实？”


    “关键是你没事儿也不找我啊。”明骊说：“快点儿说事，我这手头还在忙。”


    祝寒星哼了声：“姐今晚最后一场戏杀青了！你不送个花？”


    “送送送，我现在就给你订。”明骊说送就送，一点儿不含糊，“然后呢？你明天就回来？”


    “还不能。我明天杀青宴，后天在这边还有个活动，最迟大后天就回去。”


    “那你说什么？我以为你明天要来请我吃饭。”


    “等我回去就请。毕竟你帮我带明月。”


    “这次还真不是我带。”明骊简单把明月如何颜控，又如何跟着顾清霜上班的事儿跟祝寒星说了下，祝寒星沉默几秒：“跟我一样。”


    明骊：“……”


    “这把卡颜局，没办法。”祝寒星说，“等我回去也请顾清霜吃饭吧。”


    “吃饭她估计不会来，但我撂了大话，说你要给她备份厚礼，你准备一下。”


    祝寒星：“？”


    放在平时，祝寒星肯定是会考虑周全的，备份厚礼也很正常。


    但从明骊嘴里如此自然地帮顾清霜要厚礼，祝寒星觉得有问题。


    “骊姐，你跟顾清霜现在是不是关系很好啊？”祝寒星问。


    明骊顿了下，嘴硬否认：“没有，就正常。”


    “但你今天叫她名字的时候都高兴得很。”祝寒星说。


    “没有。”


    祝寒星也不戳穿她，只懒懒地叹了口气。


    明骊听着语调不对，“你怎么了？失恋了？”


    平常祝寒星听见这种调侃都会拍桌而起，说什么恋都没恋去哪失恋。


    但今天的祝寒星格外安静。


    片刻后，明骊试探着问：“春柳依？”


    祝寒星再次沉默。


    明骊知道自己猜对了。


    明骊懵了几秒，而后小心翼翼问进度：“你们现在进展在哪一步了？”


    “朋友。” 祝寒星说：“亲近，但陌生的朋友。”


    明骊：“……”


    这个形容让她不知该怎么问下去。


    “所以呢？”明骊问：“你跟春柳依现在是……怎么相处？”


    “拍戏照常。拍完戏就……”祝寒星忽然想到昨晚她跟春柳依喝多了以后抱在一起亲的画面，亲完又躺在一张床上睡了，虽然没脱衣服，但……


    “不理你了？”明骊问。


    祝寒星咬了下手指，颇为愤愤地说：“对啊。之前跟我一起喝酒，今天突然就不跟我说话了。”


    “难不成你们醉酒……”明骊惊了。


    祝寒星立刻否认：“没有的事！酒后乱|性还能发生在两女的身上啊？又不是喝死了。”


    就是喝醉以后亲了而已。


    她们拍戏的时候也亲，尤其文艺片这种镜头还比较多，最暧昧的一场是她和春柳依每个人就穿一个吊带，那场戏的尺度已经到了导演要清场的程度。


    但怎么说呢？


    拍戏时的亲跟昨晚那种亲还是不一样。


    明骊却问：“那是发生了什么？”


    “哎。”祝寒星却叹气，不肯再说了。


    明骊现在每天从这听点故事从那听点瓜，以前对八卦完全不感兴趣，但当这些八卦都聚焦在同样的人身上时，明骊就会很感兴趣了。


    “我记得你说春柳依以前很小的时候跟剧组演员谈过恋爱，所以怕产生羁绊就不在剧组交朋友，也经常拒绝人？”明骊问：“那春柳依现在有朋友吗？”


    “有啊。我不就是嘛。”祝寒星大言不惭。


    明骊：“……”


    “你不是想当她女朋友吗？”明骊问。


    祝寒星：“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明骊忽然想到，如果祝寒星跟春柳依真的成了一对，那她跟祝寒星可以一起带家属出来玩。


    虽然顾清霜可能不愿意以家属的身份出席聚会，但有春柳依在，顾清霜应当会很乐意。


    明骊想到昨晚顾清霜看见柳思往近照的模样，想必能跟春柳依重归于好也会很开心。


    春柳依可能不想，但她们又都换了身份。


    就当重新认识一下？


    明骊想想都觉得顾清霜会开心坏了。


    于是语重心长地叮嘱祝寒星：“你要加把劲儿啊星星。”


    祝寒星啪地挂了电话。


    明骊给她发了条微信：【问下春柳依，能不能把她微信推给我？我想跟她做个朋友。】


    发完以后，明骊给祝寒星订杀青的花时也给春柳依订了一束。


    ……


    刚下了单，胡总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明骊眼中闪过光芒，却佯装气定神闲地接起来：“喂？”


    胡总那边轻叹一声：“我要三千万，两百万算我借你的。”


    明骊就知道这事儿成了，却还是幽幽道：“那股份呢？”


    “股份我要。”胡总说：“你们背靠顾氏比我们能耐多了，我当然要，借你的两百万以后就从盈利里扣。”


    明骊勾唇莞尔：“可以。”


    “什么时候可以打钱？”胡总着急忙慌地说：“我要用钱。”


    “什么时候签合同什么时候就可以打钱。”明骊说。


    因为前期她们做了足够多的背调，把所有的东西都捋清楚了，这才决定收购「星晚」。


    胡总说了声好，让她给个地址现在就过去签约。


    明骊说还在裕兴斋，约好之后便挂了电话。


    然后让林助去准备了两份资料，一份收购合同，还有一份是借贷合同。


    明骊不白借给她，还算了利息的。


    等上了饭桌，胡总看到借贷合同上标注的利息，年利5%，顿时瞪大眼：“你怎么不去抢？”


    “银行的借贷基本都是8%往上，尤其你这个是大额贷，马上你就要成为失信被执行人了，你一分钱都从银行借不出来。要借就只能借高利贷，可现在不就是高利贷把你追到这个地步的吗？”明骊有条不紊地分析：“这个利息很合理了。如果顺利，三年后你可以正常拿到分红。”


    胡总咬了咬牙：“行。”


    被债主逼急了，胡总飞速签下自己的名字，明骊便安排林助给她打钱。


    「星晚」的办公楼是买的，公司内部还有很多艺人，之前还囤了大量Ip，这个价收购，明骊不亏。


    明骊跟胡总签完合同后走出裕兴斋，手机微震，明骊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头像是绿色的枝繁叶茂的大柳树，看起来很有生命力，名字是Summer。


    一看就是春柳依。


    明骊心情大好，今天怎么做什么都能成功呢！


    她点击通过，下一秒，春柳依就发了条微信来：【你是来替祝寒星当说客的？】


    明骊：【啊？】


    春柳依：【你劝劝她，别发疯。】


    明骊想问怎么了，就见春柳依发：【她就是把我当成胡迦了，入戏容易出戏难。她现在就不是喜欢我，你别让她太执着。】


    明骊懵道：【她做了什么？】


    随后，明骊收到了祝寒星发来的微信：【我把你微信推给春柳依了。】


    祝寒星：【还有！我准备跟春柳依在一起。】


    祝寒星：【我好像，遇到真爱了。】


    祝寒星：【我今晚要告白，要是被拒绝怎么办啊？】


    明骊：【……】


    好像现在春柳依就在拒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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