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十殿春


    像是在冰天雪地里走了太久的人, 忽然被拽到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面前,会有些茫然。


    幽冷的牢房中,祝遥栀被紧紧抱住的时候, 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


    胡乱却又急切的吻落在她脸上,带着浓烈酒香,她有些意外, 原来邪神喝酒也会醉啊, 这一点倒是和人一样。


    “栀栀, 我不要你的理由了, ”有力的手臂将她深深拥进温热怀抱,“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祝遥栀轻声说:“如果我要你离开我呢?”


    “听不见。”小怪物将她抱得更紧了, 那些触手也缠了上来, 像是将要溺死的人抱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祝遥栀有些好笑,“你醉了,尊上——唔。”


    她的嘴唇被亲了一下,邪神眯着眼眸说:“不准栀栀叫我尊上。”


    “为什么?”她眨了眨眼, “别人都能叫,我为什么叫不得?”


    “栀栀一这样叫我, 我就觉得栀栀离我好远。”少年低头靠在她肩上, 额头抵着她的肩胛骨轻轻蹭了一下。


    毛绒绒的。


    祝遥栀久违地被柔软细密的银发蹭了一身, 手指勾起发尾一摸, 忍不住“啊”了一声:“上面的花芽枯萎了好多。”


    温热的吻落在她耳廓, 邪神的声音轻而沙哑:“栀栀, 抱我好不好?只要一下。”


    她有些无奈, 却还是伸手环住了少年的颈项, 然后她就闻到了浅淡的花香。


    酒气醇厚, 混着幽微花香,并不难闻,只是闻久了会让祝遥栀觉得她也像喝了不少酒。


    小怪物把她抱得很紧,像是恨不得能把她嵌进身体里,她听到一句很轻很轻的话:“如果这个世界只有榴花汀就好了,栀栀为什么不能永远骗着我?”


    看来真的醉得厉害。


    不过祝遥栀不想推开这个怀抱,她在冷冰冰的牢房里待了这么久,有一只香香软软的邪神自己送上来,她为什么要推开。


    好吧,其实也不软,但很暖和。


    “栀栀身上都是别人的气味,”邪神亲了亲她的耳尖,“想给栀栀舔毛。”


    祝遥栀很认真地说:“你不如带我去洗澡。”


    “唔。”少年在她耳畔应了一声,带着轻微的鼻音。


    祝遥栀其实并不抱什么希望,毕竟邪神都喝醉了,但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被浸在了温热的泉水中。


    而且是熟悉的寝殿浴室。


    热汽蒸腾,一下子从冰凉牢房泡进温泉,祝遥栀有些晕乎乎地想,喝醉了的小怪物,史无前例地好说话。


    温泉太舒服了,舒服得祝遥栀有种皮都舒展开的错觉,不过因为邪神紧紧抱着她,处处精致的衣袍浸了水变得沉重磨人,她就伸手把那些会硌到她的缀饰都摘了下来。


    邪神任她折腾,双臂将她环紧,鼻尖贴着她的鼻尖,垂眸细细看着她,星蓝眼瞳里全是她的面容,看她一会就要亲她一下,看到哪亲到哪,“栀栀,我的。”


    祝遥栀觉得自己摘下那些吊坠配饰的功夫,脸上已经被嘬了好几口,小怪物没用什么力气,就是有些痒。


    “好了好了,别亲了。”她后仰着脑袋,还是被不依不饶地亲了上来,而且邪神还想来亲她的嘴唇以吻封缄,似是不想听见她说出拒绝的话语。


    祝遥栀偏转过脸,有些无奈地说:“我得先洗一下澡。”


    少年缓缓眨了一下眼睛,与常人相异的眼瞳璀璨如星河回流。


    祂没说话,但清澈又明亮的眼神像是在说“你洗你的,我亲我的”。


    这是能并行不悖的两件事吗?而且她被小怪物紧紧抱在怀里,要怎么洗澡?用触手洗吗?别太离谱。


    祝遥栀摇了摇头,“不行,你要不出去等我,要不就先放开我。”


    小怪物凝眸思考了片刻,还是依依不舍地把她松开了。


    看来邪神也喜欢折中。


    祝遥栀退开了些许,水波晃开,带着她的发尾扫过邪神的胸膛,苍白修长的手指勾着她的发尾,青丝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闭眼。”祝遥栀伸手抚过少年的眼睛,那双眼听话地闭上了,她移开手,带起的水迹落在纤长银睫上,凝成细小的水珠,犹如霜雪凝露。


    祂闭眼时很安静,像是任她做什么都可以。


    祝遥栀移开视线,清洗后换上池边叠好的衣裳,然后从小怪物手里把自己的发尾拿回来,“好了。”


    邪神很快睁开眼,眼睫上的水珠融于眼眶中,眼神就带了点湿漉漉的意味。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好像我欺负了你似的。”祝遥栀歪了歪头,发现小怪物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发尾上,她拿到哪祂就看到哪。


    像猫猫盯着逗猫棒。


    “你要这个?”她有些疑惑,又把自己的发尾塞回邪神手中,“喏,给你,别再这样看着我了。”


    看得她有些心虚。


    邪神垂眸,骨肉匀亭的手指拢住她的发尾,轻轻用指尖绕着,一副很喜欢的样子。


    祝遥栀就说:“这么喜欢的话,要不剪下来给你玩?”


    哪知邪神一下子将她的发尾护在手掌中,微微眯起双眸,“不许剪,我养的。”


    祝遥栀有些好笑,“我的头发又没有知觉,剪下来它又不会痛。”


    “我会痛。”小怪物认真地盯着她,“我帮栀栀养好它们,不要剪。”


    祝遥栀觉得不能跟一个醉鬼讲道理,所以她很快投降,“好好好,我不剪。”


    本来就是随口说说的,她这么手残,肯定剪不整齐,很容易就给自己剪一个丑头。


    邪神这才满意,继续用手指勾缠她的发尾,看上去真的很喜欢。


    温泉水汽氤氲,浓烈酒香被蒸腾起来,祝遥栀恍惚间以为自己泡在酒里。


    邪神的反应好像迟钝了不少,祂手里还绕着她的发尾,像是忽然意识到她已经洗好澡了,又贴过来把她抱紧,触手也缠在她身上。


    祝遥栀觉得不止她的发尾,她就是人形的邪神诱捕器。


    而小怪物把脸埋在她颈窝,像猫吸猫薄荷一样在她颈窝里嗅了几下,原本清冷的声音被闷得软和下来:“栀栀身上没有别的气味了,好甜。”


    祝遥栀被祂毛绒绒的脑袋蹭得刺刺痒痒的,像是被一只大猫猫扒拉住舔毛。


    她垂眸一看,哦,小怪物真的在给她舔毛。


    祝遥栀原本不打算阻止的,都喝醉了,爱咋咋地,但她实在痒得不行,扭头就躲,躲一下脸上就被嘬一口。


    最后她都没力气了只好投降,趴在少年怀里,被痒得忍不住笑了几声,笑起来胸腔震颤,像是好多只蝴蝶在身体里振翅。


    片刻后,她发现抱着她贴来蹭去的邪神不动了,像是愣住了。


    “怎么了?”祝遥栀只觉得水汽蒸腾中的花香似乎更馥郁了。


    柔软的唇贴在她弯起的嘴角,亲了又亲,“栀栀笑起来,我觉得我要融化了。”


    其实她只是因为怕痒。


    祝遥栀觉得浴室里的酒香太浓厚了,浓得让她有种她也喝了不少的错觉。


    所以她轻轻戳了戳一只缠在她腕上的触手,说:“我洗好了,我们换个地方。”


    再待在浴室,她不被酒气熏晕,也要被泡皱了。


    其实祝遥栀的意思是可以到比较空旷的地方散散酒味,比如外边的庭院。


    但她一眨眼,就发现她被抱到了寝殿那张宽大的床榻上,身上的水迹都被触手瞬间吸干。


    好吧,其实也在她预料之中。


    该说不说,在鬼哭狱蹲大牢的时候,祝遥栀困得一直睡,现在躺在松软舒服的床上,居然一点睡意也没有。


    她甚至都不饿,因为被关在监狱里的时候其实有魔修给她送饭,甚至还四菜一汤,就是待在那种破地方让她没有什么食欲,都吃不完。


    祝遥栀躺在床上深思为什么魔域的监狱伙食这么好,还没想明白,邪神就把她抱起来,握着她的肩轻轻摇晃了几下,“栀栀,别睡,头发还没擦。”


    都喝醉了还没忘记要给她擦头发啊。


    祝遥栀也是服气,没骨头一样趴在少年肩上,“那你擦吧。”


    软巾将她的发丝细细擦干,温热的指尖时不时划过耳鬓。祝遥栀这时候忽然觉得头发没有知觉挺好的,这样小怪物亲她的头发时,她就可以假装不知道。


    祝遥栀觉得她一头青丝都被擦得干净松软,她的耳尖就被柔软的双唇含住了。


    因为刚沐浴完,她身上还戴着温软的香气,她自己都觉得闻起来香香的,像一块刚出炉的甜糕。


    那些触手也贴了上来,每一只嘬下去都是一连串的亲吻。


    太多了,祝遥栀抓住几只触手狠狠一捏,但她忘了,这些触手是捏不老实的,反而还会翻出底下珍珠一样的奶白色吸盘,凑到她手里希望她继续捏。


    虽然捏起来很爽很解压,糯叽叽又玩不坏,但她没捏几下,就给自己捏手酸了。


    祝遥栀放弃了,任由触手将她的手指包裹起来,细致吸吻每一寸。


    “再亲下去我可能要被亲秃噜皮…”她张嘴,一句话还没说完,双唇就被含住。


    亲吻从她的唇角缓缓蔓延开,从上唇到下唇,顺着她的唇形仔细地厮磨过每一个地方,舌尖扫过,这个只是纯粹唇贴着唇的吻就湿漉了起来。


    如果换作平时也就算了,但小怪物现在喝醉了,醇郁酒香丝丝沁入口鼻,祝遥栀觉得呼吸间全是酒气,让她也有些昏昏欲醉起来。


    “你有喝醒酒茶吗?”她后仰着头拉开了一小段距离,忍不住问。


    邪神眼睫半垂,眸光朦胧,像是根本就听不清楚她在问什么,只是一见到她退开就立刻倾身过去,双唇再次贴上她的。


    祝遥栀冷不防直接被压倒在榻上,宽大的手掌贴在她后脑勺,以防她磕碰到哪里,但这样也会让她再也逃不开唇上的亲吻。


    随着她被扑倒,刚被擦干的发丝小幅度地扬了起来,很快被触手卷住,像是担心她的头发丝自己会跑掉。


    还好,小怪物像是从他们之前寥寥几次的接吻中有所长进,侧过脸吻她,让她勉强能呼吸。


    祝遥栀还想刚才有没有喝醒酒茶的事情,但这种情况下她可不敢张嘴说话,不然这个吻就会趁机变得更进一步。


    她只好伸手在少年背上写字,醒酒茶三个字还没写完一半,手指就被抓住,再被邪神牵着去解衣襟上的系扣。


    玉扣上的繁复雕刻让她指尖有些发麻,解了三颗盘扣后,祝遥栀终于反应过来。


    天杀的,她只是想写字提醒,却被邪神误会成要祂脱衣服的意思。


    喵了个咪的,她是这样的人吗!


    祝遥栀刚想理论两句来证明自己,但她又不敢开口,不然小怪物又要亲到她喉咙里去,所以她只好被迫闭嘴,憋得她忍不住哼唧了几声以示不满。


    长久未停的亲吻微顿,然后变得更加轻柔缠黏,邪神摸了摸她的脑袋,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


    被摸头的祝遥栀:“……”


    她一口气还没喘匀,才发现她的手已经被带着把邪神衣袍上的系扣全解了下来,衣襟散开,露出苍白如玉的肌理。


    祝遥栀只觉得面上微烧,像是全身血气一下子涌了上来。但其实,她也不是第一次看了,可能是被铺天盖地的酒香给影响了。


    这还没完,她的手指被牵着往下,指尖触到了某些镂空的精致雕饰。


    不对啊,小怪物身上不论什么缀饰,都被她刚才在浴室里摘了个干净。除了她不敢碰的——腰封。


    腰封?腰封啊啊啊啊!


    祝遥栀简直要一脸惊恐了,她的手指一碰到就想抽筋,颤颤巍巍地想要缩回来,但却被十指相扣扣紧了。


    这不对吧,不是说喝醉的男人是办不了事的吗?可是严格意义上来说,邪神并不能算是人。


    祝遥栀还在思考,但她的手指已经不由自主地把邪神腰封夹层里的暗扣解开,她只能停止思考,用尽全力把自己的手缩了回来。


    覆在她唇上的吻终于移开,顺着她的下颚骨一点点吻到耳廓。


    祝遥栀连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一开始只是想在你背上写字。”


    “我知道。”因为亲吻,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沙哑又黏丝丝的,说出的每个字都直直往她耳孔里钻。


    因为有过不可描述的身体记忆,祝遥栀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酥了,她缓了一小会才说:“你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脱?”


    “栀栀,要写就在我身上写,别浪费。”温热话语抚过她的耳畔。


    写在衣服上怎么就是浪费了?有什么好浪费的?


    祝遥栀想不明白,她刚缩回来的手又被抓住,指尖抵在线条秀朗的胸膛上,肌理温润细腻。


    “我现在不用写了!”她急声道。


    刚才是因为被以吻封缄,现在她又不是说不了话。


    祝遥栀说:“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喝醒酒茶。”


    邪神:“为什么要喝?”


    祝遥栀说:“你都醉成这样了,不喝你当心明天起来头疼。”


    不过这是正常人宿醉以后醒来的症状,不知道小怪物会不会。


    邪神:“我没有醉。”


    “每个醉鬼都会说他没有醉。”祝遥栀并不相信。


    很明显就是喝醉了,清醒的时候才不会这样对她,也许等下邪神酒醒就又把她抓去关在鬼哭狱了。


    “真的没有醉。”邪神眯起眼眸。


    祝遥栀轻轻呵了一声,问了一句:“一加一等于几?”


    小怪物在她脸颊上亲了两口。


    祝遥栀:“……”


    答案犯规。


    她又问了一句:“醒酒茶和醒酒汤,你选一样来吃。”


    邪神即答:“我选栀栀。”


    《我没有醉》


    祝遥栀:“……”


    她揉了揉眉心,说:“你要是没醉,我跟你姓。”


    邪神思考了片刻说:“可我没有姓氏。”


    怪物没有姓名。


    祝遥栀把逻辑绕了回来:“所以我是在说,你就是醉了。”


    但邪神已经不纠结醉还是没醉的问题了,祂垂下眼眸,问了一句:“那我跟栀栀姓?”


    “别闹。”祝遥栀一想想就有些牙酸,跟她姓是要干什么,入赘吗?


    被拒绝的邪神像是有些不满,捧着她的脸又亲了好几口。


    “别再亲了,”祝遥栀警告着说,“你再亲我就…”


    “栀栀要如何?”少年扬起眼睫,星海一样的眼瞳盛着璨璨的期待。


    “我…”祝遥栀还真说不上来她能拿邪神怎么样。


    而邪神似是早就看穿了她的色厉内荏,细密绵柔的亲吻又压了下来,她看到少年上扬的眼尾,带着些许挑衅的意味。


    祝遥栀可能真的被酒香熏醉了,竟然真的上了祂的钩,掐着少年的脸就咬了上去。


    这一口咬在邪神的脸颊上,因为她的牙齿没有用什么力气,所以与其说是咬了一口,不如说是亲了一口。


    所以被她亲了一下的邪神怔住,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眼睛一眨也不眨,星蓝虹膜流光璀璨,三角形的瞳孔旋转如涡流。


    “怎么了。”祝遥栀伸手在祂面前晃了晃。


    “有点,晕。”小怪物的瞳孔不停地转呀转,耳尖浮上一层薄红。


    就因为被她咬了一口?


    祝遥栀有些好笑,银白的发尾慢悠悠地飘下来,像是已经瘫软无力,轻轻扫过她的手指。可能是因为十指连心,祝遥栀心尖上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生出些许恶作剧的念头。


    所以她偏转过脸,轻快地在少年泛红的耳尖上咬了一口。


    邪神纤长的眼睫轻颤了一下,细碎的瞳光飞出幽蓝蝴蝶,蝶羽扇了几下就趴在她肩上不动了。


    少年低头埋在她身上,蹭了几下才找到她颈窝的位置,贴在她耳边说:“好晕,栀栀,我有点不会说话了…”


    “没关系,接下来你会更晕。”祝遥栀带着些许恶意,一口咬在祂眼尾上,还用牙齿磨了磨。


    “栀栀…”小怪物确实已经不会说话了,只会念她的名字,胡乱地蹭着她,不知道要表达什么。


    那些触手也摇摇晃晃,甚至自己缠到自己打了结,最后都软软地趴伏下来,卷着她的发尾满足地不动了。


    祝遥栀不记得她到底咬了邪神几口,反正最后小怪物埋在她颈窝里,轻而缓地念着她的名字,眼睫小扇子一样刷过她的脖颈。


    片刻后邪神不说话了,就这样把脑袋埋在她颈窝里一动也不动,双眼也闭了上去,只有霜雪一样的眼睫上勾着几丝幽蓝碎光。


    “你睡了?”祝遥栀记得小怪物是不用睡觉的,她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少年的脸,也没有什么反应。


    她思考了一会,最后得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小怪物晕过去了。


    她知道有些人喝醉了会晕会吐,会发酒疯,说话会前言不搭后语,走路摇摇晃晃,甚至在地上爬来爬去。


    但她不知道,邪神喝醉了会被她亲几下就亲到晕过去,这也太纯情了。


    祝遥栀大受震撼。


    她本来想下床看看能不能趁机溜走,但小怪物在晕过去之前似乎早有预判,双臂和触手都缠绕在她身上,连她的发尾都缠住了,她最多只能从床上坐起来。


    祝遥栀看了一眼那些与她的头发丝抵死纠缠的触手,可能她还没把自己的头发解下来,邪神就已经醒酒了。


    她有些无奈,只好把侍女召了进来。


    祝遥栀听到侍女放轻了的脚步声,就说:“你先把灯点了。”


    “是,”侍女应了一声,然后惊讶又雀跃地说,“圣女殿下,您回来了?”


    “嘘——”祝遥栀说,“轻点声,你们尊上…呃,喝醉了。”


    直接跟侍女说你们尊上被我亲晕了,好像不太好。


    盈盈灯火亮起,祝遥栀垂眸看了一眼枕在她腿上的少年,昏黄烛火镀上一层柔和暖光。


    她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所以说不要喝太多酒。


    隔着床帐和屏风,侍女反应过来,小小声说:“奴这就去备醒酒茶。”


    祝遥栀靠坐在床头,有些无聊地把玩着垂落在床榻上的银发。


    她不太明白,之前她睡觉的时候,邪神就只是躺在一边看着她睡觉?不无聊吗?换作是她,没一会就会无聊到把人弄醒。


    在她无聊到把邪神弄醒之前,侍女端着醒酒茶回来了。


    祝遥栀让她端到床头柜,然后看着她腿上晕得不省人事的小怪物,有些犯难。


    这要她怎么喂?


    她的视线掠过少年柔软的双唇,想了想还是算了,等邪神醒过来自己喝吧。


    祝遥栀问侍女:“你们尊上喝了多少?”


    侍女说:“听说,尊上把整个魔宫的酒都喝完了。连最烈的十殿春都不剩下了,寻常魔修沾一滴十殿春,都要醉上一整天。”


    “……”祝遥栀沉默。


    难怪醉成这个样子。


    也挺好的,至少没发酒疯也没有大开杀戒,只是纯情得被她亲几口就晕过去了。


    第72章 镜花海


    夜色安静得近乎温柔, 祝遥栀一伸手,就可以接到一片碎光,星月流光透过床帐上镂空的花纹照进来, 落在铺了一床的银发上,一时分不清两者哪一种才是皎皎月华。


    邪神躺在她腿上,手臂环着她的腰, 没有呼吸, 没有心跳, 安静就像一幅画。


    但祝遥栀有种直觉, 只要她一下床离开,邪神就会醒过来。


    她让侍女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喝了一会忽然反应过来, 侍女刚才一听见她的声音就说她回来了, 可是施语荷借用她的身份,应该只能往返于魔宫寝殿和天演教。


    难道说,施语荷没有来过魔宫?或者是,来了又离开了?


    思及此, 祝遥栀不动声色地问:“今天发生了什么?为何尊上喝了这么多酒。”


    侍女很快就说:“有人胆大包天,竟敢冒充圣女殿下, 而且对方还有同伙, 我当时发觉不对, 但被另一人打晕了。方楹长老说, 这些卑鄙小人把尊上关起来的人劫走了。”


    祝遥栀怔了一下, 施语荷救走了司空玉?所以司空玉就被关在魔宫。那她真是绕了好大一圈。


    而侍女还在接着说:“方楹长老方才还跟我说, 圣女殿下是跟他们商量好的, 这怎么可能, 殿下分明并不知情。”


    祝遥栀:“……”


    施语荷能成功摸进魔宫救走司空玉, 确实是她一手促成的。从邪神当众宣布她在魔域无人可欺时,就赋予了她万人之上的权力。


    她轻声说:“原来如此。”


    既然司空玉的命保住了,那其他事情都无关紧要了。


    侍女还想要安慰她:“殿下别怕,有尊上保护您,不会再有人敢冒充您的。”


    祝遥栀:“…嗯。”


    小侍女太相信她了。


    侍女和她处熟了之后就不害怕她了,还絮絮叨叨的:“说来真是奇怪,圣女殿下昨日剪的那些花原本都蔫蔫的,我还以为没得救了,现在一看,又开得好好的了。”


    祝遥栀抬头看了看窗外,轻声说:“因为天气变好了吧。”


    既然邪神说了寝殿的天气与她的心情密切相关,她猜庭院里的一草一木也会有所关联。


    侍女听她这么说,就应和着说:“圣女殿下英明,今天本来下雨又下雪的,现在风雪都停了。”


    “居然还下雪了…”祝遥栀有些意外,不过想想她在鬼哭狱咯连睡觉都在做噩梦,难怪寝殿的天气也跟着恶劣起来。


    她喝完水,就摆手让侍女退下了。


    然后,祝遥栀的视线落在邪神半褪的衣袍上,现在她倒是有机会仔细搜查一番。


    她抓紧时间,但翻找了一下,连衣袍上有几个暗扣都摸清楚了,愣是没找到她的那些东西。


    会被放在哪里呢?


    她一边想,视线一边漫无目的地四处游移,很难不落在被衣袍半掩的少年身躯上,线条流畅优美,苍白肌理在烛火下泛着珠光玉泽,又带着块垒分明的极致张力。


    祝遥栀默默移开了视线。


    她揉了揉眉心,思考片刻后就放弃了,反正现在系统也没有给她发布什么任务,不着急,慢慢来吧。


    她忍不住动了动腿,虽然邪神不是很重,但再这么枕在她腿上,等下估计要麻了。


    担心把小怪物弄醒,祝遥栀小心翼翼地调整了坐姿,后来她一想,不对啊,反正等会邪神醒过来,说不定她又得去鬼哭狱蹲大牢,那她为什么不趁着有床的时候躺平睡觉?


    于是她也躺了下来,细软银发铺在她身上,毛绒绒的,又很暖和,完全不用盖被子。


    可能是这几天除了蹲大牢之外都过得太滋润,祝遥栀没什么睡意,就捞了几绺银发在手里搓着玩,反正邪神已经晕了,她大着胆子,甚至去戳弄发尾那些花芽,香香软软的,被她揉着揉着就自己开了花。


    挺好玩的,给她玩得彻底不困了。


    玩腻了又去捏触手,捏成各种形状,反正捏不坏。


    祝遥栀戳着吸盘玩,忽然瞥见眼前幽光一闪,她凝眸看去,发现是邪神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嗯?难道被她玩醒了?


    祝遥栀手上动作一顿,手肘一撑支起上身又坐了起来。


    但枕在她腿上的少年仍是面容沉静,没有什么要醒过来的迹象。


    难道是醒了装作没醒?


    应该不至于吧,邪神一醒不应该立刻把她关回去吗?


