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追感到熟悉的通感状态,他看到一个孩子靠坐在床上,棕发棕眼,比知惠还要细瘦,张大口喘着气。
知惠的瘦是健康的,她只是不胖,实际上能吃能睡,这孩子的面上却苍白发青。
周围有很多大人围着,有的说法语,还有人说英语,甚至有人说德语。
郎追观察四周。
又来了一个新的通感孩子。话说这孩子是哪国人啊?这是哪?
算了不管了,先救人!
郎追握住这孩子的双手,按压他的小拇指与无名指之间、手少阴心经附近的镇静定喘穴,这不是常规穴位,但对哮喘有缓解效用。
郎追温柔地安慰着:“让自己平静下来,你会好起来的。”
从电报局出来,菲尼克斯和奥格登兄弟俩对视一眼,默契地碰了个拳。
虽然菲尼克斯经常嫌弃奥格登的智商,奥格登也嫌弃哥哥玩什么都不带他,但在怼爸爸这件事上,他们是一致的。
奥格登比他哥矮10公分,看起来矮小半个头,他双手背在身后:“泰德叔叔让你去堂哥律所工作吗?”
菲尼克斯沉声回道:“是,泰德叔叔的大儿子开设的税务律所。”
奥格登有些忧虑:“你以后会走泰德叔叔那条路吗?我听说堂哥不愿意接受他的事业,想要走学术路线。”
“我乐于接受这些。”菲尼克斯看着自己的手掌,缓缓握紧,“有些时候我也想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奥格登看着他的神情,说道:“你是为了什么乐于接受这些呢?菲尔,你只是因为泰格博士才想要钱财和权力吗?”
菲尼克斯笑了一声:“我希望如此,但他不希望,在我毕业的时候,我问他是否需要我到欧洲生活,但他告诉我,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我是法学专业的,所以我打算先去做律师。”
“他希望我不要在精神层面太依赖他,他一直鼓励我成长。”说到这里,菲尼克斯的眼中划过温柔,“这是他爱我的方式。”
奥格登有点羡慕:“真不知道你们怎么认识的,我找不到可以心心相印的朋友,但这样的朋友你至少有三个,德拉维嘉女士、舍瓦利导演、知惠博士。”
菲尼克斯回道:“这涉及到一个幸福的秘密。”
圣诞过后,秦追也开始接到来自多所大学的教职邀请。
除了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支持秦追留校任教,且愿意给他副教授的职位外,其他愿意给他高薪和副教授职位的大学也不在少数。
弗里茨.哈伯特意拿着电报给秦追做参考。
“欧洲这边的有剑桥、爱丁堡大学、曼彻斯特大学,巴黎的索邦大学没有请你,他们更青睐知惠,还有德国的慕尼黑大学同时招揽你和知惠。”
秦追掰着手指算:“剑桥啊,那边的数学教授拉马努金先前还找我治肺病,他的病拖了太久,费了我好大的功夫呢,索邦大学……他们有一个玛丽女士还不够?我记得他们每年都叫知惠去演讲,知惠总是穿裤子过去,他们就帮忙交罚金,交罚金还能交上|瘾的吗?”秦追坦然道:“我这辈子不会有小孩了,可能等过几年,我和菲尼克斯稳定下来,应该会找个没外人的场合,和他办一场结婚仪式吧,不办也不影响,我对这个不执着。”
总是那么负责又认真的寅寅,一旦确认了要爱菲尼克斯,就会开始思考是否结婚。
格里沙靠着窗台,将上半身都放在阳光下,拇指与食指的指腹下意识揉搓着。
“我也对婚姻不执着。”
秦追温柔地说道:“那我只能站在哥哥的角度,祝你早日遇到想要结婚的真爱了,但就算你不想结,我也不催你。”
后世的年轻人自己都受不了催婚,不做这个讨嫌的事。
格里沙不知道秦追为什么要和自己谈婚姻。
是侯盛元师父和他提起这个事了?还是哪位长辈提了?寅寅功成名就,一定有很多人家愿意和他结亲,是因为这个,才提起了寅寅谈婚姻的兴致吗?
还是格里沙看起来太孤寂,不是工作就是在孤儿院中带孩子,以至于寅寅也看不下去,想要催他成家,多个人和他分担生活吗?可是格里沙并不觉得孤单啊,他还有一点属于自己的业余时间,他用这些时间看了好多船舶制造的书,可充实快活啦。
还是说,寅寅看出自己了对他的心意,所以用这种方式劝告自己,希望自己放下这段暗恋,去开启一段新的感情生活吗?
如果寅寅是在知道他的情感的情况下,对他说出这样的祝福,格里沙说不出寅寅残忍,只是觉得他很温柔,还很羡慕菲尼克斯。
因为那代表着寅寅真的是很坚定地选了菲尔,所以才主动排除自己在情感上的其他可能。
格里沙心中一叹,寅寅还是老样子,一点糊涂也不肯装。
一旦察觉到格里沙喜欢他,秦追就不会含含糊糊地拖着格里沙,一定要给他这段感情一个交代不可。
这是一场如烟雾般不说透、给格里沙留足体面的拒绝。
通感结束,回办公室时,格里沙低语:“我才不要听你的。”
小熊也有偏执的一面,凭什么他要顺着寅寅的心意停止喜欢?这又不是他可以控制的。
多少次枪林弹雨里与死亡擦肩而过,格里沙都是凭着想要再见到寅寅的执念撑下来的,如果真的能轻易放下,死亡的重量未免轻了些。
因为寅寅对待一段感情是如此的勇敢和赤诚,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寅寅了。
秦追在回去的路上买了一支玫瑰,藏在大衣内,回到住处,长辈们已经开始商量起,秦追去见了侯盛元,师父正和师伯一起收拾要带回去的礼物,见他进屋,纷纷停下动作。
侯盛元打着招呼:“追儿,闲逛回来啦?”
秦追踟蹰片刻,关好门:“我有事想和您二位说。”
听到这话,侯盛元、卫盛炎都正色起来。
寅哥儿这孩子做事再稳当不过,这回安排他们从国内出来,再安排他们回程,俱是妥妥帖帖,都安排得让他们开心,和秦简、罗恩、露娜、菲尼克斯这些他们陌生的亲友见面时,秦追也言语得宜,确保所有人都很愉快。
能让这么个长大后让师长们十分放心的孩子,露出郑重又忐忑的神情,必是要说很紧要的事了。
他们摆好凳子坐着,卫盛炎招手:“来,坐着说。”
秦追垂下眼眸,眼睫因紧张微微颤抖,又很快深呼吸平静下来。
“师父、师伯,我自幼丧父,这些年,你们就像父亲把我养大,有些事我不瞒你们。”
秦追蹲下,双膝触地,恭敬地跪坐着,他握着住盛元的手,微微低头,说的话却掷地有声。
“我爱上了一个男人。”
侯盛元险些被这话吓出三魂七魄,他想,我这好好的徒儿聪慧冷静,怎么突然就和我说要走一条格外难的路?
这是脑抽了?还是遇上绝世美人了?不对啊,他自己就是绝世美人,天天对着镜子瞧,还有什么绝色能突破他的理性防守?
卫盛炎先一步反应过来,放缓语气问道:“是谁?”
“菲尼克斯.梅森罗德,和我一起唱《小夜曲》的那个人。”
侯盛元:哦,那长得还行,可惜为师的审美不兼容洋鬼子。
卫盛炎了然:“难怪那一曲能唱得缠绵悱恻,原以为是你唱工精进,原来是情之所至。”
侯盛元咬牙,狠狠戳了秦追脑门一下:“你也是……放着光明大道不走,偏和我学这个,你来真的?不是让猪油蒙了心了?”
秦追抬起头,认真说道:“我是想好了才和您二位说的,我来真的。”
就像秦简说的,秦追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所以有时候会让大人们觉得养起来必须多费心。
可每回秦追打定主意要做什么的时候,长辈们总是拧不过他的。
和二位师长禀报过,秦追又敲响了母亲的房门,进去和她说话。
和侯盛元、卫盛炎比起来,秦简就平静许多,听到秦追说自己爱上了菲尼克斯,她的神情也没有太大变化,只是问他:“你想好了?”
秦追低着头,一副任打任骂的姿态:“儿子知道这份心思是不孝,我爱他,往后便不会再有子嗣,对不起妈妈,也对不起阿玛。”
这个年代的父母都是很重视传宗接代的吧,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说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惜秦追注定做不了世俗意义上的孝子了。
秦简却问他:“那你告诉我以后要怎么和他过,动荡波折来了该如何?钱财可够?”
秦追惊讶地抬头看她,又在母亲的注视下低头:“世事无常动荡,我不知道以后能和他走多久,但我想和他认真走,如今我们都赚了不少钱财,物质生活足以托起一段爱情,就算不慎在公众面前暴露了,我也有后路可退,大不了和他去南美阿根廷,到友人身边隐居去。”
据说因为巴黎穿裤子的女人越来越多,他们的政府部门已经麻木,默默降低了罚金金额,看来女士们的抗议快成功了。
哈伯说:“德国的大学可以考虑,你和知惠过去不会有语言关,而且那边学术氛围浓厚,对了,还有其他洲的大学邀请你吗?”
秦追诚实地回道:“我老家那边也有大学,还有……日本的大学,但我绝不会去日本的。”
他从不掩饰自己对日本的不喜。
“还有美国的哥伦比亚大学,斯坦福大学,以及,宾夕法尼亚大学。”
说到宾夕法尼亚大学时,秦追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说:“您认为我该去哪所大学任教?”
哈伯果断回道:“谁给的资源和金钱最多,就选哪家,这就是我能给你的答案,泰格,你拥有很好的科研潜力,就像奥斯卡那个老东西说的,你和知惠至少是T3级的科研天才,所以你们要去能让你们做出成绩的地方。”
“你们还年轻,此时决不能停住脚步,要向前,而不是后退,亚洲的大学不要考虑,那边目前还给不了你们像样的科研环境,如果有一天你要回报自己的故乡,那就等你在科技前沿走得够远了,再带着积累足够的知识回去。”
这个老人拥有一双看透世事的眼睛,他曾在战争中为祖国研发杀人无数的武器,但在和他相处的时候,秦追感受不到残忍,只觉得他相当睿智。
秦追坐在哈伯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的校园清洁工扫雪,许久,他才缓缓说道:“宾夕法尼亚大学不仅承诺给我副教授的职位,还会为我开一个研究所。”
哈伯双手交握:“你还想继续现在的研究吗?”
秦追肯定地回道:“我想,老师,我这一生都与药物相连,我的父亲一生研究治病救人的药物,我也想走这条路,但是人类现下对疾病的认知太过浅薄,就算想要针对疾病的发病原理研发药物也万分艰难,我想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哈伯笑了一下,摸了摸秦追的头发:“那就去,去能让你救更多人的地方。”
郎追思来想去,最后想起一个事——这个时候,茶碱已经被提取出来了吧?
现在病人们哮喘发作时,只能点燃曼陀罗叶,然后去吸烟雾缓解病症的发作,这个做法在国外很流行,在郎善彦这里只是“应应急还成的玩意”,但用曼陀罗叶的确有效果,因为它含有抗胆碱成分,能让支气管的平滑肌松弛下来。
茶碱也是抗胆碱药物,虽然直到1928年的时候它还在利尿剂这个行当蹲着,大伙都没发现它的更多功能,但郎追记得,后世有些开给哮喘病人的药物里,依然是含有茶碱成分的。
茶碱诞生了吗?
调查这件事的任务被郎追委托给了菲尼克斯,金发小少爷比了个大拇指,转头去找他的金大腿。
“mother!help!”
已经怀孕七个月的克莱尔女士躺贵妃榻上晒着太阳,一听菲尼克斯的声音,她就知道有事,老母亲将桌上的草帽盖到脸上,悠悠叹气:“珍妮,生完肚子里这个,我再也不生了。”
珍妮微微俯身:“当然,是否生育由您自己来决定。”
郎追抓紧每天那五分钟的时间,为罗恩排查能引发哮喘的过敏原,最后发现他对尘螨、花粉、宠物毛发都非常敏感,当即让他把卧室里的毛绒玩具等积灰的东西都扔了。
如此等了几天,菲尼克斯联系郎追:“我妈妈问了医院的同事,有茶碱。”
第 32 章 阳亢
郎追问菲尼克斯:“克莱尔女士能以做生意或者其他的方法联系上苏黎世那边,把茶碱能用以治疗哮喘症状的事情传过去吗?”
“我可以写一篇论文,讲述茶碱缓解哮喘症状这项新发现,做实验和提供实验数据,我这边都能做。”克莱尔捧着肚子在菲尼克斯身边坐下,对着虚空微笑,“第一作者写你的名字,天使。”
郎追回道:“请原谅我对自己姓名的隐瞒,女士,我不能署名那篇论文。”
菲尼克斯转述郎追的话,补充道:“妈妈,寅寅坐我身边,我们是并排的,你在对着空气笑。”
郎追和克莱尔都觉得菲尼克斯的重点抓得很准,下次别抓了。
有个可靠的大人在,可以让小孩子少掉很多烦恼,郎追心想,能在19世纪上大学,20世纪初做医生的女士果然不同凡响。
克莱尔女士却也不愿意给论文署名。
“如果只登我的名字的话,你的荣誉怎么办?我这样做就像小偷,替你享受无边荣光,我渴望在医学方面有所成就,鼓励更多女性,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露娜终于忍不住,提溜着小妹出去,叭叭一通说,让她明白了不是别人要结婚,是寅寅和菲尔谈恋爱了。
知惠震撼地后仰:“什么?菲尔喜欢寅寅?那格里沙岂不是也喜欢寅寅?他们两个喜欢寅寅的程度是一样的啊!”
洪知惠小姑娘的心里有一个她自己观测分析出来的奇妙等式,那就是如果菲尼克斯对寅寅的爱意可以被称为“爱情”的话,那么格里沙对寅寅也是爱情。
露娜心想原来你还没傻彻底,随即抬手捂住她的嘴:“寅寅已经和菲尔在一起了,格里沙不想让寅寅知道这件事。”
知惠睁大眼睛,在震惊之中明悟了自己大概真的对情爱少根弦这个铁一般的事实。
梅花香追求妈妈的时候,也是周围人都明白了,只有她还懵懵懂懂。秦追惊讶地问:“你和你妈妈提起我了吗?”说话时,他的语气中含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忐忑和喜悦。
菲尼克斯对着他的目光,郑重道:“我问她,如果我爱的人,不符合世俗对一个男人的要求,她能否支持我,她说随我的便,喜欢就行,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猜到那个人是你。”
露娜吐槽:“别以为是我就行,但如果你们需要,我也可以帮忙打掩护。”
秦追看她一眼:“才不用你打掩护,我和菲尼克斯的感情不需要牺牲任何女士的名誉。”
菲尼克斯承诺道:“是,我绝不会假装和女人结婚生子的。”
露娜唉声叹气:“OKOK,你们别在瑞德面前显摆了。”
瑞德配合得抽泣一声,秦追和菲尼克斯连忙道歉。
“对不起,瑞德。”
“你以后会碰上更好的鹦鹉的!”
