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遥栀跟着槿夫人离开了乱成一锅粥的宴会, 绕过曲折回廊,走入了一间恢宏殿宇,缥缈云雾在朱璃碧瓦上萦回。
看上去, 是这些悬空的亭台楼阙中最为大气磅礴,大概是主殿。
祝遥栀隐隐猜测,物华山庄背后的这位长老, 权力应该比庄主还大。
真是难为她了, 在情火烧身的煎熬中还能思考一下。
槿夫人走在她前面, 柔声嘱咐说:“长老和善, 赏罚分明,你立下大功,长老定会晋升你的品阶, 很快, 你就不止是个小小的乙二了。”
乙天干对应的确实是繁衍血脉…这个碧兰是孽物无疑,但她为什么会有灵息?
很快,祝遥栀就被槿夫人引入殿中,穹顶、四壁和地砖全是那些粉紫色的晶石, 她像是走进了一座水晶宫殿。
细看之下,她发现穹顶垂下的一簇又一簇晶石中, 又什么东西在缓缓蠕动, 像是被她们的脚步声吸引, 鱼群般涌过来, 斑斓流光, 犹如星河在头顶回旋。
祝遥栀只在陨星中见过这些天外来物, 所以整片穹顶都是……
她的思绪被一道清脆如叶下黄鹂的少女声打断:“槿若,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侍女?”
“是。”槿夫人躬身行礼。
祝遥栀循声看去, 紫晶雕砌的主座上坐着一名色如春花的少女, 活泼灵动的双螺髻,有些罕见的异色瞳,一黑一紫。
她膝上趴着一名少年,乌黑长发铺垂如云,身姿优美,从骨子里透出难言的纤媚,让祝遥栀一眼看过去有些恍神。
异瞳少女拿着一把金剪子,撩起少年的长发,把几缕墨绿发丝剪掉,她每剪一根,少年就吃痛地说“疼”。
少女说:“痛你就别长啊。”
少年不说话了,掉下来的头发被他用细瘦手指勾起,放到嘴边,像是要吃进去。
少女微笑:“不能吃哦,人才不会吃自己的头发。”
少年于是松开了那些发丝,墨绿发丝滴落在地上,凝出了一簇又一簇的绿色晶石。
少女对着祝遥栀招了招手,像是在逗一只猫猫狗狗,“过来。”
祝遥栀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她一走近,那个趴在少女膝上的少年忽然抬头看向她。姣若好女的面容,精致秀气,乌眸红唇,透着难言的妖异之美。
少年幽幽地盯着她,开口缓声说:“你身上有熟悉的气味。”
“哦?”异瞳少女认真地打量了祝遥栀一眼,像一只慵懒的猫一样眯起双眼,“看来你勾引到了了不得的东西呢,小侍女。”
祝遥栀心中一凛,柔柔怯怯地说:“我以为就是一个高修为的客人…”
“人?”少年幽黑的瞳仁转了一下,“和我一样气味的,只有怪物哦。”
祝遥栀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而异瞳少女伸手,轻轻把少年的脑袋按回自己腿上,“乙十,你的兄弟姐妹,有些还不知道自己是怪物呢。”
少年不再说话,埋在她腿上轻轻蹭了蹭。
祝遥栀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乙十,乙天干第十阶,这得是多么可怕的一只孽物。
她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转移到少年身上,容貌,身形,语言…这只孽物的一切都与常人无异。
“小侍女,”异瞳少女伸手指了指地上那几簇墨绿晶石,对祝遥栀说,“吃下去,你就能从乙二晋为乙三了——如果你没有死掉的话。”
祝遥栀:“……”
神金啊。吃这么阴间的东西。
这什么畅通无阻的晋升渠道,直升地府,她穿书前找了那么多工作,没有一家的晋升渠道比这个还离谱。
她认真地问:“如果我不想吃呢?”
