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来跟我一起送死?”……


    两天前。


    “乔总, ”郁明上了车,语气沮丧, “那个莫骁还是不肯见我们。”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是乔淮生这样一个被驱逐出京的太子。


    锦盛地产是恒盛的一笔烂账,虽然恒盛明面上是最大股东,但是实际的执行权一直在现在的总裁莫骁的手上,公司的控制权跟控股权分离本来是正常的事,这么多年锦盛也一直是做着一个进贡藩王的角色——利润跟总部分成,其余的事情一概不过问。


    可是现在, 乔南山把乔淮生放下来,想要把下放的权力收回来,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放权容易收权难, 这是块硬骨头,所以乔南山才敢拿这个威胁乔淮生。


    只是没人想到, 乔淮生居然愿意自己过来。


    “没关系。”乔淮生也猜到自己会面临什么状况:“腿长在我自己身上,难道我不能去见他吗?”


    车子在公司门口停下, 乔淮生抬手摘下墨镜, 跑车阔少, 还有那一张过分显眼的脸,想不惹人注意都是很难的。


    乔淮生前脚刚刚踏进公司, 就有一群人追着过来:“乔总您要去哪?”


    “账目已经在七楼的财务部了,或者您要去九楼的休息区也可以,那里刚刚加装了泳池和影音厅, 不然我带人去陪您放松放松?”


    秘书笑得彬彬有礼,可是那卡却是只刷到十楼的:“莫总他正在楼上开会,等会儿会议结束,立刻过来见您。”


    “怎么, ”乔淮生慢悠悠笑了声,“十楼之后我上不去?”


    “当然不是乔总,”这秘书也是个人精,“只是上面都是会议室,乔总您初来乍到对公司情况也不熟悉,还是等莫总结束了再向您汇报。”


    “他开的什么会?现在我才是公司的执行董事,没有我的表决,公司的决议他能一个人就能通过吗?”


    秘书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平时只听说这位乔总是个风流浪子,所以糊弄糊弄就能过去,现在看起来却并非如此,但再怎么说,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乔淮生还能逞威风到哪里去?


    “公司有规定,会议时间任何人一律不准上去打扰,乔总一路舟车劳顿也累了,我还是先带您去十楼休息一下。”


    乔淮生冷冷地看他一眼:“我问你,莫总在哪里?”


    “乔总何必为难我们呢,这真的是公司的……”


    “你被解雇了。”


    乔淮生不再询问,只轻飘飘说了这么一句。


    秘书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嘴唇开始变得发白:“乔……”


    “你来说,”但是乔淮生再也没有给他半个眼神,下巴一抬示意旁边跟着的经理,冷冷道,“莫骁在哪?”


    经理被他那眼神吓了一跳,老老实实:“在,在十六层。”


    “刷卡。”


    经理立刻刷了卡,看着乔淮生一路走上去,一把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整个会议室的人一同抬起头来。


    坐在首位的男人长相英挺,放在娱乐圈里估计立刻能去演个什么坏痞男二,指骨上还戴着一圈腹蛇纹身,闻声微一抬头:“乔总。”


    乔淮生就那么出现在门口,他身后只有一个看起来刚毕业的小秘书,过分漂亮的长相让他看上去像是一只在台上被审视着的猎物。


    可是乔淮生仿佛是早已习惯了这些目光,身姿挺拔矜贵,从来不往无关的人身上看一眼,只盯着最中央的目标:“想见莫总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啊。”


    “在开会没有顾得上看手机,底下的人招待不周,抱歉,”莫骁说,“我们正在开会,乔总有什么指示吗?”


    “当然有。”


    乔淮生慢慢地走到他身上,一只手撑在桌上,居高临下地笑了笑:“不过既然说是指示,莫总是不是先要把位置让一下?”


    莫骁磨了磨后槽牙,静静地看着靠近自己的这个漂亮美人,乔淮生眼尾的痣生动得像是一幅画,可是关于他的所有纨绔传言却因为这一面瞬间崩塌。


    “当然。”


    莫骁笑容不变,缓缓地站起身来,在乔淮生入座之后甚至还帮他扶了一下椅背,盯着那挺直腰背上的一段颈骨:“为乔总服务,是我的荣幸。”


    乔淮生漫不经心转了一下手中的笔,等着莫骁落了座,这才扫视一圈台下:“我确实有两件事要说。”


    “第一件,”他看了眼旁边的莫骁,又淡淡地收回视线,“集团的总助刘响,滥用私权,阻碍公司董事正常行使权力,”他刻意加重了正常两个字,“我认为,这种越级行为在锦盛这样的优秀公司里不应该出现,决定予以刘响开除处分。”


    “有人有异议吗?”


    谁不知道那刘响是莫骁的心腹,乔淮生现在这种做法,跟直接打在莫骁脸上没什么区别了。


    但毕竟桥乔淮生一走,最后管他们的还是莫骁。莫骁自己碍于面子不说话,下面的那群可不能跟着沉默:“刘助他毕竟是公司的老人,我觉得还是……”


    “有异议也闭嘴。”


    乔淮生淡淡地看了一眼他的脸,顺带扫了眼他桌上摆着的铭牌。


    周寻被那样的眼神一扫,心中一跳,总觉得不太踏实。


    “根据公司章程,除了影响公司发展的重大事项外,其余决议我都有一票否决权。”


    “周副总,”乔淮生道,“一个助理而已,应该算不上什么重大决议吧。”


    “那当然,”旁边的莫骁接过话。


    自从他接手这个公司,这还是第一次坐在下位,充满侵略性的目光扫视过乔淮生裸露的每一寸皮肤,好像欣赏一株漂亮但带毒的植物,“乔总说得对,一个助理而已,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事。”


    他微一点头:“乔总决定就好。”


    乔淮生扯了扯嘴角,没有跟他寒暄的意思:“那第二件事。”


    他抬眼扫视了一圈这里,会议室宽敞舒适,窗明几净,越过玻璃可以俯瞰到整片城市:“我打算将这里作为我的办公室。”


    “公司有规定,开会的时候无关人等不得打扰。那既然这样,我就老老实实在会议室里待着,”乔淮生缓缓笑了下,“你说呢,莫总?”


    *


    “这位新来的太子爷还真不是个善茬,以前那些说法可真是小看他了。今天这一来,直接连给了两个下马威。”


    “莫总派秘书拦着不让他进会议室,他就把秘书开了把会议室改成办公室,真厉害啊,这不是就差扇莫总的脸了。”


    “这段时间可都小心点吧,我看莫总这回是真遇到对手了。”


    “行了行了,快别说话了,莫总都说了,让明天上班之前把办公室给布置好,赶紧搬桌子去吧。”


    “莫总,莫总,”刘响望着眼前的人,声线颤抖,“您不会真的就怎么不要我了吧,莫总,这些年我为你做了多少……”


    “闭嘴,”莫骁轻轻抚了下指节上的纹身,“急什么,等他走了,锦盛还不是我们的地盘。”


    “那就好,那就好。”刘响捏了把汗,忍不住添油加醋,“莫总,那个乔淮生,我看是来者不善啊。”


    “这种大少爷,找人应付他一下就行了,你怎么还真让他进公司啊。他以后我们开会他岂不是都要听着,让他以后一直坐在您前面吗?”


    “那不然呢,不让他进公司?”莫骁手中把玩着一把短匕,“你今天也看到了,最后是什么结果?”


    “那,那就看着他怎么嚣张下去啊?这公司明明一直是您在管!”


    “急什么。”


    短匕猛地朝下,在木桌上划出一道白痕,莫骁手腕一转,却将那道痕迹继续划下去,渐渐地旋转成一个花瓣状:“他要管事,给他管不就行了。”


    “陵山那个项目不是还没进展,明天让人材料拿给他。”


    “陵山?”刘响想了想,“度假村那个?”


    “现在吗?这两天那里正是雨季,很容易出事吧。”


    短匕在手上转了个圈,莫骁抬头看他一眼:“所以呢?”


    “我知道了!”


    只需几息刘响就明白了莫骁的意思——容易出事,那不是正好,又没人逼着乔淮生要去,是他自己急着要做出成绩。


    真要是因此出了事,那也只能怪太子爷命不好罢了。


    “莫总放心,”刘响说,“我今天晚上就去把材料整理好,保准大少爷明天一早就能看到。”


    “不用你,不是已经被辞退了,为了不让大少爷起疑心,你还是回家歇几天吧。”


    刘响脸一白,莫骁却已经勾勒完最后一笔,刀子一收叫来秘书:


    “去,叫人把我这张桌子送给乔总,就说我祝他……马到成功。”


    *


    乔淮生的手指按在那凸出的花纹上。


    莫骁的效率很高,不过才短短一天,昨天还空旷的会议室已经被填成了舒适的办公室。


    前面的会客区放了两排沙发,中间还给了一套汝窑茶具,放了几株植物装点绿化。


    还有乔淮生面前的这张桌子,听说是莫骁把自己办公室的桌子搬出来给他的。


    “陵山度假村?”郁明把桌上的材料拿起来,“这案子积了这么久,他们自己都搞不定,拿给我们干嘛,难不成想让乔总你帮他们收拾烂摊子吗?”


    刀刃雕刻的花纹很生动,看得出来这人的刀工很好,刻下时也用了十成十的力。


    “就算是我们什么都不做,莫骁还敢不听我们的吗?”


    花刻得是很漂亮,只可惜是水仙。


    有毒,能死人。


    “乔总,我们初来乍到,地方又不熟,真的要去吗?”


    “正是因为初来乍到,”乔淮生说,“如果不做出一点东西来,莫骁不说话,你以为他手下那群兵真的会听我的吗?”


    “只凭总裁一个人,可做不了一家企业。”


    “跟莫骁说,我要去陵山看项目。”


    乔淮生将视线从那朵花上收回来:“但是出来初来乍到不通方言,想让周副总陪我一起去。”


    他从来不怕威胁,当然也不怕挑战,既然他需要同盟,不如就找莫骁最忠实的伙伴。


    乔淮生说完,这才看了面前的郁明一眼:“陵山离得远,你就别去了,先在这里摸摸情况。”


    “那怎么行!”郁明立刻跳起来,“我肯定是要跟乔总你一起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乔淮生看着他稚气的眉眼,笑了笑,“你今年才二十三吧。”


    “是啊,怎么了乔总?”


    “没什么,只是想到前几天小雅她们讨论,说你妈妈又给你催婚了。”


    “哎呀别提了,”说起这个郁明就来气,“她老是爱瞎操心,从我上学的时候就这样,我才多大啊,现在就给我张罗着相亲了,上次还骗我说我爸闪了腰了……”说到一半,郁明猛地想起来,立刻澄清,“不过乔总您放心,我,我肯定是一切以公司为重的,我这个年纪怎么能没有事业心的,我已经做好了把一切献给公司的准备了!”


    乔淮生轻轻地笑了声。


    他看着郁明稚气未脱的脸,听他絮絮的抱怨,这些平淡到琐碎的幸福烦恼,是乔淮生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他和傅芸……讲起来除了猎奇,好像并不能引起任何共情。


    “没事,”乔淮生说,“你家不是锦城的吗?”


    手指放在郁明肩上拍了拍:“放你两天假,就算是不想结婚也会去和爸妈说清楚。”


    “不要吵架。”


    *


    周寻其实是很抗拒跟乔淮生一起过来的。


    他在职场上混了十年,也算是公司的老人了。心里很清楚,这公司最后只会是落在莫骁的手上。


    跟着乔淮生办事,办砸了大少爷肯定生气,办好了……少爷未必会记他的功,可在莫骁那边,可就有了叛徒的嫌疑。


    因此周寻打定主意,除了写在文件上的东西,其余一问摇头三不知。


    办事不必尽心,只要将少爷糊弄过去就可以。


    不过出乎意料的,乔淮生压根没问他。


    比起让他当什么向导更像是个挂件,一路上,乔淮生只是翻看着手中的材料,不然就是偶尔拿出手机发几条消息。


    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居然还笑了。


    不过……乔淮生笑起来确实很漂亮。


    睫毛修长,那双眼睛垂下的时候好像是静谧湖泊里的一湾柳叶,秘书将邀请函发给他。


    乔淮生回:“你替我去吧,跟往年一样的规格就行。”


    “不过不用太早。”


    最好是宴至中场,等到秦舟都已经到了,等他有足够的时间,像他这么多年一样,回忆完他们的往昔,然后再听到自己的近况。


    那时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只可惜自己不能亲自看到了。


    “乔总,就是这里了。”


    司机停下车,乔淮生这才看了一眼远处的山村。


    村子很漂亮,不远处群山皑皑,旁边还有一片波光粼粼的天然湖泊,植被茂盛,郁郁葱葱,实在是度假休闲的好地方。


    锦盛投资这里也算是优质地皮,只是难在了拆迁。


    不只是一户两户,是一整个山庄都不愿意搬。


    他们不知是从哪得来的消息,说是村头有一个人下地的时候挖出来了金子,非要他们庄子里有什么龙脉宝藏,里面藏着的都是真金白银,公司来收他们的房子,就是为了抢他们地下的钱财,断他们的宝藏,宁可打架进局子也不愿意放手。


    乔淮生的车子刚刚靠近,就有拎着锄头的人走过来,戒备地看了乔淮生一眼:“干什么的!”


    “我们都说了,不拆!你们要是真的有种,就从我们的身上踩过去啊!”


    来人长了一截断眉,常年下地干活的身体看起来就肌肉虬结,整个人一脸凶相:“滚!快给我滚!不许进我们村子!”


    司机吓了一跳,回头望:“乔总?”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漂亮昳丽的脸,乔淮生冷冷地看了男人一眼,抬步下了车:“行,我们不进去。”


    他说完,示意旁边跟着来的司机:“老胡。”


    “两位就是这里居民吧,”老胡脸上带着笑,“你放心,我们乔总没什么意思,这不是快过节了,过来给大家发发福利。”


    “也不知道给大家买什么,”老胡从手中的箱子里摸出一沓包好的纸币,“就直接给大家发点钱得了,让孩子们买点喜欢的。”


    “乔总说了,每一个从今天来这儿的人,都能领到两千块钱的慰问金。”


    有些钱打在卡上只是个数字,但是握在手里却是格外有分量的厚厚一沓,两千是一亩地半年的收成,不少人试探着往前一步,又被那个断眉给横了回来:


    “不行!不能去!”


    “别理他们!肯定又是想要什么东西骗我们!不能去!”


    “就是!他们花样那么多,万一趁机让我们签字画押什么的!都不许去!”


