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心小说 > 穿越快穿 > 秦老板风华绝代 > 20-30
    第 21 章   夏季(三更合一)


    手术开始这一夜,秦简彻夜不眠,她不知从何处请来一尊妈祖像,供在屋里,闭目祈祷着。


    郎追也睡不着,他偷偷打开窗户,裹着被子看着月亮,与菲尼克斯、露娜通感。


    此时中国在晚上22点,费城位于早上10点。


    原本西五区的费城,与东八区的中国本该有13个小时的时差,但因为美国在每年4月的第一个周日,到10月的最后一个周日执行夏令时,也就是将时钟往前调1个小时,因此直到11月到来前,他们依然只隔着12个小时。


    教菲尼克斯音乐的老师要下午再来,小菲尔现在可以尽情玩耍。


    露娜所在的西三区则处于早上11点,她用力蹬着地面让秋千越荡越高,身侧是茂密的榉木林,远方的草原如黄绿色的绒布,分布着几朵棉花糖,那是数量惊人的羊群。


    来自加利西亚的厨娘哼着歌,在厨房中忙碌着,她煮了Locro 浓汤,又烤了披萨,浓郁的食物香气被冷空气裹挟上升。


    南半球快要入冬了。


    菲尼克斯试图教鹦鹉瑞德讲小红帽的故事,但对五彩金刚鹦鹉来说,这个故事太长了。


    郎追告诉他:“瑞德这个品种的鹦鹉语言能力不强,能背几个单词就不错了,要说学舌,还是非洲的灰鹦鹉最厉害。”


    菲尼克斯就改教《玛丽有只小羊羔》。


    露娜问道:“寅寅,你爸爸是今天做手术吗。”


    郎追回道:“嗯,应该要开始了。”


    露娜好奇:“手术是怎么做的?最开始做什么?”


    郎追想了想:“第一件事肯定是重复确认病人的身体状态,准备麻醉吧。”


    医生做手术前要和病人、家属说明手术过程,再请他们签手术同意书,郎追讲解起这个来头头是道。


    道济医院,手术室。


    温蒂医生问:“没吃东西吧?没喝水吧?”


    月红招回道:“没有,我饿了一天了。”


    温蒂医生:“那就好,不然万一你受不了麻醉,昏着的时候吐出来,呕吐物会堵住呼吸道让你窒息。”


    郎善彦给他一条裤子和一块薄毯:“换上这个裤子,自己躺上去,盖好毯子,别着凉了。”


    月红招商量着:“大夫,我能穿自己的衣服吗?这样万一有个不好,下葬时也体面呐。”


    手术室里所有医生护士异口同声地说:“不行,换,快点!”


    穿什么马褂呢?是不是医生给你开胸时还要先给你解扣子啊?


    月红招默默走到角落换衣服,温蒂医生看了一眼他流畅的背部肌群,心中评估着麻醉风险。


    郎善彦说:“他的肝肾肠胃都很好,也不抽烟,洋烟水烟旱烟都不碰,能背着几十斤的行头在戏台上唱很久的戏。”


    月红招年轻,心脑血管也好好的,这阵子郎善彦给他开养身的方子,他努力喝药、时常走动锻炼,身体恢复得不错,对麻醉和手术是最好的级别。


    温蒂医生扬声确认:“月红招,二十八岁,身高173,体重130斤?有错误吗?”


    秦追坐在甲板的长椅上晒太阳,出于对自身28岁年龄的尊重,他戴了一顶帽子作为防晒,露出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反光。


    1930年的道路很长,想要跨越大洲,就得坐至少一个月的船,却依然有那么多人在大洋上来来往往,


    “我回去这件事,最对不起的就是您,妈妈,您在苏黎世过了这么多年,武馆也开得稳定,就这么闭馆和我一起回乡,往后还不知多少动荡。”


    秦简端着果汁坐在他身边,语气豁达:“这都是小事,我这辈子吃过苦,享过福,如今到了可以打棺材的岁数,只想陪在你身边,等我没了,正好能葬在老家,骨灰一半陪父母,一半陪你阿玛。”


    “而且我有问妈祖,我们老家在闵福嘛,对着神仙掷筊杯,一正一反是圣杯,就是神说可以,两个都是正面就是笑杯,神也不确定,你可以再掷再问,两面都是反的就是阴杯,神说不行。”


    “你外祖和大舅、二舅们出发去参加义和团前,就掷了三次筊杯,两个圣杯,一次阴杯,他们去了,这次我也掷了三次,三次都是圣杯,这说明妈祖娘娘已经同意了,你回去是对的,妈妈和你一起回去也是对的。”


    秦简是在欧洲掷筊问神,但妈祖还是给了她三次圣杯,不愧是妈祖娘娘,信号真好。


    秦追起身走到船沿,对海面拜了拜:“那就谢谢妈祖了,这一路艰险,还请您多多保佑我们。”


    要回国这么大的事情,秦追在梦里也和秦欢说了一声。


    秦欢看着秦追过于年轻的面孔,神情恍惚一瞬,随后便发现秦追的眼中含着忐忑,似是怕自己提出反对的意见,可他怎么会反对呢?


    有时候人生需要做一些不那么聪明的抉择。


    “我失去你的时候也是28岁,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大了,现在想想,28岁还很年轻,还有无限未来,在这个年纪,做什么都来得及,因为你还会冲动,还有热血。”


    秦欢伸出手,轻轻抚摸弟弟的脸颊,年轻人的皮肤柔软,没有一丝皱纹,生机勃勃的,逐渐长开的五官褪去稚气,清艳优雅得像一只已经羽翼丰满、即将展翅的白鸟,即使换了个时空,他的弟弟也长成了如此优秀的模样。


    “我能给你的只有支持,你要小心。”


    秦追靠在哥哥宽厚的手掌上蹭了蹭。


    “我会的。”秦筑出门吃饭一般不会让小辈花钱,这是秦追目前为止在三舅身上发现的唯一一个优点。


    于是他趁着狗不理包子没涨价将其吃了个饱,让秦筑付钱。


    但秦追的胃口有限,压根没法吃到让秦筑眉心抽搐的地步,倒是知惠办到了……她和秦筑的徒弟洛花在包子铺比饭量,气场之强烈,引来数十人围观。


    可惜了,要是格里沙在的话,这场大胃王比赛0212家族绝对能赢下来。


    秦追在比赛期间召唤了小伙伴们来围观,可惜格里沙没上线,他有些忧心,赛后小声问了菲尼克斯和露娜,他自知在预知挂开不到的历史细节方面,这两个政治嗅觉敏锐的家伙比他靠谱得多。


    露娜远在南美不知情,菲尼克斯倒是知道一点:“他的前任老大准备退了,下一任在准备接班,交接班期间难免要乱一阵,过去就好了。”


    秦追:北美对格里沙老家那边的事居然也能做到心里有数啊。


    好叭,那他也只能相信小熊可以保护好自己了。


    接下来秦追带秦筑去了廊坊的祖坟,拜祭三蹦和三喜。


    此间事了,秦筑和他们在津城码头分别,临行前,秦筑嫌弃秦追说:“难怪那小姑娘能上好几回奥运,你只能以教练的身份蹭过去,就你这身板,也就搞搞研究吧。”


    秦追差点气着:“我身板怎么了?我身板好得很!”


    秦简在一旁无奈的笑,其实她也觉得儿子饭量不像自己是个遗憾,但凡寅寅再能吃一些,筋骨更壮一些,以他那个悟性和资质,就是所谓的武学天才了。


    “年轻人多吃点饭,未来这世道还有的乱,身板差的人难活。”秦筑戴上帽子,和秦简抱了一下。


    秦简很惆怅:“我们也不年轻了,不知道日后还能见几回。”


    如今平均寿命低得很,五十岁就要开始打棺材了,能活到六十岁都算高寿,他们两兄妹过几年也可以打棺材了。


    秦筑拍拍她的背:“阿妹,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这对年纪也不算小的兄妹就此告别,秦筑戴上帽子,领着几个郑家交给他的新徒弟上了回南洋的船。


    秦简久久站在码头上,看船只驶离岸边,朝自己最后的小哥哥挥着手。


    秦追和母亲、妹妹乘坐火车南下,到申城探望亲人。


    “反正都请了长假,干脆把亲人都见一遍。”


    反正1929年的新年,他们就在国内和家人一起过了。


    德姬和知惠好好聊了一场,秦追没细问她们是怎么聊的,只知道德姬第二天眼眶红红,看起来也是一副舒了口气的坦然快活的模样。


    0212家族的27岁生日也在这一年的春季到来,现在秦追已经比18岁要大9岁了,生日当天晚上,他在睡前一直祈祷着希望能看见秦欢,然后真的梦到了这个哥哥。


    “欢欢!”他欢实地扑到秦欢怀里,被秦欢抱着腰起来转了一圈。


    秦欢感慨地看着他:“生日过得开心吗?家里人都陪着你?”


    秦追乐呵呵的:“嗯,所有亲朋都祝我生日快乐了,只有你。”


    “生日快乐。”秦欢看着弟弟出落得越发好看的面孔,低声祝福了一句,“今年恋爱了没有?”


    秦追面上的笑意收起:“没有,还单着呢。”


    秦欢不解:“以你的样貌,愿意和你一块儿的人应该不少。”


    “喜欢我的人应该不少,但我喜欢的……”秦追撇嘴,“目前就碰上一个两情相悦的,还分了。”


    秦欢打量着他:“你看起来可不是还没有从过去走出来的样子,真的没再遇到喜欢你,恰好你也喜欢的那个人?”


    秦追很想说没有,但架不住秦欢实在是太懂他了,兄弟俩打了两辈子的交道,死一回都断不了他们的缘,足以让秦欢这个在商场纵横多年的聪明鬼把秦追的情绪摸得透透的。


    他别开眼,想起那个从飞机里站起来对天空告白的银发青年,别开脸:“有一个从小就认识的朋友,最近自以为隐晦地和我告白了,但他应该没打算和我在一起……吧。”


    秦追被人表白的经验相当丰富,而且和菲尼克斯在一起后,也算打通了爱情的任督二脉,有些事情格里沙自以为做得隐蔽,其实秦追都看出来了。


    “隐晦的对你告白了,但是不想和你在一起?”秦欢好笑,“那他告白做什么?”


    秦追无奈道:“他工作性质特殊,而且我们有各自的祖国,没法相守。”


    秦欢早几年就完全接受自己的弟弟喜欢男人这个事了,他问道:“那小子哪一国的?”


    “苏联的。”事实上,硝苯地平本是60年代才诞生的药物,0212家族都是1902年出生的人,到了六十年代,他们一个个都是花甲之年的老人了,说得难听点,0212家族有几个人挺过二战都不好说。


    像菲尔那种父母两边都有高血压基因遗传的体质,五六十岁就已经是发病的好年岁,运气再不好一点,说不定头往后一仰,人就过去了。


    如果命运是那样发展的话,菲尼克斯一生都等不到降压药。


    但现实的发展却是秦追离开了北美,在欧洲和知惠合力合成出了硝苯地平。


    秦追有些茫然:“是不是我和他分开这件事也是命中注定呢?”


    格里沙看着寅寅的侧脸,他的鬓发被微风吹散,神情悠远空寂,也许他口中的“命数”藏着更多格里沙还不知道的秘密。


    但是……“我从不认为你和菲尔的感情是注定分开的。”


    秦追惊愕地看着格里沙:“诶?”


    格里沙双手向后撑住上身,仰头看着碧蓝天空:“我没有恋爱过,寅寅,但是在你和菲尼克斯开始一段爱情的时候,我觉得你们一定很幸福,我为此感到高兴,因为我希望你们幸福,你们的分开是遗憾的,但那只是说明你们在理想和爱情之间选择了理想。”


    “这是了不起的决定,因为爱情是那么宝贵的东西,它并非随处可见,而是极其罕见的珍宝,你们之间有那么真挚的爱情,最后却能选择结束这段感情,这是遗憾而勇敢的做法,你们为此痛苦,但你们都不后悔,这段感情从头到尾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格里沙看着秦追,语气坚决:“在结束感情后,你们依然关心彼此,是因为你们之间仍然存在爱情以外的感情,那感情不比爱情轻,当然,也许你们还没有放下对彼此的爱意,我不能妄自揣测你们的心,我只想告诉你,你能合成硝苯地平不是因为命运,而是因为你和知惠在实验室的努力。”


    “会有无数人因为你们的努力而获救,你在行善举,其他的交给时光。”格里沙拿走秦追手中的烟蒂,起身说道,“走吧,我们去飞行俱乐部。”


    秦追好奇地跟着起身:“去那干嘛?”


    格里沙拍打着身上的青草,对秦追露出干净而纯粹的笑意,下垂眼一弯,透着股孩子气:“当然是去飞啊,还能干嘛?”


    老规矩,格里沙开飞机,而秦追驾驶着后方的滑翔机,被格里沙的飞机牵引上天。


    到了天空上,格里沙兴奋地大喊起来,他是一只喜爱天空的小熊,所以他当初才会参加战机驾驶的培训,成为六人组中第一个学会开飞机、跳伞的人。


    他大喊:“人类学会飞行也不是命运的赐予!从头到尾都不是!”


    秦追坐在滑翔机里,在高空的风中听不清格里沙在喊什么,他只能打开通感,大声问道:“你在说什么,格里沙?”


    格里沙重复道:“人类能够飞上天空也不是巧合,是一代又一代的人渴求飞向蓝天,很多人付出了思考,甚至牺牲了生命,才有了莱特兄弟的成功!你和知惠的成功也不是巧合!”


    秦追睁大眼睛:“格里沙?”


    格里沙大声笑起来:“寅寅,高兴起来啊!你没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吗?你们的试验总是不断创造生命的奇迹!”


    这只疯狂的小熊仗着高空再无他人,完全无视他在培训中学到的安全守则,打开飞机上方的玻璃窗,右手握拳高举,对上天宣告。


    “这是我的兄弟,他是20世纪最棒的医生!他会和我的妹妹知惠一起替很多人战胜死亡,其中就包括我们挚爱的兄弟菲尼克斯!我为他们感到骄傲,即使真的存在死亡,只要有他在,我也绝不会畏惧死神分毫!”


    “我多么爱这个了不起的家伙!”


    已经决定暗恋秦追终生的格里沙,就这样一边给秦追鼓劲,一边将自己的告白藏在了仅有他们两人的天空中。


    秦欢顿住,新奇地打量着秦追:“不会又是和你一个通感家族的?就那个你提过的很壮实的那个小伙子,叫格什么来着?”


    秦追流利地回道:“格里戈里.雅克夫耶维奇.维什尼佐夫,我们亲近一点的人都叫他格里沙。”


    秦欢呼了口气:“这名字太长了,既然能通感,他和你也不存在阵营不同的问题,那相守就不是难题了,你们天天都能见面。”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其实对通感家族来说,距离真的不是那么要紧,秦追才和菲尼克斯在一块那会儿,也是一人在北美一人在欧洲,不耽误他们恋爱,后来分手的主因还是更深层次的阵营对立。


    秦追是绝不可能替北美研究病毒武器的,而菲尼克斯这辈子注定要为了家族在北美往上爬。


    他盘腿坐在哥哥身边,低头捏着自己的衣角,过了一阵,才缓缓说道:“不谈恋爱也好,爱情对我来说不是必需品,而且过些年,我就回国了,到时候时代风浪一打,我说不定会死得很早,还谈什么男朋友啊?到时候徒添伤悲。”


    他们的梦中交流比以往更加频繁,有时一周会见上一次,有时隔两三天就在梦中相会。


    梦中的场景如果只是秦追所处的轮船,未免太过单调,有时秦欢也会让秦追看看他所处的地方,他是00年出生,如今56岁,2056年的世界变化很大,有的地方开始接近赛博朋克,对秦追来说,那是一个陌生的世界。


    秦欢的梦境总是空旷无人,只有日新月异的城市矗立夜色之中,霓虹灯光无法让这座城市变得热闹,秦追不由得想,在这样的城市会有多少寂寞的人。


    秦欢也带着秦追看了他开设的养老院,里面的活人护工并不多,AI操作的护理机器人是主力,秦欢倒是没有住养老院的需求,他自认还没到那个年纪,也没有三高等麻烦的基础病,不如趁着身体还算健康多走走。


    秦追问哥哥:“你觉得这个世界会变好吗?”


    秦欢反问:“你觉得你的那个世界会变好吗?”


    “我觉得会。”


    “那我这边也会。”但他会关心小伙伴,秦追问:“睡得太晚的话,你明天早上起得来吗?”


    格里沙低头道:“我在休长假,而且我的精力很好,睡四个小时就足够了。”


    小熊属于精力条特别长的特殊人群,睡眠时间短但质量绝佳,而且很少露出疲累的表情,身板好得令人羡慕。


    秦追不敢置信:“你?休假?”


    他穿越到所有人都性情大变的平行世界了?那个恨不得把自己当柴燃烧温暖他人的格里沙居然会休长假?据秦追所知格里沙现在连高加索山脉都不怎么回了,给他的好人参都是托朋友带的,每年月月全勤,简直就是劳模。


    “你明天不上班?不去孤儿院带孩子?不给他们上课?也不去大学里听课?”