    祝遥栀伸出手,试探着轻轻戳了戳邪神的脸颊,邪神没有什么反应,其次,手感挺不错的。


    既然没什么反应,她忍不住捏了一把,细腻软韧,很好捏,不过祝遥栀不敢太放肆,因为小怪物的肤色太过冷白,她一松开手,就发现被她捏过的地方泛起一层薄红,透着桃花一样的色泽。


    祝遥栀得了趣,这里捏一把那里揉一下,专挑后背或者其他视觉盲区,然后她发现腰侧那片肌肤红得最明显,感知像是最敏锐的。


    她觉得好玩,捏了好几下甚至用指甲抓挠,留下一个又一个指甲印,就像红色的小月牙。


    玩着玩着,祝遥栀就知道了为什么腰侧反应最大了,她把衣袍扒拉下来,看到了邪神腰上那朵当初她点上去的栀子花,血一样红,光艳夺目。


    她戳了戳着枚印记,也许是她的错觉,少年腰腹的肌肉瞬间绷紧了,如劲弓满弦。


    不信邪的祝遥栀,直接伸爪子挠了上去,在印记上留下好几个指甲印,然后下一刻,她罪恶的爪子就被扣住了。


    白皙修长的手指将她的手全都收拢进掌心,祝遥栀听到少年沙哑的声音:“栀栀,别玩那里。”


    被当场抓包了。


    祝遥栀浑身一僵,缓缓垂眸往下看,邪神还没睁开眼,只是转过脸贴着她腹部埋了进去。


    她小声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邪神:“你脱我衣服的时候。”


    祝遥栀哽了一下,“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她只是在找东西!


    邪神没说话,脸埋在她腰腹上,她只看到毛绒绒的银发。


    祝遥栀默默收回了自己的爪子,转移话题地说:“你醒了就去把床头柜上的醒酒茶喝了。”


    继续埋在她身上的邪神缓声说:“没有醒,不想醒。”


    看起来还醉着。


    祝遥栀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轻声说:“你快去喝,虽然已经凉了。”


    “……”小怪物不说话,只是闭着眼睛将她抱紧。


    “不喝醒酒茶的话,就只能等你慢慢清醒过来了。”祝遥栀瞥过银白发尾上那些开得很安逸的花,忍不住问,“你不头疼吗?”


    枕在她腿上的邪神摇了摇头,但蓬松的银发太过毛茸茸,这样更像是在蹭着她。


    祝遥栀一开始靠坐在床头,但现在小怪物没有晕得不省人事,她罪恶的爪子无从下手,百无聊赖,只好又躺了下去。


    她一躺下去,枕在她腿上的邪神就贴蹭了上来,伸手把她抱进怀里,细软的银发裹在她身上,像是一床毛绒绒的被子。


    床榻上的酒气萦绕不散,混着清幽花香,沁入心脾,祝遥栀轻轻闭上双眼,算了,睡吧,不管明天醒来会在哪里。


    这一觉睡得很香,没有被噩梦困扰,不过可能是因为这几天睡得太多,半夜的时候她就醒了过来。


    祝遥栀一睁开双眼,才发现睡前她连烛火都没有熄,她隐隐约约觉得身上轻了不少,做起来才发现原本将她抱在怀里的小怪物不见了。


    酒醒了就走了?


    她一撩开深色罗帐,就发现床头柜上的醒酒茶原封不动,没有任何被喝过的痕迹,邪神也没有离开,只是坐在桌旁,垂眸凝望着她。


    祝遥栀有种错觉,祂好像就这样看着她很久了,一直在等她醒来。


    少年身上的衣袍已经穿戴整齐,玄金衣袍华贵沉敛,因为逆着烛光,面上神色难辨。


    不过看起来,已经清醒了,周围的酒香已经消散,紧紧抱着她的小怪物就像一场温和的旧梦。


    “栀栀,我有话要跟你说。”邪神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话语微沉。


    祝遥栀坐在床边,闻言点了点头,平静地说:“我在听。”


    她已经做好了被关回鬼哭狱的准备。反正司空玉已经被救走,她暂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也许接下来可以试着从那个定时给她送饭的魔修身上找突破口,从而逃出去。


    她还在计划怎么越狱,哪知邪神的下一句话是:“栀栀,我离不开你,也无法眼睁睁看你受任何伤害,所以我会陪着你,无论你想做什么。”


    “你可以不喜欢我,可以恶语刺伤我,也可以杀我,但我不会放手。”


    少年冷静地说完,而后轻声问她:“栀栀,你是否可以接受?”


    “……”祝遥栀怔了一下。


    她真的没有想到清醒后的邪神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或许太爱一个人,在爱而不得的嫉妒与占有欲之后,只是纯粹地希望对方好好的,不要受任何伤害吧。


    她闭眼,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我之前是故意想要把你逼走,因为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祝遥栀同样冷静地问:“我们之前有契约,假若别人借我之口命令你呢?”


    “契约刻入神魂,我只认栀栀。”邪神说,“哪怕我死去,我们的契约也会与你长存。”


    问清楚之后祝遥栀就松了一口气,摊开双手说:“那好,我没意见。”


    她是一个识趣的人,反正她总是会离开这个世界,和小怪物待在一起的时间过一天少一天,那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闹别扭上?


    总之应该不用去蹲大牢了。


    清风捎着甜丝丝的花香送进来,桌上烛火轻柔摇曳,摇进少年眼瞳中,祂轻声说:“栀栀,我想抱你。”


    祝遥栀指了指床头柜上那碗醒酒茶,“你先把这个喝了。”


    不会现在还没醒酒吧。


    “栀栀,我很清醒,醒来就不认账的,从来都是你。”邪神说完,还是拿起醒酒茶喝完了,顺便把碗喂给触手。


    被指控醒来就不认账的祝遥栀心虚的移开了视线,她刚想开口狡辩,却被拥进了温暖宽厚的怀抱,顿时就忘了自己原本想要说的话。


    “栀栀,我会在保护好你的前提下,找到所有答案。”少年埋在她肩上,熟练地蹭进她的颈窝,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尖,“栀栀一向心狠,但我喜欢。”


    也许那对邪神来说并不是一个满意的答案。


    但祝遥栀没有开口说什么,太扫兴了。


    虽然小怪物刚才只是说要抱她,但抱着抱着就总是忍不住亲她一下,很轻很浅的吻,像羽毛擦过脸颊。


    邪神太暖和了,她像裹了一床棉被,又像被一只大猫压住不停地蹭,让刚睡醒的祝遥栀生出了些许睡回笼觉的想法。


    香香软软的银发扑在她脖颈上,她没管住手,伸手摸了一把,手指都陷了进去,比棉花团子还要舒服,因为小怪物的头发有知觉,所以那些细软银发不停地往她手心里蹭。


    祝遥栀发誓,她一开始只是想摸一下的,最后摸了好多下完全是被迫的。


    “栀栀要不要再睡一会?”邪神从她颈窝里抬头,顺着她的耳垂吻到鬓发,顺势把她抱进怀里,下巴在她脑袋上轻蹭。


    祝遥栀就这么埋进了少年宽厚的胸膛里,她发现邪神很喜欢这种能够把她整个人包裹进怀里的抱法,像是这样就能更有安全感一些。


    她侧坐在邪神怀里,后背靠着少年的臂弯,连脚都被触手缠绕着。祝遥栀后知后觉,这个体型差有点夸张。


    “我也不知道要不要接着睡…”她有些懒散地枕在邪神胸膛上,眼帘半垂不垂,有点想睡但好像有没有那么困。


    细密的吻落在她脸上,鬓发额头,眼角眉梢,邪神哪里都亲,哪里都喜欢得不得了。


    祝遥栀听见邪神在她耳廓轻声说:“等下栀栀睡着,我就只能亲头发了。”


    祝遥栀就说:“其他地方也可以亲,只要别把我亲醒。”


    “好。”邪神一边说一边亲她的唇角。


    祝遥栀回过味来,她就不信之前她睡着的时候小怪物没有趁机偷亲她,现在只是向她讨要一个首肯,好光明正大的亲她。


    其实她并不介意,也不排斥小怪物的亲近,可能是因为……习惯了。


    “栀栀,”邪神亲了一下她的唇角,而后双唇印了上来,带着些许暗示意味地厮磨着,唇贴着她的唇说,“你能不能像我喝醉了一样亲我?”


    祝遥栀脸上一烧,一本正经地澄清说:“你误会了,我没有亲你,我是在咬你。”


    她只是没敢真的用力咬下去而已,怎么就变成亲了?


    “那就咬我。”少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


    “不要。”祝遥栀闭上眼睛。


    她又不傻,在邪神没有喝醉的情况下她怎么敢下嘴?无论是咬还是亲,这种引火上身的行为跟在猫咪面前晃悠猫薄荷有什么区别?


    只要她敢咬一下,她就会成为被大猫扑倒然后猛吸的猫薄荷,今晚剩下的时间都没完没了。


    “为什么?”被拒绝的小怪物咬了咬她尖尖的下巴,不满地用牙齿磨了磨,当然没用什么力气。


    祝遥栀随口说:“咬不动了。”


    她错了,她就不该趁着小怪物喝醉亲那几下,现在她没有色心也不敢有色胆。


    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她两边脸颊,隔着软肉轻轻按了按她的齿列,“栀栀的牙齿好好的,可以挑那些不石更的地方咬。”


    不要说这些容易让人想歪的话啊!


    祝遥栀伸手捂脸,“你不准说话!”


    邪神:?


    邪神疑惑不解,邪神只好多亲她几下。


    祝遥栀的手还捂在脸上,于是少年的吻落在她手上,亲着亲着就没忍住舔了舔她的指缝。


    祝遥栀颤了颤手指,只好把手移开,邪神如愿以偿地亲了亲她的唇。


    她觉得背上有些痒,片刻后才发现邪神在她后背写字,还是没放弃勾引她去亲祂。


    背上一片酥麻,祝遥栀忍不住弓起身子,老老实实地说:“你还是说话吧。”


    少年略微沙哑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钻进她的耳孔:“栀栀为什么一会亲我一会又不亲了?”


    好问题。她只是想趁机欺负一下醉鬼而已。


    祝遥栀为自己找借口:“哪有谁会一直想亲嘴的。”


    邪神:“我。”


    祝遥栀:“……”


    她投降了,“那你亲吧。”


    不过邪神还没再多亲她几下,寝殿外就传来侍女恭敬又胆怯的声音:“尊上,梦惊鹊有急事向您禀报。”


    然后祝遥栀听见邪神说了一个字:“烦。”


    她有些好笑,可以想象小怪物平时是怎么臭脸批公务了。


    “你先去处理事情。”她自觉地起身,想从邪神怀里挪开,却被拦腰抱得更紧。


    “栀栀,你陪我去好不好?”


    祝遥栀有些心动,她确实想探听情报,但这样好像有些不太好。


    她有些迟疑地说:“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邪神说:“没关系,我属于栀栀,包括我拥有的一切。”


    这样一说,倒成了魔尊在替她治理魔域了。


    祝遥栀摸了摸下巴,“我怎么觉得我有点像那些祸乱朝政的妖妃。”


    邪神说:“对这些蝼蚁来说,栀栀是福不是祸。因为有栀栀在,我就不会想杀人。”


    非常朴实无华的原因。


    祝遥栀可能是真的有点困,不经思考就说了一句:“嗯,而且妖妃要侍寝才能吹枕边风,我不用。”


    说完她才觉得这句话有点找死。


    好想撤回。


    邪神想了一下,说:“那就换我给栀栀侍寝。”


    祝遥栀:“……”


    好好好,堂堂魔尊给她侍寝,她甚至都不用给名分。


    祝遥栀还在瞎想,转眼之间她已经来到魔宫议事的正殿。


    她一直都被邪神抱着,所以就成了邪神坐在高台上的玄玉主座,她坐在邪神怀里。


    隔着围屏和垂帘,祝遥栀看到了下面恭敬跪着的梦惊鹊。


    梦惊鹊低着头说:“启禀尊上,仙盟似乎察觉了我们的意图,也派人前往镜花海。不过仙盟盟主陆簪星没有亲自去,为首的人是洛音长老墨天音。”


    邪神说:“先她们一步,找到镜花海之中的水月观。”


    “属下领命。”梦惊鹊又说,“还有一事,白日擅闯魔宫之人,应该是刀宗首席,李眉砂。奇怪的是,他一直逗留至入夜才离去,但又什么都没做。”


    祝遥栀怔了一下,李眉砂来过魔宫?所以是死对头和施语荷联手救走了司空玉?司空玉何德何能,之前在翠岚城的时候,李眉砂分明看司空玉不顺眼啊,难道是因为施语荷的缘故?


    她下意识问:“所以你们抓到他了吗?”


    梦惊鹊听到她的声音,怔了一下才恭声回答:“圣女殿下恕罪,此子甚是棘手,属下还未能将其拿下。”


    祝遥栀感觉自己的脸被捏了一下,邪神问:“栀栀很关心他?”


    这是下面的梦惊鹊能听的吗?


    她沉默了一下,才说:“不是,因为他是我的宿敌。”


    邪神这才没有乱吃醋。


    祝遥栀下意识瞥了一眼梦惊鹊,梦惊鹊相当有觉悟,不该听的就装作听不到听不懂。


    她继续问:“镜花海,水月观,这是封印李梦戈的地方?”


    梦惊鹊回答:“正是。”


    祝遥栀摸了摸下巴,“接下来应该会很热闹。”


    邪神为她理了理鬓发,问:“栀栀想去玩?”


    祝遥栀眨了眨眼,“我可以去吗?”


    邪神颔首,“只要栀栀想,我会陪你去任何地方。”


    祝遥栀想了想,“那我的灵力…”


    她一说才发现,她周身灵脉已经运转自如,手中霜雪华光一闪,霎雪剑应召而出。邪神伸出手,苍白的手指轻轻滑过剑脊,“栀栀的剑,和栀栀一样好看。”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是在商议正事吧?


    祝遥栀有些不自在,立刻把霎雪剑收了起来,轻咳一声对梦惊鹊说:“不要让别人发现我的身份。”


    这会给她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是。”梦惊鹊很快就说,“在魔域,圣女殿下只是圣女殿下。”


    祝遥栀满意了。这样一来,她随时可以切换身份,在正道那边就是霎雪剑传人,在魔域就是魔教圣女,两边都混得开。


    接下来梦惊鹊又汇报了其他事宜,邪神简明扼要地下令,祝遥栀有些事情也听不太懂。


    她有点想说,听不懂,退朝。


    不过邪神环在她腰上的手臂抱得很紧,她想退也退不了。


    一把各种事务商议完,梦惊鹊就识趣地告退了。


    殿门阖上,祝遥栀忍不住说:“魔域议事都在半夜?”


    邪神:“早上还有朝会,人更多,更烦。”


    祝遥栀有些好笑,“看得出来你不是很想当这个魔尊。”


    邪神亲她一口,“想给栀栀侍寝。”


    祝遥栀:“…那你还是当魔尊吧。”


    第73章 隔窗望


    魔宫的朝会确实无聊。


    祝遥栀坐在邪神怀里昏昏欲睡, 听着底下那些魔修参奏一些不知所谓的东西。


    邪神在给她梳头发,顺便听台下的魔修说各项事务,时不时回以几个字, 言简意赅,被魔修奉为金圭玉臬。


    祝遥栀听了几耳朵,发现小怪物还挺适合当魔尊的, 堪称是信息处理器, 一边通过魔修掌握魔域的各种情报, 直接下达命令, 另一边利用朝会处理各种需要商榷之事。


    高效、简洁明了,这种处事作风,其实跟李眉砂挺像的。


    深谋远虑用时又具备超强执行力, 如果可以的话, 祝遥栀也想把剑阁的大小事务甩给邪神,一想到百废待兴的剑阁,突然就不是很想回去了。


    她还在思考剥削邪神替她干活的可行性,邪神就拿了两支白玉簪在她眼前晃了晃, 因为刚才被她说了,所以这一次好歹压低声音跟她耳语:“栀栀要哪个?”


    两支玉簪都挺漂亮的, 祝遥栀随手指了一支, 然后就感觉那支珊瑚玉嵌珠榴花簪轻轻别在了她的发髻上。


    祝遥栀抱着触手闭目养神, 感觉自己眼尾被抹了点什么, 一摸是亮晶晶的细碎金砂, 触手细长的尾端蘸了些许胭脂, 轻轻抹在她唇上, 一点点涂得均匀。


    所以说触手就是很方便。


    祝遥栀抬头, 附在邪神耳边小声说:“其实不用化妆, 我等会也是要戴面纱。”


    邪神在她面前凝出一面水镜,问她:“更漂亮一点,栀栀会不会开心一些?”


    祝遥栀打量着水镜中的自己,略施粉黛后看起来确实要更惊艳一些,好像心情也会跟着好一些,毕竟哪个女孩子不喜欢自己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呢。


    “好看。”她轻声说。


    触手跟她比了个心。


    片刻后,朝会就散了,祝遥栀被邪神抱回寝殿吃早膳。


    今天寝殿的天气不错,风轻云淡,花雾叆叇,她坐在窗前的檀木小几旁,一边赏花一边慢慢喝粥。


    吃饭也完全不需要她自己动手,因为邪神会喂到她嘴边。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美好生活。


    被投喂的祝遥栀只需要嚼嚼嚼,邪神喂了她一勺莲子羹,一边问:“栀栀想去镜花海?”


    “是有点,不过还不确定什么时候去。”祝遥栀隐隐有预感,这么重要的事情,系统估计又会差她去做事。


    邪神颔首,“让几个高修为的魔修护着你。”


    “没事,要是护不住我会及时反水的。”祝遥栀眨了眨眼睛,“我可是一个正道修士。”


    邪神说:“白日里行事小心些,一入夜我就会去找你,栀栀,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去见你。”


    祝遥栀双手捧脸,“你要像鬼一样跟着我?”


    少年稍微眯了眯眼眸,“做鬼也不会放过栀栀。”


    祝遥栀就说:“那等我回剑阁的时候,你能不能帮我处理公务?”


    邪神问:“报酬?”


    祝遥栀大大方方地说:“没有。”


    直接空手套邪神。


    邪神说:“我就知道。”


    祝遥栀弯了弯眉眼,“那你帮不帮?”


    邪神:“帮。”


    这不就对了嘛。


    吃完了早餐,祝遥栀坐在触手上荡秋千,荡着荡着就被邪神拦腰抱进怀里。


    “怎么了?”


    紫藤花被清风摇落,花瓣簌簌如雨,她回过头的时候鬓发沾了几瓣花,鼻端都是幽甜的暖香。


    清修如竹的指节轻轻把沾在她身上的花瓣挑走,邪神在她耳边说:“没什么,就是想抱你。”


    祝遥栀感觉少年的视线掠过自己的唇,就有些牙酸道:“你又想亲我?”


    都涂好口脂了,等下又得再涂一遍。


    “晚上再亲。”邪神低头蹭了蹭她的鬓发,轻声说,“栀栀,万事小心,白天杀了不了的人,放着晚上我来。”


    祝遥栀还没反应过来,身上的重量就一轻,紧紧抱着她的邪神如泡影消散,最后一眼,她只来得及看到少年眉心闪过一点朱砂般猩红的光艳。


    还好,邪神离开前把她抱到了另一架秋千上,不然她可能得摔在地上。


    祝遥栀继续坐在紫藤花下荡秋千,可惜木秋千不是触手,得有别人推才能晃起来。


    祝遥栀自己晃了几下后就懒了,不出她所料,系统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你要去漠北的镜花海,阻止封印解开。”


    祝遥栀笑了一下:“我若是不阻止呢?”


    司空玉又不会死。


    系统:“原定剧情线里,李梦戈是天演血脉的邪神,于镜花海被正道斩杀封印,但现在,他并非邪神,只会干扰剧情进展。”


    祝遥栀不以为意地“哦”了一声:“我很好奇,所以原来的剧情是什么?”


    系统说:“原著中,男主司空玉一路逆袭,斩杀十方魔教的圣女圣子,最后存续血脉的邪神苏醒,司空玉带领修真界合力击杀,还天下太平。”


    祝遥栀都要听笑了,“就他还带领修真界?你真的不是在搞笑吗?”


    事实上,斩杀魔教圣女圣子的,分明是李眉砂。


    系统:“…所以不能再扰乱剧情了。”


    祝遥栀问起另外一件事:“之前你是否知道,司空玉并没有被关在鬼哭狱?”


    系统:“我不知道。”


    祝遥栀:“没用的废物。”


    后来系统干脆就没有理她了,把她扔在鬼哭狱,估计也是为了吸引邪神的注意力,好让李眉砂和施语荷救人。


    这狗系统就是这样,优先确保司空玉存活,有事才会找她。


    祝遥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利落换上魔教圣女的装束,一踏出寝殿,就召见了梦惊鹊,直接说:“带我去镜花海。”


    “是,圣女殿下。”


    她被带上了一座华贵大气的飞舟,包括梦惊鹊在内的几个高阶魔修随行左右,连伺候她的侍女都是高修为。


    祝遥栀坐在船舱内的雅间,侍女一边为她沏茶一边跟她介绍镜花海的情况:“镜花海地处漠北,是黄沙连绵与冰原荒野中唯一永不封冻的水域,周边是漠北最繁华的几个部落,也有不少世家大族盘踞于此。”


    “漠北…”祝遥栀觉得听起来有些耳熟,很快就回想起来,她小爹就是漠北燕家人。


    侍女继续说:“李梦戈被仙盟封印在镜花海的水月观,但除了陆簪星,无人知道水月观的确切位置,我们已经派了不少人,遍寻而不可得。”


    祝遥栀一边喝茶一边随口说:“仙盟那些人闻讯而来,定是要加固封印,也许跟着他们就能找到了。”


    “圣女殿下英明。”侍女又说,“除了仙盟,不少宗门也派人来了镜花海。”


    祝遥栀“哦”了一声:“怎么来了这么多人?虽然说李梦戈身为上任仙盟盟主,一旦破开封印估计是一场浩劫,但都有仙盟出手了,这些人还来凑什么热闹。”


    侍女说:“因为水月观是千百年来供奉神灵的圣地,在封印李梦戈之前,曾是修真界最负盛名的秘境之一。”


    原来是有利可图,那就难怪了。


    飞舟一路北上,片刻后,祝遥栀听到了窗外呼啸的寒风,飞雪翻涌如絮。


    侍女忙不迭去点暖炉,“都入夏了,漠北还是有雪。”


    祝遥栀是冰灵根,这种天气倒是适合修炼,就是有点冷。


    她抱着一个汤婆子,遣退了侍女,“你先下去,若无急事勿要扰我。”


    “是。”


    祝遥栀盘坐修炼,灵力还没有在周身经脉运转一个周天,刚阖上不久的房门就被侍女敲响,“圣女殿下,大事不好了!飞舟遇袭,教主让我先带您离开。”


    被打断的祝遥栀有点不爽,“来的是谁?梦惊鹊他们拦不住?”


    侍女心有余悸地说:“是刀宗首席,而且他似乎能感应到圣女殿下的位置,直直奔您而来。”


    祝遥栀心头一跳。


    怎么会是李眉砂?


    司空玉不是都已经被他和施语荷救走了,他还来干什么?


    祝遥栀连忙从美人榻上起来,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心口——之前在榴花汀的时候,李眉砂在她身上留了一道灵息,说要她爆心而亡。


    该死,宿敌不会是凭借这个锁定了她的位置吧。


    祝遥栀有些慌张了起来,不慌是不可能的,她现在可是魔教圣女,李眉砂见到她肯定是提刀就砍。


    侍女利落地收拾好东西,然后对她说:“圣女殿下,趁着刀宗首席被教主他们拖住,我们赶紧离开。”


    祝遥栀沉吟,“不行,既然他为我而来,那我逃到哪里去都会被他逮到,到时没有梦惊鹊他们,我更加凶多吉少。”


    是时候从魔教圣女切换为正道修士了。既然死对头为杀魔教圣女而来,那关她一个正道修士什么事呢?


    祝遥栀问侍女:“飞舟上有没有什么关押囚犯的地方?”


    侍女愣了一下,还是恭敬地回答她:“有的,在船尾,圣女殿下,我刚才远远一瞥,刀宗首席远比传闻中更加可怕,您还是走为上计…”


    祝遥栀打断她,“我知道,赶紧带我去船尾。”


    她差点死在李眉砂手里两次,她能不知道这宿敌有多可怕?


    侍女不敢不从,还是把她带到了船尾的暗室,见她真的进去了,忍不住说:“圣女殿下,这个地方是为了关押那些伺候不当的下人,您是千金之躯,怎能待在这种地方?”


    祝遥栀摆了摆手,“你先下去,我自有定夺。”


    侍女见她坚持,只好听话地退下了。


    祝遥栀连忙把白袍和面纱都脱了下来塞进纳物手镯里,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阶下囚,只好把衣裳弄得凌乱些,邪神早上给她挽的发髻也被她自己弄散了。


    她这几天大部分时间都活得比较滋润,因此经过一番费力的摧残,看起来总算是狼狈了几分。


    祝遥栀裙裳上的珠玉缀饰还没摘完,暗室的大门就被一刀划开,浓稠水雾忽而荡开,把一整扇玄铁大门消融殆尽。


    蹲在墙角的祝遥栀手一抖,看得简直心惊肉跳。


    天光照入,玄衣少年快步朝她走来,手中长刀还在不停地往下滴血,挺拔身形背着光投下一道阴影,将她笼罩其中。


    祝遥栀抬头看了一眼,少年面容冷峻,带着还未散去的肃杀之气,这样朝她走过来犹如厉鬼索命。


    祝遥栀心想,怎么几天没见,李眉砂看上去更加恐怖了,锋芒毕露,一身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凛冽杀气。


    她好歹也是个正道修士,应该不会被杀第三次…吧。


    祝遥栀已经做好了死对头上来就是一刀横在她脖子上,冷声逼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怀疑她与魔教有染。


    她蹲在角落,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却发现李眉砂停在了她身前,和她隔着几步的距离。


    怎么停了?怎么没有一刀劈过来?