三个高挑的年轻人步入旅馆,秦简和黑妈妈都看到了他们。
菲尼克斯见到她们,上前道:“多日不见,您还是如此精神,干妈。”他对秦简微微弯腰。
秦简扶起他:“小菲不必每回都如此多礼。”
“对您有礼是应该的。”菲尼克斯又对黑妈妈点头,“日安,蒂娜女士。”
黑妈妈受宠若惊:“哦,日安。”她还记得这个一看便高贵非常的金发豪门公子,没想到他待自己也如此有礼,这不是寻常白人会对她表明的态度。
一行人在勒阿弗尔港口停留一夜,第二天便上来个前往瑞典的邮轮。
黑妈妈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却一点也没觉得不适,她既不晕车也不晕船,邮轮不许有色人种去特等舱,于是所有人都订了二等舱,他们一起吃餐厅里的三明治,吃到一半时,菲尼克斯三下五除二把食物一把塞嘴里,拉了秦追一把。
秦追忍俊不禁地起身,两人去找餐厅里的乐队说了些什么,然后菲尼克斯代替了小提琴手,秦追坐在钢琴前,两人合奏一曲舒伯特的《小夜曲》。
《小夜曲》其实是舒伯特的遗作,直到他逝世后才被出版社发现并出版,这本遗作荟聚而成的音乐集被称为《天鹅之歌》,取自天鹅死前会唱出最动听的歌声之意,《小夜曲》是这本音乐集的第四首。
它是有歌词的,那是诗人雷布斯塔布的诗,秦追在弹奏时便唱出了歌词。
“我的歌声穿过黑夜,向你轻轻飘去,在这幽静的小树林里,爱人,我等待你……”
秦追很少唱戏曲以外的歌曲,但并不代表他不懂其他唱法,曾经的舞台经历开发了他对嗓音的运用,也使音乐成为了他人生的一部分,那些音符、曲调伴着他从北方走到南方,从亚洲走到欧洲,从幼童长为成人。
他的嗓音是如此得天独厚,以至于他的歌声响起时,整个餐厅才真正做到了除了乐声与歌声,再无一人说话。
秦简怔怔看着寅寅,她很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只在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哼几句戏词,但他绝不是会主动去学情歌的性子,他总是专注于事业,表现得在情爱方面缺了一根弦似的。
可是此刻,他唱得如此认真,歌声中的情感那样真实。
秦简立刻就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的儿子爱上了一个人,那根有关爱情的弦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萌芽、生长,如今已经生长出果实。
所有人屏住呼吸,看着这位美丽的东方青年专注而深情的唱着《小夜曲》,直到一曲毕,他起身对菲尼克斯点头,菲尼克斯提着琴弓的手放在左胸,对他优雅欠身。
餐厅中这才恍如梦醒般出现阵阵掌声,掌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
有人突然喊道:“哦,他是泰格.秦!那个能做心脏手术,发现了消炎药的泰格.秦!今年的诺贝尔医学奖得主!”
有人兴奋地上前问道:“Dr.泰格,真的是您!您是去瑞典领奖的吗?”
秦追肯定地回道:“是的,这是一艘开往瑞典的船,我乘坐它除了去领奖还能是什么?”
在人群把他围住前,秦追果断转移关注:“那边坐着的胰岛素的主要发现者,地球上唯一同时拿了诺奖和奥运金牌的洪知惠小姐,以及深耕胰岛素领域的闵可夫斯基先生,他也是领奖者,我们一起出发的!”
又有人惊喜道:“我看到您横渡英吉利海峡的纪录片,洪知惠小姐,哦,露娜小姐也在!”
露娜面上的笑意一僵,果断指着旁边:“纪录片的导演也在,他要和我们一去诺奖晚宴呢!”
“舍瓦利导演?您是要去把颁奖仪式拍下来吗?”
罗恩坐立难安,腼腆地回道:“我只是去拍几张照做纪念……”顺带和女友把瑞典国王当旅游景点参观一番。
托这场热闹的福,秦追一行人在船上的待遇一下就升到了连黑妈妈到甲板上晒太阳,都有人对她问好的程度。
特等舱还有乘客不知道从哪翻出相机胶卷,一定要和秦追、知惠、闵可夫斯基、露娜、罗恩合影。
在这种氛围里,秦追别说是想和菲尼克斯手牵手在甲板上散散步了,他连房间都不想出。
等他们终于抵达瑞典的斯德哥尔摩,秦追猜全船的人都知道他是要去瑞典领奖了。
在下船的时候,他们被推到最前方,第一个走舷梯下去,秦追在万众瞩目中下了船,听见有人叫了一声。
“小追。”
他恍惚一下,转过头,瞅见侯盛元风尘仆仆,站在海风之中,对他微笑着。
在国内被人求亲时,知惠也并不会觉得冒犯,只是觉得很奇怪,心想这种事怎么会找到她头上?那些人的爱情和她有关系吗?
陌生人的爱恨当然与0212家族的小妹无关,但三个欧巴的三角恋就和她有关系了。
知惠只是迟钝,却不乏脑子,她立刻下定决心要将格里沙那点心情死死憋在心里不说,转而忧虑起更加现实的问题。
格里沙爱不爱寅寅另说,反正他都已经选择更爱祖国了,既然小熊哥哥都做出了选择,她再替他遗憾似乎也有点多余,而且格里沙永远不会害寅寅和菲尔,就像0212家族也永远爱格里沙一样。
生为通感,他们注定一生不会孤独,这份对彼此的陪伴会持续到生命尽头,那么爱情是否得到一个好结局还重要吗?至少知惠私以为不重要。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0212家族一样对同性的爱情那么宽容,他们自小看着侯盛元和卫盛炎恩恩爱爱、互相扶持,因此对同性相爱接受度很高,其他人呢?
寅寅和菲尔从不宣扬他们两个相爱的事情,谨慎小心地谈着地下恋情,但是只要他们的关系被曝光,就会带来很多负面影响。
知惠默默握拳,她被哥哥姐姐们爱护这么多年,以后,她也会保护欧巴们的爱情的!
想着想着,知惠又忧愁起来,她还以为以后在婚恋上遭遇危机的会是她和露娜呢,毕竟她们两个的性格实在不符合时下大部分男性理想中的“温良淑女”标准,没想到六人组里还有一对更加世俗不容的。
诺贝尔晚宴后,秦追并未立刻离开斯德哥尔摩。
有时他会陪着长辈们到处走走,有时和菲尼克斯骑自行车穿行于这里的街道,有时他会选择独行。
格里沙在诺奖晚宴后,不经意间看到办公楼的阳台上摆着的太阳花盛开,便连接了秦追,想要与他分享,恰好此时,秦追站在斯德哥尔摩的街头,湿润的风扬起他的发。
“你都好久没有找我了。”
通感相连时,格里沙听到的海鸥的鸣叫,眼前是大片的碧海蓝天,秦追站在靠海最近的邮筒旁,纤长手指夹着一支点燃的烟,对格里沙轻轻抱怨了一句。
格里沙心里顿时涌起愧疚:“抱歉。”为了工作的事情,他一直维持着这种半脱离家族的状态。
他多想说“我也好想你们,我真舍不得你们,我想和以前一样和你们把每天的通感时间全部消耗完还意犹未尽,与你们倾诉我经历过的每件事。”
可是不行,因为格里沙选择了现在的道路,他要保护自己的同志们,遵守工作保密守则,不能再做那只爱撒娇爱贴贴的小熊啦。
东方美人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随即笑起来:“你可没对不起我的地方。”
他俯身将烟放鞋边,拿鞋底踩灭,才扔到垃圾桶里。
作为六人组里和露娜组成饮酒二人组的小熊,格里沙只碰酒,不碰烟,所以秦追一看到格里沙,就把烟从口中拿开,现在又掐了,双手在周身挥了几下驱散烟味,又朝一旁走了一段路,到没被烟味污染的地方站着。
秦追抽烟的情景里有99%的场景都是因为手术、研究至少连着20个小时没休息后,才会来支烟提神。
他在这件事上很克制,一支就停,完全把烟当做一种功能性的东西,有茶喝的话,他就绝不会选碰烟,在公共场合抽烟就更少了,以至于很多人并不知道他还会这个。
格里沙也知道他的习惯,顺口劝了一句:“没有茶水提神的话,你可以考虑一下咖啡。”
“喝不了。”秦追无奈道:“你也知道我开始熬夜的岁数比较小,要是在熬夜以后还喝咖啡的话,心跳就会加速,跳得砰砰响,有点吓人,我现在都不敢喝了,最好的提神玩意还是参片,可惜欧洲没有好人参买。”
格里沙把这件事放在心里。
两人站在海边发了阵呆,秦追突然问了格里沙一句话:“你今年也18岁了,我记得在你们那,这是一个可以做父亲的年纪。”
俄国人即使到了21世纪也是出名的早婚。
秦追的母亲很喜欢花样滑冰,而俄国是花样滑冰的强国,还记得小时候,母亲看着节目时,会一把拉住秦欢的手感叹:“诶呦,你看这小孩背后站着的教练,她参加上一届奥运的时候只有15岁,在我的记忆里还是个孩子嘛,今年才19岁,居然已经结婚了!”
俄国人早婚的印象就这么留在秦追心里,这一世与格里沙通感,见到的沙皇俄国的人,还有现在的苏联人也都结婚偏早。
格里沙回了一句:“在你们那,18岁不也是个能做父亲的年龄?”
克莱尔原本好不容易压住的血压在生产的刺激下,猛的高到令人害怕的地步,这要是之前不调理,她今天怕是要比郎追的心还凉!
菲尼克斯感受到郎追心里的冷,他险些栽在地上,但这四岁的孩子又很快爬起来,甚至反过来安慰郎追。
“寅寅,不要慌。”菲尼克斯划着十字,双手交握,祈祷着,“她不会抛下我们的。”
郎追怔了怔,菲尼克斯说的是“我们。”
他想,是啊,我也并不只是因为菲尼克斯才如此努力治疗克莱尔的,我的心也不愿看到克莱尔死去。
因为克莱尔是他们这些拥有通感能力的特殊孩子的金大腿。
她为菲尼克斯和郎追的交流打掩护,为他们做实验、攒数据、发论文,她认同他们的友谊,从不觉得他们是异类。
她以妈妈的身份分享着孩子们的小秘密。
她要是死了,六人组都会伤心的。
郎追没有信仰的神,但他愿意坐在菲尼克斯身边,与他一起祈祷。
第 33 章 切除(一更)
克莱尔女士一定不知道,当她生产的时候,为她祈祷的不只有她的儿子和天使寅寅,还有另外四个孩子。
比如罗恩,郎追曾告诉他正在为他寻找一款比曼陀罗叶更好的新药,小伙伴菲尼克斯的妈妈出了很大的力。
苍白细瘦的男孩跪坐在床上,闭上眼睛,轻轻念诵主的名字,请求他能眷顾那位好心而富有智慧的女士。
露娜带着鹦鹉瑞德遥望安第斯山脉:“伟大的羽蛇神库库尔坎,在大陆北方有一个好心人,我向您祈求她的健康。”
知惠坐在长廊上,学着母亲在她生病时做的那样,念了声佛号,她不想教自己英语的菲尼克斯失去妈妈,在她的心里,没有妈妈对孩子来说是最残酷的事。
格里沙则掐着时间,上线到菲尼克斯身边,提醒道:“菲尼克斯,你要吃饭了,不要把自己饿坏了,不然你妈妈会更担心的。”
此时詹姆斯也在手术室外等着,男仆提着装了食物的篮子过来,他却一口也不想吃。
天光微熹,距离卢比扬卡广场1.5公里的公寓中,格里沙睁开眼睛,琉璃似的绿眼盯着从窗帘缝隙钻入的晨光,终于起床。
小的时候,格里沙有过一段怕水的时光,因为他的父亲就死在了水中。
西伯利亚是那么冷,冬季的伏尔加河会结上厚厚的一层冰,但是沙皇的某个仆人,也就是一位贵族,命令船厂主继续造船,因为他在春天就要交货,于是在那一年,船工们的冬季依然忙碌,船坞附近的河水冰面被凿开,成了爸爸和船厂主的死亡之地。
后来是寅寅帮助他脱离了对水的恐惧,带着他学会了游泳。
然后不知不觉的,格里沙养成了每天早上都要洗澡的习惯,冬天会往水桶里掺点烧开的热水,夏天直接冲冷水,每日如此,大家都说格里戈里是个爱干净的小伙子。
水声沿着银发滑落,格里沙将水桶高高举起,从头淋到脚,甩了甩银发,单手撑墙,指尖边缘有一道裂开的缝,他闭上眼睛,额头抵着墙面。
他想起来了,因为寅寅不喜欢浓重的汗味体味,所以大家都被他养成了爱干净的宝宝。
想到这,格里沙低笑一声。露娜露出感兴趣的表情:“so?”
“那些狗的胰腺正在萎缩,但是完好无损,手术是知惠亲手做的,她在手术室和实验室总是动作精细,特别靠谱。”
“等等,胰腺都萎缩了,还能有胰岛素吗?”
“胰腺分泌胰岛素的主要部分是朗格汉斯岛,所以胰腺萎缩不要紧,朗格汉斯岛完整就行了,等胰腺萎缩得差不多了,没有消化液了,我们就可以尝试提取胰岛素,如果这个实验成功,奥斯卡.闵可夫斯基肯定能拿诺贝尔医学奖,具体是哪年的不知道,能不能比我早拿奖也不好说,而知惠,她肯定也会上领奖台”
秦追摊手:“就这样,我们现在就等实验结果了,如果成功,我就可以和知惠一起等诺贝尔发奖了,不过我一个黄皮肤男人都陪跑好几年,黄皮肤姑娘要陪跑多久真不好说,诺贝尔委员会里肯定有种族歧视的老白男,而且比例不低。”
露娜张大了嘴,好一会儿才合上:“你们两个真是牛比坏了。”
她激动地叫了停车,下车在街上转圈圈:“我天,我要是以后有小孩,我也要把小孩往名校送,她不好好读书,我就学你和德姬阿姨收拾知惠一样拿着鸡毛掸子追着那孩子跑!”
“当初你执意压着知惠去考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真是最正确的选择,只有进入了这种最顶级的学术环境,她才有机会接触到业界顶尖大佬,进而获得珍贵的思路,提出那个让奥斯卡.闵可夫斯基厥过去的问题!”
如果说露娜以前对名校没有任何滤镜,纯粹是为了多学点东西以及混个名校文凭让人生路更平坦的话,从这一天起,露娜完全认同了名校的魅力。
转了几圈,她的商业头脑复苏:“对了,胰岛素可以卖吗?”
秦追反问:“你觉得呢?”
“肯定能卖!这是一个巨大的市场!”露娜用力挥拳,“MD药厂更上一层楼就看你们的了!这个实验一定要成功!”
秦追和知惠当然也希望实验能成功,不然那几条狗就要白白牺牲了。
等狗狗们的胰腺完全萎缩要六周到七周,知惠的实验进度条还在缓慢推进,青霉素带来的轰动却正在蔓延。
青霉素适用于多种感染病症,包括肺炎、猩红热、产褥热、肺脓肿、梅|毒等要命的病,秦追是斯奈德医院的大主任,他和院长打了声招呼,医院里很多距离死神越来越近的病人便得到了试药机会。
除开那些青霉素过敏的病人,其他病人在注射了青霉素后,病症都出现了明显减轻的迹象,痊愈的也有好几个。
现在到底不是抗生素滥用、人体和病菌都对各类药物拥有极高抗性的后世,在1920年,青霉素是一款真正价比黄金的神药!
菲尼克斯正在北美那边帮秦追注册专利,而欧洲这边,埃米尔也在持续发力,在妻子伊莉丝出身的黑手党家族的辅助下,帮秦追跑着专利程序。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青霉素能带来的庞大利润,这是机遇,也是危机。
秦追敢肯定如果不是梅森罗德家族、舍瓦利家族背后都有政治势力,且明显与秦追合作愉快,对他有所庇护的话,只凭青霉素带来的暴利,这会儿他已经被人枪顶脑门了。
利润动人心呐。
他这么感叹着,数着自己在银行里的存款数字,叹了口气,这笔钱让他全家余生财富自由是没有问题的,但要是以后想回国发展的话,又得好好安排才行,总之不能乱花。
十几条比格犬被养在了秦追家的临湖别墅后院里,用笼子关了起来,比格犬有个外号是森林之铃,因为它们的叫声非常响亮,养十几条比格……那滋味谁来谁知道。
深夜,狗狗们再次叫了起来。
秦追揉着眼睛起身,手往床头柜一摸,就摸到一把枪。
外面传来几声枪响。
知惠用通感联系上秦追:“欧巴,我已经把入侵者打伤了,云和雷他们正在搜索附近是否还有可疑人物。”
云、雷、雨都是露娜留在欧洲这边的印加战士,被罗伯特.德拉维嘉先生送去过阿根廷本地的学校念过书,其中雨还念过布里诺斯艾利斯大学,有大学毕业证,在这个年代是不折不扣的高端人才。
他们留在苏黎世,不仅能管理MD药厂,也能保护药厂和秦追、知惠这些核心研发人员的安全,还可以就近从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招募学生,搭建药物开发小组的框架。
秦追打着哈欠走出卧室,对靠在门边的母亲说:“您继续睡,不是什么大事。”
他身上只穿了条纹睡衣睡裤,下楼,拄着枪慵懒地问:“又是来偷青霉素资料的?”
