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淮生是郁明打电话过来才意识到已经过了一天的。
“乔总, 你看文件这样子可以吗?”
郁明把合约要用的材料和文件发过来,询问乔淮生。
电话那边等了一会儿, 似乎是乔淮生在翻阅材料,等他又重头检查了一遍,才道:“没问题。”
他说完,又问:“是哪一天签约来着?”
郁明一愣,乔淮生做事一向细致,记忆力又是让人艳羡的好,像日期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记不住的, 恍惚道:“不是后天吗?”
“我知道了。”
乔淮生没再说什么,只是望了一眼门口。
他说要给秦舟三天的时间,三天后是他和莫骁签约的日子, 也是纵缰和崇山签约的日子。
如果秦舟留下来,解释清楚, 那么他赌对了——折磨他五年的,反反复复的问题终于要有一个结果。
如果秦舟真的回去, 跟莫骁合作, 那也不过再一次一无所有。
或许也有折中的办法, 比如像以前一样跟秦舟虚与委蛇,比如生个不痛不痒的小病, 无论如何,秦舟肯定会留下来照顾他。
但是乔淮生偏不要。
他一个狂热的赌徒,那些自欺欺人的温柔他从来就不想拥有, 要压就全部压上,彻底死去,也好过日复一日的诘问与折磨。
而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
客厅里的玫瑰枯萎了一颗, 乔淮生却没有给它换水,它只是盯着门口,等待照过卧室的阳光扫过他,又渐渐落回余烬般的原地。
后知后觉,又是一天了。
门口的位置依然安安静静。乔淮生喝了一口水,觉得额头有一点发热。
那天晚上的药效似乎迟来地攻击着他的身体,让乔淮生有一点困,这种感觉其实并不陌生。
夜幕降临,他忽然想起来——
其实顾舟也并不是每次都出现的。
*
“顾舟,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进去?”
乔淮生站在原地,又一次询问,他的身后是金碧辉煌的宴会厅,人群来往中,每一个人都穿着昂贵,风度翩翩。
“这位也是淮少的朋友?看着不像啊?”
“应该是哪个侍应生吧,淮少就是人比较好啦。”
“侍应生?那是让他进去服务我们吗?”
“那也不行啊,人员筛选还是严格一点吧,万一到时候丢了东西算谁的呀。”
“行了你们少说两句,”关硕看着乔淮生越来越难看的脸,也跟着劝了两句,“要不算了乔乔,你让他跟着进去,他谁也不认识,到时候一个人也挺尴尬的。”
但是乔淮生统统没有回应,他只是望着顾舟,只要他点个头,他们所说的问题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顾舟,你跟不跟我?”
顾舟穿着洗得发旧的衣服,脊背看起来有一些执拗的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自尊,他从前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乎,那些羞辱,嘲讽,统统都不算什么。
但是当这一切越过乔淮生再落在他身上的时候,所有裸露的皮肤突然就变得烧过的火焰一样滚烫起来。
“我不去了。”
顾舟后退了一步:“有个朋友打架出了事,我得去帮他处理一下。”
乔淮生阻拦的话还没出口,就被“朋友”这两个字给刺了一下:“行,”乔淮生笑了笑,“既然你有更重要的事,那就去吧。”
他说罢,转头跟人进了宴会。
只是刚要进门,恍惚之间,听到一声焦急地、刺耳的:“——阿彦!!”
乔淮生狐疑地一回头,只看到秦之昭连往日的风度优雅都不顾,整个人几乎快要从轮椅上摔下去,像是看到了什么人,疯了一样追着他出去!
“乔乔?乔乔?”关硕拿着杯子在乔淮生眼前晃了晃,“你想什么呢?”
“就是,淮少今天晚上怎么心不在焉的?”
乔淮生这才低头看了眼手机,消息界面依然空空荡荡,不知道秦舟借口不跟他过来还是真的有一个什么所谓的朋友哪个让他更生气一点,更何况,他还见到了秦之昭。
无论在什么场合见到秦之昭,从来都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秉着能躲就躲的原则,乔淮生揉了揉额角:“没事儿,可能是酒喝多了。”
“我先出去透透气。”
他特意找了最偏僻的一间休息室。
却没想到,刚进门不久,秦之昭就推门走了进来。
“好久不见啊,乔小少爷。”
毒蛇般阴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乔淮生下意识一个激灵:“你来这里干什么?”
“没有什么告诉你吗?这座庄园是纵缰的产业。”
“阿彦最大的愿望是做一个园艺师,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是他亲自设计完成的,”秦之昭说着,推着轮椅朝乔淮生走了一步,“包括你脚下踩的这块浮雕印花。”
浓郁的酒气朝着他扑了过来,乔淮生下意识抬起脚后退一步。
秦之昭似乎是喝了很多酒,原本斯文精明的面容变得更加扭曲:“他从那么点儿开始,就叫我小叔叔。”
“我亲自教他种花,我亲自教他画画,我亲自握着他手教他剪枝。”
他死死地盯着乔淮生,明明已经是一个起不到任何威胁的残废,却不知道为何令人心底发寒:“但是他死了!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
秦之昭突然像是疯了一样朝着乔淮生扑了过来:“都是你!都是你!你为什么要出生!”
“我刚刚明明见到他了!我见到他了的!”
“可是你一出现,他就走了,他就消失了!他一定是恨你! 他也恨我哈哈哈哈哈!”
乔淮生被他猛地甩到身后的玻璃上,挣扎着想要爬起身,却使不出一点力气,一股热流从他下身缓缓地升起,像条虚弱的脱水的鱼般困在原地。
“身娇体贵的乔小少爷,肯定还没尝过这个滋味吧?”
秦之昭注视着他的样子,狰狞地笑了起来:“你就在这里好好地享受吧。”
“哦对了,这里的门我不会关,你猜会不会有人看到你这样,把控不住……那可真是太精彩了。”
“祝你好运,小少爷。”
宴会的灯光透过房门漏进来,乔淮生最上方的纽扣已经被自己解开,靠在原地难耐地喘息着,他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泄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一只手却逐渐地往前伸,摸到刚刚摔出去的手机。
意识开始昏沉,他几乎是凭借本能摸到最上方的号码,按出拨号键:“……顾舟”
“……顾舟”
“……顾舟”
“……顾舟”
声音里带着灼热,却像是濒死的幼猫一样虚弱,乔淮生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唤着——
总是跟在他身后的顾舟,总是在操场上等着送水的顾舟,总是在课桌旁的顾舟,总是在他每一次危险时出现的顾舟。
直到此刻乔淮生才发现,原来顾舟是他下意识的求救对象,从那个洒满夕阳的小巷里,在那个差点粉身碎骨的赛车场上,他们的信任和安全感来势汹汹却毫无道理。
可是这次,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听筒里只有自动挂断的忙音。
乔淮生的目光渐渐地涣散,突然——砰!
有人闯了进来。
乔淮生几乎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到的却是周兆和他的几个朋友。
因此上次在会所里喝出了玻璃渣子,他倒下的时候,整个人的脸上都被狠狠地划了一道,在这时更因为丑陋而显得分外的扭曲:“哟,这不是淮少吗?”
“之前那么嚣张,现在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谁敢对我们淮少下这种手啊,快快快,还不快给淮少帮帮忙!”
“以前倒没发现,我们淮少这模样,可比兔子还要好玩呢!”
带着狞笑的声音靠近,乔淮生用尽全力抄起旁边的花瓶,猛地砸了上去!
最后是关硕他们听到声音,将乔淮生从一片狼藉里带出来的。
乔淮生被送进医院里,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意识一直昏昏沉沉。
乔南山来过一次,主要是责怪乔淮生为什么在这样的场合里不小心谨慎,惹出这样的丑事。
傅芸倒是待得久一点,只是还没等到乔淮生彻底清醒,就因为要寸步不离跟着乔南山出差而赶了回去。
因此等乔淮生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顾舟。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进到这样的私人医院的,乔淮生也没有询问。
明明刚跟人拼了命的是他,可是顾舟身上看起来似乎比他还要狼狈,额角上带着两道血痕,手背上也有些青紫,一般他露出这样的伤的时候,意味着那些被衣服掩盖的部分只会更多。
乔淮生望着他,轻轻地扯了扯嘴角:“我还以为你只是骗我,原来你是真的有事。”
那个所谓的重要的朋友,也值得他怎么拼命吗?
“我看到你的电话了,”顾舟朝前走了一步,似乎是想触碰乔淮生的体温,“你……还好吗?”
“滚!”
“……对不起。”
顾舟垂下眼,目光有些沉痛:“我只是……”
“滚!”
乔淮生静静地望着他:“你听不懂吗?”
“乔淮生!”
“你不要再这么叫我,”乔淮生别过脸去,“你说得对,我们什么关系啊,本来就不应该在人前见面,你的做法才是对的,是我一厢情愿把你拉过来,还自以为这样你会高兴……我算什么啊!”
“这些你压根就不需要不是吗,是我自作多情,现在好了,你回去过你以前的日子吧,找你的什么的朋友去,我们再也没有关系了!”
“不是这样的,”顾舟试图往前踏了一步,“乔淮生,我……”
“滚!”乔淮生突然抓起桌上的花瓶砸到地上,“滚啊!我都说了不想见到你了!滚!”
手背上的吊针因为他的动作回流,鲜血瞬间溢了出来,顾舟猛地上前按住了他:“好。”
“好,”他说,“我回去,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有一点血顺着他的腰腹坠落到地上,只是跟那堆花的碎片混在一起,乔淮生没有看到。
“……对不起,”顾舟从喉头间撕扯出声音,“对不起……乔淮生。”
那天之后,顾舟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天宴会的事被乔南山悄无声息地瞒了下来。至于秦之昭和周兆,前者他现在还动不了,至于后者,乔南山给出的理由是他们两家还有合作,不宜现在动手。
不过乔淮生现在已经没有空余的难过分给了他。
他只是盯着旁边的落地窗,看着楼下有人推着轮椅复健的老人,和永远有活力跑来跑去的小朋友。
好像又回到了曾经一个人的时候,但即便如此,乔淮生还是不想闭上眼。
他总是能想起秦之昭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睛,和秦家那位说是因病去世的大少爷——秦彦。
乔淮生的指尖下意识抖了下,关硕突然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乔乔!”
“周兆他们几个混蛋,前两天玩车的时候突然从沟里翻下去了,五个人现在全在医院里,听说其中一个在ICU里住了好几天才出来。”
“你说什么?”
“怎么了,你怎么这副表情,”关硕说,“难道不大快人心吗?我过来的时候还听到周兆他爸说是有人要害他们家儿子,正跳脚要把人抓起来弄死呢!”
“那他们抓到了吗?”
“谁知道呢,可能吧,反正又不是我们干的,周兆平时得罪人那么多,说不定就恶有恶报了呢,再说了换他们几个半条命,就算是抓到也……”
乔淮生猛地拔下吊针冲了出去。
如果不是过分熟悉的路线,顾舟的家其实算得上有些难找,要先从一条大路拐进小巷,接着,从臭气熏天的垃圾站旁绕过去,再从一家烟酒副食店右拐,又打扮精致的按摩店老板娘站在楼下,也许还要给点小费才能摆脱,随后,跨过蛛网凝结的街道——
“怎么样,找到你那便宜儿子了吗?”
“还没有呢,”男人的声音粗犷又笨重,和顾舟的没有一点相同,“妈的!让他跟那个有钱朋友要点钱,死活都不肯去!”
“前两天不是让你们找过去了嘛,问出来了吗?”
“别提了,你那儿子嘴多硬你又不是不知道,命都没了都不肯松个口!呸!在那里矫情个什么劲!人家有钱人买块表都比他的命贵! ”
“算了,你们先走,等他回来,他就跟他说他奶奶要死了,不信这孙子不给钱!”
顾江海说完,扭头开始往回走,一边哼着歌上楼梯,顺便从裤兜里摸出卷好的烟叶抽了一口,正要开门:“你是?”
门口的乔淮生抬起头:“顾舟呢?”
“你要找顾舟?”顾江海上下打量了他的穿着,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叶,“行啊,他生病了,你跟我进来,我带你看他。”
铁门刚刚落锁,顾江海面色一变,猛地抽出腰间的刀,朝着乔淮生晃了过来。
乔淮生下意识往右一躲,刀尖戳进墙壁里:“你干什么?”
“小少爷,你家这么有钱,要是抓了你切根手指,肯定能换不少吧?”
盯着乔淮生动手时露出的一截腕表,顾江海几乎是不要命地扑过去,两人迅速扭打在一起,房间里的锅碗瓢盆和衣架落了一地,乔淮生的心中不断重复着顾舟曾经教给自己的格斗技巧,在他下一秒扑过来的时候,猛地压着他的手腕一转。
刀子落了地,顾江海被他砰得一声踹在地上。
乔淮生一只脚踩着他的脸:“说!顾舟在哪?”
“哈哈哈哈你要找他吗?”顾江海笑起来,“顾舟肯定还没让你知道过吧?”
“其实他是个变态,我亲眼看到他跟踪你,偷拍你,还拿着你的照片……”
词汇下流又恶俗,乔淮生下意识皱了下眉:“他人呢?!”
“你也很恶心吧?”顾江海只以为他是愤怒,“不如把你给我点钱,我来帮你收拾他。”
“他现在全身都是伤,只要钱给够,你说让我废哪啊我废哪,他那只手你要不要,我给你剁下来……”
“你他妈!”
乔淮生猛地踹了他一脚:“你还是不是个人!”
顾江海重重地摔在地上,手指却够到刚刚的刀:“去死吧你!”
刀刃和眼皮只割一线,乔淮生握着他的手腕,猛地一转,耳边的嘶吼声音换成顾舟身上的伤,愤怒一瞬间冲破了理智,在顾江海冲上来之前,握着刀的手猛地用力!