    这是什么路数?


    祝遥栀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发觉李眉砂脸上冷锐的杀意顿收,清冷绝俗的面容如同明月照破暗云,少年眼眸中错杂着她看不懂的情绪,眼眶隐隐有些泛红。


    这是什么表情?


    她一头雾水,被看得有些心里发毛,却听见李眉砂缓声说了一句:“你没事就好。”


    祝遥栀:?


    这是她从未设想过的对话。


    她低头,不动声色地说:“我还好,他们只是把我关起来,还没对我怎么样。”


    事实上,哪怕再借十方魔教几个胆子,都没有魔修敢对她怎么样。


    不对,这样不就太可疑了吗?正常情况下,哪有正道修士落入魔教手中还能安然无恙?


    为了避免被李眉砂怀疑,祝遥栀只好又补了一句:“不过,不知道魔教圣女给我喂了什么东西。”


    以防死对头逼问过梦惊鹊他们,她只好把锅甩到自己头上。


    李眉砂身上气息骤然一冷,问她:“你可有什么不适?”


    祝遥栀硬着头皮说:“暂时还没有。”


    李眉砂的话语冷得能掉冰碴子:“魔教圣女已经逃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将她拿下,让她血债血偿。”


    祝遥栀一听,喵了个咪的,这让她怎么放心?


    而少年语气渐缓:“我先带你离开这里,然后我给你诊脉看看。”


    “好。”祝遥栀站起来,为了彰显自己的虚弱狼狈,还扶了一下墙。


    李眉砂有些欲言又止,“你可以…扶我。”


    祝遥栀:?


    她一头雾水:“我扶你干什么?你这不是好好的,哪里需要我扶了?”


    李眉砂:“……”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神情,带着她来到船弦处,抬手召出了一座飞舟。


    祝遥栀有些奇怪,“不御剑么?”


    李眉砂说:“你身体抱恙,还是乘飞舟为好。”


    祝遥栀还在疑惑她怎么就身体抱恙了?忽然反应过来是因为她刚才口嗨说被魔教圣女喂了不知什么东西。


    灵力凝出的水雾在脚下漫开,祝遥栀踏着这些灵力,如履平地地越过万丈高空,走到李眉砂的飞舟上。


    这座飞舟看上去简雅大气,内里的陈设又处处精细,华贵暗敛。


    祝遥栀被李眉砂带去了一个雅间,她推门而入,也没跟死对头客气,直接在紫檀木桌边坐了下来。


    李眉砂也进了雅间,反手阖上雕花木门。


    祝遥栀想起来,刚才宿敌说过要给她诊脉来着。


    她顿时有些头疼,诊不出来总不能怀疑她吧?


    祝遥栀本来想找借口推脱,但见到李眉砂已经在她身边落座,只好把手臂搁在桌上。


    而后少年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她手腕上,隔着衣袖探她的脉搏。


    “并无中毒之兆,”李眉砂原本稍霁的眉眼忽又凌厉起来,“你体内有繁衍血脉,魔教这群败类。”


    祝遥栀差点忘了还有这事,但这是她在翠岚城沾上的,并不是在魔域。


    她只觉得更头疼了,揉着眉心只说:“暂时还没发作,就先不管了。”


    李眉砂明显不同意,但见她按着眉心,就缓了语气说:“别担心,我会想办法解决。”


    祝遥栀当然知道怎么解决,但不到迫不得已还是算了,也许在繁衍血脉发作之前,她已经顺利完成剧情任务回家了。


    而李眉砂又问:“魔教圣女,为什么会喂给你繁衍血脉?”


    非常好的问题,使她无言以对。


    祝遥栀垂眸,只说:“我怎么知道。”


    李眉砂说:“魔教意在水月观,魔教圣女应该去了镜花海,只要盯紧魔教的动向,定能将其擒获。”


    祝遥栀听得后背一凉,忍不住问:“如果你抓到魔教圣女,你要对她做什么?”


    少年眉眼淡漠,平静地说:“无所不用其极,让她说出解救你的方法,再让她百倍偿还。”


    无所不用其极……


    祝遥栀心想,当她套上魔教圣女的马甲时,还是尽力避着李眉砂这尊杀神。


    见她面色不太好,李眉砂缓声说:“你先好好休息,有事找我,我就在隔壁。”


    祝遥栀点点头。


    李眉砂离去后,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宿敌并没有怀疑她。还好她脑子转得快,及时切换了身份,否则已经被李眉砂擒获后无所不用其极地折磨了。


    听起来,李眉砂也要去镜花海,虽然是为了抓魔教圣女,但也算是和她殊途同归。


    祝遥栀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才发现这个雅间还有浴室,她刚才为了演戏蹲在地上,现在正好洗漱一下。


    这方浴池还不小,周围用幻境折叠了几树棠梨,清幽怡人。中间还围出来一格,温热流水上浮着金丝楠木托盘,盘中各种精致糕点和茶水一应俱全。


    祝遥栀一边沐浴一边感叹,李眉砂家底真厚,随便安排给她的雅间都这么精心布置。


    她美滋滋地洗完了澡,换了一身衣裳,还熏了浅淡兰香。


    祝遥栀把自己拾掇好了,就想走了,她不是很想跟李眉砂待在一起,说不定又引起宿敌的怀疑。


    她想了想,还是跟宿敌说一声再离开。


    祝遥栀敲响了隔壁雅间的门,“李眉砂,我要走了,就此别过。”


    最好接下来在镜花海别遇上死对头了。


    李眉砂很快出声叫住她:“等等,我给你煮了药。”


    啊?


    祝遥栀有些意外,死对头怎么忽然对她这么上心?


    难道其实李眉砂还是在怀疑她,没有明着说出来是想要放松她的警惕?


    说不定给她熬的药里放了什么修真界版吐真剂,等她喝下就开始审问她。


    祝遥栀越想越觉得瘆人,但她怕她一拒绝,宿敌就会把她拿下。


    所以她决定先假装中招再偷偷溜走。


    于是祝遥栀应了一声:“好。”


    然后她顺着走廊轻手轻脚地走了,要是直接御剑离开,李眉砂肯定立刻感应到她的灵力波动。


    回廊曲折向后,绕了半圈祝遥栀忽然听到了细微的窸窣声,像是衣袍错动的声响。


    可能好奇是人类的天性,她没忍住走近看了一下,一眼望过去,只觉头脑中一片空白。


    天光浮影,花叶筛下一片斑驳碎金,圆月形落地窗那边是浴池,少年墨缎一样的长发在池水中散开,可能是因为平时高束的长发罕见的散开,李眉砂的侧脸线条流丽如画。


    暖玉生烟,朦胧水雾中猩红血色尤为狰狞,少年胸腹间被划开了几道伤口,血肉模糊,他咬着一段绷带,熟练地上药包扎。


    祝遥栀的视角,刚好看见他挺直的背脊,因为包扎伤口的动作,肌肉线条起伏着,流畅而有力。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雷厉风行的宿敌受伤,而且看起来伤势不轻,也是,李眉砂这几天接连从魔教手里夺回好几个宗门,又从魔宫杀到飞舟上,一路厮杀,估计都没有空休息,等到现在才处理伤口。


    他穿得一身黑,就算受伤了也看不出来。不过平日里裹得严严实实,倒是看不出来,身材还挺好的。


    祝遥栀居然忘记了移开视线,血色在水中漫开,衬得少年肤色格外苍白,犹如月下霜雪,血水顺着肌理流淌而下,也许是李眉砂生得实在貌美,这一幕竟然隐隐透出些许幽艳。


    忽然,李眉砂似有所觉,转头对上了她的目光。  !!!


    祝遥栀脸上一烧,第一反应是抬手甩过去一团灵力,“啪”地一下把两扇窗户关上,关得严严实实的,彻底隔绝了里边的一切景象。


    但祝遥栀还是忘不了,刚才少年眼底浮现的些许愕然神情。


    完了,死对头不会以为她是变/态吧。


    她真的不是故意偷看他的。她哪里知道脚下的回廊会通向雅间后边的浴室啊!


    祝遥栀本来想偷偷溜走的,但发生了这档子事,她就不好走了。


    她要是跑了,这落在宿敌眼里像什么样子?因为偷看沐浴然后羞愤离开,太神经了。


    祝遥栀一想想就觉得牙酸,只好默默走了回去,回到她的那个雅间里,木着脸开始思考人生。


    可惜她还没思考出什么东西来,雅间的房门就被敲响,轻缓而有节律的三下敲门声。


    李眉砂的声音听起来和刚才没有什么变化:“是我。”


    “你…进来吧。”祝遥栀总不能把门锁了,这说到底还是宿敌的飞舟。


    两扇雕花木门被推开发出轻微声响,她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垂眸看着桌上那套精致的冰花釉茶具,就是不敢看李眉砂。


    很快,一碗药被放到了她面前,草木被熬煮后隐隐发苦。


    李眉砂的声音离她很近:“这药——”


    祝遥栀刚好同时开口:“我刚才——”


    鬼使神差的默契,两人又同时住了口。


    然后李眉砂说:“你先说。”


    祝遥栀伸手掐着眉心,越说越小声:“我不是故意看到的,我只是想去外面走走。”


    李眉砂的语气比她想象中的和缓:“无妨。”


    啊?真的无妨吗?这些封建人不是把男女授受不亲看得很重吗?比如给人看了就要和那人成亲什么的。


    祝遥栀又不好意思问,只好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的伤看起来挺严重的。”


    李眉砂说:“很快就好,不会留疤。”


    祝遥栀:?


    【作者有话要说】


    李眉砂:关窗子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嫌弃我Q^Q


    第74章 黎山栈


    祝遥栀不明白, 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到会不会留疤的问题上了?


    李眉砂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留道疤也不妨碍他继续砍人如切菜。


    她无所谓地摊了摊手,说:“这个和我没有关系, 其实,我刚才也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不要来找她负责啊,救命。


    她不敢看李眉砂是什么神情, 只听见少年声音微沉:“你每次都是这样。”


    “这样是哪样?”祝遥栀疑惑不解。


    “……”李眉砂又是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 最终他问,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祝遥栀莫名有些牙酸。


    她很少听到李眉砂用这种语气说话, 在她印象中宿敌一直是冷言冷语,说的话要么是命令,要么是冰冷的陈述句。


    所以这句话乍一听太奇怪了, 奇怪得她浑身不自在起来, 她连忙摆了摆手说:“我们不是一直都这样,互相看不顺眼。好了,你刚才不是有话好说,这药怎么了?”


    她转移了话题, 李眉砂也就顺势回答:“这药虽然不能完全剔除你体内的繁衍血脉,但能暂时压制。”


    哦, 好东西。


    祝遥栀谨慎地问:“真的?你没有在里面放什么别的东西吧?”


    李眉砂意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你觉得我会给你下药?”


    祝遥栀仔细一想, 宿敌虽然手段狠厉, 但还不至于阴毒至此。


    “好吧, 是我想多了。”祝遥栀端起药碗, 发觉温度刚刚好, 不烫也不凉, 她喝了一口, 苦得整张脸都皱成一团,“好苦,你是要把我苦死吗?”


    她忙不迭从手镯里拿出一盒蜜饯,接连吃了好几个蜜枣。


    “我的疏忽。”李眉砂微怔。


    祝遥栀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宿敌平日里喝药肯定是不管多苦一口闷,但她不行。


    这一碗药,她硬生生配了一盒蜜饯才喝完。


    喝完了药,祝遥栀忍不住说:“我建议你下次放点糖。”


    李眉砂认真地说:“放糖会损失某些草药的药性,下次我会备好蜜饯。”


    祝遥栀有些生无可恋地闭上双眼。


    但为了压制繁衍血脉,这药再苦她也得喝。


    不对,她忽然反应过来,李眉砂怎么比她这个沾染了孽物血脉的还要着急?


    祝遥栀双手捧脸,眉眼弯弯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你好像比我还急着压制,怎么,你是怕我被繁衍血脉影响,对你做些什么?”


    这不得把宿敌给恶心死?


    李眉砂的视线落在她唇角的笑意上,像是有些移不开眼,而后少年垂眸,冷静地说:“我还是希望,你是在清醒的情况下做出选择。”


    这话有点怪,祝遥栀理解了一下,死对头就是怕她不清醒的情况下对他做些恶心的事情嘛。


    她想了想,说:“也对,毕竟你跟施语荷关系好。”


    所以宿敌才急着压制她的繁衍血脉,怕她真的欲念烧身对他做出什么有损清誉的事情。


    李眉砂却问:“施语荷是谁?”


    祝遥栀:?


    难道她猜错了?


    “别装傻,”祝遥栀就不信了,“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施语荷?你不是还和她一起救走司空玉?”


    “你是说苍漪宗的大小姐。”李眉砂恍然,但少年下一句话却说,“我没想救司空玉,我没有你想的这么能容人。”


    祝遥栀听得有些迷惑,李眉砂既然不想救司空玉,也不是为了施语荷,那他一路杀到魔宫是为了什么?


    就为了杀她这个魔教圣女?这什么仇什么怨。


    太可怕了,李眉砂是一定要把所有魔教圣女圣子都杀了才肯罢休。祝遥栀在心里瑟瑟发抖地捂紧了马甲。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只是要去抓魔教圣女?”


    “此事最为要紧。”李眉砂看着她,“你的打算是什么?”


    “我?”祝遥栀心头一跳,这是在试探她?


    她想了想,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眉砂颔首,“我们先去镜花海。”


    祝遥栀其实有点好奇,李眉砂对他爹李梦戈是什么态度,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情吧,免得引起死对头的怀疑。


    因为好奇,所以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李眉砂,发现少年正好也朝她望了过来。


    从李眉砂进门到现在,她好像才认真地看他一眼,少年衣冠齐整,长发又用发带束起,从衣领系扣到手指上的轻铠护甲都一丝不苟,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脸上气色正常,跟没事人一样,丝毫不像受过伤的样子。


    方才隔着一窗日影见到的,仿佛只是惊鸿一瞥。


    察觉到她的目光,少年长睫微垂,薄薄的眼皮似是细细颤了一下,“镜花海一事牵涉诸多,此行或有凶险,你不如与我同行。”


    祝遥栀的第一反应是,李眉砂还在怀疑她,所以要将她绑在身边方便监视。


    她最好是和宿敌保持距离,但她又有点想要继续喝那碗能够压制繁衍血脉的药。


    衡量了片刻,祝遥栀还是同意了,但她事先说了一句:“我可能随时有事情要去做。”


    “好。”李眉砂颔首,倒是没有什么异议。


    很快,飞舟降落,他们到了镜花海周边的城镇。


    黄沙,草原,冰川,海水,各种颜色碰撞交织,斑斓色块在视线里跌宕起伏,无拘的野性,热烈的生命力。


    祝遥栀趴在窗棂上,评价道:“怎么看上去又热又冷的。”


    李眉砂说:“晚上冷,中午热。”


    他们下了飞舟,祝遥栀有些好奇地四处张望,行人熙熙攘攘,各式房屋和帐篷错杂着,小摊上卖的都是些她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她在摊贩间钻来钻去,看见什么都买一点来玩玩,李眉砂倒是好脾气,一直跟在她身边,没有表现出一点不耐烦。


    祝遥栀心想,宿敌毕竟出自钟鸣鼎食之家,涵养比较好。


    她还在挑猫眼石手链,回过头问李眉砂:“你不去忙正事?想走就走,不用和我说一声。”


    李眉砂说:“没有其他正事。”


    祝遥栀淡淡地“哦”了一声,没有多想,只当是死对头要跟在她身边好监视她。


    她逛了一圈,又把储物锦囊塞满了,饭点也差不多到了,就挑了个家食肆吃特色菜。


    她拿筷子夹冰煮羊肉的时候瞥了一眼李眉砂,奇道:“你不是辟谷了吗?”


    “不影响。”李眉砂说。


    少年吃饭的动作也体现出那种世家大族的风雅,举筷投箸行云流水,看着赏心悦目。


    而且,他吃得好快。


    祝遥栀埋头继续干饭了。


    一顿饭吃下来,她发觉李眉砂好能吃,面无表情且动作优雅,但桌上一盘又一盘的菜很快就见底了。连不停地端菜上来的店小二都一脸惊诧。


    而且吃相无可挑剔,换做是祝遥栀,吃那么多已经开始打嗝,然后瘫在椅子上不想动了。


    最后他们走出食肆,祝遥栀忍不住频频回头看向李眉砂的腹部,她不理解,为什么吃这么多下去,少年的腰腹依旧劲瘦紧实,腰封和腰带也束得好好的。


    “你在看什么?”李眉砂的声音有些迟疑。


    被他一说,祝遥栀顿时反应过来她看的地方有多么微妙。


    联系上她刚才还看人家沐浴,她在李眉砂眼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变/态。


    “没有。”她刷地一下收回了视线,还转移了话题,“我们先去找一家客栈?”


    李眉砂说:“可以住我的洞府。”


    啧,宿敌果然有洁癖。


    祝遥栀才不想住他的洞府,要是她真的住进去,李眉砂一旦抓住她的把柄,不就可以对她为所欲为了?


    所以她说:“来都来了,就当体验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呗。”


    李眉砂没有反驳。


    于是祝遥栀随便挑了一家客栈走进去,开口就说:“要两间上房。”


    她说要两间的时候,李眉砂不知道为什么看了她一眼。


    而店小二为难地说:“客官,实在抱歉,这几天客人太多,已经没有上房了。”


    祝遥栀问:“一间都没有?”


    店小二:“没有了,真是对不住。”


    祝遥栀只好从客栈离开,迈出门槛的时候忍不住嘟囔一声:“怎么就连一间都不剩下。”


    她身旁的李眉砂忽然问:“你想和我住一间?”


    祝遥栀被问得怔了一下。她一开始还以为这句话是反讽,但李眉砂的语气挺和缓的,不像是在阴阳怪气她。


    “没有啊,”她摸了摸下巴,“我只是想,如果还剩下一间,那就我住这里,你另外找一家客栈。”


    不会吧,就因为她不小心看到了李眉砂沐浴,宿敌该不会以为她真的馋他身子吧?


    祝遥栀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开始牙酸。她这一生如履薄冰。


    “……”李眉砂听了她说的话就沉默了。


    好半晌,他才说:“仙盟在镜花海有座府邸,我们可以住那里。”


    祝遥栀:“你早说嘛。”


    有仙盟当后台的贵公子就是不一样。


    李眉砂:“可你刚才说要体验风土人情。”


    祝遥栀:“……”


    只能说宿敌就是宿敌,哪怕李眉砂现在跟她说话的语气其实还行,并没有怼她的意思,但她就是觉得宿敌在跟她抬杠。


    祝遥栀轻呼一口气,算了算了,不生气。


    最终他们还是住进了仙盟所属的那座府邸,不仅华贵大气,还毗邻镜花海,祝遥栀在一推开窗就能看到波涛泛金的海水,碧空万里,海天晴蓝。


    这座府邸什么都好,就是寝房不是单独的,中间一个堂屋连接起左右两个寝房。


    她和李眉砂现在就坐在堂屋里,李眉砂在沏茶,祝遥栀趴在窗台上看海。


    镜花海广袤无垠,蓝得无边无际,此时无风,海面平滑如镜,根本看不到什么水月观。


    难道是在海下?


    祝遥栀原本还在等系统给她发布任务,但这都一个上午过去了,狗系统一个字都没说。


    她在识海里问了一下,系统也毫无反应。


    太奇怪了,按理说剧情都崩成这个鬼样子了,系统居然还不着急让她去推剧情。


    “喝茶么?”李眉砂忽然出声询问,打断了她的思绪。


    祝遥栀闻声就回过头,午时的一窗花影倾落在少年身上,鬓边碎发勾着丝丝缕缕的金光。


    可能是阳光太灿烂,她觉得她回眸看过去时,少年眼底明亮了些许,原本就美冠尘俗的面容昳丽而生动。


    这张脸太漂亮了,祝遥栀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拿起那杯茶,甚至已经喝了一大半。


    都怪宿敌太过貌美。


    她甚至都没尝出来这茶是什么味道。


    因为系统没了音讯,祝遥栀只好问李眉砂:“你之前不是和施语荷一起救了司空玉?他们人呢?”


    “我没跟他们一起。”李眉砂垂下眼睫,声音隐隐泛冷,“你是在关心司空玉?”


    “差不多,”祝遥栀放下茶杯,一边盯着上面鹤羽银竹的纹样一边说,“我得知道他现在如何。”


    李眉砂默了一瞬,才说:“他被带去了苍漪宗救治,今日也来了镜花海,和苍漪宗修士一起住在黎山客栈。”


    祝遥栀有些意外。李眉砂表面上陪她逛街吃饭,背地里却掌握了各个宗门的动向。


    而少年沉声问她:“你还想知道什么?”


    这句话语气上没有什么问题,但祝遥栀觉得李眉砂现在心情似乎不太好。


    所以她识相地说:“没有什么。”


    但李眉砂又问:“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去看望他?”


    祝遥栀想了一下,说:“也可以。”


    “……”李眉砂没说话,只是握着茶杯的手骨节发白。


    索性现在无事,祝遥栀就从软榻上起身,“那我去一趟黎山客栈。”


    司空玉被邪神折磨了好几天,现在估计不死也残,以防万一她还是跟紧一点,省得一个不留神司空玉就嘎了。


    她起身欲行,李眉砂在她身后低声说:“我和你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祝遥栀觉得宿敌有些不爽。


    不过这不关她的事情。


    黎山客栈位于雪山山坳处,说是客栈,但其实每一间客房都是帐篷。


    苍漪宗的那些修士一见到李眉砂,都面露尊敬之意,很快,施语荷快步走来,亲自将他们迎进一顶装饰华贵的帐篷。


    “首席和祝姑娘大驾光临,苍漪宗不胜荣幸。”施语荷脸上带着温雅得体的笑容,为他们呈上糕点和酥油茶。


    “施小姐客气了。”祝遥栀有些不习惯,就说,“你也坐下吧。”


    施语荷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李眉砂,见李眉砂没有说什么,才优雅落座,“多谢祝姑娘。”


    祝遥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施语荷休养得不错,比在魔域时要神采焕发许多。


    施语荷也在看她,语气带着些莫名的艳羡,“幸好,祝姑娘安然无恙。”


    “我运气好,有劳施小姐挂心。”祝遥栀担心被察觉出端倪,就轻巧地转移了话题,“敢问施小姐,我师弟如何了?”


    施语荷眼中闪过一抹难以辨明的情绪,微笑着说:“祝姑娘放心,有我照顾玉郎,断不会再让他有任何闪失。”


    玉郎……


    这个称呼有些太过亲近了。


    祝遥栀有些奇怪,难道施语荷对司空玉有意?


    于是她说:“我师弟到底是剑阁修士,在贵宗门逗留太久,会不会太过叨扰了。”


    祝遥栀说这句话其实只是为了试探施语荷,但话一出口,施语荷还没有说什么,反而是李眉砂冷声说:“并不叨扰。”


    祝遥栀:?


    “首席所言极是。”施语荷极快地接话,“祝姑娘有所不知,我在翠岚城和玉郎相识相知,我们两情相悦,已经私定了终身。”


    “……”


    这话直接给祝遥栀干得尬住了。


    不是吧?这么短的时间内,司空玉又勾搭上一个美女。


    她忍不住认真审视了一下施语荷,明艳端方的大美女,修为不低,出身世家大族,还经历过宗门被魔教攻陷后又夺回这种大风大浪,好端端的怎么就鬼迷心窍了?


    “施小姐,你…”祝遥栀很想直接说你能不能回头是岸,但这样好像不太礼貌,所以她只好委婉地沉默了。


    她仔细想想,就很气,司空玉真是是个吸血鬼,以前吸她的血,然后吸朝璃的,现在又缠上了苍漪宗的大小姐,这个狗男人一离开女人就无法独立行走了是吧。


    想到这,祝遥栀的脸色不由得难看了起来。


    她垂眸看着桌布上的花纹,没有留意到李眉砂有些黯然的眼神。


    施语荷温声说:“祝姑娘,我知你放不下,但我的情意与你相比并不逊色半分,若你能比我更爱他,比我更能照顾好他,我也会忠心祝愿你们,但眼下玉郎伤势太重,黎山最高处有万年冰川,冰灵力浓郁,是疗伤的不二之选。”


    可能是被泼了太久喜欢司空玉这种脏水,现在祝遥栀听到也无力反驳了,她也没必要向李眉砂或者施语荷解释清楚。


    她只觉得,施语荷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太可惜了。


    所以她只是揉了揉眉心,并未说什么。


    根据她的经验,这种情况下劝分是没有用的,越劝只会让施语荷觉得是真爱。司空玉都半死不活了,应该也不会对施语荷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而施语荷说:“玉郎现在的情况好转了些许,祝姑娘是否要去看望他?”