云已经对入侵的小贼施展了一套大记忆恢复术,闻言回道:“不,今晚这个是来探究您在做什么实验的,有人发现知惠小姐购买了一批实验用动物,敌对的医药公司想知道你们是否在研发新药。”
秦追:“……不知道该夸那些人商业嗅觉敏锐好,还是该骂他们的商战手段下作。”
算了,这个商战手段总比浇发财树高明一点。
等到奥斯卡.闵可夫斯基出院,胰岛素课题组正式成立,秦追负责摇笔杆子,帮他们联络做研究的资源,做好后勤,知惠则和奥斯卡一头钻进了实验室,学习之余,秦追还要带知惠一起做游泳训练,六人组全都忙正事忙得昏天黑地。
青霉素就在这个时候飞快走着各路程序,向着成熟的、可以上市的标准前进,MD药厂建起了生产线,秦追的青霉素增产研发小组也进了新鲜血液。
在秦追的强烈要求下,第一批青霉素必须分出一部分送到中国去销售。
他和梅花香隔空讨论这件事。
梅花香在电报中激烈地表示:“我不可能廉价销售这些药物,你知道光是跨洋运输这批货物就需要增加多少成本吗?”
如果寅寅现在站在他的面前,一定会被他的体型衬托得像个宝宝。
牙齿不知为何开始发痒,格里沙想咬点什么,只能咬住自己的左手腕,他呼吸急促,转身,仰头看着皲裂的天花板,并不觉得冷,只是脑子里划过一个念头。
如果能在梦里抱抱寅寅就好了,只要一个拥抱就好。
就像小时候,他偶尔会做一些醒来后也记不清的梦境,梦中寅寅陪他依偎在战壕中,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拥着那逐渐长大的身体,胸腔里盈着安心。
那样的梦真的很美好。
大约七点的时候,格里沙穿着整齐,前往工作地点。
要做的工作很多,不过格里沙还是听到同事提起一句:“你还记得发明异烟肼的扣霍勒.善彦吗?那个药救了埃里克同志,现在善彦先生的儿子拿了诺贝尔奖。”
格里沙一顿:“我知道,昨天就是颁奖仪式。”
“你果然有关注他,我还记得你当初和他做过朋友,现在都不联系了?”
格里沙摇头:“我不想连累他,和我们太亲近可以在欧洲构成很重的罪名,但我知道,他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是的,寅寅是他为了梦想,而不再联系的朋友,而格里沙也的确有很多工作不适合告知自己的朋友们,因此两边联系得越来越少。
有时候在格里沙结束工作后,若是他主动去联系寅寅那边,只要寅寅没有睡着,通感就一定会被接通,还有罗恩,他有时候会加班写剧本,也是格里沙常常联系的朋友。
这次也是,其实格里沙有跟着伙伴们一起观看诺贝尔颁奖仪式和晚宴,甚至知道了诺贝尔金币巧克力是怎样的滋味。
当秦追和菲尼克斯一同演奏《小夜曲》时,格里沙就知道,寅寅和菲尼克斯在一起了。
总是别扭的、不愿去谈情爱的寅寅,在菲尼克斯坚持不懈的追求中被打动,决心带着勇气陪菲尼克斯爱一场。
寅寅真的是个很勇敢的人。
表演结束时,格里沙坐在自己的房间中,微笑着跟着观众们一起鼓掌。
他想,寅寅总要找一个伴侣共度余生,菲尔是个很好的人选,从小一起长大的经历让他可以确定,菲尔一定是可以给寅寅幸福的人。
因为菲尔比他更爱寅寅,他不能为寅寅放弃梦想,但是菲尔的话,一定是将寅寅视为自己梦想的吧。
觥筹交错间,格里沙和秦追的目光对上,轻轻说道:“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秦追一怔,随即露出个有点害羞的笑。
菲尼克斯也听到了他的话,对格里沙微微点头,两人心照不宣。
只有知惠还茫茫然:“诶?格里沙欧巴怎么突然说这个了?寅寅欧巴和菲尔欧巴谁要结婚了吗?”
所有人:……这丫头还没反应过来啊?
郎追感到安心,“我阿玛的七蛇丹虽然对严重的炎症没法子,但预防炎症的效力还不错,你妈妈好好注意伤口清洁,她会好的。”
克莱尔能活,两个大宝宝都感到安心,也有心情打量菲尼克斯的弟弟了。
郎追看着嘴唇一动一动的小婴儿,啧啧感叹,“这小子真胖啊,难怪那么难生,菲尔,他叫什么名字?”
菲尼克斯嫌弃道:“奥格登,昵称是奥格。”
“唔,小奥格。”郎追笑嘻嘻地借着菲尼克斯的指腹去摸奥格登的脸蛋。
温蒂.蒙斯特医生匆匆路过,眼角余光扫过病房里的孩子,嘴角微微勾起。
昨日她冒险用子宫切除术救了克莱尔,幸运的是,詹姆斯.梅森罗德没有为此追究她们。
于是今日温蒂依然脚步匆匆地走过医院长廊,一个年轻的医生已追上了她。
“蒙斯特医生,21床的马修先生状态已经调整好了,是排明天的手术吗?”
“排明天第四台。”
“好的。”
奥格登的名字是詹姆斯取的,意思是“来自橡树林”,在克莱尔生产后,詹姆斯神情如常地去照顾自己的妻子,并将妻子接受了子宫切除术这件事带来的余波悉数挡在医院之外。
只有菲尼克斯知道,原本父亲想让弟弟叫扎克利,即“上帝眷顾之子”。
幼小的孩子察觉到了父母之间的微妙,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拉着郎追的小手,一起趁着护士不注意,戳了奥格登好几下,把婴儿逗哭以后,才装出惊慌的表情,被护士赶出了房间。
第 34 章 奇人(二更)
克莱尔的免疫系统战斗力还行,在七蛇丹的保护下,她险之又险地度过了术后感染,但生产和切除子宫对任何女性来说都是元气大伤。
郎追提醒菲尼克斯,要尽量给克莱尔一个相对无菌的生存环境,让她能更安全地度过这个虚弱的阶段。
菲尼克斯就去找了詹姆斯,请求他为母亲的卧室喷酒|精消毒。
詹姆斯问了他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战战兢兢地看着我呢?”
菲尼克斯没有说话,他在詹姆斯面前显得又瘦又小,低着头,仿佛发出稍大一点的声音都会激怒面前高大的男人。
“你觉得我不会答应吗?还是觉得你的母亲已经失去了子宫,不能再生育,我就不把她当做我的妻子看待了?你觉得我会抛弃她,还是觉得我会恨她?”
詹姆斯自言自语:“我会给她安排好的休养环境的。”
也许是母亲产后大出血这件事对孩子脆弱的神经来说负担太重,也可能是詹姆斯的神情和自言自语刺激到了菲尼克斯,他在这一晚做了噩梦。
露娜敢保证,某人不带弟弟的原因,是因为某人还想多一些和寅寅的私人时间。
菲尼克斯对此非常诚实:“这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露娜面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她和菲尼克斯都是在信教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很清楚同性之爱在当下社会被当做了什么。
因此她在旅途上左思右想,抓着头发,和菲尼克斯做了保证:“你们要是以后在北美混不下去,就到阿根廷来吧,姐姐罩着你们呢。”
她可是火地岛省最大的地主,大不了她护他们一辈子!
菲尼克斯淡定道:“沦落不到那个地步的,不过要是寅寅哪天想去研究南极了,我可以陪他从阿根廷出发。”
露娜:“以他的专业研究什么南极啊?除非他突发奇想要转行做兽医,研究企鹅和海豹的身体结构,真是的,没想到我们之中第一个脱离virgin状态的居然是你们,连瑞德都相亲失败,只能继续单身……”
听到这句话,一直安静的瑞德啜泣一声,振翅飞一边去了。
相亲失败这件事对瑞德的打击很大。
露娜连忙道歉:“对不起,瑞德,我不是有意提起这事的。”
菲尼克斯的神色也沉郁起来,他忧愁一叹,挪到离露娜远一点的地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露娜立刻凭着两人十五年的交情悟出其中深意,她结结巴巴地问道:“诶,你、你们还没有吗?”
这不对啊!他们两个都成年了,而且都是精神头正好的大小伙子,不是说这个年纪的男人满脑子都是那事吗?而且他们告白的时候,才经历了差点被开膛手杰克炸|死这么刺激的事情,难道不是告白后就会激烈地啃到一起吗?
菲尼克斯别开脸:“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健身房里,知惠扛着杠铃深蹲,秦追在她身后虚虚扶着,省得自家老妹腿一软跌下去,让杠铃砸伤就不妙了。
回到瑞士没几天,秦追忙碌了一阵,首先是要将论文交给哈伯,其次是要和斯奈德医院里的同僚去看一家德国公司送来的循环机的治疗,做动物实验,以及坐诊做手术。
其中一个患者还是秦追隔壁科室主任的远房亲戚,老头子亲自坐他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有个法洛四联症的,我们不敢动手,孩子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了,那孩子没满一岁,是做手术的好时候,做坏了我们也不怪你,实在是拖不下去了,再拖就死了。”
秦追面无表情:“放心,你们怪我我也不怕。”大不了做过一场。
这位胃肠外科的主任看着秦追一米八二的个子,舒了口气:“你一来,我们都安心了,泰格,有时候那些药医闹的人,一看你这身高,都会冷静下来。”
在全球男性平均身高只有一米六的年代,秦追这块头太有威慑力了。
手术后来成功了,就是来做手术的家属想给秦追递钱,秦追没接,往旁边走了几步,抓出一个手里举着相机的,问他们:“这什么意思?”
咋地,他要是收了这钱,这些人就要把照片送报纸上了?
这家人还想赖他的手术费,说是付不起,钱最后还是让医院讨来了,秦追拧着胃肠外科主任的衣领子到天台上聊了聊,确定不是这老小子想排挤他,才特意找来这一家人坑他来的。
接着哈伯教授还给秦追又发了一张长长的书单,要求他全部看完。
秦追看了看书单,书籍有德文的,法文的,英文的,但凡他少学一门语言,这会儿都要抓瞎。
哈伯发完书单还不让走,逮着他在办公室里讨论课题,一脸严肃地说:“我有一个课题,原本做一半了,突然发现北美那边也有人在做,而且进度比我早。”
秦追:“嗯?不可能吧,全地球有水平主导这个课题的人不超过一个巴掌,都在欧洲这边,咱们都认识啊。”
哈伯一拍桌子:“其中一个是德国的,现在移民美国了!那边钱给得足,他还投靠了一个大公司!”
秦追拍着老爷子的背:“不要紧不要紧,那教授,咱们要追这个进度吗?”
“追个屁!对面的思路比我们强,这个课题再做下去没意思了,换,我准备研究氮肥增产赚点钱了,搞科研没钱真不行!”
对付完这些杂事,秦追才有空去考虑其他的。
露娜用通感和秦追汇报北美情况:“菲尔的爷爷还是偏瘫,最近又有点说话不利索了,他好像很后悔放走了你。”
中风后出现失语症状并不罕见,使用针灸也的确能缓解此类症状。
秦追一听老梅森罗德的事就头疼:“那老头醒来以后看到我给他扎针不是吓得差点又过去吗?他还阴阳怪气我一个黄种人怎么和他的孙子搭上了线,和他交流久了我还以为自己改名叫黄皮子了呢。”
在被歧视这件事上,秦追从来不忍气吞声,而是很明白地告诉菲尼克斯,你家里人对我的态度,让我很不满意!
菲尼克斯歉意道:“寅寅,你别介意,霍华德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了,我爸已经把股份拿到手里,他会给你打十倍诊金,原本他只想给三倍,我和妈妈一起骂他抠门,钱直接转到你瑞士的银行可以吗?”
秦追:“可以。”
菲尼克斯补充道:“我家就我妈算好人,其他人你都别搭理,他们找你看病,你就使劲收钱,反正他们付得起,如果他们不找你,那就更好了,我会收拾他们的,寅寅,我和你永远是一边的。”
露娜吐槽:“你可没对我说过此类保证。”露娜人在北美,免不了和梅森罗德家族的成员打交道,挨过的白眼也不少。
菲尼克斯:“你就说哪次你被人说难听的话时,我没给你找场子。”
露娜一下变出个笑脸:“我知道你是个好弟弟啦。”
知惠一边听哥哥姐姐们说八卦,一边做完最后一组深蹲。
露娜的心脏差点被名为好奇的猫挠得跳出胸腔,她双手握拳使劲挥舞了两下,拽住菲尼克斯:“你就告诉我,你是不是不行!”
寅寅克制自己还可以理解,六人组一直觉得寅寅在某些方面有点傲娇,比如说小的时候,大家凑到一起贴贴脸蛋,只有寅寅一人会不好意思,连知惠都不会,但要是气氛到了,菲尼克斯执意要做到底,他肯定别扭一下就纵容金毛仔到底了!
所以要在秦追和菲尼克斯之间找一个不行的人的话,只能是菲尼克斯了!
菲尼克斯恼怒道:“没有不行,我身体好着呢!我真有问题的话,你以为寅寅会不给我开中药吗?”
寅寅的性格谁不了解?如果他觉得谁需要喝药的话,当年他是怎么把知惠补到半夜爬屋顶捶胸顿足的,现在他就会怎么补菲尼克斯!
露娜讪讪一笑,心想也是,那你们怎么还没激烈地搞起来?真是好奇坏姐姐了。
明明寅寅肤白貌美,腰细长腿,身上还有浅浅药香,声音还那么动听,她要是个男人,得此美人,非得搂着他把床都搞塌不可。
真相总是令人难以启齿——菲尼克斯和秦追的确差点在情绪的驱使下做到底,但他们很快就发现这样不现实,型号对不上,硬来是要出事的。
于是菲尼克斯只能懊恼地一头砸在闷笑的秦追胸口,被搂住脖颈,那素白的手在他汗湿的金发中穿插,又揉了揉。
若是在后世,坐个飞机便能到斯德哥尔摩,领完奖又坐飞机各回各家,天涯海角都变得没那么远了,但在1920年,跨洲游的最佳载具依然是船,船庞大、可靠、承载思念和期待,在不同的港口停泊和出发,只要启程,便是少说半个月,多则两三个月的长途跋涉。
秦追带着亲人提前到达法国的勒阿弗尔港口,在当地旅店住了几天,和他一起的秦简、黑妈妈知道是要等北美来的菲尼克斯和露娜,也不着急,不怕秦追误了行程错过领奖,她们愉快地在当地逛了逛,购置了一些海运过来的好货,在邮局寄回苏黎世。
秦追等了好几天,在菲尼克斯抵达的那天,他提前到港口于风中等候。
一艘来自北美的邮轮驶入港口,大约一小时,舷梯放下,游人开始下船。
秦追翘首以盼,直到那惹眼的高大金发青年出现,他高举着手臂对那边挥手。
金发青年看了他,立时露出灿烂的笑,加快了下船的步伐。
露娜抱着鹦鹉跟在后面感叹:“久别重逢小情侣。”
然后她就听到有人对她说:“您是德拉维嘉小姐吗?我是您的粉丝,能不能给我一个签名?”