    大人们望而却步,倒是有个孩子从人群中跑出来,像是没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人,好奇地望着乔淮生看了两眼。


    “喜欢这个?”乔淮生看她盯着自己的玫瑰领针,于是抬手取了下来,“给你。”


    小孩怯生生地跑了过来,乔淮生摸摸她的头:“你今年多大了?”


    “六岁。”


    “六岁已经长这么高啦,”乔淮生一抬手,“老胡。”


    司机立刻将其中一沓钱拿过来,乔淮生递到小女孩手中:“来,拿着让妈妈买两身新裙子。”


    “乔总说了,”老胡趁机拿起喇叭,“今天只要过来的人,无论男女老少,一律发两千慰问金,不问名字不投票!仅限今天一个小时!”


    小孩子对钱财又没什么概念,伸手接过来,还真的兴高采烈地回去找妈妈:“妈妈!你看!”


    女人看到钱,嘴唇动了动,她和断眉那些不一样,男人出去打工,家里只有她和一个小女儿,终于忍不住举起手来:“我,我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乔淮生彬彬有礼地笑起来。


    没有任何的流程,钱就这样被送到了手上,就算是断眉再想拦,在真正看得到的金钱面前,还是没有人可以抵得过诱惑,越来越多的人从村里出来,街边甚至排成了长队:


    “那我,我也可以吗?”


    “我去年下地干活伤了腰,今年刚领了残疾证。”


    “还有我,我妈,她现在还瘫在床上,她也是我们村里的人。”


    ……


    乔淮生一一给他们发了钱,既不因为谁年轻力壮而少给,也不因为谁家境贫寒而多发,说按人数就按人数,每个人不多不少,刚好两千。


    “好了!”其他人都领了钱,唯有那刀疤脸始终不动,依然警惕地望着乔淮生,“现在钱也发了,你们可以滚了吧!”


    “不管你们怎么说,我们是不会卖庄子的!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先等一等。”


    乔淮生看着聚集在村头乌泱泱的人群:“我听说,你们说这座山下有黄金。”


    “你看!我早就说他们是为我们的黄金来的!”


    刀疤脸一声喊,众人的脸色立刻变得警惕起来:“不能把黄金给他们!”


    “他们就是想骗这座山下的金子,挖了是要断龙脉遭报应的!”


    “滚!快滚!”


    “山下有没有我确实不知道!”


    乔淮生提高声量,单手打开身旁的行李箱:“但是在我这里,你们可以看得到真金白银!”


    行李箱砰的一声打开,里面是一排排摆放整齐的金条,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这座山上的金子,你们应该自己也去挖过了吧,结果呢?真的有人成功了吗?”


    “当然,我不是想质疑各位的意思,”眼看着下面又要喧嚣,乔淮生抬起眼,“我只是想问你们一句。”


    “就算是真的有。”


    “先找到的和后找到的,出力多和出力少的?”乔淮生的目光扫视过拿着锄头目光凶狠的断眉,也望过躺在床上瘫痪的老人,“你们打算怎么分配呢?”


    此言一出,断眉的脸色瞬间变了。


    “大家不要听他的!这个人就是花言巧语!他就是想要骗你们!”


    “可是他说得对啊!难道大家都一样吗?”


    “怎么能一样!这几天都是我跟我哥巡山的,你们家除了等消息还干什么呢!”


    “那要是怎么说我家也离山最近呢!要是按距离分钱,肯定是我家的最多!”


    有权有力气的都在前方争辩,可那些家里出不了人的只能往后缩了缩,惊恐地望着一群快要打起来的人。


    “山下的金子我不能保证。”


    可乔淮生的视线恰恰望向那一行人,他的嗓音温和,态度是在富贵堆里养出的得体,可并无任何傲慢,乔淮生从小就是很容易给人好感的那一类:“但是在我这里,”


    他开口道:“每一户来我这里的人,都可以得到一样的金子。”


    “如果担心自己在最后的分金里得不到公平,担心山下的矿挖不出来,”众人的眼睛快要望进箱子里,乔淮生却啪的一声将箱子合上了,“我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


    “今天晚上我会住在镇上。”


    “想明白的人,尽可以来找我。”


    说完这话,乔淮生这才将箱子一扔,上了车。


    周寻讶异地看着身边的人,他原以为乔淮生只是纸上谈兵的大少爷,可没想到乔淮生昨天对付莫骁有一套,今天在陵山又是另一套。


    往常他们只顾着谈判提价,可乔淮生倒好,直接从他们的内部开始击溃,他用那些撒出去的钱拖了一个底,获取了他们对于公平的信任,却又让他们开始怀疑对彼此的信任。


    这种玩弄人心的手段,实在是天才。


    看起来这位跟他们莫总的争斗,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呢?


    但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不影响到他自己的利益,他们两个谁输谁赢,不是都要让他做这个稳定人心的两朝元老吗?


    “乔总真是好手段,”周寻笑了笑,“不过我这个人晚上觉熟,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没能及时回应,还请乔总见谅。”


    “放心,”乔淮生笑了笑,“我是不会打扰周总。”


    直到回到房间,乔淮生这才靠在门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脸上撑出的笑容瞬间衰败下去,其实一个人如果不是真的开心的话,连笑都会变成一件很疲惫的事情。


    父母、公司、秘书、项目……


    五年来,乔淮生的每一天好像都被这些填满,他抬手点了根烟,好像这样短暂的麻痹里能忽视现在所要承担的一切。


    一根烟燃烧到指尖,乔淮生直起身来,终于回过神审视了一圈面前的屋子。


    镇上最好的宾馆也很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小小的电视,空气中泛着陈旧的尘埃气息。


    司机跟他反复确认过,用不用开远一点住到市区,乔淮生拒绝了。


    乔淮生对住宿并没有太大的需求,而且……他本来也不怎么能睡着觉。


    五年来,失眠的夜晚是大多数,一夜好眠才是可遇不可求的。


    半夜就落起了雨,乔淮生半闭着眼睛靠在窗边,看着从窗台滴落的雨滴,在心中反复复盘计划——他喜欢所有事情都在掌握中的感觉。


    秦舟现在,应该已经收到学校的邀约了吧。


    想起这,乔淮生终于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乔总!”房门砰得一声被拍响,来人似乎很着急,还在不停地叫着,“乔总!”


    “乔总!你睡了吗乔总!快出来!”


    远山处一声惊雷般的巨响,乔淮生蓦地打开门,看到司机焦急地站在门外:“快,快走乔总!”


    “雨太大了,这山被他们挖得太多,已经开始滑坡了!”


    乔淮生脸色一变:“周总呢?”


    “周总?他,他……”司机一转头,猛地拍了几下门,压根没有回应,周寻说他睡觉熟原来是真的。


    “让开!”


    乔淮生将人一拉,一脚踹开了周寻的门!


    那人还在床上戴着他那定制的睡眠耳机,呼噜声能跟外面的雷声打个擂。


    乔淮生叫都没叫,直接一杯冷水泼了上去。


    “卧槽下雨了!!!”周寻猛地一把坐起来。


    雨珠从他的脸上滑落,让整个人被滂沱大雨吞噬的夜色显得更为可怖,周寻站在他车前,身体抖个不停,喃喃自语:


    “怎么会下这么大的雨,怎么会下这么大的雨呢?”


    乔淮生看他一眼,将钥匙从老胡手里要过来,自己去了驾驶座:“你们坐后面去。”


    “不行,乔总,这……”


    “我好歹跑过几场拉力赛,这种极端天气下的驾驶经验,你没有我丰富,”乔淮生迈开长腿上了车,“我想这种时候,我们应该尽可能为自己的安全负责。”


    “对对对!”周寻这个时候甚至顾不得什么上下级,连连点头,“让乔总开,快让乔总开。”


    车子嗡得一声冲了出去,老胡在心里叹了口气。


    跟了三年,他其实知道乔淮生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相比起来……驾驶座才是最危险的。


    乔淮生总是这样,不管是亲人、朋友、还是仅仅是雇佣的人,他总觉得自己应对所有与自己有关的人负责。


    只是他自己呢,也没见什么人能照顾他。


    老胡看了眼乔淮生那张年轻的脸……他也不过才二十多岁。


    可是在这样生死的灾难中,他却并未表现出半分的恐惧,漂亮眸子紧紧盯着前方,右手猛地一把方向躲过碎石,车子整个往左边偏了一瞬。


    “快!快走!”周寻大喊道,“我不能有事!我孩子还在家里等我,我不能有事!”


    “怎么会这样,明明之前出门的时候,小王跟我说过,这两天天气好好的,明明说了天气好好的!”


    乔淮生看他一眼:“你们早知道这里的土地下大雨会滑坡?”


    周寻浑身一震,可乔淮生没等他回答,直接下了结论:“小王是莫骁的人?”


    “不对,这不可能,我,我跟了他两年的,他怎么能……”


    “怎么能让你跟我来一起送死?”乔淮生嗤笑了声,“刘响也是他的心腹,他在会上保过他吗?”


    周寻瞳孔瞬间睁大了。


    “跟主子也要选清楚人,”乔淮生又是一把方向,积水像是溅起的瀑布,强迫周寻回过神来,“现在能救你的是我。”


    白色的闪电滑在窗边,明明是九死一生的时刻,乔淮生却在这个时候放慢了车速,微微回过头:“我听说,莫骁之前为了拿地,拿融资的钱做了杠杆?”


    *


    车子终于在空地上停下。


    周寻一只手扶了下车门才走下来,整个人腿肚子都在发抖:“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乔总,你可不能不管我。”


    乔淮生抬手将车上的应急标识拿下来:“把这个撑开,在这里等着,手机别用,有信号了再打电话,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援。”


    “那你呢乔总,你干什么去?”


    乔淮生看了一眼远处越来越浓重的山色:


    “那群村民还在里面。”


    车子像是黑暗中返航的帆船,灯塔照亮了小小的一方天地,瘫痪的老太太占据了整个后座,小孩子蜷缩着坐在她的旁边,原本光鲜的商务车已经被大雨冲刷得陈旧,车身上全是淤泥和凹陷。


    “老胡!你先带她们出去!”


    乔淮生偏过头,问正在往外跑的村民:“里面还有人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快走,龙脉断了!快走!快走啊!”


    雨水像是蔓延的疾病流淌进村庄,乔淮生昳丽的脸因为体温的流失变得惨白,清点着跑出来的人数。


    “不对,”过人的记忆力让他仅需要一遍就记住了白天过来的人群,“少了一个!”


    “有人知道刘志的家在哪里吗?”


    偏长的头发被雨水打得湿透,西装裤脚上全是淤泥,所有人都在往外跑,只他一个冒着雨往里进。


    “刘志!”乔淮生在心里迅速过着标志的建筑,猛地一把推开木门,“刘志!”


    当初拿着锄头的断眉正站在庭院里,将被雨淋湿的桌子往屋里收,那可以称得上客厅的地方只有四堵墙和一方小小的矮桌,墙上还挂着一张全家福。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乔淮生吼道,“山洪一旦过来,会把这里都淹了的,快走!”


    断眉一怔,看到乔淮生现在的样子,原本凶相的眉毛突然显出几分柔和:“我不会走的。”


    “你快走吧,别再来这里了。”


    “你在说什么?这座山下根本就没有金子,你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了吗?!”


    “我儿子还没回来。”断眉拿起墙上的全家福,用袖口擦拭着,“他四岁跟他妈妈出去玩,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四岁……四岁肯定能记得家在哪里了,现在他妈也走了,我得在这里等他回来,我一定要在这里等他回来!”


    乔淮生怔怔地看了眼那张全家福,小孩子被父母托举着站在中间,三个人脸上都是一片笑容。


    如果这个孩子没有丢过,应该是个很幸福的小孩吧。


    “你在这里等,他就能回来了吗?”


    乔淮生说:“就算今天你死在这里,也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们正好推了你的房子盖度假村,那你儿子呢?”


    “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如果你真的想要他回来,”大雨冲刷眉眼,乔淮生一字一句道,“那就自己去找,自己去抢。”


    “坐以待毙是最没用的自我感动,想要的东西自己不去拿,难道指望别人送到你手上?”


    乔淮生的语气恶劣,这甚至算不上任何安慰,但是断眉却蓦地转过头,听到乔淮生道:“我要是你,我就算是抱着孩子的照片从锦城最高的楼上跳下去,也不会让自己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


    脸部的肌肉剧烈抽动着,半晌,断眉终于把那张照片抱在了怀里:“你说得对,”肌肉因为用力绷紧地而鼓起,他又重复了一遍,“你说得对。”


    人想要什么东西,就应该自己去争去抢。


    他还得活着,活着去找儿子。


    “走!我们快走!”


    村子里的路已经被淹了大半,路上全是碎石和泥沙,两人凭着断眉对山路的熟悉才勉强下山。


    乔淮生的体力不如断眉,速度也越来越慢,苍白的脸色好像是闪电划过的天幕,还好下岸就是泄洪口,眼看着已经到了大路上,乔淮生终于停下脚步:“好了,你先走吧。”


    断眉回过头:“那你呢?”


    “我司机马上就回来接我了。”乔淮生靠在旁边的树,无所谓地笑了笑,“你出来就行了,总不能还要让我送你过去吧?”


    虽然身上满是雨水狼狈,可乔淮生的姿态总是说不出的富贵骄矜,连那耸肩也变成一种过分刻意的炫耀:“还是说,你想坐我的直升机?”


    等那人彻底走了,乔淮生这才收了笑容,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地靠着树干倒了下来。


    在这样的淤泥里坐在地上实在是个不雅观的事情,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按照从小所受的教育整理仪表,微微垂下头,面无表情地将扎进小腿里的玻璃取了出来。


    鲜血将掌心打得黏腻,又很快被下落的雨水冲走了。


    所有的人都安顿好了吗?


    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吗?


    你今天也做好了所有应该做的事情了吗?


    嗯,很好了,很好了。


    虽然没有人夸奖自己,但是已经很好了。


    真好啊,每个人都有自己可以在乎和惦记的人。


    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惦记着自己吗?


    应该……还有吧?


    手机泡了水,屏幕已经开始变得不灵敏,信号也断断续续,那不断闯进来的消息像是救援时每一次闪烁的曙光。


    可是乔淮生任由那个沉寂了五年的号码闪过了又熄灭。


    说实话,他实在很讨厌现在这种失控的感觉。


    身体、救援、生死……这种等待着别人拯救自己的样子。


    比起这个,乔淮生更愿意那些疼痛是由自己给予。


    但是没关系,他愿意给他死去的爱人一个重生的机会。


    铃声响过第五遍,乔淮生的指甲按进伤口,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可声音却像是下意识的呢喃:


    “顾舟……我疼……”


    说完这句话,乔淮生这才任由自己闭上眼睛,失血与失温让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乔淮生靠着树,缓缓地倒了下去。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嗯……啊……”……


    “喂, 醒醒!”