噗呲,有鲜血飞溅到他的脸上。
顾江海睁着眼,重重地倒了下去。
嘀嗒、嘀嗒,四周传来流水般的声音,鼻腔被血腥味灌满,乔淮生愣愣地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直到现在,他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忽然卸了力,身体像是又发了一次高烧,顺着墙壁滑了下去。
钥匙拧转,生锈的铁门突然在这个时候被推开。
顾舟回来了。
鲜血从顾江海的身上流淌到乔淮生的脚边,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身体一抖,顾舟突然在这个时候抱住了他。
骨节分明的手揽着乔淮生的肩,手指握得很紧,像是要将乔淮生整个人嵌进怀抱里,好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没事了。”
顾舟的声音是熟悉的平静,生平第一次,乔淮生觉得这平静是如此的令人眷恋:“没事了,乔淮生,”顾舟叫他的名字,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衫传过来,“没事了,我在这里。”
那是乔淮生第一次听到顾舟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说话,像是哄人般,将那把匕首从乔淮生的手中拿了出来。
随后,他拿出一张纸,细细地将乔淮生手上的鲜血擦干净,连同刚刚打架时碰到的所有碎片一起,一同扔进一个很大的黑色塑料袋里,又拿出一条抹布,将匕首的手柄擦了好几遍,这才垂下眼,握紧,将自己的手指覆盖上去。
做完这一切,这才重新蹲下身,将乔淮生拉下来:“你们刚刚动手的时候,还碰到什么了吗?”
乔淮生怔怔地看了他一眼。
“不用怕,你不会有事的,”顾舟却只是问他,“还有什么吗?”
“你要做什么?”
“这个街没有监控,除了路口右拐,那户人家没人住,从他们家的院子里穿出去,旁边会有一个咖啡店,你在里面坐一会儿再出去。”他说着看了时间,像是在计算警察到来的时间,“四点,你坐到四点再走。”
“你要替我顶罪吗?”
“你今天从来没有来过这里,”顾舟猛地推了他一把,“走!”
“我不需要你……”
顾舟没有听他说完,直接拎着他的领子将他往后一带,乔淮生这才发现之前顾舟和自己打架的时候应该留了手的:“快走!”
“我都说了不用你!”
乔淮生猛地将他推回去:“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会承担!”
“你是我什么?你凭什么替我顶罪?我真的杀了他不是更好,”乔淮生轻嗤了一声,“一次性解决两个自己讨厌的人,你应该放着鞭炮庆祝吧?”
“乔淮生!”
“顾舟!”乔淮生喝道,“你是不是就喜欢这样拯救人的感觉啊?”
“对我也是这样?对你那个什么朋友也是这样?将快要死的人救上来,看着他们没有你好像就不能活的样子,不惜放弃生命也没关系,”乔淮生自上而下扫视过顾舟的伤口,“这样是不是让你觉得特别有成就感,是不是觉得自己那卑贱的生命也跟着高尚起来?”
顾舟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乔淮生却因为这个眼神歇斯底里起来:“对你来说,我跟他有区别吗?是不是都是你用来自我满足的工具?”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什么彻底属于他,那么他宁可一点也不要,乔淮生冷笑了一声,“谁要你这样假惺惺的拯救,我宁可……”
顾舟突然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声音因此被迫终止,他冷冷地注视着乔淮生:“你想知道吗?”
握着他腰身的手猛地向后带了一步,顾舟突然一把推开了旁边的小门。
对面的窗户只能望到客厅,乔淮生竟然从未见过顾舟的卧室——
而现在,在小床对面的书桌上,顾江海所说的那些照片终于呈现在乔淮生的眼前。
有他在操场里打球的,有他在礼堂里讲话的,有他跟人说笑的……而最中间最大的那张,是乔淮生靠在窗前睡觉,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光落在他的眼皮上,唇缝因此张开了一些,离得近了,才可以看到一点嫣红的小舌。
而那个位置,现在覆盖着不明的脏污。
“从来就没有另外一个人。”顾舟说。
能让他奋不顾身的,甘心去死的,扭曲的跟踪,日复一日的窥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幻想的,会自卑会愤怒却又会不敢触碰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乔淮生一个。
“我不是因为想要学赛车才跟着你的,你在问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想着这些事了。”
“我从来不是什么舍身为己的圣人,我有肮脏的私心。”
顾舟审视过墙上的每一张照片,静静道:“你知道我在拍这些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每一个可能碰到你的人,我都恨不得把他们的手指剁下来,那些带着这样的目光看你的,我都想要把他们的眼珠子一个一个挖出来。”
“但其实我才是最罪大恶极的那个。”
顾舟指骨收紧,强迫乔淮生抬起头,去看那一整面墙上窥视的身影和洁白的污脏:“觉得恶心吗?害怕吗?”
乔淮生的身体因此而抖动起来,于是顾舟终于缓缓地笑了,长久以来压抑在他身体里的一切像是终于能在今日发泄出来似的:
“可我就是这样阴暗的人啊,乔淮生。”
“我去不了你的地方,你也不该来这里。”
就像是芬芳的玫瑰不该出现在泥泞的街道,月亮也不会坠落到他的掌心。
“你回去吧,”顾舟说,“刚刚的那个路线,其实是我为自己准备的。”
乔淮生说得对,像他这样日复一日的,无聊地又乏味的人生根本没有继续的必要,当然像顾江海那样的垃圾更是一样。
很久之前,顾舟就想过奶奶死去之后,跟顾江海同归于尽的可能性。
只是乔淮生的出现,才延缓了这个过程。
是乔淮生让他觉得自己那乏善可陈的生命还有点稀薄的价值,他望着乔淮生,想象着他曾经对自己微笑的样子,为了让月亮永远挂在云端,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生命。
“求求你,”顾舟放开了手,很轻地扯了扯嘴角,“不要让我……再讨厌自己一点。”
“顾舟你这个傻逼!”
乔淮生眼眶通红,猛地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那堆照片雪花一样坠落,但是乔淮生提起顾舟的领口,用力地吻了上去!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我爱你。”
血腥味盈满鼻腔, 可却从那轻柔的一个吻上嗅到了一点矜贵的橙花气息,嘴唇像是点燃欲望的第一个出口, 乔淮生只是轻轻一碰,便立刻被顾舟按着抓着头发压了上去。
他们都是第一次接吻,却仿佛有一些无师自通的本领,舌尖刚刚碰到舌尖,便像是点燃的两根引线一样纠缠在一起,顾舟紧紧地握着乔淮生的腰,力道大到好像要让人窒息, 呼吸与氧气都是奢侈,唯有那不断升起令人发麻的触感,诚实地记录着身体的感知。
这是他们第一次接吻, 却仿佛早已曾经演练过千千万万次。
被吮吸的嘴唇带着饱满的红,那点红色一直延伸到带着水光的眼尾, 乔淮生眼眶发红:“所以……你是因为喜欢我吗?”
顾舟胸膛起伏,伸手想要去碰乔淮生的眼睛。
“所以, 你是因为喜欢我吗?”
乔淮生又问了一遍, 他望着现在的顾舟, 被情.欲和渴望沾满的顾舟,会自卑也会难过的顾舟, 曾经平静的水面打碎又重组,露出形状扭曲的暗礁来,可是乔淮生并没有因此逃离, 他只是询问:“你跟踪我,偷窥我,去操场上看我打球,给我做糖渍小青桔, 把那些欺负我的人都报复一遍,是因为……喜欢我吗?”
“是。”
“有多喜欢?”
顾舟的手指静静地抚上他的眼尾:“我爱你。”
于是眼尾那点水光就坠落到他的指腹。
“那我告诉你顾舟,”乔淮生定定地注视着他,“我这辈子,最讨厌别人背着我自作主张。”
“你要是真的爱我,就永远不要这么做。”
“我不需要你为我牺牲,”鲜血在客厅蔓延,窥探的照片撒了满地,然而乔淮生一只手提起顾舟的领子,一字一句:“我只要你活着。”
哗啦一声,桌上摆放整齐的书因为他们的动作掉了一本。
可是等它落了地,那道声音依然没有消失。
乔淮生回头一望,才发觉那点动静是来自客厅——顾江海竟然自己爬了起来。
他一只手捂着腹部的伤口,似乎忘了这里还有两个人,摇摇晃晃地跑了出去。
乔淮生最后的道德感是帮他叫了个120。
随后,带着顾舟来到了当初的纹身店。
夏季已经过去了,即便是不用开老旧的风扇,纹身店里依然不显得炎热,那些缠绕的蛛网被人收拾得很干净,秋风吹过来,甚至有一点凉。
乔淮生站在窗边,清风吹起一点他的额发,连声音都显得空旷:“我就是这样看到你的。”
“是不是很奇怪?”乔淮生笑了笑,“我明明都没有见过你。”
却可以因为一个人而放弃一件事,因为一个人而重拾希望,因为一个人纠缠这么久,直到再也没有办法将对方从自己的生命中剥离。
“我当时只是觉得很生气,”微风吹动房间里的颜料气息,“我在想,为什么你不会觉得愤怒呢?为什么你就能这样活下去呢?”
他曾经以为顾舟是真的不在乎。
可原来顾舟的答案是不能,乔淮生也不能。
但是好在,他们都在这不能忍受的生命里,找到了可以让自己活下去的存在。
乔淮生的手指缓缓地挑开顾舟的上衣,露出精壮紧实的腰腹和上面有些斑驳交错的伤痕。
他静静地抚摸那天留下的痕迹:“疼不疼?”
顾舟摇摇头,依然偏过头注视着乔淮生的脸:“习惯了。”
乔淮生却突然从旁边取出一只画笔,笔尖像是流淌的欲望,代替乔淮生的手指在顾舟身上游走,微微发痒的触感让顾舟忍不住挣扎了下,乔淮生却一把按住他的肩:“别动。”
乔淮生正在顾舟的身上作画。
顾舟偏过头,从模糊的镜中看到他起草的轮廓——那是一朵玫瑰。
玫瑰不会坠落到肮脏的下水道里,但玫瑰吻在了他的身上。
笔尖在顾舟的腰腹上游动,乔淮生长睫低垂,目光认真,生平第一次,顾舟从乔淮生的身上找到了那样专注,那样长久的注视,心脏仿佛被滚烫盈满,他甚至觉得,就算是乔淮生落下的是把刀,自己都能笑着迎上去。
但是乔淮生的画工很好,顾舟丝毫不怀疑他有做什么事情都优秀的能力,玫瑰在他的身上扎根,生长,像是从伤痕累累的肌肤里开出的繁盛的新生。
“这是烙印,”花朵落下最后一滴红,乔淮生收了笔,“这辈子,你只能听我一个人的。”
他满意地欣赏自己的作品,一只手轻抚过顾舟的脖颈,甚至开始思考项圈的形状:“你要是敢背叛我,”
“我就打断你的腿。”
“不用你,”笔痕一干,顾舟立刻翻身压上来,嘴唇咬上乔淮生的脖颈,午夜梦回时肖想过的血肉,如今终于在他的舌尖下颤动,“我自己打断了送给你。”
灼热的吻沿着脖颈的一路往下,动作渴求又急迫,齿痕用力,乔淮生轻轻地闷哼了一声,刚刚还急不可耐的顾舟动作一停:“对不起,你……”
那是舒服。
乔淮生眉头一皱,不由得啧了一声:“你到底行不行?”
顾舟眼眸一深,从路上买的东西拿出来:“我只是怕你受伤。”
“是吗,这么怜香惜玉?那不然还是你……”
顾舟猛地封住了他的唇。
刚刚画好的玫瑰延伸折叠,因为热气的蒸腾而变得格外鲜红,又被落下水珠的洗涤,顾舟一只手捞起他的脖颈:“还好吗?”
“在你眼里我有这么脆弱吗?”
这样磨叽下去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乔淮生忍着那点不适,抬起眼,眼尾带着水光,连那颗痣跟着浮动:“我好像还没有告诉你……”
乔淮生轻轻地笑了一声,笑声是被水汽浸透的沙哑性感:“那天见到看到你的时候,我……”
在那天昏黄的夕阳里,在小巷的血腥,缠斗,在顾舟浑身鲜血,鬣狗凌厉的目光抬头的那一眼。
乔淮生因为药物消失已久的感知第一次有了反应。
他……了。
那个字一落下,顾舟眼眸瞬间锐利起来,抓着乔淮生腰身的手指收紧,却在乔淮生泄力的前一秒,猛地将人抱起来,狠狠地按在窗台上:“所以,是在这里吗?”
声音落在耳边,像是恋人般的亲昵:
“……生生?”
*
潮湿的热气是浮动的梦。
乔淮生从梦里惊醒。
身上多了床被子,一瞬间,他以为这是刚刚有人来过,几乎就要坐起身来。
却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他睡着之前,担心自己发烧,于是爬起来盖好的。
另一个人缺席了太久,身体驯化的习惯早已被另一种习惯代替,乔淮生早已经习惯自己照顾自己了。
不过万幸的是——乔淮生摸了摸额头,只是有点水意的凉,并没有发烧。
乔淮生看了看门口,那扇门依然没有任何被推开的迹象。
可是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砰!砰!砰!
敲门的声音传来,乔淮生一抬头,几乎立刻就起身去开门。
“乔总!”
郁明推开门,手中抱着合同:“我来接你一起去公司。”
“今天上午十点正式签合同,已经跟股东们说好了,按照您之前安排的,跟纵缰是同一天。”
郁明不太明白乔淮生的用意,只是挠挠头,询问道:“我们现在走吗乔总?”
“好,”乔淮生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隔壁转回来,“好,走吧。”
“那个……”郁明指了指乔淮生还光着的脚,“乔总……是不是要先换个鞋?”
乔淮生垂下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铺垫了这么久,如果说没有失望才是假的,或许,他也曾期待着会得到什么结果吧?
可是他得到了什么呢?
不然算了吧,为什么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呢,乔淮生想。
打断腿,关起来,不也是挺好的。
只有真正的狗才永远不会背叛吧?
“还有一件事,”郁明想了想,又忍不住道,“之前我过来给您送材料的时候,我看到……”
“看到什么?”
“看到……莫骁的前秘书刘响,”那个被乔淮生一上来就弄下去的人,郁明说,“我看到他进了秦总那边的门。”
“万一他要是跟秦舟……乔总,这次合约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乔淮生静静地看着窗外流逝的街道,良久,他才轻轻地勾起唇角,笑了笑:“不会。”
他说:“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
*
会议在上午十点如期召开。
毕竟是两位最大股东的一致行为协议,流程上需要全体董事在场表决见证,斗法这么久的两位将要在今天见分晓,所有人都到得很早。
只除了莫骁本人。
指针已经过了十点,乔淮生下方的位置还是空空荡荡。
“怎么回事,”副总周寻挥挥手叫来秘书,“莫总人呢?”