露娜从容地回道:“等下船好吗?舷梯上人太多了。”
好不容易挤下船,菲尼克斯小跑几步,一把抱住已经打开双臂的秦追。
两人抱了几秒,秦追感到菲尼克斯靠着他的脖颈吸了一口,就像吸猫似的,他则不慎被胸肌挤脸,鼻子被撞得有点酸酸的。
等松开时,他脸蛋发红,又和露娜抱了一下。
露娜笑嘻嘻的:“你看起来容光焕发,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她是在调侃秦追和菲尼克斯,但秦追很自然地回道:“你得诺奖你也精神爽。”
露娜见他不钻自己的套,也不在意:“奥斯卡.闵可夫斯基先生得了诺奖以后可没爽,要不是你,他就要顶着中风歪掉的脸去领奖了,那真是一场悲惨的喜剧,卓别林看了都要同情了。”
秦追:“嘘,他和我们一起出发的,你别当着他的面说这个。”
奥斯卡的确是跟着他们一起来的,这也是老爷子的子女的请求,他们总觉得万一奥斯卡路上再情绪激动过去一下,有秦追和知惠在,他被捞回来的概率会大些,但老爷子本人对这个安排不满。
他不介意和知惠这个徒弟与重要的合作者一起出发,但他介意别人把他当成一个脆弱的老人,哪怕事实如此。
秦追对此评价:“人总会在不同的年龄段在不同的时候要强。”
菲尼克斯轻哂,搂着秦追的肩膀在人群中前行:“我爸妈也这样,他们各有不愿服软的地方,到了这把年纪也不能敞开心扉,我说过,我以后绝不会接受和他们一样的婚姻,我要比他们更幸福,爸爸说我不可能比他更幸福,因为我找不到妈妈,妈妈猜我有了喜欢的人。”
大胡子帮他们调整好望远镜,只是他很奇怪,望远镜调到一半时,发呆了约10秒左右,才回过神来,他的动作慢吞吞的,看起来有点迟钝。
郎追观察着他,觉得这人有明显的乏力,说话时,舌红苔少,少津。
出于好奇,他问罗恩:“罗恩,你能握握他的手吗?我想把他的脉。”
罗恩最听寅寅哥哥的话,当即对大胡子老头伸出手:“先生,我叫罗恩.舍瓦利。”
大胡子愣了一下,缓缓握住他的手:“我是路德维希.玻尔兹曼。”
郎追往大胡子的手腕上一摸,脉弦。
根据大胡子的外在表现、脉象来看,中医叫“脏躁”,指这个人的精神情志异常。
现代医学管这个叫双向情感障碍,抑郁加焦虑。
郎追不擅长看外国人的年龄,总觉得他们显老,但这个大胡子绝对有六十多了,这把年纪了还双相,真是非同一般的危险。
第 35 章 善良
郎追偶尔会遇到大胡子这样的病人,他们也许穿着名牌,也许蹲在铁笼里,也许坐在船上,四肢被绑缚。
他们的眼睛告诉郎追,他们需要帮助,可郎追总是无能为力,他不是心理医生,大部分时间只能递一盒阿普唑仑,叮嘱病人适量服药。
但是大部分时间,病人连阿普唑仑都吃不到,他们会被饿死,被淹死,以各种残酷的死法,成为郎追无法挽救的人。
而在这个时代,郎追连阿普唑仑也没有。
只是大胡子身上有一种将死之人在生与死的间隙徘徊的味道,郎追对这种味道太熟悉了。
穿越这四年,郎追没有生存的压力,有了余力发散更多医者仁心,便忍不住借罗恩的口:“您在苦恼什么呢?玻尔兹曼先生。”
玻尔兹曼先是一怔,随即自嘲,他的苦恼居然已经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能看出来了。
他蹲下说:“我的苦恼是我老了,做事迟钝了,开始忘东西了。”
郎追透过罗恩的目光与他对视:“不,你的迟钝不仅是因为老,还因为你的心情不好,这是一种病,有些严重的人,一旦病发作了,还会躺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
他开解着大胡子爷爷:“善良的人有更高概率罹患这种病,因为你们容易被伤害。”
“在说完这句话后,他就心脏病发作了。”警长紧皱眉头,这件事过于灵异,当杀人凶手主动交代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他居然那么恰到好处的发病,死得一位顶级名医都救不回来。
而且根据迈特的口供,他背后还有一个人。
室外暴雨不停,且有越下越大之势,但这个案件涉及到了梅森罗德家族,且继承人就蹲在这里,警长没有丝毫偷懒的想法,他当机立断,带着一群人冲了出去,开始在斯库尔基尔河搜索受害者。
秦追有点冷,也是奇了,他体质一向不差,此时又是九月初,夏季未过,就算淋了雨,天气也是闷闷热热,着凉的概率没其他三个季节高,可他这会儿骨子里发寒。
只是他这人心里犟,自持多年武功不会白练,底子够厚,便不肯吭声,菲尼克斯认为接下来他们帮不了什么忙,便和秦追说好先回橡树庄园,把他买的中草药炖了,汽车驶到半路,菲尼克斯叫了停。
“范,停在这里10分钟。”菲尼克斯说了一声。
秦追警觉道:“你发现了什么吗?”他知道菲尼克斯的耳朵特别灵敏,是不是听到哪个路边的王八蛋拉枪栓要偷袭他们了?
菲尼克斯揉他一下:“是发现了点小事,你等等我。”
说着,这家伙撑开黑伞跑下车,秦追坐车上等着,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有点乖,菲尼克斯回来时却见他探着身子看自己,不由一笑。
这金发美男子站在雨中,举把伞,那股吸血鬼式的俊美越发明显,只是他手里端着两个饮料杯,上车时递给秦追一杯:“我发现你需要喝点热的。”
菲尼克斯不像知惠一样拥有超视觉,但他会永远把寅寅放在心上,所以秦追有一点不舒服,他都能看出来。
秦追接过饮料,纸杯上涂了防水的蜡,却不能完全隔绝热咖啡传递过来的暖意,他低头抿了一口,热流沿着食道滚落,心里发暖。
“谢谢。”其实在原时空,这一届奥运是只有29个参赛国的,而且德国才在欧战里担任了反派,所以不被允许参赛,而新生的苏联也被大家默契无视,于是在现在的时空中,这两国家依然没派人比赛。
送走卢领事,秦追感叹:“要是格里沙能来的话,举重项目的金牌就提前定了,其他人都只能争一下银牌。”
菲尼克斯收拾着东西出发到欧洲的行李:“要是有潜水比赛,金牌也被你提前锁了。”
在菲尼克斯背后,奥格登兴奋道:“菲尔,我戴这个遮阳好吗?”
菲尼克斯挥手:“随便你戴什么,你戴个夏威夷花圈也没人管你,出去!”
奥格登憋着嘴被赶走了。这何尝不算一种白富美呢?
雍和宫,你的许愿池又歪了!
秦追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把自己抽醒,告诉自己不要迷信,难不成朋友朝雍和宫许愿他要和谁在一起,他就和谁在一起?没这个道理!
他也设想过自己会找怎样的伴侣共度余生,最后得出个结论——他喜欢笑起来亲切、好相处的正常人,这样的人适合一起过日子,性别和长相反而没那么重要。
由于这个时代大家都早婚,秦简在他满16岁时就和他聊过这个事,问他喜欢啥样了,她可以帮着留意。
听完秦追对伴侣的期待后,秦简说:“寅寅,你要找的不是自己喜欢的人,你只是想找个人搭伙过日子。”
那时秦追问母亲:“这样不好吗?”
“你在害怕,你怕把自己交出去,”秦简抚摸着他的脸颊:“没事的,世上搭伙过日子的人那么多,你当然也能这么做,但是小追,如果你真的遇到了喜欢的人,不要怕付出,你要记得,不管你以后遇到什么挫折,妈妈都会给你兜住,你大可以勇敢点啊。”
秦追不想勇敢,他只想和家人一起好好活到49年后,将自己投入一段“把自己从身到心交出去”的感情让他觉得很不安全。
露娜的关注点还在八卦上,她眼冒精光:“所以你就这么通过做梦确定了自己的性取向?你的x梦对象是男性?”
秦追的表情一言难尽:“嗯,我应该……喜欢男人……吧?”
也许那两个梦是在警示他,少年,你真的喜欢男人,但是一定不要找那种踹都踹不开的雄壮男人。
露娜泄气:“你看起来还是不确定嘛,说不定你只是被男人追求之后,又恰好身体处于蠢蠢欲动的青春期,就有了这方面的欲,先说好,我作为姐姐希望菲尔能幸福,但并不代表我会坐视你稀里糊涂步入一段感情,尤其是在你没想明白自己的性取向的情况下。”
“你最好多想想这个事。”
露娜的意思是,万一小追和菲尔在一起一段时间了,两人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完了,小追再突然醒悟“其实我不喜欢男人,我对这个人的感情只是被追求后因为感动而产生的一时错觉”,然后和菲尔分开,到时候两人都会伤得鲜血淋漓。
秦追打了个激灵:“你说得对!这梦可能因为菲尼克斯而出现的错觉。”
他甩了甩笔,墙上又多出一溜墨点,低头继续写他的论文,在医学领域,秦追如今大小算个业界权威,在化学界,他找到了诺奖大佬哈伯做导师,就剩生物的毕业论文没做了。
“这个论文我还只能署名三作呢,这还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做三作。”他嘟囔着。
露娜惊讶:“你?三作?开玩笑的吧?为什么?谁有这个能耐和资格?”
这件事给她带来的惊讶甚至大过了秦追居然如此直白地承认了自己的性取向偏向男性,也可能他本来是直的,但被菲尼克斯掰弯了。
秦追吐槽:“还能给谁做三作?知惠呗,你知道那丫头人缘很好,在盛和武馆是一群师兄照顾的小师妹,在哪都能混到饭吧?有时候我住实验室,没空管她的交友情况,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她和希娃成为了密友,你教希娃小擒拿手,她教希娃短棍,以后爱因斯坦看到希娃都要绕道走了。”
他还是最近才知道,在爱因斯坦队和米列娃队的斗争中,希娃是米列娃队的队长。
露娜面露疑惑:“呃,这和这篇论文有什么关系吗?”
“有,希娃是数学物理双修,她的导师也是爱因斯坦的数学老师,赫尔曼.闵可夫斯基,而赫尔曼有个兄弟,叫奥斯卡.闵可夫斯基,他发现了胰岛素和糖尿病的联系,是我在医学界的同僚。”
露娜哦了一声:“那奥斯卡拿过诺贝尔奖吗?”
秦追:“没有,他和我一样是陪跑的,而且他拿了六次提名,却陪跑至今,比我还惨。”
露娜面露同情:“诺贝尔委员会那群老头子造孽哟。”
秦追接着说道:“而知惠在去年就已经决定做斯奈德院长的学生,她提前学完了大学四年的课,开始看研究生阶段的书籍,知识积累足够,某天,她去希娃家吃蛋糕,碰上了奥斯卡.闵可夫斯基,他们聊了聊,知惠就突然提出一个问题,和糖尿病有关。”
说到这,秦追的表情介于“我妹莫非真的运气逆天?”与“我妹在医学方面拥有很高的灵气!”之间,亦或两者皆有,总之他的表情既骄傲又羡慕。
露娜看着他精彩的表情,不由得问道:“我记得你在申城,帮人用中药调血压血糖血脂也挺有名的,知惠和你混了这么久,对这方面敏感是应该的,她提了什么问题?”
秦追:“差不多,目前为止,糖尿病还没有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法,但它又是一种很可怕的绝症,发展到后期,糖尿病足可以让人截肢,还会让人视力下降甚至失明。”
“知惠总是很担心你们,你、格里沙、菲尔、罗恩都很嗜甜,你们的甜食摄入量,对甜度的要求至少是我们的三倍,格里沙还好,他那边穷得暂时吃不起甜食,但你、菲尔、罗恩吃起蛋糕来就太可怕了,我吃你们的甜品会被齁得头疼,她怕你们到了晚年会得糖尿病。”
露娜囧了一下:“她还会操这个心?我要不要表示一下感动?”
秦追继续说:“所以知惠和奥斯卡.闵可夫斯基说起了糖尿病如何治疗,奥斯卡.闵可夫斯基说问题肯定还在胰岛素上,知惠就说她想要试着从动物的胰腺中提取胰岛素,顺带一提,现在医学界尝试做这个课题的人很多,她绝不是第一个,但她提了个很有趣的思路。”
秦追比划着:“胰岛素无法被顺利提取,是因为人们一旦把胰腺弄碎去提取胰岛素时,其中的消化酶就会破坏胰岛素,但是,胰腺会分泌消化酶吗?”
露娜没好气道:“你问我啊?我一个学农学和经济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些?”
秦追挥挥手:“这个问题至关重要,你知道吗?奥斯卡.闵可夫斯基今年都62岁了,听了知惠的问题,他激动到心脏病发作,如果知惠不会心肺复苏,这老头就要当场过去了,他那个搞数学的兄弟赫尔曼.闵可夫斯基看到这一幕,也差点吓得心脏病发作。”
知惠险些用她的一个有关学术的思路送走两个老头。
菲尼克斯扭头又和小伙伴们感叹:“我真不想带他,可妈妈说让我领他长见识,唉。”
罗恩催促他们:“别聊了,快出门吧,纪录片就要上了!你们都不参加首映的吗?寅寅,我现在开车去接你们,你们快点准备好出门!”
一众哥哥姐姐们又笑:“罗尼做导演以后威风多了。”
秦追和知惠也不打扮,只穿着去医院上班时的衬衫裤子,头顶戴个遮阳帽,秦追还抱起瓦夏,两人一猫离开家。
秦追跑到武馆嚷了一声:“妈,和不和我们一起去看电影?”
秦简扶着一个小孩在梅花桩上蹲着,闻言只说:“没空,你们自己玩吧。”
秦追也不强求,和知惠去门口等着,过了一阵,一辆罗恩爸爸淘汰下来的二手汽车慢悠悠行驶过来,秦追挥了挥手,那车也不停,而是在路尽头一个拐弯,再倒,再拐弯,重复四五次,终于把方向改好了,才驶他们这儿来。
知惠小声说:“调整一次就能倒过来了,他搞这么久。”
秦追同样小声回道:“他才学会开车多久啊,能开就不错了,别打击他积极性啊。”
知惠:“以后他晚上过来的话别让他开车,我怕他把车开湖里去。”他们住的这一片是湖景别墅区,马路边上就是苏黎世湖。
希娃穿一身浅紫色蓬蓬裙,像一个甜美的奶油蛋糕,靠着车窗招呼着:“知惠,泰格,快上来!”
秦追便抱猫上了后座,瓦夏依偎在秦追怀里,好奇地打量四处。
希娃道:“你怎么把小猫带出来了?”
“带她长长见识。”秦追低头摸了摸瓦夏,“不是到时候要把我们上红毯的画面也拍进去吗?让瓦夏和我一起出镜吧。”
这样一来,说不定格里沙和老师也会在某天看到瓦夏了,他也不怕瓦夏跑丢,因为自从瓦夏入住他们住的那一片后,各家各户老鼠基本绝迹,瓦夏抓完老鼠就回家,情绪稳定且认家。
罗恩握着方向盘:“早知道你们穿这么简单,我就带两套衣服过来了,寅寅,为了这次纪录片上映,我找了好多渠道宣传,酒馆、大学、工厂,对了,我还给一家伯尔尼发了一百张免费电影票,所以今天会有好多人看到你们。”
秦追:“你知道的,我很忙,最近没怎么看报纸。”
知惠扒着车椅:“我在和瑞士游泳队做最后的冲刺训练,到底有多少人来参加苏黎世的首映式?”
希娃指着前方:“你往前看。”
知惠歪头,就听到砰的一声。
闪光灯霎时亮了起来,闪得知惠眯起眼睛。
“范罗赛,你的。”菲尼克斯将另一杯咖啡递给了开车的护卫。
范罗赛受宠若惊:“少爷,您不自己喝吗?”
菲尼克斯淡然道:“我今天穿了两件,所以不喝热饮。”
为了形象,他在夏季未过时衬衣叠风衣的穿,而且根据他的经验,喝咖啡和甜饮都容易上厕所,斯库尔基尔河附近估计没啥厕所可以上,他也不想当着寅寅的面找厕所,野外解决更是绝对不能接受。
为了在寅寅面前保持帅气,菲尼克斯可是很拼的。
谁也不知道这个大少爷的偶像包袱能重成什么样,但范罗赛感动坏了,少爷这人虽然做生意时会有些缺德的操作,但作为一个资本主义接班人,他在做生意以外的时间这么体贴,这么善良,真是个难得的好老板。
菲尼克斯的的确确是秦追两辈子遇到的唯一一个这么正儿八经、体贴温柔追求的他的好桃花,和前世在金三角碰见的坏蛋,这辈子遇到的刘姓军阀等烂桃花完全不同。
所以秦追这会儿心里甜甜的,还有点不好意思。
回到橡树庄园的时候,菲尼克斯催促秦追去换衣服,秦追看着他的肩膀:“你也要换吧?”