    乔淮生很想睡觉,但是有人拍着他的脸, 力气很大,一只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乔淮生半眯着眼睛,看到去而复返的断眉,他不知道从哪拿了根绳子,将快要失去意识的人牢牢地捆在自己身上,背起乔淮生就要往外走:“别睡!坚持一下,我带你去找人。”


    “你……”乔淮生勉强半睁开眼睛, “你别……”


    “太远了……你一个人……”


    一个人走过去都尚且吃力,更何况是还要背着另一个人,断眉的一只脚都陷进了淤泥里, 浑身的肌肉绷紧,在雨幕里留下深重的喘息。


    乔淮生语气很虚弱, 却掐了下掌心,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报了一串号码:“这个人有点门道……你去找他……找你儿子……”


    断眉眼尾一红:“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说这个!”


    正是因为这种时候, 乔淮生才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你把我放在前面……”


    “你在说什么?!”断眉双目圆瞪, 忍不住打断他,“你这样年纪的娃娃, 难道就没有父母亲人,他们不会担心吗?”


    “他们……”乔淮生勉强睁开眼睛,苍白地笑了声。


    他们应该不会担心自己吧。


    那么如果他死去了, 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谁为自己哭泣吗?


    耳边又听见那喋喋不休的铃声了,好吵。


    这个时候还要一直锲而不舍地打电话过来的,应该只有一个人了吧。


    会担心吗?会在意吗?会焦急吗?会心疼吗?


    这辈子也能有什么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吗?


    视线朦胧之间,好像有谁隔着重重的雨幕穿过来, 一声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那张脸那样熟悉,以至于乔淮生一瞬间想起,他好像一直忘了更改那个号码的备注——


    顾舟是从不失约的。


    他像是一个骑士,永远忠诚,永远可靠,永远如影随形地陪在身边。


    有人让乔淮生崴了脚,第二天就会从楼梯上摔下去,有人剪碎了乔淮生摄影展的照片,第二天就会从书包里发现带血的老鼠,有人想要绑架乔家的小少爷,都不用保镖动手,就有人从角落里冲出来。


    “顾舟!”


    顾舟刚要进门,乔淮生就跟在身后。


    老旧的房子,吵闹又拥挤,这次都不用顾舟上锁,乔淮生自己把门给反锁了,眉眼很冷:“坐着。”


    他跟顾舟是从来不废话的,没等第二遍,直接一把将人推在沙发上:“别动!”


    小少爷的眉头紧拧,表情很严肃,好像胳膊那点擦伤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顾舟盯着他,看着他将那些伤口小心地拿消毒水擦过一遍,又用棉签细细地涂药,低垂着的眼眸像是一幅画,连那种担心都成了美妙的满足。


    “你冲出来干什么?”乔淮生说,“把自己搞成这样,你不知道疼的吗?”


    习惯了。


    这点伤对顾舟来说简直是司空见惯,甚至已经算是轻伤,但是他看着乔淮生认真的、严肃的、担忧的神情,忍不住道:“有一点。”


    “知道疼你还过去!”


    乔淮生故意用力按了一下棉签作为惩罚,以为能听到痛呼,没想到头顶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狐疑地抬起头,却正好看到顾舟尚未来得及收回的唇角。


    顾舟就那么盯着他,眸色深深,欣赏他像欣赏一幅画,欣赏他的焦急像欣赏一场甘霖。


    原来被一个人担心是这样的感觉。


    真好。


    “乔淮生。”顾舟唤道。


    “干什么?”


    “这个胳膊也有。”他说着,将另一条手臂伸出来。


    乔淮生眉眼一横:“你当我是……”


    “以前,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顾舟的语气淡淡的,好像只是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乔淮生的后半句却被迫卡了回去:“伸手。”


    乖乖地伸出手臂,顾舟很轻地笑了下。


    “这个世界上,想要弄一个人的方法有很多种,”乔淮生用棉签蘸了药水,“我们其实并不需要自己动手。”


    “每个人都有软肋,我们只需要利用它就好了。”


    “比如那个剪了我照片的人,他只是不满意我拿了第一,像这种稍稍一点不如意就要毁天灭地的人,只需要多给他一点甜头再收回,这种落差带来的伤害足够他做出更加疯狂……能够在里面再也出不来的事情。”


    外面的乔淮生光风霁月品德优秀,有人听过他背后的这番算计吗?


    能够在他身边这样毫无顾忌地说出来……至少证明他也是特殊的吧?


    顾舟盯着他说这些时张扬的眉眼和讲话时嫣红的嘴唇,他的手指细白,比顾舟的皮肤还要浅上一两个色号,放在他胳膊上的时候显得格外显眼。


    指腹温暖,拂过他皮肤的时候有一点痒,可是顾舟喉结滚动,眼神痴迷,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求着更多的触碰。


    就算是再紧一点也没有关系,就算是覆盖在那些伤口上也没有关系。


    原来人也是会变得贪心的,一开始,只是想让乔淮生看看自己。


    现在,却又希望他能更深更深……触碰着,管控着自己。


    失神太久,乔淮生忍不住皱起眉:“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嗯。”


    乔淮生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像是上次在球场一样压根没听进去:“你下次要是再这样,我就……”


    身体微微靠近,顾舟突然抚上了他的脖颈。


    常年干活的手指有些粗糙,乔淮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却听到顾舟道:“他今天……差点碰到你这里。”


    手指在那个地方轻轻地捻了捻,鼻尖嗅到好闻的橙花香气……他怎么能让别人碰到乔淮生这里呢?


    这里应该永远永远,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领地才对。


    “那根棍子差点就砸倒你。”


    乔淮生的皮肤很薄,指腹一用力,就留下显眼的红痕,顾舟喉结滚动了下,几乎是按捺不住地因此感到兴奋。


    是他的痕迹,只为他留下的痕迹。


    “所以呢,”乔淮生挥开他的手,“我现在是在说你,不要转移话题。”


    轻捻了下指腹的橙花味,顾舟说:“我也是在说你。”


    “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顾舟目光沉沉,乔淮生总觉得他在盯着自己颈侧的那点皮肤,用那恶狗看到食物般的眼神,皮肤不自觉地收缩,听到顾舟一字一句,认真道:


    “伤害你的,我都要亲自动手。”


    “怎么,”乔淮生不着痕迹侧过身,让那点被按压出的红更多地暴露在顾舟的视线里,好像是在刻意引诱恶犬的饵肉,唇角勾了勾,“你是我养的狗吗?”


    顾舟没有说话。


    但乔淮生明显看到他的胸膛起伏了下,蜷缩的手指收紧,眸色因此变得幽深:


    “那可以只养我一个吗?”


    *


    “顾舟,”乔淮生死死地掐着他的脖颈,目光赤红,“我再问你一遍,那些事真的是你做的?”


    掌下的人西装革履,只有那双眼睛依然黝黑深邃,像是难驯的狼,又像是一匹恶犬,静静道:“对。”


    平静平静,令人厌恶的平静,乔淮生想看他笑,想看他哭想看他求饶,想看他追悔莫及地跟自己道歉,可是他能做的只有将人狠狠地砸在墙上:“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那人嗤笑了一声,似乎在嘲讽他这么久的自作多情,“你不是都看到了吗?因为我想要权势,想要金钱,我之前说过的一切都是骗你的,只是因为你姓乔罢了。”


    “你那些事情我其实从来都不在乎,我如果我早知道自己姓秦,怎么会跟你在这里虚与委蛇这么久?”


    砰!


    乔淮生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鲜血从嘴角溅下来,拳头一次次落下,直到周围都变成一片血泊。


    可是不会有人再问另一个疼不疼了。


    “淮少!淮少你冷静一点!好了淮少,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乔淮生!乔淮生!”


    “乔淮生!”


    “乔淮生!!!”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语气那样的焦急,好像再晚一点就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乔淮生微微睁开眼,用模糊的光影拼凑出人形的轮廓,身体被人紧紧地揽在怀里,只能看到惶恐的神色和紧皱的眉头。


    原来也不是说的那样不在乎啊,乔淮生想。


    那么……


    所有的程序都会步入正轨吗?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完成了吗?


    “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有人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语气那样的温柔,神情那样的着急,“我来了,我在这里。”


    终于回来了。


    他等了好久,原来终于回来了。


    乔淮生勾起唇角,很轻地笑了下。


    终于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


    “患者暂时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注意腿上的伤,不要感染。”


    “好好,”旁边的郁明连连点头,“好的好的谢谢医生,我们一定多注意。”


    “还有,患者最近过度劳累,还有贫血症状,一定要注意多休息。”


    “医生您说的是,等乔总醒了我一定提醒他。”


    “不过……”医生皱眉看了眼体检报告,“他的肺部之前受过伤吗?”


    “什么?没有啊,我没听人提起过呀,乔总应该……”


    “五年前,他从楼上摔下来过。”淡淡地声音从旁边响起。


    郁明一惊,这才回过头,秦舟站在旁边,身上的西装已经在抱人的时候变得褶皱不堪,眼下是明显的青黑,整个人身上全是憔悴狼狈,他搓了搓脸,低声道:“当时……没有及时治疗,感染过一次。”


    医生了然地点点头,在病历本上写着注意事项。


    秦舟一一应下,好半晌,才抬起头:“我能去看看他吗?”


    郁明想拦,没拦住,只能看着秦舟走进门。


    秦舟的态度令郁明觉得很疑惑,明明是应该是商业上的对头,可是这个刚刚才被秦家认回来的继承者,居然会知道乔淮生不为人知的往事。


    而且……看他现在的神色,实在不像是应有的幸灾乐祸,好像恨不得现在躺在那里的是自己一样。


    郁明跟着医生缴费,回来的时候,正看到病房里,秦舟半蹲在床前,望向床上那人的目光像是在看旧情人,手指搭在乔淮生的颈侧,暧昧又缱绻地抚摸。


    郁明吓了一跳,手中装药的塑料袋哗啦响了一声,秦舟蓦地回过头来。


    他的视线很冷,像是一条被人侵犯了领地的恶犬,仅仅是那一个目光就让人郁明觉得心中发寒,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滚。”秦舟冷冷道。


    房门被关上,秦舟这才转过视线,他的声音那样冷,动作却很温柔,手指微微松开一点,望向乔淮生脖颈的那道伤口。


    指腹轻轻地滑过结痂的伤疤,却又缓缓地上移,落在苍白的脸颊和紧闭的双眼,乔淮生的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像是一只脆弱的,栖息的蝴蝶。


    冰冷的指腹按在饱满的唇珠上,直到让嘴唇被蹂.躏出一点粉色,秦舟微微用力,几乎要用指尖撬开唇峰:“每次只要离开你一会儿,就把自己搞成这样。”


    “生生。”


    秦舟唤他的名字,语气那样温和,好像是一对阔别已久的爱人,手指却下移,轻柔地抚摸过锁骨,缓缓地探向胸口。


    他静静地盯着乔淮生,目光中充满赤裸的占有欲,掌下的体温终于将一路的冷雨拉回现实,秦舟俯下身,贪婪地埋在乔淮生颈侧:“等一切结束之后,”


    “把你关在我身边好不好?”


    牙齿和指腹一起用力,直到那道伤口重新被新的,由自己带来的痕迹所覆盖。


    “嗯……啊……”


    床上传来下意识的痛吟。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锁链碰撞”


    乔淮生是第二天上午才醒过来的。


    明明伤了腿, 却觉得脖颈有些莫名的疼,他伸出手, 指尖在那个地方轻轻地抚了下。


    是一个齿痕的形状。


    不用照镜子,乔淮生都可以知道自己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缓缓地笑了声,嘴唇很轻地碰了下那两根手指,像是一个蓄谋已久的,轻轻的吻。


    私人病房里空空荡荡,乔淮生看了眼手机,上午十点。


    “郁明?”


    “乔总我在这里乔总!”郁明拎着一大包水果, 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赶过来,“我刚刚去买东西了乔总,医生说你还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我帮你收拾了几件衣服,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好端端地怎么会碰上这样的事呢, 我都说了我要跟你一起去了,要是你真的出点什么事, 我可怎么办, 乔总我……”


    “行了, ”乔淮生一把将他推开,“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公司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我正要跟你说呢, ”郁明道,“就在你昏迷的时候,陵山那群人突然改口了, 说是愿意跟签协议把地给公司了。”


    “这一场大雨,把他们整座山都快要冲开了,估计他们自己心里也很清楚,里面哪有什么龙脉金子, 还不如转头来跟我们拿钱来得痛快。”


    “但是这样一场下去,公司后面再填山也要花不少钱,”郁明道,“我看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价给他们压下去,现在他们自己把山弄塌了想让我们收拾烂摊子,”郁明哼了一声,“想得美!”


    “不用压价,就按之前说好的挨家挨户分给他们吧。”


    “可是乔总!”


    “他们家里刚刚遭了灾,”乔淮生轻轻地咳了声,端起旁边的杯子喝了一口,“不管损失怎么样,总归是他们要离开故里。”


    郁明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们小乔总哪里都好,就是心肠太软,对自己又太苛刻。


    “行吧乔总,”他点点头,“我去跟公司说。”


    “莫骁那边怎么说?”


    “他那种千年狐狸,明面上肯定是恭维您啊,但是转头就说公司财务预算有限,要先去做之前的产业园区项目,我们这边的要先等一等。”


    郁明愤愤:“看他这意思,肯定是想卡着资金这一关把这个项目给拖死,到时候乔总你一走,他再安排动工,收益多少不是全是他的功绩,跟我们还有什么关系!混蛋!”


    “这样,”乔淮生垂着眼,眸色闪出一道冷光,“他以为现在公司还是他说了算吗?”


    “跟董事会发消息,就说今天下午三点,我要召开董事会,讨论公司下一步的的发展方向。”


    “现在?!”郁明当场跳了起来,“乔总你腿上的伤还没好呢,现在怎么能出院去公司!”


    “就算是项目真的黄掉又怎么样,不行!绝对不行!医生刚跟我说你要好好休息!再说了……”郁明说着,视线左右乱晃,“再说,再说……”


    可乔淮生已经自己从病床上起了身。


    微微弯下腰,从洁白的病床上捡起一根头发,比乔淮生自己的头发要黑,发质也偏硬,他转过头,看着郁明那副喉咙里卡了鱼翅的样子,自己帮他补完了后半句:“医院的护士是男的吗?”