“已经联系过了,”小秘书也很着急,“莫总的电话没有人接,也派人到家里问了,保姆说他从前天晚上出去就没回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要不,要不我再想办法联系一下?”
底下窃窃私语的人越来越多,连带着郁明一起皱起眉,附在乔淮生耳边小声道:“乔总,不会是……”
乔淮生摇了摇头,手指点在桌面上。
十点二十五分。
这个时候,纵缰和崇山的合约应该已经都签完了吧。
秦舟是什么时候回去的,昨天晚上?前天晚上?还是在跟他说完就已经走了。
那个问题,只有他一个人这样可笑地纠结过吗?
“没关系,”乔淮生笑了笑,“既然莫总不来,那我们就……”
“乔总!”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秘书一脸惶恐,而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秦舟西装革履,款款而立,领针的样式好似五年前乔淮生送他的,盘旋的飞鸟到现在依然不过时,反倒在这时为他平添了几分矜贵气质。
他站在门口,抬眸望了乔淮生一眼,微微地笑了。
“乔总,”秘书无奈地解释,“这个人说他要来见你,我……”
“没事。”
乔淮生站起身:“你怎么会在这里?”
“秘书都不是说了吗?”秦舟道,“来找你。”
“秦舟,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秦舟没回答,只是伸手在乔淮生的额头上碰了碰,像是在查看他的体温,又望了眼乔淮生身上的衣服,不赞同道:“穿这么少就出门?昨天晚上差点起烧。”
乔淮生浑身一震。
“怎么这副表情看我,”秦舟脸上带着淡笑,手指顺势抚过他的脸:“我以为我在这里,你应该很高兴?”
指腹滑过他的下巴,秦舟留恋地碰了碰:“这样……你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手指一颤,有那么一瞬间,乔淮生甚至觉得秦舟早就知道了他真正想要做的是什么。
郁明却突然在这个推开休息室的门:“乔总!”
“那个,”迎面看到秦舟放在乔淮生脸上的手,郁明只能假装自己瞎了:“监控说,”
他只能艰难地将自己的视线从两人身上摘下来:“监控说,莫总的车今天早上八点的时候出现在老城区,从那以后就不见了。”
莫骁家里别墅一堆,没必要在明知道要开会的上午跑到老城区里,以他的性格,不管是输是赢,总该过来了结清楚,除非……他是要见什么扭转战局的关键人物。
乔淮生猛地抬头看了秦舟一眼。
“我会杀了他。”
他还记得这句话落地时扭曲的、疯狂的神态。
一股寒意油然爬上心头。
或许是他想错了,乔淮生想——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秦舟不是不出现,不是离开也不是背叛,他是去……
手指猛地一颤,秦舟却在这个时候坐了下来,一无所知般地给自己倒了杯茶,露出的腕骨上是一只熟悉的手表——在乔淮生跟他在酒局相遇的第一个晚上,就曾经被副总不小心掉落。
而现在,秦舟好似已经懒得再掩饰这一切,只是抬头望了眼乔淮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按照章程,已经接受通知的董事不到场等于弃权。”
他轻轻地笑了笑:“他不来,你不是也可以继续吗?”
或者说没有了莫骁这个阻力,乔淮生的动作应该会更干脆便利。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过来?”
“或许吧,”秦舟说,“一个思路而已,你可以继续等。”
“我只是来提醒你。”
秦舟把手中的茶放下,含笑望了乔淮生一眼:“家里的玫瑰换好了,不要忘记回去吃饭。”
“还有,”他轻轻地抚了下手腕,眼底仿佛有一闪而过的血色,“你不是说……要跟我谈谈吗?”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疯子”
“我是说过, ”乔淮生微微眯起了眼睛,手指撑在桌上, “不过在那之前,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
乔淮生压低声音,盯着秦舟英挺的面容:“莫骁在哪?”
“他……”
“如果你决定骗我,最好想一个万全的理由,”乔淮生或许在说莫骁,又或许是别的事情,“能骗一辈子的那种。”
秦舟于是微微偏过了眼睛。
“回去告诉各位董事, 会议暂停,”乔淮生转头对郁明说,“跟他们说, 如果莫总不来,那就一直等着, 等到他回来为止。”
“那我帮你先点点吃的?”
“可以,”郁明出去通知, 乔淮生一把将门摔上了, “但是你最好换个地方送。”
“如果过了12个小时, 莫骁还不回来,我会直接跟警方报失踪。”
秦舟似乎是将这看作是一种对自己的威胁, 无所谓地笑了笑:“没关系。”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做了事情还需要乔淮生给自己收场的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了,费尽心思爬上这个位置,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肆无忌惮地做这些事:“人丢了, 是该要找一下的。”
“好啊,”乔淮生点点头,撑在桌上的手指收紧,“我会跟警方说, 出于竞争关系,我是莫骁失踪的第一嫌疑人,让他们优先对我进行候审调查,财务进出,人际关系,包括……”乔淮生一字一句,“所有的就诊记录。”
说到就诊记录四个字,秦舟原本懒散地搭着的手指瞬间握紧了。
但是乔淮生仿佛已经预料到他的反应似的,微微一笑:“所以,如果你真的想送的话,不妨来趟警局?”
秦舟终于不得不抬起了头,深吸口气:“你真的想见他?”
“你说呢?”
“好。”秦舟点了点头,“我带你去。”
车子在老城区凌乱的街道里拐了几个弯,停在了一个废弃工厂的门口。
乔淮生穿过大门,在空旷的中央看到了现在的莫骁。
他身上已经完全分辨不出当初那个气势汹汹跟乔淮生争辩的影子,剪裁精致的西装已经看不出颜色,全身上下都是水淋淋的,两只手被反绑着靠在一个柱子上,嘴巴被人堵住,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水箱,似乎是察觉到人来,正要回头——
秦舟一挥手,立刻有人将挂着他的绳索一松,整个人的头颅都被按进了水里。
被绑在一起的双腿剧烈的踢蹬,莫骁疯狂地挣扎了起来。
但是秦舟冷冷地,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甚至还伸手将乔淮生拦了一下:“别再往里进了,他会看到你。”
这些肮脏的事情只有他一个人来做就好了,乔淮生不需要参与。
其实如果可以,秦舟压根也不想让乔淮生知道。
“你这些天不出现,就是为了做这个事?”
“是。”为了获取莫骁的信任多费了一点时间,他甚至刻意避免了跟乔淮生在人前见面,不过好在,效果很不错。
“为什么?”
“我说过我要杀了他。”
秦舟平静地说着,好像是这是什么可以随口讲述的事情,只要他在的时候,那些伤害过乔淮生的人从来都不用乔淮生自己处理,之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你疯了!”如果只是一些恶作剧,乔淮生还可以摆平,但是现在,“你知不知道要是莫骁真的出事……”
“乔淮生。”秦舟回望他,定定道,“你当时去陵山,是莫骁故意的,他知道那里可能会出危险。”
“所以……我不可能会放过他。”
只是给乔淮生下个药就足够让秦舟疯狂了,更何况是现在这样。
秦舟不会忘记到锦城接到乔淮生那通电话的焦急与恐慌。
他等了五年才能见到的人,却有人差点就给他毁掉了,凭什么呢?
秦舟微微眯起眼睛,一个抬手,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莫骁立刻被绳索拉了上来捞了上来,就在他以为能够终于能够呼吸一口的时候,那绳索蓦地一松。
手腕被绳索磨出血痕,窒息的挣扎声在空旷的工厂里显得格外分明。
“秦舟!”乔淮生不由得拧起眉,“但是就算是这样,这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谁要你做这些!”
“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
秦舟转过头,乔淮生一瞬间以为他要说之前的离开,但是秦舟缓缓地笑了下:“我最后悔的,就是五年前……”
“没能接到你的那通电话。”
于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乔淮生就应该在医院里。
“而且,谁说这只是你自己的事情了,”秦舟望着乔淮生,“你不是问我五年前为什么要离开吗?”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了。”
“因为我跟他是一样的人。”秦舟的指腹缓缓地扫过乔淮生的脸颊,像是五年前一样暧昧地,用力下压,“都在渴望着你的视线。”
“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他们吗?你让莫骁和宁斯与过来的时候,我有多难过吗?”
秦舟的手指扫过乔淮生的唇畔,挑开那温润的柔软,将自己修长的手指狠狠地插进去:“前两天我不该对你生气的。”
“你身边总是有这么多人,我早该习惯的,生生。”
“五年前我没有办法,只能像一条狗一样在你面前哀求。”
手指因此变得湿润,他垂眸盯着乔淮生眼中的水光:“但是现在不是了。”
“我等了五年,就是为了现在,有能力让想要消失的人全都消失。”
秦舟说罢,猛一抬手,莫骁被人倒挂着扔进了巨大的水箱!
挣扎的声音那样剧烈,但是秦舟却缓缓地,勾出一个扭曲又痴迷的笑:
“你看,你现在不得不只看着我一个了。”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想要你……管教我。”……
老实说, 乔淮生并不是很在乎莫骁的生死。
他又不是什么圣人,早在莫骁敢那么对他的时候, 乔淮生心中就已经替他想好了以后的结局。
但是即便是动手,乔淮生也会像是当初动那个讨厌的演员一样,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起码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不应该由秦舟动手,更不应该以现在的方式动手。
被扔进水箱的人像被烫到的鱼一样剧烈地扑腾,乔淮生的嘴唇被秦舟按压出一点嫣红,抬眸凝视秦舟:“放人。”
“不可能。”
“秦舟,我不希望自己再重复第二遍。”
“是吗?”秦舟嗤笑了一声, 微一屈膝,乔淮生整个人被他压在身后的柱子上,“可是你用什么来命令我呢, 生生?”
“我现在还是你当初那只随叫随到的狗吗?”
“既然我和他们没有什么不一样,既然给了我的还可以给别人, ”秦舟的膝盖顶着乔淮生的腿根,目光像是潮湿幽怨的男鬼, “那么你凭什么又要我死心塌地地听你的?”
“我都说了,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
“反正我们这么不重要, 这么无所谓,就算一起死了, 对你来说应该也是百利无一害吧。”
当初乔淮生对他说过的话被秦舟原封不动地回到了乔淮生的身上:“一次性解决两个自己讨厌的人,乔总岂不是立马要回恒盛开瓶香槟庆祝?”
乔淮生微微眯起了眼睛。
挤入自己双腿之间的那条腿是如此的存在分明,紧绷的肌肉隔着两层交错的西装布料研磨着他, 那样的热切和他的言语一点也不匹配:“秦舟,你是在跟我抱怨吗?”
手指一把甩开抚在自己的脸上的手,乔淮生冷冷道:“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抱怨?”
“你背叛我只是为了得到我,是吗?”
“是我冷落了你, 是我让你受了委屈还是我背着你招蜂引蝶,才让做出这种事?”
乔淮生一把提起秦舟的领带:“说话!”
秦舟的嘴唇颤动了下,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把自己的一厢私欲包装得那么好听,我差点以为你真的要爱我爱到不可救药,”乔淮生微微凑近他,浓郁的黑醋栗香气顺着领口钻出来,那被蹂躏到饱满的红唇轻启,带着些嘲弄,“但是当时……”
“先背着我和秦之昭联系的人,不是你吗?”
秦舟垂下的长睫狠狠一颤,却一把揽着乔淮生的腰身压回去:“是又怎么样!”
“你的父亲、母亲、朋友、同事……有哪一个把我放在眼里过?是不是每个人都在问我为什么跟你走在一起?”
秦舟深深吸了气,眸光中眼尾微红:“所以我算什么?你的走狗?你的污点?你见不得光的存在?还是你应该被惩罚的罪证?!”
乔淮生受到的关注太多了。
从小到大,有那么多人的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以至于他在学校有任何一点亲密的消息,就会被人谈说议论。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满身淤泥。
傅芸的高傲让她连见都不愿意见另一个舆论中的另一个对象,更别说像电视剧的母亲一样扔几张支票。
她只是把乔淮生关在了家里。
她不让佣人给他吃的,不让他开灯,像往常一样教育他,用那样极端的、歇斯底里的方式,将他视为一个家庭的耻辱,视为自己二十年来的失败。
但是她没想到,乔淮生生平第一次反抗了,用一种激烈的、决绝的方式——
乔淮生在夜深人静时从二楼跳了下去。
小少爷身上没有带一分钱,仅仅凭着记忆,穿过蛛网凝结的街道,在阴森的夜晚里撞开了顾舟的门。
顾舟正坐在灵堂里。
在医院里拖拉了小半年的老太太还是去世了,他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不算亲人的亲人也不在,顾舟回过头。
然后他看到乔淮生。
他的小少爷,他少吃一点饭都要让人担忧的小少爷,睡觉时要用厚厚的毯子包裹着,打球时要永远喝温度恰好的水,脚疼一点就要人背着。
他放在心头的月亮。
现在却带着浑身的伤——乔淮生身上全是灌木挂出的血痕,走路的姿势有点坡,脚背被磨出一层的血痕。
却依然弯起眼睛,勾出一个微笑来:“顾舟。”
他的眼眶有些红,说:“我们私奔吧。”
可是故事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不该带走乔淮生的。
或者从一开始——当乔淮生在学校里叫住的那一个瞬间,他就不该回头。
“或许我错了,”秦舟轻轻地笑了声,“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秦之昭说得对,”秦舟拂过乔淮生的侧脸,“在权势面前,爱情算是什么?”
“你看,莫骁就算是再讨厌我,还是不得不跟我合作,那些人就算是再看不起我,也只能毕恭毕敬的叫我秦总,还有你,”黑醋栗的味道挨得那样近,秦舟微微俯身,“就算是我在你心里再无所谓,还不是要为了莫骁的命来这里?”
“现在不好吗……生生?”
“我还是会跟一样守在你身边,帮你做所有不喜欢的事,让所有伤害过的你付出代价,而那些想要议论我们的人,不得不闭嘴。”
“而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旁边的莫骁已经奄奄一息,而秦舟缓缓勾起一个笑容:“你想救他吗,生生?”