    格里沙耐心地回道:“我不上班,孩子也需要玩耍时间而不是被我逮着算数学题,我的大学课程已经上完了,现在我有船舶工程的本科学历,往上读的打算是有的,所以我在看书,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了。”又一个好消息,菲尼克斯果然是个把带孩子的工作交给克莱尔和弟弟的混蛋,但他也会尽量空出闲暇带诺米在灌满了热水的浴缸里练游泳,给她拉小提琴,诺米被养得很健康,最近在学说话,已经会叫“daddy”了。


    诺米的母亲有精神疾病,但诺米没有,她是个能吃能睡还很爱笑的小天使,脸蛋圆圆软软,知惠点评“看这个五官精致度,以后会是不亚于我的美女”。


    秦追看了一眼,心想,是哦,这保底也得是个不亚于小甜甜布兰妮的漂亮姑娘,而且有菲尼克斯在,这姑娘这辈子都不存在被人生摧残的可能。


    还有一个好消息,罗恩的实验电影大爆了。


    以后世人的目光来看,这个时代的很多电影都有诸多缺点,比如节奏太慢,爽点掐得不准,情绪煽动力不足,上映前也没有大肆营销。


    但平心而论,这个时代是有好电影的,因为电影人最能做好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搞个好作品,然后指望观众们买账。


    罗恩就更厉害了,他不仅用心搞好作品,而且技术在这个年代的导演里算最先进的那批,他从做第一部纪录片开始就在玩航拍,本身也是愿意接受新鲜事物的性格。


    从他的心脏到他的电影无不充斥着走在时代前沿的技术。


    这一次,罗恩在《伯劳》中大玩光影美学,每一幕都拍得如诗如画,等秦追出场后,罗恩更是铆足劲头,竭尽全力要将25岁的秦追的颜值留在胶卷之中。


    罗恩的电影主题就是“浪漫”,全片都充斥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浪漫氛围,似乎每个角色决定做什么就立刻去做,一往无前,因而拥有了现实中罕见的奇特魅力。


    对于罗恩来说,故事可能都不是最重要的,他要的就是那股浪漫,简单来说就是为了一碟醋包了一盘饺子,但大家都觉得这醋酿得绝绝子,灌完醋后还意犹未尽。


    于是还有个不好不坏的消息——秦追火了一把。


    都说上镜胖10斤,除了那些天生的“电影脸”,更多人进入镜头后都会被放大面部的缺陷,秦追属于一种特例,他在镜头里也很好看,但那是因为基础值太高了,就算“上镜即毁容”,依然能比镜头里其他人强出一大截。


    而罗恩作为欧洲排名前三的大导演,这次硬是用自己出色的掌镜功底,拍出他哥90%的颜值。


    这90%也够厉害的了,秦追自认不比前世的哥哥秦欢那种摄人心魄、靠近了能让人心中大呼人间尤物的浓颜,好歹也是这个时代的戏曲界公认的第一美人。


    梨园审美其实挺厉害的,师傅们从小选材就能看出哪个小孩的骨相在长大后能做旦做生,瞧得就是那副骨相,秦追是昆乱不挡、生旦俱全的功底,从拜师起就被周围所有业界大佬称赞“怎么搞都能红”。


    虽然他两辈子其实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上辈子压根没活过18岁,但这辈子活到25岁,秦追多少也有了点“我长开以后好像和上辈子全球文娱黄金年代那几个神颜是一个档次”的自觉。


    自《伯劳》大爆以后,他一下就觉得好像所有人都认识了自己,走在校园里还有人来找他要签名。


    秦追:不给!


    简直都有点影响他正常生活了,找校长抗议过后,校长才忍着笑出面,意思意思的告诉大家“不要耽误泰格教授上课”。


    如果泰格教授在做研究的话,那就更不能影响了,校长就指着这帮科学家使劲出成果,他才好找校董会要钱呢。


    但秦追还是觉得怪怪的,因为在教授们开职工会议的时候,米列娃来一句“恭喜你,大明星”,闵可夫斯基也来一句“大明星来了”,爱因斯坦则露出个皮皮的笑,隔天据说也去一个剧组里客串了个教师的角色。


    等普朗克寄的信件到苏黎世的时候,秦追拆开信封,里面滑出年轻版普朗克的签名照几张,还有一封信。


    秦追默默合上书,关掉台灯,把自己和瓦夏一起塞进棉被里,不打扰格里沙备战考研。


    说真的,准备考研的人也能说自己在休假吗?


    此时是1927年9月,秦追抱着猫猫翻了翻,断掉通感前叫了一声。


    “格里沙。”


    格里沙用铅笔画着记忆点:“怎么了?”


    秦追想起南洋行商父子希望他送钱送礼回国的神情,心想,他一点也不想对着那些老爷们阿谀奉承,但他想寄一批青霉素和疫苗给真正需要的人。


    可他也知道以如今的国际物流情况,要送这些东西需要的人力安全成本实在不低,但秦追依然想试试。


    “如果说,我给你们的乙肝疫苗是免费的,能不能换你们帮我运一批东西回国?那些东西不方便走梅花香的船队,走寻常的邮递系统不够安全。”


    格里沙眨了眨眼,在秦追的视野里没有灯光,只有从窗帘中间落下的一缕月色,世界一片寂静,室外刮着轻盈湿润的风,即使寅寅的弦只传递这些景色,格里沙也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犹豫。


    寅寅怕麻烦他。


    格里沙低头认真学习:“如果是这种重要的事情,等明天再说吧,你该休息了。”


    也是,都已经快午夜零点了。


    秦追留下一句“你也早点休息”,断掉通感,抱着瓦夏一起缩在被子里。


    第二天秦追忙得飞起,他和李菜银、博纳德教授的三人课题组一成立,就得到校方的高度重视,大家先开个小会,分配一下研究任务,接着就开始在实验室中奋战。


    下午,秦追要去上课,他现在还兼着三个系的课,就算一个系一周只上两节,他一周也要备六堂课。


    晚上,知惠的徒弟们发生了内部斗殴,秦追过去和知惠一起将人放倒,给这群蛇精病评理评了半天,最后一起拖去校外餐厅吃了顿和好饭。


    等回家时,两兄妹已经身心俱疲,知惠开着车载秦追回家,下车时已经开始揉眼睛:“西八呀,我还有论文要写,今天又要在家开夜班,欧巴,你给我煮夜宵啦,我想吃疙瘩汤。”


    秦追应着:“行,给你搞。”


    两人开门进屋,知惠哀嚎:“后院里还有一群狗要照顾,呜呜,我不想管它们了,我好累!”


    “我已经把那些比格们处理好了,它们比知惠说得还吵,我带它们出门遛了一圈,给它们喂食,查看身体状态,记录数据,做完这些就没事了吧?”


    知惠换拖鞋的动作僵住,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来人,下意识叫道:“欧巴?”


    吧嗒。


    秦追手里的门钥匙落在地上,怔怔看着眼前的人。


    高大强壮的身躯,宽肩窄腰,银发碧眼,像是凛冽的风雪般气质脱俗,俊美得如同精灵却有股山野赋予的悍烈野性,拥有这副样貌的人,穷尽秦追两世的记忆,也只有一个格里沙。


    “你怎么会在这里?”


    格里沙露出微笑,回答了他的问题:“我趁着休长假来拿乙肝疫苗,你要运什么东西?和我说说吧。”


    秦欢搂住秦追:“还记得我带你看过的《大独|裁者》吗?卓别林拍的那部,他因为这部电影被政府迫害不得已逃去瑞士,直到七十年代才重新踏上北美的土地,那部电影距离你只有10年了,我希望你可以活到看到那部电影的时候,重新看看片尾的演讲。”


    秦追看着哥哥真挚的眼睛,听着他的声音。


    “那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演讲之一,你可以再看看,你应该再看看,无论世界如何糟糕,我们都不要失望,要有面对一切不幸的心理准备,然后活下去,好吗?因为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奇迹。”


    秦追微笑着说道:“放心吧,欢欢,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坚强了。”


    这次梦中对话结束后,轮船在津城的港口靠岸。


    郎善贤和郎善佑都等在港口,如今他们都是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了,见到秦追时的目光还是和多年前一样亲热,让秦追想起他们才见面时,自己是走路都不利索的幼童,而他们也还是十几岁、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见了秦简,他们齐齐上前鞠躬:“请大嫂安。”


    “两位小叔子,咱们多年未见。”秦简还了一礼。


    这些旧礼三个清朝出生的大人骨子里留存的一部分,他们不想改,也觉得没必要改。


    秦追也上前行礼:“二叔,三叔。”


    帮秦简提行李,两人走在前头,秦追跟在后面,一路到了三叔郎善佑在津城的院子。


    郎善佑扯秦追:“你让那个秦三爷送来的箱子就放地窖里,我们直接把入口给封了,那儿现在用地砖盖着,谁来都不知道,你想好怎么处理了没?”


    郎追曾苦了大半辈子,练功这点苦他乐意去吃,但没想到那德福也颇有毅力。


    他小声问那德福:“德福哥哥,你腿酸不酸?”


    那德福绷着的小脸一下就垮了:“可酸死我喽!”


    郎追:“待会儿我请你喝糖水吧。”


    那德福:“真的?”秦追低声道:“我们都算吃过苦的人了,可那些人比我们苦得多,但是有谁生下来是为了吃苦的?他们应该从痛苦中解放,至少是看到一个解放的希望。”


    格里沙劝道:“寅寅,别为此皱眉,你是医生,一名科研工作者,你做好自己的工作就是完成了自己的战斗,不同战场有不同的战士,大家会和你为了同一个梦想奋战,你要相信他们。”


    他也抽了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然后呛了起来。


    秦追立刻从他唇边将烟扯掉:“别尝试这些恶习,我也不抽了。”


    他将两支烟都压灭,虽然这样有些浪费,但还是格里沙的健康更重要,这孩子本来就喝酒,就苏联那个纬度气候,格里沙在冬天不来几口酒也确实是难,再抽烟的话,这健康隐患就要超标了。


    秦追打开窗户,用手掌扇了几下,想把烟味尽快散掉,暗自决定以后不再在格里沙面前抽烟。


    格里沙还在咳,秦追从抽屉里翻出自制的润喉糖,他在秋冬季节容易犯咽炎,就做了这些小零食备着。


    拆开糖纸往格里沙嘴里一塞,格里沙含着糖,厚实的眼睫颤抖着,表情有点不对。


    秦追:“不许吐,加了药的糖是不好吃,但是它效果好呀。”


    秦追又拉着格里沙去厨房里:“幸好家里有梨子,我给你榨点梨汁喝。”


    这年头的榨汁机原始得很,要手动去压,好在秦追也是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常年站外科手术台,臂力也够使,他用水果刀将梨子切块,动作很快得压出一杯梨汁来。


    格里沙捧着果汁杯,很珍惜地抿了一口。


    秦追看他的神情,好笑道:“怎么?你平时很少喝果汁吗?”


    格里沙嘟哝着:“水果太贵了,榨汁有点奢侈,我一般是买水果罐头吃,里面的糖水喝起来可好了。”


    像他这种把所有工资都贴给孤儿院的清廉小领导,当然没法像领着高薪还拿药厂分红的诺奖得主一样,家里一年四季鲜果时蔬不断,从不忧虑缺乏维生素导致的各种问题。


    格里沙当然也有外快,他精通多种语言,而且文学素养极高,托尔斯泰活着的时候都和他做笔友探讨小说剧情,因此他时常做些翻译,顺带自己把插画画好,赚点润笔费。


    但他对物质要求不高,能吃饱穿暖,睡觉的地方有个屋檐就很满足,于是成年后连衣服鞋子都懒得买了,吃饭靠食堂,单位会给他发工装,衣柜里最新的衣服还是他妈妈奥尔加给打的毛衣,从苏联到瑞士来时穿了一路的皮夹克已为他保了五年的暖,提的礼物则是蘑菇干。


    格里沙此人之所以穿着朴素却还能帅亲朋们一脸,纯靠底子厚,硬帅。


    秦追有些心疼这只看起来依然很壮,但体脂降得腹肌线条比自己的爱情线还清晰数倍的小熊,他打开糖罐,给小熊的杯子里添了两勺白砂糖。


    他自己喝果汁是从不加糖的,就和他在21世纪买奶茶时,尝试过的最高甜度就是微糖一样,不是养生,就是单纯的没那么喜欢甜食。


    小熊却是六人组里最嗜甜的那个,他喝了一口加糖果汁,果然眼睛一亮。


    秦追忍不住问:“你怎么还是这么容易高兴啊?”


    格里沙回道:“我见到了好朋友,得知我的好友从此和我阵营一致,我们都怀抱让世界变好的理想,我的朋友还送我好多乙肝疫苗,请我喝好喝的果汁,这么多好事汇聚一处,我当然要高兴。”


    郎追:“嗯!咱们待会一起去掏红糖罐子。”


    夏天流这么多汗,实在很需要加了盐糖的水补补,待被秦简盯着打完一套软如棉花的拳法,郎追拉着那德福遛进厨房,在他的指挥下,那德福蹲下烧火,先烧开水。


    郎追翻出苹果和早上没吃完的红薯,切了块往水里扔,接着就是撒糖,又放了一点盐,这是他的烹饪秘诀,盐和糖的味道有时能互相增进,就像做菜放糖能提鲜一样,做甜品时也可以加一点咸。


    煮出一锅冒甜香的糖水,郎追又去拿他阿玛才做好留给秦简的龟苓膏,拿菜刀剁了一半,再切块放糖水里。


    出锅,装碗,两小孩一人捧一个碗蹲在屋檐下,用带着果香的糖水犒劳辛苦一天的自己。


    郎追道:“哎呀,冬天的时候我嫌冷,到了夏天,我又开始惦记冬天了。”


    那德福道:“我就从不想冬天,太冷了,我总生冻疮。”


    郎追从没生过冻疮,金三角的气候不支持冻疮生长,而在这辈子,他没受过冻。


    他想了想,靠那德福坐得近一点:“那到了下个冬天,我煮热汤送给你喝,喝了就全身都暖,不生冻疮了。”


    那德福嘿嘿笑起来:“寅哥儿,你真好,但我今年也不怕冷啦,我妈挣到钱了,会给我买皮手筒戴。”


    说话间,他也往郎追这边蹭。


    郎追:“德福哥,靠太近好热啦。”


    那德福:“就让你热,就让你热,嘿嘿~”


    如此闹腾时,格里沙上线,小熊一来,就品到了甜甜的滋味。


    他双手捧脸:“哇!这个好好吃!”.


    许是白日够累,郎追的睡眠质量不降反升,有时往床上一倒能一夜无梦到天亮,醒来时浑身都活力满满,精力足到郎追觉得自己随时可以上房揭瓦。


    小孩子的身体就是好,学什么都快,恢复力还强。


    只有医术,这是必须要有经验和时间积累的东西,郎追开的方子还是不能让郎善彦满意。


    他也不泄气,只是在背医书时更努力,谁知才背了两本书,郎追就真要给病人开方了。


    1905年8月7日,农历七月七,七夕节,郎善彦学洋人买了花回家,在家点了蜡烛,给秦简唱《七月七日长生殿》。


    郎追坐在屋里等着和菲尼克斯、露娜聚会,谁知知惠的弦却动了起来。


    他心中疑惑,这孩子在家里无法学习,因此和郎追说好,白天郎追学习时叫她来听课,她想认字。


    但是知惠的通感时间只有20分钟,白天已经耗完了,现在这孩子强行在没恢复的时候呼唤他通感,第二天会头很疼的。


    是遇到什么急事了吗?


    郎追立刻将两人的弦接了起来。


    第 22 章   左耳


    “寅寅,我的阿玛尼耳朵不好了。”


    让一个孩子愿意付出头疼一整天作为代价,也要强行通感的原因,是她的妈妈病了。


    狭小的房屋里,知惠侧躺在被褥中,眼角带泪,神情担忧。


    郎追看了看她的面色:“你这边不能请医生吗?”


    知惠:“不行的,妈妈说她的病不祥,不能让人知道。”


    德姬在后院中本就艰难,有头疼脑热时,不仅主母不会为她延医问药,连男主人也会嫌弃她扫兴,为了女儿,德姬已习惯忍耐。


    甚至于当德姬出现听力问题时,都没有知惠以外的人发现。


    她是这座院落的隐形人,夫人和奴仆不爱搭理,丈夫也极少在言语上和她有所交流。


    郎追知道她们困难,也不多言,直接问:“什么时候开始听不见的?两边耳朵都听不见了?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


    知惠将母亲的事记得很清楚:“从十天前开始,我站在妈妈左边说话时,她会听不清,她总是不开心,也睡不好,她总是忘不了被倭寇抢走的日子,经常做噩梦。”


    郎追心里记着,夜寐不安,多梦,情绪不舒。


    知惠道:“妈妈生我以前流过一次产,会和那个有关系吗?”


    什么?“不会的!”秦追打断他的话,鼓起脸,“格里沙是我们六个人里身体最好的,以我的眼力,他以后一定很能活!”


    “而且他肯定还有别的顾忌,毕竟他现在当官了,还搞情报工作,我们两个中间隔了太多了。”


    秦追笑了一声,“我觉得我做他的哥哥、朋友就挺好的,没必要去强求什么,他也不想强求,我尊重他的想法。”


    见秦追也很淡然的样子,秦欢叹息一声,揉着弟弟的脑袋:“如果你想一直单身的话,说实话,这条路会很难走,要有忍受孤独的决心,不过你有通感家族,这点还好,然后你得攒钱,要做好终身工作的准备,因为不会有小孩子在你晚年孤独时陪你热闹。”


    “我选了单身的道路,而且不后悔,但我知道这条路多难,小追,你一定要想好了。”


    秦追心想,他一点也不怕孤独,对于是否恋爱也无所谓,只是恰好所有能叩开他心扉的人,都没法和他在一起而已,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人生又不是只有恋爱这一件大事。


    这场对话发生在秦追的梦中,其余人等啥都不知道,秦追清醒以后,带着27岁的年纪和妹妹、妈妈一起回欧洲去上课上班做研究。


    一切如常,除了那只小熊联系他们的次数越来越少,大概是真的忙,但他总是顶着一双无辜的下垂眼说他工作顺利,最近在准备升职,秦追就当他干得挺好的。


    也是,谁升职前不得忙一通呢?


    秦追上着课,平时蹲研究所,突然校长就问他和知惠还有爱因斯坦。


    “苏联科学院想找你们做通讯院士,干嘛?有补贴的,你们只要在他们想咨询科学问题时回答一下就行了,都不用亲自去,他们会自己拍电报……对对对,来回电报都他们出钱,嗨呀,人家可不会差你们这点钱。”


    补贴的金额相当迷人。


    备注,其实这次苏联对全欧洲的拿过诺奖的女科学家都发了邀请,但法国的玛丽女士没应他们,米列娃听说他们想和她交流数学,想起毛子那天顶星级别的数学水平,答应了,知惠也答应了。


    秦追点了头:“只是通讯院士的话没有问题,我还兼着英国和瑞士的通讯院士呢。”


    这种名誉职位就是听着好听,然后拿点不多不少的钱,回答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爱因斯坦觉得这事影响不大,而且人家给的确实多,于是他也点头了。


    苏联科学院今年招揽的四个通讯院士,居然全是同一家学校的——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


    校长:我说过你们在这件事上拥有高度自主权,校方完全尊重你们的意志,但你们全都答应下来,到底是卢布的购买力如今还不错,还是你们太不顾校长的死活?


    校长被叫去喝了两回茶,总算证明了他的清白,是的,他是一个坚定的站在资本家这边的好校长,爷爷经商爸爸做律师,多根正苗蓝一个人!


    至于那几个科学家,那就更蓝了,知道知惠吗?大美女!人家出席宴会穿的裙子都是去法国玩时找设计师定制的,那设计师叫什么你们知道吗?香奈儿!


    还有秦追,人家那可是靠药物专利发家致富的,住的是湖景大别墅,闲着没事的娱乐活动是开飞机!


    校长总算糊弄过去这个事,还不能因为这事骂那几个科学家,因为这四个人的学术能力实在太硬了,手里的奖也太多,尤其是他们的年纪都处于还能继续出成果的阶段,实在是一个也得罪不起,只能当宝贝哄着。


    校长只能在办公室里对着墙破口大骂:“那群斯拉夫混蛋,他们派交流生来欧洲就是想在我们这儿扫人才,英法的扫不动就扫我们瑞士的!还真让他们扫着了!”