菲尼克斯:“嗯?哦,是的,我也去换,一起去吧。”
秦追是个做事利落的人,换好衣服就去了厨房,翻出药罐子要给克莱尔炖药,幸好她早年就通过通感让秦追看过病开过药,因此器具齐全。
中草药被放在药罐里,先用清水泡着,再放火上去煎,清苦的气味从罐子里溢出来,并不难闻。
菲尼克斯坐在厨房一侧的桌子上翻阅从警局取出来的资料,反复看着迈特.威尔逊那简短的、戛然而止的供词。
“如果早点认识他们就好了。”
不知是谁说起这句话。
郎追问了刘太监的事后,郎善彦就在郎追的卧室底下被埋了个木匣子,埋得很深很深,父母一起在郎追卧室里施工的时候,郎追还以为他们要联手打井。
铲子被舞得虎虎生风,郎追也闲不住,帮忙运土。
秦简忙里偷闲,赞了一句:“我们寅寅干活还是利索的。”
郎追心中讪笑,他擅长挖坑运土的原因和秦简是一样的。
匣子里装的全是拇指粗的小金鱼,一条就是一两,埋了五十根,还有几十片敲得薄薄的金叶子,钥匙放在郎追随身携带的荷包里。
郎善彦摸着郎追的小脑袋。
“这是给你攒的体己钱,你娘也有,当年我外祖父也给我攒过这样的钱,在济和堂快被济德堂挤兑死的时候,就是那笔钱让济和堂起死回生。”
“寅寅,人这辈子不能只为了钱汲汲营营,可也不能没有钱,这其中的度难以把握,父母便帮你一把,让你日后能从容些,可如果你想更从容的话,瞧。”郎善彦一指医书,“你就得早日修出安身立命的本事。”
郎追望着他,问道:“您以后想让我做怎样的人呢?”
郎善彦和秦简相视一笑,俯身说:“长命百岁的人。”
有点难,但郎追会尽力。
第 36 章 夏末
“寅哥儿今日回来么?”
“是,张掌柜说他们今日回来,这次连简姨也一起去了。”
二香和栀子姐做着针线活,说着话。
四合院早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那德福则是出门读书去了,栀子姐总算攒够了钱,将他送去新式学堂念书,那德福的基础被秦简打得好,如今在学堂里成绩不错。
今年春季,布庄的小儿子满了14岁,和那家走完了三书六聘的流程,把那大香娶了过去。
原先郎善彦不赞同那大香这么早嫁人,只是大香的夫家不想等,大香也怕错过这桩婚事,便还是成了婚,只暂时不圆房,不伤她的身。
到了春末,郎善彦带着郎追一同出门游医,秦简也跟着出门,一家三口又在东三省逛了一圈,二香就和母亲、弟弟一同给郎家看房子,到了七月末,这一家三口才回来。
栀子姐说:“他们还要先去锦王府拜会呢,老福晋最信任的大夫只有咱们郎爷,小阿哥肯定也想寅哥儿了。”
被提起的郎家三口在马车里摇摇晃晃。
秦追两手空空,乐得自在,正准备自己去秦下画室里面画会素描,一会等小孩儿考完出来。
结果还没等他走出教室,却听见后面的储物柜里面有人的手-机-铃-声叮铃铃地响。
他们考试的时候严格来说是不准带手机的,但是大部分的人都悄摸摸地带,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打扰考试秩序,别光明正大地拿出来作弊抄袭,其实都无所谓。
小孩儿听话,他就放在后面。
秦追一听那铃声就知道是格里沙的手机,正好小赵老师也有点生气地吆喝。
“谁的手机谁的手机!不是刚刚都说了考试的时候要静音的吗!”
“我的我的,老师,对不起我这就走……”
秦追笑着举起手来,原本刚要出门的脚步打了个转,他回去柜子里面摸了格里沙的手机,又偷偷给格里沙使了个眼色,表示没事,门一关就溜去了外面的小花坛。
刚才那通电话已经被秦追摁掉了,但是对面很快却又拨了一个过来。
上面的备注光光正正两个大字——父亲。
秦追眯起眼睛看着上面那两个字,心想我就说我这次重生回来好像是忘了什么垃圾,此时才想起来:怎么能把您老人家给忘了呢?
他也不怕,抬手就接了电话,先喂了一声。
“喂,是阿吗?”
格里沙他爸不姓,他随他妈姓,他爸当初是入赘进家的,名字倒是还挺好听,叫仇玉堂。
仇玉堂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声音却不显老,反而还带着点温柔儒雅,待人接物处处风度翩翩。若是有不明事理的人来了,怎么也是从他的身上挑不出一点毛病来的。
不过秦追上辈子和他打的教导多了,自然知道他这人外面披着一层光明伟岸菩萨皮,里面干着他的黑心坏肠腌臜事儿,比谁都会装。
“他在里面儿考试呢,叔叔。”
秦追薅着那花丛里面的几根零星的狗尾巴草,说话的时候皮笑肉不笑。
“我是他同学。”
就听见对面开始叹气了。
“这孩子,上学就好好上学,怎么还带手机玩呢,这样能学好吗?”
没留神,手下的狗尾巴草给薅断了,秦追的手上一疼,留了一道淡红色的勒痕。他歪头用肩膀夹着手机,将那点伤口在嘴边吮了吮。
带着点草的苦涩味儿,恶心。
就像是他隔了整整一辈子和仇玉堂聊天,还是觉得恶心。
“我们现在这些年轻人都这样啊,叔叔您这就不懂了吧!
“现在谁出门在外还离得开手机啊?再说格里沙他上课都是放在储存柜里面,那肯定不能耽误学习。您啊,已经老啦!”
他这话有点不客气,仇玉堂也只是笑一笑。
“那小同学,你让格里沙考完了给我回个电话好么。”
秦追满口答应,转头挂了电话就将通话记录删了,一点痕迹都没留。
刚删完抬头就看见格里沙也交了卷儿背着两个书包从教室里面出来,将其中一个递给秦追,脸颊红扑扑地喘着气问:“谁的电话?”
秦追将手机还给对方,接过书包吊儿郎当地靠在墙上,没和他说真话。
“推销电话罢了,卖保险的,别管。”
仇玉堂的电话无关紧要,这电话打过来也是主要为了体现一下自己关心孩子的好父亲人设罢了,回不回都没事。
甚至秦追打赌他转头就将这事儿给忘了,没必要为了一个垃圾来浪费感情和时间。
他拉住格里沙的手晃了晃,又没骨头地将头靠在他身上。
“哎呀!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干嘛,为了庆祝一下终于考完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画室这边的集训已经开始了一个月,终于到了月底难得的假期,他们明天还能休息一天。今天考完了也不用去上晚自习了,因此今天也就悠闲下来。
他们集训的这间画室是在灵都二十七中的旁边,往巷子深处走就有一条小吃街,平时也被他们画室里面的同学戏称为地沟油一条街。有时候上晚课的时候香味儿就能飘到教室里来,勾得人画画都没心思。
此时他们出来的这个点高中的学生下午还没放学,所以人不是很多。秦追走在前面,用肩耸一下小孩儿。
“来呗别客气,我请客!”
“你是不是今晚上不想做饭所以才带我来这儿的啊。”
格里沙回怼了他一句,过了一会却还是没忍住跟人走了进去。
他显然是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四处看看很是好奇。
在小摊车后面叫卖的小摊贩,飞溅的油花,地上肮脏漆黑的瓷砖,甚至还有随处可见的没人收拾的垃圾袋和木签,这里实在是算不上干净。卖得东西也五花八门,各显神通。
可就算是知道不卫生也肯定不健康,不过味道的确是闻起来很香。
这儿的人也和他以往见的人不大一样。人人的嗓门都很大,吆喝还价,打包装盒,动作利落。不知道怎么说,格里沙觉得这儿有一种肮脏杂乱但是生机勃勃的美。
秦追让人站在原地,按照他上辈子的口味儿随便买了点炸串,又点了饭团、煎饼和冰奶茶,拎着满手,回来塞到了小孩手里。
刚才卖炸串那家实在是太热了,秦追排队的时候出了一身的汗,将没开封的冰奶茶在自己的脸上贴了贴,才感觉降下温来。眼睛红红地笑着问小孩儿:“还想吃什么吗?快点单,过时不候!”
格里沙站在原地看了看,就看见一个卖彩色棉花糖的摊位,左右围着的多是小孩儿,或者是情侣买给自己女朋友的。
那家的棉花糖做得挺漂亮,不仅仅是圆的,还有各种卡通形状图案的,五彩斑斓,看起来都还挺好看。
心里其实有点想要,但是又觉得有点难为情,未免有点太幼稚了。
他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秦追多懂他,看他一眼就知道他肚子里面在想什么,将喝了一口的奶茶塞到格里沙的手里,说了句等着,就挤进了小孩子堆里。
过一会就看见一个超级巨无霸的炫彩棉花糖往这边走过来,简直是将人的头都盖住了,只是从后面露出一点小白毛。
再一动,秦追就从侧边露出张笑吟吟的脸来。
格里沙有点别扭的接过来,挺做作地说了声哎呀你给我买这个做什么,嘴角却偷偷扬起来。
棉花糖松松软软的,像是一朵飘在天上的云。那颜色鲜艳的简直是要将所有的色素都加了进去,他们油画画板上的颜色可能都没这上面的丰富。
但是其实格里沙一直都挺喜欢这样花花绿绿的东西的,当初学油画里面也未免没有这样的原因,他不喜欢太单调的空白的东西,会让他有一种窒息感。
过一会两人慢慢在大街上面溜达,慢慢你一口我一口溜达着吃东西的时候,那句谢谢才从格里沙嘴里面说出来。
“啧,和我说什么谢谢。”
秦追从他手里揪下来一点棉花糖,尝了尝味儿。
他其实还是挺爱吃甜的,但是也只能吃一点,还是纯粹的中国人口味,吃烘焙的点心会觉得太甜。
“以后记住啊,都不准和我说谢谢,不然就不给你买了。”
“——咱俩什么关系!”
格里沙嗯嗯地点了点头,右手从秦追手里接过一根炸蘑菇,小口小口地吃。
他上辈子有点猫舌头,不能吃热,也不能吃辣,吃东西的时候也是慢条斯理的,看着就很乖巧吃得很香的样子。
因为懒得拿,嫌弃沾手,秦追给他从袋子里面拿一串他就吃一串,被烫到了就咕嘟咕嘟地去喝冰奶茶,很快鼻尖上面就也冒出汗来。
胃里又热又凉,夏日凉爽的晚风从他们的身边吹过,将那点燥出来的汗水都吹干净了。
很爽利。
格里沙这边还正吃着呢,就发起愁来,小声和秦追抱怨。
“完蛋啦,吃这么多肉,又喝奶茶,今晚上又该睡不着觉了。”
他手上那串子上面的烤肠还有一口,犹豫着要不要吃完。秦追白他一眼,凑过去给他咬断了,仰头吞在嘴里嚼嚼,说话含含糊糊。
“……我现在严重批评你这个小同学!就是总是犹豫,就总是喜欢想太多!你管那么多干嘛,哎呀我们现在吃得开心不就行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又谁说的清!”
“人生啊,就是要今天过得开心就好啦。这说不定下一秒就地震了,把我们都埋在下面,一起死掉。哈哈,这样一想就更好笑啦!”
他说话向来生冷不忌。
格里沙抿了抿嘴,赶紧用一只饭团堵住了他的嘴,自己别过头去不看他。
“别胡说,什么死不死的。”
秦追两只手都刚好被占着,饭团一时之间在嘴里拿不下来,于是只能快走两步,笑着用侧脸在人的肩膀上蹭了蹭。
头发软软地贴在格里沙的颈窝里,一阵麻痒。
“呜呜。”
好嘛。
那就不死,一起好好活着。
结果格里沙这天晚上果然因为喝多了奶茶睡不着,翻来覆去地在柔软的床上带着被子滚,想起白天秦追拍着他的肩膀哥俩好地说:咱俩什么关系!
格里沙躲在被子里悄悄咬自己的指甲,有点郁闷。
可他们俩之间,现在这算是什么关系?
郎追没有多余的怜悯,他发善心的原则就是不危及自己的生命,在最危险的混乱地区挣扎求存了十年的人,他早就懂了一个道理,就是别瞎掺和那些会要命的事!
郎善彦和他对视着,见那张小脸严肃得像学堂里的老夫子,只觉得诙谐可爱,转开脸颤抖起来,秦简也在一边捂着嘴。
郎善彦憋了一阵,干脆笑出声来:“你小子以后肯定会长命百岁的,这下阿玛可彻底安心了,也是奇了,你这年纪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你这么谨慎,遇到点事就想着跑,到底是随了谁啊?”
郎追心里回道:随了开黑诊所的老头子。
郎善彦摸摸儿子的脸,“别担心,阿玛心里有分寸,没有和他们过多牵扯,连药瓶都是路边随意买的,不是我们家的。”
郎追一字一顿:“可是阿玛,你觉得老爷子活得过太后吗?”
郎善彦动作停住。
终于,郎追戳中了父亲最担心的点。
谁都知道太后要强了一辈子,若她走了,老爷子重新掌权,她留下的一切政策都会被推翻,身后事也难料,所以为了赢到最后,太后走之前,一定会带走瀛山里的那位。
如今太后年事已高,不定哪天就没了,也就是说,老爷子的生命也步入了倒计时,这时候还不跑,谁知道老爷子死之前会不会来找他们?
郎追见他被说动,暗地里掐了把大腿,挤出眼泪来:“阿玛,我不认识老爷子,我也不在乎荣华富贵,我连济和堂也可以不要,我只想要你和妈妈平平安安,这件事不被发现还好,发作起来能要了我们全家的命,我不想留在京城,你带我和妈妈离开这里,好不好?”
第 37 章 跑路
“不要让无谓的善良害了你。”这是黑诊所的老头子最常对郎追说的话,因为他以前的确发过一些要命的善心,他的腿就是那么瘸的。
人总要学会吃教训,郎追看现在的郎善彦,就像看过去的自己,所以他要拦着郎善彦往死路奔。
郎追这辈子哭得少,眼泪一流,对父母的威力巨大。
郎善彦被他哭得心里难受,长叹口气:“别掐腿了,我都看到了。”
罢了罢了,这京城本就待得难,锦王一直惦念着往大阿哥身边放个聪明懂事又懂医术,可以护着主子的奴才,寅寅若不想被惦记,离京城远点也好。
“为了孩子”这四个字在郎善彦脑子里不断盘旋,他把郎追送回房间睡觉,自己却睡不着了。
秦简躺旁边,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离了京城,济和堂未必还能赚那么多钱,以后咱们也要节约着过日子了,我本来也不爱花大钱,金银首饰都可以不要,就想要你平平安安。”
郎善彦鼻子一酸,靠着她道歉:“这事是我不对,我的善心没发对地方。”
在重生之后,他没有怎么想起过自己那样不堪的前一世。
命运之神在此时眨了眨眼,让他们会在他最猝不及防的时候遇见。
“你好,没事的话能不能让一下……”
对方想要从他身边挤出电梯去,但那束桔梗花实在是太大,扑面而来的香味也恶心得人直想吐。
格里沙闭了闭眼,但实在没忍住,劈手夺过来摔在了电梯的地板上。
“你!”
本就脆弱的蓝色花瓣散了满地。
少年睁大了眼睛,眼里面的泪花几乎没怎么藏就冒了出来。
“我的花……”
在他蹲在地上想要重新一点点将那束花抱起来的时候。
格里沙却已经用鞋底踩了上去,还很用力地左右碾了碾。
“呦,你这花是要送给谁啊?”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今天整整一天的戾气终于找到了出口。
他的语气肯定不是很好,说不定像是那种学校里面霸凌其他同学的不良小混混头子。
因为他看见身下的人因为恐惧而开始轻轻颤抖了起来。
活像是一条本来好好走着路,结果却被旁边的恶霸突然踢了一脚的可怜小狗,就差呜咽出声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这场应该是订婚宴吧?”
格里沙弯下腰捏住了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满意地在他眼里面看见了盈盈的湿润眼泪。
十七岁的格里沙还留着半长发,黑色的发尾软乎乎的贴在脸颊上,肤色白润,脸蛋漂亮得像是个女孩子。
一看就很好欺负,很轻松就能骗回家的小蠢狗崽的样子。
天杀的,怪不得上辈子一个个的都来骗他。
“让我猜猜,你是要送给是白盛忻,还是陆大公子?”