    祝遥栀说:“不用了。”


    司空玉人还活着就行,其他的她才不想管。看样子施语荷对司空玉用情颇深,应该不会让司空玉随随便便就死了。


    她想了一下,又问:“若是方便,施小姐能否留我在黎山客栈?”


    这样如果系统接下来给她发布什么任务,她也能及时去做,反正那些任务全都是围绕司空玉的。


    祝遥栀一问,就发觉李眉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带着一丝幽幽怨色。


    她疑惑不解,宿敌这是什么眼神?


    而施语荷说:“当然可以,能留祝姑娘在此小住几日,是苍漪宗的荣幸。只是,玉郎伤势过重,不日后我们要启程去寻找水月观,听闻其中有一种灵花可以恢复破碎灵脉。”


    祝遥栀就说:“那到时我和你们一起去。”


    “好。”施语荷温柔而笑,“能有祝姑娘相助,此行想必会顺遂些许。”


    祝遥栀越来越觉得施语荷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她是真心想救司空玉,甚至并不介意她这个“情敌”。


    施语荷又转向李眉砂,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首席可要与我们同去?”


    李眉砂看着祝遥栀,冷声说:“当然。”


    施语荷看了看他们二人,打圆场一样说道:“房间已经备好,二位请随我来。”


    施语荷先带他们去了李眉砂的帐篷,祝遥栀在门帘外停步,却见刚进去没多久的李眉砂又折返回来,撩开帘子问她:“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没有啊。”祝遥栀简直莫名其妙,“我们有什么话好说的?”


    李眉砂:“……”


    少年睨了她一眼,放下垂帘,转身进了帐篷。


    祝遥栀觉得他有病。


    总之,接下来祝遥栀也住进了帐篷里,她有些新奇,四处看来看去,连地毯上的绒花都要多看几眼。


    施语荷给她拿了一些奶糕茶点,顺势跟她说:“首席似乎心情不佳。”


    祝遥栀坐在铺了羊绒的软榻上,闻言摆了摆手,只说:“他就这样,没什么好脸色,我也烦他。”


    “祝姑娘,其实首席对你…”施语荷有些欲言又止。


    “他对我怎么了?”祝遥栀有些警觉,难道李眉砂又要害她?


    “在我看来,首席对祝姑娘很关心,”施语荷说,“不过我与首席接触不多,这也只是我一家之见。”


    “你误会了,他确实很在意,但不是你想的那样。”祝遥栀一边吃糕点一边说,“他看上去就是个不开情窍的,只会杀人。”


    施语荷哪里会知道,宿敌只是怀疑她监视她而已。


    施语荷“噗嗤”一笑,“那也说不准,若是祝姑娘有意,首席也是良人。”


    “别别别,”祝遥栀光是想像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她搓了搓手臂说,“我宁愿他提着刀杀过来。”


    施语荷并没有和她闲聊多久就告辞了,“我还有事,祝姑娘随意。”


    “回见。”


    祝遥栀吃完糕点,就出了帐篷四处走走,因为这里是雪山脚下,哪怕是夏天也气候温凉,草甸上还开了各种各样的花。


    好巧不巧,她没走几步就遇到了李眉砂,少年还是冷着一张脸,透着些生人勿近的气息,周围的修士都不敢离他太近。


    祝遥栀也不敢,她转身就要走到别出去,不曾想李眉砂长腿一迈,径直向她走了过来。


    李眉砂问她:“你要去哪?你师弟有别人在照顾。”


    “我知道。”祝遥栀耸了耸肩,“我只是随便走走。”


    谁说她要去看司空玉了?


    祝遥栀说完就走,然后她就发现,无论她走到哪里,李眉砂都跟鬼一样跟着她。


    走到几树绚丽的杜鹃花下,祝遥栀忍不住回头问:“你很闲吗?”


    落花纷坠如雨,少年发上沾了些许花瓣,衬着眉心朱砂,炽艳无双。


    李眉砂缓声问:“你很难过?”


    “难过?”祝遥栀皱眉,“我为什么会难过?”


    哦,她知道了,李眉砂默认她喜欢司空玉,以为她被施语荷横刀夺爱,所以难过。


    怎么在别人眼里,她要么喜欢司空玉要么喜欢李眉砂,她就不能喜欢点好的吗?


    她都快翻白眼了,“你想太多,我才不会因为这种事情难过。”


    她顶多只是气不过司空玉又扒上女人吸血。


    “可你心生不快。”李眉砂的声音低沉了些许,“我不明白,他一无所长,为什么你眼里只看得到他?”


    祝遥栀心想真是胡说八道,她明明满眼都是绚丽如火的杜鹃花。


    所以,宿敌这是在挖苦她看男人的品味?要不是因为原著的脑残设定,她才不想和司空玉有半毛钱关系。


    李眉砂的声音轻而缓:“你能不能别喜欢他了…”


    祝遥栀瞥他一眼,“轮不到你来对我指手画脚。”


    “……”少年一怔,面上有些惨白。


    这时,苍漪宗的一个女修匆忙赶来,对他们说:“首席,祝姑娘,大小姐请你们速去飞舟,水月观,开了。”


    第75章 鳞与花


    杜鹃花开得炽烈, 满山花欲燃。


    落花纷坠如雨,祝遥栀觉得李眉砂的表情罕见地有些…脆弱?少年肤色本就偏白,现在看上去更加苍白, 像是要碎了。


    但她来不及细想,就得知了一个重大消息——封印李梦戈的水月观,开了。


    祝遥栀神色一凛, 立刻跟上那个来通知他们的女修, “带我去找你们大小姐。”


    她很快就看到了苍漪宗的各座飞舟, 女修带着她和李眉砂上了被簇拥在中间的那座飞舟。


    祝遥栀一踏上甲板, 就看到了锦衣华裙的施语荷,她推着轮椅,白衣青年靠坐在轮椅上, 身形支离, 云纹广袖中露出的手细瘦嶙峋,还在止不住地微颤。


    真是罪有应得。祝遥栀不觉同情。


    “首席,祝姑娘。”施语荷朝他们看了过来。


    司空玉立刻回过头,他的面容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惨白憔悴了些许,看起来像是那些易碎的瓷器。


    “师姐…”他的声音嘶哑, 隐隐带着委屈之意。


    祝遥栀有些恶寒, 移开视线不再看他。


    施语荷则说:“二位, 约莫一盏茶之前, 镜花海上突然起雾, 仙盟的洛音长老传讯至各个宗门, 水月观开启。”


    祝遥栀闻言就向海面远眺, 海雾弥漫, 看不清远近, 只有白茫茫一片。


    她追问:“洛音长老有没有说水月观的位置?”


    “当然。”施语荷微笑回答,“二位如果准备妥当,我们不如即刻启程。”


    祝遥栀说:“走吧。”


    李眉砂没有说话,应该是默认。


    于是飞舟启航,驶入白雾茫茫的镜花海。


    “海雾潮湿,我先和玉郎去里边,二位自便。”施语荷推着轮椅走了,随侍的女修也识趣地退下。


    甲板上只剩祝遥栀和李眉砂。


    祝遥栀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少年面容冷寂,她居然觉得有几分死气沉沉。


    她刚才那句话说重了?也没有吧,轮不到他指手画脚和让她爆心而亡相比,她还是温和了很多。


    海雾黏腻沾衣,祝遥栀刚想进船舱里,就感觉到一阵灵力温和荡开了她周围的海雾。


    是李眉砂的灵力。


    少年在她身后轻声问:“我们之间,只能如此?”


    祝遥栀有些奇怪,“不然呢?你还想怎么样?”


    咋的,还想接着打架啊?


    李眉砂沉默了一瞬,而后转身离去,“是我自作多情。”


    祝遥栀疑惑,好好的他怎么就自作多情了?


    李眉砂虽然走了,但他留下的灵力还在,继续为她驱散海雾。


    祝遥栀有点膈应,也回了船舱内的雅间。


    哪怕在室内,也闻得到空气中咸涩潮湿的味道,带着幽微的腥气。


    她无事可做,索性在榻上打坐修炼。


    片刻后,祝遥栀不得不提前结束修炼,因为那股腥味越发浓郁,很奇怪的味道,极香近臭。


    她凝了灵力试图驱散,却只是让腥味淡去了一些,无法完全散去。


    这时,她的房门被敲响了,司空玉略带嘶哑的声音传来:“师姐,是我。”


    祝遥栀有些奇怪,司空玉为什么会来找她?


    她走过去开门,雕花木门一打开,她才发现走廊上已经蔓延开了一层海雾。


    司空玉坐在轮椅上,看着孱弱而易碎。


    祝遥栀看了一下,居然没有看到施语荷的身影。


    于是她问:“施小姐呢?她刚才还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司空玉温和而笑:“我找了个借口将她支开了,师姐,我有话要对你说。”


    祝遥栀斜倚着门框,不耐烦道:“说,说完就滚。”


    “师姐,能否借一步说话?”司空玉眼神柔和地望着她,“我们许久未见,我太想你了。”


    太恶心了,简直是言语攻击。


    祝遥栀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很遗憾地说:“为什么你只是不能走路而不是不能说话?”


    “师姐?”司空玉面露疑惑之色,像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是这种反应。


    祝遥栀想了想,她不想司空玉这个衰人进她的房间,所以她问:“你要带我去哪?”


    司空玉温柔笑着:“师姐能否推我一下?”


    祝遥栀抬脚就踹,司空玉连着轮椅滑出去好远。


    “不客气,这是你应该谢我的。”


    司空玉:“……”


    祝遥栀按照司空玉所指的方向,发现他们在不断往下,越接近船舱底层,海雾越是浓厚,那阵腥气也越发刺鼻。


    司空玉在船舱底层停下。


    船舱底层吃水最深,海雾浓稠欲滴,隔着雕刻阵法纹路的舱壁,祝遥栀能听到海水流淌的声音。


    腥味浓得熏人,祝遥栀捏着鼻子,不爽地说:“你最好能说出什么有价值的话。”


    司空玉指着走道尽头那件柴房,轻声说:“师姐,你把门打开,我们去里边说。”


    祝遥栀奇怪道:“为什么是我去打开?你只是双腿不能走路,手又没事,你去开门。”


    事实上,船舱底层已经足够安静,正常情况下也没人会来这里,司空玉有什么话在这里跟她说就行了,为什么非要开门进柴房?


    “可是,师姐,”司空玉似有不甘,“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话非常重要,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进里面说话。”


    祝遥栀油盐不进地说:“那个柴房看着也平平无奇,里面有什么能够以防万一?”


    “……”司空玉软了声音,“师姐,你就不能帮我开门?”


    祝遥栀:“不能。”


    她眯了眯眼眸,冷声说:“你的声音怎么突然好了?刚才还哑得像吃了沙子。”


    司空玉面色一变,立刻扑向柴房,想要把门打开。


    祝遥栀挑出一道剑花,及时把他拦了下来,剑气凝成霜雪将他冻结。


    “连轮椅都不坐了?医学奇迹啊。”祝遥栀摸了摸下巴,“你应该不是司空玉那个贱人,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引到这里?”


    “司空玉”沉默了,只是阴恻恻地盯着她。


    “敢这么看着我,眼睛不要啦?”祝遥栀也不客气,挥剑刺向他的眼睛。


    剑光掠过,“司空玉”的皮囊像是气泡一样胀破,噗地一下爆开。


    祝遥栀及时后退,躲开那些喷溅出来的咸腥液体,然后她看到了一条像是鱼一样的东西,鳞片与鲜花交错密布,海葵一样的硕大花瓣从颅腔盛放,脸部裂开血盆大口。


    哎,又是孽物。


    祝遥栀已经见怪不怪了,三两下把这只孽物斩杀,鳞与花融化成一滩黏稠黑水,渗透甲板消失不见,像是回归海水里。


    攻击性不是很强,但居然能变成司空玉的模样来诱骗她。


    祝遥栀谨慎起来,给柴房的门施下好几道禁制。这只孽物刚才想引她去开门,那柴房里边一定藏着什么东西。


    她转身就走,想要去找李眉砂和施语荷商量。


    从船舱回到各个雅间那一层,祝遥栀发现走廊里的海雾更加浓厚了,饶是她视觉再敏锐,也看不清楚走廊尽头的事物,只见白茫茫一片。


    “哎,祝姑娘?”施语荷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经过刚才那一遭,祝遥栀立刻警戒地回过头,施语荷将雅间的门推开一半,说:“我方才还见你和首席一起出去,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


    祝遥栀微怔。


    看来也有孽物假装成她的样子去骗李眉砂了,李眉砂怎么回事,都和她打过架了,连她是真是假都看不出来?


    而施语荷又说:“祝姑娘若是有事,不妨先进来,外面雾气太大了。”


    祝遥栀不知道眼前的施语荷是不是孽物假扮,所以她谨慎地问:“施小姐知不知道,船舱底层那间柴房里面是什么东西?”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施语荷脸上的神情。


    施语荷有些茫然地说:“柴房?船舱底层那间柴房是放置杂物之用,怎么了吗?”


    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但祝遥栀还是不敢全然相信,她又问:“我师弟呢?”


    施语荷说:“玉郎一直在房中休养,有我在一旁照顾,还请祝姑娘放心。”


    看来他们一直闭门不出。


    祝遥栀相信了些许,于是迈步走进雅间里。


    施语荷担心海雾侵袭,很快就把房门阖上。


    祝遥栀发现,她一走进雅间里,司空玉就转着轮椅躲到屏风后面去,也不开口叫她师姐了。


    不过祝遥栀懒得理睬他。


    “祝姑娘,请坐。”施语荷给她沏茶。


    祝遥栀在梨花木桌旁坐下,但没有动桌上的糕点茶水。


    她追问道:“施小姐大概是什么时候看到我和李眉砂一起出去?”


    “就刚才呀,约莫一刻钟之前。”施语荷笑道,“祝姑娘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祝遥栀摇了摇头,“那不是我。”


    “这是何意?”施语荷面容微凛。


    祝遥栀说:“施小姐,麻烦你释放灵息,我确认一下。”


    “好。”施语荷照她的话凝出一抹灵息,水灵力散发温润流光。


    是修士无疑。


    祝遥栀放下疑虑,将刚才被孽物引去船舱底层的事情和盘托出:“有孽物混了进来……”


    为了自证身份,她也放出了灵息。


    听到有人假扮他,屏风后的司空玉声音嘶哑地说:“还好师姐没事。”


    祝遥栀:“呵。”


    “祝姑娘聪慧过人。”施语荷面色凝重,“多谢祝姑娘告知,我立刻让所有修士加以戒备。”


    她拿出弟子令想要传音,却一连失败了好几次。


    祝遥栀皱眉,“看来传讯被切断了。”


    就和之前在榴花汀一样。


    施语荷有些慌乱,但又很快镇定下来,“那接下来我们需谨慎些,飞舟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孽物假扮的。”


    祝遥栀则是沉吟道:“看起来,这些孽物并非没有灵智。”


    居然还懂得逐个击破,施语荷一直和司空玉待在一起就没事,她和李眉砂都被孽物找上门来。


    “祝姑娘所言极是。”施语荷赞同地说,“之前有过不少海妖惑人的传闻,没想到它们还懂得利用亲近之人的形貌来骗人。”


    亲近之人……也不尽然。


    像是祝遥栀对司空玉恨之入骨,孽物还变成司空玉的模样来骗她。


    更别说李眉砂看她有多不顺眼,孽物居然还变成她的样子去诱骗李眉砂。离谱的是,李眉砂好像真的上钩了。


    施语荷有些担忧地说:“那首席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放心吧,他没那么容易死。”祝遥栀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反正我们现在也联系不上他。”


    “但是这样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施语荷提议说,“我刚才关窗的时候,看见那孽物假扮成你的样子,把首席引去了船尾,要不我们去提醒首席?”


    祝遥栀仔细一想,也有道理,李眉砂是这座飞舟的最高战力,如果真被孽物骗了,那她们就危险了。


    于是她点头同意,“好,我们去看看。”


    施语荷担心遇上孽物,就把司空玉留在雅间里,还布下了不少禁制。


    见她忙完了,祝遥栀就推门离开了雅间。


    “首席当时是往这边走。”施语荷走在前面带路。


    很快,她们来到了船尾的甲板上,周围白雾浓得几欲凝成实质,祝遥栀连身旁的施语荷都要看不清楚。


    下一刻,她听到了锐利的破风声从背后袭来。


    祝遥栀召出霎雪剑回身格挡,又是那种长着鳞片和花瓣的孽物。


    等她解决完这只想要偷袭她的孽物,才发现施语荷不见了,白色浓雾挤满视野,一时甚至无法辨认方向。


    周围只有海浪起伏的声音。


    祝遥栀忽然反应过来,不对,雾气也是水啊,她可以直接冻起来。


    于是凛冽剑气荡开,周围的白雾凝成霜雪,再被她用灵力碾碎。


    视野瞬间开阔了起来,然后祝遥栀就发现她被一群孽物包围在中间。


    靠。


    孽物向她扑了过来,祝遥栀提剑迎了上去。


    施语荷一剑击杀孽物,就发现她与祝遥栀失散了。


    她很快冷静下来,水灵力顺着海雾扩散开来,探查四周。


    她察觉到了一阵强势刚劲的灵力,和她同样是水灵根,但锐烈无比,她的灵力不自觉地败退回来。


    她知道,是刀宗首席。


    于是施语荷立刻向那些水灵力盘踞之处赶去。


    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孽物,她知道,是被李眉砂清除了。


    很快,周围的白雾都散开了,幽蓝灵力凝水成丝,船尾像是下了一场雨,几树白槿被刀光振落,纷乱如雪。


    李眉砂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长刀刺进少女的胸膛,像人一样鲜红的血液喷溅而出,染红了一地落花。


    “为什么……这也不好吗?我永远不会拒绝你,永远顺从你,”她轻声呢喃,美人眼温柔而多情,“我还学得不够像,没关系,会有同胞比我更像她的——”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刀锋搅碎了她所有的发声器官。


    少年音容冷胜冰雪:“这张脸,这副躯壳,我不允许与她相关的一切出现在任何东西上。”


    海浪攀上船舷,无数孽物随之翻涌而来,覆满鳞片与花瓣的躯体急速变幻,细长的眉,下三白的美人眼,天生上翘的唇角。


    这无疑激怒了李眉砂。


    玄衣少年刀刀狠绝,昙华虚影瞬间盛放,几欲遮蔽天日。


    旁观的施语荷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无数孽物就变成了纷纷扬扬的血肉碎屑,犹如星尘散落。


    李眉砂几乎是在瞬息之间暴斩千百刀,将蔓延上来的孽物击杀碾碎。


    片刻后,就再也没有孽物敢变成祝遥栀的样貌,像是把他的警告用恐惧深深刻进了血脉里。


    那些孽物在海水中盘旋,因为恐惧,不敢再越过船舷。


    施语荷指着刚才的方向扬声道:“首席,祝姑娘还在那边!”


    李眉砂闻言,就要抽身而去。


    却听见少女的声音传来:“不用,我来了。”


    她的声音伴随着冰霜破碎的声响,霎雪剑斜飞而上,一路斩杀数只孽物,而后少女高高跃起,如雪燕凌空,接住了被她抛掷出去的冰雪长剑,再旋身往下一斩,腰身弓起如一弯月轮。


    倒悬着落下时,祝遥栀与李眉砂视线交锋。


    很奇怪,仅此一眼,祝遥栀就确定,这是货真价实的李眉砂。


    明明刚才她还需要对施语荷几番试探,但只需一眼就能辨认出宿敌。


    她知道,李眉砂也认出了她。


    于是她单脚在昙释刀上一点,借力再次跃起,在半空中挥出数剑。


    剑气如练,霜雪飞光倾落一地,将剩下的孽物击杀。


    然后祝遥栀收剑落地,拍了拍手说:“搞定。”


    她站在施语荷旁边,和李眉砂保持距离,虽然刚才还踩了一下他的刀。


    李眉砂似乎并不介意,只是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刀,然后收刀入鞘。


    祝遥栀摸了摸下巴,盯着宿敌说:“看来你没有被骗到。”


    应该只是假意跟上孽物,再把这些孽物一网打尽。


    李眉砂看着她说:“我不可能认错你。”


    “不好说,”祝遥栀耸肩,“这些孽物学得很快。”


    李眉砂说:“这些是天演一脉的孽物,吞食什么就能变成什么。”


    祝遥栀疑惑:“可是我并没有被吃过,怎么会有孽物变成我的样子?”


    李眉砂说:“因为记忆,只要孽物吞食过见过你的人,就能通过对你的记忆幻化出你的形貌音声。”


    施语荷就说:“而且它们很狡猾,知道对症下药,变成祝姑娘来骗首席,又变成玉郎来骗祝姑娘。”


    李眉砂眸光一沉,问祝遥栀:“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祝遥栀淡声将之前的事情复述了一遍,然后说,“我觉得底下那间柴房必然有什么古怪,我们不如下去看看。”


    “好。”李眉砂颔首。


    施语荷没有异议,于是三人走到船舱底层。


    有李眉砂的灵力荡开海雾,周围的景象就清晰起来,走廊两边爬满了颜色斑斓的珊瑚与海藻,细小的触肢不断摇曳。


    祝遥栀发现看久了有点晕,就移开了视线。


    施语荷也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只有李眉砂丝毫不受影响。


    很快就来到那个柴房,李眉砂一刀劈开了房门,猩红血水满溢而出,祝遥栀嫌弃地走开。


    她一眼看过去,柴房里面被长满鳞片与花叶的软体塞满,中间还有苍漪宗修士的尸骨,只剩下累累白骨。


    施语荷面色煞白,惊惧地后退了半步。


    祝遥栀沉吟:“这些孽物把人引到这里来,是为了做什么?”


    只是单纯地吞食血肉,又何必将人特地引到这间柴房?


    “像是为了喂养某种东西。”李眉砂指了指鳞片中间已经枯萎的几瓣花。


    祝遥栀看过去,像是有什么从重叠花瓣中破开爬出来,黏液溅了一地。


    她皱眉,“真有够恶心的。”


    暂时也找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施语荷就说:“二位,我们不如先回雅间。”


    祝遥栀说:“回去吧,再待下去我觉得我要吐了。”


    李眉砂没有异议,只是用灵力凝出水雾遮挡了走廊两边的珊瑚藻花。


    施语荷一推开雅间房门,就怔了一下,“玉郎不见了。”


    祝遥栀只觉得眼前一黑,司空玉这贱人又作什么妖。


    施语荷不可置信道:“这不可能,我明明布下禁制,如果禁制被强行破开,我会立刻有所感应。”


    祝遥栀说:“有没有可能,是他自己出去的。”


    施语荷不信,“可是,外面凶险万分,玉郎重伤未愈,为何要出去?”


    祝遥栀耸肩,“不知道,可能有什么孽物变成你的样子骗他出去吧。”


    她们在谈论司空玉为何下落不明,旁边的李眉砂一语不发,只是垂眸看着祝遥栀。


    祝遥栀很烦,现在外面都是孽物,司空玉还身残志不坚,这不是去送吗。


    她在识海里问系统,系统也没有什么反应。


    片刻后,祝遥栀说:“事到如今,先吃饭吧,我先回去,有事再叫我。”


    系统都不着急,她有什么好急的。


    施语荷魂不守舍地点头。


    至于李眉砂,祝遥栀才懒得管宿敌是什么反应。


    她走回自己的雅间,一进去就想顺手关门,没想到她身后忽然传来李眉砂的声音:“我能否确认一下你的情况?我担心有一些伤你自己无法察觉。”


    祝遥栀斜倚着门框,闻言扬了一下眉梢,“你咒我?”


    “我并无此意,只是担心你。”李眉砂像是已经习惯了她的字字机锋。


    祝遥栀有些不解。宿敌担心她做什么?担心她变成孽物去害他?


    不过谨慎些也没什么不好,万一真的被那些孽物给阴了就糟了。


    所以祝遥栀转身往雅间里走,头也没回地说了一句:“你进来吧。”


    李眉砂缓步而入,反手阖上房门。


    祝遥栀在桌边坐下,把手腕搭在桌上,问:“你要怎么确认?还是诊脉吗?”


    “嗯。”


    少年在她对面落座,将手上的轻铠接下来后,苍白而修长的手指就搭上了她的手腕,当然,隔着她的衣袖。


    祝遥栀看着他的手指,有些恍神。


    李眉砂的手,怎么越看越像小怪物的,同样是骨骼细长,指节匀亭,挺拔而有力,连指盖都是同样的淡色,连手背上的青筋都差不多。


    她心中疑惑,视线又缓缓上移,落到少年脸上。


    除了眉睫和眼瞳的颜色,还有眉间那点朱砂,其实五官也很相像,连垂眸时纤长眼睫勾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这世上要想同时凑出如此卓绝的五官,几乎没有可能。


    祝遥栀还在思考为什么会如此相像,李眉砂已经收回手指,说:“还好,并无大碍。”


    她回过神,“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祝遥栀还在纠结,为什么李眉砂和邪神长得这么像。


    与她对坐的少年垂下眼睫,缓声说:“那你能否替我确认一下,我身上有没有暗伤?”