    *


    中午十二点,秦舟才带着炖好的汤推开门。


    乔小少爷从前对食物很挑剔,所有清汤炖的动物一律不能看见皮,头和内脏也不吃,猪肚鸡里不能有猪肚,鱼肉也要一点一点地挑好刺。


    但是秦舟故意放了有刺的鱼,想象着乔淮生醒来之后那副气愤刻薄的样子,再坐在他身边一根一根地把刺挑出去。


    可是那扇门推开——


    里面竟然空无一人。


    嘴角的微笑立刻冷了下来:“这里的病人呢?”


    “这个……”护士欲言又止,“他……”


    “我在昨天晚上完成了你们医院60%的股权收购,所有你现在跟我讲话,算是向上司汇报工作情况,不算是暴露隐私。”


    “他出院了!”小护士立刻道,“我们怎么劝都劝不住,他这种身份的人也没办法硬来,只能让他去了。”


    “出院?”


    “是啊,他腿上的伤还没好呢,连休息也不休息,不知道有什么事情非要这么重要?万一到时候要是二次伤害或者感染了……”


    她每说一句,秦舟的脸色就冷上一分:“他走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


    “这倒是有……”小护士想了想,“他好像问我自己住院的时候是不是有旧情人来找他来着。”


    手中的饭盒被握得很紧:“然后呢?”


    “然后……他就拨了个电话出去。”小护士看了眼面前人的脸色,还是实话实说,“我听见他叫对方,”


    “宝贝儿。”


    秦舟的脸色瞬间凝成了冰。


    *


    “宝贝儿,”乔淮生握着手机,眼角含笑,“那边没出什么事吧?”


    “您放心乔总。”听筒那边传来声音,“崇山这边就来了一个副总,脑子也不怎么好使,压根没看出来问题,我看要是秦舟不回去,他们八成真是要签了。”


    “你猜得可真对!那秦舟听到你的消息,项目都不要就跑到锦城去了,听说还差点跟他秦之昭动手,啧啧啧你这一招离间计真是厉害啊!”


    “没什么用,”听到秦之昭的名字,乔淮生的神色有些冷,“血缘的关系是斩不断的。”


    “他俩离不离心我不在乎,纵缰倒了……他们就都跑不掉。”


    “行啊,”那边说,“只要秦舟回不来,让他们做了崇山的这个冤大头,到时候还不是任我们收割。”


    “放心,”乔淮生轻笑了声,“他跑不掉。”


    “你怎么知道?”


    乔淮生轻轻地抚了下自己的脖颈:“因为我。”


    挂了电话,他才将领口拉高遮住痕迹,抬步走进锦盛的大门。


    会议室里坐得端端正正,全是闻讯而来等着看风向的董事,莫骁依然规规矩矩坐在下位,可是说话却俨然一副主人的姿态:“首先,让我们祝贺乔总在陵山这次的项目中取得的胜利……”


    “陵山这块地一直是公司的一块心病,没想到乔总一来就解决了,听说乔总还受了点伤。”


    莫骁看了眼乔淮生被西装裤包裹着的长腿,细瘦的腕骨下是锃亮的皮鞋,眼眸微深:“没想到这么快就出院了?”


    “寒暄的话就不用说了,”乔淮生冷笑了声,连目光都没有给他一个,“既然这个项目拖了这么久,现在既然收回来了,也该要开始动工了吧?”


    “我们给华润的最后开工期限是6月,现在已经是10月,按照合约,未能按时交工的项目将按照损失比例进行赔偿,为了公司的利益着想,我希望能够尽可能地缩短工期。”


    “我当然理解乔总您的想法,但是产业园也是我们好不容易……”


    “莫总,”乔淮生打断他,他坐着首位,冷冷地扫视过下方,“我今天开的是董事会,那就是要问问各位董事的意见,如果你对我的决定有什么意见,”乔淮生转向他,可那张脸上的目光越是冷峻轻蔑,却越是让莫骁感觉到被挑衅的兴奋,“……我们可以关起门来慢慢说。”


    说完这句,乔淮生这才重新转回视线:“我提议,将二轮融资的七亿元注入陵山项目,现在开始投票表决。”


    锦盛的股权构成里,乔淮生所代表的恒盛是占了41.63%的股权的,余下的58.37%里,总经理兼副董事莫骁占了25.78%,周寻所代表的老派股东占了21.56%,只是以前,周寻从来都是跟莫骁一起举牌,两人行动一致,这才保证了莫骁在锦盛中的绝对话语权。


    只是今天……


    表决转了一圈,只见周寻手指动了一下,又看到首位上乔淮生的脸,心中蓦地想起乔淮生那天说的话,和他在大雨中不断返程的身影。


    目光望了旁边的莫骁,眼睛一闭,颤巍巍的手举到一半又放了下来:


    “我,我弃权。”


    莫骁的脸色瞬间变了。


    周寻弃权,意味着100%的总数变成了78.44%,都不用投票,乔淮生一个人就占了半数。


    结果已经显而易见。


    “那看来大家都没什么意见了,”乔淮生笑了笑,终于站起身,“这个项目我会交给郁明负责,他年纪小,还希望各位多多配合,散会。”


    乔淮生说完,率先走出了会议室。


    发号施令又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永远优秀,永远成功,逼得所有人的目光不得不聚拢在他的身上,可是他却又吝啬将目光赐予任何人。


    莫骁死死地盯着他,乔淮生从踏进这家公司就开始让人觉得意外——他没想到他能找到会议室,但是他将那里变成了私人的办公区,他没想到他能从陵山回来,但是他不仅救了所有人,还在这里风度翩翩地向他宣布胜利。


    玩味的目光望着乔淮生露出的一截颈骨和劲瘦的腰身,莫骁轻轻地抚了抚指骨上的纹身,想起乔淮生刚刚望向自己的视线,呼吸急促,喉结滚动了下。


    “帮我问问乔总,”莫骁叫来秘书,“就说我有套别墅就在公司旁边,乔总愿不愿意屈尊落个脚?”


    “刚好我们……慢慢聊。”


    *


    直到上了车,乔淮生这才缓缓地靠在座椅上,从喉间挤出压抑已久的痛呼。


    “乔总?!”郁明赶紧扶住他,“你没事吧?不然我们还是回医院……”


    “没事。”


    乔淮生为了不让董事会那群人动摇不用轮椅和拐杖,强撑着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代价就是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可能又裂开了,将腿换了个位置,这才让等在车上的医生拆开重新包扎了一遍:“直接送我回家吧。”


    “乔总你真的要住那里?就算是不去医院也要去找个好一点的地方啊,也方便医生留宿照顾你。”


    郁明是真的不太理解,明明乔淮生现在还是个病人,放着找好的别墅不住,非要跑去住什么两梯两户的小区房,害得他连夜到处托关系找合适的房子。


    麻烦倒是其次,主要是乔淮生自己在小区里上下班也不会方便啊。


    “没关系,”乔淮生笑了笑,“项目不是都交给你了吗,你去办就行了。”


    “忙了这么久,还不能让我休息会儿了?”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郁明立刻道,“乔总您放心休息,我一定不乱打扰您。”


    “那倒是不用。”乔淮生笑了声,“明天还是给按照正常上班时间给我打个电话。”


    “明天吗?”郁明愣了愣……该做的乔淮生今天已经做了,明天应该没有什么事情吧。


    但是乔淮生却点点头:“嗯,就是明天。”


    说罢,他才看了眼不远处的居民楼。


    乔淮生喜欢安静,郁明特意找了顶楼,乔淮生静静地望着房间的方向,随后,抬手将自己在自己脖颈上的齿痕那里掐了下。


    他的皮肤过嫩,这样轻轻一碰,就留下好似吮吸的痕迹。


    满意地对着进门的落地镜看了眼,乔淮生这才微微松了松领口,迈步踏进电梯。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摄像闪着红光,像是黑暗中计时的钟表。


    电梯在28楼叮得一声停下,乔淮生走出门,似乎是终于到了无人的时候,强撑了一天的腿得以松懈下来,身体踉跄了下,走廊的摄像头不着痕迹地转了半圈,却正好拍到他脖颈处显眼的红痕。


    乔淮生一只手扶着门支撑着力量,抬手按下了密码。


    房门啪嗒一声上了锁。


    周围瞬间变得安静,新小区入住率其实不高,可是没过多久,旁边突然传来拖动桌椅的声音,似乎是隔壁在装修。


    好在这人还算是有素质,晚上十点之后,那些声音就消失得干干净净,这本来并不是乔淮生的睡觉时间,不过隔壁不知道在煮什么,顺着窗台飘过来一点熏香气味,乔淮生材料看到一半,就忍不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见小时候经常逗的那条流浪狗,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用滚烫又黏腻的舌头舔舐着他的脸,舔着舔着,又跟疯了一样咬了一口。


    乔淮生醒来的时候先看了眼脖颈的红痕。


    或许是他掐得重,昨晚留下的痕迹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变本加厉地被一种更深的红所覆盖,连旁边的皮肤都被波及。


    于是乔淮生只好将衬衫的纽扣系到最后一颗,又用指尖勾了条领带。


    更奇怪的是,腿上的绑带经过他一晚的折腾,居然还能保持着原样,乔淮生套上西服,对着镜子整理好着装,这才准备出门。


    房门一推,对面的那扇门却跟着开了。


    灯光应声而开,照亮秦舟那过分深邃的,执着的眼睛。


    他只穿了件浅灰色的家居服,整个人看上去多了几分柔和,目光在乔淮生被衬衫包裹住的领口上望了眼,轻笑了声。


    “你怎么会在这里?”乔淮生皱起眉。


    秦舟望着他充满戒备的目光,语气沉静:“前天晚上,我给你打过电话。”


    那应该不是普通的打个电话,第二天清醒看到手机的时候,整个屏幕都要被未接来电占满了。


    但是乔淮生轻轻地笑了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是吗,你说的是哪个手机?”


    秦舟微一挑眉。罕见地,却也没有生气:“那乔总现在是去……?”


    “上班。”


    “来的时候听说乔总之前伤了腿,”目光在乔淮生被西装包裹的身体扫了眼,秦舟的眼眸晦暗不明,“这样还要去上班?”


    “不上班也行啊,”乔淮生满不在乎地摸出手机,还真的不是昨天带的那个,一只手发着消息,“或者,我也可以去约会。”


    “嗯。”


    声音很轻,以至于乔淮生不由得又冷笑了声:“不过,我做什么,应该也跟你没什么吧?”


    秦舟眸光一闪,却也没再反驳,也没有像之前一样疯狗一般扑上来,甚至退后半步,一副要回房间的样子:“说得也是。”


    太乖巧了。


    乖巧到乔淮生罕见地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一瞬的质疑。


    不过也只有一瞬,秦舟不拦,他就真的跟人聊着天,一只手按下了电梯。


    下行键没有亮,乔淮生又按了一下。


    还是没有反应。


    他终于不得不抬起了头,看了眼上面昏暗的指示灯一眼。


    “怎么了,”走到一半的秦舟跟着望了眼,静静道,“电梯坏了吗?”


    “看来是。”


    乔淮生在心里嗤笑了声,转头去开自己房间的门:“我先联系物业,等一会儿吧。”


    “叮——密码错误。”


    “叮——密码错误。”


    “叮——密码连续错误!为防止未认证访问,系统已自动锁定!请在一小时后再尝试解锁!”


    刺耳的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明显,而乔淮生十分确认,自己昨晚回来的时候用的就是郁明给自己的密码。


    以他的记忆力,绝不可能在短短一晚的时间里就忘记。


    那么……是谁趁着自己昏睡的时候更改了密码呢?


    隔壁,静静地观赏完这一切的秦舟终于退后半步,让开早就准备好的房门,像一个善良的、偶然出现在这里的邻居:“要先进来坐坐吗?”


    乔淮生微一挑眉:“行。”


    脚步刚刚踏进去,房门砰得一声关上。


    门锁扣紧啪嗒扣紧,在这样的早晨里,秦舟居然没有开灯,甚至也没有打开窗帘。


    入目一片昏暗,乔淮生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哗啦,漆黑的寂静里,传来锁链碰撞的声音。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我不想你再受伤了。”……


    乔淮生蓦地一顿, 有什么银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只是下一秒,秦舟就已经打开了灯。


    两家都是临时入住的房子, 照亮的客厅和乔淮生那里的布局很像,只是秦舟的看起来要更温馨和宜居一点,不仅里沙发换了套新的,厨房里还正煮着粥,乔淮生刚到门口,就已经闻到了香味。


    “你腿上有伤,”秦舟拧眉看了眼乔淮生站得笔挺的长腿, “去沙发坐一会儿。”


    说罢,才将袖口挽起:“吃早饭了吗?”


    “只是等个修理工,”乔淮生说, “不用这么殷勤吧?”


    “那就是没吃。”


    秦舟走到厨房,将锅里的粥盛了一碗出来, 旁边还放了一小盘开胃用的橙汁山药——这是乔淮生以前喜欢吃的,他吃甜品过甜的不行, 太酸的也不行, 为了拿捏好这个分寸, 顾舟费心研究了很多菜。


    “尝尝吗?”秦舟说着,坐在对面, “总不会是怕我下毒?”


    “那倒不会,”乔淮生笑了声,“你下毒应该也会选个高明点的招式。”


    视线绕了一圈, 从客厅旁边紧闭着的卧室门到厨房冒着的热气,乔淮生状似偶然的提起:“房间里的熏香不错。”


    秦舟握着勺子的手蓦地顿住了。


    乔淮生却已经自顾自喝了一口,绕过了这个话题:“好好的,秦总怎么会突然想到来锦城。”


    他一副好似真的不知道那通电话的意思, 于是秦舟也没说话,跟着喝了一勺粥:“不知道,”他说,“也许是缘分吧。”


    乔淮生轻笑,夹了块山药:“那跟秦总遇见,应该是孽缘了。”


    “嗯。”好半晌,秦舟道。


    橙汁山药的味道跟之前一样,连这沉默也一如当年,乔淮生不说话,他们就这样安静下来。


    一顿早餐其实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像是这样偷来的,短暂的平和时光,也不过只是一戳就破的泡沫。


    乔淮生是如何到这里来,秦舟是如何到这里来,他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只是这么默契地装着傻,不提起,不戳破。


    因为按照他们现在的关系,其实连这种沉默也是种奢侈了。


    可有时候引燃它,也只需要小小地一通电话。


    突兀的铃声响起,乔淮生刚拿起手机,声音就从听筒中传了出来:“醒了吗,宝贝儿?”