    先前那些交流生里还有个叫朗道的邀请知惠教授跳舞,他肯定是图谋不轨!不仅想招通讯院士,还想用婚姻绑走他们的美女诺奖得主!真是狡猾至极!


    事实上,苏联科学院想得没那么多,尤其是招揽那两个医学领域的通讯院士时,他们的念头就是——循环机已经开始在临床运用了,他们能不能搞一套成熟的搭配循环机的心脏手术技术。


    实在是各国的心脏病患者都太多了,尤其是很多先心病的儿童,早点把手术做了,不耽误生长发育,寿命也和正常人差别不大,因此成熟的心脏病技术可太重要了。


    秦追应下这通讯院士的头衔后,和知惠轮流看那边发过来的请教心脏手术的电报,眉头皱起:“心脏手术的技术也成熟这么多年了,他们怎么还问这么多很糙的问题?”


    要不是格里沙已经退出医疗序列,他都有附身格里沙亲自上台做手术演示的想法了,这些问题都什么跟什么嘛!


    知惠凑过来一看:“诶呀,他们建国那几年不是内战打死了很多人吗?估计这几年才缓过来,医学领域的发展难免停滞。”


    秦追将电报一扔,坐下摊开信纸,思虑片刻,开始详细地回答那些问题,涉及到医学领域的问题,他一般会尽力回答周全细致,以免请教的人在行医过程中出什么岔子。


    他想起来什么,问了一句:“你手底下那个叫亚格尔的,他的外科天赋怎么样?”


    知惠轻快回道:“简直一塌糊涂,亚格尔的性格更适合做药物研究,你不是也感觉出来了这点,才让他给你的项目做助手吗?”


    他们两个的研究项目本就有交叉重合的领域,学生基本上是混着教了,反正谁也不藏私,学生能学多少他们教多少。


    秦追调整着自己捏钢笔的姿势:“我是在想,学医的话,有些问题只能在实操里示范,这点我也在信里和他们说一下吧。”


    其实秦追是暗示对面可以再派几个学生到他手底下学习外科技术,这玩意没什么好藏的,传得越广能救的人就越多。


    结果苏联发给他的是“您能来我们这开讲座吗?顺便做两个示范手术。”


    车马费全包,酬金丰厚。


    郎追在心里用英俄泰三国语言骂了当初劫走德姬的倭寇,斟酌着说道:“不好说呢,但你都三岁了,应该关系不大。”


    跟长辈都汇报完自己的终身大事,秦追不觉得累,只觉得有股亢奋在他胸口涌动。


    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下,他果断选择去敲菲尼克斯的门。


    “荷兰仔,快开门,我有事找你!”


    门吱呀一声打开,菲尼克斯穿着浴袍,水珠还在锁骨上流淌,一身湿气,可见是澡洗到一半,听到他的呼唤就匆匆过来。


    秦追从他的臂弯下钻进房间。


    菲尼克斯关好门,扯过毛巾擦着一头灿金卷发:“看来你要告诉我的是一件好事,今天一个人逛斯德哥尔摩逛得很开心?发现了想和我一起去的好店?”


    秦追欢快道:“是好事,我和妈妈、师父、师伯说我爱上你了。”


    菲尼克斯动作停住,猛地回身看他:“什么?”


    他开始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你、你不考验我?按照你们国家的规矩,我是女婿,不,儿婿,还是儿媳妇,总之,我应该先被你考验,再接收他们的考验……”


    菲尼克斯以为自己要和寅寅谈起码两年,接收从恋爱感受、床上|运动、家庭的全方位考验,才能获得去长辈们面前跪着说“请把寅寅交给我”的机会。


    秦追将那朵玫瑰从衣物中拿出来,虽然花已经皱巴巴的,花瓣沿着衣摆滑落,他笑得脸颊上带出可爱的酒窝,像个开心的孩子。


    “你已经通过我的考验了,你赢得了我的心,现在你只要好好爱我就行了,如果几年后我们对彼此满意,你就和我一起回国探亲,到时候我带你去我阿玛墓前烧纸钱。”


    菲尼克斯几步上前,捧住他的脸吻住他,接过那支玫瑰,蓝色的眼浮现水光。


    秦追想:菲尔该不会要哭了吧?他解释着:“我只是不想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有负担,我们已经相爱了,你不再是单方面地追求我,我已经爱上你了,所以……”


    菲尼克斯一把抱住他:“我要把我的全部,我的生命、灵魂都献给你,我发誓,你是我心脏的主人,即使往后死了,我也要托人挖出我的心脏,焚化成灰送到你身边。”


    他真的好爱、好爱寅寅。


    年轻时的爱意总是那么热烈,仿佛要焚毁一切犹疑、阻碍,只为了和爱人相拥的一刻,以前秦追看着那些要死要活的爱情故事时就是这么想的。


    真的爱上一个人后,他发现自己从未昏过头,只是在动心后自然而然地认为不该让菲尼克斯再感到不安,以前是菲尼克斯不顾一切地追他,从14岁到18岁,不顾生死,那现在他也要给出回应。


    他不能让菲尼克斯身处一段缺乏安全感的感情里,那不公平。


    秦追两辈子都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但他想让菲尔感受到自己爱上的是一个坚定选择他的好人。


    两人相拥着,菲尼克斯把自己埋在秦追颈窝里,紧闭双眼。


    他的确有哭泣的冲动,因为太幸福了。


    菲尼克斯已经做好单恋一生,以后在寅寅的婚礼上送他昂贵礼物,等寅寅的孩子出生后自告奋勇给孩子做教父的准备了。


    可是寅寅就像神一样眷顾了他,他所有的爱意都被寅寅稳稳接住了。


    察觉到菲尼克斯越抱越紧,还把自己往床上推,秦追直接架了个马步,凭借十五年的武功功底站稳,羞涩道:“我妈也住在这家酒店,那个,咱们还是等哪天腾出时间,请几天假,我要提前准备一下……”


    秦追的声音逐渐变小,就算他愿意配合菲尼克斯脱离virgin的身份,也一定要遵守“安全”二字啊!何况两个人都没经验,万一在脱离virgin之后行动不便,他也可以在假期里躺一下,养一养。


    秦追是绝不接受在认识的人面前一瘸一拐走路的!


    菲尼克斯看着他的马步,忍俊不禁道:“你想到哪去了?”


    秦追:“诶?”


    他误会了吗?


    那没事了。


    秦追大大方方坐到菲尼克斯床上,还把一条腿盘床上,大大咧咧又亲昵地仰头问:“那我们是抱在一起贴贴,顺带谈心吗?我的确在城里发现了一家不错的巧克力店,想和你一起去探店……菲尔?”


    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菲尼克斯,面露不解,还有点害羞。


    菲尼克斯将下巴抵在他的大腿上,一双深蓝的桃花眼含着引诱,如同诱惑夏娃的蛇。


    “今夜,你顾忌的那些问题都不会发生……”


    他们之间不会发生问题,但可以发生点别的。


    有时候感情到位了,自然会很想与爱的人更加亲密,想要让爱的人快乐,只要寅寅能感到快乐,菲尼克斯也会感到很愉快。


    秦追很快就意识到菲尼克斯早在为这件事做准备,他甚至还特意垫了一条毯子在床上,防止弄脏床单。


    在急促的呼吸中,秦追用手腕捂住眼睛。


    真是……太过分了。


    事前准备得足够充分,让这场针灸进行得无波无澜。


    要郎追说,就是一点意外也没发生,顺利得不可思议。


    待最后一根针被收起来,郎追小声告诉知惠:“我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明天你要观察你妈妈的表现,然后告诉我哦,行的话我们就灸七天试试。”


    知惠郑重回道:“好的,对了,欧巴你放心,虽然现在我还小,但是等我长大,我就会托人把诊费送给你。”


    郎追从没指望过从小朋友那收钱,但知惠一番好意,他就先应着:“好,我等着你。”


    知惠再次说:“谢谢你,寅寅欧巴。”


    两人的通感时间用得差不多了,郎追下线睡觉。


    知惠低头看着德姬的睡颜,亲了亲她的脸,暗暗发誓:阿玛尼,知惠一定会治好你的,你要健健康康哦。


    小姑娘吹熄蜡烛,带着针悄悄离开。


    等她离开,德姬睁开眼,翻了个身侧躺着,揉着自己被针扎过却没有流血的部位,残余的酸麻还在那些被灸过的位置停留。


    德姬轻轻呢喃知惠对空气说的那些话。


    “欧巴?”


    第 23 章   虎玉


    在郎追和知惠两个小朋友的眼里,德姬是个好病人,汤药一灌就睡得人事不知。


    郎追心里都感叹,到底还是年轻,睡眠质量好。


    虽然他不好问德姬月经是否规律,痛经严不严重,但从她的皮肤状态、脉象来看,这个经历过被倭寇劫掠、流产后不到半年就又怀上知惠的年轻母亲没什么妇科病,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站在大夫的角度操完心,郎追又作为知惠的小伙伴,和她一起关注德姬的状态,主要是看治疗有没有效果。


    德姬:效果好极了。


    她的耳鸣在第一次针灸后就有了明显好转,针灸三次后,耳鸣基本消失,左耳听东西也清晰了些。


    也是知惠发现及时,德姬的病还处于治起来不难的阶段。


    只是只要一想起知惠叫那看不见的孩子“欧巴”,德姬便心中酸涩,忍不住偷偷哭了一场。


    被倭寇劫走时,德姬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她不知人事,第一次看到肚子鼓起来时,还以为自己生了病,流产时也茫然无措。


    她是被迫长大,被迫成为母亲的。


    等到知惠出生时,看着才出生的小婴儿,德姬感受不到丁点爱意,只是没法丢下这个小东西不管,可是知惠一天天的长大了,她会说话会走路,仿佛生来就会爱妈妈,小小年纪就和自己的守护灵一起给阿玛尼治病。


    他们可能也是这世上,唯二真心爱着德姬、想要保护她的人。


    长途电报很贵,英国舅舅保罗却拍了老长一封信过来。


    没想到好消息来得如此猝不及防,罗恩悄悄问郎追:“我还能继续和路德维希爷爷一起玩吗?”


    郎追反问:“你喜欢和他一起玩吗?”


    罗恩高兴地回道:“喜欢!”京中,郎善彦一边维持着给刘太监送药,一边等待时机离开,倒不是他不想和秦简、寅寅一起走,只是若是他们一口气跑了,太招人眼,本来不知道他家有事的也要知道了。


    郎善彦留在京城,就是为了给妻儿殿后,方便他们先跑远。


    他和家人约好,霜降之前去津城,时日接近,他心中已打定主意,不拖了,提前走吧。


    深夜,他独自在家中收拾行李,几件衣物,一点金银,书房中的医书还有大半,这些都是寅寅已经倒背如流的,先送去津城的那批医书则是那孩子没背完的,也就十来本。


    他扫了一眼书架,轻笑:“这孩子背书比我当年厉害多了。”


    但就算是儿子背好的书,也得放箱子里一起带走,毕竟寅寅日后若要收徒、生孩子,这些书也派得上用场。


    院门再次被急促地敲响,和刘太监、栀子姐这些熟人敲门的节奏不同,刘太监总有几分不疾不徐,栀子姐的敲门声则没这么大的力气。


    郎善彦心中警惕,直接将装衣物干粮和金银的包袱往身上一甩,准备从后墙翻墙跑。


    墙外传来郎善佑的声音:“大哥,是我!”


    郎善彦一顿,将包袱扔床上,用被子盖了,去开门:“你来做什么?”


    郎善佑挤进院门,将大门一关,语速极快道:“哥,郎世才发现你做出了可以防治炎症的药,他正纠集了钮祜禄家的老老少少,准备拿给大嫂上族谱这事为藉口,好把你骗回家,你千万别去,他们没安好心,是要抢你的方子!这是二哥听来的,我借口说喝酒来给你报信,你千万别去啊!还有,赶紧找那个刘太监给你周转,只有宫里的人才能镇住钮祜禄家了。”


    郎善彦一怔,心中升起巨大的荒谬感。


    他喃喃道:“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啊,我只想治病救人,做出更多救命的药,如何就落得如此艰难的境地?若这些都是世道的错,这世道的问题也太大了些。”


    但郎善彦是不可能去找刘太监的,他只能说:“老三,你先回去吧,我自有安排。”


    郎善佑走的时候还很忧虑:“哥,你可一定要戒备着钮祜禄那帮人,族里好几个爷爷抽了大烟,还有那好赌的,正疯了一样到处找钱,你别被他们骗了!”


    “大烟?”郎善彦心中一惊,“郎世才沾了没有?”


    郎善佑不说话,郎善彦看他的表情,便什么都明白了,他气道:“你还来管我,我看你才该快些收拾东西跑掉。”


    他从包袱里抽了几张银票,拍到郎善佑手里:“你和老二该跑也跑,朝廷已摇摇欲坠,郎家也是如此,趁早脱身,免得遭连累。”


    郎善佑低头,鼻子一酸,讷讷唤道:“哥……”


    “快走!南下北上都好,就是别留在这是非之地。”


    送走三弟,郎善彦明白,津城的济和堂恐怕也不能开了,就怕七蛇丹的消息扩散出去,招惹贼匪惦记,看来还得尽快去和简姐、寅寅汇合,带着他们避到兴安岭里去。


    至于老二、老三和他们的娘王氏,郎善彦是真的管不动了,他自身难保,只希望郎善贤能支棱点,护住母亲、妻子和兄弟。


    如此一想,郎善彦回去拿了包袱,准备去道济医院的地下室藏一晚,明日清早就出城。


    只是拿了包袱走出去不远,一队官兵就迎面而来。


    为首的是一名太监,他穿着宫中衣物,手拿一柄沉尾,一双眼精准地看到郎善彦,声音清亮:“郎太医,佛爷有请。”


    郎善彦心中一沉,只面上平静道:“有劳公公领路。”


    离去之前,他最后回头看了郎善佑一眼,那少年躲在巷口阴影处,捂着嘴,惊慌恐惧地看着哥哥被带走。


    郎善彦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出来,走了。


    金瓦红墙之地规矩森严,或许是郎善彦的心念所致,年轻时他认为这是天底下最繁华美好的地方,一名医者就该在此处做出成绩,因而觉得此处金碧辉煌,如天宫仙境,后来他去了乡间游医,心境变化,他才明白宫中再富丽堂皇,不如田间一妇人抱着孩子对他说谢谢。


    如今他觉得此处散发腐朽之气,不宜居住,郎善彦只是乡野郎中,他该去给那些穷苦百姓治病,而不是伺候仆从成群的贵人。


    待到了象征最高权力的宫殿前,他整理衣袖,低着头进去,行了大礼。


    “草民见过老佛爷,老佛爷万福金安。”


    上方传来一阵咳嗽的声音,李太监站在不远处,对自己的女主人露出担忧神色,见她抬手,忙说:“郎太医,老佛爷让你起来,佛爷从老爷子那知道你诊治胸痛咳嗽很有一套,便召你来看诊,还不谢恩?”


    郎善彦磕了个头:“谢老佛爷。”


    他膝行着到那女人身边,在对方的允许下,隔着一方蚕丝手帕搭脉。


    即使到了如此压抑危险的境地,郎善彦也没有丢掉自己的医者本能,他判断出太后正在发热,听她的咳嗽声,肺部恐怕有炎症,且有目皮挚动、面部微抽的症状,这说明大脑内也有病症。


    他正要说出自己的诊断结果,就听到太后沉厚苍老的声音。


    “你可知,哀家问他,药是从何处来的时候,他花了多久时间才回答哀家的么?”


    郎善彦深深低头:“草民不知。”


    太后低低笑出声来,随后又咳了几声:“他啊,只是眨了眨眼睛,就把什么都说了,你才进来的时候,还以为是小刘子卖的你吧?哈,他两头下注,早就拖下去斩了,来不及卖你。”


    “郎善彦,好好治,哀家不会少你的荣华富贵。”


    郎善彦闭上眼睛:“是。”


    这一刻,郎善彦心中涌出哀意,知道此生与挚爱秦简再无重逢之日。


    因为老佛爷的病不难治,可她的衰老也不能逆转,他治得了病,却治不了她已衰竭的生机,她今年是必死的。


    对不起啊,寅寅,到了这生死关头,阿玛最先想起来的人,最想见的人,是你妈妈,你可别怪阿玛偏心,在阿玛心里,你们都比阿玛的命重要。


    那就玩嘛,罗恩宅家四年,身边没有同龄朋友,大胡子在瑞士也有点孤单,他们一起出门压马路不是很好吗?


    郎追只叮嘱罗恩:“出门玩的时候要注意保暖哦,还有,可以拉大胡子一起做眼保健操,他眼睛太差了,还有,你们可以一起多吃胡萝卜和蓝莓。”


    如此过了一个月,罗恩就来通知郎追,说了两个消息,第一个消息,英国舅舅托人买的药到苏黎世了,以后罗恩要是再发病的话,就多一个救命药托底,活到三十岁的概率大涨。


    第二个消息,大胡子接受了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的聘请,准备去物理系上课了。


    罗恩开心地说:“路德维希爷爷找我大伯买了房子,就在我家这条街,他的家人已经开始往里面搬家具了,家具是找我大伯买的,大伯只要了成本价呢,路德维希爷爷说,他要去问爱因斯坦,他是否能肯定原子存在。”


    六人组里,郎追是最清楚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的份量的。


    他面露疑惑:“路德维希爷爷难道在学术方面很厉害吗?”


    罗恩怎么知道,他抠着脸:“路德维希爷爷没说过自己多厉害,但他说我们这里很厉害,特别适合疗养,对了,他带我去看马戏团的表演了,我学会了斗鸡眼,你要不要看?”


    郎追立刻抛开对大胡子学术实力的猜测,答应道:“好啊~”


    罗恩的面部肌肉特别灵活,他可以很轻松地模仿小丑们挤眉弄眼的表情,哪怕他瘦得皮包骨头,郎追只要看他的眼睛和鼻梁,就知道小伙子长大后应该非常英俊。


    这孩子的乐感、节奏感也相当好,能轻松学会郎追、知惠、露娜教给他的异国童谣,绝不跑调,若非病痛拖着,他绝对是个开心果。


    一拖五久了,郎追偶尔也会幻想这些孩子的未来,他不知道罗恩长大后是做物理学家,还是演员,亦或者是音乐家,当然了,做一个健康快乐的普通人也很好。


    茶碱提早几十年成为了哮喘药,很多在原来的时空会因哮喘死去的人,都会存活下来,世界因此而改变,罗恩也会拥有新的未来。


    做出这些改变的郎追站在四九城的小四合院里,和那德福一起踢鸡毛毽子。


    他的身体轻盈,今年和秦简练功,已能单手侧空翻,反应速度也快,毽子一踢就没有落地的时候,二香和那德福一起围着他蹦蹦跳跳,让他快些把毽子让出去,郎追将毽子踢得高高的,德福尖叫着去接。


    院子里一片孩童的欢声笑语,却有人敲门。


    “此处可是郎善彦郎太医的住处?”