“那就……管教我。”
“管教你?”乔淮生嗤笑一声,“你以为我来救他,是因为你吗?”
“别太自以为是了,秦舟。”
“我救他是因为他是我合作对象,就算我真的要杀他,他也只是因为他惹了我,”乔淮生刻意加重了最后一个字,“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没有资格管教你,你以为自己有资格替我出头吗?”
“五年前我就告诉过你,我这辈子最讨厌别人自作主张,你不放人,行啊。”
乔淮生一点头,猛地甩开秦舟,按着莫骁的头,重重地压进了水里。
本来就已经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人,连挣扎都变得缓慢,但是乔淮生动作狠厉,像是真的要莫骁的命。
“乔淮生!”
他自己怎么样都可以,但是莫骁绝不可以死在乔淮生的手里!
“乔淮生!放手!”
膝盖顶着莫骁的腿猛地一弯,那人把人身子都被按在了水里,像是生命最后的回光返照,剧烈挣扎了起来。
“乔淮生!!!”
“我现在可以跟你谈条件了吗?”乔淮生冷冷地回过头,“秦总?”
秦舟发觉自己真的差点忘了——从一开始,乔淮生就是一个比自己还要歇斯底里的疯子!
“好!”眼看着莫骁真的要命丧当场,秦舟眉头皱起,“我答应你,我会放了他!”
话音一落,乔淮生这才将莫骁从水里扔出了。
泡了太久的人已经彻底昏迷,但是乔淮生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心思,猛地一脚踹在了莫骁腹部。
刚刚喝进去的水哇得一声吐出来,莫骁痛苦地睁开眼睛,还没等秦舟有空遮住乔淮生,乔淮生便唤道:“莫骁。”
莫骁回过头,看清楚乔淮生的脸和他身后站着的秦舟,那是一个和当初的张寻一模一样的震惊:“你……你们……”
“听着莫骁,”但是乔淮生对他没什么耐心,直接一把拎起莫骁的领子,“你今天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也没有见过秦总。”
“你只是不小心错过了会议时间,被我出来寻到,等你回去之后,我们的会议还是可以继续。”
“怎么可能!”莫骁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简直要跳起来,“明明是秦……”
“你应该知道,”乔淮生卡着他的领口的手移到脖颈,威胁道,“我们能绑你一次,也能绑你第二次。”
他说的是“我们”而不是“他”,秦舟的目光微微一凝。
“你以为鱼死网破可能只是自投罗网,”乔淮生说,“莫总,不会做出这么不明智的事情吧?”
“他妈的,我!”
“作为交换!”乔淮生打断他,“之前说好的那3%,我可以不要。”
“新合同很快就会拟好,莫总不至于跟钱过不去吧?”
莫骁的挣扎终于慢了下来。
乔淮生这才示意:“快把莫总好好地送医院。”
这时才有人进来将莫骁带走,秦舟静静地盯着乔淮生的动作,等这里终于空无一人,才开口:“当初被我伤的周兆和他的那几个朋友,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他当时被乔淮生勒令不许再联系,几乎是破罐子破摔地将人弄进了ICU,但奇怪的是,周兆他爸只派人歇斯底里地找了几天,后面居然就偃旗息鼓了。
乔淮生微微挑眉:“你说呢?”
秦舟于是沉默了。
乔淮生说不再管他,可是话里话外将他摘得干干净净,好像是他指使秦舟将人绑了似的。
“乔淮生,你……”
乔淮生轻轻地笑了一声:“为什么要管你?”
“老实说,秦舟,你今天在这里,我其实真的挺高兴的。”
这也就意味着,崇山的项目已经签约了——在秦舟缺席的情况下。
乔淮生布了那么久的局,如今终于到了可以收尾的时候。
他当然高兴。
当然,这高兴里或许还有一点别的东西,秦舟没有选择回公司,而是留了下来。
起码证明,他还是要重要一点点的吧。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乔淮生想,是,现在是挺好的。
当初的穷小子摇身一变成了现在人人敬畏的秦总,当然好。
让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跟秦舟这么过下去,好得不得了。
但是他的背叛,他的痛苦,他的失落……他的爱人死了,谁来替他委屈呢?
“你的确做错了事情。”
乔淮生突然一把拎起秦舟的领带,猛地一脚踹在他的膝窝,强迫他半跪了下去:“想让我管教你吗,秦舟?”
“想让我在意你,关注你,关心你,因为你而抢下刹车,因为你而喊疼,因为你而愤怒,永远……只看着你一个人?”
乔淮生的脚尖沿着劲瘦的腿部肌肉缓缓上移,西裤上很快被染上了污脏,每说一句,秦舟胸膛的起伏就更剧烈一分。
“那你不应该去找秦之昭,”皮鞋转动,乔淮生的脚尖缓缓用力,“你应该来找我。”
“你之前做错了,不管没关系,我今天很高兴。”
乔淮生轻轻附在他耳边:“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等到秦舟经历他曾经经历的一切,等到秦舟体会到他所体会的痛苦,等到秦舟失去一切,他会把他想要的一切再赐予他。
脚掌下的东西慢慢变得涨大,乔淮生缓声笑道:
“这一次,可千万别选错了。”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今夜愿与您验证忠诚。”……
“乔总, 我们现在回宁市吗?”
乔淮生靠在椅背,懒洋洋应了一声:“嗯。”
郁明往座位后面看了眼, 又小心翼翼问:“那……那秦总?”
“你管他干什么?想投敌吗?”乔淮生眼睛微微抬了下,“不然我给你写封推荐信去纵缰?”
郁明连忙摆手。
他只是觉得,按照这些天形影不离的样子,秦舟理所应当要跟乔淮生一起回去的。
结果临走的时候,乔淮生连提都没提这个人,难道还真是锦城的露水情缘?一回去就又要开始你死我活了?
郁明脑子里想了八百部狗血大戏,一回头, 才发现乔淮生已经睡着了。
之前秦舟还特意交代过他,说乔淮生感冒刚好不要着凉,郁明正要挥挥手去找乘务员拿毯子。
有人先他一步, 将毯子盖在了乔淮生的身上。
“秦……”郁明下一字还没出口,便看到宁斯与冲他笑笑, 随后坐到了乔淮生后面的位置。
两个小时后,飞机平稳降落, 乔淮生一睁眼, 就看到伏在自己身边的宁斯与。
脸上带着乖巧到讨好的笑, 香水是不令人讨厌的奶香,正在帮乔淮生拾起掉落的毯子, 半个身子贴在乔淮生身上,长睫轻轻地眨动着,几乎是一个很适合睡醒时下手的姿势。
“那个……”见到乔淮生醒来, 宁斯与脸上带了点被欺负的软糯,紧张得像只兔子,“我只是,我只是想帮您拾一下毯子。”
“不用了, ”乔淮生轻笑一声,没有挑破他这些小把戏,只是将毯子推开,“这不是要下机了吗?”
说罢,也没管跟在身后的宁斯与,垂眸看了眼短信。
来人没什么备注,但是语气却轻佻:“宝贝儿,崇山的合同签了。”
“现在开始动手吗?”
乔淮生垂下眼,漫不经心打下两个字:“当然。”
刚刚收起手机,郁明就小跑过来:“乔总,有件事……”
能让郁明这么吞吞吐吐的事情不多,乔淮生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什么事?”
“那个,”郁明说,“这次W·S珠宝拍卖晚会给您发了邀请。”
W·S珠宝在四大奢侈品里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只是有一点——它里面有纵缰的控股。
“我知道这个您之前都是拒绝的,”郁明说,“不过主办经理一定要我转告你。”
乔淮生几乎都可以通过郁明的叙述感知到那人说这话时的语气:“这次的晚会采用拍卖形式,每个人都可以拿出自己的一件物品进行拍卖,拍卖落槌金额由物品提供者决定。”
“他说……您应该会喜欢。”
“哦对,他还给了我一张电子邀请函,上面写——”
“今夜愿与您验证忠诚。”
这实在不是一张邀请函上会跟所有参与者写上的字句,几乎相当于明晃晃地写着特殊,郁明忍不住发问:“所以乔总……您要去吗?”
“去啊。”
乔淮生轻轻地笑了声。
他当初在万众瞩目的地方失败过一次,现在新的战局,当然也要从万众瞩目里开始。
“你不用跟着了,先回家休息吧,我自己开车过去。”
乔淮生刚要拉开车门,宁斯与却突然跟过来:“乔总要去拍卖会吗?”
“我送您过去吧?”他说着站在车前,一副关心又担忧的样子,“那个……我听郁经理说,您的腿在锦城受过伤,不然还是我来吧?”
乔淮生微微眯起了眼睛。
老实讲,这些年追着乔淮生不放的人很多,有点手段的也不少。
但是像宁斯与这种有手段又知情知趣还追着不放的,确实很少见。
尤其是,在他已经知道了乔淮生和秦舟之前的关系时。
所以,早在宁斯与在锦城出现的第一天,乔淮生就已经关注了他。
“行,”乔淮生将钥匙一抛,绕去了副驾,“那你来开。”
“谢谢乔总!”
宁斯与立刻兴高采烈地接了钥匙。
他开车和他这个人一样,永远都不紧不慢恰到好处,是一个让人舒服的节奏,乔淮生不说话,宁斯与便主动道:“乔总,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这些天你在锦城,其实我一直在想你,知道您出事,我真的快要担心死了。”
“您可以让我照顾您吗,”车子在红灯停下,一双手从下方伸过来,可语气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讨好,“我只是能留在您身边就可以了,其余的我都不在意,我,我……”
“宁斯与。”乔淮生突然叫他的名字,“你为什么跟着我来锦城?”
他不笑的时候就显得莫名压迫,宁斯与心中咯噔一声,原本伸出去的手瞬间收了回去,却依然小声道:“那个……我之前不是说了,我有个研讨会在这里,我只是太想乔总了,我知道乔总您在附近,所以就……”
“你今年研三,参加研讨会对你来说除了浪费时间没有任何用途。而且你的专业,最近在锦城也没有大型的学术交流会。”
乔淮生坐直身体,微微抬眼:“还是说,你愿意放下家里的债务专程去锦城散心?”
前方变成绿灯,宁斯与握着方向盘的手开始渗出冷汗,却依然维持着微笑:“乔总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
“你父亲应该是宁易海吧。”乔淮生骤然打断他,“易遇科技的小公子。”
“你不是那些攀缘附会的小明星,需要在圈子里给自己找个靠山。”
“也不是没名没利的小网红,想在我这里拿走一两套房子车子。”
“你这么积极地想要爬我的床,是为了什么,”乔淮生双手交叠,那淡淡的嗓音仿佛能够直接穿透宁斯与的心脏,“总不会……是喜欢我吧?”
宁斯与浑身一震,手腕差点从方向盘上脱离。
“看路,左转。”
冷冷的命令声让他回过神,却被自己惊出一身虚汗:“我……”
“你家的易遇科技出了问题。”乔淮生替他补全了这个问题,“现金流断裂,急需大量资金回笼保住公司,所以,你需要找一个足够有能量,能把易遇起死回生的人。”
乔淮生望着宁斯与越来越白的脸,嗤笑一声:“怎么,宁易海已经老到这个程度,需要靠自己儿子爬床帮他堵窟窿了。”
“不是,不是的,”宁斯与的语气看起来要哭出来,“爸爸他,他生了很严重的病。”
“医生说他没有多少天了。”
“我想在他走之前让他看到,我是,”宁斯与抽噎了一声,“我是有能力守好这个公司的,我能照顾我和妈妈。”
“但是我太没用了,我想了很多办法,没有人愿意借这么多钱给我们,没有人在意我的努力,他对不起我爸爸,还有妈妈,她什么都不知道,她……”
“停车。”
宁斯与一愣,车子在路边停下,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不是,乔总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承认我是有目的,但是我对你,我对你是……”
“我对聆听别人的家庭遭遇没有兴趣。”乔淮生眼睫低垂,“下车。”
“乔总!只要您让我留在你身边,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您帮我这一次,我……”
乔淮生抽了张纸巾扔给宁斯与,看着他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声:“哭什么,我又没说不帮你。”
宁斯与愣愣地抬起眼,乔淮生靠在车门边点了根烟,微风吹起他的额发,他略略回过头:“不管怎么说,你那天陪我看了场电影。”
这话说得带着几分落寞,就好像是乔淮生这么多年身边绯闻无数,连个一起看电影的人都没有。
手指递了张支票:“如果你愿意,这些就当是电影票了。”
宁斯与这才吸吸鼻子,垂眸看了眼支票——如果单从一个情人的角度,这应该是一个不错的数目了。
更何况说起来,他其实什么也没付出过。
“谢谢乔总,”宁斯与知道自己不应该要求更多,只是……仅要这些救活一个集团,这还远远不够,“对不起……”
“或者,你还有另一个选择。”
带着烟草味的男人气息骤然靠近,语气里带着点调笑:“只是,你想要自己应该付出什么代价了吗?”
过近的距离让宁斯与浑身瞬间紧绷,脚背紧紧地贴在车门,可是看着乔淮生那张过分昳丽的脸,心跳又忍不住变快:“我……”
“衣服脱了。”
面前人冷冷地命令,宁斯与忍着羞耻,一点点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掉——有钱人都会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
但是为了爸爸的公司,就算是乔淮生想要在这里对他做什么,他也……
耳朵一点点地染上红色,外套里只剩薄薄的一层衬衫,这个时候,乔淮生却道:“手机给我。”
宁斯与瞳孔睁大,一瞬间以为乔淮生是要拍什么视频羞辱他,可还是咬着牙,将手机递了过去。
结果乔淮生却抬手打开车门,将手机扔了进去。
车门被关上,他将手中的袋子递给宁斯与:“换上。”
宁斯与愣了一下,这才低头一看——袋子里是一身剪裁精致的西装,连尺码都正好合适。
他怔怔地望了乔淮生一眼,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乔淮生轻笑了声:“怎么,觉得我要对你做什么?”