    那人的语气过于熟稔和暧昧,以至于秦舟一瞬间就抬起了头,乔淮生却已经将外扩取消,拿起来去了阳台,足足讲了有两分钟。


    等他回来的时候,桌上的菜全都凉了。


    秦舟独自坐在一桌残羹冷炙中,乔淮生一走,他便也没动,秦舟对这些说不上什么喜欢,事实上他也并没有太多喜欢的食物。


    曾经他对于饮食只分为乔淮生喜欢和乔淮生不喜欢,但是现在,不知做了多久的早餐只能换来几句静默的时间。


    乔淮生并不打算跟他再继续说再见,起身就往外走。


    即便是缠着绷带,他的步伐看起来依然是平稳优雅,跟常人看不出任何区别,只有曾经朝夕相处过的人,才能看出,那步子其实是比平时慢一点的。


    秦舟的眉头蹙紧,那种寂静终于在乔淮生快要出门的时候被打破:“腿上有伤,也要出去吗?”


    乔淮生步子一顿。


    “我以为你应该不会跟我说这句,”半晌,他嗤笑了声,“毕竟我现在这样,秦总多多少少应该负点责任。”


    乔淮生的抱怨从来都不是歇斯底里的,他只是偶尔提起那么一两句,用一贯的漫不经心的,轻飘飘的语气,好像他并不是那么的在意。


    可正是这样少,才每一把都那么精准,次次都能正中心脏。


    秦舟搭在沙发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乔淮生却笑了:“不过也是,秦总只是为家里做事罢了。”


    “立场不同,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


    乔淮生说着就要去开门:“先走了。”


    他试着转了一下门把手。


    房门纹丝不动。


    又转了一遍。


    原本从里面轻松打开的房门却像是卡住了般牢牢地焊在上面。


    “看来我们挺有缘分,”沙发上,秦舟的目光终于带了些玩味,“连门锁都是一起坏的。”


    乔淮生在心里冷笑一声。


    他终于不得不回过头了。


    尽管再想要视而不见,到现在,如果说他早上遭遇的一切跟秦舟没有任何关系,恐怕秦舟还真以为他是个傻子。


    “秦舟,你应该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的吧?”


    乔淮生道:“别再跟我说什么狗屁缘分,这种东西我是从来都不信的。”


    要不然,他五年里也曾去纽约出差过十几次,怎么一次都没有碰见过?


    “你来这里,处心积虑地跟我做邻居,想做什么?”


    那双黝黑的眼睛紧盯着他,秦舟说:“你觉得呢?”


    秦舟从来都是这样,不想要回答的事情不想要说的话,任凭你怎么歇斯底里都不会回应一句。


    当初离开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回来了还是这样。


    “难不成是来赶尽杀绝的吗?”乔淮生不由得感到愤怒,“也是,五年前你那么委曲求全待在我身边,心里面一定是很恨我吧,能见到我落魄的样子,怎么能不过来亲自观赏呢?”


    “你是这样觉得。”秦舟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只是动作看起来扭曲又僵硬。


    “不然呢,”乔淮生道,“可惜了,让你很失望?”


    秦舟终于在这个时候站起了身。


    他的身量比乔淮生的要高,两个人都挤在玄关的小小角落的时候其实很有压迫感,秦舟往前走,乔淮生只能被迫往后退,直到整个人的脊背都靠上墙壁。


    腿上的压力被减轻,刚刚的痛楚瞬间小了一些。


    秦舟这才垂下眼:“你现在状况的应该在家休养。”


    “什么家?你家吗?”


    “门锁坏了是吧?”乔淮生一点头,“行,那我报警来修。”


    他说着就要去拿手机,结果号码还没拨出去,郁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乔总你起床了吗?今天……”


    一只手越过乔淮生的头顶,抬手将电话拿了过来:“他今天不去公司。”


    电话嘟得一声被按了挂断,反手便被扔到了茶几上。


    乔淮生受困,终于忍不住拧起了眉:“秦舟!你难道还想非法拘禁吗?”


    腿部的伤口因为这个动作被扯了一下,乔淮生一晃,秦舟立刻扶住了他:“别乱动。”


    “别碰我!”乔淮生猛地推了他一把,“你他妈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听说,”可是他越是想要推开,秦舟就越是揽进他的腰身,整个几乎要埋进他的颈侧,“你的腿是为了救当地的村民伤的?”


    “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就那么重要,让你连命都不要?”


    牙齿沿着那一点皮肤磨蹭,几乎再下一秒就要咬破,可是乔淮生感知到的却只有过分灼热的温度,和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的语气:“你什么时候做事,可以不要这么冲动?”


    乔淮生忍不住笑了一声:“跟你有什么关系?”


    “别告诉你是担心我专程来看我的?”乔淮生语气轻蔑,却一瞬间很想看看此刻秦舟的表情,只可惜他看不到,于是只能用最恶劣最刻薄的语气,“隔了五年才来哭丧,我就是死了……”


    “嘶……”


    那个字眼刚刚出口,秦舟便猛地一口咬了下去。


    在梦里反复标记的领地终于在此刻被彻底侵占,在乔淮生清醒的,可以感知疼痛的时刻。


    秦舟一只手揽着他的腰身,手指却滑到皮带扣,咔嚓一声,扣子解开,修长的西装裤滑落在地上。


    被绷带包裹着的小腿赤.裸在空气里,乔淮生的脚趾瞬间绷紧。


    “你不是问我想干什么吗?”


    乔淮生还没来得及骂,秦舟便抬起了头。


    他唇角带着一点红,好像吃一只刚刚吃了生肉的鬣狗,眼眸中散发着疯狂又炽热的光。


    随后,猛地一把扯开了乔淮生的衬衫。


    衣扣珠子般的坠落在地上,身上的衣服被近乎粗暴的动作扔在地毯,乔淮生整个人被他揽起腰身,直直地压在沙发上。


    “秦舟!!”


    乔淮生想要骂他,可是秦舟的手指抚过他的锁骨,缓缓地沿着胸口一路向下。


    他们从前温存的时候,总要有这么一套流程,于是乔淮生反倒笑了:“怎么,拘禁不够,还想用点强的吗?”


    “行啊。”


    他轻轻一笑,漂亮的眉眼生动又暧昧,修长的双腿磨蹭了下,几乎是以一种勾引的方式将那碍事的西裤给蹭掉了。


    “你早说呀,何必搞得这么麻烦。”


    “反正身边的人那么多,”乔淮生漫不经心,“也不差秦总一个了。”


    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下,乔淮生几乎都可以感知到秦舟因为这句话升起的怒气,可是他的手指停在小腿的那块伤疤,整个人的动作突然跟着一起停了下来。


    秦舟缓缓地抬起眼。


    乔淮生终于看到了那双眼睛——眼窝深邃,眼尾发红,眸子中是显而易见的痛色,好像分明是强迫者的他,却因此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一样。


    “十三道。”秦舟嗓音沙哑。


    乔淮生微微一怔,随即终于明白过来——


    秦舟是在数伤疤。


    他在数乔淮生身上,那些在他离开之后,每一道新添的伤疤。


    “乔淮生。”


    秦舟握起他的手,轻轻抚摸手臂上因为烟蒂留下的痕迹——那是秦舟回来的那一天,乔淮生自己按下的。


    他当时并不觉得如何疼痛,可是秦舟望着他,却像是望着什么易碎的珍品,嘴唇动了动,好像是这些天所有的担忧,焦急,心疼,都化作本不堪言的一句:


    “我不想你再受伤了。”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小甜一章”


    刚刚的歇斯底里忽然安静下来, 秦舟抬手摸摸乔淮生的头发,语气低得像是在哀求:“别去公司了, 既然觉得我有责任,那就给我个机会负责?”


    “我在这里照顾你好不好?”


    乔淮生忽然偏过了眼睛。


    周围传来很轻的吸气声,让人疑心是不是在哭,秦舟想去看他现在的样子,手指动了动,却不敢触碰,只好道:“前天晚上, 我其实接到了你的电话。”


    “秦舟。”


    乔淮生出言打断他,他终于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笑, 连带着那点泪痣都生动,好像就这么欣然地接受了秦舟的提议:“所以, 中午吃什么?”


    秦舟跟着勾了勾唇角,手指插进他的发丛, 跟着将刚刚的话题略了过去:“你想吃什么?”


    乔淮生身形一矮将自己抽出来:“别动我头发。”


    秦舟从善如流抽出手, 笑了。


    撕坏的衣服自然是不能用了, 好在秦舟很快从家里拿了一套新的,乔淮生也没问他为什么会有备了自己的衣服在这里, 甚至连尺码都严丝合缝。


    宽松的休闲服自然是比紧绷的西装更有利于养伤,乔淮生从房间里出来,秦舟已经收拾好碗筷, 正要准备出门。


    “你要是把门开了,等会儿我在的时候它是不是还是坏的?”


    乔淮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秦舟握着门把的手指一顿。


    “不出门也可以,”乔淮生伸出手, “手机还我。”


    秦舟不动了。


    乔淮生匪夷所思挑起眉:“你不会真的是怕我报警吧?”


    秦舟盯了他一会儿:“那你会走吗?”


    “我倒没有某些人那么没信用。”乔淮生说,“说过的话可以当作没发生。”


    他的刀子总是越来越精准,秦舟于是不再说话了,只是沉默着将刚刚扔出去的手机又捡回来,递给乔淮生。


    乔淮生拿起来看了一眼,秦舟的视线却在盯着他,像是一条即将被主人抛弃的狗,明明都已经快到了门口还在回头。


    “我开完之后门不会坏,”秦舟说,“你可以先回去。”


    “中午吃花胶鸡可以吗?我去买菜。”


    他叮嘱道,好像是知道乔淮生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于是故意这样问。


    乔淮生抬头看了他一眼,终于在这样的视线里忍无可忍:“我跟你一起去。”


    还没等秦舟因为他的伤拒绝,乔淮生就已经起了身。


    秦舟上下扫了一眼他的腿,乔淮生却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你要是敢给我找拐杖我就把你从二十八楼扔下去。”


    秦舟轻轻地笑了声,刚刚还死活不动的电梯十分顺畅地停在了他们门口,他道:“我开车去。”


    车子平稳地停下,仔细想想,乔淮生和秦舟已经很久没有一起逛过超市了。


    这样的行为会给人一种错觉,好像是他们还和以前一样,从来也没有分别,没有背叛,没有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些仇恨。


    只是逛到一半,秦舟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乔淮生一眼,却绕了一个区才接的电话:“喂?”


    “秦总你终于回信了!”那边一听到声音几乎要喜极而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这边的镇长我看过了,人长得倒挺老实,但是测评书总归没有眼见的安心,我们说等你回来了一起去现场看看。”


    “您什么时候的飞机,我跟团队去机场接您,顺便跟您汇报一下最近的情况,秦总?”


    乔淮生站在旁边,看着秦舟一边接着电话,一边从几把青菜里选出最新鲜最饱满的一颗,将它扔进购物车。


    秦舟选东西一向很细致,好像是拿出做题的态度来研究它们的生长走势,以前乔淮生等得无聊,很喜欢对着顾舟的背后画圈圈,用手指书写他们两个的名字,又在旁边坠上爱心与玫瑰。


    “清蒸东星斑也不错,”乔淮生一边描绘玫瑰的花纹一边道,“现在这个季节正是新……”


    他的话说到一半,才发现顾舟的动作停了下来,正盯着旁边的价位。


    那确实是乔淮生人生中过得最困苦的一段日子,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勾起唇角笑笑:“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吃。”


    “你上次做的那个手撕鸡也不错,我去找找有没有柠檬。”


    他说着就要走,却听到顾舟在他身后道:“对不起。”


    “干嘛说对不起,”乔淮生没回头,“明明是我离家出走来找你,害得你自己有家也回不去。”


    “哎柠檬好像是在……”


    乔淮生是向来不让人尴尬的,可是顾舟却没有就这样掠过过这个话题:“今天就吃东星斑。”


    “乔淮生,”顾舟注视着他的背影,好像在遥望他们之间的距离,“你再等一等,我不会再让你跟着我受委屈。”


    电话那头还在催促,秦舟略略回过头。


    看着乔淮生一个人站在路口旁,望着前方的样子是那样萧索,明明已经将人绑在了身边,连身上的衣服都是自己一手置办,可还是给人一种随时都会消失的错觉。


    “我暂时先不回去了,”秦舟说,“勘察的事你跟王诚一起去吧,注意看一下地质和匹配度就行。”


    “什么?这个项目可关系到清江湾,您当时不是说一定要赢的吗,怎么能说不回来就不回来,秦总你在那边还有什么事吗,秦总?!”


    秦舟抬手挂断了电话。


    “在想什么?”


    秦舟走到乔淮生身边,将漂走的视线给拉回来。


    “没什么。”


    乔淮生回过神,一只手把玩着旁边超市放的装饰树,他当然知道秦舟接的那通电话是什么。


    事实上,秦舟的项目进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乔淮生微微勾了勾唇角:“中午想吃东星斑。”


    “行。”秦舟往点点头。


    乔淮生看着他让人挑了两只最大最好的,细细地清理了,超市的人一看他的穿着和出手,还欢喜地又送了几道配菜。


    秦舟将东西拎回来,又问他:“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有了。”


    其实东星斑真的也没有很好吃,秦舟在厨房忙碌的时候,乔淮生如是想。


    当时觉得还要那么难才能等到的东西,现在真的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了,却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等得无聊,乔淮生找了部电影看,一只手把玩着客厅里的装饰树。


    原本僵硬的枝条在他手中弯弯曲曲,渐渐地被掰成姿态蜿蜒的盆景,看起来像是什么园艺里的手工摆件,只是枝头上光秃秃的,乔淮生盯着看了很久,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秦舟已经靠在厨房的门边,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看什么?”


    “挺漂亮的,”乔淮生向来很有艺术审美,从前顾舟就这样觉得,只是他那时候总是沉默,想来很多该好好说的话,从来也没有说过,于是他又补充道,“你很有天分。”


    乔淮生微一挑眉,显然是不太信任。


    于是秦舟蹲下身来,不知道从哪摸出了几只小橘子,准备作为装饰品挂上去:“加点这个可以吗?”


    “你还会这个?”