    郎追停下来,疑惑看向门口,秦简放下手中针线活,匆匆地来开门:“谁啊?”


    门口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他穿着绸褂皮靴,腰上挂玉:“我是老刘,郎太医的旧识,身体不舒服,来寻他要几枚七蛇丹。”


    秦简似是认识这个人,面上不动:“还请刘爷稍等,我这就去取药。”


    她又匆匆回屋去,郎追拿着毽子和那德福看着老刘,微微歪头。


    等老刘带药走了,郎追才听到二香在耳畔低声说:“简姨没要他的钱。”


    郎追心想,秦简当然不愿意要对方的钱。


    那老刘是个宫里的梳头太监,是在太后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人,看似不显山不露水,没有安太监、李太监那样的声势,其富贵依然胜过无数人,和他的交情,是济和堂在京城站稳脚跟的倚仗。


    七蛇丹是郎善彦压箱底的宝贝,可以预防炎症,对于那些动了手术、受了外伤的人来说,这药比金子还珍贵,但刘太监看起来没有生病啊。


    郎追想不明白,但是他去问郎善彦这些,傻阿玛也从不回答,只一门心思将郎追护在安乐的世界中成长。


    四岁的孩子,便是多大的风雨也不会淋到他身上,若非如此,郎追也不会闲到有多余的话好心去管苏黎世的胖胡子,说到底,善良的余裕是父母给他的。


    既然问也问不出结果,郎追便回了书房看他的《官场现形记》和《玩偶之家》。


    五月底的时候,湘南省闹洪水,郎善彦从朋友那里听到消息,特特往那边捐了一笔钱。


    如他这样的神医想要在京城寂寂无名是很难的,郎善彦十一科不挡,尤其是妇科、儿科已入化境,很多别的大夫不敢接的病人,他都敢接,都能治,还能去道济医院里帮忙做些手术,连一些洋人都找他开方子。


    郎善彦不入宫廷,医术却不逊色宫中大夫分毫,大夫是越老越强的职业,不夸张的说,只要有心去学,五十岁之前都是上升期,郎追都不知道这家伙再过几十年能强成什么样。


    四合院外的世界剧烈变化着,八旗从今年开始不选秀了,科举也快废了。


    郎追问了刘太监的事后,郎善彦就在郎追的卧室底下被埋了个木匣子,埋得很深很深,父母一起在郎追卧室里施工的时候,郎追还以为他们要联手打井。


    铲子被舞得虎虎生风,郎追也闲不住,帮忙运土。


    秦简忙里偷闲,赞了一句:“我们寅寅干活还是利索的。”


    郎追心中讪笑,他擅长挖坑运土的原因和秦简是一样的。


    匣子里装的全是拇指粗的小金鱼,一条就是一两,埋了五十根,还有几十片敲得薄薄的金叶子,钥匙放在郎追随身携带的荷包里。


    郎善彦摸着郎追的小脑袋。


    “这是给你攒的体己钱,你娘也有,当年我外祖父也给我攒过这样的钱,在济和堂快被济德堂挤兑死的时候,就是那笔钱让济和堂起死回生。”


    “寅寅,人这辈子不能只为了钱汲汲营营,可也不能没有钱,这其中的度难以把握,父母便帮你一把,让你日后能从容些,可如果你想更从容的话,瞧。”郎善彦一指医书,“你就得早日修出安身立命的本事。”


    郎追望着他,问道:“您以后想让我做怎样的人呢?”


    郎善彦和秦简相视一笑,俯身说:“长命百岁的人。”


    有点难,但郎追会尽力。


    郎善佑一笑:“大娘以前对我们都好,我们记恩的。”


    对于郎世才,他们是一点没谈,不是避讳,只是不愿提起。


    接着两人又说了些京城药材的生意,郎善佑只冷笑:“只要是姓钮祜禄的,全都带着四只手五张嘴上工,那账目若是我不看紧了,他们能扒得只剩骨头,锦王府是族里六爷爷巴结上的,他到现在还瞧不上我和二哥呢,说我们娘是汉人,是妾,不尊贵。”


    郎善彦拍了拍他的背:“忍忍吧,你和老二年轻,郎家以后是你们的。”


    能活就是最大的资本,这是见惯生死的郎大夫最深的感触。


    郎善佑似是委屈,想和大哥诉几句苦,到底把话咽回去,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吃完饭,郎善佑结账告辞,临走前又捏了捏郎追的小骆驼,顺手把玉掖他衣服里:“收好,别让人看见了,这年头好东西要藏着,寅寅,这玩意可千万不能弄丢啊。”


    是啊,好东西要藏着,郎善彦心里重复这句话,暂时打消了将七蛇丹放出去的心思。


    这药方需得再完善,待我将济和堂做得更大些,药方也改完美了再说,他如此想着。


    郎追郑重回道:“放心,这玉我以后随身戴,什么时候都不摘。”


    第 24 章   远门


    每次出门回家,秦简都会把郎追身上挡灰的罩衣脱了,再让他去洗澡。


    在这个年代花钱买柴和水,都属于一个家庭的必要花销,柴米油盐酱醋茶中,柴排了第一位,只是大部分人家里不宽裕,洗澡又有染风寒的风险,因此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条件去养成经常洗澡的习惯。


    但郎善彦是大夫,他知道保持洁净对健康有利,秦简则是天生爱干净,在他们的照顾下,郎追才享受着这个时代顶级的卫生条件。


    他家洗澡水还加薄荷、蝉蜕等药材,这种药澡能不能让人肤如白玉不好说,但郎追从出生到现在,夏天不怎么生痱子,冬日空气干燥时也不掉皮屑,从没生过皮肤病。


    后来郎追才知道药浴里用的药材和他家那张痤疮方子是一套的,调节皮肤状态,让油皮不油,干皮不干……要是在21世纪拿这方子去搞护肤品得多赚呐。


    烧水不是轻省活,郎善彦蹲灶边,烧完儿子用的水,他和秦简也用,郎追自己在屋里洗,他仍然在灶边守着。


    秦简坐他边上,伸出手给他咔了咔肩膀:“想什么呢?”


    郎善彦道:“在想东北才乱完,我想去那边收一些药材,扣霍勒氏以前在兴安岭里认识一些老亲,大家互相叫谙达,他们这几年肯定不容易,我想给他们送些东西,再看看有没有扣霍勒的老人活着。”


    谙达在满语里就是“伙伴”、“朋友”的意思,居住在兴安岭里的鄂伦春族也管去收山货的人叫谙达,朝廷在经营皮货、人参这些事上管得很严,但扣霍勒氏和山中鄂伦春有实打实的亲缘关系,找他们探个亲,以后郎善彦也不要突然掏出一支来历不明的老参就行。


    秦简是闵福省出身,那块儿本就重视宗族亲属,听到这话,当即赞同:“应该的。”


    监牢之中,郎善贤和郎善佑都过得不太好。索格格这些日子已存了死志,丈夫不要她,儿子被抱给了正室,又重新回了索家这个虎狼窝,天大地大,已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与其连小解、大解都要滚下床,倒个夜壶还要她自己爬出去,不如就这么死了。


    谁知那个曾让她印象深刻的男孩带人进来,先开窗,让屋子里立时亮堂起来。


    一个十一、十二岁左右的姑娘和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携力将她扶起来,为她解衣服,开了个罐子,用帕子沾了里面有浓郁药香的药水给她擦身。


    没人嫌弃她臭,索格格却心中羞愧,她往日里是个再爱干净不过的姑娘,可自从生完孩子,她就失去了尊严和整洁。


    栀子姐照顾过公公,把索格格身上看了一遍,叹气:“是有褥疮。”


    二香冲索格格笑道:“别担心,你还年轻,用药擦了,再时不时翻个身,很快就能好了。”


    她们合力为索格格上药,再换上新的衣物。


    栀子姐道:“这是我的旧衣,格格您别嫌弃,这衣服软,也洗干净了。”


    索格格说了她今日的第一句话:“不嫌弃。”


    话到一半,口水沿着她的嘴角落下,二香神情自然地拿帕子给她一擦。


    她们甚至给索格格洗了个头,从索家的厨房里端了好几盆热水,洗出许多油污,让老仆妇颇有微词,秦追往她手里塞了一枚银角,老仆妇才不说话了。


    等索格格收拾好了,秦追才进了屋子,坐在榻边为索格格把脉。


    “唔,还是老样子,幸好是年轻,不然我也不敢说能治好。”


    索格格艰涩地问:“我、能、好?”


    秦追头也不抬:“冷静下来,你心跳快了,你这个不能说全好,让你能下地走走,脸能做表情还是可以的,我的医术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我阿玛要是能从棺材里爬出来,倒是能让你活蹦乱跳的,可惜他人都埋了几个月了。”


    栀子姐偷偷掐他腰,示意他别拿死了的老爹说事,对父亲不尊重,秦追疼得嗷呜一声,栀子姐又心疼得揉他痛处。


    这次秦追把脉许久,又给索格格查体,重新查她肌力、反应能力、说话能力,发现她神志清楚,就是身体左侧都瘫了,左脸也不能动,如同鲜活的灵魂被一层橡胶皮包了一半,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他斟酌着确定了治疗方案:要醒脑开窍,这是肯定的,还有平肝潜阳、活血通络,对了,肝肾也得补。


    中医奇妙的地方就在这里,病患瘫了,其肝肾之气也有缺,需得补上。


    “药材我早就备好了。”秦追拿出药包,里面有黄芪、丹参、川穹、水蛭等,总共十四味药,有些药是秦追提前买回家,自己拿药水又处理一遍,提升了药性。


    但是,这并不是郎善彦以前教过的方子,而是秦追根据索格格而开的经验方,专门对她的症。


    “一副药一天煎两遍,每次都是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早晚各一次,我看你家也没个药罐子,没关系,我带了,栀子姐你去煎,晚上的药我们在家煎好了给你送过来,现在先给你针灸。”


    秦追拿出他的紫檀木针盒,在她身上点出14个穴位,开始行针。


    这些穴位每处的治疗方式也不一样,有的使用捻转提插泄法,有的使用雀啄泄法,还有的需要使用捻转补法,其中讲究颇多。


    再有委中、血海、膈俞三穴,则需用三棱针去刺,然后拔罐放血。


    二香在一边看得目不转睛,只觉得寅寅弟弟真了不起,已经有了真正的大夫模样,栀子姐目露欣慰,双手合十,闭眼喃喃有词,庆幸寅哥儿继承了他父亲的医术和医者仁心。


    索格格起先不觉得这七岁孩子真能治好自己,只是当秦追行针到她的三阴交处,竟是刺得她的肢体抽动起来。


    她感到惊喜不已,这是她中风以来,患处第一次能够动弹,这位郎小大夫是有真本事的!


    秦追收了针,用碘伏擦她的行针处:“能动还是动一下,你自己把心气鼓起来,病好的也快,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药膳,两份,早晚各一份,伴着汤药服用。”


    他拿出一个饭盒,里面装着杂粮粥、蒜薹炒肉、两个有点干巴巴的小苹果,与其说药膳,不如说是怕索格格在家吃的不好,给她备的饭。


    冬日不好找水果,秦追为了买到苹果也费了点劲,但索格格必须得吃这个,因为她需要补充维生素,来加大对抗疾病的砝码。


    “往后我会每日来看你两次,直到把你治好。”秦追握住她的手,安慰地拍了拍,“别怕,会好的。”


    他摸过她的血压,索格格的血压其实已经降回到正常范围,可见过了妊娠期,她本是个健康的姑娘,若是没焦河波和恪贝勒搞事情,她连中风都不会。


    她会好起来的。


    索格格看着秦追小小的模样,鼻子一酸:“大夫,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谢谢你。”


    她拽着秦追的手不断说着谢谢,哭得无法自己,秦追任由她发泄,心里一叹。


    他只能不断安慰她,告诉她,她会好,所以一定要振作,要对未来抱有希望,世界这么大,容得下一个索格格活下去。


    郎善贤自进来后就不断受罪,为了逼他说出家中秘方,狱卒差点把他打残。


    郎善佑好一些,抱着才半岁的小侄儿缩在角落里,每回他哥一挨打,他就怕得哆嗦,怀中的侄儿就哭,嫩嫩的嗓子都哭哑了。


    这阵子,他们吃喝拉撒都在牢中稻草上,没有洗漱条件,吃得食物更是糟烂,郎善佑肠胃不适,还拉了两次肚子,如今两兄弟都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怀里的婴儿也面色蜡黄,气息微弱许多。


    郎善佑趴着,拉着他哥的手腕,苦笑:“哥,你今儿脉搏又比昨日弱了些,我本事稀松,都知道你再这么下去要死了,那些人说要流放我们哥俩,实际上是不打算让我们活着到宁古塔啊。”


    郎善贤躺着,目光直直看着天花板,喃喃:“这世道,怎么这么黑。”


    郎善佑咬住下唇:“哥,你别想这些难过的,多想想二嫂,想想小侄儿,您还有个儿子呢,喏,小侄儿,哼一声,给你阿玛鼓鼓劲。”


    郎善贤闭上眼睛,长叹一声。


    不知何时,牢门处传来锁链声,郎善佑抬起头,就看到秦追站在那儿,一双眼清清冷冷扫过他们。


    郎善佑猛地坐起:“寅哥儿?!”


    听到他这声唤,郎善贤也挣扎着爬起来:“寅哥儿,你怎么在这的?”


    秦追捂住口鼻,闷声道:“接你们出去呢。”


    说完,他就转身快步离开,监牢里的气味实在是让他受不了。


    至于那两个大人么,反正他们胳膊腿是齐整的,郎善佑说话时还有中气,难道连带个小婴儿走出大牢都做不到?走不了就爬!反正别指望秦追去扶人型粑粑。


    秦追跑到到了牢外,长长吐出一口气,又连续深呼吸,将肺里的气换了几遍。


    郎善贤和郎善佑一瘸一拐地出来,一路上无狱卒阻拦,待见了外面的天光,两人俱恍若隔世。


    他们还以为自己真要被流放了,怎么这就出来了?


    幸好冬季的风冷,那北风一刮,他们立时清醒了。


    郎善贤见秦追正将自己披风前的绳子系得更紧,上前问道:“寅哥儿,你怎么把我们弄出来的?是不是使钱了?”


    站在一旁的柳如珑嗤笑一声:“使钱?你们两个身上背着安平堂和恪贝勒想要的方子,不把他们搞倒了,使再多钱也救不出你们两个,二奶奶原先不懂这个道理,但愿经此一事,她能懂吧。”


    郎善贤不明所以,心中浮起不祥预感:“她做什么了?是她让寅哥儿回京的?”


    秦追被郎善贤当面一熏,终于忍不住了:“对不住,我转个身。”他别开脸,俯身,“yue!”


    这一吐比昨天挨的鞭子还让郎善贤、郎善佑受伤。


    柳如珑把郎家两兄弟赶上马车,对秦追道:“我那马车是要臭了,但也没法子,先让他们两个回郎家,车明天找个人洗洗,寅哥儿,我背你回去吧。”


    秦追吐得脚软,艰难点头:“麻烦柳叔叔了。”


    柳如珑摸摸他的头:“不麻烦,柳叔叔敬佩你,小小年纪遭逢大变,还如此镇定,有勇有谋的从一帮虎狼手里救出亲人,这份本事和心性真了不得,累了吧?回去吃好吃的?”


    秦追靠着他,撒了个娇:“我还想抱狗儿。”


    柳如珑轻笑道:“你啊,先前还嫌你师傅乱偷狗,这会儿倒惦记起它们了。”


    赛掌柜今年四十来岁,有一个和他一样胖墩墩的妻子,一子一女,儿子已经十三岁,叫戴鹏,女儿九岁,叫布耶楚克,听说他们两口子早年成亲十年不孕,是郎善彦给治好的。


    郎追看了一眼赛夫人,他看过郎善彦过往积攒的病例,这位赛夫人早年有闭经症状,加上她毛发旺盛,曾长痤疮,疑似多囊卵巢综合征,不过郎善彦当年是按照治疗肾气不足的方式给赛夫人治,搭配减肥用的汤药,让赛夫人瘦了整整二十斤,才把经期给调规律的。


    两个男人叙旧间,赛夫人点了小炉子,将汤锅往上面一架,切了肉和菜、备了面条来让他们吃,赛掌柜兴致极浓,还翻出了一壶酒来。


    秦简也和赛夫人说着话,了解着此地的风俗人情。


    郎追只能埋头吃面条,吸溜,吸溜,碗里突然多了一块涮羊肉,他顺着筷子伸来的方向,就看到戴鹏又从锅里夹了一筷子肉给妹妹布耶楚克。


    赛音察浑道:“你要入山里去?那也行,我也想着在天冷之前背粮食油盐进山,和谙达他们做完生意,大家都好过冬,呼玛尔这边太靠北,别看现在外头是艳阳天,再过一个月,说冷就冷了。”


    郎善彦道:“能快些安排就好,我研究一种新药,就差最后一味药材,要去山里找。”


    两人当下约好,明天做准备,后天就进山。


    “寅寅,你和阿玛一起去。”


    郎追捧着汤碗,想到马上就要亲眼看到大兴安岭,爽快应道:“好。”


    第 25 章   梦境


    十月的大兴安岭正处于肥硕的季节,夏季余温未散,这里依然算得上温暖,许多植物也遵循着秋季结果实的规律,开始繁衍后代。


    郎善彦骑马进了山林,郎追就坐在他前面,已能嗅到果实落地腐烂发出的甜香,载着他们的红马粗糙的鬃毛梳得极顺,用布条绑了几根麻花辫,这是布耶楚克借给他们的马。


    矮胖的赛音察浑骑着一匹强壮的黑马,熟练地在林中穿梭。


    戴鹏骑着另一匹小黑马跟着,两父子都背了猎|枪,据说是为了防山中猛兽。


    戴鹏说起去年的事:“冬日还好,黑瞎子都睡觉去了,秋季正是他们攒膘的时候,一个个到处找东西吃,人要是遇见了,手里没杆枪,会死得很惨。”


    赛音察浑唏嘘着:“去年就有商队的人在山里走丢,找到的时候还有气,但是已被熊开膛剖腹,连内脏都被吃了一部分,太惨了,兄弟们只能把熊毙了给他陪葬。”


    郎追听说过熊喜欢吃活物,但他只听过鳄鱼吃人,没听过熊吃人,想起自己一身细皮嫩肉,对野兽来说指不定就是仅次于赛音察浑这个胖叔叔的美味,不由得往阿玛怀里缩了缩。


    郎善彦搂住他,单手为他调节了腰上挂着的药囊。


    山中总有蛇虫鼠蚁,其中蜱虫、跳蚤等都能传染疾病,为了安全,郎善彦特意制作了药囊。


    郎追靠着他,安心地深吸一口气,闻到浅浅药香与草木、果实、泥土的气味。


    不可思议,他竟身处兴安岭,兴安岭是整个华北地区的“肺”,它时时刻刻产出大量的氧气,身处其中,郎追觉得自己的每个肺泡都舒张得更加自在了。


    郎善贤在出狱第三日才终于在东绦胡同的原郎家院落里见着秦追。


    院子里的梅花桩依然竖着,只是没了大嫂挥舞棍棒的风声,只有一个小侄子在站桩。


    小少年稳稳站着,见了他过来,往前一个翻身,轻盈落地。


    “二叔,被查抄的那些钱财讨回来了么?”德姬还想抓紧时间将两个孩子的冬衣做好,被知惠拦住:“阿玛尼,要好好睡觉哦,不然会长黑眼圈的。”


    另一边,秦追已经开始连线菲尼克斯和露娜,主要是露娜,南半球进入夏季,罗伯特先生抓紧时间,带着小姑娘外出旅游,这一游就游到了拉巴斯,于是露娜正在努力适应这座3657米的高海拔城市。


    也亏得她自幼锻炼,吃得也好,身体健康结实,竟只用了两天就适应了高原环境,清早就爬起来去逛拉巴斯的女巫市场。


    拉巴斯曾属于印加帝国,许多印加帝国的遗民都生存于此,罗伯特先生给露娜梳了满头小辫子,给她戴着小礼帽,披上有着神秘花纹的斗篷,穿着蓬蓬的碎花百褶裙,牵着她的小手走过街头巷尾。


    秦追和菲尼克斯也跟着露娜长见识。


    菲尼克斯连早餐的牛角包都不吃了,指着一家店门口悬挂着的动物干尸:“那是什么?羊驼吗?”