少年抬起头,对着她舔了舔唇,“那你就要被我吃。你不捕食我,就是我捕食你。”
“好吧,那我吃。”祝遥栀老实了。
她双手垂在衣袖中,一手准备召出霎雪剑,另一手准备拿出储物手镯里的邪神之眼。
对付孽物,还是得靠邪神啊。
然而,下一刻,她的下巴被一只纤纤玉手掐住,异瞳少女凑近打量她,“你这副模样放修真界不过中庸之色,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能把修为如此之高的男人弄到手。”
祝遥栀还没说什么,少年森冷的声音传来:“听露长老还是先想一下,要如何向我解释长生宴一事。”
少女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看过去,“李眉砂!怎么是你?”
祝遥栀了然,这个听露长老是仙盟的长老,而李眉砂应该也用了易容法术,所以这些人并不知晓他的身份。
她还在思索,而听露长老掐在她下巴上的手往下直接掐住了她的脖颈,“李眉砂,你不管你姘头的命了?你若是想保她,就乖乖的,长生宴的事情当做不知道。”
祝遥栀一脸惊惶,柔弱可怜又无助,实际上她趁着听露长老的注意力都放在李眉砂身上,召出霎雪剑一剑劈了过去。
剑气凛冽,劈在少女手臂上,发出刺耳的金铁撞击声,鲜血溅出,少女吃痛地手一抖,祝遥栀趁机救回了自己的脖子。
而与此同时,那个少年眼中碧光一闪,祝遥栀眼前模糊了一瞬,像是有无数飞萤刺入她的眼眶。
还好她早有准备,手中的邪神之眼温凉如玉,像有什么粘腻潮湿的东西遮在她眼睛上。
下一刻幽绿晶矿爆开,祝遥栀借力抽身后退。
听露长老异色双瞳中寒芒毕露,闪身而至想要抓住她,却被一颗破风飞来的什么东西给砸了回去,狠狠摔回去,水晶主座轰然破碎。
祝遥栀拉开距离后站定,才发现砸过去是一颗头颅,原本柔美的面容扭曲可怖,可想而知被砍下来前遭受了巨大的痛苦。
祝遥栀下意识看向站在她身前的李眉砂,显然,李眉砂真的把庄主的头颅砍了下来。
听露长老口吐鲜血,嫌恶地把砸在身上的头颅丢开,头颅整齐的切面是粉紫的晶石。
但下一刻,她的手被整齐地切了下来,少女的惨叫声中鲜血喷溅,那只血淋淋的断掌落在地上,被细密的水雾消融殆尽。
水雾…祝遥栀后知后觉,地上不知何时已经凝了一层幽蓝水雾。
而李眉砂回眸望着她,凛声问:“除了这只手,她还有哪里碰过你了?”
嗯?李眉砂的意思是,因为听露长老刚才用手掐她脖子,所以他才把听露长老的手给砍了下来?
祝遥栀有些奇怪,这种时候就没必要演戏了吧,死对头这是…入戏太深了还没反应过来?
她没有回答李眉砂的问题,只说:“你们仙盟的事情,我就懒得管了。”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管不了。
李眉砂颔首,“我会处理。”
祝遥栀看着挡在她身前的玄衣少年,一如既往地冷厉肃杀,丝毫没有受到繁衍的影响。
岂有此理,宿敌凭什么没事啊?
地上的幽蓝水雾萦绕着她,昙华虚影绽开,李眉砂见状才回过头,冷冷瞥向听露长老。
少年提刀一步一步走过去,话语毫无情绪:“仙盟设秉烛狱专司孽物一事,秉烛照夜,不赦十罪,其二为诱堕欢媾,尔等论罪当诛。”
听露长老嘲讽地笑了:“你胆敢审判我?李眉砂,你以为你和那些孽物,有何区别?”
她奋力挣扎起来,但在李眉砂的威压之下动不了一丝一毫。
李眉砂漠然道:“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说些有价值的情报,我或许能予你痛快一死。”
听露长老一脸灰败,惨笑道:“你比李梦戈还要狠,刀一出鞘就不会无功而返,昙释刀下不走生魂。”
李梦戈…祝遥栀支起耳朵,这是谁?李眉砂他爹?