    “在国外的时候学了点。”


    “我记得你之前不喜欢这些。”


    秦舟于是将那两只小橘子挂了上去:“我前男友喜欢。”


    学着乔淮生喜欢的一切的时候,好像能想象出他在身边做着这些的样子,秦舟眉眼低垂,做事的样子严肃又认真。


    乔淮生微微眨了下眼睛,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一声。


    “乔总,秦舟的项目组去了计划好的地方,鱼上钩了。”


    手机在手中按亮又熄灭,乔淮生盯着秦舟的眉眼:“不是做饭的呢,来这里做什么?”


    “给你送这个。”


    秦舟这才站起身,将新做好的一盒东西放到乔淮生面前。


    盒子里一排码好的糖渍青桔,颗颗饱满晶莹,乔淮生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放进的购物车。


    “我不是说过不要再拿……”


    不要再拿他逝前男友的东西出来卖弄。


    “所以这个是我前男友喜欢的。”


    秦舟却蹲下身,打断他,“乔总赏个脸品鉴一下?”


    乔淮生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下,看着秦舟认真又温柔的神情:“试了很久才找到以前的味道,可惜也没能送出去,其实……也只是想让他好好吃点饭。”


    “你可以帮我试试这次行不行吗?”


    其实是行的。


    怎么不行呢?


    两人的手机静静地摆在一起,电视里还在播放着刚刚投屏的电影,男女主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一起,男主放弃了家族的责任和仇恨来见女主,却还是按照当初的约定敲门,三长一短,一共四声。


    真是烂俗的三流爱情片,怪不得被人骂洗钱。


    好在也不是什么名导,导演的那一栏出来,实在是不见经传。


    还会有人记得这部电影的名字吗?


    所以,正是因为这样,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怎么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就这样过下去呢?


    乔淮生想起手机的短信,很轻地勾了勾唇角。


    不过也很快了,等到一切结束,他就可以重新和他的顾舟过上当初的日子。


    只要将他背叛自己所得到的一切收回来就好了。


    乔淮生拿起糖渍青桔吃了一口,味道果然和之前一样,好像他又一次站在小推车前,望向那个说句话就会脸红的少年。


    永远忠诚,永远体贴,永远会在他受到任何伤害的时候站到身后。


    “你前男友品味不错。”乔淮生说。


    秦舟终于笑了起来。


    “嗯。”秦舟凝视着乔淮生的脸,凝视着漂亮的眉眼和那颗生动到令人想要触碰的痣,凝视他身边化腐朽为神奇的盆景,凝视他眼中已经报完字幕的电影和伤痕累累又风度翩翩的如今,目光赤裸且晦暗:


    “你前男友品味也不错。”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欲擒故纵”


    乔淮生还真的在家里养了几天的伤。


    郁明偶尔会来汇报一些公司的情况, 拿一些文件给他签字,公司的资金都被挪到了陵山的项目上, 坐不住的莫骁果然找银行加了杠杆去推进程,按照乔淮生的估计,这笔钱现在应该也快到还款的期限了。


    “莫骁说,今天晚上欢宴那里有场局,想要约您一起过去。”


    “嗯。”


    乔淮生点点头,目光却盯着对面花瓶插着的一束花:“你下次过来的时候,帮我带几支香雪兰和春兰叶。”


    “好……乔总你是要送人吗?要不然我直接寄……”


    “不是, ”乔淮生说,“当个配花。”


    桌上的那束花是秦舟买的。


    “仔细想想,当初好像也没有好好送过前男友花, 不然乔总帮忙看看这束可以吗?”


    于是这束花就这样插在了乔淮生的客厅。


    只是秦舟一看就是这么多年没跟别人送过花,哪有人送玫瑰就只送玫瑰, 连点儿配花都不用的。


    这样的画面实在对乔淮生的眼睛很不友好,忍无可忍, 只有自己帮他重新弥补一下。


    但是乔淮生从前是从来不收小情人的任何东西的, 甚至连家门都没人让人进过, 难道是现在遇到真爱了?


    郁明一边应声,一边狐疑地思索着, 却在电梯门关闭的最后一秒,猛地抬头看了眼。


    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乔淮生的隔壁出来,他转身的那一刹那, 郁明几乎看清了他的脸——


    天哪!秦舟?!


    更匪夷所思的是,秦舟手里还抱了一束花!


    一只手拿着花,秦舟连密码都没问,就轻车熟路地开了乔淮生家的门。


    熟稔地走到客厅, 将怀中抱着的花拆出来剪枝,乔淮生看着他将香雪兰和春兰叶整理好插进花瓶里,几乎是下意识看了眼客厅的四周角落。


    “怎么突然买花过来了?”


    “昨天回去搜了一下,都说单一花材太死板,”秦舟一只手握着花枝,还要注意着形状的高低错落,等插好了才转头问乔淮生,态度认真道好像是在钻研数学题,“现在有好点了吗?”


    不过好在,秦舟从小到大一直是个学霸。


    郁明的消息弹个不停,从乔淮生是不是被绑架到秦舟可能在花里下什么图谋不轨的迷香,乔淮生却只回了一句:“不用带了。”


    说完这句,他这才抬起头:“我来看看。”


    乔淮生巡视了一圈验收成果,指了指中央的那只香雪兰:“这个,太长了。”


    “长枝放到边缘修饰就行。”


    “好,”秦舟点点头,乖乖地拿起剪刀去剪,一只手却又揽着乔淮生的腰身,让他站到旁边,温声提醒,“别这样蹲着,小心腿。”


    “昨天医生说,”乔淮生注视着他的温柔又认真的眉眼,开口道,“我腿已经好了。”


    秦舟剪着花的手一顿。


    说是照顾其实也没有办法做一辈子的□□,他们这样的关系算什么呢?


    打着前男友的名义不清不楚的纠缠,没人询问,却只有人装傻。


    “昨天买了点菜放冰箱了,”秦舟答非所问,“去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这些不是吗?”


    除了花,秦舟还让人送了一个水箱过来,乔淮生没去冰箱,先拿了把剪刀帮他拆开了:“里面是……”


    “小心!”


    一条黑鱼猛地蹦了出来,乔淮生吓了一跳,猛地向后一退,却在磕到沙发角的时候被人一拦,手臂勾住腰身带到了身后。


    活泼的鱼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和带着腥味的水一起砸落到地上,乔淮生被挡得严严实实,秦舟却被落了一身。


    黑鱼在脚尖蹦跶了下,被秦舟一脚踢到墙边,他手中还拿着刚刚剪花枝用的剪刀,没来得及扔掉,却下意识在抱住乔淮生的时候转了个方向,将刀尖对准自己。


    好在没有伤到,只略略划破点衣袖。


    秦舟回过头,表情有些无奈:“乔总,水箱和冰箱应该还是不一样的?”


    乔淮生永远对自己未知的食物和技能充满好奇,比如绿色的糖葫芦,比如未拆封的水产,比如曾经央求某人教过的打架。


    顾舟曾经为此收拾过不少烂摊子,于是乔淮生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常,反而是迅速后退一步,跟浑身鱼腥味的秦舟划清界限:“一身的味儿,别碰我。”


    “我以为乔总最起码还应该有点人道关怀。”


    “我的人道关怀就是帮你开门让你回家洗澡换衣服。”


    乔淮生替他打开门,像是察觉到秦舟的视线,于是道:“看什么,我这里又没有你尺码的衣服。”


    “如果乔总同意,我也不是不能自己带过来。”


    “带过来做什么?”


    乔淮生或许听懂了秦舟的暗示,只是佯装不知,依然调笑道:“我这里庙小,可没有保姆房。”


    秦舟微微眯起眼睛,倒也不见生气,只是朝着他走了一步。


    乔淮生半边身子靠上墙壁,摆出一副抗拒的姿势:“我警告你别……”


    身子离乔淮生半寸的地方停下,终究没有让浑身的污秽接触到他,只是伸出手,将落到乔淮生鼻尖的一点水给抹去了。


    他手指有些凉,动作却很温柔,分明过分凌厉的眼睛在望向他时总是过分温情。秦舟微微勾了下唇角,语气带着点无奈的妥协,很久以前,他就是对乔淮生一点办法都没有的:“那我回去换身衣服。”


    “秦舟……”鲜花,烟火,与过分相似的眉眼,乔淮生的眼睫颤了颤,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当初,“你……”


    “怎么了?”


    手指掐进掌心,疼痛唤回了些神志,让乔淮生从这样的温柔里清醒过来,他忽然又笑了下:“没什么,赶紧回来把你的鱼带走。”


    “好,”秦舟也笑了下,没有去追究他躲开的眉眼,只是道:“先放着别动,等我回来收拾。”


    “知道了。”


    乔淮生望着秦舟的背影,从他被水打湿的西装到微微破损的袖口,直到秦舟的手指搭上把手,用力地沉了沉呼吸,终于开口道:“晚饭不用做了,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好,”秦舟不疑有他,只是说,“我送你吧。”


    乔淮生在车上的时候,秦舟一向开得比谁都平稳,车子稳稳在“欢宴”门口停下,秦舟看了眼里面灯红酒绿的样子,才微微皱了下眉:“来这里谈生意?”


    “怎么了?”


    “没……”秦舟知道自己没有说什么的立场,只是绕到另一侧替乔淮生打开车门,“你腿上有伤,我陪你去吧。”


    乔淮生却绕过他下了车,双腿修长,步伐有力,西装裤下是依稀的肌肉线条,又重复了一遍:“我的伤已经好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乔淮生转头望向他,原本漂亮的眉眼显得过分冷漠,“当初说让你负责只是一句玩笑话,但即便是这样,按照我们的身份,陪我谈生意应该也不在这份照顾里。”


    秦舟不由得拧起了眉。


    早上还开着玩笑的人,此刻却摆出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这样的反复无常不像是乔淮生平时待人接物的样子。


    倒像是……在刻意强迫自己划清界限似的。


    秦舟想要上前,乔淮生却后退一步:“你也该回宁市了吧,秦舟。”


    明明是他想尽办法让人留下来,这个时候却又冷淡地将人往外推:


    “纵缰的董事,应该也没有这么闲?”


    秦舟盯着他,总是温和的目光终于带了几分审视的严肃:“为什么?”


    他们这些天明明相处的很好,习惯,默契,言语,从来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所以为什么?


    “你在害怕吗,”秦舟问,“乔淮生?”


    乔淮生轻笑了一声,却不看他,但越是这种时候却越像是心虚:“我害怕什么。”


    “反正玩忽职守的又不是我,秦总被董事会弹劾的时候,可别又把罪算在我的头上。”


    他说完,也不待秦舟回答,转身往会所走去。


    秦舟望着他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


    台阶刚上到第二步,乔淮生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爸?”


    “崇山那边的项目怎么样?”听筒那边传来声音。


    “一切都很顺利,”乔淮生说,“那镇长贿赂了工程里的两个人,如果秦舟不回去,他们应该很快就会签合同了。”


    “那就好,”虽然是满意的话语,但是乔南山的语气听起来还是很冷,听筒里的声音也很嘈杂,“我今天来看你妈妈了。”


    乔淮生的脚步蓦地一顿。


    “生生?是生生吗?生生你来看妈妈了?生生!!生生你在哪里!!!”


    女人歇斯底里的声音在耳廓边响起,不一会儿,便传来被护士压着按倒的声音。


    乔淮生深深地吸了口气,但语气还是笑着的:“夫妻感情也没有那么好,还是不要总是打扰我妈了吧。”


    “反正秦舟也回不去,不是吗?”


    “回不去就好,”乔南山语气沉沉,“我还以为你忙着过邻里乡亲的二人世界,忘了自己姓什么呢?”


    “或者……不知道什么突然想起旧情,偷偷透露消息,就下不了狠手了。”


    可是房子是临时租的,而他问秦舟要不要回去……就在刚刚。


    赛车场上发生的事,第二天乔南山就能知道得原原本本。


    心中油然一股恶寒,乔淮生几乎下意识看了眼自己手中……还在亮着的手机屏幕。


    久违的阴森和窒息感爬上心头,乔淮生死死地掐着掌心,熟悉的疼痛感唤回的神志,让他在这种时候还能维持着虚伪的笑容:“那怎么会?”


    “你还是太久不谈恋爱了爸,难道不知道什么叫——”


    “欲擒故纵。”


    头顶的摄像闪着红光,乔淮生微微笑了声,神色无恙地往里走去:“我越是这样,他只会越觉得我就是旧情复燃了想要逃避。”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虚与委蛇的陪他演这么久的戏。”


    明明之前见一面都恨不得打一架的人,现在竟然可以心平气和在同一个屋檐下待这么久,除了刻意伪装,还能是什么呢?


    期待越是高,到时候摔下来的时候,也就会越痛。


    路过旋转门的时候,乔淮生偏过头,透过镜面的反光望了眼依然站在原地的秦舟:


    “不用失去什么就能获得和好如初的机会,这么好的机会,他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放过。”


    “所以,”乔淮生微微一笑,“他跑不了。”


    “乔总!”


    乔淮生一进门,就有人激动地迎过来:“来来来,在这边。”


    “先生?先生?”


    门口的侍者唤了半天,秦舟终于回过了神。


    “先生?”侍者道,“门口这里不能停车,如果您只是送人的话需要……”


    “不是。”


    秦舟死死盯着那人揽在乔淮生腰身的手,似乎能用视线将那块皮肤撕下来擦干净,将车钥匙往侍者手里一丢:“帮我泊车。”


    “我来找人。”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秦舟狠狠地吻上了乔淮生……


    “乔总来了!来来来!”


    乔淮生一推门, 就看到正坐在中间的莫骁,陪酒的人识趣让出中间的位置, 等乔淮生往里一坐,又立刻拥上去。


    “乔总喜欢喝什么,红的还是白的?”


    “刚出院,”乔淮生低头望了眼,笑意却不达眼底,“出来的时候特地交代过,不让喝酒。”


    “医嘱的话听听就行了乔总, 都按医生的做,那我们还要不要活了,”刺鼻的香水味扑过来, “来,我来陪乔总喝一杯!”


    酒杯递到跟前, 却在下一秒被卡住了手腕,乔淮生笑容未敛, 可那眼神却是冷的:“我说不喝。”


    小明星一个激灵, 立刻将手缩了回去。


    莫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乔淮生因为冰冷的神情和眼下那颗过分漂亮的红痣,喉结滚了滚。


    “是我考虑不周, ”莫骁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还以为乔总会喜欢。”


    他说着一饮而尽,动作带着几分急不可耐的玩味:“先给乔总赔个罪。”


    “有事就直说吧。”乔淮生并没有理他的客套:“莫总找我过来, 应该也不是为了深夜买醉?”