“第一天见面我就告诉过你,你不是我的菜。”
他抬起眼,目光像是怀念:“有些人的取向一旦定了,这辈子都不会改变的。”
“换上,然后跟我去拍卖会。”
乔淮生心里很清楚,他跟着秦舟一旦开始,就没有再回头的机会,也许最后还会闹成不死不休的境地。
所以……他需要有一个人,帮他做一些自己做不了的事。
“今天晚上,你就会得到我给你的定金。”
那根烟燃到了尽头,乔淮生抬手按灭,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好像是肺腑都跟畅快起来:“然后,我需要你跟我一起,在纵缰股票下坠到最低点的时候,做空纵缰。”
宁斯与唰得抬起头来。
即便是他再怎么微小也知道,纵缰拿下了清江湾又签了崇山,现在是风头正盛的时候。
但是宁斯与到底聪明,不该他知道的事情,他一句也没有多问,只是道:“那定金……”
手中的盒子画了一个抛物线,宁斯与抬手接过来,听到乔淮生道:“这是拍品。”
宁斯与垂眸看了一眼——那是一双对戒。
素色的戒指没有任何的装饰,但正因为如此,它也很难被当作配饰的用途,那就只能是……
“你只要拿出来,自然会有人给你付钱。”想起那张请柬上的字,乔淮生轻轻地笑了声。
“今夜愿与您验证忠诚。”
真好,乔淮生想,万千高楼一夜坍塌,他带着骨头过去,理所应当会在这样的不眠夜里……见证秦舟的忠诚。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汗液滴落,压抑呻.吟”……
“欢迎各位来到W·S的慈善拍卖晚会, 首先,有请我们品牌的名誉会长, 秦舟,秦先生上台致辞!”
乔淮生刚一进门,就听到主持人在台上的这番话。
纵缰刚刚宣布,正式签署崇山项目,几十亿的资金砸下去,誓要开创沿清江湾的一体式产业园,正是所有人眼中的一艘巨轮, 自然万众瞩目。
而秦舟迎着这些目光,微笑致谢,彬彬有礼地走上台。
当初秦舟刚刚回国的时候, 他们的初遇就是这样的一个场面,现在, 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的场景。
乔淮生静静地凝视着秦舟最后的辉煌,有礼宾迎着他入内:“乔总, 您的位置在这里。”
明明是对家, 但是出于地位的考虑, 乔淮生跟秦舟的位置是在同一排,只是中间隔了一个过道。
发言结束, 秦舟走下台,长腿在西装下勾唇出健硕的形状,双腿交叠一落座, 目光扫过乔淮生,却又看了眼他身后的宁斯与,原本微笑的眼睛眯起:“乔总还带了伴来?”
乔淮生微一挑眉:“不能吗?”
“当然可以,”秦舟松了松领口, 视线从宁斯与身上收回来,却只望向乔淮生,“那我能不能让乔总……多看看身边人?”
语气低沉却乖顺,仿佛他真的把乔淮生那天的训诫听了进去——想要什么,应该去找乔淮生要,而不是别人。
乔淮生轻笑了声:“那秦总的诚意呢?”
拍卖会很快开始了。
拍品一个一个地展出,今天商贾云集,每个人都希望在这里有个露脸和被记住的机会,上面的藏品一个比一个华丽。
秦舟间或举牌拍下一两个东西。
纵缰总裁没什么别的爱好,只是喜欢收集一点珠宝,当初刚认回秦家,在华尔街赚到的第一笔钱,就是买了一款全球限量的缺月项链。
价格之昂贵,以至于秦舟刚刚拍下的第二天,就被记者添油加醋地登了报。
不过他拍东西也没什么要收藏和倒卖的意思,纯粹图一个好看,可拍卖会进到中程,出现在展柜里,却是一双其貌不扬的对戒。
颜色很素,以至于他只可以出现在某个小城的商品展柜,而不是现在,代表行业最顶尖设计的珠宝大会。
更何况,它的起拍价还是五百万。
众人议论纷纷,拍卖师叫了三遍还是没有人举牌,都以为这件肯定要流拍。
“怎么这个东西就拿上来了?”
“就是,既不是什么名家也没什么特别的设计,这东西能值五百万?”
“他的提供者是谁啊?有人认识吗?该不是随便糊弄一个东西,来这里圈钱了?”
这件东西属实算不上什么特殊,不管是收藏还是当做饰品,看起来似乎都没有任何价值,很多人只看一眼就转过了眼睛,等着最后的流拍。
唯有秦舟微微抬起眼,定定地看着展柜里的对戒。
带着乔淮生私奔之后,他们曾经过过一段时间的窘迫日子。
那或许是乔淮生这辈子都没经历的贫瘠,为了他避免被乔家找到,甚至不能去工作。
他们只能靠顾舟临时接得一点散活来补贴家用,不过顾舟对工作也不挑剔,什么赚钱做什么,在信息技术高涨的时代,很快找到了一个码农的零活。
乔淮生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影一边看了眼他的屏幕:“这些鬼画符是什么?”
“一种类似于DES的对称加密技术,用于防止信息泄露。”
乔淮生眨了眨眼睛。
于是顾舟放下电脑:“类似于摩斯电码。”
他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三长一短,一共四声:“就像这样,如果我们两个之间用只有我们知道的方式加密,那么下次再出现的时候,就只有我们知道它的含义。”
“那它的含义是什么?”
顾舟抬起眼:“你今天吃饭了吗?”
“真无聊。”乔淮生从沙发坐在地毯上,手指撑起望向顾舟的眼睛,“换一个。”
荧幕的一点光亮落在乔淮生漂亮的脸上,顾舟离得近,连眨动的长睫都清晰可见,喉结微微滚了下:“你……我今晚没有工作。”
他说话的时候,手指已经沿着乔淮生的衬衫摸到腰窝,原本沉静的目光里满是汹涌的欲望。
“你脑子里就只有这点东西?”
顾舟于是把下巴搁在乔淮生的肩上,自从确认关系之后,他就很喜欢这样贴在乔淮生的身上,好像要把从小到大缺少的触碰全都在乔淮生一个人身上找回来似的:“那你说呢?”
“我爱你。”
顾舟猛地转过头,贴在乔淮生身上的指尖明显颤了下。
但是乔淮生微微勾了下唇角,满不在乎地样子:“我是说这个密码。”
“不行,”手指沿着腰身下移,指尖暧昧地停在原地,却不继续动作,带了几分逼问,“再说一遍。”
“说什么?”
顾舟屈指在桌上又敲了四下,三长一短:“这个,密码。”
于是乔淮生转过头,眼尾的痣像是勾人的妖:“是什么?”
他微微侧身,被抚摸的地方就在钻进顾舟的掌心,又问:“顾舟?”
顾舟呼吸有些热,却一瞬间明白了乔淮生的意思,贴在他的耳边,像是私语:“我爱你。”
哗啦,有什么从掌心坠落到桌上。
顾舟垂下眼,才发现那是一组素色的男士对戒,上面没有什么装饰,却足以让人心潮澎湃。
掌心慢慢地变得灼热,顾舟的吻落在乔淮生的耳廓,听到他道:“闫玲说《白日焰火》进决赛了,这是预支的奖金。”
“高端设计师的是不用想了,不过你有一个特权,等忙完这一阵,未来的大导演亲自给你刻一个。”
乔淮生转过身,仰头望向顾舟的脸,手指沿着衣袖摸进他的腰身:“跟你腰上的这个一样?”
顾舟的呼吸逐渐急促,乔淮生轻笑了声:“那看来是很喜欢。”
“等决赛的奖金拿到,再给你打块牌子挂脖子里好不好?”
碍事的上衣被同时掀开,唇齿的交缠的一瞬间,顾舟听到乔淮生的声音:“我也爱你。”
轻轻地抚了下指骨,无名指的地方空空荡荡,秦舟抬起头。
橱窗里的戒指颜色陈旧,银色的光泽下没有任何装饰,一如空白的五年。
在拍卖师宣布流拍之前,秦舟终于抬起手:
“三千万。”
“多少?三千万?”
“这个东西能值三千万? ”
“这是有什么好收藏的,外面不是有一堆?”
“就是啊,纵缰的行情得多好啊,难道真是有钱花不出去了?”
没有人想过秦舟会突然把这个抬到三千万,唯有乔淮生依然坐在旁边,眉目沉静,仿佛压根没有听到这个声音。
拍卖师举起槌:“三千万一次,三千万……”
“六千万。”秦舟忽然又开口了。
这下不止坐着的观众,连觥筹交错的众人都转过了头。
“六千万一次,六千万……”
“一个亿。”
杯子被放在旁边,所有人都盯着秦舟,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因为纵缰的业绩高兴得昏了头,以至于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情。
“一个亿一次,一个亿……”
“一亿三千万。”
旁边的宁斯与冷汗直冒,怎么也没想到乔淮生说好要给他的定金会是这个数目,有些紧张地凑到乔淮生身边:“乔总……”
“一亿五千万。”
秦舟突然又开口了。
整个会议寂静一片,所有人都以为秦舟是疯了,只有乔淮生一个人坐在原位,从头到尾都波澜不惊,好像早就料到现在的局面,压根没有往旁边看一眼。
“两亿。”
低沉的声音响起,这场拍卖成了秦舟一个人的竞价,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的那个目标是什么,对手又是谁,只有这两只其貌不扬的陈旧戒指,从一点微薄的奖金,仅仅过了五年——
“两亿七千万。”
秦舟的声音落地,全场一片寂静,就算是纵缰的体量再大,公司的现金流到底是公司的,更何况,现在掌权的还是秦舟的叔叔秦之昭。
他不过才刚刚回来五年,两亿七千万很可能是全部的个人身家。
众人一片咋舌,可就在拍卖师都哆嗦着念数字的时候,秦舟居然又开口了:“三个亿。”
这几乎已经到了要变卖房产的地步,可说完这句话,秦舟这才转过头,望向旁边隔了一条走廊的人:“现在够诚意了吗,乔总?”
乔淮生微微侧头,听到他带着几分讨好的声音:“那,消消气?”
交了50%的定金,那两枚戒指才到了秦舟的手中。
原本空荡荡的无名指被重新占满,酒店套房里,指骨揽着劲瘦的腰身,深一点颜色陷在白皙的腰窝里分外明显。
秦舟屈膝顶在床上,乔淮生一只手挑起他的下巴,垂眸给他一个吻:“算是奖励。”
手指轻轻地拍了拍秦舟的脸颊:“今天表现还不错。”
唇舌刚刚退出,就被人重新勾了回去,指骨因此陷得更深,呼吸灼热又急促:“三个亿,只是这点奖励吗?”
“乔总,”滚烫的吻落在耳垂,衬衫沿着腰身挤掉一半,“就算是喂狗,起码也应该给根肉骨头吧?”
“行,”乔淮生轻笑了声,作势往后一躺,撕扯到一半的衬衫因此崩得更开,露出大片雪白紧实的胸膛,“那你自己来啊。”
眼眸一深,秦舟猛地吻了上去,床单因此被拉扯出褶皱,眼尾的红好像是调情的纱,乔淮生的手指插进秦舟的发丛,在过分用力时将人拉起:“拿我磨牙呢?”
“五年过去,乔总还是这么娇气。”
秦舟轻叹了一声,却按着乔淮生背过身去,修长的手指划过他的脊背:“但是……肉沫没有榨干净,怎么能叫做骨头?”
金属指环陷进唇缝堵住声音,秦舟的手机响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接通,就被人按了静音一脚踢到床底下。
唯有乔淮生那里传来短信的声音:“乔总,成了。”
就在秦舟以三亿天价拍下两枚素戒的当天夜里,即将动工的崇山就被爆出土壤密实度超标,当地的检测跟镇长当天就拿着尾款跑到了国外,项目被迫停摆。
手机亮了又灭,当天夜里,秦舟有上百个电话进来,可直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也没有得到回应。
一起被掉过去的还有半边被子和用过的塑料薄膜,床上一片脏污,于是秦舟干脆将乔淮生抱了起来。
后背抵着墙壁,感知却因此更加深刻,指尖在坚实的臂膀上拉扯出红痕,连同纠缠的唇舌一起品尝出血腥味。
他们紧紧地相拥,汗液滴落,压抑呻.吟。
在明日崩塌之前,仿佛此刻就是极乐。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我终于也背叛你一次了。……
纵缰大楼, 男人的领结包裹住脖颈,垂下的衣袖甚至连手腕都遮得严严实实, 唯有那双眼睛依然锐利深邃,来往的人群匆匆忙忙,几乎都是跑着往里进,甚至都没人发现,他身上的西服还是昨天的那一件。
秦舟一进门就被围住了。
“秦总!”
“秦总,崇山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总,公司股票今天一开盘就跌了几个点, 现在涨势还是往下,市场那边过来问,是否需要暂时停牌?”
“不用, ”秦舟一边看手上的文件一边往前走, “现在停牌只会更加造成市场恐慌, 现在去找评估机构重新出具鉴定书,估算土地剩余价值。”
“去通知召开董事会, 商议启动自有资金回购流动股稳定市场, 询问股东增持意见。”
秦舟一边走, 一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诸项事宜,程阮跟在他的身后:“秦总。”
“对不起秦总, 这次的项目是我……”
“对现在局面没有用的事情就不用说了,”秦舟打断他,“最后拍板的人是我。”
“无论如何, 我才是事件的第一负责人,”秦舟问,“签约的那几个人呢?”
“早跑到国外去了!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这批地有问题, 就等着拿了钱跑路呢!这群王八蛋!”
“放出消息,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把人给我抓回来,伤残不论。”
男人眼中的阴霾让程阮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那……要是找不回来呢?”
秦舟冷笑了一声:“那就让我们即便是待着,也绝对不能安稳。想从我这里拿钱,我怎么能让他们安心得睡得着觉?”
从头到尾,秦舟都没有表现出特别愤怒,可直到此时,程阮才感到一丝可怖的气息,他不由得想到之前秦舟在国外的那些故事。
只用了五年就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混到如今的位置,秦之昭并没有因为他的姓给过秦舟半分的优待,他的每一步都是靠自己得来的。
摸了摸额角的冷汗,虽然知道秦舟可能不爱听,程阮还是道:“还有……秦总……”
“什么?”
“这次的事情,如果说真的只是镇长联合机构的人骗我们,那他们何必把这件事大张旗鼓地曝出来呢,等我们自己发现跑远点不好吗?”