“人家都已经琴瑟和鸣佳偶天成了,你怎么非要去插一脚。怎么,这年头上赶着当小三吗?”
“贱不贱啊你?”
笑死,骂自己就是爽,嘴里的话一句接一句都不带断的。
“不,不,不是……”
少年磕巴了一下,又摇头又点头,急得眼泪吧嗒吧嗒往下直掉。
格里沙当然知道他一紧张就容易结巴。
因为这一点,他的父亲很嫌弃他,称呼他为带不出去的废物。
因为身体不好,上辈子的自己没怎么上过学,在他二十岁之前甚至都很少出门。
像是一株名贵但不好养的珍惜植物,常年在家庭医生,阿姨和家庭教师的手下辗转,缺乏生机但是却也还算是健康地活着。
唯一遇见的一个可以算得上是同龄的人就是他的油画老师白盛忻。
结果别人对他一点好,给一根骨头,他就屁颠屁颠地摇着尾巴跟过去要给人当狗。
结果当然就是被大骗特骗,没了钱也没了心,不得好死。
评价为纯属活该。
“带我去你房间,现在。”
格里沙突然改变了主意。
“不然我就现在下去,把你喜欢白盛忻的事情当场喊出来。
——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不知廉耻要去给人当小三。”
“不,不要,不要……求求你……我没有……没有喜欢……”
少年吓坏了,甚至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哭着哭着就又弯着腰咳嗽起来。
“啧。”
格里沙最见不得他这副软弱可怜的样子,熟练地从他的左边口袋里面摸出了房卡,半拉半拖地拽着他起来出了电梯。
出电梯的时候还遇见了一对男女,看见他们甚至不到十二点就这样纠缠在一起,眼神有点怪异。
倒是格里沙先大大方方地开口。
“抱歉今天是他朋友前男友忌日,他伤心过度有点喝多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滴——”
房门刚被关上,少年就像是兔子一样从格里沙的手下窜了出去,将手里的手机举了起来。
“说,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告诉你,你小,小心我报警把你抓起来!”
格里沙没理他,寻思我是谁要是说出来不得吓死你。
他反客为主地坐到了沙发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真的是很少喝酒的,因为上辈子的他总觉得喝酒会影响脑子,让他没法继续握住画笔。
如今死过一次,倒是觉得无所谓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明日愁来明日愁。
酒不是什么好酒,酒精味儿很冲,他没尝出好味儿来,只觉得喉咙发痒,火烧一样的痛。
脑子里面的眩晕再次翻涌上来。
他踢掉了鞋子,下意识地在沙发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一时之间觉得所谓的重生就是一场幻梦,是他画画累了,在老宅的桂花树下喝了太多酒,醉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你这是私闯民宅,这样是犯法的知道吗?”
十七岁的格里沙还在他身边喋喋不休,眼神清澈又愚蠢。
“别闹了。”
他伸手一把捂住了对方的嘴,将对方抱抱枕一样搂在了怀里。
“陪我睡会就好……放心,我不会害你。”
别人我也不知道,他向来很笨,看不透人心。
但是这个世界上,起码,我是不会害你的。
怀里的少年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像是一只突然被掐住了脖子的兔子,一声不吭地任由他抱着。
呼吸灯慢慢暗下去,温柔如海浪一般起伏着。
格里沙闭上了眼,无数的痛苦的回忆如碎片般割裂了他的脑海。
好痛啊,也真的好累啊。
活着就是这样让人痛苦的事情吗?
如果就是这样死在一无所知的十七岁,不用去遭受后面的一切,好像也不是一件很坏的事情。
许久,少年伸出手去,悄悄解开了格里沙脸上的黑色口罩。
凌乱的白发下是一张看起来同样年轻的脸,但是上面却多了沉沉的倦容。
他睡得真的很熟,就像是已经有几个月都没有好好睡过了一样。
“看着长得还行,可惜是个精神病。”
少年小声地骂了一句,想伸手去揪他头发,但是怕把人吵醒还是放弃了。
“疯狗一样,谁认识你啊!”
越想越气,他低声骂道。
“还踩了我的花!”
他看向窗外,草坪上亮灯闪烁,觥筹交错。
仪式早就结束了,显然已经来不及去送花了。
哎,本来今天都计划的好好的……好委屈,想哭。
自顾自emo了一会,但是也许是沙发足够宽大柔软,也许是那个奇怪的人的怀抱足够温暖,给他一种怪异的熟悉安心感。
算了,不能和精神病计较。
他竟然靠在人怀里,跟着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格里沙醒来的时候茫然地在沙发上面躺了一会,拿出身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刚好过了凌晨十二点。
下面的宴会已经散场,只有草坪的角落里面零零星星地亮着几盏寥落的橘黄色的灯。
空调的风嗡嗡地吹着,胸口的呼吸软乎乎,是另外一个人的体温传递到了他的身上。
那人的睡姿显然也说不上好,长手长腿纠缠在他身上,章鱼一样。他从小就喜欢抱着东西睡觉……
在此时,他不是一个人。
不知为何这个念头让格里沙心里骤然触动了一下。格里沙看了一会窗外,然后低头在怀里人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生日快乐,格里沙。”
他有些沙哑地说道。
是自己送给自己的十八岁生日快乐。
上辈子也是这样,在白盛忻忙着庆祝他的订婚宴的时候,却无人知晓今天也是他的十八岁成人礼。
虽然,但是这一次总算是有人祝自己生日快乐了。
“唔?”
少年显然没有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头发乱糟糟地从他的怀里钻出来,柔软雪白的手指还踩奶一样地在他身上抓了几把。
“许个愿吧。”
格里沙轻声说,声音是难得的温柔。
“只此一天哦,今天许下的愿望都会成真。”
“什么许愿……”
少年格里沙脑子也还迷糊,抢过手机看了一眼才记起来。
“哦,原来今天是我生日啊……”
其实也不怪他不记得自己的生日。
他的家庭就像是所有励志爽文小说里面的主角一样不幸,父亲常年不回家,母亲住进了精神病院。
他的出生怎么看都并不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至少在过去十几年里面,从来都没有人和他说过生日快乐。
少年格里沙迷迷糊糊地从单薄但是温暖的怀里抬起头来。
“那,我今年的愿望就是……能有个老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但是愿望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实现不了,所以才叫做愿望吧?
许完愿他就有点丧气,他又想起今天是白盛忻的订婚宴。
他是真的真的很喜欢盛忻哥哥的。
如果是盛忻哥哥能够和他在一起就好了,他真的一点,一点也不差的。
他会努力,会很努力地去画画……在未来,一定会变成很厉害的人。
所有曾经教过他的老师都说他超有天赋的!
“只有这样吗?”
对面那白发的讨厌鬼挑着眉,摇了摇头,用一种看不争气的废物的眼神看着他。
他的脸微微红了,又觉得这人实在是没眼色又讨厌,这下彻底清醒过来,连忙从他怀里跳下来。
“哼哼,你根本就什么也不懂!想,想有个老婆是什么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呵呵,多少人连老婆都没有呢!就让他们嫉妒去吧!”
格里沙思考了一下,觉得倒是也有点道理。
有个老婆还是很重要的,至少可以一起抱着睡觉。
他此时兴致上来了,困意全无,支棱起来用对方的手机扫了店里的送餐二维码点了些吃的和蛋糕,说是要给人好好过个生日。
自然付款还是让对方来的。
毕竟他没有钱。
昨天一天他都没怎么吃饭,此时早就已经饿了。
酒店送餐很快。年轻的身体食欲也很好,格里沙吃得优雅但是却也不慢,很快就已经将面前清盘了。
蛋糕倒是只吃了一块就觉得腻了。
原来之前曾经那样渴望的东西,当真的吃到嘴里的时候只也不过如此。
“你不吃吗?昨晚应该也没好好吃饭吧?”
假惺惺地将并那块不好吃的蛋糕推到对方面前,看着对方犹豫了一下,皱着眉咬了一口。
“算了。”
他良心发现,将那甜度超标的蛋糕丢进了垃圾桶。
“这个不好吃,别为难自己了。”
“你都送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东西了,怎么能随便丢掉。”
少年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格里沙上一辈子人长得漂亮,但是瞳色却是沉沉的乌黑色,唇色也偏暗。
不笑的时候就有一点森森鬼气,看起来像是个鬼娃娃。
格里沙闭着眼睛都能知道这小孩现在心里在纠结什么,拉过人来敷衍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轻声哄他。
“听话,以后送你更好吃的蛋糕,嗯?”
少年格里沙脸微微红了,雪白的耳侧骤然飞上一层薄粉。
格里沙看了一眼,顺便将最后一勺子香草冰淇淋塞进嘴里,咬着勺子心想怪不得上辈子白盛忻后来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自己。
毕竟谁会喜欢一个长得比自己还好看的攻?
吃饱了后格里沙心情好了很多,也有了力气,重新洗漱后就将人拉上了床。
“闭眼。”
要老婆是嘛,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
灯被关上了,他搂住人的后颈,轻轻靠过去,两人的鼻息相纠缠,唇瓣慢慢贴在一起。
他舔着那道细细的柔软唇缝,在人后颈上面捏了一把,舌尖顺利地钻了进去。
栀子花味道的牙膏,含着一点青涩的甜。
还没来得及纠缠就被人咬了一口,身子被人推开,黑暗中那人的声音颤颤地发着抖。
“你,你你你做什么?!”
格里沙扬了扬眉,心想怎么脑子缺根筋似的才反应过来。
就光是你这安全意识,如果不是我,早不知道被人吃干抹净多少次了。
“您还看不出来吗,先生?”
他起了坏心眼,声音故意压得低低的,带着微喘的气音。
“我是您的专属愿望小精灵,来帮您实现愿望了。”
他膝行着到那女人身边,在对方的允许下,隔着一方蚕丝手帕搭脉。
即使到了如此压抑危险的境地,郎善彦也没有丢掉自己的医者本能,他判断出太后正在发热,听她的咳嗽声,肺部恐怕有炎症,且有目皮挚动、面部微抽的症状,这说明大脑内也有病症。
他正要说出自己的诊断结果,就听到太后沉厚苍老的声音。
“你可知,哀家问他,药是从何处来的时候,他花了多久时间才回答哀家的么?”
郎善彦深深低头:“草民不知。”
太后低低笑出声来,随后又咳了几声:“他啊,只是眨了眨眼睛,就把什么都说了,你才进来的时候,还以为是小刘子卖的你吧?哈,他两头下注,早就拖下去斩了,来不及卖你。”
“郎善彦,好好治,哀家不会少你的荣华富贵。”
郎善彦闭上眼睛:“是。”
这一刻,郎善彦心中涌出哀意,知道此生与挚爱秦简再无重逢之日。
因为老佛爷的病不难治,可她的衰老也不能逆转,他治得了病,却治不了她已衰竭的生机,她今年是必死的。
对不起啊,寅寅,到了这生死关头,阿玛最先想起来的人,最想见的人,是你妈妈,你可别怪阿玛偏心,在阿玛心里,你们都比阿玛的命重要。
第 38 章 三舅
霜降那日,郎追没能等到郎善彦,却等到了二叔郎善贤。
这青年见了秦简,双膝落地,低着头哀声叫道:“大嫂!”
秦简就知道出事了,她单手将人拽起:“进来说话,寅寅,给你二叔倒茶。”
郎追泡了壶茉莉花送过去,才靠近,就听到郎善贤低沉道:“大哥如今被困在宫里为老佛爷看病,我跟着郎世才进去,想方设法和他说了句话,他说,恐怕是出不来了,让我通知你快走。”
“大嫂,郎世才惦记着你们家的细料和秘方,如今钮祜禄还在吵,但他们最早后日就到,他们都是坏人,皇爷身边有药这事,就是郎世才把脉后发现不对,找人漏出去的,他想要皇爷死,这样锦王府的阿哥才有希望上位,你快带着寅寅走吧,被他们抓住就糟了。”秦追原本从不信神佛。
那些虚无缥缈的高高在上的神像,全身金光灿灿化身相,波光粼粼玛瑙珠眼里,又怎么见得人间的悲欢疾苦?
他只隐约记得,他父亲很喜欢捐功德,修寺庙。
灵都最奢华的那座寺庙门口的牌子上光光正正写着捐赠处,寺上每一块的瓦片上面都刻着捐赠者的名字。
三千元一块,童叟无欺。
他母亲在精神不好后,他父亲就越发喜欢向着寺庙里面捐钱了,用的还都是给家妻祈福的名义。
连续捐了有两三年的样子,他父亲出轨时拍的亲密照片就被甩到了母亲的脸上,母亲看了后疯病更加严重,对待年幼的自己也更加苛责,最后终于是进了精神疗养院。
父亲在那一年又给寺庙捐了一大笔钱,光是他一个人向着里面砸的钱,就为庙里修了一座金灿灿的新大殿。
因着他的父亲,他总是疑心在神佛面前一掷千金的人,是内心有愧,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才要花钱来买心安。
庙门里面的铜臭味太重,他向来不喜欢。
结果他就重生了。
好嘛,这下不得不信了。
然而,然而……
他究竟为什么会重生到另外一个人身上?
跪坐在释迦牟尼佛的蒲团前,秦追有些呆愣愣地想着。
如果佛陀只是想要他去更改上一辈子的遗憾的话,那让他重生到十七岁的自己的身上不就好了。
皆大欢喜,万事大吉。
现在弄成这尴尬的样子,又要怎么办好呢?
他又想起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和前一世的,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巧合。
于是一切便恍然大悟了。
原来是在他重生的时候,佛陀那边也出了岔子,不小心让他投错了胎!
一想到这里,秦追不由得有些气愤,心想原本好好的一本重生逆袭打脸文,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不三不四的样子。
就是照着那种爽文模板,虐虐原本的垃圾前男友,画点画,出出名。
虽然可能在某些读者看来,会有些枯燥,但是他衷心希望他的人生不要再有太多波澜起伏了。
算了,不过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他又能怎么办呢?又不能再死一次……
谁知道这重生的机会是不是仅限一次,万一佛陀不肯再让他重生了怎么办。
哎,算了,一辈子很短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只是现在这样,他总是疑心自己重来一世的完美人生,似乎是从原本的那个自己身上偷来的。
对方越是腐烂堕落,自己就越是光辉耀眼。
这样的话,重来一次又有什么意思,看着另外的那个自己再次一步步进入泥潭,重蹈覆辙吗?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男女老少,都在对着佛陀神像拜来拜去,口中念念,都有所求。
求呀求。
求富贵,求平安,求学业,求吉祥如意,求一生幸福快乐。
拜呀拜。
拜香,拜神,拜佛,拜自己。
他看着人们都拜,于是也双手合十拜了拜,但是却不知道应该向着佛陀去求些什么。
脑子里面乱哄哄的,又回想起那天看见的格里沙的那张退学申请书。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上一辈子,属于格里沙的人生里开始堕落的第一步。
从这天开始,他完全放弃了自己的学业,放弃了离开的机会,主动地蜷缩进到了那幢阴沉昏暗的别墅里面,成为了白盛忻身后的一个幽灵。
他在那里为白盛忻画了很多,很多的画,成为了他往上爬的最好的垫脚石。
白盛忻的笑里面藏着刀,他的爱昂贵到支付不起代价。
但是当时的格里沙却并不知道,少年的他沉浸在属于第一次品尝到的甜蜜爱情里。
从小到大,属于格里沙自己的东西向来很少。
父亲不爱他,母亲将他视为一个可以用来联络婚姻的工具,可以随意打扮的玩偶。
没有办法,他就是很惨啊,从来都没有被爱过,所以一旦别人稍微装出一点爱的假模假样来,他马上就将全部的自己都献上去。
……甚至一点都没有给自己留下来。
这个时候的格里沙是第一次吃到糖的孩子,死死地抓住,不肯放开手。
但是白盛忻给他的爱却不是糖果,而是毒药。
秦追烦躁地骂了一句,重重地抓了一把头发。
如果他现在是十七岁的格里沙的话,他当然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
但是他现在不是。
烦,他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原本不还是很洒脱的吗?