    露娜抬头看去,扯了扯罗伯特先生的手:“爸爸,那是什么?”


    罗伯特先生一看:“哦,小公主,那是羊驼流产的胎儿,晾干以后就是这样了,女巫们会用这个做巫术道具。”


    露娜、秦追、菲尼克斯:“哇——”


    菲尼克斯惊讶道:“这儿还有女巫吗?我爸爸说欧洲的女巫早被杀光了。”


    秦追问:“她们可以透视和算命吗?”


    粗犷的南美胖企鹅爸爸压根没想过自己其实带了三个孩子在逛街,他只是觉得宝贝女儿今天问题格外得多,他回答起来也很有成就感,若是遇到他和露娜都解答不了的问题,很简单,拉个路人直接问嘛~


    跟着罗伯特爸爸一起旅游真的巨好玩,旅游攻略他会做好,他的体能也棒棒哒,野外生存能力max,还开朗有活力,装了一肚子有趣的冒险故事。


    秦追、菲尼克斯、露娜三人组跟着他直接玩疯,拉巴斯的香蕉很好吃,圣弗朗西斯科大教堂特别好看。


    菲尼克斯通感时间用完下线的时候依依不舍,反复说:“明天还叫我啊,我还来。”


    秦追通感时间多,直到跟露娜吃完午饭,品尝过拉巴斯当地的美食,发现再不睡觉明早就起不来练功,才不得不躺下睡觉。


    但是就算到了梦里,他依然身处拉巴斯,在深夜的南美高原上,星星之中似乎有巨大的蛇在游动,祂展开闪烁星光的辉煌羽翼,在安第斯山脉上盘踞,金色的眼眸俯视大地。


    而秦追骑着马在这片泛黄的土地上奔驰,感到自己无比自由。


    然后秦追就醒了过来,清晨的日光透过窗棂的缝隙、鸭蛋青的床帐,有一丝落在他的掌心,像今天给予他的第一份礼物。


    秦追记不清自己梦到了什么,只是觉得心中畅快,一个鲤鱼打挺就要起身,然后被冬日的冷空气逼回被子里缩着。


    卧房的角落里,一处草编的狗窝中垫着厚实的毛毯,毛毛和砣砣盘在里面,听到小主人的动静,毛毛站起来甩了甩毛,跳出狗窝,哒哒小跑到床边,人立而起,小爪子扒着床沿。


    秦追一把将狗捞起来抱怀里:“我们再赖会儿床?”


    毛毛如何能拒绝如此诱狗的请求?它就势柔软地倒在秦追的怀里,翻身露出肚皮。


    “呜~”


    秦追摸着它的肚子,乐呵呵的:“毛毛,你肚子变大了,是不是最近吃太多了。”


    可惜,玩物丧志是无益于乱世求生的,秦追玩了一阵,还是老老实实起床穿衣,开门去练功。


    侯盛元还是没起,秦追估计多愁善感的师傅又熬夜了,也没多管,先领着德姬、知惠、芍姐在梅花桩上站桩,接着又是练拳练剑练棍,打得浑身出汗,微微气喘了,才觉得今日的运动量勉强及格。


    芍姐去厨房做早饭,德姬坐在那里做针线,知惠则在角落里对着木桩练拳法。


    金子来和柳如珑则去城郊喊嗓了,他们中气足,嗓音大,在居民区喊嗓的话,左邻右舍是要来敲门抗议的。


    就在此时,有人开了院门,锁被解开的声响让院中的女人孩子都停下动作,秦追下意识握紧手里的棍子,就看到门被推开,侯盛元进屋,回头道:“进来吃早饭吧,待会儿一起去武馆。”


    卫盛炎这才进来,和众人打了个招呼。


    院子里一片寂静。


    许久,秦追淡定开口道:“师伯早安,师父早安,你们来得巧了,芍姐今早做了闵福那边的面线糊和三角糕,我妈也是闵福省那边的,以前也给我做过面线糊,可好吃了。”


    侯盛元笑:“这样啊,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没人多问卫盛炎和侯盛元昨晚干什么去了,这样的态度已足够令卫盛炎心中感激。


    侯盛元在秦追身边坐下,摸摸他的脑袋:“你师伯弄到了一块好皮子,羊毛的,给你和知惠做背心穿。”


    知惠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连忙道谢。


    过了一阵,柳如珑和金子来练功归来,身上带着露珠和汗水,手里还提着油条生煎。


    秦追是真的思念面线糊了,那滚烫的面线入口即化,湖汤鲜美,因为加了醋,连里面的腊肉都滋味与平时不同,引人生津,十分开胃。


    若是再将油条撕成一段一段的放里面泡着吃,连德姬都要感叹“幸好我没开饭店,不然怎么打得过你们本土的店哦”。


    而对秦追来说,面线糊是妈妈留下的味道。


    他两辈子的成长环境复杂,上辈子津城出身长到七岁,七岁后在金三角吃着泰国菜、缅甸菜、老挝菜,这辈子生在京城,又有个闵福省出生的妈,品尝过各地风味后,还是觉得爸爸妈妈做的饭菜最好吃。


    秦欢做的包子、酱排、虾蓉白菜、螃蟹也还行吧,也就是秦追如今每去津城,都要找这几道菜来吃的水准而已。


    早饭时光总是令人身心愉快,秦追深知过瘦的身体过冬时难熬,因而敞开肚皮吃了个饱。


    餐后则要佐以清茶漱口,使口腔清新,做一个身上没有异味的香宝宝,秦追美滋滋的,院门那边又传来动静。


    金子来起身:“谁啊?”


    他去开了门,愣了一下:“哟,张老板,您老怎么来了?”


    门外站着一穿绸布褂子,披着华贵皮草的男人,他头戴一顶毡帽,进了院子,摘下毡帽左右看着。


    “谁是秦大夫?”


    郎善贤苦笑一声:“只讨回来一半,其他的,官府都说不见了。”


    秦追吐槽:“他们的不见是被贪了吧,这个捞一把,那个掏一下,还剩一半都算他们手下留情了。”


    郎善贤低头一叹:“京城是待不得了,之后我要带娘、迎儿和善佑南下,我认识几个传教士朋友,他们在申城的医院里缺人,我想去那进修西医,善佑也说想去那边做药材生意,他对这个是做得熟的,以往也赚了不少。”


    秦追点头:“也不错,比去宁古塔好。”


    他们都没有说二奶奶的事,但郎善贤刻意提起他要带去申城的人里没有二奶奶,意思很明确——郎善贤和马佳.松格里雅断了。


    “二叔将郎家现有的资产做了清点,这些是该你的。”郎善贤将几张纸递过来。


    秦追不肯接:“我不是郎家的人,你们的家产我没份。”


    郎善贤笑道:“那你总是我侄子吧?我说你有份,你就有份,二叔得去买车票了,改明儿再见。”说着,他将那张纸一塞,转身就跑了。


    “喂!”秦追追着他跑了几步,但小短腿哪里赶得上成年人,只好低头去看那张纸。


    孩童缓缓念道:“回阳酒。”


    秦追大囧,呀,这不是郎世才琢磨了一辈子的壮|阳秘方吗!据说男人吃了以后如同电钻,是济德堂的招牌产品,巅峰期一年盈利上万两,宫里的皇帝都吃,据说济德堂手握京城权贵阶级所有不行的男人的名单,就是靠这回阳酒。


    除了回阳酒,其他几张纸是治虚和萎的药方和药膳,还分阴虚、阳虚的治法,甚至指明其中两张方子,连女人都可以用,只要调一下剂量,就可以推迟女性绝经的日子,按照现代医学术语理解一下,就是可以维持女性的激素水平,延长青春。


    激素与人体健康息息相关,如果内分泌一直比较健康的话,极有可能让人到了五六十岁还脸上不长斑、满头乌发,当然了,保青春都是次要的,这些药方的字里行间只有两个字——壮|阳。


    最囧的是秦追记性超好,这辈子从一岁出头就开始背书,大脑一直被磨炼,已逼近过目不忘的境界,于是这几张济德堂的家底在他面前过了一遍,他就彻底忘不掉了。


    秦追捂脸:“郎世才这辈子怎么就尽琢磨这些东西了!”


    他要是老老实实琢磨这些壮|阳药,专注赚萎男钱财也可以,最后还跑去抽|大|烟,他到底图什么啊?


    “图快乐吧。”侯盛元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徒弟我和你说,那些高官权贵拼命捞钱为了什么呢?还不是享乐?娶个能帮扶他们的老婆不说,还要美妾,美妾不够了就去嫖,嫖不够了吃药,吃药不够了大|烟。”


    欲望是一种只会越来越浓烈的东西,尤其是男人,他们天生就爱惦记那事儿。


    侯盛元叹息:“你还小,不懂这些,估计等到十年后,你就要让我帮你说媳妇了,咱们可先说好啊,你不许和郎世才一样没溜儿,有了媳妇就得和人家好好过日子。”


    说完这些,侯盛元很有些自得,别看他因着得结石病一直怕自己早死,就没敢讨媳妇,好不容易病治好了,心爱的女人早已嫁作他妇,孩子都生三了,可他真是个好男人啊,就连带徒弟都是自小就往正直的方向教。


    给未曾谋面的善彦兄:


    放心,你儿子就是我儿子,我一定把这孩子教成个好男儿。


    天下第一刀马旦侯如鸳


    秦追面无表情地蹦回到梅花桩上,心里纳闷,要说十七八岁的男孩会想女人,那他前世怎么没想过?如果是性取向不对,那他也没想过男人啊?


    但是仔细想想,秦追上辈子十七岁前脑子里只有“求生”二字,十七岁后,他读高三……一直身处高压环境中,大概连身体也认为不需要把珍贵的能量浪费在繁衍上吧。


    1909年2月12日,农历大年廿二,通感六人组的共同生日。


    秦追请栀子姐做了卤菜,主要是卤豆腐,然后用清汤开了锅子,加入菜丸子,包了鸡蛋饺,再下面条,美美吃了一顿。


    朝国的知惠是五个小伙伴中第一个享受生日宴的。


    早上先来一碗热热的海带豆腐汤,这是朝族人过生日时必须喝的,然后是滚了黄豆粉、红豆粉的打糕,还有煎明太鱼,猪肉的江米丸子,辣白菜的饺子,一大桌子全是德姬清早起来做的。


    秦追瞧不上部队锅这一还未诞生的食物,但他对朝族美食却是点赞的,因为他真的超级喜欢吃糯米制品,年糕和打糕的味道都在他的心巴上。


    在21世纪的时候,连秦欢都知道想带弟弟出去吃饭的话,首选泰式餐厅(味道不正宗会被嫌弃),其次选朝族餐厅,就是别去韩式餐厅,秦追嫌那又贵份量又少。


    德姬看着知惠小猪一样憨憨的吃态,双手托腮,笑眯眯道:“我想好了,现在我们要全力以赴地攒钱,以后实在不行了,妈妈就去开一家小店,怎么都能养活你的。”


    知惠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自己精致美丽得像个大娃娃的母亲:“妈去开饭店?你做厨子?”


    德姬反驳:“不要小看我啊!我已经能一个人背五十斤的年糕走五里路了!”


    知惠又问:“那万一真的打仗了,我们跑的时候管不管南家?”


    德姬理所当然道:“到时候南家就没用了啊,当然就不用管他们了。”


    然后德姬倒了三杯米酒,举起一个杯子:“来,咱们娘弎走一个。”


    知惠一饮而尽,和德姬一起发出快活的“哈”的声音。


    秦追:原本想说小孩子还是别喝酒比较好,但思考一秒后就决定不扫兴了,朝国那边是山地地形,更容易储存冷空气,因此气温比同纬度的东北还冷8到12度,这大冷的天不让人家喝点,待会知惠可怎么出去打雪仗呢?


    秦欢缓缓睁开眼,见到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眼,清澈灵透,透着股机灵劲。


    眼睛的主人有一张熟悉的小脸,头戴红红的瓜皮帽,喜庆又可爱,正对他笑得像甜甜的蜂蜜罐。


    秦追看到秦欢露出惊愕的神情,高大身躯猛然坐起,一把将他搂怀里,秦追鼻子被胸肌撞得发疼,他惊叫一声,梦境就此中断。


    “呱!”


    郎追在清末的大兴安岭醒来,发现自己缩在鞣制好的狍皮里,身体暖暖的。


    戴鹏迷迷糊糊醒来,给他把滑落的狍皮毯子盖好:“寅哥儿,做噩梦了?”


    “没有。”郎追坐起来,开始穿衣服,左右环顾,疑惑道:“我阿玛呢?”


    被父母宠了三年半的寅寅小朋友已经习惯了清晨起来,有阿玛给他在床前放一盆清水,摆好脸帕和牙刷、牙粉,因此哪天郎善彦没出现,他都觉得不太对。


    郎追爽快地承认自己是爸宝、妈宝二合一,反正他才三岁半。


    所以他阿玛在哪?


    戴鹏回道:“彦叔被拉去给人看病了。”


    对于居住在山上的鄂伦春人来说,郎善彦这种神医主动送上门,那大家伙有病的看病,没病的买个药丸子备用,也是理所当然。


    虽然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身上没有一点病才是怪事,哪怕是郎追这种毛脚小大夫给他们看,都能指出这人牙疼,那人风湿。


    郎追喜欢在父亲看病的时候跟在一边旁听,他起身道:“那我去找他。”


    第 26 章   奇卡(一更)


    “阿玛!”


    郎追跑过大片草地,帽子都跑得有些歪,靠近郎善彦时脚下一个趔趄,正好栽到父亲温暖的怀里。


    郎善彦抱猫崽一样将人抱起扶好:“等等,阿玛还有两个病人没看完。”


    郎追靠着他将周围扫了一遍,确定郎善彦口中的病人囊括了整个部落。


    现在郎善彦看着的病人是个小男孩,他有咽炎的症状,郎善彦叮嘱他多喝热水,又送了一个小药葫芦,里面装着清嗓的药丸。


    不是没有更好、见效更快的药,但背起来占据太多负重,对鄂伦春人来说也不够实惠。


    鄂伦春人们用他们的兽皮、鹿胎、鹿茸来作为报酬,郎善彦从怀里摸出银子:“我的诊费、药费没那么贵,这些算找零。”


    谙达们和山中猎户买东西时总是很占便宜,比如一瓶酒、一包盐就换一大张熊皮,而那熊皮背后说不定就是两条壮年猎人的性命。


    秦追最不喜欢秦欢的就是这点,明明他比自己幸运,一路读着名校众星捧月的长大,之后接手家业,事业一帆风顺,如今恐怕都身家过亿了。


    而秦追一直在命运中苦苦挣扎,遇事反而比秦欢想得开,最后倒要他来安慰这冤种哥哥,这叫什么事啊?真不公平。


    该如何安慰一个看起来遍体鳞伤、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的人呢?


    秦追沉吟片刻,捧起秦欢的脸颊,在他额上吧唧一口,秦欢瞪大眼睛,差点没抱住怀里的大宝宝,那孩子却自己搂住他的脖子,靠着他,语调安然。


    “幸好有些苦是我在吃,换了你一定扛不下来,看来你我兄弟之间,还是我更强一些。”


    秦追对他笑出两个可爱的酒窝:“欢欢,你该知道,我从来都不怪你,我这种人到哪都能好好的,你也必须过得好,我才不用人在清朝,还操心着21世纪的你。”


    秦欢怔怔看着秦追的眼睛。说起福州,那就不得不提起秦追亲妈只给他做过一次,却让他惦记了好多年的菜——佛跳墙。


    那是他童年最美味的回忆,就连芍姐都不会做佛跳墙,但她答应了秦追,走完给彩莲看诊这一趟,她会努力进修,提升厨艺,尽早复刻出佛跳墙这道名菜。


    秦追鼓励道:“很好,很有精神,就是要有这样不断提升自己的觉悟!”


    五福过来提醒:“祖宗,别精神了,上火车了。”


    作为一个憨厚老实、做事细心、哪怕秦追惹事了也不会向他家长告状的好伙伴,五福再次被秦追拉过来做了旅伴。


    秦追将背包换到身前,防止小偷从背后偷东西:“行,那咱们走吧。”


    侯盛元在后头叮嘱:“早点回来啊,你小子年纪也不大,怎么到处出诊呐?李升龙,你看着点小师弟。”


    李升龙应了一声,提着行李和秦追一起上车,这是卫盛炎的大弟子,今年十八岁,龙蛇拳打得是盛和武馆第三好,仅次于卫盛炎和侯盛元,侯盛元不放心秦追的安全,就请他给秦追做保镖。


    秦追进了火车车厢,靠着车窗朝师父挥手:“师父您放心,我回来的时候给您带特产。”


    火车开始行驶,侯盛元追着火车担忧地喊:“特产不要紧,你少闯点祸就行了!”