“而且……昨天晚上媒体那么统一,短短一晚热度就上来那么快,我们连个压消息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推了出来。”
“我总觉得……”程阮观察着秦舟的神色,“我总觉得……像是有人早就知道这件事,就等着我们签完约掉坑里一样。”
秦舟搭在桌上的手猛地收紧。
程阮都能想到的事他不可能想不到,只是……昨天晚上。
那些暧昧的痕迹还留在身上,那些拉扯与纠缠仿佛刚要隔着血痕刻进骨子里,可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秦舟静静地抬眸,程阮立刻识趣地出了门。
这才接起了电话:“醒了?”
“嗯,”那边的声音带着些醒后的沙哑,有些性感,以至于秦舟摩挲指尖,不由想象他现在的样子。
“早饭已经点好了,现在要吃吗?”
“我知道,”乔淮生轻笑了声,“很合胃口,谢谢。”
于是秦舟也轻笑了声:“乔淮生。”
“嗯?”
秦舟动了动手腕,将自己站在玻璃窗旁,阳光照到掌心:“戒指很好看。”
“是吗?”乔淮生轻声道,“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刻。”
“那我来刻,”秦舟说,“可以吗?”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所以不是未来的大导演,而是未来的大总裁了吗?”
“所以,”手腕垂下,秦舟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可以就这么过下去吗?可以就沉浸在这样的虚妄的幸福里,等待着秦舟慢慢地蚕食自己,或者再像以前一样,等待着某一天里,突然降临的背叛吗?
肩上的睡袍滑落了一点,露出大片雪白的肩胛和上面嫣红的风光,昨晚一定兴致激烈,只可惜,今朝已经是今朝了。
子弹出膛,便没有回头的机会。
乔淮生静静地喝了口粥——或许是正是因为这家做的粥比较合他的胃口,秦舟才将酒店定在了这一家,乔淮生轻轻地笑了声:
“秦舟,之前我的一切,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还有,”他说完,没有再听秦舟的回答,只是问,“今天晚上,要我去接你下班吗?”
*
连续忙了一天的公关,秦舟才起身,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手机又有电话进来:“秦总,拍卖行那边过来进行资产核实了,他们说您名下没有房产,剩下的账目……”
“就按之前说的进行核算吧,东西不都提交了吗?”
挂了电话,秦舟这才有工夫喝了口水。
办公室的门唰地被人推开,秦舟刚要皱眉,便听到来人道:“秦总!秦董说让您现在去董事会?”
秦舟看了眼腕表:“会议不是还有两个小时才召开?”
“是,您通知的是六点,但是秦董……秦董他自己发了内部通知,现在人都到齐了,他们说要……”
秦舟一把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今天的会议主旨是,”坐在上位的秦之昭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补完了下半句,“启动对秦舟总裁以及副董事位置的弹劾机制。”
“秦舟在担任纵缰董事的期间,多次工作懈怠,致使公司决策出现重大失误,给公司造成了巨大利益损失,董事会一致决定,秦舟已经不再适合担任公司的决策层,应对其进行职务罢免。”
“什么!”程阮第一个开口,“秦总这五年来为公司创造多少业绩,怎么能因为一次的失误就罢免他!而且秦总他已经想好了公关方案,只要我们……”
“什么时候董事开会,还有秘书说话的份了。”
秦之昭的视线冷冷地扫过他:“出去。”
“我记得,只凭一次决策,”秦舟打断他的话,静静道,“董事会应该是无权对现任执行董事进行弹劾的。”
“是!一次清江湾的蠢事还不够!”秦之昭猛地将手中的照片冲着秦舟砸了过去,“那这些呢!你要不要跟诸位董事解释一下这些是什么!”
纸片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秦舟捡起来看了一眼。
最上面是一张剪报。
报纸标题取得很有意思:“纵缰总裁一掷千金为美人,上亿市值为何蒸发?”
上面的文字极尽离奇,将秦舟写成了一个为了纵情酒色流连夜场的废物,好似所有股民的钱都被他骗过来为自己享乐,而他在拍卖会上一掷而出的三个亿,被人添油加醋写成是崇山项目的款项,仿佛秦舟早就已经跟检测机构串通好,估计做了这么一出戏放出利好消息入市,随后自己宰杀散户,却拿着这笔钱满足满足私欲。
可以想见,这种标题正好满足一部分人仇富的心理,下面洋洋洒洒全是谩骂,从秦舟的身世到他之前在国外不择手段的一系列举动。
这个消息本来也好澄清,只是,这个小报偏偏还配了一张真实的图——
装修的华丽盥洗室里,秦舟揽着一个人的腰将人按在洗手台上亲吻,急不可耐的样子让他在这样的场合就兽性大发,那人虽然只漏了一点腰身,却能够凭借身上的西装看出是个男人。
而且,他身上的那套西装,跟当时拍卖会那两枚戒指的提供者一模一样。
秦舟当然知道照片里的另一人是谁。
他只是没注意到,昨天的宁斯与身上的衣服,居然跟乔淮生在酒局上那身是同一套。
原来,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开始筹划着这一天了吗?
其实……可以早一点告诉他的。
因为,只是这么一张照片,秦舟便不可能再有任何辩解,任何澄清,他宁愿自己被辱骂过千万条,也不会把乔淮生这个样子时的正脸公诸人前。
但或许,这也是乔淮生计划中的一部分吧。
他或许是料准了这一点,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吧。
“这些呢!”
秦之昭摔下的纸片里全是各大媒体对这件事的报道,仅仅半天时间,这件事情已经不断发酵,连同崇山项目的失利,将纵缰钉在了耻辱柱上,连同他从贫民窟里带出的总裁。
“秦舟!这些你有什么好解释的!”
“没有。”
秦舟的指尖颤了颤,弯下腰,将那扔到地上的剪报捡了起来,拍了拍那落在那人身上的灰尘:“对此,我没什么要说的。”
“好!”秦之昭一点头,“现在在公司官网发布公告,罢免秦舟纵缰集团的总裁一职,并解除其在董事会的职位。”
秘书噼里啪啦起草着文字,下面一片哗然,唯有秦舟本人对此不发一言,好像那个在一瞬间失去一切的人不是他一样。
“还有,”说罢,秦之昭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根据章程,你存在玩忽职守和与事故方串通的嫌疑,在公司股价稳定之前,需要暂时冻结你的个人资产。”
“我的个人资产?”
听到这儿,秦舟终于轻轻地笑了声 ,晃了晃手上的报纸:“你觉得,我现在还有什么个人资产吗?”
三个亿,是秦舟这五年来所有的积蓄。
不只是现金流,甚至包括秦舟所有的投资理财产品乃至各类藏品。
除此,他是真的身无分文一无所有了。
秦舟垂眸看了下,众人这才发现,他的无名指上,带了一枚素圈的戒指。
那上面空空荡荡没有任何装饰,是陈旧到追也追不回的款式。
他用自己全部的积蓄买下了它,所有人都拿他当个傻子。
只有秦舟自己把它当做和好的信号。
而现在……原来这戒指,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你还真是个情种,”董事会的人散得七七八八,秦之昭推着轮椅来到他身边,“可是我早就告诉过你,他们乔家全都是冷心冷肺的东西。”
“你怕不是忘了,你堂哥是怎么死的!”
秦之昭的手指紧紧地握在轮椅边缘,几乎是狰狞地盯着现在的秦舟:“我花了五年培养你,可是你一见到他,就什么都交了。”
“真是没用的东西。”秦之昭的声音像是阴恻恻的毒蛇,“要我再重新教你一遍吗?”
秦舟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秦之昭嗤笑了一声:“放心,不会把你放到军队或者什么森林里了,我现在才发现,血肉上的锻炼是没什么用的。”
“你还是需要自己看清楚,”秦之昭指了指心脏的位置,“你觉得……”
“你不是秦总之后,其他人会怎么看你,那个乔家的大少爷,又会怎么对你?”
“把你当做和其他人一样的小玩意儿?还是丢在人堆里的垃圾?哦对,”
“他现在这样,一定很恨你吧,说不定,比其他人更能带给你惊喜呢?”
“刚好酒庄里缺一个服务生,既然这么擅长,不如就去那吧。”
秦之昭冷笑着看着秦舟越来越苍白的脸:“好好看,你五年前要死要活护着的那个人……”
“到底是怎么对你的?”
*
秦舟出门的时候是无人相送的。
当初那些恭敬着叫秦总一个个都躲得很远,生怕近一点就被清算的人当做是秦舟这一派的人。
但事实上秦舟在公司也没什么派系。
电梯下到一楼,秦舟才发现下雨了。
前台一见他来便偏过了头,假装自己没有看见,以化解不得不微笑打招呼的尴尬。
于是秦舟也没有为难她。
他一个人推开旋转门,正要走进雨幕里。
“秦总!”程阮冲出来,递了一把伞给他,“外面下雨了。”
“这次的事情,明明是秦董他……”
“程阮!”秦舟向来冷心冷情,除了乔淮生以外的人都不怎么在乎,此刻却也不免多说了一句,“谨言慎行。”
“谢谢你的伞。”
秦舟抬手撑开:“你放心,秦董真正想教训的只有我一个,不会对你们下手的。”
但即便这么说,来送他的,到底只有一个人。
当初他一无所有出国的时候,能带去的只有裂开的骨头和唇角的伤。
而现在,他再次一无所有的时候。
也不过一把伞……和一枚戒指。
仔细想想,似乎还是多了点的。
想到这儿,秦舟扯了扯嘴角,孤身走进雨幕里。
雨珠顺着伞边坠落下来,昂贵的西装裤脚很快被雨水打湿,过了一条马路,对面便是人来人往的商业街。
停在旁边的卡宴鸣了下笛,秦舟一回头,便见对方降下车窗,露出一张过分昳丽的脸。
如同电话里说的那样,乔淮生来接他下班了。
他们之间有过许多承诺,它们统统都不作数,而作数的却又全都不合时宜。
天地笼罩一场大雨,乔淮生在车内,秦舟在车外,指骨撑着一把黑伞,垂眸看着赶来的这人。
“疼吗?”
乔淮生轻声问。
有雨丝顺着车窗飘了进来,乔淮生微仰起头,看着秦舟指骨上的那枚戒指,却笑了:“你看。”
他说:“我终于……也背叛你一次了。”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当然是抓回去当狗。”……
第一次见到顾舟和秦之昭见面是什么心情呢?
一开始其实还是有点担心的, 在顾舟连续一周晚回家之后。
他说自己加班,虽然顾舟确实很忙——他总是尽力要给乔淮生一切好的东西, 不肯让物质上有任何的委屈,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下,家里的沙发还是柔软干净,对面挂着投影仪,新鲜的花朵总是两天一换。
乔淮生劝了几次劝不住,于是破天荒地跟着顾舟出了门,打算在这人应酬的时候直接把人给拎回来。
他虽然不再是宁市的乔大少爷, 但是也没必要让顾舟牺牲到这个地步换这些东西。
只是等乔淮生气势汹汹地赶过去,看到的却是顾舟和……秦之昭。
他们相对而坐,姿态那样熟稔, 关系那样亲密,他甚至看到顾舟那样冷冰冰的人, 在听到秦之昭说了什么时候,居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居然笑了。
对着秦之昭。
对着他这辈子最讨厌最痛恨最恨不得杀了的人。
“为什么死得那个人不是你呢?”
“你知道你爸爸在之前有一个爱人吗?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因为你的存在, 他从二十多层跳了下去。”
“你从出生开始……就带着罪孽。”
“乔淮生乔淮生乔淮生乔淮生乔淮生乔淮生”
蛇信般的声音响在耳边, 好像是有谁在一声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乔淮生!”
略带着冷淡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看见顾舟推门望进来,神色里带着些疲惫:“你怎么了?”
乔淮生抬起眼, 定定地望着他:“你干什么去了?”
“加班。”
“加班?”多么轻描淡写的两个字,这些天里,顾舟一直都是这样加班的吗, 乔淮生冷笑一声,“跟人坐在咖啡馆里也算是加班吗?”
“你自己闻闻顾舟,”他一把拎起顾舟的领子,“你身上是什么恶心的味道!”
“你跟着我?”
顾舟抬起头, 眉眼中有一点疑惑:“为什么?”
“你不放心我吗?还是觉得我会背叛你?”
“你不会吗?那你告诉我,你见秦之昭做什么?!”
“他是秦之昭……?”顾舟似乎愣了一下,可惜那声质疑太轻,乔淮生只听到他道,“他是我的客户。”
“客户?什么客户! 秦之昭这样的人找你做客户?”
乔淮生冷笑一声:“行啊,那你现在把工作辞了。”
顾舟偏过头,似乎思考了一下:“不行。”
“我的片子已经拿了冠军了,奖金很快就会到账!我不需要你每天给这样的客户陪笑,”乔淮生语速很快,几乎是立刻道,“我们可以再换一个地方,找一个小地方,我们……”
顾舟一把握住他有些颤抖的肩:“乔淮生,你还在害怕吗?”
“你怎么了?”乔淮生今天的样子,一瞬间让他想起那天晚上,乔淮生穿着一身西装满面泪痕站在他家楼下的样子,顾舟不由得皱起眉,“你今天……”
乔淮生抬起头望他,眼尾像是有一点红,连那枚痣看起来都分外楚楚可怜:“顾舟,我再说一遍,把工作辞了。”
顾舟的心脏都跟着被攥紧,手指轻轻地碰了碰乔淮生的脸颊,却道:“不行。”
“生生,我……”
“那我换一个问法,”乔淮生偏头躲开了他,“你跟秦之昭断了,这辈子,永远都不要再见他,行吗?”
顾舟瞬间蜷缩了些,眼中闪过几分痛苦的挣扎,他其实很想将乔淮生抱进怀里,但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不行。”
“好,好得很。”乔淮生彻底笑了起来,“那你现在走吧!”
分手两个字卡在嘴边,却怎么也没办法出口,乔淮生只是将桌上的花瓶抓起来砸到顾舟的身上,玫瑰散落一地,破碎的玻璃连同歇斯底里的声音:
“滚!滚啊!”