    祝遥栀:?


    她摊开双手表示爱莫能助,“我不会医术,没法帮你诊脉。”


    李眉砂说:“我解衣,你查看就好。”


    祝遥栀:???


    她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作者有话要说】


    李眉砂:无所谓,我会勾引。


    第76章 水月观


    祝遥栀一开始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然她怎么会听见宿敌说要解衣让她查看有没有伤势?


    “你确定?”祝遥栀谨慎求真地问了一句。


    “确定。”李眉砂一板一眼地回答她。


    少年面上神色比她自然多了, 只是眼睫微垂,叫人看不清他眼中情绪。


    “……”祝遥栀有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忍不住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因为之前被剑阁虐待所以她确实比较瘦, 但她也不至于瘦到让人看不出她是个女孩子吧?


    为什么宿敌能够若无其事地说要当着她的面解衣?


    难道宿敌从来就没有把她当成女人来看待?


    祝遥栀原本想拒绝,刚一启唇,忽然意识到这其实是个好机会, 她一直想不清楚李眉砂和邪神之间的关联, 倒是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探寻一番。


    所以她话音一转, 同意了:“好。”


    虽然嘴上同意了, 但祝遥栀还是不太敢看,她下意识移开视线去看门窗,嗯, 两扇雕花木门阖上了, 窗户也关得死死的。


    等她的视线飘回来,才发现李眉砂已经利落地解开了衣襟,领扣和银铠束袖都解开了,玄色衣袍滑落至腰胯, 如墨昙绽瓣。


    祝遥栀措不及防,满眼都是少年线条流丽的脊背, 苍白如玉, 青丝如墨, 如同一幅绝笔水墨画。


    她脸上微烧, 心生荒谬之感, 这是在做什么啊?为什么他们这对宿敌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做这样的事情?


    祝遥栀已经开始后悔了, 一瞥见少年的手指已经伸到腰封上, 她忙不迭说:“等、等等, 这样就好, 不用再脱了。”


    李眉砂就没再继续。


    祝遥栀真的已经心生悔意,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她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


    她有些浑身不自在,都不敢直视李眉砂了,板着脸起身绕到少年背后。


    因为她暂时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去看正面。


    李眉砂倒是配合,还伸手把自己散落下来的长发拂到身前去,像是生怕她看不清楚一样。


    祝遥栀从心里生出些许夺门而逃的冲动,为什么她觉得她在占便宜?一定是宿敌太木头了,居然毫无芥蒂地在她面前宽衣解带。


    但她都应承下来了,就算不认真查看有没有伤口,好歹也得做做样子。


    于是祝遥栀垂眸,实话说,李眉砂身材挺好的,宽肩窄腰大长腿,因为肤色冷白,肌骨泛着玉一样的光泽,每一道线条都匀称修美,因为是少年身躯,又隐隐带着略显青涩的张力,如苍竹拔节。


    还挺有看头的……就,也没发现什么伤口啊。


    她忽然瞥见少年肩胛上似乎有几道红痕。


    祝遥栀顿时警觉起来,难道李眉砂刚才和那些孽物厮杀时,不慎被孽物划了几道?


    她凑近一看,发现那些红痕有些古怪,像是一个个小小的月牙,左肩上凸起的骨骼处还有小半圈断断续续的红痕。


    不对,祝遥栀越看越觉得,这些不像是伤口,反而是指印和咬痕。看上去并不是刚弄出来的,而是过了一段时间了,但印记还没消去,可想而知抓咬的力度很重。


    这就有些暧味了。


    一开始她有些惊骇,没想到宿敌看着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私下里跟女修玩这么厉害,还允许女修咬得这么狠。


    祝遥栀不喜欢窥探他人床帷之间的隐私,下意识就要移开视线,却忽然觉得,这些痕迹莫名熟悉,特别是李眉砂左肩上那个咬痕。


    她之前好像很重地咬了邪神一口,就在这个位置。虽然那种时候比较意乱情迷,但这一口她下了力气,所以记得比较清晰。


    但问题是,为什么李眉砂也会有一个相同位置的咬痕?


    祝遥栀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不够用了,她思来想去,还是没能想明白其中联系。


    难道是碰巧?


    可是真的能巧成这样吗?


    简直见鬼。


    祝遥栀心中存疑,但这种闺阁之事,她又不好意思问出口,万一就是凑巧,就显得她太变/态了。


    不过她在宿敌眼里好像就是一个变/态。


    她还在疑惑不解,李眉砂缓声问:“可有看到任何异常?”


    祝遥栀猛然回过神,她才想起这件事的初衷是查看宿敌身上有没有伤口。


    “好像没有什么外伤,”她有些迟疑地说,“但内伤就说不定了。”


    毕竟是死对头,祝遥栀总是忍不住跟李眉砂较劲。刚才李眉砂是给她诊脉,那现在她就说这么一句话,岂不是显得她很无能?


    不行,祝遥栀绝不认输。


    于是她伸手凝出灵力,看着少年束发的玄色缎带,目不斜视地说:“我用灵力看一下。”


    冰雪颜色的灵力丝丝侵入李眉砂的周身灵脉,祝遥栀原本以为会遭到排斥,毕竟宿敌的修为摆在这里,又看她不顺眼。


    没想到,她的灵力瞬间就融进了少年的四肢百骸。


    竟然没有遭到丝毫阻拦,祝遥栀猜想,李眉砂是不是太过蔑视她,都直接放任她的灵力侵入体内。


    要知道一个人哪怕修为再高,肉身再刀枪不入,五脏六腑还是脆弱的,宿敌就不怕她趁机做什么吗?虽然她也不是这种卑鄙无耻之人。


    祝遥栀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注意到,她的灵力一侵入李眉砂体内,少年就绷紧了背脊,肌肉线条明晰秀朗,蝴蝶骨漂亮得不可思议。


    “好像也没有什么内伤…”祝遥栀其实看不太出来,她只是牵引灵力在李眉砂周身经脉里游走。


    一般来说,修士运行灵力时灵脉没有丝毫滞涩,就说明没什么大问题。


    她能直观感受到的,就是宿敌灵脉比她宽畅许多,丹田紫府灵力充沛,浩瀚如汪洋,那些灵力在隐隐躁动,将她那一丝微薄灵力缠绕包裹,甚至像是控制不住一样,一点点吞没她的灵力。


    祝遥栀一边牵引灵力游走,一边如实地陈述:“你的脉搏在变快,心跳也是…”


    说完她自己都愣了一下,这是为什么?


    李眉砂却忽然说:“之前在玲珑七阙的悬赏台,那些高阶引冰符,是你绘制的。”


    少年的声音莫名低沉,掺着些沙哑。


    “是我,”祝遥栀忽然反应过来,“等等,所以是你发布的悬赏?”


    “嗯。”李眉砂低低应了一声,因为音色沙哑,捎了些许好听的磁性。


    祝遥栀有些疑惑地问:“你为什么急需那么多高阶冰灵符?”


    “…明知故问。”少年回眸轻轻瞥她一眼,上挑的眼尾隐隐泛红,因为肤色冷白,像是埋在冰雪里的桃花瓣。


    祝遥栀:?


    她怎么就明知故问了?她是真的不理解,宿敌是水灵根,平白无故的拿那么多冰灵符做什么?


    祝遥栀本来想问清楚,却不曾想她融入李眉砂体内那丝灵力竟然没了,被浑厚的水灵力纠缠着一点点吞掉了,甚至隐隐透出几分渴求的意味。


    她不爽道:“你吃我灵力做什么?”


    李眉砂沉默了一瞬,启唇时声音泛哑:“可能是用惯了你的引冰符,你并非符修,绘制的引冰符掺了不少灵息,而我一接触到你的灵息,就难免无法自抑。”


    祝遥栀听得很迷惑。


    这说的是人话吗?她怎么听不太懂。


    所以,因为她并非正统符修,半路出家画的几张引冰符就把宿敌给害了?


    那她可就开心了。


    祝遥栀收了手,说:“好了,你没有任何问题。”


    李眉砂默了一瞬,而后低声说:“你只看了后背。”


    死对头这是在嫌她不够严谨吗?


    虽然她确实不会给人查看伤势,但她也努力地装出样子来了好不好。


    “就你事多。”祝遥栀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却还是绕到他身前看了一眼。


    这一眼她就有些恍神。


    漫天海雾遮蔽日光,雅间里也并未点灯,仿佛所有光芒都坠入少年乌墨般的眼瞳,月华为肌玉作骨,那点朱砂使他眉眼间少了几分清冷淡漠,衬着眼尾绯色,一瞬间艳如鬼魅。


    这副长相真的太犯规了。明明是杀人不眨眼的凶神恶煞,偏偏样貌殊丽。


    李眉砂稍微低着头,眼睫轻垂,鼻尖唇珠再到下颌连成完美一线。


    “前面也没什么伤口。”祝遥栀得出结论。


    她一说话,李眉砂就抬眸看了过来,长睫一掀如墨蝶振翅,眼尾上挑如勾。


    “……”祝遥栀被看得一怔,竟然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要说什么。


    李眉砂看她一眼后就垂眸看向自己的腹部,祝遥栀也跟着看了过去,绷带上晕开了些许血色。


    她指了指,说:“你的伤口好像裂开了。”


    早上才刚包扎好的,还被她撞见过,可能刚才杀那些孽物杀得太猛,导致伤口开裂。


    祝遥栀摸了摸下巴,“应该要重新包扎一下,药也要再上一遍。”


    “嗯。”少年颔首,利落地解下了缠在腰腹上的绷带,早上看着还狰狞的伤口现在已经好了不少,只是撕裂渗血,白玉一样的肌理划出几道血痕,叫祝遥栀不忍再看。


    李眉砂细致地观察着她的反应,立刻捕捉到她眼中闪过的一丝不忍。


    祝遥栀虽然看他不顺眼,但也不至于对伤患下手,她走去浴室,“我给你打盆水。”


    她端着一盆清水回来,李眉砂已经把那些沾血的绷带处理掉了,药瓶和新的绷带在桌上有序摆好。


    祝遥栀坐了下来,垂眸看着桌上的茶杯,尽力做到目不斜视。


    李眉砂看着就是那种食不言寝不语的贵公子,就连处理伤口也无声无息,换做是她,那些药一洒下去她都忍不住龇牙咧嘴。


    不过印象中,她受伤后好像从来没有自己上过药,都是小怪物帮她舔好的。


    祝遥栀还在走神,却突然听到李眉砂迟疑地说:“我背后的伤口不便上药……”


    祝遥栀:“那你早上是怎么包扎的?”


    李眉砂说:“早上还没有。”


    “是被刚才那些孽物伤的?”祝遥栀顿时警惕起来,起身绕到少年身后。


    刚才她没敢太往下看,现在才注意到少年后腰上的伤痕,切口很整齐,鲜红血珠不断往外渗,在腰窝上汇了一小片血渍。


    妍皮玉骨,竟显得那几滴血美如宝石,光艳流淌。


    祝遥栀其实有些疑惑,那些长满鳞片和尖牙的孽物,是怎么撕咬出一道如此工整的伤口?


    而且她刚才都没发现,一张口就跟李眉砂说他后背好好的。


    显得她眼神不太好。


    祝遥栀就拿出一方软帕,把那些血渍都擦去,再拿了桌上的药瓶,将药粉洒上那道伤口。


    她手上没个轻重,药粉洒得并不均匀,拿软帕也抹不匀,祝遥栀都不耐烦了,直接上手抹开。


    然后她就发现,她的指尖一碰上去,少年立刻绷紧了身躯,从她的角度,还能看到李眉砂紧绷的下颚线。


    祝遥栀起了几分作恶的心思,不怀好意地问:“你是不是怕我对你做些什么?”


    李眉砂垂眸,眼皮泛着薄红,缓声说:“现在还未入夜。”


    祝遥栀有些好笑,不会吧,宿敌怎么这么天真,以为白日里她就不敢乱来了?


    她哼笑一声,故意说:“如果我真想对你做什么,可不会管白天还是晚上。”


    “不过我才不想。”她把药瓶放回桌上,“喏,上好药了。”


    她用刚才的软帕擦了擦指尖,下意识就想把帕子扔了。


    李眉砂却说:“我帮你洗。”


    祝遥栀:“不用,扔了就好。”


    虽然但是,李眉砂敛上衣袍后,还是把软帕收下了。


    不知道收下干嘛,可别是拿去在背地里扎小人诅咒她。


    祝遥栀见他伤口也包扎好了衣袍也穿得整齐,刚想开口送客,却不料飞舟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停了?”她有些奇怪,“难道水月观到了?”


    李眉砂推开窗户,语气微凝,“外面,有人。”


    “啊?”祝遥栀也走过去,窗外不是白雾与海水,而是一座白墙黑瓦的城镇,夏风熏着暑热,石榴花在摇曳,蝉鸣此起彼伏,她闻到了扑面而来的槐花香。


    “这是……水月观?”祝遥栀是真的弄不明白了。


    这时,雅间的房门被敲响,施语荷的声音传来:“二位,不知为何,飞舟被截停了。”


    祝遥栀打开房门,施语荷神色有些惊慌。


    “我们先下去探探情况?”祝遥栀提议。


    见李眉砂没有异议,她就对施语荷说:“要不叫上飞舟上的其他人,把他们留下也不安全。”


    施语荷摇了摇头,“我找不到其他人了。”


    祝遥栀皱眉,“他们和司空玉一样失踪了?”


    李眉砂转移了话题:“我们先下去看看。”


    一下飞舟,祝遥栀才发现这座城镇覆地甚广,远处的山脉雨雾缥缈,只看得见一抹黛色。


    她还发现了不少其他宗门的修士,施语荷心系司空玉的安危,立刻上前询问是否有人见过他。


    祝遥栀看到一处高耸的屋檐,就提气轻身踏风而上,站在屋檐上俯瞰四周。


    她看见层叠房屋后的长街上张灯结彩,飘着凤凰花瓣,喜婆和几个丫鬟正在街边分发红糖糕。


    难道是有什么人要成亲?


    祝遥栀做好了心理准备,水月观也许凶险万分,但她没有想到会是一座热闹繁华的城镇。


    李眉砂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说:“这里并没有孽物的气息。”


    “所以,”祝遥栀看着街巷中络绎不绝的人群,沉吟道,“这些都是正常人?”


    但在水月观这种地方,有这么多正常人,就显得尤为不正常。


    李眉砂说:“水月观被封印已久,这些人不可能活得了这么久。”


    “你看那边,”祝遥栀指了指街上那些红绸喜字,“好像有什么人要成婚。”


    她说完,也不管李眉砂,脚尖在屋檐上一点,轻巧往下一跃,没入街上围观的人群中。


    喜婆乐呵呵地说:“今天是我家小姐的大喜之日,夫人特地差人人做了糖糕喜糖,给各位乡亲们散散喜气。”


    祝遥栀听见那些人在议论纷纷:


    “陆家不愧是簪缨世家,出手就是阔绰。”


    “不过今日出嫁的是哪位小姐?”


    “陆家不就那一位小姐?生来就被算命先生说仙缘不浅,没几岁就去了仙山修行。”


    “啊?那她怎么又回来嫁人了?”


    “那倒不是,听说陆小姐嫁的也是仙人。”


    丫鬟喜笑颜开地应和着说:“是呢,我们小姐嫁的可是顶好看的一位仙长,三书六礼一样都没少我们小姐的。”


    另一个丫鬟说:“可惜小姐现在还未归家,姑爷还等她回来拜堂呢。”


    “都没礼成怎么就叫上姑爷了?”


    “你管我,除了姑爷,没有人配得上我们小姐。”


    几个丫鬟还在互相打趣。


    祝遥栀听了她们的话,再联系上水月观封印的是李梦戈,所以这位陆家小姐,不会就是陆簪星吧?


    她还在思考,手里忽然被塞了几颗喜糖,丫鬟笑着说:“这位姑娘看着面生,莫不是第一次来?那可巧,赶上我们小姐的喜事了。”


    祝遥栀礼貌地道谢。


    喜婆也看见她了,就说:“姑娘若是得空,今晚不如来陆家观礼,老爷高兴,一连摆了好几天的流水席。”


    在晚上拜堂成亲?


    祝遥栀只觉诡异,但她不知道当地习俗,也就没有说什么。


    喜婆和丫鬟已经走到别处散喜气了。


    祝遥栀看了看手里一层红纸包裹的饴糖,谨慎起见,这里的东西还是不要乱碰了。


    她抬头时瞥见向她走来的李眉砂,不由分说就把喜糖塞进少年手里。


    李眉砂怔了一下,“这是何物?”


    祝遥栀说:“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你爹娘成亲的喜糖。”


    李眉砂沉吟:“这应该是幻境。”


    祝遥栀有些奇怪,她发觉提到亲生父母时,李眉砂几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甚至少年直接用灵力碾碎了手里那几颗喜糖,然后说:“是灵力凝成的幻象。”


    宿敌的确是个狠人,已经狠到六亲不认了。


    “灵力?”祝遥栀反应过来,这不对劲吧,李梦戈不是已经堕为孽物了吗?


    李眉砂说:“你还记得之前物华山庄的事情吗?仙盟中有不少修士,虽有灵力,但已经堕为孽物。”


    物华山庄……祝遥栀皱眉,那些人似乎在把灵修变成孽物,还把孽物驯化成人。


    而且物华山庄背后的靠山还是仙盟的长老。


    祝遥栀说:“也许,仙盟需要整顿一下。”


    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她只想完成任务后回家。


    李眉砂说:“我也有此意,但我母亲下令让我切勿插手。”


    下令……祝遥栀觉得,这不太像母子关系,像上级对下级。


    不过她也没那闲心思关心别人的家庭关系。


    她只是问:“既然这是幻境,你有没有办法破开?”


    李眉砂说:“得找到阵眼。”


    祝遥栀“哦”了一声:“那我们分开找,我先去陆家看看。”


    李眉砂在她走之前提醒说:“传讯被切断了,你要是找不到我……”


    祝遥栀摆了摆手,“我没事找你干什么?”


    她直接转身就走,遥遥听见少年说了一句“那就我找你”。


    她跟着周围的人,和那些凑热闹的人一起前往陆家。


    祝遥栀一边走,一边荡开灵力查探四周,一路上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片刻后,识海里忽然传来系统的声音:“你以后别跟李眉砂走太近,有他在,我无法跟你联系。”


    祝遥栀恍然,难怪司空玉都失踪了,这狗系统跟死了一样没有半点反应。


    不过话说,原来李眉砂也可以屏蔽系统,之前只有邪神可以做到。


    她越发觉得,李眉砂和邪神之间的相似之处多得难以解释。


    她跟着人群来到一座华贵大气的府邸,每一处都张灯结彩,红绸飘飞,府中丫鬟小厮清一色的喜气洋洋。


    庭院里大摆宴席,美酒佳肴琳琅满目,闻着倒不像是幻境,但祝遥栀不敢吃。


    她挑了一个偏僻些的竹亭,还把周围的帘子都放了下来,打算静观其变。


    她隐隐觉得,阵眼应该就在这场婚礼上。


    祝遥栀等了片刻,只有越来越多的宾客,并没有见到那对新人。


    唉,不会真的打算晚上成亲吧。


    她卷起竹帘一看,天边落日西斜,晚霞璀璨融金。


    难道都这个时候了,新娘子还没回来?


    祝遥栀放下竹帘,腰间忽然环上来温热的手臂,“栀栀,你在做什么?”


    她有些惊讶地回过头,一回过头脸颊上就被邪神亲了一口。


    现在还没入夜,怎么小怪物出现的时间越来越早了。


    祝遥栀又被邪神抱进了怀里,触手也缠了上来。


    她想起在李眉砂身上看到的指印和咬痕,就回头扒拉着邪神的肩,一时嘴快直接说:“把衣服脱了我看看。”


    总不能真的一模一样吧。


    “在这里?”少年眨了眨眼,说,“我先把外面那些人吃了。”


    祝遥栀立刻说:“不行。”


    第77章 唇齿痕


    “不可以吃, ”祝遥栀制止了邪神的残暴行径,“虽然这些也不一定是人。”


    但其中还是有不少修士的。


    “唔。”小怪物的注意力更多放在另一件事上,祂低头蹭了蹭祝遥栀的颈窝, “栀栀,想要我?”


    “什——”祝遥栀一口气没喘匀差点把自己呛到,她立刻解释清楚, “没有没有, 我不是这个意思。”


    天啦, 她只是像确认一下邪神身上有没有和李眉砂一样的痕迹。


    邪神:“哦。”


    少年垂下眼睫, 鬓边碎发也耷拉下去,像是被雨淋湿的猫猫。


    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祝遥栀有些好笑地摸了摸祂毛绒绒的头发,说:“我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小怪物歪着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


    祝遥栀有些不自在, 轻咳了一声才说:“我之前不是咬过你…我看看那些痕迹有没有淡了。”


    邪神可能觉得她在关心祂, 眼瞳都亮了些许,“还在,我不想它们没掉。”


    “……”祝遥栀有些牙酸。


    她知道小怪物受了伤后的自愈速度有多逆天,如果不是故意的, 她咬了一口后头还没抬起来那些痕迹就已经不见了,但邪神故意留着, 有什么办法。


    银白触手蔓延开来, 覆盖了整座竹亭, 有些垂下来叭地一下亲了亲祝遥栀的头发。


    祝遥栀盯着邪神的衣袍, 甚至已经上手去扒拉祂肩上的玄玉缀饰, 但她欲行不轨的爪子被扣住了。


    “栀栀, ”邪神与她耳语, “跟我回去再看。”


    “只给栀栀看。”


    可能是夕阳残留的余温, 祝遥栀觉得脸上微烧, 她婉拒道:“不行,我暂时还要待在这里。”


    邪神有些不满地咬了咬她的耳尖,力道轻到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祝遥栀真的很在意邪神和李眉砂之间的联系,不论如何她今晚必须确认邪神左肩上到底有没有一模一样的痕迹。


    所以她安抚地摸了摸缠着她的触手,说:“再等一下,等会去我的画境。”


    虽然这听起来很像是在画饼,但小怪物一向好哄,听她这么说就不咬她的耳朵了,只是亲个没完。


    祝遥栀尽力忽略邪神的亲吻,卷起一角竹帘,看向庭院里面的正厅。


    此时,夕霞坠向群山,天色擦黑,已经入夜了。


    宾客中,既有醉于美酒的普通人,也有不少静观其变的修士。


    终于,一顶花轿被四平八稳的抬了进来,周围跟着提着灯笼的丫鬟,花轿上的珠翠流苏映着灯火,金碧辉煌。


    大红花轿从庭院中间穿过,在厅前停了下来。


    而后一众丫鬟退开了些许,祝遥栀看到一名身穿艳红喜服的男子缓步而来,玉白手指执了一盏并蒂红莲花灯。


    男子身形颀长,面容比女子还要美艳,眼睛与李眉砂有些相似,但柔和含笑,五官妖而不媚,他一出现,庭中百花瞬间失了颜色。


    他撩开花轿的轿帘,柔声唤了一句:“簪星。”


    凤冠霞帔的女子从轿中走下,红盖头掩去容貌,只看得到纤细的身姿,但背脊挺直,每一步都端方雅正。


    祝遥栀已经确定了,这就是李眉砂的父母,李梦戈和陆簪星。


    “栀栀,他们在成亲?”邪神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


    “对。”祝遥栀的注意力仍然放在厅中夫妻对拜的两人身上。


    “栀栀想不想成亲?”邪神却轻声问她。


    她不由得转眸看了小怪物一眼,枕在她肩上的少年眼瞳明璨,似有星河坠入。


    她并不想,但邪神一定想和她成亲。


    祝遥栀摸了摸铺在身上的银发,并没有给确切的答复:“等以后再看看。”


    画饼什么的她一向擅长。


    邪神也没说什么。


    祝遥栀的目光继续看向正厅,夫妻对拜后,李梦戈挽着陆簪星的手,脸上笑意柔情似水。


    宾客中不少人献上祝福,李梦戈浅笑回应。


    看上去是一段美满的姻缘。


    但祝遥栀注意到,陆簪星自始自终一言不发,若不是李梦戈牵着她,她就只是沉默地站着,安静得有些奇怪。


    这时,邪神附在她耳廓低语:“两个都不是人。”


    祝遥栀怔了一下,然后她低声问:“他们都是幻象?”