说到底,自己现在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自己了,那么对方如今是死是活,到底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他爱上白盛忻要追着给他当狗,也是他活该。
秦追咬紧了牙关。
死得好,快似,好似。
但是,但是……
脑子乱得像是要炸开来,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秦追似乎又成了刚刚重生回来时候的样子,一条肮脏的,无家可归,也无事可做的流浪狗。
晃晃悠悠地从主殿里面走出来,秦追恍惚地跟着人群走,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做什么。
顶着一头白毛在四周拜香礼佛的人群里面格格不入,人又长得好看,时不时就有人偷偷看他,也有拍照的。
秦追也全然不在意。
释迦摩尼佛、阿难尊者、迦叶尊者……
【一生补处寄诸天,普现菩萨身,当年鹿野苑中,曾助迦文传密意。】
【三界轮回仍故我,誓修唯识定,他日龙华会上,愿随无著觐慈颜。】
弥勒菩萨、韦陀菩萨、四大天王……
【如露如电如梦幻泡影应如是观,无我无人无众生寿者皆无为法】
珈蓝菩萨,观世音,地藏菩萨……
【七宝庄严成佛刹,八功德水济众生。】
【掌上明珠光摄大干世界,手中金锡振开地狱之门】
他看啊看。
想要从这些密语箴言中看出一点什么来,好教他脱离现在的艰难处境。
但是最后却只是看得自己头晕眼花,最后放弃了,排队去吃了一碗寺庙里的特色素面,另外加了一份素鸡。
评价为这家寺庙的面味道很不错,起码比泡面好吃多了,很劲道。
走出斋阁来的时候,阳光亮堂堂地刺眼,他被晃得眼晕,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人拉住了手。
“这位施主,我观你业障缠身,恐福报不能现身。愿消三障诸烦恼,愿得智慧真明了。”
没见得那人样子,先被这话吓了一跳。
眯起眼睛一看,是一个很年轻的红衣喇嘛,脸蛋白白净净挺俊俏,弯眉长眼,脸上带笑。
“你别和我来这套啊,我不买东西,也不算命的。”
秦追警惕地说道。
“还要请这位师父你不要动不动就动手动脚,授受不亲!”
“别嘛帅哥。”
那红衣喇嘛笑着从僧衣的布口袋里面摸了摸,掏出一块最新的iPhone手机来。
“可以合个照吗?我不是真和尚,是周围的大学生,来这里是拍短视频的,我感觉你今天这一身很帅兄弟,和我很搭。”
“这不来一张不久可惜了!”
秦追很是反应了一会,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人拉过去,手机自-拍模式移开,闪光灯就打下来了。
主要是他上一辈子是阴暗的自闭死宅家里蹲,这一辈子虽然好一点了,但是却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自来熟的人。
说实话有点吓人,还是希望这样的人类早点灭绝的好。
“啧,不错不错。”
那人翻着照片,点了点头,似乎很是满意的样子。
“后期再给你的头上P个恶魔角,这一套看来不就是小和尚舍身镇邪灵。”
秦追品位了一会,才从他的话里面品出来自己就是那个邪灵,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这位假和尚摇头晃脑。
“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恶鬼,来找上辈子的仇人复仇来了,您瞧!多时髦的人设啊。”
听到这里,秦追终于忍不住笑了。
“我可不要做恶鬼,我刚发誓这辈子要做个彻头彻尾的大好人。”
“为了感谢你让我拍照,我请你喝咖啡兄弟,走吧!寺庙咖啡,喝没喝过?”
假和尚让秦追喊他石榴。
他倒也没骗秦追,真的是搞自媒体拍短视频的小网红,又转过头来抱怨现在短视频赛道也是卷得飞起,不搞一点时髦的设定光是靠脸完全吸不到粉丝……
“我只是为了谋生才这样做的,不是故意要骗人,希望佛祖宽宏大量,不要怪罪我。”
石榴双手合十,手掌中间夹着一杯咖啡,看起来怪模怪样的。
“没事,佛祖应该挺好说话的。”
秦追安慰他。
毕竟他这样的烂人都能重生呢,石榴这点小事属实算不上什么。
他们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会,石榴就看他脸色不对。
“兄弟,你有什么心事是不是?不然怎么一个人来这里?”
秦追叹气。
“说来话长。”
石榴:“为情所困?”
秦追摇头。
石榴:“事业不顺?”
秦追摇头。
石榴:“考试挂科?”
秦追还是摇头。
他努力想要用一句话来表明自己现在所处的境地,思考了好一会才开口。
“我有一个朋友。他,怎么说,他是个恋爱脑,爱上了一个垃圾。
“但是现在我又不知道站在什么立场劝他,因为他现在不觉得他喜欢的那个人是垃圾,还沾沾自喜以为捡到了宝。但是只有我知道,他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会很惨。”
思考了一下,他又继续说。
“但是其实他自己本身也是个垃圾,我现在正在纠结到底要不要管他,毕竟他们两个垃圾在一块似乎也挺好。”
“就是说,最好都离我远点,不要把屎沾到我身上来。”
石榴听着听着,面色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尊重祝福比较好。
“就像是鲁迅曾经说过,悲喜自渡,他人难悟;万般皆苦,唯有自救。”
秦追猛然一惊。
他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那句话的最后两个字在他脑子里面回荡。一时之间有些战栗,心悸又上来,全身晕乎乎地发冷。
石榴见他似乎有些不信,还来和他解释。
“这真的是鲁迅说的啊!”
“不好意思,我,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
秦追急匆匆地转身便要走,石榴不明所以,追上来和他加了个微信才放人。
出寺庙的时候,天气阴沉沉地像是要下雨,雾气慢慢地蒙了上来,寺庙的七层塔顶闪着晶莹的光,香火气也变得湿沉黏腻了起来。
秦追在手机软件上打了个车,位置就定在格里沙所在的别墅区,他曾经无比熟悉的那个地址。
在等车的时候小雨就落了下来,绵软纠缠的雨水,一点一点的落下。
正是灵都的梅雨季,雨水不凉,风吹过被润湿的皮肤。秦追挡了挡眼睛,心悸又重了,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腔里面跳出来。
他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白发上了车,车挤在车流里面,下雨天堵车,喇叭乱鸣,吵哄哄地走过斑驳的红绿灯,走过熟悉又陌生的街区,街道上面的店铺有的是秦追曾经熟悉过或者已经遗忘的名字。
出租车司机来和他搭话,他也没有听到。
他成了一个聋子。
只是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片段一点点地在他的眼前闪现。
悲喜自渡,他人难悟;万般皆苦,唯有自救。
自救啊,自救。
那人的确很烂,性格也很差劲敏感,阴暗又社交障碍。他没有爱他的家人,甚至也没有任何朋友。他就是垃圾堆里面的一块不可回收废物,活着死了似乎对全世界都无关紧要。
腐烂堕落,都随他。
根本没人在意他,也没人想要舍身为菩萨来渡他。
……
秦追的头靠在冷冰冰的玻璃窗上面,眼眶一热,一时之间竟骤然落下几滴泪来。
没错,他几乎是愤懑地怨恨过去的那个他,那个懦弱卑微的、将一切依赖给别人的自己。
但那个时候的格里沙孤身站在雾里,早已无路可走。
——除了自己,谁还肯救他?
秦简没有展现出丝毫慌乱,只是平静地问:“你不走吗?善彦与我说过,你家是个烂摊子。”
郎善贤苦笑起来:“我走不了,我妻子是郎世才安排的人,她怀孕了,我母亲也在那,老三也快娶亲了,我们两个都被困着,除非抛妻弃母,否则如何走得成?”
秦简淡淡回道:“我知道了。”
郎追一直没有出声,只是握住母亲的手,郎善贤走之前想往他手里塞存票:“我在渣打银行存了1000两,给孩子缝肚兜里头,别让人瞧见。”
郎家宅院,郎世才卧房的床底,郎善贤拼了命咬断绳索爬出床底,将郎善佑和郎追拖了出来,为他们解绳子。
郎善佑连滚带爬到郎世才的尸身旁,手往老东西的鼻翼下一探,缓缓回头:“哥,真没气了。”
郎善贤抱着郎追,为这一身狼狈的孩子解绳子、取出塞他口中的白布,安抚着:“寅寅,别看那边,没事了没事了。”
郎追吐出白巾,俯身剧烈地咳嗽起来。
自秦简骑马离开那日,郎追被秦筑劫入京城,一直被捆缚四肢,不得自由。
直到今日,秦筑杀了郎世才,又把郎善贤和郎善佑塞到床底与他作伴。
郎追回想起屋中秦筑和母亲的对话,一时不知是悲是喜。
秦筑杀了郑掌柜、三蹦、三喜,可母亲还活着。
第 39 章 狠人
十月,有一艘船自津城港口起航,一路南下。
郎家突逢大变,有一强人闯入钮祜禄的族地,杀死了包括郎世才在内的六名族内中流砥柱。
无人知道是秦简动手干掉了五个,因为露面的凶手只有黑皮青年,所有人都以为不仅郎世才,其他五个老头也是黑皮杀的。
至于秦简曾经闯入郎世才的卧室,和那黑皮用闽语交流这件事,被郎善贤和郎善佑默契地隐瞒下来。
大嫂清清白白,自大哥被抓入宫里,她就去东北投靠老亲去了,和杀人有什么关系?
因事务繁忙,郎善贤先将侄子交给郎善佑照顾。
他拉着小弟叮嘱许久:“老三,大哥现在不太好,所以你不能让别人知道寅寅在咱们家,省得其他人生出坏心思来,你且和寅寅一道吃一道住,入口的东西要谨慎,院子里的人要严管,别让人闯进来伤到他。”
秦追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来的。
第一时间听到的时候甚至愣了两秒。
接着他抬头,看见了格里沙温柔黑沉的眼神,里面有些许怜悯,但是更多的却还是温情。
……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就连母亲都没有。
嗓子突然之间有些发痒,就像是卡住了什么东西。
“我,我去趟洗手间。”
秦追匆匆站起身来,差点将面前的咖啡杯打翻。
——这次轮到他说话结巴了。
在洗手间里面呆了两分钟,等到他再推门出去的时候,他的情绪就已经控制好了。脸上再次显出那种惫懒又带着点冷淡不在乎的样子来,只是有些刻意得过分了。
“行啊,怎么不行?能够白嫖住的地方我为什么不去。”
秦追坐在椅子上,踢着桌角让椅子转来转去,心里寻思原本望钦高中那边的房子还是要找个空去退掉。
“不过我也不能就这样就轻易跟你回去,哥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我们要先谈好条件的。”
秦追也没想回去他那边的狗窝收拾东西。
他本来也没有多少东西好收拾,全部家当也就是几件衣服,甚至因为他和格里沙的身材差不多,完全可以借他的衣服穿。
回到小别墅里面的路上,秦追就一直在寻思这条件要怎么谈。
能够让格里沙主动和白盛忻断了联系最好,但是这关系估计也还是没有那么好断,毕竟当年的自己是什么倔的狗脾气自己比谁都清楚。
还是要慢慢来,要不然就还是先劝人回去乖乖上学?
这样一想心里面就有了底。
回到自己的地盘,两人就明显都放松了许多,先在沙发上面摊了一会。格里沙又从书房里面翻出他的厚厚笔记本来,显然很认真地要准备一条条记下来。
两人在书桌前挨着坐下来,一黑一白两颗脑袋凑到一起。
“第一条,你要负责在家里做饭,不能敷衍我,也不能总是点外卖!”
“好吧,好吧。”
秦追心想小孩儿刚见面的时候多乖多好骗,怎么现在有点不好忽悠了呢?
“第二条,我准备参加今年的美术高考,你要陪我一起去乖乖上学。”
他也趁机提出自己的条件来。
格里沙皱了皱眉。
“上学有什么好的,学校里面都是些我不喜欢的家伙,老师也教不了我什么……”
秦追听见他这话,倒是想起自己最初到这里来的罪魁祸首——那张退学申请书来。他不由得有点咬牙切齿,心说拿着初中毕业的学历你这小-逼崽子还很骄傲吗?
要不是这辈子自己来了你就等着在这里烂死吧你。
“所以是谁让你退学的?”
他心里面的火又开始蹭蹭往外冒,虽然心里面已经有了猜测,但是却还是想要听人再讲一遍。
格里沙瞪他。
“你怎么知道我退学了? ……你果然跟踪我,是个变态!”
秦追冷哼。
“我跟踪你关你什么事,你就直说是谁怂恿你的就行。不会又是你那个盛忻哥哥吧?”
格里沙有些不自在起来,扭过头去。
“盛忻哥哥是说,让我专心画画的,因为他一个月之后有一个很重要的画展。如果我能够在那个时间点之前画完的话,就能够帮上他的大忙。”
“他想要参加画展管你什么事!你贱不贱啊还帮他画……甚至学都不上了就是为了帮他画画,你这人脑子有病吧!”
秦追最看不得他这样为了白盛忻这样低声下气的样子,转头就吼他。
“你,你脑子才有病呢!”
格里沙也吼回去。
“我上不上学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好不好!再说了,就算是好好读了书好好上学又怎么样!反正也根本没有人在乎我的学习成绩好不好,考上的又是什么学校——那我为什么不能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
说着说着,眼泪又在他的眼眶里面打起转来,控制不住地吧嗒吧嗒往下掉。
“最,最起码,我好好画画的话,还能帮上一点盛忻哥哥的忙。在妈妈也走了之后,他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我,我不是很在乎世界上其他的人怎么看我,我只想要我在乎的人能够开心一点。这样的话,我也算是有一点用处了吧?”
秦追一口气梗在喉咙里面不上不下,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他如今已经不是格里沙,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站在什么角度来劝人。
完蛋。
他在心里面暗想。
我在这小子身边迟早要短寿,md都是被这不争气的狗玩意儿气得。
“过来!”
他提溜着人的领子将人扯到自己面前来,有点粗暴地在人脸上咬了一口。他咬的急,两个人高挺的鼻子撞到一起,一时之间都酸得要命。
“我告诉你,你为什么要上学——因为你现在是我暗恋对象,老子不喜欢学历低的!”
他这话说得又病又疯,还带着一点莫名其妙的暧昧,格里沙都睁大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愣了两秒。
“你,你暗恋我又关我什么事!凭什么用这个来道德绑架我。”
“而且你根本才不喜欢我,你嘴里面就没几句真话,我信你才有鬼……”
“呵,我不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我会和你上-床吗?”
他这话一出来,格里沙的脸就又红了。
秦追磨了磨犬齿,刚才那口没咬过瘾,还想再来一口。
他阴阳怪气起来。
“不过我有自知之明,自然不会打扰你和你家盛忻哥哥亲亲我我,我一个卑微阴暗的第三者又有什么资格呢,你们在那边可是两情相悦呢!”
“我,我没有喜欢。”
格里沙下意识地就想要反驳,但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反驳。
“我只是。”
他默默垂下眼来。
只是,自从母亲离开后,从来都没人对他那么好过了。
白盛忻就如同一个完全和他不一样的,光辉灿烂的万众瞩目的完美太阳。他这样生活在阴沟里面的生物,被那上面耀眼的光吸引也是理所应当。
是他贪恋那点他曾经给过的温暖,所以不想放手罢了。
“那你答应我,写上!就写绝对不能再倒贴白盛忻行不行,人家都已经要结婚了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你写啊。”
秦追还在步步紧逼,格里沙就不肯说话了。
他低头一看,就见小孩儿睫毛湿漉漉,眼泪又掉下来。
……怎么又被他弄哭了?
到底这条还是没有加上去,于是那规则本上直到最后,就还只是写着空荡荡的第一条。
啧,同居的第一天就吵架。
关于这件事,秦追后面想了想也有点后悔,知道自己还是逼得急了,明明一次次告诉过自己不能急的。
但是他也没办法,他是真的担心。
一想到曾经那样天真的,眼神清澈的格里沙最后会在白盛忻手里被摧折扭曲成自己上辈子的样子,他就觉得快要窒息了。
他绝对不允许,不允许任何一点这样的可能性发生在他的眼前。
小别墅有四层,最底下一层是地下室,顶秦是玻璃花房。格里沙自己平时睡在二秦的次卧里,是十多年来已经睡惯了的房间。
秦追之前也是睡二秦,不过当然也不能和人睡一间,所以在选卧室房间的时候,就只能选了格里沙隔壁的房间。
格里沙看着他选房间的时候就似乎有话想说,但是不知道怎么还是没说出口,只是看起来有点不自在。他这个年龄段的时候实在是太别扭了,就连秦追有时候都不知道这破孩子到底在心里寻思些什么。
这间卧室原本算是儿童房,后来被改成了小一点的次卧,地板上铺了柔软的长毛白色地毯,赤脚踩上去的时候可以软软得陷下去。正是盛夏时节,但因为最近台风暴雨的原因,就算是没开空调也并不是很热,外面的雨打在飘窗外的窗户上面,叮叮当当作响。
秦追躺在床上最初的时候是没有睡着的,脑海里面总是浮现出白天格里沙在店里说的那句话,翻来覆去地烙煎饼。
想到午夜的时候想通了。
他觉得这世界上,大概还是有些缘分在的。既然年轻的那个自己都没有放弃现在的自己,那自己又凭什么放弃?