顾舟离开了。
他甚至走之前,还贴心地将那堆碎片给收拾了一下。
以至于现在乔淮生的身体顺着墙壁滑下来,接住他的地毯依然是干净的、柔软的。
乔淮生静静地坐在房间里,第一次,他觉得这个小房间是那样空旷,如果一个人不发出任何声音,简直像是要被周围的黑暗吞噬一样。
咚、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乔淮生猛地抬头来,一瞬间以为那是顾舟。
可是门打开,乔淮生才在刹那间想起来,如果是顾舟的话,他应该是用不着敲门的。
门外站着的是傅芸和乔南山。
激烈的反抗换来的只会是更激烈的教训,傅芸和乔南山把他带了回去……送进了戒同所。
身体被电流刺穿的那一瞬间是什么感觉?看着恶心的男人在自己的面前交.媾,想要把他们的皮一层层地剥下来,连同自己的。
被束缚在电击椅上的时候,有人反复问乔淮生到底做错了什么?
可是他做错了什么呢?因为喜欢顾舟吗?因为爱上一个人吗?因为爱上一个男人吗?
可是如果不是他……自己明明早就,早就已经死了啊。
在他昏黄的小巷,在那个丝带飘飞的片场,他早就应该死去了。
为什么还没有死呢,为什么现在还在活着呢?
乔淮生拿起牙刷折断后的木刺,静静地在镜子里望着自己的脖颈。
那一瞬间,他只有想起顾舟。
想起他们在血腥里接吻,想起顾舟坐着灵堂对他说:“乔淮生,我没有家人了。”
“没关系,来找你的时候,我也没有了。”
“如果你背叛我,我就打断你的腿。”
“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
“我爱你。”
“我也爱你。”
手指沿着脖颈往下摸,才从层层的束缚衣里摸出一个红绳,和下面挂着的,小小的戒指吊坠。
乔淮生说要自己把这枚戒指重新刻一遍,到底还是没能来得及。
不过还好……还好,他们还没有分手。
乔淮生还没有说分手。
只凭着这一个念头,乔淮生硬生生在里面挺了下来,很多时候他都以为是自己可能出现了幻觉,比如躺在电击椅上的时候,居然听到隔壁传来的咚咚声。
三长一短,好似幻听。
乔淮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活下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去。
只是出来的那一天,觉得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像是站不稳似的让人晕厥,随后才听到顾舟的消息——
“顾舟?现在应该姓秦了吧,你没听说吗?他现在是秦家新找回来的大少爷,可风光了!”
以及第二句:
“学、学长,组委会说……您的那部片子涉及版权违规,取消了您的评奖资格,我们的电影……好像被卖了。”
乔淮生很轻地扯了扯嘴角。
手中的戒指打了个转,他没想到,和顾舟的第一次重逢,居然会是在媒体上。
顾舟穿着剪裁昂贵的西装,彬彬有礼地站在秦之昭的身边,陌生又得体,微笑着介绍自己:“大家好,我是秦舟。”
乔淮生在那个巷口堵住了他。
顾舟从一辆黑色卡宴上下来,似乎是想最后一次回去收拾东西,见到乔淮生,微微皱了下眉。
“顾舟,”乔淮生靠在墙边,夕阳的红披在他的身上,“或者我应该叫你……秦舟。”
顾舟静静地望着他,从他偏长的头发到略显苍白的脸庞,沉静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哀痛,手指颤了颤,他很想现在抱住乔淮生,却也只能说:“最近还好吗?”
“这算什么?”乔淮生嗤笑了一声,“礼节性的寒暄吗?”
“我跟你们姓秦的可没什么好寒暄的。”他说着往前走了一步:
“有的只有仇。”
乔淮生望着顾舟,从他打理精致的发型和满身昂贵的装饰,和他手指那枚……与之绝对不相称的素戒,一字一句:“所以……你姓秦吗?”
如果世界能够在此刻毁灭就好了。
可惜事事大多未能如愿,司机在身后鸣了下笛,顾舟道:“我现在叫秦舟。”
“好,”乔淮生点头,“我们的电影,是你卖的吗?”
“是。”
“你见秦之昭,就是为了回到秦家吗?”
“是。”
“好,”乔淮生说,“最后一个问题。”
“这些天……在秦家过得好吗?”他每说一句,就朝着顾舟走了一步,“做你的大少爷开心吗?拿着我的梦想做你的投名状,终于爬上这个位置,终于有那么多人看你的脸色关心你,满意吗?”
顾舟定定地望着他,指甲嵌进掌心,仿佛要刺出血来:“是。”
“但是,”乔淮生一开口,眼泪就落了下来,“我会恨你。”
“好。”
“这是你先背叛我,”那个泪痣被染上了晶莹,“我不会原谅你。”
“好。”
“我不会放过纵缰,还有你。”
“好。”
“好,”那滴泪落到侧脸,被乔淮生抬手抹去了,他笑起来,“好。”
说罢,猛地一拳砸在了顾舟的脸上。
乔淮生用了十成十的力,以至于顾舟的唇角瞬间都溢出了鲜血,但是乔淮生压根不在乎,又是一拳猛地砸了上去。
成年男子愤怒之下的力气是十分惊人的,那些拳头落在顾舟的腰背腹部,整个人很快就变得伤痕累累,他是有机会还手的,可是顾舟一动也不动,任由乔淮生将那些愤怒与绝望发泄到他的身上,直到——
咔嚓!
骨骼碎裂的声音在小巷里分外明显,顾舟似乎抽搐了下,垂在墙边的那条腿因为剧痛条件反射地屈起,连瞳孔都有些涣散。
众人这才注意到发生了什么——
“乔淮生!”
“乔乔!行了!再打下去人没命了!”
“腿!卧槽!他的腿是……”
有人开始来拉乔淮生,乔淮生却挣扎开,摸出一支烟来。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抽烟,刚一入口,就咳得连肺腑都灼痛起来。
乔淮生微微偏了下头,眼睛因为这种咳嗽变得通红,却蹲下身,将顾舟的衣服扒开,露出下方紧实的腰腹来。
顾舟似乎知道了他要做什么,瞳孔紧缩,刚刚腿被折断时都没变过一下表情的人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乔淮生一把按住了他的身体。
当初的那个纹身依然没有及时补色,现在其实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只有过分鲜艳的玫瑰花心还有一点余色。
而现在,乔淮生垂下眼,将滚烫的烟蒂死死地按灭在那朵花上。
皮肤一瞬间就起了褶皱,连同那点最后的花被烧了个干净,乔淮生一只手掰过顾舟的脸:“这是烙印。”
“这辈子,不管在哪里当狗,你都要带着它。”
随后,他抬手,利落地将顾舟指尖上的那枚戒指给拔了出来:
“现在,我们分手了。”
*
顾舟……哦不,现在应该叫做秦舟了。
他去了国外之后,乔淮生才学会的抽烟。
喝酒、应酬、娱乐圈……当初乔南山不让他碰的事情,乔淮生统统碰了个遍。
不过不管他怎么折腾,乔南山也未见怎么生气。
从那一刻乔淮生才知道,他以前费尽力气只想讨一句夸奖的样子真是个傻子。
从乔少到受尽折磨的罪人,只需要做错一件事。
而从罪人到风光的乔总,也只需要做对一件事。
只要他和乔南山一样,发了疯得要弄倒纵缰。
而现在……他终于要成功了。
只是,雨丝飘进车窗,乔淮生只是觉得有点凉。
秦舟撑着一把伞,骨节修长的手指伸出来,将他那点雨给抹去了。
时至今日,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碰上乔淮生,动作温柔,像是乔淮生当日问他那样问乔淮生:“所以……开心吗?”
终于快要扳倒纵缰,终于也背叛了他一次,开心吗?
“我不知道。”
乔淮生仰起头,那薄薄的唇其实是冷情的长相,可偏偏又与这个人纠缠了这么久:“我只知道,”
“你现在终于又是一无所有了。”
“是啊,”秦舟说,“乔总打算怎么处置我呢?”
“当然是抓回去当狗。”
乔淮生笑了声,指尖一点,副驾车门掀开:“秦舟,”
“跟我回去吗?”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不要心疼我。”……
“跟你回去?”
秦舟静静地看了乔淮生一眼:“我在乔总这里算什么?”
“包养的小情人?还是收获的战利品?”
如果他当时都是谁都可以替代, 那么现在呢?无权无势的现在?
“都可以,”乔淮生手臂搭在车窗边, 语气里其实带了几分纵容的询问的,“不然,秦总还想做什么呢?”
秦舟垂下眼。
却突然想起秦之昭说的——你应该很恨你吧,你以为他现在会怎么对你?
其实从五年前离开的时候,就应该料到现在的景象了。
只是……如果他失去一切,换来的只是现在这样的话,如果乔淮生还可以有别的选择别的注视的话, 那怎么可以呢?
“多谢秦总的好意了,不过这两个,我大概哪个都暂时做不了。”
秦舟帮乔淮生关上了门:“雨天路滑, 开车小心。”
“好,”乔淮生点点头, 是五年前一样的,略有些无所谓的微笑, “好。”
黑色的卡宴疾驰而去, 溅起的雨水弄脏了秦舟的裤脚, 他静静地看着车辆消失在视线里,这才撑伞继续往前走。
五年来, 秦舟没有给自己购置过任何房产。
但说起来,他名下还是有一套房的。
那栋老小区的破旧房子,在老太太和顾江海死后自动归到了他的名下, 秦舟穿过电线凌乱到如同蛛网凝结的小巷,停在溅满雨水的楼下。
时隔五年,老城区到处都在拆迁,唯有这一片还跟以前一样, 破旧又肮脏,时间仿佛从未在这里留下任何痕迹。
甚至连门锁都没换,秦舟用有些生锈的钥匙打开门,推门进去,整个人却愣住了——
里面……不再是他当初那个陈旧狭窄的家。
客厅和厨房做了连通,进门的地方打了一排鞋柜,地板上铺着舒适的羊绒地毯,正中央的墙壁上还挂了一个投影仪。
这不是他小时候住的那个老房子。
这是……曾经他和乔淮生,差一点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房间里打扫得很干净,好似在他离开的这五年里,还有谁经常到访这里,甚至居住。
秦舟往里走了两步,才看到摆在茶几后面的玫瑰,鲜艳漂亮,上面的花瓣带着点露水。
空气里还有淡淡的香水味,秦舟指尖猛地一颤。
一瞬间,他开始想要知道乔淮生刚刚到底想要带他去哪里。
*
“哟,这不是秦总吗?”
“怎么,几天不见,在这儿当上酒保了?”
私人酒庄的客户其实很固定,转来转去也不过这几个圈子,秦舟一抬头,就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
当初在乔淮生去到锦城之后,在校友会上奚落他的。
现在被流放的成了秦舟,这些墙头草门自然也将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
“当时秦总多厉害啊,您一句话,我们全都吓坏了。”
“现在也应该轮到秦总了是不是?”那人笑容里带着几分得意,“来来来,给我们倒个酒。”
秦舟低垂着眉目,弯下腰开了酒瓶,将摆放着的酒杯倒满。
“要我说,还是得我们秦总能屈能伸,你瞧瞧这服务态度!”
“当然了,秦总之前做的不就是这个吗?现在也就是老本行吧。”
“哎呀呀,我都忘了,我们秦总原来一开始不姓秦啊,你说这泥地里出来果然就是不行啊,”那人端着酒杯洋洋得意,“你看,刚威风了没几天,现在还不是被乔淮生给拉下来了。”
“看看现在,果然还是被秦之昭给扔出来了不是,人家到底还是亲生的父亲,你这只是个隔了几层的叔叔,现在失了宠,这还能再回宫吗?”
“啧啧啧,就是说啊。”那人手指点点桌面,“来来来,秦总,给这儿也倒满。”
桌面的中央是一个足足可以装下几瓶酒的巨量玻璃杯,一般酒局上出现这个,不是前辈要给不懂事的后辈立威,就是故意惩罚犯了错的人。
可现在,他们摆在这里,羞辱的意味就很明显了。
秦舟一连开了三瓶,杯子才被倒满。
“这个年份的勃朗宁,秦总应该很难再尝到了吧,”那人挑衅般地看着秦舟,“今天算是我心情好,开这么几瓶给你尝尝。”
“秦总,”那人的目光得意又恶心,“你可要一点不剩,全都喝了啊。”
秦舟微微拧起了眉。
纵缰的私人酒庄也不是什么都接待,按照这人的档次,大概率是进不来的。
但是他今天还是出现在了这里,甚至能刚好点到秦舟服务。
他无法不猜测这是有人授意。
不过他现在这样,或许也正是秦之昭想要看到的。
给予再收回,把你的自尊踩在脚下,再告诉你权势的重要,他向来知道怎么控制一个人。
不过……从很久以前,秦舟便不会因为这些有什么情绪波动了。
这个世界上,能够控制他的,能够让他感到自卑的、难过的、愤怒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或许是秦舟的那双眼睛有些过分凌厉,那人居然觉得这么被他看着,有一种要被弄死的错觉,浑身一抖:“你……”
可谁知,秦舟却在这个时候将酒杯端了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好啊,那就多谢姚总了。”
喉结滚动,鲜红的酒液沾湿唇角,这种酒杯最让人觉得羞辱就是杯口过大,不仅要用手臂一直托举着,稍微一动,那些多余的酒液就会顺着杯口落下来,淅淅沥沥地弄湿全身。
可秦舟的手臂却一直很稳,绷直的衬衫上显示出流畅的肌肉线条,鲜红如同潮水一般渐渐褪去,却一滴都没有洒下来。
唯有那脸色渐渐地有些苍白——这酒的度数并不低,没吃晚饭就这么多烈酒下肚,胃部很快变得疼痛灼烧,秦舟隐隐皱起眉,指骨却因此握得更紧。
“我去,秦总好酒量啊!”
“不会是之前锻炼的吧?秦总之前在会所,应该没少看陪酒的活?”
“可惜了,这可还有一半呢,秦总之前为了乔淮生发那么大脾气,怎么你现在落魄了,人家可踩着你风光了吧?”