    这话说得好像秦追是个祸头子似的,秦追有点好奇他在师父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了。


    侯盛元追了一阵,喘着气,心想这小子这次背了那么多医疗器材出门,也不知道到底是要做什么,但愿他别一言不合就给人做手术吧。


    正所谓有多大能力就能闯多大的祸,在侯盛元心里,已经可以做人流手术的秦追,绝对具备闯下滔天大祸的能力。


    如今火车的时速慢悠悠,秦追问李升龙:“说来,李师兄以前去过闵福一地么?”


    李升龙回道:“走镖时去过,不过若是你这回去两广,师叔就要找二师弟陪你了。”


    李升龙是申城本地人,匡豹却是粤人。


    自古以来两广沿海一带的汉子都很敢离乡闯荡,申城内许多客籍人士都是自两广而来,因而申城有许多同乡会馆,他们抱团做生意,大多买卖糖、木料、香料、染料等物,又带棉、丝、茶回乡。


    因而此时申城与两广的生意,也常被人说是“棉糖对流”。


    “不过二师弟不喜欢和他家里人来往,”说到这,李升龙面露同情,“豹子的亲戚运烟|土到申城来,烟|馆都开了两家,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匡豹觉得这生意丧良心,和他爹闹翻了,背着妹妹出来过日子。”


    秦追好奇:“二师兄还有妹妹?”


    李升龙犹豫片刻,小声道:“豹子家里人口多,姐姐尤其多,他老家那一块要儿子要得疯魔,豹子下面有五个妹妹两个弟弟,和他同母的亲妹本是要许给老家一个大户的傻儿子做童养媳的,豹子不乐意,说不能让妹妹过去被糟蹋,就带妹妹逃了。


    结果他爹怕没法给大户交差,又把豹子的异母妹妹嫁过去,那姑娘后来被傻子推池塘里淹死了,豹子的亲妹心里过不去,平日里吃斋念佛,不爱出门,我们见得也少。”


    秦追不能理解:“那二师兄的亲妹也没错啊,要把女儿嫁给傻子的是他们的爹,杀人的是那个傻子,二师兄的妹妹只是受害者中成功逃跑的那一个,难道她没有被害,也能算成罪过吗?”


    李升龙面露赞同:“小师弟说得对,到底你是读书人,脑瓜子灵,说话都有道理些。”


    此时是早上九点,露娜和菲尼克斯也在和秦追通感。


    露娜正在吃夜宵,闻言不由得感叹:“寅寅,我感觉你总能碰上好多受苦的人。”


    菲尼克斯说道:“无论哪个国家都有过得很苦的人,我这边也这样,泰德叔叔今天白天带我去工厂参观了,里面有好多年龄和我一样的童工。”


    说到这,他咬住下唇,“好多童工都活不到长大,他们累得要死,也只能赚到买黑面包的钱,然后某天爬不起来,做不动活了,他们就死了。”


    秦追想起来,泰德叔叔是反垄断法的推行者之一,他这一派正和垄断集团推出的政客斗得不可开交,两边最近已经发展到舆论战。


    而梅森罗德家族是费城的望族,他们主要押宝和泰德叔叔对立的政客,菲尼克斯的大伯,威廉.梅森罗德的儿子就被送到了垄断集团方政客身边,甚至早早与对方的女儿定下婚约。


    菲尼克斯被送到泰德叔叔身边,有点像两头下注中被送到弱势方的那枚筹码,但泰德叔叔的盟友却在今年成为了州长,这扭转了双方的局面,现在威廉伯伯一家又开始嫉妒菲尼克斯了。


    秦追握住菲尼克斯的手,菲尼克斯感到安慰:“我没事的,我只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多受苦的人。”


    露娜眨着眼睛,对菲尼克斯说:“下次去工厂里的时候也叫上我吧,我想看看。”


    小企鹅平时见到的疾苦也很多,作为南美大陆的旅行者,她曾数次看到倒在路边的尸体,但她依然想要去看更多,因为她的好奇心极为旺盛,她想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都那么苦。


    菲尼克斯回道:“好。”


    交通工具的摇晃总带着催眠的效用,摇晃之中,菲尼克斯握着秦追的手,渐渐陷入睡眠中。


    露娜察觉到菲尼克斯入睡掉线,和秦追说:“他总是喜欢握你的手。”


    秦追旁边有李升龙、五福和芍姐,不好出声说话,便拿起笔记本书写:【你也可以握我的手。】


    露娜笑嘻嘻地拉住他的手,侧躺着感叹:“你真像我的小妈妈,虽然我从没见过妈妈,但是寅寅对我们,就像简妈妈对你一样。”


    这么多年了,这孩子还是没变,有着雏鹰般勇敢,坚强的目光,只待羽翼丰满便会翱翔天空。


    他低头一笑:“是,你比我强。”


    不论时光如何轮转,在父母去世后,秦追在这一刻撑住秦欢摇摇欲坠的内心世界。


    出于对秦追的爱护,秦欢希望这孩子在陌生的时空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因此决定将父母因疾病去世的消息瞒下。


    他闭上眼睛,紧紧抱住弟弟幼小的身躯。


    往后世界浩大,我一人独行,好在梦中有你。


    秦欢希望秦追即使身处清朝,也要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与他新的父母一起平安喜乐。


    秦追靠在秦欢怀里,面上笑意渐渐消失。


    秦欢至今不知道秦追已经再次成了事实上的孤儿,而且从小到大,他没一件事瞒得过秦追。


    梦醒时分,秦追睁开双眼,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轻轻吸气,想将胸中沉郁压下。


    秦追自问不是敏锐到凭蛛丝马迹断疑难杂案的神探,却太过了解兄长,梦做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出事了。


    能让秦欢难受到这个地步的,大概出事的是爸爸妈妈吧。


    秦追对这种不幸的事总是料得很准,准得像一只报丧鸟。


    “我真是不孝,幼时不能在二老膝下承欢,最后也不能送他们走。”


    他一死了之,是秦欢承受了他死后的所有,如此一想,命运在对他们残忍这件事上,却是公平到极点。


    父母是孩子面对死亡时的墙,对秦欢来说,这面墙已经倒了,他不是秦追这种家破人亡后还能迅速找到师父,到哪都能生存的小强,难怪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年节未出,各处都是一副喜庆景象,哪怕现代人不讲究让孩子吃素守孝,秦追也还是将鲜亮的衣服都收起来,只穿着一身青衣,披上斗篷,请曲思江带他乘坐黄包车去了静安寺。


    他还是不信神佛存在,可心中情愫实在无处消解。


    雪太大,黄包车跑到一半不愿意继续跑,秦追给了钱,徒步往寺庙走,身后留下一串脚印,曲思江牵着他走在前面,用身体为他挡风。


    这一日太冷,格里沙被惊醒,握住秦追冰凉的手。


    “寅寅奇卡,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在家里?”


    秦追低头不语,只闷头走着,衣摆被雪水打湿,洇出深色痕迹。


    他屏蔽了内心所有情绪,格里沙感觉不到他的心情,可他却没有对秦追屏蔽自己内心的担忧和关心。


    小熊开始用弦呼唤着伙伴,尤其是还在睡觉的知惠,打定主意要将她吵起来。


    进了寺庙时,秦追已被冬日寒风吹得嘴唇发紫,面无血色。


    他扶着大殿的门墙,微昂起头,努力调节着呼吸,不知哪来的力气,再次奔跑起来,披风在风雪中扬起。


    曲思江追在后面,失声叫道:“小追!你是怎么了?”


    孩子跑入观音殿,殿中僧人不想在这么早的时日会有人过来,惊愕地望着他。


    秦追将染雪的风帽摘下,双手合十,深深一礼,上前跪到蒲团上。


    他没有打辫,满头乌丝只以发带绑成一束,仰望着观音像,眼中泛起晶莹水光,将落未落。


    年轻的僧人走到这神情哀恸的孩子身前,俯身询问:“小施主可是遇到难事?”


    会在这样的时节来寺里落泪的孩子,必然是遇到了很痛苦不幸的事情。


    秦追目光移到僧人面上,泪水沿着面颊滑下,他露出笑意,轻声说道:“难事有很多,我都闯得过去,只是到底心中意难平,想在此处点高香,敬神明。”


    至始至终,跟着他的曲思江都不知道秦追为何在喜庆的年节清晨落泪,秦追没说一个字,如以往一样把所有苦涩都藏在心里。


    不久后,知惠和德姬追来了静安寺,知惠如乳燕投林般扑到秦追怀里,叫着“哥哥”。


    德姬将一件更厚的大氅披在秦追身上,打起伞,带着孩子们回了家。


    他说着,给郎追和戴鹏一人发了一颗散发着清亮气息的药丸,这药丸吃起来很苦,就像是胆汁泡出来的,吃到胃里却有股暖意。


    郎追下意识觉得,这药应该很贵很贵,因为他阿玛没舍得自己吃。


    郎善彦先把郎追送回斜仁柱,然后带着戴鹏去找赛音察浑。


    格里沙见郎追滚到毛毯里不吭声,担忧道:“是很严重的病吗?”


    郎追道:“嗯,这种病会传染,而且杀死过很多孩子,它是儿童杀手,格里沙,你以后和奥尔加阿姨一起去山下卖东西的时候,要是看到咳嗽、长红色皮疹的人,也要躲得远远的,我不想你死。”


    格里沙双手交握:“我也不想你死,寅寅奇卡,你一定要健康。”


    银发孩子虔诚地在郎追胸前画十字:“你不会感染任何疾病,我会为你祈祷的。”


    郎追顺从地被格里沙抱住,两个孩子靠着彼此,脸蛋贴着脸蛋。


    有时郎追会觉得西方人表达亲密的方式实在太过肉麻,但格里沙那么小,他满怀真诚和善意,只是想和朋友亲近而已,郎追也就不忍心拒绝了。


    第 27 章   鲁尼(二更)


    “达纳的妻子有些不太好。”


    赛音察浑知道这个消息后,立刻领着郎善彦去找达纳。


    达纳的第一反应就是找来鲁尼,给了儿子重重一耳光:“你为什么要靠近你母亲的产房?”


    鲁尼捂着脸,低下头:“我错了,父亲,但母亲生了病,她需要大夫,求求您,让大夫给她看病吧。”


    赛音察浑观察着达纳的脸色,将他拉到一边:“兄弟,别急着收拾鲁尼,孩子只是担心母亲,神知道了也会宽恕他的,当务之急是弟妹和小侄子的健康。”


    赛音察浑能在日俄战争肆虐几年的东北带着一家老小活下来,其口才心智绝非常人能比,尤其传染病本就是非同小可的事情,经过他的劝说,达纳勉强松口,答应让郎善彦去给他的妻子治病。


    郎善彦松了口气,立刻去了鲁尼母亲的斜仁柱,口鼻围着纱巾,万分谨慎又细致地检查了这个名叫雪玫拉的女人的健康。


    情况不太妙,的确是猩红热。


    但传染病总要有个源头,根据鄂伦春人的规矩,照顾产妇的是她娘家那边年长的妇女,而鄂伦春人同部落内不婚,所以雪玫拉的母亲特意从其他部落赶来照顾她。


    经过询问,雪玫拉的母亲承认,他们的部落在送走一队谙达后,的确有那么几个人生了病,还死了一个人。


    “寅寅,给我你阿玛留下的减肥药方,卓娅昨天扑乔马叔叔的时候,让乔马叔叔腰闪了,我去给她挖药草熬减肥药。”


    秦追看格里沙的表情,劝道:“先别急着拿药方,我给她把个脉,调一下药量会更对症,乔马叔叔还好吗?”


    格里沙放下手里的铲子铁锹篮子:“我给他推拿了,敷了药,现在还趴着。”


    秦追跟着他去把脉,卓娅的确是要减了,不然对健康不好,要说她的运动量也不算小,现在还跳得动芭蕾呢,就是没管住嘴,开完方子,秦追好心提醒道:“药的效力有点猛哦,她这几天轻则便溏,重则日常行走都放屁,过个四五天才好。”


    格里沙严肃回道:“我会照顾好她的,还有乔马叔叔、雅什卡,我会把他们都照顾好。”


    秦追心想,虽然屋子是阿尔乔姆上尉的,但现在他是越发觉得格里沙才是一家之主了,不对,从格里沙成为掌勺的那一刻开始,他说话的分量就已经超过了这个家里的所有人!


    一个没忍住,秦追又开始逗小熊,他夹着嗓音娇滴滴道:“格鲁申卡,你真是个好爸爸。”


    格里沙一个踉跄,在门口摔了一跤。希娃的父母握住阿尔贝先生的手:“真的很感激你们过来,爸爸能在手术前再和你们说说话,心里一定很欣慰。”


    阿尔贝先生心知自己此刻只是儿子的挂件,而且玻尔兹曼都没搭理过他,手术前就和几个科学家朋友、罗恩、希娃讲过话,只好客气道:“我们应该过来的,这几年他一直照顾罗尼,简直就像罗尼的另一个祖父。”


    希娃的爸爸更正道:“是朋友,爸爸把罗尼当同辈相处的。”


    闵可夫斯基等几位路德维希的朋友也在手术室外,他们交谈着。


    “做手术的医生是卡伦?”


    “对,他是这家医院里癌症手术成功率最高的医生。”


    “路德维希是奥地利皇家科学院的院士,医院对他很重视,毕竟无论他是死是活,后世提起玻耳兹曼熵公式时,说不定就会记一笔,他是在这家医院做的直肠癌手术。”


    “罗尼那孩子还坚持让人准备好随时给路德维希的心脏做急救,就那种按压的姿势。”


    阿尔伯特做了个按压的姿势:“我怀疑真的那么压,路德维希的肋骨都会被压断。”


    但心肺复苏是一项很古老的急救技术了,早在16世纪,就已经有医生开始为濒死的病人做急救,而在几年前,美国有心脏专家用外部胸部按压重启了一条狗的心脏。


    然而这种急救依然只会在最危急时刻才发生。


    秦追、格里沙、知惠都是和罗恩时差较小的,这时秦追就和格里沙说:“心肺复苏可以救人,但最好所有人都别碰到需要心肺复苏的情况。”


    格里沙应了一声,他看着罗恩,这孩子今天一滴泪都没流,反而一直安抚着希娃。


    他感叹道:“我们的弟弟长大了,他已经能成为朋友的依靠了。”


    知惠双手合十,闭目虔诚地祈祷着,小姑娘一直记得,在某次她和罗恩一起通感时,从玻尔兹曼手中接过一块很甜的巧克力。


    过了一阵,手术室里传来急切的喊声,此时医院的隔音还没有后世好,所以秦追听了一阵,就知道里面是在抢救了。


    他闭上眼睛,也开始对各路神佛祈祷。


    格里沙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直到夜晚,医生才满身是血的出来,摘下口罩,疲惫道:“在切除肿瘤后,他的心脏停跳了10分钟,我们一度以为他撑不下来。”


    “但是我们的手术准备很完备,心脏专家乔治医生早早等候在手术室里,当意外发生时,他及时对玻尔兹曼教授进行了抢救,幸运的是,现在玻尔兹曼教授的心脏依然在跳动,我们就看他能否醒麻醉了,但我要说,至少一周内,他都要接受最高级别的看护……”


    听到医生的话,罗恩咽了下口水,扶着墙想站起来,然后两腿一软,跪在地上。


    希娃惊呼一声,连忙去扶他,希娃的爸爸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罗恩身边,扶起他。


    “小骑士,感谢你。”小玻尔兹曼先生抱起罗恩,亲了亲他的额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这是爸爸让我给你的,如果他的手术失败,他希望这份礼物能让你好受些,他总是这样为人着想,上帝保佑,手术成功了,但这份礼物依然属于你。”


    罗恩接过那半个巴掌大的瓶子,里面躺着一根小天鹅的洁白羽毛,是玻尔兹曼在苏黎世湖旁散步时捡到的。


    无论是希娃,还是玻尔兹曼,他们都相信罗恩只是暂时被困在瓶子里的鸟,可是终有一天,他会拥有飞翔的力量。


    罗恩鼻子发酸,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敢流下眼泪,小少年低头捂着脸,发出细细的呜咽,等希娃抱住他,他才哭出声来,而黑妈妈展开双手,将他们揽到自己温暖宽厚的怀中。


    秦追静静看着这一幕,对格里沙和知惠摊手:“看来我们三个是逃不掉带着他去阿尔卑斯山挖草药的事了,癌症患者做完手术后也是要喝药辅助治疗的。”


    格里沙是挖药老手了,因而淡定道:“爬山的话,我还是能提供一些帮助的。”


    去年他回高加索过年时,谢尔盖舅舅已经带他登顶过一次厄尔布鲁士峰了。


    知惠却愣了一下:“我也要去吗?”


    秦追斩钉截铁道:“你当然要去!”


    哥哥们忙得要死,这个丫头却想趁着他忙跑去练游泳,还不停感叹“春江水暖惠先知”,真是美得她!


    夜晚,罗恩依然不想离开医院,他扒在病房外,等着玻尔兹曼睁开眼睛,小少年才抹抹眼睛,爬起来伸出三根手指。


    “路德维希,这是几?”


    玻尔兹曼看着他,忍不住笑:“我的智商没有受损,罗尼,你的眼睛好红。”


    “还有,我好痛。”


    腹部的刀口让才醒麻醉的病人痛得龇牙咧嘴。


    罗恩终于放下心来,他安心地说道:“我们的友谊还会延续很长时间的,路德维希。”


    秦追哈哈大笑,这没有手机电脑的日子,也只有小孩逗起来可以宽解他的无聊。


    八月下旬,毛毛在狗窝里痛苦挣扎了一晚上,生下三只小小的京城犬,因着小狗熟悉秦追和知惠的气味,他们一直在旁边照顾毛毛。


    看到小狗出来,知惠轻柔地抚摸着小狗:“毛毛,辛苦了,你真的好了不起哦。”


    毛毛舔舐她的手指,俯身去照顾幼犬们,自带的母性让它天然就知道如何照顾自己的崽子。


    这不是秦追第一次看到新生,对知惠、露娜、格里沙、菲尼克斯、罗恩来说却是头一遭,这也是他们在别处得不到的,有关新生的认识。


    露娜温柔下来:“虽然很痛苦,但也不失美好。”


    菲尼克斯也蹲着,借秦追的手去摸毛毛:“好样的,你是个小小的英雄妈妈。”


    六个孩子们围着毛毛,看幼犬眼睛还没睁开,就已经开始找奶吃,他们低声说着话,享受这一方天地的宁静美好,毛毛侧躺着,疲惫而虚弱。


    德姬端来猪脚炖黄豆煮的面条。


    知惠一闻到味道就窜起来:“哇,这个好香!”