    邪神说:“女的是,男的不是。”


    祝遥栀有些浑身发毛。


    而李梦戈已经牵着身旁女子的手,与她去了里间。


    庭院里的修士议论纷纷:


    “这是李梦戈?前任仙盟盟主?怎么长了这么一张妖孽脸。”


    “李家的昙释刀传人就没有不好看的,据说开创刀法的那名女侠经过圣昙佛寺,只一眼就引得佛子重返红尘。”


    “哎,长得再倾国倾城那又如何?我进水月观是为了找宝物又不是看他们成亲。”


    “可这幻境不破,我们也无法窥见水月观的真容,更别提找什么宝物机缘。”


    “那还是赶紧想办法破开这个幻境。”


    祝遥栀听了几耳朵,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个幻境,毕竟陆簪星和李梦戈早就反目成仇,怎么可能心平气和的成亲,这些大概都只是回忆。


    问题是,阵眼会在哪里?


    她想得有些出神,被冷落了好一会的邪神抱着她摇晃了几下,“栀栀,你都不理我。”


    哎,黏人。


    祝遥栀于是放下了竹帘,从手镯里拿出一卷画摊开在亭中石桌上,又抬手想在竹亭布下禁制。


    灵力从她指尖凝出,还没结出禁制法阵,她的指尖就被邪神含住,淡色的薄唇色如春樱。


    祝遥栀凝出的灵力都被一点点吃得干净,一丝都不剩下。


    怎么小怪物也喜欢吃她的灵力?


    邪神将她的灵力侵吞殆尽,才抬头说:“栀栀放心,这些蝼蚁无法感知这里。”


    祝遥栀也就省了布禁制的功夫,直接带着邪神进入画境中。


    画境与他们之前来时一样,明月满天,落花沾衣,溪光摇晃着包围中间的竹阁。


    祝遥栀还被邪神抱在怀中,触手推开了竹阁的门,在他们进去后又立刻阖上。


    床榻宽大,不过大部分触手还是只能堆叠在地毯上,如同银色的波涛。


    祝遥栀忍不住问:“你很喜欢我的灵力?”


    邪神:“喜欢。栀栀的一切我都喜欢。”


    听上去是因为爱屋及乌,好像没什么问题。


    那李眉砂是因为什么?哪怕算上灵根属性,水灵根也并不需要冰灵力,反过来,李眉砂的灵力可能还对她有用些。


    祝遥栀还在思来想去,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就收紧了,少年身躯紧紧贴在她背后,“栀栀,你今晚总是走神。”


    因为有正事要做啊。


    当然,祝遥栀没敢这么说,她只是充分地运用了语言的艺术:“因为我刚才在想,进了画境要对你做些什么。”


    也不算在说谎吧,毕竟她确实想要探知邪神和李眉砂之间的关联。


    小怪物对她这个回答比较满意,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她的颈窝,眼里闪着期待的星光,“那栀栀想要做什么?”


    祝遥栀伸出爪子拍了拍祂的左肩,“我先看看我之前咬得怎么样。”


    邪神说:“栀栀下次可以咬的更重一些,这样就能留得久些。”


    祝遥栀轻咳一声,“我知道了。”


    如果可以,还是不要再有下次了。


    然后她的手就被牵起,被带着按上魔尊领口金丝嵌玉的盘扣上,“栀栀帮我解开。”


    月光与桃花卷帘而入,少年纤长的睫羽上勾了一小瓣桃花,那双眼瞳只映着她的身影,像是赠与她一整片星空。


    祝遥栀在非人能有的美貌中失神了一小会,才移开视线去看那几颗盘扣,轻轻应了一声:“嗯。”


    她一脸正经目不斜视,但指尖还是忍不住轻颤,特别是少年温热指腹摩挲过她指尖的时候。


    祝遥栀忍不住说:“你别动。”


    邪神:“唔。”


    没有了小怪物对她的手指捏来捏去,她总算解开了那几颗盘扣,衣领松开,露出少年苍白如玉的脖颈,喉结线条明晰有力。


    祝遥栀试着扒拉了一下,发现扒拉不开,她有些茫然地抬头。


    邪神牵着她的手指轻按在衣襟上,提醒道:“栀栀,还有这里。”


    “……好。”祝遥栀板着脸,把衣襟上的玉扣也给解了,她如愿以偿地拉开了邪神的衣袍。


    月华落在苍白肌理上,如照霜雪,祝遥栀越看越发现,忽略散落下来的细软银发,真的和李眉砂差不多,一模一样的宽肩窄腰。


    她面色越发凝重,伸手搭在邪神肩上,借力撑起上身,扒拉着少年的左肩往后看。


    借着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她清楚地看见少年肩上未消的红痕,小巧如月牙的指印,还有肩上那圈咬痕。


    从形状到位置,与李眉砂别无二致。


    “……”祝遥栀沉默,脸上神情顿时微妙起来。


    她还不至于连自己睡的到底是谁都分不清楚。


    但问题是,本来应该只出现在小怪物身上的痕迹,为什么也会出现在李眉砂身上。


    祝遥栀有一瞬间想要用弟子令把宿敌叫过来当面对质,但她很快想起,在水月观中,所有传讯都被切断了。


    她只好作罢。


    但她真的想不明白,凭什么李眉砂身上也会有她弄出来的痕迹?凭什么啊。


    难道她意乱情迷的时候,已经糊涂到连自己睡了谁都能搞混?听起来也太混账了,而且也不可能啊,小怪物对她的独占欲这么强。


    难道是她记忆错乱了?其实她在不知不觉中把宿敌给睡了,还习惯性地咬了同样的咬痕。


    无论是哪一个,都很离谱啊!


    祝遥栀苦思冥想,还是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只觉得她的脑瓜子都要想炸了。


    可能是看她只是扒在肩上不动,邪神伸手轻轻挠了挠她的后颈,问:“栀栀,你在做什么?”


    祝遥栀:“别吵,我在思考。”


    邪神:?


    祂追问:“栀栀在思考什么?”


    思考她到底有没有把宿敌给睡了。


    当然这种话她不敢说,当着小怪物的面说这些,简直是在找死。


    所以她只是语气认真地问:“是你帮我解合欢蛊?也是你帮我压制繁衍血脉?”


    邪神:“当然。”


    这就对了,她的记忆没有任何问题。


    总不会有什么存在能够篡改邪神的记忆。


    那这到底关李眉砂什么事啊?


    祝遥栀只觉得大脑空空,然后她的脸颊就被轻轻戳了一下。


    小怪物拿手指轻轻戳她的脸,“栀栀,失忆了?装作不记得也不行,不准赖账。”


    “我没有不记得。”祝遥栀歪了歪脑袋枕在祂肩上,忍不住说,“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提起裙子就不认的女人吗?”


    少年幽幽看她一眼,问了一句:“那我和栀栀还是道侣?”


    “……”祝遥栀立刻沉默,把脸埋在祂肩上装死。


    好吧,她承认她是提了裙子就不认的渣女。


    邪神伸手轻轻挠了她耳后一下,轻声说:“好坏。”


    小怪物没用什么力气,跟被猫猫不伸爪子挠了一样。


    挠得祝遥栀越发心虚,她埋在少年肩上闷声说:“我可没说不是。”


    邪神微怔。


    然后祝遥栀感觉她的头顶被印下轻轻一吻。


    还好头发没有知觉,所以她也可以装作没有感受到那份沉重而无声的情意。


    其实只是一个口头承诺,像极了那些薄情负心的书生对姑娘说等我考取功名后就来娶你,但登科及第的书生向来只会娶那些官家小姐。


    这种口说无凭的“道侣”关系,祝遥栀也不可能让别人知道。


    不过邪神默契地没有再多要求,像是只要她还肯承认就好了。


    祝遥栀窝在少年温热的怀抱中,又忍不住想起李眉砂的事情。


    现在看来,大概只有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不知道宿敌私下里和谁相好,还碰巧被抓了被咬了,刚好和她留在邪神身上的一样。


    ——这其实也不太合理。


    这世上哪有如此碰巧的事情?


    她垂着眼帘,邪神以为她困了,就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栀栀要睡觉?”


    “不睡。”祝遥栀并不困倦。


    更何况她还在水月观里,情况难料,她怎么睡得着。


    画境外那些修士也不是吃素的,现在应该已经有所行动了,她倒不急,又不是为了什么机缘宝物,没必要当出头鸟。


    邪神一听她说不睡,掌心就附上她的后背,垂眸问:“要不要把剩下的繁衍血脉剔除了?”


    这句话的语气太平静了,就像是在问她要不要吃夜宵。


    祝遥栀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险些就要点头了,猛地反应过来,不对啊,要是真的要剔除,那她得死去活来好多次。


    她立刻说:“不要。”


    邪神并不意外,只说:“若不用这些天摊下来,到时全部剔除,栀栀不是更受不住?”


    祝遥栀生无可恋地闭上双眼,说:“到时再说吧,我今晚不是很想。”


    按照她的计划,她只要把这破剧情推完她就可以美美回家了,到时她和这个世界已经毫无瓜葛,自然不会被什么垃圾血脉影响。


    “好。”邪神没有异议,只是以手指为梳齿,见她的头发理顺,“栀栀,我早上才梳好的,怎么又乱了?”


    那就要怪李眉砂了,要不是为了不引起宿敌的怀疑,她也不至于把自己弄得乱糟糟的。总不能别人一看她,就知道她其实在魔域过得挺滋润的。


    祝遥栀只说:“时间久了就乱了,我的头发又不会自己把自己弄整齐。”


    她说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邪神垂落的银发,羽毛一样细软,丝丝缕缕缠上她的手指,绕了一圈又一圈。


    很像一只主动往她手心蹭的猫猫。


    邪神有些心疼地说:“栀栀要好好照顾它们,一乱就容易掉。”


    小怪物不是人,无法理解人的头发毫无知觉,掉了或者剪掉都不会有任何痛觉。


    祝遥栀说:“没关系的,我不疼,你是不知道以前我做数学题的时候,一抓一大把头发下来。”


    小怪物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说:“数学题是什么?太坏了。”


    祝遥栀忍不住埋在祂肩头闷声笑了几下,“对,太坏了。”


    小怪物好,数学题坏。


    她抬起头,看见邪神肩上那一小圈牙印,伸手摸了摸,只剩不明显的浅淡凹痕。


    祝遥栀心中忽然生出一计。


    如果她再咬邪神一口,李眉砂身上会不会有相同的咬痕?


    今晚她绝对清醒,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不可能分不清楚自己咬的是谁。


    她就不信了,宿敌怎么这么邪门?她给小怪物的咬痕难道还能无缘无故就复制到李眉砂身上?


    祝遥栀打定主意,就侧过脸问邪神:“我能平白无故地咬你一口吗?”


    “可以。”邪神还在给她梳理头发,轻声提醒了一句,“栀栀咬重一些,不然很快就没了。”


    “我知道。”祝遥栀磨了磨牙。


    当然得咬得用力一些,也得挑个比较容易看到的位置去咬,不然等会都看不到了,还怎么试探宿敌。


    她一开始想接着咬邪神的肩膀,快要下嘴的时候转念一想,不对啊,如果咬在这种位置,李眉砂平时又裹得严严实实的,她要看的话,岂不是得让宿敌把衣服脱了。


    这不太好,总不能接下来她一见到宿敌,张嘴就是一句“你给我把衣服脱了”。太不礼貌了,想想就觉得很变/态。


    所以祝遥栀的视线转移到了邪神的脖颈上,咬这里够明显了吧,一眼就能看到。


    她下定决心,她张嘴咬了上去。唇齿下的肌肤不明显地绷紧了,随着她呼吸的步调轻微战栗。


    虽然已经暗示过自己要用些力气,但祝遥栀还是没太下得去嘴,所以最终只是气势汹汹但轻轻咬了一口。


    她抬起头打量,虽然邪神肤色冷白,一旦有什么痕迹都看得清晰,但由于她咬得轻,所以并不显眼。


    哪怕是被蚊子咬一口,都比她咬的明显。


    她一口咬完,邪神就说:“这就好了?栀栀,你真的咬了?”


    祝遥栀有种被看扁了的感觉。


    女人不能说不行,祝遥栀想要重新证明自己:“那我再咬一口。”


    “咬。”邪神就差把脖子送到她嘴边了。


    祝遥栀低头埋进少年的颈窝,又咬了一口,这回她用了力,一抬头,果然看到了浅红的牙印。


    “好了。”祝遥栀满意了。


    邪神伸手摸了摸那圈牙印,说:“好浅,过一会就淡得看不见了。”


    “这样啊,”祝遥栀其实有些怀疑,但考虑到小怪物强大的自愈能力,她只好再试一次,“那我再咬一下。”


    “好。”邪神颔首,又亲了亲她的发尾。


    头发没有知觉,所以祝遥栀不知道,这么一会小怪物已经亲了她的头发多少次。


    她决定咬得再用力一些,干脆伸手环住邪神的脖颈,侧过脸张嘴又咬了一下。


    她真的用力了,但邪神说:“还是很容易就没了。”


    后来祝遥栀都记不清她到底咬了邪神多少下,随着力道渐重,她终于不负邪神所望,咬出血了。


    冰凉黏滑的血液涌入唇齿之间,尝起来其实没有什么味道,不腥,反而泛着幽甜的香气。


    少年宽大的手掌抚在她后脑勺,声音捎了些许沙哑:“对,就是这样。”


    祝遥栀回过神来,才发现她被小怪物骗了,其实根本不用咬到见血,小怪物只是想要她多咬几下。


    忽略牙齿带来的刺痛,啮咬犹如一种用力的亲吻。


    想清楚后她立刻抬起头,少年脖颈上都是重重叠叠的牙印,被她牙齿咬出的伤口已经止血了,像是不能流进她嘴里了所以就不想流了。


    “你这是……”她忍不住说,“其实不用这样。”


    “这样很好,我就喜欢被栀栀咬。”邪神用下巴轻蹭她头顶的发旋,低声说,“栀栀又不肯亲我。”


    祝遥栀立刻闭嘴了:“……”


    好吧。果然被小怪物当成亲亲了。


    邪神确实喜欢被她咬,之前喝醉酒都能被她直接咬得晕过去。


    不过这样一来,都咬成这样了,她就不信李眉砂脖子上还能有一模一样的。


    她不信邪,无论宿敌私下里找什么相好,都不可能咬出来同样的牙印。


    一定是碰巧,对,都是碰巧。


    见她又走神,触手就伸过来在她脸上嘬了一口,“栀栀,不咬其他地方了?”


    祝遥栀:“不了。”


    如果不是为了弄清楚,她原本都不想咬的。


    邪神:“哦。”


    见祂有些失望,祝遥栀想了想,还是找了个借口:“你的血有点黏牙。”


    其实并不,唉,好烂的借口。


    烂借口是会遭报应的——


    邪神伸手轻轻捧起她的脸,鼻尖轻轻蹭了一下她的,“那我帮栀栀舔干净?”


    祝遥栀睁大了双眼,“不、不用。”


    但是少年已经垂首覆上她的唇,以吻封缄。


    邪神像是得了一种不和她亲亲就会浑身难受的怪病。


    第78章 少年时


    被亲吻时, 祝遥栀一直抿着唇。


    她被邪神抱得越来越紧,像是要拥入骨血,成为怪物鲜活跳动的心脏。


    祝遥栀得出一个结论, 好吧,小怪物可能患有肌肤饥渴症,而且只对她发病。


    不过看在邪神刚才被她咬了那么多口的份上, 她就不计较了。


    而且这个吻虽然绵长无尽, 但她并没有受到什么禁锢, 随时可以退开结束这个亲吻。


    她完全拥有自由, 或者说,拒绝的权力。


    哪怕祝遥栀心防再高,对这样进退自如的关系也并不反感。


    邪神大概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吧, 连喜欢她的方式, 也选择了她最能接受的一种。


    所以她就勉为其难地让小怪物再多亲一下吧。


    虽然只是双唇相抵,但这一吻细密而漫长,柔软的舌掠过她的唇角片刻后祝遥栀略略歪了歪脑袋,结束了这个吻。


    “再亲下去我的嘴都要麻了。”她说。


    邪神转而去亲她的耳廓, 从耳尖一点点吻到耳垂,低而泛哑的话语一字一字钻进她耳朵:“可我真的很想告诉栀栀, 我有多喜欢你, 亲吻可以让你感觉到被爱着么?”


    她轻轻闭了眼, “当然。”


    要不是怪物不通人情, 祝遥栀也确实见过邪神一点点学着如何去爱她, 那她真的好怀疑小怪物是从哪里学的这些花里胡哨的话来哄她了。


    可偏偏邪神又说得很认真。


    祝遥栀趴在少年肩头, 看着月光透过窗格洒下来, 在触手上漾开宝石一样的华光, 星辰一样亮闪闪的。


    她居然有几分安宁的感觉, 哪怕是在水月观的幻境中,可能存在未知的危险。


    可能是因为她很确定,小怪物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对她怎么样吧。


    生气是生气,但爱还会继续,永不止息。


    她想起正事,就问:“你刚才,有没有感受到幻境的阵眼?”


    “刚才?刚才我只顾着看栀栀了。”邪神回忆了一下,说,“阵眼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祝遥栀一怔,“你是说,不在水月观?”


    邪神颔首。


    阵眼不在幻境中,那怎么搞?


    祝遥栀摸了摸下巴,“难道有人在远程操控这个幻境?那就有意思了。”


    可是这个人想做什么呢?既不伤人性命,又不蛊惑人心,反而像是纯粹地邀请他们观看这场婚礼。


    太奇怪了。


    不过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栀栀,”邪神摸了摸她的脑袋,“这里乱七八糟的,和我回去?”


    “暂时不回,我还有事情没弄清楚。”祝遥栀弯了弯眉眼,轻声说,“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邪神安抚地吻了吻她的眉心,“当然。”


    祝遥栀心想,既然阵眼不在水月观,那她就不出去白忙活了。


    而邪神总算将她的头发打理好,看着鸦色长发柔顺下垂,满意得亲了她好几下。


    “栀栀,你要不要去沐浴?”少年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耳尖。


    “不用了。”她还得继续待在水月观,要是脏了直接施法用净尘诀就行。


    “哦。”邪神亲了亲她的唇角,“那我只好把栀栀身上别的气味都覆盖掉了。”


    又又又被抱住舔毛了。


    祝遥栀无奈,只好把自己想象成一块刚出炉的糯米糕,虽然不会真的被吃掉。


    甚至后面在她开始盘坐修炼的时候,邪神还是贴在她身后,逸散的灵力凝出霜花,时不时被小怪物吃掉。


    等祝遥栀结束修炼,缓缓睁开双眼,就发现桌上摆了一桌夜宵,光是闻着味道都让她觉得很好吃。而且莲子粥、蟹黄汤包、茄汁豆腐等好几样熟悉的菜式,她在魔宫的时候可没少吃。


    “原来我吃的饭都是你做的。”祝遥栀有些惊讶。


    邪神戳戳她的脸颊,“不然呢?我还能把侍女给你抓过来?”


    祝遥栀才反应过来之前一直是她误解了。


    不过,小怪物是什么时候给她做的夜宵?


    虽然刚才她在修炼,但还是能感觉到邪神一直黏着她亲亲抱抱。祝遥栀本来还在疑惑,直到她看到那些触手,好吧,这么多触手做饭简直不要太方便。


    然后她就被小怪物咬住后衣领叼起来放到桌旁坐好。


    可能是跟猫猫学的,大猫叼走小猫是出于保护和关爱。


    祝遥栀又过上了饭来张口的生活,被邪神投喂夜宵,完全不用自己动手,什么都喂到嘴边。


    她吃完饭就有些困了,可能是晕碳水。


    但祝遥栀不想睡觉,所以她拍了拍趴在她腿上的触手当做消遣,拍拍,又拍拍。


    被她拍了的触手缠了上来,尾端弯起来蹭了蹭她的手心,像是被她拍得很愉快,蓝金光斑闪动如星辰。


    祝遥栀其实想出去走走,虽然这是幻境,但每一处都格外真实,说不定能收集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是,她走到哪里邪神都会跟着,幻境里有不少修士,要是被人看到她跟魔尊厮混在一起,不太好。哪怕她披上魔教圣女的马甲,估计会被人人喊打。


    所以,她思量片刻,比较委婉地问邪神:“魔域那边,你不用回去处理事务吗?”


    好吧,其实也不怎么委婉。


    果然,邪神捏了捏她的脸,不太高兴得说:“栀栀又想支开我?”


    “嗯,这个…”祝遥栀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栀栀,”少年捧住她的脸颊,“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好吧,”祝遥栀如实说,“我想要在幻境里打探消息,但若是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会有点麻烦。”


    邪神沉思了片刻,问:“这是你们说的,正邪不两立?”


    祝遥栀心想,小怪物大概不太能理解,毕竟孽物的族群类似于蜂巢,群体意志至上,不会划分派系,也没有任何内斗。


    她说:“是这样。”


    邪神颔首,而后说:“没关系,我只会被栀栀看到。”


    那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于是祝遥栀离开画境,又回了刚才那座竹亭,竹帘外的婚宴还在继续,不过已经有不少宾客醉得不省人事被丫鬟小厮搀扶下去。


    她打量了一下,只有少数几个修士还留在庭院中,其他人大概是没找到阵眼,就到别处了。


    祝遥栀本来也想离开陆府,却忽然在庭院中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姿容婉丽的女子独坐在石桌旁,旁边是开得圆满的几丛绣球花,灯火映花面,簪钗饰佳人。


    是仙盟的洛音长老,墨天音。


    祝遥栀想了想,走过去客气地说:“长老,我能否在这坐下?”


    “当然。”墨天音美目流转,“霎雪剑的小姑娘,幸会。”


    祝遥栀弯弯眉眼,拿出那种应付长辈的乖巧笑容。


    她坐在墨天音对面,邪神环着她的腰身,亲密无间地贴在她身后。


    祝遥栀感受到小怪物身上的气息有几分危险,盘踞在地上的触手隐隐炸刺。


    邪神对墨天音抱有敌意,而且是很重的敌意。


    大概是因为上次在榴花汀,墨天音射出的诛邪箭。当然,这种揭伤疤的事情,祝遥栀并不想追问清楚。


    她还在思索,墨天音就柔声问:“祝姑娘倒是颇有令尊的风骨意气。”


    “长老谬赞了。”祝遥栀随口附和了一句。


    说实话,她爹什么风骨意气,她怎么知道?


    墨天音却说:“你们都一样,如此凛冽的血脉啊。”


    祝遥栀懒得和她虚以委蛇,就直接开始试探:“晚辈才疏学浅,无法找到幻境的阵眼,不知长老可否指教一二?”


    “祝姑娘不必自谦,”墨天音莞尔,“布下此幻境者,毕竟是修真界不世出的天才,连我也无法确定。”


    “原是如此。”祝遥栀点了点头,又说,“那长老可否为晚辈指明方向,我在幻境滞留许久,却一直找不到什么头绪。”


    她不确定,墨天音是真的什么都不知晓,还是知道了但是不想告诉她。


    “祝姑娘不用辛苦奔波,不如与我在这小坐片刻。”墨天音面上的笑容无懈可击,“李梦戈布下此阵,只是为了等一个人,要是她不来,那我们也只好一起在这等了。”


    祝遥栀猜测道:“长老的意思是,只有盟主来了,幻境才会破开?”


    李梦戈要等的人应该只有一个,现在的仙盟盟主陆簪星。


    “然也。”墨天音螓首轻点,云鬓珠翠摇曳流光,“当年这场婚礼,李梦戈一直等不到他的新娘。”


    “可是…”祝遥栀想起刚才的所见所闻,新娘子确实被八抬大轿送进来拜堂成亲。


    “所以才是镜中花水中月,是他一生追寻却不可得的一场幻梦。”墨天音笑了,声音轻柔而无情,“可是梦,总是要醒的。”


    祝遥栀总觉得这里面的因果关系有些奇怪,为什么陆簪星既然答应要与李梦戈成亲,都选在陆府成婚,也有父母之言,那为何最后关头,她却没有来?


    难道陆簪星并不喜欢李梦戈,应该也不是,这两人虽然凡间婚礼未成,但在修真界可是正正经经的道侣关系,必然经过合籍典礼昭告天下。


    祝遥栀想不明白,就问:“晚辈能否请教长老,为何当年盟主没有回来成婚?”


    “因为当年在成婚前,陆簪星不顾李梦戈劝阻,和挚友回了一趟漠北燕家。她许了李梦戈成婚那天回来,但她失约了。”墨天音点到为止,并没有再说下去。


    祝遥栀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人了,只能追问下去:“那位挚友是?”


    “正是祝姑娘的继父,燕霜客。”墨天音一笑嫣然,语气带着真假难辨的憧憬,“当年这几位可是挚交好友,陆簪星,李梦戈,还有燕家的孪生兄妹,燕霜客与燕云妆。年少相逢斩妖除魔,鲜衣怒马戈壁对酒,许多行侠仗义的话本可都取材于他们。”


    祝遥栀不由得一怔。


    她觉得当年漠北发生的事情大概不是什么好事,燕霜客现在已经疯了,那陆簪星又遭受了什么?