听露长老绝望地闭上双眼,“首席想知道什么?有些东西我不能说,哪怕你对我用搜魂也没用,话一出口,我的神魂就会先被咒杀。”
李眉砂说:“这一切的主使是谁?”
听露长老说:“首席换一个问题,有关那人的一切,我一开口就会魂飞魄散。”
祝遥栀扬声说:“罪魁祸首也是你们仙盟的人吧。”
听露长老立刻噤声。
祝遥栀耸了耸肩,“那就是了,哪还需要你说,看你的反应就知道了。”
修真界迟早要完,连最强战力仙盟都和孽物不清不楚。
祝遥栀抬头看着穹顶紫晶中那些不停蠕动的斑斓之物,忍不住问:“你们是在这里培育孽物?再把它们塞进人的躯壳里?”
听露长老瞥了她一眼,像是不屑回答她的问题。
李眉砂冷声说:“你最好有问必答。”
听露长老才抬头望着穹顶,温柔地说:“物华山庄嗣育繁衍一脉,这是包容性最强的血脉,只要那些人死去,就是血脉新生的躯壳。不过这些孩子们最近可是越来越挑剔了,它们既要强健的躯体,也要聪慧的头脑,对灵根资质也要要求呢。”
祝遥栀皱眉,“所以这些东西,就是你们说的种子。”
现在听露长老不敢不回答她的问题:“是啊。繁衍一脉为族群繁育后代,所以也有其他血脉的幼嗣,可惜暂时还找不到适合的壳。”
她温柔又诡异的目光落在祝遥栀身上,“霎雪剑传人,你的资质倒是上乘…元阴已失,呵呵,小丫头,你有没有和那些男侍共赴巫山,你诞育的幼嗣,绝对是——啊啊啊!”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李眉砂扬袖甩出十几颗黑色长钉,游蛇般钻进她的身体,她当即惨叫了起来,小脸煞白,因为剧痛而扭曲。
祝遥栀看得有些心有余悸——那是碎骨钉,之前李眉砂也用碎骨钉威胁过她。
等听露长老被碾碎骨髓的剧痛折磨得奄奄一息,连惨叫都发不出来,李眉砂手中长刀在瞬息之间挥出一记斩切,毫不拖泥带水地斩下了少女的头颅。
鲜血喷溅开来,白袍少年被溅了一身血,抬头有些好奇地盯着李眉砂。
祝遥栀看着满地横流的血,有些牙酸,宿敌果然天生杀胚,太血腥了。
而李眉砂回眸对她说:“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我搜过庄主的魂。”
少年一身杀气还未收敛,眉间朱砂映着一地血色,艳如鬼魅。
祝遥栀被他看得有些发怵:“……我没问题。”
反正系统也没让她问。
这时,那个少年模样的孽物,忽然看着李眉砂说了一句:“同胞,你好像并不完整。”
李眉砂振刀荡去刀刃上的鲜血,“别急,轮到你了。”
少年抬头,缓缓舔去唇上溅到的血迹,“我还是不喜欢热的血,你喜欢吗,同胞,离群的同胞。”
李眉砂直接将手中长刀掷了过去,昙释刀如携雷霆之威,贯穿了少年的喉咙,刀上余力未收,直接拖着少年贯穿层层壁画,将他钉在墙上,紫晶碎裂,发出轰然声响。
蛛网一样的裂纹扩散至穹顶,万千幼嗣四散逃开,发出不可名状的悲鸣。
祝遥栀虽然听不到声音,但觉得脑壳嗡嗡作响,眼前都有些发黑,服了,李眉砂能不能提前说一声,一言不发就暴力拆迁。
少年喉咙坏死,未知的发声器官运作,无形的声音扰动流风:【你位列的品阶高于我,你捕食我,理所应当,我不会反抗。】
李眉砂眼神泛冷,如淬寒冰。
少年眼神安静又慈悲,【族群的交流,你能听懂,你能理解。同胞,我于此聆听你的神谕。】
“孽物。”李眉砂眉眼冷漠,如看渣滓。
祝遥栀看着那个被钉在墙上的少年,幽绿鲜血溢出,化作剔透流光的晶簇。
她问:“为什么你身上会有灵息?甚至是……木灵根。”
因为她问了这么一句,李眉砂才把那柄长刀收了回来。