“不好意思,”包厢门突然被推开,“我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骨节分明的手按在秦舟的手臂上,将那杯酒给拿了下来,眼神扫过他按着胃部的手,语气冰冷:“我说怎么最近都见不要姚总。”
“原来是喜欢喝酒啊。”
“早说啊, ”乔淮生笑了声,“我这里刚到了几瓶陈年老酒,正愁着没有人品味呢。”
“快把酒带过来给姚总尝尝。”
很快有人搬着酒液进了门,整整三十箱,像是小山一样堆满。
当日他们就是说了乔淮生几句,就被秦舟疯狗一样狙击了那么久。
现在也不过是让秦舟喝了三瓶酒,乔淮生就抬了三十箱过来。
“不是喜欢喝酒吗?你们帮我好好看着点姚总。”
乔淮生明明一直笑着,却比秦舟更令人胆寒:“这些酒不喝完,千万不要让他们离开这个房间一步。”
他仿佛已经料想到了众人的丑态,冷笑道:“吃喝拉撒,都要在这里。”
说罢,才转头望了秦舟一眼:“还不走?”
包厢的门被关上,乔淮生一把拎起秦舟的领带,微微眯起眼睛:“我还以为,秦总拒绝我,是找到了多好的归宿。”
“原来是在这里重操旧业啊。”
“怎么,”乔淮生扫过他按着胃部的那只手,语气冰冷,“我倒是不知道,秦总还有陪酒的兴趣?”
“没有,”秦舟静静道,“只是我也没有资格拒绝。”
乔淮生嗤笑一声:“你还有这么听话的时候。”
“我以为……”秦舟抬头,“这应该是你想看的。”
乔淮生指尖一松,却秦舟却向前一步,声音因为酒液而浸泡得沙哑:“五年前,你恨我吗?”
“……生生?”
他也许真的喝醉了,不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
乔淮生把他的家里装修成这样,不拆迁不换钥匙,在这五年来,他又多少次期待着有人推开那扇门呢?
乔淮生猛地转身,将桌上的盒子砸到了秦舟身上:“恨你,你算是什么东西!”
“滚!”
如果秦舟没有看到那个房间里的一切,或许真的会信。
但是现在,他看了看手里的胃药,轻轻地勾起唇角笑了下,借着酒精的灼烧,猛地抓着乔淮生的腰身,将人按在了桌上。
手指滑过乔淮生眼下的泪痣:“你在心疼我吗,乔淮生?”
乔淮生浑身一颤:“谁他妈……”
“不要心疼我,”秦舟的手爱怜地在他的侧脸上摸了摸,“不要心疼我。”
刚回来在酒局见到乔淮生的时候,秦舟用了很长时间去思考,当时那个滴酒不沾的淮少,到底是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推杯换盏的样子。
答案明明那么简单,可是他却不敢再想下去。
就像是不敢再踏进那扇门。
“要恨就做到底。”
秦舟望着乔淮生的眼睛,他说:“因为,这五年……你给人陪酒的时候。”
“也没有人来心疼过你。”
可明明,眼底最心疼的那个人,是他才对。
第40章 第四十章 “我觉得我前男友好像诈尸了……
好几天, 乔淮生都没有再踏入那间酒庄。
事实上确实也不归他管,毕竟是秦舟现在还是姓秦, 无论如何,秦之昭不会让他真的死在那的。
更何况,秦舟还长了一张和秦彦那么像的脸。
“乔总,”车子行驶在高架上,乔淮生按下耳麦,听到来人说,“纵缰的股票现在已经跌到低点了, 现在……”
“买入!”
车子转了个弯,乔淮生冷冷道:“放出消息,就说恒盛要全面对纵缰进行收购, 不管外面有多少股,我们全都要!”
“可是这样……”
“资金的事情你不用管, 我来想办法!”
“让媒体造势就行了, ”乔淮生说, “总之在今天股市收盘前, 我需要看到纵缰至少5%的持股。”
卡宴拐进车流, 停在一所别墅门口,挂了电话, 乔淮生这才进门:“爸。”
乔南山端坐在客厅,当初被乔淮生砸碎的那些花瓶,现在已经被更贵的补上, 乔南山品着茶,见到他来,又给乔淮生倒了一杯:“坐。”
“纵缰的事情,都忙得差不多了?”
“应该吧, ”凤凰单枞茶香味很足,但是乔南山用的水不对,反倒是妨碍了这种香味,不过乔南山一向如此,喜欢有名的大于实用的,乔淮生放下杯子,“消息一出,纵疆的股价跌了那么多。”
“只要多费一点钱,在纵疆的董事会获得席位,到时候,整个宁市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多费一点钱?”乔南山拧起眉,“你说得轻巧,纵疆那样的公司,是一点钱就可以拿下的吗?”
“我们马上还要竞标万茂城,哪来的这么多钱用在这里?”
“人要真的想得到什么东西,不就是要冒险吗?”
乔淮生冷静地望着他:“战争就是你死我活,如果我们不动手,等秦之昭缓过劲来,你以为他会放过我们?”
“您这么多年被他一直压着,”乔淮生循循善诱,“难道就不想喘口气?”
“可……”
“锦城那边名下不是有个保险公司嘛,拿它去加杠杆啊,放到银行里面走一遍,再随便找个什么来套壳,至少能翻这个数。”
乔淮生伸出手指比了一下,想清这个数字背后的意思,乔南山吓了一跳:“这么说是可以,但是上面前两年才下了命令,理财账户里的钱不允许拿来做金融风险投资。”
“可那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乔淮生说,“是锦城那边自己看到机会贪心不足,您放心,就算是真的出了事,也有莫骁去当替死鬼,找不到我们——更找不到你头上。”
“锦城?”
“对。”乔淮生轻轻勾了下唇角,“不然你以为,我之前让你送我去锦城,是为了干什么呢?”
从一开始,当莫骁把他骗去陵山的时候,乔淮生就没有打算放过他。
只不过他比秦舟更耐得住性子,也更有手段——用隐藏的,毫不费力地方式解决讨厌的人,是乔淮生从小就学会的事。
乔南山定定地看着这个儿子,每一次,当他觉得乔淮生的所作所为让他对他刮目相看的时候,乔淮生总会再一次刷新他对于印象里那个乖顺孩子的认知。
心中沉了沉,乔南山觉得自己居然在庆幸,还好,他们现在还是同一阵营。
还好,五年前,那个秦舟背叛了他。
“对了爸,”茶盏在手中转了个圈,乔淮生道:“我能不能把妈接回来住两天?”
乔南山警惕地抬起眼。
乔淮生却笑了下:“这两天在家天天盯股票也太无聊了。”
“妈在家,我也好有个伴。”
“要不然……”明明是笑着,乔淮生的语气却像是在威胁,“到时候不小心搞错了几个点,给公司造成什么损失,就不好了。”
乔南山微微眯起眼睛——他承认自己有拿着傅芸威胁乔淮生的意思,但是现在既然乔淮生这么有用,那么给他一点奖励也不是不可以。
“行啊,那你在家好好照顾妈妈,别忘了下个月的体检就行。”
乔淮生这才站起身:“对了爸,”他看了眼乔南山面前摆着的杯子,“以后这个茶还是不要用什么乱七八糟的冰川水吧,味太冲了。”
从乔南山那里出来,乔淮生将车子拐了个弯,驶进一户高楼里,电梯应声而开,入户是一座平层。其实比起高楼,乔淮生更喜欢这种能跟外界接触多的地方。
“乔总,东西已经给您搬好了,这些都是拍卖行送来的抵押物,清单和价目在这里,您看用不用清点一下?”
“没事,先放这里吧。”
三亿现金并不是个小数目,为了买下那两枚戒指,除了存款,秦舟那边还送来很多投资产品。
东西堆满了乔淮生的客厅,空荡的房间一下子变得满满当当,乔淮生拿剪刀拆开其中一箱——
里面全是包装完整的珠宝首饰。
收藏没什么规律,也不局限于什么大师品牌,但无一例外足够漂亮,没有喧宾夺主的华丽但是设计精巧。
是乔淮生会喜欢的款式。
购买清单从五年前到现在,仿佛有人从五年前赚到第一笔钱开始,就为了今天,收集着这些东西。
珠宝、古董、餐具、红酒……甚至还有家里的玩意儿摆件,无一不精美,但是都没有拆封过。
因为这其实也不是秦舟会喜欢的东西。
说起来,这么多年,乔淮生也不知道秦舟会喜欢些什么。
不管是饮食,家居,首饰,秦舟好像从来也没有表示过对什么的兴趣,只要乔淮生喜欢,他总是点头的。
乔淮生蹲下身,将最后一箱沉甸甸的箱子拆开——
里面是一箱茶叶和几套瓷盏。
他不知道秦舟喜欢什么。
但是这个世界上,注意到乔淮生学过茶道的,只有秦舟一个人。
乔淮生垂下眼睛,就像秦舟站在那间屋子里一样,不由得想:
秦舟在这五年里,用自己的积蓄一点一点买下这些东西的时候,到底是想要在什么样的场景下送给他的呢?
车灯亮起,乔淮生再次开车驶了出去。车子在红灯停下,乔淮生换了个手机,才发现打来的电话。
“乔总,”宁斯与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东西您收到了吗?”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我觉得……既然是秦总的东西,还是您亲自拆开比较好。”
“谢谢。”
“哎呀乔总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宁斯与笑道,“白得了一个多亿,我现在应该要把您供起来还差不多。”
“您放心,这批股票已经按您说的,在低点的时候买了纵缰的股票,是要跟恒盛进行股权合并吗?”
“不用,”乔淮生摇了摇头,看了眼远处的夜色,“等股价开始回升,你找高点卖掉。”
“卖掉?”
“对。”乔淮生说,“然后,拿着这笔钱,等着秦之昭来找你。”
企业遇到做空,在资金不足的情况下,最常用的方式就是引入白衣骑士,即稀释自己原有股份,给公司找一个资产良好的第三方投资者。
“秦之昭?”这在之前简直压根接触不了的人,“他真的会来?”
“是谁根本不重要,只要不是跟我有关系就行,”乔淮生嗤笑一声,“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那群老家伙就是再固执,不得放放血迎点客人。”
只是……秦之昭以为的骑士,真的是来守护他们的吗?
乔淮生轻轻地勾了勾唇角。
他等了这么多年,唯有这么一件事。
要么不做,既然开始,他不会再给秦之昭一丁点的活路。
看了眼不远处的夜色,酒庄里灯火通明,几个穿着衬衫的侍应生来来去去,乔淮生靠在车旁点了一根烟。
这么久了,他跟秦舟的那些误会也好仇恨也好,也到了该要结束的时候。
乔淮生心里很清楚,这五年秦舟或许从来没有一刻放下过一次,他当然也是一样。
但是直到那根烟抽完,乔淮生还是没有走过去。
要么不做,要么就留余地。
乔淮生这辈子真正想要的东西其实也不太多。
想要秦之昭尸骨无存算一个,秦舟,当然也算另一个。
*
翌日股市一开,恒盛收购纵缰的消息就大张旗鼓地放了出去,乔淮生很聪明,选了纵缰股权最分散的分公司下手,不过一夜就拿下了35%的控股权,直逼纵缰的总部。
对此,纵缰董事长秦之昭表示,将亲自注资十亿进行反收购,两相拉扯之下,纵缰的股价几乎像是过山车一样几番回转。
不过,这些听起来,似乎都跟秦舟没什么关系了。
“秦总,”程阮进入酒庄的时候,秦舟正挽起袖口往车上搬酒,忍不住道,“他们现在就让你干这个?!”
秦舟没说话,将箱子放上车,这才淡淡问:“怎么了?”
“你都看到消息了吧?”程阮说,“那个乔淮生,他简直,简直是欺人太甚!”
“现在公司都因为这件事乱成一团了,那几个老东西都说要闭市了!”程阮愤愤地一拳捶在墙上,“好好的公司,现在闭市算怎么回事?!”
“秦总,你现在……”
“我现在不是秦总了。”秦舟淡淡道,“你不用这么叫我。”
“那怎么行?他们不知道,我还不清楚说,秦董就是想要锻炼一下你,家里又没什么别的人,以后纵缰还不是你……”
“这些话,是你自己说的,还是秦董让你来告诉我的?”
程阮的话戛然而止。
但是秦舟也没有逼问,只是静静地点了一支烟,望着酒庄前方的一小片空地。
今天,那辆车倒是没有过来。
“如果是秦董,”秦舟说,“我现在的答案就是找一个合适的白衣骑士。”
他用乔淮生跟宁斯与解释时一样的语气道:“让那群老家伙放放血,找一个友好客人,总比放一头狼进来好。”
程阮暗暗记下秦舟的话,又小声道:“还有一件事,秦总,”
“乔淮生……好像要订婚了。”
话音落地,滚烫的烟灰落在手心。
程阮拿出的新闻里,乔淮生搂着一人的肩膀出现在宴会上,媒体取了个很醒目的标题:
“强强联合!乔少事业爱情双丰收!”
“听说是个银行行长的千金,”程阮说,“如果是假的,恒盛肯定一早让公关澄清了!现在乔淮生正要对纵缰开刀,怎么会放过这种送到眼前的现金流!他们肯定……”
“程阮,”秦舟打断他,“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你可以回去了。”
“我知道你还对他念着旧情!秦总,但是如果不是他,你现在怎会沦落到这一步,他这么对你,现在却又……”
“程阮!”
烟蒂掐灭在指尖,秦舟冷冷地望了他一眼:“这辈子,我做的任何决定,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包括现在。”
那双冷厉的眸子带着些许警告:“因为,这是我欠他的。”
程阮浑身一颤,一瞬间从秦舟的目光中读懂了些什么,只是小声道:“那,乔淮生订婚,你就真的不在乎吗?”
秦舟没有回答,他的电话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喂,您好,请问是顾先生吗?”电话那头道,“您的朋友喝醉了,您现在有时间来相逢酒吧接他一下吗,哦对了,他姓……”
“顾舟,”酒保的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忽然抢过电话,乔淮生手肘撑在吧台上,眼中神色清明,嘴角含笑,可是出口的声音却带着浓厚的醉意,“你什么时候过来啊?”
“乔淮生?”
“嗯,”听筒那边很轻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几分酒液泡过的娇气:“顾舟,”
“我觉得我前男友好像诈尸了。”
“你来接我回家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