    德姬没好气地赶开女儿:“去去去,这是给毛毛下奶用的。”


    知惠就嘟着嘴站在秦追身边,秦追拉她一下,指指后边,芍姐在门口朝他们招手。


    “快来,猪蹄子都归你们啃。”


    知惠这才绽开笑脸,欢呼着跑出去。


    秦追也觉得心里松快,开始专心照顾毛毛的月子,虽然狗狗的体质和人不同,但郎善彦的业务范围也包括保胎、调节月子病,秦追只当自己练手了。


    只是八月还没过完,浙、苏又闹起水灾来。


    芈七豆到底还是再次找上了门,过来问他们。


    “申城这边要办义演为水灾的灾民筹集善款,如鸳,你和杏游去不去?”


    小白马跑得不快,郎追近半年的马步也没白蹲,他适应了一阵,勉强坐稳,鲁尼就开始和戴鹏一起教他如何握缰绳,转向,走、停。


    如此学了一下午,鲁尼也骑上自己的马,背上一杆猎|枪,带着他们往林子深处走。


    他们到了一棵非常高,非常高的大树旁,郎追觉得这棵树说不定有上千岁,因为它太粗壮,太高了,郎追很努力地抬头,也看不到它的顶端。


    鲁尼跳下马,在这棵大树的周围翻了一阵,捡起一颗圆润的石头,递给郎追:“神祝福你。”


    郎追接过,将他身上驱虫的药囊摘下来,这玩意郎善彦包袱里还有好几个,他递给鲁尼:“也祝你健康,鲁尼,你会成为一个好汉子的。”


    鲁尼笑出一口白牙,又向戴鹏伸出拳头:“谙达。”


    戴鹏与他对拳,郑重道:“谙达。”


    这一日,鲁尼骑着马带他们走过崇山峻岭,带他们去看了最大的树木,最清澈的湖泊,让部落里最英勇的猎犬为他们抓了一只兔子。


    郎追知道,这个孩子尽最大的努力,感谢着救了他母亲的自己。


    第 28 章   定喘(一更)


    郎善彦从雪玫拉的娘家部落回家,整个人又消瘦了一些,胡子许久没刮,脸上浮起了胡茬。


    “寅寅。”他打开怀抱,郎追扑过去,被一把抱起。“走喽,回你妈妈身边去。”


    郎善彦刮刮郎追的脸,去向达纳道别。


    达纳才失去一个儿子,对着这名好大夫还是露出好脸色来,他低沉地说:“往后再来,我们都会欢迎你的。”


    赛音察浑将他这些天收来的鹿茸、鹿胎、兽皮等都打包捆好,戴鹏用绳子将东西绑在马背上。


    大兴安岭步入深秋,万山染上鲜亮的红黄两色,这些颜色互相交叠,把山脊盖得严严实实。


    赛音察浑抱怨着:“这是最好的林场了,老毛子想要,矬子也想要,就我们这些原来的主人活得不好。”


    可郎追看他注视这片山林的目光却那样深情,这位扣霍勒氏仅剩的成年男性,和那些鄂伦春人一样深爱着大兴安岭。


    人为什么会对一片土地有那么多感情呢?


    做医生对治疗低血压有奇效。通感的小伙伴们都知道秦追在开发活体交叉循环心脏手术,也知道他是为了谁这么做。


    在低温麻醉心脏手术成功的那一天,罗恩高兴得抱着黑妈妈哭了许久,他以为自己能活下去了,可是秦追很快告诉他,六分钟可能不够。


    罗恩当时还抱着期望:“那你就用低温麻醉让我睡七分钟、八分钟?”


    秦追遗憾道:“血液循环不能停止那么久,不然你的大脑、各脏器都会受到严重的损伤,就算我缝好了你的心脏,你醒来后也可能因为大脑长时间缺氧变成一个傻子。”


    如果让罗恩变成一个傻子,他宁肯死,罗恩嘴唇颤抖着:“那怎么办啊?我还是没救吗?”


    秦追:“不慌,还有希望,我继续开发新术式。”


    在开发低温麻醉心脏手术的时候,秦追就已经开始拿狗做实验了,只不过那时候他是用街边捡的野狗做实验而已,他还很挑,一定要那种年龄在三岁以下、身强体壮的狗,抱回来后先驱跳蚤,再用药水治疗它们的皮肤病、肠胃,确保这些狗狗们完全健康了,再上实验。


    秦追的做法甚至间接影响了申城野狗的基因库,因为最强壮的狗王都让他拿吃的骗走了,这些狗王是没有繁衍后代的机会了,虽然在秦追手里活到退役的狗不少,但它们离开时会被秦追顺手做绝育。


    有阵子知惠还听到她妈妈念叨:“最近都没看到城里的野狗打群架了。”


    狗和狼其实就是没有生殖隔离的同一个物种,因此也有狼的习性,是会成群结队打架的,可能某个喋血街头、狗脸带疤的“丧彪”,就是某家散养的“旺财”。


    知惠当时心里还吐槽:因为申城狗族社会团体的老大干部们都被送进实验室了嘛,以后申城打群架的狗狗应该也会变少一些,路人们被野狗咬的几率也变低了。


    现在欧巴升级实验犬种类了,他觉得野犬有许多连体型都不同,内脏位置也因此有微妙差别,干脆买比格犬做实验,这是最古老的犬种之一,基因也非常稳定。


    秦追剖开病患模拟犬的胸腔,看到内部稳定跳动的心脏,熟练地封闭血管,然后就没动作了,只是站在手术台侧观察。


    实验犬的心脏没病,不需要秦追做什么,他今天只是要看供体犬的心脏能否扛住两个生命体的血液循环罢了。


    过了20分钟,秦追宣布实验结束,恢复病患犬的心跳,成功,然后是关胸缝合,再坐在一边等它们醒麻醉。


    狗狗们醒来地很顺利,就是因为疼痛很难受,在那可怜巴巴地呜咽着。


    知惠很心疼:“不是说比格不怕痛吗?它们都痛成这样了。”


    秦追给狗狗注射止痛药:“辛苦了,我会做好吃的狗饭犒劳你们的,非常感谢你们对医学的贡献。”


    知惠说:“欧巴,我来照看狗狗吧,你要不休息一下?”谢谢你,菲尔,听到你这句话,寅寅真的一下子就没有生气的心思了,但还是希望你不要张口就把寅寅开除人籍。


    伊莎贝尔拉住他的袖子,踮脚小声问:“医生,要不要我们家帮你呀?我是说,名声之类的,而且他可能会对医院投诉你。”


    秦追无奈道:“没事,就算没这个人,我的名声依然挺臭的,而且我被投诉的次数一直是全院第一。”


    伊莎贝尔惊讶道:“啊?为什么?你明明是个好人!”


    秦追坐回去:“因为我从去年开始给很多心脏病患者开了刀,不是每起手术都成功了,有些人认为是我杀死了病人。”


    他倒是在报纸上回了几句嘴,但是根据谣言传播规律来说,当事人的辩解只会被认为是“狡辩”,而且那些人还会四处宣扬“秦杏游狡辩,他居然不老实认错赔钱,他真是太坏了!从此避雷这个人!”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所以秦追的名声属于好坏参半,有人愿意相信他,也有人坚信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


    还有些人本来相信他,但是被谣言裹挟着,渐渐认为那些谣言才是真的,随大流骂秦杏游会显得他们更会思考更有正义感,他们会粉转黑大骂秦杏游,战斗力不比纯黑弱。


    秦追伸手:“你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吧?给我看看。”


    伊莎贝尔将报告单递给秦追,秦追拿起来一看,肾素活性30.3!


    他缓慢地眨着眼睛:“肾素活性一般是不能超出2.5的,你这翻了十倍不止,血清肌酐也不正常,醛固酮也高,这要说肾子没问题都没人信了。”


    基本可以确认是肾导致的高血压了。


    这年头B超也没被发明出来,秦追也不是灰太狼那种手搓万物的科学家,搓不出B超仪器,只好召开会诊,找来全院会看肾病的医生,轮流过来给伊莎贝尔查体。


    到底是副领事的侄女,她的排面足以让雷士德所有部门心甘情愿地联动了。


    秦追说道:“可能是肾动脉狭窄,也可能是肾素瘤,还可能是慢性肾病,考虑到她还有低血钾、高血钠、肌肉无力、尿多等等,肾素瘤的可能性比较高。”


    其实还有包括肾胚胎瘤的一系列肿瘤也会导致这些症状,但大伙诊不出来,还是探查手段太少的缘故。


    肾内科的主任凯瑟说道:“如果是瘤子,那只能让外科来解决了。”


    秦追赞同:“是的,肾动脉狭窄也需要做手术,如果肾动脉狭窄已经导致肾出现萎缩的话,就要把萎缩的部分切掉,她还这么小,血压一直高着,而且今天测已经到了145/95的地步,也就是持续升高,太危险了。”


    于是外科医生们继续开会,开到最后,秦追去询问马琳娜夫人和伊莎贝拉:“病人明天排手术可以吗?待会有没有空?待会给你们做个术前谈话。”


    甭管伊莎贝拉的肾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她都必须开刀。


    秦追看了眼时钟,八点半:“我再去儿科那边查房一遍,回来的时候,如果一号和六号情况还好,咱俩就一起回家。”


    知惠便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摆在室内最高的器具——药柜上,虔诚拜了两拜,这是医学生特有的风水阵,主打一个“今晚平平安安让我们准时下班”。


    秦追把20个号看完,还收了两个肿瘤患者住院,抽空给自己测了测血压:“诶呦,我起床的时候还有点低呢,这就升起来了,比吃姜汁羊肉人参焖饭再搭一杯咖啡还管用,太棒了,要是我能活到六十岁,死因一定是高血压导致的脑溢血。”


    二香憋着笑:“别贫了,寅哥儿,芍姐来了,吃饭吧。”


    雷士德医院有员工餐,面包为主食,面包夹黄油和蔬菜,配一瓶牛奶,在民国这样的年代已经是很好的伙食了,但秦追就是吃不惯,芍姐便每日来送饭。


    芍姐打开食盒,将一荤一素两个菜摆上桌:“红烧狮子头,雪里蕻,还有杂粮饭。”


    二香疑惑道:“你也不是吃不起白米,怎么天天吃杂粮呢?”


    秦追道:“我都吃啊,今天杂粮明天白米,轮着来么。”


    下午则是把儿科的病房看一遍,重点看那两个早产的,其中一个呼吸不是很好,秦追给小孩做了查体:“让他每天趴一刻钟,换个呼吸方式,有些肺泡躺着是激活不了的,注意保暖。”


    看另一个的时候,被孩子的妈妈拉着听了许久的诉苦。


    妈妈哭着道:“我和二姨太一起生,我家那个没良心的,如今只关注她生的儿子,不关心我的女儿,可我早产就是被二姨太身边的丫鬟推的,我的儿啊,才七个月就出来了……”


    秦追站在走廊里耐心听完,看这名女士精神状态很不好,怕她产后抑郁,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因而又安慰了她好一会儿。


    直到有人叫他:“秦医生,这儿有个八个月的小孩,他呛粥了。”


    秦追拔腿就跑:“不是呛奶吗?”


    护士喊道:“他妈妈生病了,喂不了,只能喂粥,小孩昨天因咽喉炎入院治疗,他没心跳了!”


    “拿导管把那些粥吸出来,不然一直堵着。”


    秦追立刻开始给小孩做心肺复苏,八个月的小孩子各处都与成人不一样,秦追和护士们抢救得浑身大汗,终于看到小孩的心重新跳动起来。


    “回来了回来了。”秦追掏出细细的金针给小孩扎上:“吓死我了,这幸好是发现得早,不然心脏停跳太久,拉回来脑子也不好用了。”


    换了上辈子,秦追都想不到自己会在儿科做出成绩,这辈子他却从小儿哮喘开始,稀里糊涂混成了雷士德医院的小儿胸外脑外一把刀。


    一切的一切,都从他三年前拜祭完郎善彦回申城,在雷士德工作到晚上十点下班,看到一对父母抱着个昏迷的小孩,翻了翻小孩眼皮,对马克说“这孩子脑疝了得立刻手术”开始,再后来,豆腐雕花成了雷士德医院、济德堂中有志气的医生们都必修的技能。


    当然,要说秦追这三年最大的成就,还是那个。


    他穿着白大褂抵达马克院长的办公室,马克正在和人说话:“是的,Dr.Q正在急救,如果你们想感谢他的话……”


    秦追敲了敲门:“马克,你叫我?阿列克斯先生?你看起来比以前好多了。”


    阿列克斯,法国人,法国驻申城副领事,法租界内的大人物,去年因心脏病入院,能救他的只有外科手术,然而因为心脏是跳动的器官,因而被称为手术禁区,一众医生对他的病束手无策。


    那时候是秦追站出来,提议对阿列克斯进行了低温麻醉。


    低温状态下,心脏停跳给人体带来的损伤可以被压低,但有时间限制,只有六分钟。


    秦追亲自作为主刀,仅用了五分钟就将阿列克斯心脏上的“小炸|弹”处理完毕,挽救了阿列克斯的生命,也使他正式进入了申城权贵的视野内,而这,才是秦追顶着一张好脸红遍南方,却始终守得一身清白的真正原因。


    当狂蜂浪蝶袭来时,盛和武馆是顶不住的,张二爷会出手,张二爷顾不到的地方,冯局长会出手,冯局长顶不住的时候,那些人还要顾忌洋人中的实权人物,阿列克斯先生的想法。


    说来让人叹息,洋人的面子在这个时代比什么都好用。


    菲尼克斯搓着小手,软乎乎地说:“寅寅,妈妈一直都知道我身边有天使,你教我做蜜饯的时候,是她让珍妮给我准备食材和蜂蜜,在吃蜜饯的时候,她还要我替她向你道谢,我原本想说的,结果听到你被鲁尼求婚,就气得忘了。”


    郎追捧着碗,沉默许久,低头舀起一个小馄饨放嘴里。


    菲尼克斯瞬间被鲜美的味道摄住心神,他咽了下口水,请求道:“寅寅,你能再喝口汤吗?”


    这小孩会吃,知道馄饨汤是碗里最鲜的精华。


    郎追慢慢回道:“哦。”


    想想也是哦,郎追自己有成人心态,一直都没有在父母面前露过通感能力。


    露娜的企鹅爸爸天天在外冒险,她也比较安全。


    至于格里沙?他的舅舅要打猎放羊砍柴,妈妈要做家务纺织炸麻花,孩子都是托给波波照顾。


    知惠是妈宝中的战斗机,瞒不过德姬很正常。


    唯有菲尼克斯,郎追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居然在第一次和菲尼克斯通感时就暴露了。


    第 29 章   畸物(二更)


    带着四个异国小朋友参观佛寺本是一件美事,寺中清幽,枯叶簌簌下落,有几个与郎追差不多高的五头身小沙弥在院中洒扫。


    但郎家车队离开寺庙的速度是入住时的三倍。


    因为方丈觉得郎追生得灵慧,问他要不要出家。


    郎善彦和秦简立刻就带着孩子跑了,家里就生了这一个宝贝蛋,谁愿意舍给佛祖啊!


    方丈站在山门前长长一叹。


    郎追只觉得这个时代和自己的头发过不去,本来脑门那块儿就没头发了,要是出家的话,岂不是剩下的也保不住?


    他还盼着1912年开始蓄发呢,不然五人组里就他一个没有发际线,不戴帽子都不好意思见小伙伴。


    即使再激动,秦追也要躺平喝汤一周才能恢复健康,而且在康复后就立刻被拉去医院给着急的病人做心脏手术,别说把自己养得又黑又胖了,天天站在手术台边,连太阳都晒不到,反而是越来越苍白清瘦。


    他和自己的金牌槽友露娜吐槽:“我再瘦一点,就可以和菲尼克斯竞争吸血鬼美少年的头衔了。”


    露娜总是很能get得到他的槽点:“唯独在这个赛道,你是绝对赢不过他的,他一直都没你瘦,却是个浑然天成的吸血鬼美少年,而且看气质,起码是个侯爵级的吸血鬼,伯爵、子爵、男爵这三个爵位都配不上他。”


    “那等他成年了,气质更成熟以后,岂不是要变成公爵和亲王?”秦追在照顾四号、五号的时候和露娜哈哈哈笑成一团。


    在此强调,这可不能算偷偷说菲尼克斯的坏话,虽然每个人审美不同,但秦追也不得不承认菲尼克斯英俊得很客观,有种无视审美壁垒硬帅的感觉,他们只是吐槽菲尼克斯长得太贵了,要不是大家一起长大,菲尼克斯是他们两个绝不会去搭话的类型。


    露娜问道:“你现在暂时不做药吗?看你最近还是把重心放手术上。”


    秦追:“药一时半会出不来,但手术是肯定要攻克的,四号和五号状态不好,得,我今晚拿兔子试试吧,兔子的心脏更小,难度更高。”


    其实也是兔子来源广,且廉价,做起实验来不心疼,但秦追还是尽量保它们的命,七蛇丹再珍贵,也是舍得给它们喂的。


    说到底,执行一起手术的目标是保命,命保住了才有以后。


    只是秦追还有老多事情绊着,作为大主任,很多千头万绪的事都要他来拿主意,尤其是秦追一直希望医院里不要只有自己可以做心脏手术,他是盼着多培养人的。


    于是外国的资深主任会来观摩,给他做助手,自家同国的同胞更是要带,有时候大家一起去解剖室做解剖,秦追指着心脏,手把手的一步一步的教。


    还有低温麻醉技术,这也是全院麻醉师都在学的东西。


    以至于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秦追的名声居然变好了一点。


    午休时,秦追端着米饭,勺子筷子在苦瓜排骨汤和豇豆炒肉中间高速挥舞:“好多人过来时一脸期待,希望我唰唰两下就搞好他们的病,哪那么容易啊?千人千病的,有些人就是体质好,病了以后随便喝点药就没事了,有些人病了就要躺好久,看我干嘛?”


    芍姐和那二香含糊着:“没,没看你。”


    “这是触底反弹了?虽然我最近还是经常被投诉,时不时和病人家属吵架,偶尔被医闹,但慕名来找我的病人好像变多了?”


    秦追百思不得其解,名声这玩意从来只有越来越差的,误解不会随时间变少,只会越来越多,到底怎么回事啊?