    而墨天音柔荑纤指轻晃手中酒盏,笑道:“果然不能多贪这杯中之物,面对祝姑娘这样的新秀,我却沉浸在故人往事中。”


    “无妨。”祝遥栀甚至希望她多喝点,多爆点消息出来。


    但墨天音只是自斟自饮,轻叹一声:“该说是天妒英才么,年少时越是意气风发,现在越是死生师友。”


    她居然转眸瞥向祝遥栀,“祝姑娘,你说是不是只有无情无义之人,才能与世长存?”


    祝遥栀对她说的那些故人往事一知半解,只好随口扯了一句套话:“修仙之人本就与天争命数,所求长生不老本就违逆天道,半途陨落也不奇怪。”


    “与天争命数,是呀,与天争。”墨天音笑了笑,“祝姑娘是明白人。”


    “长老谬赞。”


    实话说,祝遥栀并不明白自己明白了什么。


    而被她冷落在一边的邪神终于忍不住,低头带着些不满地轻咬她的耳尖。


    祝遥栀眉心一跳,连忙安抚地拍了拍少年环在她腰间的手臂。还好,借着桌上酒盏遮掩,墨天音看不到石桌下她的小动作。


    “栀栀,我厌恶这只蝼蚁,能不能把她撕碎?”邪神与她耳语,手掌将她的手拢了进去,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从拇指捏到尾指。


    小怪物果然和墨天音有仇。


    祝遥栀在祂掌心里写字:不,等我走开。


    不然有她在场的情况下,堂堂仙盟长老被不可名状的力量撕成碎片,怎么想她都很可疑。


    邪神只好作罢,那些已经伸到墨天音身边的触手不甘心地甩了甩,但还是收了爪牙,乖乖趴回祝遥栀裙摆上。


    祝遥栀等了小片刻,墨天音还是没有再透露什么信息,只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感慨之语。


    她没耐心了,正要起身告辞,墨天音却忽然说了一句:“祝姑娘,我在你身上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祝遥栀僵了一下,她不动声色地问:“不知长老说的是什么?”


    墨天音眼神温柔含笑,“孽物的气息。”


    哦,这是在怀疑她?


    祝遥栀感觉邪神将她抱得更紧了。


    她解释了一下:“方才和苍漪宗修士前来水月观途中,我们遇到了不少孽物,也许是那个时候沾染上的。”


    “原是如此。”墨天音眸光微凝,“仙门百家这次可来了不少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途中遇袭。”


    祝遥栀说:“首席也和我们一起,长老可以问他。”


    “祝姑娘别担心,我并非怀疑你。”墨天音柔柔而笑,“有首席在,自然轮不到我来怀疑你,毕竟首席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祝遥栀知道墨天音的意思,有李眉砂在,如果她真的和孽物有染,早就被宿敌就地处决了。


    “若长老无事,晚辈就先告辞。”祝遥栀不是很喜欢和墨天音相处,这人虽然一直笑盈盈的,但绵里藏针。


    “有缘再会。”墨天音说。


    祝遥栀离开庭院,走到垂花连廊上,趁着四周无人摸了摸邪神毛绒绒的银发,低声说:“你可以去报仇了。”


    邪神说:“她已经跑了,如果要把她揪出来,这里也要被我毁掉。”


    祝遥栀怔了一下,“这么快?”


    难道刚才,墨天音在她身上发现了邪神的气息,所以立刻跑路了。


    祝遥栀有些怀疑,就问:“你认识她?”


    “认识。”邪神说,“在我遇到栀栀之前,仙盟的秉烛狱困我许久。一开始我要用上十年才能长出外骨骼,然后不断被切割碾碎,不断退回幼弱之时,最后一次是在榴花汀,我只用了不到半个月。”


    祝遥栀忽然想起在榴花汀解蛊那一晚,她看到血流遍地的仙盟,还有冰冷残暴的邪神。当时她以为是未来,现在看来,那是过去的景象。


    不断被切割碾碎…之前在物华山庄遇到的那个乙十的孽物,虽是孽物,形貌却和人族少年并无两样,他说要是眼睛的颜色不像人,就要被听露长老挖出来重新长。


    祝遥栀轻轻将双手覆在少年苍白的手背上,“我后悔了,刚才应该让你杀了墨天音的。”


    她能理解了,为何小怪物如此厌恶仙盟。


    “这样会连累栀栀,”邪神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还是栀栀更重要。不急,反正这些蝼蚁一只都跑不了。”


    祝遥栀踮起脚,有些怜惜地摸了摸少年头上黑色王冠一样的外骨骼,冰凉如玉。


    “栀栀不用踮脚。”邪神直接将她抱了起来,“也不用担心我,我要杀他们,就像捏死一群蝼蚁。之前碍于血脉牵制,现在我只为了你而活。”


    祝遥栀轻叹,“仙盟这几个长老,简直是人面兽心。”


    “这些与栀栀没有关系,所以不要不开心。”少年低头蹭了蹭她的脸,“栀栀,不要可怜我。那样会让我觉得,我没有能力保护好你,我会难过。”


    小怪物的思维方式和常人确实不太一样。


    祝遥栀安抚地摸了摸少年鬓边的碎发,因为太过蓬松细软,简直就像摸猫耳朵一样,她轻声说:“如果连你都保护不了我,那这世界上就没有人能保护我了。”


    “我一定会保护好栀栀。”邪神说。


    “我相信你。”祝遥栀并不怀疑。


    绕过连廊,祝遥栀走出灯火通明的陆府,外面星月垂野,夜色如水,街上时不时还有行人二三,还有几家铺子在卖夜宵。


    祝遥栀走近了,看到几个修士在聚在卖汤圆的铺子里,围了一张方桌正在谈论些什么。


    她也走过去点了一碗汤圆,在旁边坐下听他们说话。


    没人有看到,邪神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侧过身抱着她,简直一刻都不能和她分开。


    祝遥栀压低声音说:“你可以坐旁边的凳子。”


    邪神:“不要。”


    行吧,非要和她挤在一张条凳上。


    祝遥栀支起耳朵,偷听隔壁桌讲话:


    “真是见鬼,我师兄也算是叫得上名号的阵修,就是看不出这幻境的阵眼在哪里。”


    “我现在都有些后悔了,好好的不在宗门里待着,非要跑过来凑热闹,这鬼地方不对劲,再待下去保不准要出什么事。”


    “别说了,又不止你一个人察觉不对劲,无论是什么天灵地宝,也得留着小命才能用上。但不少人或御剑或乘飞舟,都出不去。”


    “我刚才御剑试过了,穿过边缘的群山,还是回到这里,简直跟鬼打墙一样。”


    祝遥栀听了几耳朵,看来这幻境进得来出不去,阵眼又不在这里,太难办了,难道真的得等陆簪星亲自来,这个幻境才能破开?


    而那些修士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这鬼地方不仅出不去,据说还有魔教混了进来。”


    “这消息保真吗?”


    “真的,我师姐本来想找阵眼,却没想到追踪到了魔教的踪迹。”


    “魔尊有没有来?该死的,如果魔尊来了,那我们全都得交待在这了。”


    “听说没有,来的是魔教圣女。”


    听到这的祝遥栀:“……”


    小怪物就像树袋熊抱树一样抱着她,闻言就说:“栀栀别听他们的,你不同意,我就没有吃人了。”


    “…乖。”祝遥栀摸了摸一只触手。


    这时,老板娘把她点的汤圆端了上来,陶碗中圆滚滚的汤圆冒着腾腾热气,上面还撒了一勺花生碎。


    为了不让别人觉得奇怪,祝遥栀就舀了几个汤圆吃下去,芝麻馅花生馅的,味道还不错。


    趁人不注意,她舀了一个汤圆喂给邪神,问:“好吃吗?”


    邪神:“甜。下次给栀栀做。”


    好吧,看来小怪物又丰富了给她做饭的菜谱。


    接下来,祝遥栀一边闲逛一边打听消息,各处游荡的修士不少,有用的消息没听到多少,倒是听了不少八卦。


    要是没有人,她就会和邪神牵着手十指相扣。


    走到后面她都累了,被邪神抱在怀里,少年的怀抱太温暖,祝遥栀都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她发现她躺在熟悉的竹榻上,看来是邪神把她抱回了画境里。


    她伸了伸懒腰,慢吞吞下床把温热的早膳吃了,发现果然多了一碗汤圆。


    她有些好笑,吃完早餐就离开了画境,白天的街巷又热闹了起来,热闹得,有些熟悉。


    长街两旁又围了熙攘人群,凤凰花瓣飘飞如雨,丫鬟和喜婆在四处分发喜糖和糕点。


    “今日是我家小姐的大喜之日,喜糖见者有份,给诸位散散喜气。”


    不止是熟悉,简直是一模一样。


    祝遥栀疑惑,难道这个幻境就是在不断地重复成亲的那一天?


    她还在沉思,忽然感觉有人在看她。


    祝遥栀抬头瞥过去,隔着喧嚣人潮,一眼望进了玄衣少年眼里。


    是李眉砂,也许是漫天飘花和满街的红绸彩穗,少年冰雪一样的眉眼显得温和了些许,眉间朱砂艳杀满城飞花。


    祝遥栀视线下移,发现李眉砂的衣领太高,遮得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有些郁结,快步走过去说:“把你领扣解了。”


    李眉砂:?


    第79章 真言符


    祝遥栀之前设想过, 一见到宿敌就让他解衣不太礼貌也不太符合公序良俗,所以她昨晚都是特意挑邪神的脖颈咬的。


    但她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李眉砂的衣领锁得太高了, 她什么都看不清楚!


    所以她只好板着一张脸,开口让李眉砂把领扣解开。


    少年微怔,而后说:“换个地方。”


    这个反应和小怪物也挺像的, 都是不肯在大庭广众之下解一点衣袍。


    祝遥栀有些受不了:“只要把你前两颗领扣解了就行, 封建人。”


    李眉砂执意换地方, “我的洞府, 或者你的画境。”


    “那就我的画境。”祝遥栀急于确认,只好同意了。


    还是去她的画境吧,毕竟是她的东西, 比较有安全感。


    她往四周张望了一下, 避开人海走到槐花树下的石亭里,抬手布下禁制,再把画卷摊开在桌上。


    李眉砂当然也跟着她走了过来,抬手又布了一重禁制。


    祝遥栀瞥了他一眼, 率先进了画境,李眉砂随后而至。


    画境里还是月夜山溪, 桃花落在少年的衣袖上, 轻铠手甲沾了花色还是冷硬肃杀。


    祝遥栀目光落在他脖颈, 催促道:“快解开。”


    李眉砂看她的眼神又开始欲言又止了起来, “…不进屋?”


    嗨呀, 就解两粒扣子的事情, 为什么还得进屋里?


    祝遥栀:“少啰嗦, 这又没别人。”


    李眉砂救没说什么, 抬手利落地把衣领的前两颗扣子解开。


    其实他还想解第三颗, 但祝遥栀轻喝一声:“不许动!”


    李眉砂:?


    少年眼中流露一丝不解的神情,但还是听她的话,没有再往下解了。


    但哪怕松了两颗领扣,金线锁边的衣领就跟焊在他脖子上一样,严防死守,纹丝不动。


    祝遥栀面色凝重,有些颤抖地伸出手,直接扒拉开宿敌的衣领。


    然后她就睁大了双眼——


    天杀的!为什么李眉砂脖子上也有重重叠叠的牙印!无论是形状还是位置和她昨晚咬出来的一模一样!


    祝遥栀如遭雷劈,当场僵住。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就算李眉砂昨晚去和女修厮混,也不可能被咬成这样吧?


    她觉得脑壳好疼。


    “你怎么就这么邪门?”祝遥栀颤抖地揪着李眉砂的衣领,“你昨晚到底是去做了什么?”


    李眉砂垂眸,但他们靠得太近了,他只看得到少女的脑袋,还有小巧的鼻尖。


    他缓声说:“我有夜游之症,所以我也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只记得少女窝在他怀里,他一伸手就能抱得到,脖颈处偶尔传来可以忽略不计的刺痛,怀中溢满甜丝丝的馨香,夜色中开满了桃花。


    “夜游之症?”祝遥栀蹙眉,“这是什么?你睡着了就会梦游?”


    “无论是否入睡,一旦入夜,我就会失去意识,一醒来就是隔日早晨,期间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除了…”少年的声音顿了一下,才说,“除了你。”


    “……”祝遥栀觉得这些话信息量有点大,让她的脑壳更疼了。


    仔细想想,她确实从来没有在晚上看见过李眉砂。


    同理,她也从来没有再白天看见过邪神。


    这两者单独来看没有什么,但联系在一起就是另外一种可能了。


    她盯着少年脖颈上她亲口咬出来的齿痕,忽然灵光一闪——会不会这两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虽然有点离谱,但好像一切可疑的地方都说的通了。


    祝遥栀因为这个猜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会吧,这太恐怖了,那她不仅睡了邪神,还顺带把宿敌给睡了。


    救命啊救命啊。她不要啊,她真的很烦宿敌。


    祝遥栀谨慎地问:“那你最近是不是,早上有意识的时间越来越往后推了?”


    小怪物说过祂存在的时间越来越长,那反之李眉砂的时间就会被缩短。


    她狠狠地瞪着宿敌,“你快说你不是。”


    很遗憾,李眉砂颔首:“是这样。”


    “……”祝遥栀心如死灰,她只觉得天都塌了。


    她接受不了,死死揪着李眉砂的衣领,凶神恶煞地说:“你快说你昨晚是被蚊子咬了,你快说啊!”


    李眉砂很平静地说:“你为什么要说你自己是蚊子?”


    祝遥栀哀嚎:“你给我闭嘴!”


    她宁愿她是只蚊子!也不想承认睡过宿敌,不想承认她无意间把最讨厌的人睡了。


    祝遥栀越想越觉得,眼前一黑又一黑。


    她蹲了下去,双手抱着脑袋,嘴里念念有词:“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呢?”


    好离谱,她不要啊啊啊!


    玄色衣角铺曳在草叶上,少年在她身前半跪下来,缓了声音问:“你头疼?”


    祝遥栀还是觉得很幻灭,她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我牙疼,早知道我昨晚就不咬那几下,好奇害死猫。”


    李眉砂是那种比较一板一眼的性格,所以他当真了,说:“你张嘴,我看看。”


    祝遥栀哽住:“……”


    她扁了扁嘴,“我瞎说的。”


    李眉砂就说:“那你先起来,我给你煎药。”


    祝遥栀莫名想跟他对着干:“我说了我没有牙疼。”


    李眉砂说:“是压制繁衍血脉的药。”


    祝遥栀“哦”了一声。那这个她要喝。


    她想站起来,试了一下然后继续蹲在地上,“…腿麻了。”


    李眉砂缓声问:“那我抱你?”


    祝遥栀埋在膝盖上的脑袋瞬间抬起,几乎是瞪了他一眼,“不要。”


    然后她捏诀瞬移到了竹阁的床榻上,双手抱膝蹲成一朵蘑菇,继续思考人生。


    李眉砂没进寝间,可能是去给她煎药了。


    祝遥栀挠了挠头,还是想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但目前看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邪神和李眉砂本来就是同一个人,但他们之间的认知并不互通。


    她这一生如履薄冰…


    怎么这种买一送一的事情就被她摊上了?她甚至根本不需要买,直接零元购,哦不对,邪神还倒贴了她好多灵石。


    一时间,祝遥栀的心情非常复杂,有点悔不当初,她真傻真的,早知道小怪物和宿敌竟然是同一人,她在榴花汀的时候也不至于下那个歹毒的合欢蛊。


    她抓了抓头发,思绪乱如麻,想了很多乱七八糟有的没的。


    比如李眉砂要是让她负责怎么办?她要是不负责,宿敌不会告到剑阁去吧?告她始乱终弃。


    天哪,要是她家老祖宗祝景年知道她竟然和昙释刀传人厮混到一起,估计要被活活气死。


    祝遥栀还在思考人生,都不知道李眉砂什么时候进来,把药放在床头柜上,这一次旁边还放了不少蜜饯。


    实话说,她现在有点不想面对李眉砂,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被她睡过不止一次的宿敌。


    她看着那碗药,思绪有些发散。穿书之前,她小时候生过病,都是妈妈给她熬中药。这是个辛苦活,要时时看着火,什么时候用大火什么时候文火慢煎,更别说不同药材还要先后煎煮。


    想不到,除了妈妈,愿意花心思给她煎药的人竟然是她的宿敌。


    祝遥栀顿时心情复杂得不行。


    隔着青纱床帘,李眉砂只说:“趁热喝。”


    “哦。”祝遥栀撩开帘帐,看见淋了桂花糖的金丝蜜枣,有些馋,勉为其难地喝了一口药,又被苦得小脸皱成一团,赶紧填了一颗蜜饯。


    一碗药喝下去,苦得她心无杂念,竟然心平气和了起来。


    算了,那她还是当做只睡过邪神算了,李眉砂什么的不知道,反正她没有任何相关记忆,就当无事发生。


    宿敌就是宿敌,宿敌是不可能变成道侣的,只睡觉不谈感情的炮/友也不行!


    祝遥栀一碗中药的功夫就调理好了,继续心安理得地当提上裙子就不认账的渣女。


    李眉砂默默把药碗收了。


    祝遥栀看着少年收拾碗筷的动作,忽然觉得她好像也没有那么心安理得了。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所以宿敌对她到底是几个意思?之前她还以为李眉砂是怀疑她,才故意接近她,现在看来说不定。


    祝遥栀开始梳理时间线,一开始她和邪神是在榴花汀好上的,但直到她去玲珑七阙游学,她还和李眉砂打了一架,而且她还差点被宿敌给一刀削死了。


    而那个时间点,其实她已经把宿敌给睡了,但李眉砂还没有认出她,所以掀了幕篱后看见她的脸,宿敌才会是那种反应。


    最重要的是,李眉砂和小怪物两者的记忆是不共通的,所以一开始才会认不出她。


    祝遥栀可以相信,邪神是喜欢她的,但她拿不准宿敌对她是什么态度。


    她想想就有些牙酸,试探着问:“所以,你是不是只记得,我和你…”


    该死的,她看着宿敌那张脸,那些表示亲密纠缠的词是一个都说不出来,只能像是吃了苍蝇一样尬在当场。


    她现在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李眉砂有些时候看着她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李眉砂垂眸,因为一直在观察她的神色所以很快知道她在问什么。


    他缓声说:“从榴花汀开始,我每晚都做和你相关的梦。”


    做梦?难道李眉砂有一部分的记忆?


    祝遥栀就追问:“什么样的梦?”


    “……”少年长睫微垂,薄薄的眼皮隐隐泛红,像一片桃花瓣,他默了一瞬才说,“你也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祝遥栀怔住。


    然后她惊恐道:“你不会只记得我和你…做那些事情吧?”


    天哪,别的记不起来,为什么偏偏只记得她睡了他!


    李眉砂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哪些事情。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纤长的眼睫轻颤了一下,眼皮那抹薄红烧到眼尾。


    祝遥栀看他那副样子,就知道答案了。


    天杀的,宿敌真的只记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祝遥栀眼前一黑,简直快要晕厥过去。


    她都不敢想象,她在宿敌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变/态。


    换做是她,每天晚上做一些不可描述的梦,醒来还发现身上有乱七八糟的痕迹,只想把梦里那个胆大包天的人杀了吧。更别说,当那个人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的时候。


    祝遥栀双手搭着膝盖,她坐在床榻上,所以她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少年腰封上的血红玉简,想到里面都是像碎骨钉一样的刑具,她就觉得浑身都疼了起来。


    她确实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但是她罪不至此吧。


    李眉砂如果想找她算账,怎么一直忍到现在还不动手?难道还是怀疑她与魔教有染,所以先按兵不动?到时数罪并罚再和她算总账。


    祝遥栀忍不住回想起李眉砂提刀斩杀那些孽物时的凶残模样,越想越觉得自己很危。


    不行,她不能再和宿敌单独待在一起了,太危险了。


    祝遥栀一把撩开床帘,“我们先出去。”


    出了画境,她又快步走入络绎不绝的行人中,才觉得安全了不少。


    李眉砂身高腿长,没几步就追上她,“你不问别的?”


    还有什么好问的!


    她都变/态了,就让让她吧。


    祝遥栀不想继续谈论这个,直接转移了话题:“你找到这个幻境的阵眼了吗?”


    “没有,阵眼不在此地。”李眉砂说,“但我找到了魔教的据点,可惜并未发现魔教圣女的踪迹。”


    堂堂魔教圣女祝遥栀:“……”


    她转眸看向街上仍然在分发喜糖的喜婆和丫鬟,说:“和昨天一样,这个幻境在不断重复。”


    李眉砂说:“这个幻境在等人。”


    祝遥栀想起昨晚墨天音那些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的话,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但她和李眉砂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到可以无所顾忌地探知对方家中私事的地步。


    出乎她的意料,李眉砂主动提起:“幻境在等我母亲,我并不知晓她的行踪。”


    祝遥栀就顺势说:“我昨晚遇到了墨天音,在婚宴上,她说当初这场婚礼,你母亲并没有回来。”


    李眉砂:“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啊?”祝遥栀怔了一下,“可这是你的父母。”


    怎么好像不太熟的样子。


    李眉砂说:“我从未见过我父亲,连我母亲都鲜少见面。”


    祝遥栀:?


    她惊讶地问:“你不是你母亲养大的吗?”


    “从我有记忆以来,我一直在玲珑七阙,明事理,承极武,母亲偶尔会传讯让我去斩杀魔修,更多的时候由墨天音传达命令。”少年声音平静,“偶尔见母亲一面,她也只问我,是否领悟了昙释刀法最后一阶。”


    简直是放养。


    祝遥栀忽然想起一件事,邪神之前一直被困在仙盟的秉烛狱,墨天音等人不断把小怪物虐杀回幼弱之时,必然经过了陆簪星的授意,甚至还有可能是陆簪星亲自动手。


    她觉得这些事情背后一定是沉重而血淋淋的真相,所以她没有再细想下去,只是问:“所以昙释刀最后一阶是什么?”


    李眉砂答道:“苍生渡。我母亲说,我眼中未见苍生。”


    祝遥栀说:“哪怕没有悟到最后一阶,你也已经很强了。”


    谈话间,他们已经随着人潮走到陆府。


    祝遥栀又坐在昨天的竹亭里,区别是今天捎上了李眉砂。


    浮光日影落了少年一身,长发高束,容色清绝。


    祝遥栀越看,越是不能接受,甚至有几分悲从中来,好端端的,她怎么就变成脚踏两条船的渣女了?


    可能是她的面容有些扭曲,李眉砂缓声问:“你在想什么?”


    “想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祝遥栀趴在石桌上,有点生无可恋。


    太离谱了,这叫什么事。


    而这时,竹帘外有丫鬟说:“贵客,这是我们姑爷送的九州月白,今日大喜,与二位同乐。”


    祝遥栀瞥了过去,只见丫鬟手中端着的是一壶酒。


    她与李眉砂对视一眼,后者撩开竹帘,丫鬟把酒放下后就行礼离开。


    祝遥栀指了指那壶酒,问:“有没有毒?”


    “没有。”李眉砂说。


    祝遥栀挑开竹帘环顾四周,发现只有他们这桌有这壶意义不明的九州月白。


    李梦戈这是什么意思?


    她还在疑惑不解,而李眉砂说:“九州月白是天下四大佳酿之首,因为酿酒的月魄白梨已经绝迹,向来有价无市。”


    冰裂纹的青瓷酒瓶散发出清冽柔甜的酒香,带着梨花盛开的香气。


    祝遥栀说:“倒是大手笔。”


    她隔着竹帘往正厅瞥了一眼,问李眉砂:“你不去见一下你父亲?”


    “既堕孽物,谈何人伦。”李眉砂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更何况这个幻境里的只是一道分/身。”


    好吧,真是帮理不帮亲啊。陆簪星也是这么想的吗?所以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痛下杀手。


    祝遥栀有些感慨,李眉砂却问她:“你要不要和我去杀魔教圣女?”


    干嘛,她杀她自己?


    祝遥栀心头一颤,强装镇定道:“你不是说还找不到她?”


    “幻境封锁之下,她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少年眼神凛冽生霜,“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她交出剔除繁衍血脉的方法。”


    “……”祝遥栀柔弱无助地捂紧了马甲。


    她说:“那你还是自己去吧,我胆子小,见不了太血腥的东西。”


    “好。”李眉砂颔首,“小心行事。”


    他走后,祝遥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还是接受不了宿敌变情债,太恐怖了。


    不久后,有丫鬟隔帘对她说:“贵客,我们小姐有请。”


    小姐?


    陆府唯一的小姐想必就是陆簪星。


    但按理说,此时的陆簪星还没回来,昨天的婚礼新娘子可是等到入夜才回来。


    难道陆簪星真的来了?