先试试?
好,那就试试吧!
也许是想通了,心情也放松了下来,秦追难得一觉睡到了天色大亮。
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脑子还有些懵,大雨已经转小了,滴滴答答地潮湿着空气,玻璃上面投下几片竹叶稀疏的影子,能够从溪畔的位置传来几声婉转清脆的鸟鸣声。
这场缠绵不休的雨,似乎终于要停了。
他悄无声息地坐电梯上了三秦。
三秦原本是修建的玻璃花房,后来母亲走了,花都死了。
这里就成了格里沙的临时画室,主要是通风很方便,景色也好。清晨和傍晚的时候来这里画一会,就很舒服。
没有任何一间画室是干净整洁一尘不染充满香气的……除非他是在作秀,或者拍短视频。
几块乱七八糟的画架被堆放在角落里,颜料几乎被弄得到处都是,地面是有些暗淡的灰色,并且深浅也不一样。笔刷被随意插在倾倒的罐子里,到处都弥漫着淡淡的松节油和丙烯的味道。
空掉的颜料已经在地上堆了一小堆,很显然阿姨有一段时间没有打扫过这里了,这说明那个年轻的自己最近有在画画。
他有个怪癖,是在画作还没有完成的时候不喜欢被人进入他的画室……除非实在是乱得不成样子。
啧,狗脾气。
继续往前走去,最中间的高脚凳前面摆放着一块架好的画板,画布已经被绷紧了,很显然这是一副格里沙没有画完的半成品。
是夏日的溪流。
一整片明亮的草绿色在画面上面潺潺流淌,天空是更为明亮的透明蓝,笔触细腻柔软,似乎能够从点点绿色的融合变化上看出阳光灼灼闪烁的色泽。
格里沙的心情突然就变得很好,他坐到了三角凳上,挑挑拣拣地从罐子里面找出一只合手的笔刷。
重新拿起画笔的感觉出乎他想象的好。
在重生之后,他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没有用正经的画笔和颜料作过画了。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在用各种奇怪的颜料乱画,包括血、墨水、撒掉的啤酒,还有过期牛奶。
有用不完的白颜料的日子真好。
……有钱的日子真好。
当第一次调好颜料落笔的时候,他甚至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喟叹。
秦追抬起自己那只完美无缺的左手来,甚至是有些自恋地欣赏着它握紧画笔又松开的样子。这样子畅快又舒适的体验,已经多少年都没有过了……
自从上一辈子左手在车祸中被废掉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办法画出自己曾经的那种柔软细腻的笔触。每一次画画的落笔对他来说就像是再一次用刀子划开他的手腕血管,是同时对他身体和心灵的双重凌迟。
一想到他再也不能画出那么好的画了,那种痛苦就像是酒精一样麻木地将他的大脑一点点冻结。
他不得不承认上辈子的死,对于他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
然而如今不是了。
他有了一只完美的,可以用来画画的手。
秦追完全将自己的灵魂沉浸入了其中,一点点地用颜料将之前的那副半成品修改完善成为他满意的样子……
因为画得实在是太过于沉迷,甚至就连画室外多了一个不速之客都没有注意。
格里沙站在温室的玻璃窗外停住脚步,呆愣愣地站在了原地。
作为太医,他要候在侧殿,随时准备进去侍奉太后,但太医其实也没用了。
郎善彦坐在门槛上,看着紫禁城日落西山,那古老的金色瓦砾在红霞的照映下,披上沉沉暮色,如同这大清、太后还有郎善彦的生命。
就这么坐了不知道多久,漆黑长夜过去,红日从东方升起。
郎善彦听到动静,原来是太后派人从紫禁城外的锦王府抱来一个小阿哥,将之立为了嗣皇帝。
又过了一阵,李太监带人过来,将一碗药递给他:“郎太医,喝吧。”
郎善彦接过药,闻着刺鼻的气味,低低一笑,说:“就快完了。”
陈腐的老太阳要死了。
莫名的,郎善彦这个一生醉心医学、无甚政治才能的青年,察觉到了自己出生成长的这个国家将会经历诸多动荡,但他心里坚信,自己坚强而聪慧的妻儿一定能挺过乱世,等到新太阳的升起。
等到了那一天,简姐,寅寅,你们一定要来我的墓前告诉我,那轮新生太阳的光芒,是多么温暖明亮。
第 40 章 缘由
新帝登基是大喜事,但太后与老爷子山崩则是国丧。
一时之间,民间嫁娶都要偷摸摸的,新娘坐的红轿子上头的布都要换成蓝色,迎亲队伍也不敢敲锣打鼓,大家都悄悄的,这就叫偷婚。
戏园子也暂时关了,别说唱京戏昆曲的,连天桥卖艺的都没了生意,吃开口饭的都进入了困窘时期。
郎家和安家披麻戴孝,互相斗得不可开交,虽然他们医术和手腕最厉害的家主安道能被郎善彦死前一波带走,但郎善贤貌似还是斗不过,这可以理解,因为觊觎济德堂的不光是安平堂,还有安平堂背后的权贵,甚至连郎世才攀附的锦王府,如今也没有对他们伸手援助。
锦王府可是借着太后死前的懿旨,才将自己的大阿哥送去做了嗣皇帝,如果他们去帮郎家,那宗室岂不是要指着他们的脊梁骨骂“郎家没能治好太后,你还护着他们,当真不知感恩,不配龙椅。”
综合各方面考量,已经拿到了皇位,忙于接手各种新势力的锦王府自然而然地抛弃了郎家。
秦追算是插班生,格里沙则是有好段时间没来望钦高中了,只是学校里面的同学还不知道他退学又回来的事儿。
班主任让他上去自我介绍的时候,秦追只扬了扬眉,懒洋洋地上讲台说了个自己的名字就下来了,双手插兜,十分高冷。
他也听见课堂里面有人窃窃私语,很多人的视线都落在他那头颜色怪异的短短白发上面。特别是很多女生,好几个脸红红地看着他。
看着坏坏的又怎么样,主要是真的长得很帅啊!
秦追径直走到了最后一排,曾经自己的座位。
他家小孩儿此时正紧张地举着书,看都不敢看他,努力装成一副他们不认识的样子。
看得出来是很自闭了。
“哥们儿,换个座?”
他冲着原本坐在格里沙旁边的男生努努嘴,话音未落对面就直接点头哈腰地让出了位置。
秦追咧了咧嘴,一屁-股坐下来。怎么说,上辈子没做过校霸,原来当校霸这么爽的吗?凑到人身边看了一眼,嗤嗤小声笑了起来。
“喂,你书都拿反了!”
格里沙的脸爆红,赶紧把书翻过来,一会之后才发现不对,又把书正回来,低声训斥回去。
“别说话了,你能不能好好上课!”
秦追转了转笔。
“好嘛好嘛。”
小狗崽子胆子小,也只有在家里的时候才敢和他吵架,一旦附近的陌生人超过了三个,就会马上进入阴暗爬行的自闭状态,一言不发地当个美丽哑巴。
望钦高中老师的水平不低,课讲得也很不错,本来秦追还在担心格里沙的文化课问题。
结果听完这堂课,秦追悲哀地发现自己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吧,格里沙最多也就是几个月犯懒没有碰过课本,他更惨,算上上辈子已经十年了……
这课听起来完全就像是听天书。
太恐怖了,他的知识储蓄量在高三这一年达到了人生巅峰,而后后面的每一年都在下降,如今已经是第十年了,即将到达最低点触底,还没有反弹的倾向。
数学题更是看不懂,要从基础公式开始重新复习。他抱着不耻下问的态度,在课间的时候悄悄写了抄着题的纸条推给身边的人。
【宝贝,这题怎么做啊?】
格里沙正在低头做一道英语理解,题干已经看完了题目还没写完,又看他这样贱兮兮的语气,就不是很想理他。
秦追没事干,又实在是不想背公式,将脸贴在桌子上面,吧嗒吧嗒摁着圆珠笔玩。
完蛋,题全都不会做,已经感觉自己已经要考不上啦!
小孩儿还在低头认真地在答题卡上写着字,他年轻那会儿习惯多好,是那种一件事情要不然就不开始,如果开始了就一定要好好做完的人。虽然来上学之前万分不乐意,但是现在却还是乖乖地把堆了两个月的卷子全都认真写完。
从这个角度,秦追刚好能够看到小孩儿干净漂亮的下颚线,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阴影,很认真,也很吸引人。他的脸已经脱离少年的青涩,转而变成一种纯然的漂亮精致,只是他头发是半长发,在脸颊旁边软乎乎地垂落下来,看起来就还是带着点奶。
多好看!
秦追不由得回忆起当年青春岁月来。
其实自己当时上学的时候,也是有很多女生来给自己递情书的,甚至男生也有不少。没办法,谁让自己这么帅!就算没怎么来几次学校,但是每次来书桌里面都是塞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情书。
害,早知道他就应该早恋一下的,不然后面也不会被白盛忻这样的坏男人骗。
过一会,格里沙还是不理他。
他觉得无聊,又悄悄戳对方的手臂,又推过一张纸条去。
【求求你啦】
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哭脸。
小孩这才合上了英文卷子,斜他一眼,将纸条接过去。
“笨死了你,连这都不会。”
秦追瘪嘴。
他隐约觉得小孩儿可能早就看着他不爽想怼上这么一句了,这下子可算是被他找到机会了。
好容易熬到上午的课上完,秦追趁着午休去教材处领了新课本回来,脑子里面还在转悠着刚刚的那道数学题。
回来的路上的时候遇见了两个女生过来搭话,耽误了点时间,似乎是说关心一下新同学,有什么问题就可以找她们之类的。
秦追嗯嗯啊啊地敷衍了,心说看起来自己这辈子的这张脸也不错嘛,不比上辈子差到哪里去。
可回来后将书丢到桌子上,他却没看见旁边的格里沙。
“喂,他去哪儿了?”
他问旁边的男生,对方的脸色白了白,有点紧张似的指了指厕所的方向。
秦追一看他的脸色不对,心就一下子沉了下来。
妈的。
三步并作两步地向着秦层最角落的厕所跑去,跑到中间秦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脸就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他上辈子的记忆里面,自己曾经在这所高中的确是发生过有几段不好的事情,但是也不至于就这么巧——
但他忘记了,他的运气向来都不是很好,就像是之前上辈子许多已经发生的事情一样……
命运之神从不曾对他垂怜。
刚走到厕所门口还没进去,就听见了一阵高中男生嘈杂的哄笑声,透过门缝能看见几个高大人影在里面影影绰绰地闪动着。
“呦,让我看看这是谁呀,小结巴也敢回来上学了?”一道粗重的男声说道。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秦追的心情在此时已经掉到了冰点。
格里沙蜷缩在角落里发着抖,鞋子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只能赤着脚踩在瓷砖地面上,青筋在白皙的脚背上清晰可见。紧接着一桶水被直接从头到脚浇到了他的身上,就算此时是盛夏,但是那寒意却还是直接传到了骨子里。
围绕着他的那些人哄堂大笑,有人将从垃圾桶里面翻出来的廉价塑料花向着他的身上丢。一只脏兮兮的假花刚好落在了他的头发里,更显出他苍白漂亮的脸,幽幽地浸在水里。
“有没有点逼数,2班的班花你都敢勾引,你难道不知道那是我们老大的女人吗?”
“就是就是,上个月有人看见班花给你递情书了!”
“真不要脸啊,居然敢和我们老大抢女人!”
“你是不是就只能用那张脸来勾引人了?小废物,那么垃圾的成绩如果我是你早就退学了!”
格里沙听了他们七嘴八舌的话,总算才是弄明白了为什么,举起一只手来挡在自己的脸前,低声辩解。
“那是她喜欢我的,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而且我也根本都没有答应她什么。”
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声音仍然努力保持清淡冷静。
“你放屁!”
为首的那个老大自己先气坏了,粗声粗气地训起人来。
“如果不是你总是在她的面前装出一副装逼的样子来,之前她东西掉了还去献勤帮她把东西捡起来,她会喜欢上你吗?”
格里沙张了张嘴,想说自己甚至都不记得那个女生到底长什么样子。
也许是后座的那个女生吧,但是之前帮她也只是因为顺手,并没有那些人说的意思。
但是很快他也就想明白了,因为对方根本就不想要他去解释什么,他们只是想要找一个霸凌的理由,不管他做了什么都是一样。
因为他已经成了他们的猎物。
更多的水倒到了他身上,有人特意掰开他的头,将水倒到他耳朵里面,格里沙挣扎了一下,但是耳朵里面却还是被灌进了很多水。
很痛。
很快他的耳边也开始嗡嗡作响,是很难受的灼热的感觉,他闭上了眼,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在一片嘈杂声中,他还听见有人不怀好意地说:“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啊,长得这么漂亮?下面真的有把吗?”
“脱了他的裤子看一看就知道了。”
围着他的那些人还在笑,格里沙抱住了膝盖,身子发起抖来。
并不仅仅因为冷,而是因为……害怕。
除了发抖,他还能做什么呢?
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人可以去求助。
格里沙成绩很差,但是那个霸凌者却是名副其实的优等生,老师自然是不会相信自己。
求助父母也是没用的,母亲早就联系不上,父亲知道了恐怕会更加厌恶他……他向来都讨厌他这样娘娘腔的软弱的样子。
他想一想就知道父亲会说些什么:为什么他们霸凌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你呢?仔细想一想你就没有任何问题吗?为什么你不能成为那个霸凌别人的人,打不过就加入懂不懂,这样的小事都处理不了,以后还怎么继承家业?果然还是个拿不出手的东西!
那么,报警吗,可是在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又怎么会有人信他?就算是报警,恐怕也会被学校将事情压下来吧?
他的运气向来都很差,命运之神也不曾对他垂怜。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后颈上,格里沙低头咳嗽着,在炎热夏日里面感到了死的窒息感。
他正在一点点地向着下面无底深渊沉去。
——无人信他,无人救他。
“喂,堵着厕所门这儿做什么呢?还让不让上厕所了!”
厕所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那力气极大,甚至就连门框都狠狠得震了一下。
原本负责堵门的两个人哎呦喊了一声,倒到了地上。
白发男生站在光里,冷淡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欺负同学可是不对哦,小朋友们。”
为首的那个男生高高瘦瘦,长着一张阴郁的马脸,此时见到有人突然闯入不仅不慌,还冷笑着看着来人。
“呦,这还来了个英雄救美的?”
秦追脸上皮笑肉不笑,往前快走几步,挡在地上的格里沙面前。
“没办法,自家养的小狗崽子被外人欺负了,能不生气么?”
柳如珑一惊,金子来失声:“她的武功这么高?”
金子来是十来岁习武,这已经算晚的了,加上他资质不高,因而成就有限,但柳如珑是黄友凤最疼爱的小徒弟,他习武刻苦,资质也不差,如今成绩也算得上不错。
但如果要把武功练到秦简那个地步,则必须是自幼修行且本身根骨顶尖才成,而把秦简那样的高手都压着打的秦筑,就必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郎追心中无奈,想要指望两个不识路的战五渣帮他去南洋寻亲?别开玩笑了。
夜已深,郎追白天在郎善彦坟前哭了许久,也没力气计较这对师兄弟发善心把秦筑招来的事,端起水杯送客:“二位,我该休息了,你们可以去旁边的厢房住一晚,明天大家就各归各路吧。”
柳如珑看着郎追,见瘦瘦小小的孩子一身孝,眼睛在烛光中沉静无波,心里莫名难受。
他往门口走了几步,回身道:“寅哥儿,我们师兄弟的武艺不行,但是有一个人,许是能和秦筑一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