    “是,”莫骁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乔总霹雳手段,刚来锦城这么几天, 连银行都跟您一个鼻孔出气了,我这不是来求您开恩了嘛。”


    乔淮生不喝酒,莫骁跟他放在桌上的果汁碰了下:


    “只要乔总能高抬贵手,这次回去之后,我们跟总部的分成每年再多加五个点,您在乔董那里也有个交代,”莫骁说着,又微微凑近,压低声音道,“另外两个点,给乔总拜年的时候,我亲自带给您。”


    语气里加重了“您”这个字,就算再是老子儿子,总还是希望有自己不受监管的私产——莫骁不信乔淮生不对此动心。


    而且……他离得过近,几乎可以嗅到乔淮生脖颈处散发的淡淡的幽香,和那总是运筹帷幄的漂亮眼眸,西装的衣扣今天扣到了脖颈,在这样的酒局里,反倒多了几分性感的魅力。


    “够吗,乔总?”


    “当然不够。”


    乔淮生微微一瞥,双腿懒散地交叠,垂下眼眸望他:“想让我高抬贵手也可以,我不要分红,莫总必须跟我签署一致行动人协议。”


    签署一致行动人,意味着从此以后,莫骁的决定必须跟恒盛共进退,和简单的上供交点钱可差远了,眼眸微微眯起,刚要开口,乔淮生却又道:“为期两年。”


    他丝毫不给莫骁讨价还价的机会,直接打了明牌。


    “低于这个期限我不会考虑,莫总可以自己想想清楚。”


    莫骁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了。


    乔淮生永远有个本事,将他计划好的牌打乱,然后一手掀了牌桌。


    他看着乔淮生漫不经心地整整衣领,好像半秒钟都不愿意跟他多待:“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的话,我家里还喂着东西。”


    乔淮生说着就要起身,一圈子侍应生早在两人开始谈生意的时候就识趣地借口拿酒离开,乔淮生刚刚到门口,莫骁突然叫住了他:“乔总。”


    他抬起眼,凝视乔淮生过分勾人的面孔和修长的双腿:“想让我答应也可以。”


    “我也有一个条件。”


    “什么?”


    莫骁静静地注视他:“你跟我结婚。”


    “你说什么?”


    “婚姻关系是最牢靠的一致行为人,不是吗?”莫骁说着,缓缓地朝乔淮生走过去,“只有这样,我才不会担心你会背叛我们之间的共同利益,你也可以顺理成章的将锦盛变成自己的私产。”


    “反正乔总现在也没有成家,对我们来说,这岂不是很划算?”


    “我不会在意乔总之间的那些风流史,而且……”莫骁缓缓地注视着乔淮生的面容,那只手几乎要碰上去,“不管乔总喜欢什么,我都可以乖乖配合。”


    乔淮生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你疯了吗?”


    “当然没有。”


    莫骁说:“事实上,从你第一次出现在公司,坐在上面望向我的第一眼,我就这么想了。”


    他的视线里是毫不掩饰的赤.裸.欲望,手指轻轻地滑过乔淮生的脸颊:“你的这双眼睛,那么冷,又那么漂亮,我当天晚上就幻想过你是如何在一片潮红里望向我。”


    莫骁轻轻地笑了声:“反正我们都自私又奸诈,难道不是天生一对吗?”


    “我还准备了很多东西,”他微微俯下身,原本比乔淮生高上半头的身高在这个时候却显出几分臣服的姿态,乔淮生的视线越是冷淡厌恶,莫骁反而越显得兴奋,“今天晚上,你可以尽情地对我使用……”


    “滚!”


    乔淮生拧起眉,一只手拎起莫骁的领子,狠狠地向后一砸:“你算是什么东西?”


    “我每天看过的人那么多,你以为自己很特殊吗?觉得自己很了解我?”


    乔淮生神色冷峻,轻蔑地望着他:“如果不是你在这个位置,我根本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我生平最讨厌别人要挟我,不想合作也可以,”乔淮生道,“你以为我真的很在乎你的那点权利和分红吗?”


    五年前他就这样说过,可是没有人信,时至今日依然没有人信。


    不过也没有关系。


    乔淮生轻笑了声:“我告诉你,就算是把这个公司毁了,我也不会答应你。”


    “明白了吗?”


    说罢,乔淮生手一松,一脚踹在了莫骁身上。


    身体重重地砸上酒桌,旁边的酒瓶落了一地,乔淮生却看都不看,转身就走。


    手指搭上门把,整个人却忽然摇晃了下。


    一股灼热涌上全身,让他几乎站立不住,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乔淮生立刻就意识到了正在经历什么。


    他回过头,冷冷地看了莫骁一眼:“你……”


    乔淮生想起了莫骁与自己碰过的杯子。


    “可是乔总……”莫骁笑着站起身,他唇角都沾上了点血,可是眼眸中却依然满是兴味:“你越是这么说,我越想要得到你了,怎么办呢?”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多美……”


    莫骁欣赏着乔淮生呼吸急促,他失去力气倒下的模样,俯下身,手指沿着他的脚踝缓缓上抚:“那些被你调.教的小明星们,肯定都没有福分见过你现在这个样子吧?”


    “滚……你他妈的……”


    乔淮生手指够到旁边的碎片,玻璃握在掌心,正要用力扎下去!


    砰!


    房门突然被一脚踹开,来人出手迅疾,几乎一把将莫骁拉了起来,狠狠地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你他妈的!谁!”


    莫骁猛地站了起来试图反击,房间中传来噼里啪啦的破碎声和拳拳到肉的闷哼,


    可他毕竟只是个养尊处优的总裁,并不如野路子的心狠凌厉,很快被人提着摔在墙上,背对着的那人身形高大又熟悉,愤怒几乎如有实质。


    乔淮生微微勾起唇笑了下,终于放心地松开了手中的碎片,在莫骁被打死之前终于开口:“秦舟!”


    秦舟的动作一顿,乔淮生微微向后靠了靠,好借助沙发的力气起身:“……过来。”


    “你别动!”


    秦舟这才松开手,一把拂开碎片,好让它们不要碰到乔淮生,随后单手将人抱起,西装因此被崩出褶皱,一脚踹开了旁边包厢的门。


    乔淮生被人放在柔软的大床上,身体无法平息的燥热让他像条蛇一样的扭动,秦舟一只手握着他的脚踝,用力到都让人感觉到了疼痛,像是要把别人留下的痕迹全部擦去。


    “他还碰了你哪里?”


    秦舟一只手抚摸乔淮生的脸颊,眼尾因为愤怒而变得发红:“我要杀了他。”


    乔淮生没有回答,他的意识能撑到这里已经实属不易,只能本能地朝着冰凉的地方靠近,唇角碰到他的指尖,呼吸越来越急促:“闭嘴……”


    “帮我……快点……”


    一只手沿着小腹拂到下身,衣扣被挑开,这还是他回国后乔淮生第一次对他如此主动,可是那只手却没有急着动作,他只是死死地盯着乔淮生朦胧的双眼,一只手握着他下巴,强迫他抬起眼睛:“生生,看着我。”


    那些对莫骁的轻蔑与无视也会降临到他的身上吗?


    如果不是他现在的位置,乔淮生会这样看着他吗?


    会的吧,会的吧。


    秦舟手指轻轻地抚过颤抖的皮肤,感受着乔淮生呼吸时的灼热与难耐。


    起码,他让自己进了家门,收了自己的花,起码他现在这副诱人的样子,是躺在自己的怀里。


    “生生,”秦舟手指微顿,眼眸深深,让乔淮生不得不从那样的状态里抽离出来望着自己,“我是谁?”


    戛然而止的状态让乔淮生的脖颈如同濒死的天鹅般仰起,不由自主地动了下身体,想要从秦舟的怀中抽离,可腰身刚刚一动,就被秦舟更紧地抓了回来:“为什么要躲?”


    为什么要躲?明明是他先夺过方向盘救了他,明明是他先向他喊痛,明明是对视的时候他也蹭情动,为什么不承认为什么视而不见为什么要让他离开?


    他等了五年才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从他重新见到乔淮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不可能再放手。


    “看着我的眼睛,”秦舟靠近他,半是诱哄半是哀求,知慕少艾,他比乔淮生自己更知道如何让他快乐,当然也更知道如何让他折磨,“告诉我,我是谁?”


    “你现在想的人……是谁?”


    乔淮生眨了眨眼睛,他的一双眸子已经被水浸透,连那眼尾的痣都染上了潮红,愣愣地注视着秦舟的面容:“……顾舟。”


    秦舟神色一痛,乔淮生却在这个时候轻轻地笑了下:“你终于回来了。”


    “那个时候你没来,我……”


    没有再听下去,秦舟手指用力,狠狠地吻上了乔淮生的唇。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训狗”


    秦舟几乎一夜没睡。


    乔淮生身体不太好, 之前就曾经因为这个发过高烧,即便是解决了, 还要时刻留心着温度——当然,这个过程秦舟是甘之如饴的。


    虽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这样静静地怀抱着乔淮生的机会,已经在五年里演习了无数遍,熟悉的香气钻进鼻腔,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喟叹着满足。


    即便是现在是世界末日,秦舟都愿意让陨石先砸落到自己身上。


    他忍不住又亲了亲乔淮生的发顶, 直到快到天明,怀中的人体温正常,秦舟才将人拥紧闭上眼睛。


    可那一瞬间, 昨天晚上找不到乔淮生时的惶恐又卷土重来,秦舟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小小的电击房里, 耳边只能听到痛苦的嘶吼,心脏好似被一千根针同时扎穿, 痛得他几乎要弯下腰去, 用力地想要嘶吼, 却传不出任何声音。


    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心跳骤然加快, 秦舟猛地坐了起来。


    “怎么了?”


    乔淮生却已经醒了,正靠在墙边整理衣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被折腾一夜的人是我, 你装出这副样子干什么?”


    秦舟手指攥紧,深深地盯盯乔淮生的眼睛:“乔淮生?”


    “嗯。”


    “乔淮生?”


    “干什么?”


    周围还残留着那人的气息,可是靠得越近失去的时刻怎么就越清晰,秦舟开口, 嗓音带着微微的沙哑:“你叫一声我的名字。”


    “你有病,”清醒的时乔淮生并不惯他,“我是不是还要帮你起个昵称方便办事的时候调情?”


    但是秦舟依然紧紧地盯着他。


    乔淮生只得不情不愿:“秦舟。”


    熟悉的声音传进耳膜,过快的心跳这才松了一瞬,秦舟掌心冰冷,那惨叫声依然响在耳边,几乎下意识地下床揽住乔淮生的肩。


    “别碰我,”乔淮生却一下子躲开了,“洗手了吗你?”


    就算是意识不清,乔淮生也依稀记得秦舟昨天晚上用这双手做过什么。


    手掌一瞬间落了空,秦舟轻轻地吸了口气,却依然撑出一个微笑来:“好。”


    他望着乔淮生,却依然状似无意地问:“那我回去拿换洗衣服?”


    这个问句像是一个试探,内心的饥渴好似永远无法被填满,秦舟明知道他们没可能再回到之前的关系,却依然固执地,想要为这样缥缈的牵扯求一个维系的可能。


    “秦舟,”乔淮生说,“你该不会因为过了昨晚,我们的关系就有什么飞跃性的改变吧?”


    他面无表情地扣上了衬衫的最后一颗纽扣,甚至都没有询问上面鲜红的吻痕。


    秦舟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阴沉。


    为什么不可以呢?如果一段关系最后的结局是这个,那为什么他们新的开始不可以?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们这么多天算什么?那个未完成的吻算什么?乔淮生的躲闪又算什么?难道他就没有片刻的犹豫?


    “没有吗?”秦舟盯着那被覆盖住的痕迹,轻轻地笑了声,“难道昨天叫着我的名字求着我做……”


    “秦舟。”乔淮生嘴唇被昨夜咬得嫣红,声音却妩媚,“是这样叫吗?”


    秦舟脸上的笑刹那一顿,他反倒轻笑了声:“又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学生了,不用这么守身如玉吧?”


    乔淮生上下扫了他一眼,表情中带着几分戏谑:“还是说,你在国外这些年,连个人也没有找过?”


    这语气不像是旧情不像是复燃也不像是介意,甚至带着几分陌生的打量与好奇:“不会吧,难道真没有?”


    但是乔淮生从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连他通讯录上多一个人都不愿意的。


    秦舟脸色煞白,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


    他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弄错了什么,也许乔淮生从来就不在意,可一旦想起这个问题——那种针尖刺进皮肤的感觉就会卷土重来。


    “等等,”秦舟刚刚想走,乔淮生忽然又叫住了他,像是往常一样开口道,“中午想吃海鲜粥。”


    “……”


    秦舟嘴巴张了张,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答应,可最终却也没有发出声音。


    发生了也当没有发生过,介意了也当没有介意过,他们这种关系算什么呢?


    秦舟花了一些时间在楼下散步。


    又花了一些时间在超市里挑选鲜虾。


    又花了些时间在花店里挑选合适的玫瑰——其实他觉得乔淮生最合适卡罗拉,但是乔淮生说红玫瑰很土,不过没关系,他愿意为了他去学习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艺术和审美。


    就像是现在……即便是乔淮生不愿意提起,他也可以就这样配合他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起码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都说了要照顾乔淮生,他来锦城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秦舟这样想着,却忍不住在心中自嘲——好像是果真成乔淮生饲养的一条狗,明明是一个命令般的指令,都能从中获得一点归属感。


    手上拎着买好的东西,秦舟一只手按下密码推开门——


    “乔总粥里我放虾可以吗?”


    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些卖乖的讨好:“我听说郁助说你腿伤啦,现在好点了吗?不然我再放点猪蹄?以形补形。”


    秦舟一转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却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宁斯与。


    秦舟从看到的第一眼就讨厌这个人。


    而现在,宁斯与穿着围裙,正站在他每天待着的灶台边,秦舟强迫症按照顺序摆好的调料被他弄得乱七八糟,正到处去找生姜。


    许是察觉到背后太过冰冷的视线,宁斯与这才回过头:“秦、秦总,”他还试图解释了下,“那个……我是来锦城参加学术研讨会的,听说乔总在,所以我就,就来看看他。”


    可是秦舟的目光却并不望向他,只是转过头,紧紧地盯着乔淮生。


    秦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像是怨夫吗?