    祝遥栀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并不想去,但她的识海里却传来系统的声音:“你必须去,陆簪星是破开幻境的关键。”


    祝遥栀很不爽,“幻境不破开,司空玉也不会死。”


    系统说:“他并没有入幻境,而你必须先从幻境出去,以防他遇到不测。”


    祝遥栀无语。


    她不想动,但系统一直在识海里吵她,还拿不能回家威胁她,她只好起身撩开竹帘,让丫鬟带她去见陆簪星。


    丫鬟带着她穿过曲折连廊,绕进了幽深后院,梨花簌簌吹雪,拂开花瓣,就看到女子的闺阁,幽静清雅,却又处处华美。


    丫鬟为她推开雕花木门,祝遥栀踏过门槛,里边是二进制的小院,也种了满院梨花,院中石桌上坐了一名女子,凤冠霞帔,只是红盖头被她随手丢在一边。


    黛眉凤目,云鬓花容,很美的女人,只是她的美带着侵略性,凛冽又势不可挡的英气。


    “坐。”陆簪星看了她一眼,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


    祝遥栀就在她对面落座,“陆小姐,或者是,盟主?”


    “称呼并无意义,唯一重要的是真相。”陆簪星的行事作风就和李眉砂一样单毫不拖泥带水,直接问,“你在榴花汀做了什么?”


    祝遥栀就知道来这一趟绝无好事。


    她极快地冷静下来,说:“我就和其他修士一样,带着追魔铃进了禁地,协助洛音长老用诛邪箭击杀邪神,是有什么问题吗?”


    陆簪星只是冷冷看着她。


    祝遥栀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和茫然。


    片刻后,陆簪星说:“祝姑娘,你是否知道,孽物生来就有血脉牵制,若我想要祂死,祂绝对不可能存活。诛邪箭上附有我的心头血,却没能将祂扼杀在榴花汀,你做了什么?”


    祝遥栀心头一跳。她自然知道,陆簪星说的就是邪神,血脉压制…是因为陆簪星到底是祂的生母。


    但这也太狠了,虎毒尚且不食子。


    祝遥栀继续装傻:“晚辈不知盟主所言是何意?”


    “我的时间有限,不想听废话。”陆簪星抬手,直接甩了一道灵符过来。


    祝遥栀下意识想要躲开,但她动不了,陆簪星修为比她高,威压之下,她只能看着灵符化作流光钻入她体内。


    “此为真言符,”陆簪星又问了一遍,“你在榴花汀做了什么?”


    祝遥栀也不想的,但因为真言符,她迫不得已开口说:“我把你儿子睡了。”


    “……”


    陆簪星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祝遥栀很无辜,摊手道:“我其实也不想说的。”


    这难道光彩吗?


    陆簪星凤目微眯,“看来你知道得不少。”


    “是啦,盟主是不是想说,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祝遥栀已经摆烂了,反正有真言符,她也装不了。


    “祝姑娘是如此看我的?”陆簪星话语冰凉,神情喜怒难辨。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祝遥栀肯定会识趣地回以一些恭维的好话。


    ——但因为她被下了真言符,她只能诚恳地说出心中的真实想法:“美女,我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铁做的,怎么这么硬。”


    哈哈,她觉得她很快就要死了。


    第80章 抚云丝


    迫于真言符, 祝遥栀说话也跟他们母子俩一样单刀直入。


    还直接对仙盟盟主放狠话。


    然而,出乎祝遥栀的意料,陆簪星看上去并没有生气。她都当了这么多年的仙盟盟主, 喜怒不形于色也正常。


    陆簪星只是眼中闪过一抹不解之色,“你在同情一只怪物?”


    祝遥栀如实回答:“小怪物很好,比怪物更不堪的, 是人心。”


    陆簪星:“你在讽刺我?”


    祝遥栀:“对, 还有墨天音。”


    太直接了, 她说话从来没有这么直接过。


    陆簪星神色自若, 喜怒难辨,只说:“在其位尽其责,一己之私在苍生大义面前, 什么都不是。”


    这时, 有人急步踏过一地落花,站在祝遥栀身边。


    祝遥栀不用回头都知道是李眉砂。


    好处是,李眉砂帮她把陆簪星的威压挡了回去,她能动了。


    祝遥栀立刻起身说:“你们聊, 我就不打扰了。”


    开玩笑,再待下去陆簪星可能会把她的所有秘密都挖出来, 比如她和邪神之间的契约, 还有她其实是穿书过来的。


    陆簪星不置可否, 倒是李眉砂嘱咐了一句:“你等我片刻。”


    祝遥栀没有回应, 快步走了出去。


    院中梨花仍然自开自落。


    陆簪星看了李眉砂一眼, “你还是只停留在昙释刀法的清明意。”


    李眉砂:“如母亲所说, 未能寸进。”


    陆簪星转眸看了一眼祝遥栀离去的方向, 问:“你喜欢霎雪剑那位姑娘?”


    李眉砂:“很喜欢。”


    陆簪星眉尾一挑, “她刚才说要把我的心挖出来。”


    李眉砂脸上并无意外之色, 平静地说:“她还说过要把我的脑袋削下来。”


    陆簪星:“……”


    她难得认真打量了李眉砂一眼,“…那你还喜欢?”


    李眉砂:“为什么不喜欢?”


    陆簪星:“……”


    祝遥栀其实并不想等李眉砂,她只想跑得远远的,但系统非要她留下等陆簪星破开这个幻境。


    所以她只好又坐回那个竹亭里,百无聊赖地盯着桌上那壶九州月白,闻上去是香醇的梨花酿。


    她闭上双眼,灵力向四周荡开,发现就算陆簪星来了,这个幻境也并没有变化,和之前一样在重复地等待。


    “九州月白可是好酒,大小姐怎么不尝一口?”


    一道阴柔的男声忽然响起。


    祝遥栀立刻睁开双眼,发现不知何时,竹帘外立着一道身影,青衣男子怀抱一把古琴,面容看上去普普通通,混在庭院中的宾客里毫不起眼。


    祝遥栀直觉,此人应该是用了易容的术法,也看不透修为。


    多半是来者不善。


    她掩在衣袖中的手暗自凝出灵力,随时准备召出霎雪剑,“阁下是谁?”


    “大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男子扯唇一笑,眼神却阴毒了起来,“我的姊妹在剑阁惨遭你的毒手,大小姐转眼就望了?”


    祝遥栀笑了,“剑阁?我杀了不少贱人,你说的是哪一个?”


    她故意激怒对方,想要逼这人露出破绽。


    男子看她的眼神更加怨毒,“花尊者折在你手里,你这条命就拿来为她陪葬。”


    “原来她当时不是空口说大话。”祝遥栀召出霎雪剑,霜雪剑光映她冷冽眉眼,“竟然真的有后台。”


    花尊者既然敢在剑阁无法无天这么多年,她背后的势力少不了给她撑腰。既然如此,她也会让这些人血债血偿。


    青衣男子拨动琴弦,阴森森地笑道:“大小姐不如喝几口九州月白,等下你死了可就再也喝不着了。敢动我们的同胞,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们也不会放过你。”


    祝遥栀握紧手中长剑,冷笑道:“谁不放过谁还不一定呢。”


    幽幽琴音响起,流光变幻,转眼间祝遥栀已经置身一叶扁舟上,周围是冰天雪地,冬江枯水。


    是幻境吗?


    她心中谨慎,却见青衣男子拨弦荡出几道锋利流光,疾如惊雷,势如刀剑。


    祝遥栀挥剑抵挡,霜雪华光荡开,江水封冻,但所有冰霜都在男子周围止步,他周身似有一层无形屏障。


    祝遥栀看不穿这人的修为,直到他拨弦荡出的流光落地扭曲成无数细小的黑色蠕虫。


    “孽物。”她断定。


    也是,花尊者都能堕为孽物,那她背后的势力肯定和孽物脱不了干系。


    那她也就不用装什么正人君子啦。


    祝遥栀之前击杀那些魔修获得了不少异化能力,现在通通对着面前的孽物用了出去。


    青衣男子有些惊讶,看着她的眼神更加恶毒了,“你杀了多少兄弟姐妹?”


    “数不清了。”祝遥栀利落挥剑,“别急,很快就加上你。”


    琴音荡出弦光,和凛冽剑气碰撞在一起,发出轰然声响。


    祝遥栀一剑把这孽物劈成两半,却不料这孽物直接分裂成两个,一起朝着她攻了过来。


    啧,难缠。


    祝遥栀提剑杀了好一会,却是越杀越烦,因为孽物一被她砍断肢体,就会裂变成新的孽物,最后变成了一群青衣男修在围攻她。


    她一个人打一群实在有些吃力,打着打着身上就有些痛,应该被划了几道伤口,还要躲开那些循着鲜血就想往她伤口里钻的黑色蠕虫。


    太恶心了。


    祝遥栀心知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找到突破口。


    她刚才明明还在竹亭里,怎么一眨眼就踏着一叶孤舟来到了这个鬼地方?


    是因为响起的琴声?这里像是用琴音构筑的幻境。


    那只要扰乱这些琴声,她就能找到破绽。


    祝遥栀打定主意,手中长剑荡出冰雪,霜雪凝成好几道天心一剑,天降巨剑暂时阻挡了那一群孽物。


    她站在巨剑上,随手从锦囊里拿出两把普通的铁剑,开始互相剐蹭,发出了刺耳的声响,再用扩音灵符传遍这方天地,盖过了那阵琴音。


    果真有效,这片天地开始破碎,那群孽物也化作蠕虫四散,只有最初那个青衣男子,他骇然地看着祝遥栀,骂了一声什么。


    祝遥栀听不见,因为两把铁剑相互剐蹭的声响太难听了,她的耳畔凝起霜花,暂时用灵力封闭了听觉。


    她又回到了那座竹亭里,灵力凝成无数冰棱,将那个青衣男子钉在地上。


    他还在骂骂咧咧:“无耻之徒!玷污高山流水的仙音雅乐!”


    祝遥栀继续拿两把破剑在他耳边刮出刺耳难听的声响,“艺术就是爆炸,你个没品的东西。”


    男子表情扭曲,生不如死,张嘴想要继续骂,但锋利冰棱从他的后脑勺贯穿到他嘴里。


    祝遥栀顺手把两把剑插在他身上,再把他的琴踢到竹亭里,“作案工具没收了哈。”


    她当然想得知这人是什么来头,不过审讯问话这种事情,还是扔给宿敌吧。


    没多久,竹帘就被少年覆了轻铠的手指掀开,李眉砂回来得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看来陆簪星和李眉砂之间是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祝遥栀还在想他们这淡薄得若有似无的母子关系,少年面色凝重地走过来:“你怎么受伤了?”


    “哦,刚才打了一架。”祝遥栀这才反应过来,她身上的伤口还没清理。


    她一想到刚才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色蠕虫,顿时恶心得想吐,希望她身上没事。


    李眉砂伸手掐诀,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祝遥栀身上所有伤口都消失了。


    “哎?”她有些惊奇,抬头问李眉砂,“你做了什么?”


    就算是再高阶的治疗法诀,都不能瞬间治愈所有伤口吧。


    “没什么,”少年眼若寒星,语气有些森冷地问,“刚才伤你的是谁?”


    “一个穿得一身绿的男人,被我钉在外面了,你没看到吗?”祝遥栀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撩开竹帘,几根冰棱还钉在地上,但被钉住的只有一滩黑水。


    “逃了。”祝遥栀蹙眉。


    李眉砂说:“没有逃,只是被杀了。”


    像是幕后的人担心泄露信息,把人抢先杀掉。


    祝遥栀就看向那把被她踢到竹亭里的古琴,说:“那现在只剩下这个了。”


    李眉砂凝出灵力将古琴检查一遍,而后说:“琴弦用了抚云丝,至轻至韧。”


    “抚云丝是有什么门道吗?”祝遥栀问。


    “抚云丝由墨天音所制,据我所知,从不外传。”少年声音泛冷,“仙盟确实需要用点血才能洗干净。”


    祝遥栀微怔。


    花尊者背后的势力,竟然和墨天音有关,既然如此,会不会也和陆簪星有关?


    她还在思虑,李眉砂掐指捏诀,幽蓝灵光一闪而过,“好了,你身上的真言符已经解开。”


    祝遥栀暗自心惊,还好刚才李眉砂没有趁机问她什么要紧的问题。


    她想了想,试探着问:“墨天音行事,是否都是盟主的授意?”


    “不尽然。”李眉砂沉吟,“我母亲嫉恶如仇,若是发现墨天音与孽物有染,定不会轻饶。”


    也是,陆簪星连自己的丈夫和儿子都能狠心下手,墨天音要是敢在她面前蹦哒,已经被处决了。


    “所以,墨天音是背着盟主做了不少手脚。”祝遥栀摸了摸下巴,“这人可真是越来越该死了。”


    “嗯,该死。”李眉砂颔首,“先等抓到魔教圣女,再去处理墨天音。”


    “……”祝遥栀哽了一下。


    宿敌就一定要揪着她的马甲不放吗?


    谈话间,庭院里忽然响起了宾客的祝贺声。


    祝遥栀瞥了一眼,发现那顶花轿被抬了起来,华盖垂下的珠翠在日光下曳动流光。


    花轿原本应该是入夜才抬进来的,不过真正的新娘子陆簪星都来了,这个幻境自然以她为中心。


    祝遥栀有预感,这个幻境很快就会消散。


    花轿被热热闹闹地迎至厅前,李梦戈在花轿前长身玉立,一身红衣衬得眉眼柔艳万分。他本就姿容昳丽,更别说现在一脸柔情,那张脸美得堪称倾国倾城。


    可惜他再貌美,陆簪星的心也是铁做的。


    轿帘被掀开,陆簪星一身凤冠霞帔,只不过盖头被她自己掀了上去。


    李梦戈轻轻握住她挑开轿帘的手,笑得温柔迤逦,“一别十七年,相思无望,唯有再遇。”


    陆簪星也许说了什么,也许没有。


    祝遥栀的位置与正厅隔了一段距离,并未听清。


    而下一刻,陆簪星拔钗为剑,毫不犹豫地刺进了李梦戈的胸膛。


    李梦戈并不意外,只是伸手拥住了她,也一并拥住了那刺入心脏的剑锋。


    “你不过区区一道化身,”鲜血溅上女子美而威仪的眉眼,“把我的恨,带给他。”


    祝遥栀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李梦戈的身影已经破碎成萤光消散,幻境崩解,张灯结彩的长街与漫天飞花都化作旧日的烟尘。


    竹亭也轰然破碎,祝遥栀往下坠落,她召出霎雪剑,稳稳地踏在剑刃上。


    幻境破碎后才显出水月观的真容,云烟缥缈,蔚蓝海水环绕着一座孤岛,白玉一样的珊瑚构铸起一个圆台,台上供奉着高大神像,神像的面容在千百年的岁月中已经模糊不清。


    珊瑚下似乎有什么发光,光芒呼吸一样明明灭灭。


    周围不少或御剑或乘飞舟,见到水月观都喜出望外起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水月观?”


    “好浓郁的天地灵力,都凝成水雾了。”


    “太好了,下面一定有很多宝物!”


    已经有人按耐不住,御剑往下疾冲,然后,他还没有落到珊瑚上,巨大的黑影忽然钻出珊瑚丛,张开血盆大口将他吃了进去。


    血色溅开,那些珊瑚将每一滴鲜血吸收干净,又是纯白无垢的白色,


    祝遥栀有些骇然,无数黑影跃出珊瑚丛,是那些形貌怪异的孽物。


    一众修士顿时惊慌起来:


    “怎么会有这么多孽物?”


    “该死,我们好像被包围了。”


    “不,不止是孽物,你们快看那些海水!里面有东西!”


    祝遥栀循声看去,只见海水污浊,巨浪翻涌,无数黑影在水下盘踞,偶有庞然大物跃出海面,是鳞片森然的海兽。


    难以计数的兽类像是嗅到了刚才的血腥气,纷纷红着眼睛游了过来。


    有一些类似鲲鹏的海兽张开羽翼,犹如鹰隼拍水而起,张口就吞下了一只飞舟。


    “是兽潮!救命,为什么水月观里会有兽潮?”


    祝遥栀听到旁边一个剑修崩溃地大喊大叫。


    陆簪星冷而沉静的声音响起:“走水路,速速离开此地。”


    有人还在质疑为什么要走水路,祝遥栀一抬头,就看到了天空中蜿蜒盘踞的柔软藤蔓,羽毛一样的叶片簇拥着花蕾,绽开时里面是一只又一只贪婪的眼球。


    有修士颤着声音说:“可是,水里都是海兽,我们一下去不是去送菜吗?”


    很快,凛冽刀光从天而降,这一刀看似一线飞光,一落到海水中就发出了轰然声响,万丈海面竟然被一分为二,无数海兽被斩断成两截,痛苦而愤怒的嘶吼声不绝于耳。


    更加密集的刀光爆开,昙华照破万海,玄衣少年的身影没入漆黑兽潮中。


    祝遥栀并不意外,一刀分海,在场的这些修士中,只有李眉砂有这种本事。


    有他截杀那些海兽,一众修士忙不迭降下飞舟,按照陆簪星指示的方向逃离。


    只有祝遥栀逃不了。


    ——因为系统说:“司空玉还在珊瑚岛上。”


    祝遥栀暗骂一声,只好御剑往下。


    司空玉现在差不多成了废人,还不够那些孽物和海兽塞牙缝的。


    她先甩出几道剑光,把那些白色珊瑚铲了,见下面没有孽物,才敢落地。


    珊瑚丛像是一层包裹着岛屿的外壳,下面的泥土寸草不生,不知道被什么腐蚀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溶洞。


    每一个溶洞都漆黑幽深,完全看不到尽头。


    她有些奇怪,“刚才还看到珊瑚底下有不少孽物,现在怎么一只都没见着?”


    系统只是说:“你往左下方的那个溶洞走。”


    按照系统指的方向,祝遥栀不情不愿地提着剑走进了其中一个溶洞。


    她一手握紧霎雪剑,另一手用灵力燃起掌心焰,勉强照亮四周。


    幽暗潮湿,不时听到水往下滴落的声音,越往里走,溶洞就越是开阔。


    最后,祝遥栀走进了一个空旷的地下洞穴,奇异的花草散发甜糜香气,中间是幽绿潭水,看上去深不见底。


    忽然,水面泛起波纹,巨大的黑影钻出水面,赫然是两条鳞爪张扬的黑蛟,眼瞳血红,森然可怖。


    有一只黑蛟头上甚至长出了一半的龙角,蛟妖修炼几千年才能化龙,这两条老不死不知道积累了多少年的道行。


    祝遥栀明白了,为什么她没有看到孽物,因为都被这两条黑蛟吓跑了。


    她立刻转身往后跑,想要从刚才的溶洞离开,但洞口已经封上了一层屏障,她无法打开。


    祝遥栀心凉了半截,质问系统:“你不是说司空玉在这?”


    系统:“我没有说,但只要你在这里吸引这两条蛟龙的注意,他就是安全的。”


    “贱人!”祝遥栀气得够呛。


    系统保持沉默。


    祝遥栀现在也没空骂她,因为一只黑蛟已经抬起蛟尾,向她扫了过来。


    她快速挥剑,冰雪凝成障壁,勉强抵挡了片刻才被黑蛟甩尾击碎,祝遥栀得以趁机躲开。


    但巨大的蛟爪向她袭来,漆黑泛绿的鳞爪锋利如刀剑。


    祝遥栀一边抵挡一边四处躲开,忍不住问系统:“这两只东西有没有什么弱点?”


    系统说:“水月观其实是蛟妖化龙之地,这两只蛟妖均有三千年修为,因为还未化龙,受发/情期困扰,它们的信香才会引发兽潮。”


    祝遥栀怒然强调:“我让你说弱点!”


    系统说:“没有。”


    “你和司空玉不得好死。”祝遥栀简直要被气吐血了。


    她的反抗激怒了那两只黑蛟,它们更加凶猛地撕咬了过来。


    祝遥栀疲于应付,使出浑身解数勉强躲了一会,但她的灵力迟早会被耗空,没办法一直撑下去。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她问系统:“为什么我能进来但出不去?”


    系统说:“大妖血脉稀薄,因此它们一旦陷入发/情期都会不自觉封锁一方天地,除非诞下子嗣,否则无法离开。”


    显然,这两只蛟龙被她坏了好事,不把她碾死绝不罢休。


    眼见黑蛟一爪子向她盖过来,祝遥栀下意识凝冰为障,但她的灵力消耗太大,还没凝出一半蛟爪就向她扑过来,她只好闪身往旁边躲开。


    那只爪子得有一扇门那么大,把洞中石壁都按塌了。


    黑蛟一爪扑空,刚想抬爪继续拍向祝遥栀,森寒刀光一闪而过,黑蛟被斩断一爪,痛得发出嘶吼,声音沉雄,震得潭水翻涌。


    祝遥栀有些诧异地看着提刀站在她身边的李眉砂,“你怎么来了?”


    李眉砂说:“先把这两只孽畜解决了。”


    祝遥栀心想,可能宿敌知道这两只蛟妖才是引发兽潮的原因,所以才寻到这里,想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总之,有李眉砂一起,就轮到他们逮着两只黑蛟打了。


    那两只蛟妖一见形势不对,扭身就要钻回潭水里,祝遥栀眼疾手快地挽出剑花,霜雪凝结,抢先一步将潭水封冻起来。


    很奇怪,本来她的灵力损耗过大,但李眉砂一来,那些倾涌而出的水灵力竟然也能为她所用。


    祝遥栀不由得想起之前曲涟说的话,冰灵根的修士最喜欢找水灵根当炉鼎,现在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这一愣神的功夫,李眉砂瞬间暴起,身影疾如雷霆,掠至蛟妖上方,手中长刀直直往下劈,刀锋刺入蛟妖头部,再沿着脊骨一路往下剖开,将骨骼和内脏一起搅碎,鲜血向两边喷涌,像是凌空盛放的花。


    太凶残了。


    祝遥栀看得心惊肉跳。


    而李眉砂面无表情地抽刀,转而把另外一只蛟妖也杀了,原本泛着碧波的潭水被染得血红。


    “这两颗蛟丹你要不要?”少年回眸问她,手腕翻转,一记漂亮的振刀将刀刃上的妖血荡开。


    祝遥栀回过神,说:“你杀的,给你吧。”


    李眉砂就说:“那我炼成丹药给你。”


    他收刀入鞘,快步向她走来,“可有受伤?”


    “没有。”祝遥栀垂眸打量了一下自己。


    李眉砂掐指施下几个净尘诀,将两人身上沾染的血腥气涤荡干净,然后一言不发地把外袍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被衣袍盖住的祝遥栀莫名其妙地抬起头,“你干什么?”


    李眉砂比她高了不少,所以这外袍披在她身上,衣摆毫无疑问地拖到地上,更别说上面还残留着少年的体温,让她有些浑身不自在。


    “你的衣裳……”李眉砂轻轻转开眼眸。


    祝遥栀被他一提醒,才发现刚才和那个破弹琴的打架,身上被划了好几道,虽然伤口都被莫名其妙地治好了,但被划破的衣裳还没来得及换。


    其实什么都没有露出来,真受不了这些封建人。


    “这个不用管,”祝遥栀摆了摆手,“我们先从这里出去。”


    她脚尖一点,向洞口飞掠而去,抬手一碰,发现那道该死的屏障还在。


    李眉砂在她身边问:“为何这里会有屏障?我方才进来时,并没有任何阻碍。”


    “因为它只进不出。”祝遥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简单跟他说了原因。


    她揉了揉眉心,“蛟妖都死了,也诞不出什么子嗣,这里不会一直锁死吧。”


    李眉砂说:“没关系,可以强行破开。”


    她的宿敌一向都如此单刀直入。


    祝遥栀退后了几步说:“那你动手吧。”


    李眉砂伸手握住腰间长刀,还没拔刀出鞘,身形忽然一僵。


    祝遥栀疑惑,“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周围的水灵力有些躁动,缓缓向她围了过来,轻灵掠过她从衣袖中露出的手指。


    “我应该,中了毒。”少年气息微乱,话语也有些沙哑。


    “什么毒?”祝遥栀微微睁大了双眼,什么鬼东西能不知不觉暗算李眉砂?


    李眉砂默了一瞬才说:“是情毒。”


    祝遥栀:?


    她尽量冷静地问:“什么时候?”


    “就在这里。”


    少年没有回头,她只听得到逐渐凌乱的呼吸声。


    “这里?”祝遥栀疑惑不解,“那我为什么没事?”


    李眉砂缓声说:“是蛟妖的信香,从伤口渗进来。”


    “你什么时候受了伤?”祝遥栀完全没有印象,无论是刚才分海截断兽潮,还是斩杀蛟龙,宿敌一直都是好好的。


    李眉砂忽然转身往洞中另一边走去,疾步与她拉开距离。


    祝遥栀只听得到他清冷泛哑的声音:“刚才我把你的伤转移到了我身上。”


    她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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