    那二香抿嘴一笑,起身去拿了报纸来:“人在做天在看,你做了那么多好事,有记者为你写了文章呢。”


    秦追有点怕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报纸上,因为一般来说,报纸报道他时,通常没什么好事。


    他们总爱用夸张的词句,比如什么风华绝代、天下第一,尤其是天下第一,这个词得罪人可太狠了,有时候梨园同行都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的。


    再有就是说他摧心魔医,人都给说成魔了,说病人到他手上就是送死,那不还是夸张吗?幸好事情还没发展到用夸张的词句说他医术通神,然后让个大人物把他拉过去,逼着他去治绝症,那更完蛋。


    最坏的情况就是报纸说他和谁谁有一腿,秦追都麻了,他今年都才13岁,可是从大前年开始,传他让某某权贵睡了的谣言就没断过。


    抱着悲观的心情打开报纸一看,咦,这帮记者居然只是把他做过的事情陈述一遍,且笔者用赞赏的语气说他仁心仁术,是华人第一出色的外科医生,也是世界上第一个敢对心脏动刀的人,智勇双全等。


    秦追:“把第一去掉,其他的还真是实话,嘿,稀奇了,我记得上次这个申城晨报骂了我以后,那记者还找我要钱,说给钱就帮我解释,我没给钱,名声也就这么一直臭着,现在申城晨报的记者怎么转性了?”


    记者转没转性不知道,爱财的本性是没变过的,钱是世上最好的东西之一,谁会不爱钱呢?因此刘天峰砸钱帮秦追改名声的效果斐然。


    只有申城南报不给刘天峰面子,始终说秦追乃欺世盗名之辈,以心脏手术的噱头搏名声,但这一家本来也不是重点,毕竟,自从秦追拒绝和这家报纸背后的倭人老板吃饭,又拒绝了让倭人医生在他的心脏手术论文上冠名后,他们就像狗一样追着秦追咬。


    刘天峰站在雷士德医院外,看着那栋大楼,许久,他才问:“老三的身体好了?”


    属下连忙回道:“好了,三爷做手术的伤口都愈合了,只留了疤。”


    刘天云身体好了后,又继续寻花问柳,到处显摆自己腹部的疤痕是在战场上受了伤,他爸爸是什么大人物,他自己又有多威风,这话属下就没和刘天峰说了。


    秦追捏了捏装积液的袋子:“嗯,看颜色还不错,血丝没昨天那么多了啊,那你再住两天院,等积液再少点就拔管出院好吧?”


    伊莎贝尔坐在病床上乖乖点头:“医生,我的瘤子是良性的吗?”


    秦追站起身:“是良性的,但你少了一部分左肾,血压也要调理,所以你还是要喝一阵中药。”


    伊莎贝尔苦着脸:“那个好难喝。”


    秦追道:“所以你努努力,尽快恢复健康吧,健康的人什么药都不用吃。”


    他和马琳娜夫人点了下头,领着菜鸟们查下一间房。


    马琳娜夫人问护士:“秦医生今天也要做很多手术吗?”


    护士回道:“应该是吧,今天开会的时候,他有七台手术,其他医生还抱怨,说他霸着一间手术室,别人都用不了了。”


    马琳娜感叹:“做医生真是不容易,幸好他还有稳定的收入。”


    隔壁正在换药的护士笑道:“也就是稳定了,赚得可实在不多,而且今天有两台手术都是免费做的,器材费还要他倒贴,辛辛苦苦跑码头赚的开口钱,一半贴人,一半贴狗。”


    和马琳娜交谈的那位护士长立刻呵斥:“嘿,别说狗的事!”


    知道秦医生拿狗实验新术式的人不少,但医院内部默契地不将这个消息向外透露,因为秦医生要遭遇的舆论攻击已经够多了。


    现在很多病人听到他的名字都会立刻摇头,不想挂他的号,因为他“杀人”,因为上他的手术台就可能下不来,如果让外界知道他还在不断“杀狗”,秦追绝对会立刻被传为魔鬼。


    就在此时,她们听到吵嚷的声音,护士们走到窗边,和马琳娜夫人一起看着医院大门口。


    马琳娜夫人看到一辆汽车,几个年轻人正背着人往医院里冲。


    一名护士疑惑道:“是哪个大人物病了?”


    马琳娜夫人摇头:“不认识。”


    那些年轻人并不是洋人,而且个子都比较高,应该也不是倭人,恐怕是哪家豪商或高官家的子弟。


    那老太太看他一副乖巧模样,才哼笑一声:“来,奶奶请你吃个更好的玩意。”说着,将发霉糕点拿走,换了一块酥饼。


    郎追立刻就意识到,这老太太喜欢把所有靠近她的人当狗训,是个没有权贵命却得了权贵病的怪人。


    而且那老太太喜欢抽水烟,牙齿黄到发黑,说话时总有股恶臭,郎追受不了,只想离她远远的。


    栀子姐带着女儿、儿子在郎追家里做工时,秦简喜欢招呼她们留宿,郎追对此持默认态度,他愿意把一半床分给那德福,好让他在没有臭味的屋子里睡觉,也不希望糟老太太欺负陪自己一起长大的栀子姐和大香、二香。


    如今那老太太逼着栀子姐隆重地办那老爷的白事,无非就是另一种服从性测试,想测一下自己这个寡母可还能继续做家里的主子,其他人是否还愿意继续做她的狗,为此,她做出了他人看来近乎疯魔的决定,就是抵押家中房产去借了高利贷。


    秦简听到这,直接说:“老太太是糊涂到没药救了,大香、二香和德福还好吧?”


    张掌柜道:“不好,哈达那拉的族老说,德福家的房子是祖产,不能让高利贷套走,就让他们把二香嫁给索绰罗家的病秧子冲喜,换笔钱回来还债,栀子姐和德福死活不同意,想找那老太把借的钱拿出来,先还钱,现在他们正为了这事掰扯呢。”


    郎善彦当机立断:“走,我们马上回东绦胡同。”


    第 30 章   生日(一更)


    在清末,一个五岁的孩子能为了他的母亲和姐姐做到什么地步?


    郎追以前不知道,在21世纪,便是天真的塌了下来,也轮不到一个五岁孩子去顶。


    但那德福是可以为家人豁出命去的,郎善彦和秦简背着行李儿子赶回家的时候,夕霞酡红,一群人站在屋檐下大喊“你下来”。


    那德福不下去,他站在房檐上,不管谁和他讲“死者为大”,他都说“卖了我姐,我就跳下去,我们一家死了,整整齐齐的葬,才配得上这借高利贷办的葬礼。”


    他太小了,没别的本事,也没有钱和权力,连有力一点的拳头都没有,只能用死威胁人。


    这却误打误撞正中了那老太的命脉,因为哪怕是她被扭曲的大脑也还记得,那德福是珍贵的孙子,是全家仅剩的男丁。


    秦简立刻将郎追往郎善彦怀里一塞,也不用梯子,纵身一跃上了胡同口的枣树,几步跳到屋檐上,把那德福抱了下来。


    栀子姐立刻冲过去,抱着那德福放声大哭。


    那老太太这时也才像是大梦初醒一般,往地上一坐,拍着腿大哭:“老头子啊,你快来看看啊,你一走,所有人都来欺负我啊!”


    大香搂着母亲和弟弟,无助地看向她已定好的夫家,布庄的小儿子,那小男孩很不喜欢那老太太,因而也不想靠过来,只是大香凄惶的目光太可怜,他才勉勉强强过来,扶起栀子姐。


    “我和你们说,那个刘天云做手术的时候痛哭流涕,负责麻醉的爱德华给他打药时,他直接哭了出来。”


    “哈哈哈哈,上次秦主任带学生去解剖的时候,山姆居然哭了,然后秦主任直接骂他是胆小鬼。”


    山姆直接气道:“嘿!”


    另一人笑道:“我记得那事,秦主任还说除非是尸体突然坐起来咬人,到那时候,我们就算被吓到一边拉屎一边螺旋升天都值得理解,这就是传说中的中国风味的比喻吗?秦主任的妹妹过来时就和护士们讲过一个叫僵尸吃人的故事。”


    几个小医生联手割了两台阑尾,第一台气氛尚且紧绷,第二台时就变得轻松愉悦,各种八卦趣闻听得护士都在憋笑。


    离开手术室时,小伙子们去换衣服洗手,走廊里响起匆匆脚步声,他们口中的秦主任身披白大褂,如风一般带着医护朝早产儿重症监护室跑去。


    有个不满一个月的新生儿出现呼吸窘迫,秦追拿起简易的输氧装置,挂到孩子小小的脸上,为他按揉着穴位,忙碌了好一会儿,小孩喘过气来了,秦追才去外面和病人家属谈论这个小孩的情况。


    孩子的妈妈做的是剖腹产,这会儿还在病房里躺着。


    小婴儿姓乔,没有大名,大家都叫他的小名,茂茂,有新生儿黄疸、先心病、癫痫,其中黄疸是他身上最轻的问题。


    “茂茂不仅心脏有问题,肺也不太理想。”


    心肺毕竟是连着,哪一样太差都可能连累另一个,罗恩就是如此。


    茂茂的妈妈是经造飞机的那位冯局长推荐,才到雷士德医院来生产的,茂茂爸爸则是铁路局的乔局长。


    乔局长看着四十来岁,留两撇胡子,说话时不断擦汗:“医生,我媳妇还能生吗?”


    秦追回道:“乔夫人备孕时就是我开的药,以我和其他几位医生的会诊,她的身体真的非常健康,如果说有生育需求但是生不出来,可能问题不在她身上,这里建议您做个j子|常规检查呢。”


    乔局长:“啊?什么检查?”


    秦追平静道:“j子|常规检查,禁欲3到7天,不烟不酒不熬夜,然后来我们这里,我们会用显微镜看您的j子的活性、畸形率、液化情况,以此判断您的生殖能力是否有问题,本院今年做了一百多次这样的检查,没有一次信息外泄,安全性可以保证。”


    这里的安全性,是指雷士德医院从没把那些鸟的长度不足10公分、j子畸形率高达98%、死精率99%的病患的姓名泄露出去过。


    说实话,秦追之前就想让乔局长做这个检查了,但他一直没露面,今天喝酒明天吃席,茂茂都出生了,他才出现在雷士德医院里,也是绝了。


    乔局长:……“姓名。”


    “姓乔,大名才取没多久,乔智雅,叫她智雅她还反应不过来,叫大丫她就知道是自己了。


    听到大丫的发音,小女婴伸着手啊啊叫了两声,乔局长握住她的手亲了亲。


    见秦追露出疑惑的神情,乔局长解释道:“她爹娘生了个儿子,就把她卖给我了,以后她就是我乔家的女儿。”


    这就是原定要做第一台交叉循环心脏手术的先心病女婴,上次乔局长提起她时,她还只有八个月大,乔局长一直给她找配型的志愿者,找来找去,终于从她出生的那个宗族里找到一个丧夫无子的寡妇李大妞来做志愿者。


    让李大妞做志愿者的报酬是手术后要给她说一门亲事,再添上丰厚的嫁妆,乔局长答应了。


    秦追叹了口气,没有对乔智雅的父母卖女儿的做法做任何评价。


    “乔智雅的年龄。”


    乔局长回道:“一岁两个月。”


    接着又是给乔智雅和李大妞做体检,确认她们状态良好,可以接受手术。


    “简直是教科书一样的紫绀,但愿她的房缺不要太严重了,我手头没有补片,只能用缝合的方式帮她闭合缺口。”


    一岁多的乔智雅是个瘦弱的小姑娘,爱哭,胃口也不好,只在乔局长、乔夫人怀里还算听话。


    哪怕是秦追这样幼儿亲和力爆表的先天儿科圣体,也要柔下嗓音,哼一阵儿歌,做几个鬼脸才能让小姑娘答应让他抱。


    秦追接过那轻轻的、柔软的一坨小孩,给她做了个体检:“照顾得还行,可以手术。”


    李大妞的状况也还好,她是个19岁的姑娘,有着南方女子常见的娇小体格,长得比较壮,身体非常健康,没有传染病。


    在秦追给她做检查时,李大妞问:“大夫,您悄悄告诉我,我能生吗?”


    秦追回道:“从脉象来看,你的生育能力没有问题,怎么了?”


    李大妞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家死鬼娶了我五年,我一直没生孩子,他们都说我是不下蛋的母鸡哩。”


    秦追淡淡道:“不孕不育有时候未必是女方的问题。”


    李大妞有些害羞地笑:“那、那我体格好的话,就算开刀也不会死吧?”


    秦追:“越健康越不容易死,我可以和你说说手术的流程,你也好有个底。”


    他搬了把凳子坐旁边,耐着性子解说着手术流程,这也是术前谈话的一部分。


    秦追的用词简洁易懂,李大妞听懂了。


    她摸摸自己的心口:“呀,那我要和那小妮儿共用一条命呢!”


    秦追笑道:“是啊,而且你们是全世界第一个尝试交叉循环心脏手术的活人,我已经做过很多次动物实验,成功率已经提升到了九成以上,但在人类里,你们两个是第一对。”


    李大妞:“全世界?”


    秦追回道:“对,中国现在有四亿多人口,加上国外的洋人,全人类现在也就十六亿不到,你和乔智雅这所有的人里第一个尝试六分钟以上心脏手术的人。”


    他的神情郑重起来:“李女士,非常感谢您,非常、非常的感谢,谢谢您对乔智雅伸出的援手,谢谢您愿意与她在手术时共享生命,也谢谢您,对医学的贡献。”


    李大妞怔怔地望着秦追,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先前住在村里,那个小小的、总有无数闲言碎语的村子就是她的全世界,她在那出生长大,为了弟弟能娶上媳妇,被换亲到了另一家。


    后来乔局长到老家找什么A型血且愿意拿命换好处的人,她才死了男人,族老们要她为死鬼丈夫殉节,正是走投无路的时候,见到乔局长来,她就扑出去,扒着他说“我愿意给你们验那个血型,你救救我,我不怕拼命,别让我上吊。”


    乔局长带她和很多人来了申城,她惊叹于这座城市这么大,这么繁华,还有街上的洋鬼子长得真怪,鼻子那么大,头发眼珠的颜色那么浅。


    一些穿着白大褂的人过来抽她的血,说她是A型血,身体也最好,年纪最轻,于是她要将自己的命给乔家大小姐用,她依然不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只是吃了几天饱饭,生平头一回不用半夜饿醒,自觉已是死而无憾。


    直到此刻,有人对她说,她即将做一件了不起的事,为此,她会得到无数人的感谢。


    秦追的话对于当下时代的男人是直白到不客气的地步的,乔局长却恼不起来,首先是秦追的身高和武力值足够有威慑力,大部分欺软怕硬的人都不会对他生出脾气,其次是乔家加上茂茂这一代已经是四代单传了,每一代的男人都没少娶女人,可每一代都只有一个孩子。


    在不懂科学的人面前说假话把生育困难的锅推女人身上自然是可以的,但在秦追这种懂治疗不孕不育的医生面前,难道还有什么瞒得过他的事儿吗?


    乔局长也怀疑自己有点问题,因此又问孩子的事:“茂茂的病可以手术治好吗?我知道秦主任是心脏手术第一人,婴儿可以做心脏手术吗?”


    秦追回道:“可以做,但是能治疗茂茂的手术风险很高,以前从没人做过。”


    乔局长问问题时,心中其实还纠结着到底要不要让唯一的儿子去冒险做手术,听到秦追的话,竟是连做的选项都可能没有,连忙问:“为何风险高呢?我打听过,病人在您手下做心脏手术,成活率是有五成的,我家茂茂难道连五成都没有么?”


    秦追理性地回道:“我实话实说,我们现在的心脏手术是进行低温麻醉,使心脏停止跳动,然后六分钟内给患者把心脏上面的问题做掉,人体能承受的低温麻醉时间只有六分钟,超出的话就很危险,而茂茂心脏上的问题,六分钟做不完。”


    乔局长啊了一声:“那若是不做手术,茂茂能长大吗?长到至少十三四岁?”


    秦追看了乔局长一眼,乔局长心中一紧,觉得自己的心思仿佛要被眼前少年看透。


    不错,他是打着让茂茂长大一点,就尽快为他婚配,好早日为乔家传宗接代的主意,可这不是没法子么?他老乔家不能断根呐!


    “不做手术的话,小心照顾着,他应该也能活到十四五岁,但是心肺太弱的孩子,发育是会比正常孩子迟缓一些的。”秦追缓缓说道。


    在通感六人组里,罗恩一直是男孩里头长得最矮最瘦的,这还是有秦追盯着,黑妈妈悉心照顾的结果。


    罗恩是白人,他们普遍发育更早一些,罗恩家境也好,每日肉蛋奶从没缺过,现在依然是一团孩子气,一点发育的迹象都看不到,而乔茂茂这个情况,以后发育得恐怕还不如罗恩。


    乔局长的打算恐怕是一场空。


    听了秦追的话,乔局长面露纠结,最后只能恳求秦追多关照他家茂茂,离开了医院,一路都擦着汗,只是才出医院大门,他就收起愁苦,依然是那个派头十足、永远体体面面的乔局长。


    如今是初夏,申城渐渐热了起来,有些新生儿容易长痱子,雷士德医院的药房里也有玉米粉做的痱子粉,秦追就带着那二香等几位护士,亲自给那些小婴儿们拍了痱子粉,又小心给他们喂奶。


    过了几日,乔局长过来做了检查。


    秦追看了一眼报告,感叹道:“死精率90%。”就这还想养二胎?做梦去吧,1915年的辅助生育技术帮不了乔局长这种人,有个茂茂就偷着乐吧。


    乔局长问道:“我养不出第二个了?”


    秦追:“养不出。”


    乔局长沉思片刻,想了许久,才问:“您说茂茂做手术,六分钟不行,但您又说救他的手术风险高,以前没人做过,也就是说,有新术式可以做六分钟以上的心脏手术?”


    秦追回道:“是有这么一个手术,目前只在动物身上做过实验。”


    乔局长:“动物实验的成功率是多少呢?”


    秦追:“70%。”


    嗖嗖嗖,寒光划过,知惠惨叫:“啊!我的手破了!”


    表演终止,知惠哭着去找德姬妈妈包扎伤口。


    郎追忍住笑,拿起快板:“那我来一段《同仁堂》吧。”


    郎追上辈子是津城人,念高中的时候,校园内办新年晚会,他还上去演过一段快板呢,结果还被台下师生说业余。


    现在好了,他的通感伙伴们都是外国佬,见郎追把快板打得啪啪响,那是一句嫌弃都没有,谁来看都给郎追鼓掌。


    郎追忍不住肉麻地想,我爱他们。


    作为通感家族的一员,是不存在生日不热闹的情况的,他们五个或许出身的国家不同,但家里人都疼爱得很。


    郎追这一天字面意义地玩疯了,因为他的通感时间最长,不知不觉就通感了两个多小时,玩到头都痛了,才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


    才躺下,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低低地哭泣。


图片    【请收藏闻心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