    刚刚在一起的时候,顾舟总是一副冰山脸,乔淮生用了很多办法好让他的脸上出现一点别的表情,如果他当时有现在的样子……他当时估计也不用患得患失了。


    只可惜最后还是失去了。


    于是只乔淮生在心里嗤了声,并没有心软,就像是秦舟足够了解怎么让他舒服一样——他也足够了解怎么让秦舟难受。


    秦舟看着乔淮生抬起眼,目光缓缓地扫过他,望见他手中拎着的东西的时候,微一挑眉,似乎是诧异了一瞬,不知是诧异他会回来还是诧异他跟宁斯与买了一样的东西。


    秦舟宁可他奚落嘲讽告诉他是因为生气才让宁斯与进门,但是乔淮生只是轻轻地望了他一眼,便道:“那不然……你换一个菜?”


    手中的玫瑰握紧,秦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哎呀,看来是我来的不巧?”


    声音出现在身后,莫骁一条胳膊打着石膏,脸上也挂了彩,却也不影响他一只手抱着花,像只恶心的孔雀一样到处开屏:“乔总,昨晚还开心吗?”


    手中的袋子扔到地上,秦舟几乎一拳就要砸上去。


    “秦舟!”乔淮生终于叫了他一声,却是为了别人,“是我叫他过来的。”


    乔淮生说完,望向莫骁:“我的提议,你应该已经考虑清楚了?”


    “都去医院跑了一趟了,那是当然。”


    莫骁笑了声,回头看清秦舟的脸:“这不是昨天那位吗?”


    “乔总的新欢?”莫骁说着往里进,又看见站在厨房的宁斯与,“这类型差距有点大啊,换口味了?”


    乔淮生轻笑了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轻蔑道:“这跟你应该没什么关系?”


    “是,昨天是我冒犯了,所以这不是来跟乔总赔罪了吗?”


    秦舟垂下眼睛,看着莫骁走到客厅,自来熟地将带来的玫瑰一根根插进花瓶里,几乎挤占了上一瓶的位置。


    乔淮生并没有出口阻拦,好像这对他来说,根本是不值得在意的小事。


    也是,五年里,乔淮生的花边新闻那么多,送小明星的花都能用直升机装,收束花又算得了什么。


    他只是点了根烟:“这个赔罪可不够,我要年底再加三个点。”


    “但是……”


    “作为交换,我可以让郁明撤回来,把陵山项目交给你。”


    “好吧,”莫骁一耸肩,“乔总的要求永远都是这么干脆。”


    秦舟静静地站在门口,听他们有来有回的商量,甚至都不避讳他这个纵缰的董事,又或者,他本来也就跟那束花一样,并没有什么好特别值得关注的。


    “既然这样,那就三天后老地方签合同。”


    烟雾让乔淮生那张漂亮的脸变得生动,他轻轻一笑:“不过要再加一条。”


    “年底的述职报告换个人来,”乔淮生道,语气带着几分厌恶,“你这张脸,看多了我嫌恶心。”


    莫骁脸上的笑瞬间凝固了。


    可乔淮生看也没看他,只是望向厨房的宁斯与:“生姜在冰箱里,秦舟收拾东西的顺手放进去了。”


    他说罢,终于偏过了头。


    脚步几乎是下意识后退,那一瞬间,秦舟宁愿他没有看见自己。


    他宁愿乔淮生是像当初一样——带着恨,带着怨,带着恨不得杀了他的愤怒,也不要像现在这样,在他尝到了那一点点的甜头和希望之后,却突然用这样戏剧的、惨烈的方式告诉他。


    那目光并不属于自己,玫瑰也并不属于自己,那样热烈的交缠并不代表任何意义,甚至连那厌恶与怨恨都可以分给另一个人。


    乔淮生将这一切赐予他,却又轻飘飘地收回去。


    玫瑰刺进掌心,秦舟看着乔淮生转过头来,好像他和其他两个人一样,是应该被安排的任务,好像是从一开始……他其实从来没有在他这里占有半分特殊,好像这段时间以来的温柔暧昧,都不过他是他的自作多情。乔淮生微微偏了下头,依然是像以前一样的,询问又命令的语气:“还没想好做什么?”


    一抬下巴,示意他和厨房里的宁斯与:“那你要一起吗?”


    第30章 第三十章 “训狗2.0”


    楼下的风吹过来, 秦舟才觉得那剧烈的疼痛散了点,挑好的鲜花被扔进垃圾桶, 秦舟垂眸点了根烟。


    尼古丁的味道渗进肺腑,于是连五脏一起变得窒息。


    秦舟倚着背后的墙壁,那总是凌厉的面容在此刻却显出几分无措的脆弱,烟蒂烧到指尖,电话就打了过来:“秦总!”


    “怎么了?”


    “您什么时候回来啊,这边都协商好了,三天后就要签合同!无论那边有什么事, 签合同你肯定要回来的呀!这么重要的事情总不能代签吧!秦董说你要是再不回来,就对你启动弹劾机制,后面的项目你也不用管了。”


    香烟在指尖掐灭, 秦舟语气淡淡,像是知道他还会有后文似的:“还有呢?”


    “还有……”那人轻咳了声, 虽然不知道秦之昭为什么要让他传这种话,还是道, “秦董说他当时就告诫过你。”


    “想要什么就只能自己去拿, 要是连这点能力去没有了, 就只能成为任人施为的哈巴狗了。”


    秦舟自嘲地笑了声——其实他现在又差在哪里呢?


    “我知道了。”


    秦舟转头看了眼头顶的大楼,视线里的窗户依然明亮。


    乔淮生现在在干什么呢?


    不过他那里, 应该从来也不会缺少访客吧?


    “你帮我订……”话出口一半,秦舟忽然又道,“算了, 我……”


    “秦总!”


    电话被一道声音打断,秦舟一回头,就看到莫骁站在旁边。


    眼眸微微眯起,秦舟摁断通话, 是被冒犯和嫌恶的姿态:“你在这里干什么?”


    “如果不是乔总叫了句名字,还真的没想到,纵缰的秦总,宁城的顶流新贵,不好好在宁市做你的清江湾,跑到锦城这个小地方干什么?”


    莫骁笑了:“难不成……真是为了给乔总当什么新欢?”


    秦舟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我不介意把你的另一条胳膊一起废了。”


    “别急着动手啊,”莫骁却往前走了一步,“也许我们还可以合作呢?”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合作的。”秦舟转身就要走。


    “但是秦总不觉得我们有相同的目的吗?!”


    莫骁在身后喝道:“你也想让他看着你,对吧?”


    那样漂亮的,迷人的,永远高高在上的施舍的……可是凭什么呢?


    “他那天说的话,你应该也听到了吧。”


    因为他们在这个位置所以才会多看一眼,因为他们有价值所以才会赐予目光。


    “他不在意我,当然你也算不上什么特殊,”莫骁循循善诱,“想想今天的一切……那个小明星很讨厌吧,但是他就是可以随时再找新的人过来,你送的花只能一次次扔进垃圾桶,所有的感情在他那里从来都是一文不值。”


    他每说一句,秦舟的手指便攥得紧一点,未愈合的伤口再次渗出鲜血,好像是被重新撕开一遍扔到人前。


    “但是如果把他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呢?”莫骁望着他,胸有成竹:


    “如果他一无所有,不得不求助于我们,不得不仰望着我们呢?”


    秦舟动作一滞。


    莫骁觉得是自己的游说起了作用,于是更加兴奋地开口:“我知道秦总的能力。”


    “只要秦总愿意小小的拨点资金给我让我过了这个难关,锦盛依然会是我的天下。”


    “到时候……乔淮生丢了清江湾又拿不下锦盛,宁市那边应该很难回去吧?”想到那人最后的神情,莫骁不由得笑了起来,“只要他待在这里……孤掌难鸣,还不是任由我们摆布?”


    语气里狂热又下流,秦舟终于慢慢回过头,冷淡的眸子扫过他,像是被说动似的:“你想要多少?”


    *


    “乔总,这些花真的都要扔了吗?”


    宁斯与将桌上的玫瑰尽数收好,又确认了一遍:“那这束?”


    他指了指后面那束看起来好像已经放了两天的,准备抱起来一起带走,可乔淮生却道:“那束放着吧。”


    于是宁斯与只好乖乖地放下,正要出门。


    “等等,”乔淮生突然叫住他,下巴一抬,示意他厨房的位置,“生抽和料酒的位置,你放错了。”


    乔淮生分明自己从来不做饭,可厨房的摆放似乎有强迫症,所有的东西都要按从高到低统一排列。


    宁斯与将东西放好,这才重新出了门。


    只是在等电梯的时候,又重新回头看了眼。


    他兴师动众的过来,可是走的时候除了带走一点垃圾,什么也没有留下。


    那么,能在这里留下痕迹的人……又是谁呢?


    叮——电梯门打开。


    隔壁传来开锁声。


    乔淮生微一挑眉,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盯着屏幕。


    这部卖了版权的三流电影他在五年里自虐般得重温了许多遍,而现在,那个人终于体会一些他曾经的痛苦。


    嘴角微微勾起,夜色降临,乔淮生这才关闭投影,洗漱,洗澡,温润的水流冲洗过紧实的肌肉线条,白瓷般的皮肤被热气熏得发红,乔淮生的脖颈微微扬起,饱满的水珠便顺着脊背的沟壑流下,缓缓地没入腰窝。


    如果有人正窥视着这里,这应该是足够活色生香的一幅画面。


    不过这里只有乔淮生一个人住,于是他连卧室的门都没有关,浴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一只手点燃一根烟,另一只手却沿着散开的浴袍往下,不紧不慢地抚摸着。


    水声渐渐止息,于是整个浴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声音,狭长的双眼带着点漫不经心,可那渐渐染上的水光却在诉说着渴望,乔淮生轻轻地吐了口气,烟雾缭绕之际,跟着发出一声闷哼,好像是一朵玫瑰盛开到最鲜艳的地方。


    那双黑暗中的眼睛似乎再也忍无可忍,房门砰得一声被推开,腰身被人按着贴在墙上,带着酒气的吻狠狠地撞了过来,带着汹涌的恨意与纠缠,舌尖狠狠地勾着乔淮生的舌尖,连声音也发狠:“乔淮生……乔淮生……”


    那酒气太过浓烈,乔淮生推了他一把,却被更紧得揽住,以至于秦舟整个人甚至快要撞向未燃尽的香烟,乔淮生手一松,烟蒂在水光中熄灭,手腕却被炽热的温度攥紧。


    “躲什么?”喝醉了的秦舟仿佛卸下了白天那副斯文温顺的伪装,整个人都变得极具进攻性起来,“在这里做这个,难道不是故意给我看的吗?”


    “给你看?”乔淮生嗤笑了一声,“你是谁啊?很重要吗?”


    秦舟眼眸渐深,似乎因为这句话染上了愠怒,一条腿猛地插进乔淮生两腿之间:“怎么,昨天晚上叫着我的名字求着我的难道不是你吗?”


    “你现在这副样子,”秦舟暧昧地屈膝顶了顶,“那个什么莫骁见过吗?你那个乖乖的宁斯与见过吗?”


    顾舟从前说不出这种话,又或许是乔淮生也并没有见过那一向冷静自持的人喝醉的样子。


    但是现在的秦舟却不同——可他越是这样,乔淮生就越是想要看看他还能忍受到哪里。


    “你怎么知道没有?”


    乔淮生轻笑了声:“我现在就可以叫……”


    “乔淮生!”秦舟握着他的腰身重重地贴在墙上,猛地一口咬上了他的脖颈。


    白皙的皮肤上瞬间泛起牙印,秦舟眼尾发红,恶狠狠地望着他:“你从来都是知道怎么让我生气的。”


    “没关系,”明明心中的愤怒那么剧烈,可是秦舟居然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控制自己没有咬伤乔淮生,齿痕有些深,却最终也没有出血,他只是抬起眼,“没关系,我知道你生气。”


    “我可以不介意你故意找他们来气我,再过分一点也没关系,”秦舟轻轻舔舐那道咬痕,像是在询问乔淮生,却更像是在安慰自己,“你看,你最终也没有让他们留下不是吗,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你只会为我一个人停手,只会让我一个人留在身边,只有我自己……”


    “秦舟,”乔淮生却笑了,打断他,“你这话自己信吗?”


    “都已经五年了。”


    乔淮生的声音轻得像是喟叹,秦舟的动作却刹那停住。


    那些借着酒气才能说出的话却终究也不能代替意识一同死去,他只能被迫听着乔淮生道:


    “五年里,有多少人来过我身边,有多少人给我送过花做过饭表过白。”


    “这五年我并不是没有生过病受过伤,有人照顾过我,有人关心过我,有人对我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过,”乔淮生望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又残忍,“那些人都不是你,你也没有任何资格知道。”


    秦舟那总是凌厉的,愤怒的眼眸,变得无措又惶惑,像是一条在大雨中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他抓着乔淮生的手腕,好像这样就能衔住他的衣角:


    “可是……是你给我打的电话,是你叫我,说你疼,说你……”


    “或许吧,”乔淮生却笑了,“可是我同样也说过,”


    “我前男友已经死了。”


    “你好像是一直不是很能明白死这个字的含义,”乔淮生否定他,连同否定他们这些天以来与这个词一同的所有暧昧,“不然……”


    乔淮生轻轻地笑了声:“五年来我叫过他那么多次,怎么从来没有出现过?”


    秦舟的手指唰得松开了。


    “秦舟,”乔淮生注视着他苍白的脸,“你凭什么认为,已经背叛过一次的狗,我还能毫无芥蒂地将他养在身边呢?”


    手指颤了颤,胃里的酒液跟着灼烧起来,有那么一瞬间秦舟想说对不起,可是连声音都变得苍白起来——秦舟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所做的任何决定,只是现在,却感到一种锥心刺骨的疼。


    那么他,那么他们之间真的没有任何可能了吗?


    秦舟想要开口询问,却更清楚他已经失去任何立场,于是乔淮生替他讲了出来:


    “如果你真的想要所谓的负责和赎罪也可以 。”


    所以乔淮生从来都是个过分优秀的驯犬人,他给秦舟看到了骨头,却又在即将要到的最后一秒收了回去,让他饥饿,让他痛苦,让他发疯,在他穷途末路痛不欲生的时候,突然又告诉他,只要他摇摇尾巴开个口,失去的一切就可以重新回来——


    “我只问你这么一次。”


    乔淮生猛地拎起他的领子,两人倒转了身位,秦舟的脊背重重地砸在墙上,可乔淮生紧紧地逼视他的那双眼睛,逼视着他的那双鬣狗般的,却在此刻充满痛苦与绝望的眼睛:“五年前……”


    “你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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