少年脖颈间的刀伤缓缓愈合,他开口,声音破碎沙哑:“因为听露长老喜欢木灵根,喜欢黑色的头发和眼睛,不对的就毁掉重新长,我的眼睛挖了好多次,才变成现在这样。”
祝遥栀面色一变,“所以,她把你从孽物变成了……人。”
以如此残忍直接的方法,理解人族的生命形式。
虽然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把这样的东西称之为人。
而少年盯着李眉砂,缓慢地说:“我还做不到像你这样,你真的很像那些人族,但又不似他们那般孱弱。”
祝遥栀瞥了一眼李眉砂,少年面上还是冷冷淡淡的,她就说:“这是什么意思?李眉砂,他是不是在骂你不是人。”
李眉砂回眸看她,跟她讲话时语气似乎缓和了些许:“孽物擅长乱人心神,不要管它们在说什么。”
也是,要想理解疯子说的话,只有成为疯子。
李眉砂转过脸,挥刀的动作快到看不清,刀光凛冽生寒,那个少年已经被刀光肢解,不成人形。
祝遥栀移开了视线,死对头太凶残了。
而无形的声音仍然在絮絮低语:【同胞,族群静候你的回归……在我之后,还会有无数兄弟姊妹为你引路。】
李眉砂没有说话,只有连绵不绝的刀光爆开,如昙华一绽。
【我承繁衍血脉,我看到了,你对你身后那个女孩……爱慕,渴望……族群并不需要这种自私的感情。】
细密的刀光如暴雨倾泻,将孽物撕碎,幽蓝水雾将残渣腐蚀殆尽。
玄衣少年振刀入鞘,瞥着一地残渣漠然道:“孽物就是孽物,永远都不能变成人。”
处理完这一切,李眉砂转过身,才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少女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祝遥栀紧急被系统叫去上班了——因为司空玉又出事了。
她只好调动灵力强压身躯的渴求,忍无可忍地说:“他又怎么了?我现在真的很想死,也很想炸了全世界。”
系统说:“他也被繁衍影响了,还被人追杀。”
祝遥栀深呼吸,平缓体内的冲动,生无可恋地说:“那他现在在哪?”
系统:“他没来巫山宴,还在下面的物华山庄。”
祝遥栀一听差点暴走,“你是没听槿夫人说话吗?巫山宴的浮花阵已经被封锁了,我现在下不去。”
系统弱弱地说:“刚才刀宗首席已经把浮花阵打开了。”
行吧,李眉砂虽然讨厌,但办事效率还挺高。
祝遥栀听罢,御剑凌风上重楼,站在高楼上凭栏俯瞰。
此时正值日暮,天边烟霞如同锦绣,琼楼玉宇被溅上猩红血迹,不少灵修已经杀红了眼,一片狼藉。
祝遥栀无意间瞥见了熟悉的身影,是正在被追着杀的游轻容。
她啧了一声,提着霎雪剑飞身而下,霜雪剑气将那几个修士荡开,然后召出一座飞舟,提着游轻容的后衣领就把人扔了上去,她自己也跳上飞舟,往下直往物华山庄而去。
游轻容可能已经不太清醒了,双手抱胸瑟瑟发抖地说:“道友,求求你不要把我先奸后杀,你就当日行一善吧,放过我放过我。”
祝遥栀都要被气笑了,她晃了晃手中的霎雪剑,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游轻容听话地睁开紧闭的双眼,看着她手中的霎雪剑,恍惚道:“霎雪剑……你是大小姐,那先奸后杀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祝遥栀拿剑柄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抽,“别在这里发癫。”
游轻容被她抽老实了,人也清醒了不少,看着她说:“大小姐,你没事吧?”
祝遥栀双手抱剑,靠着霎雪剑的冰寒剑气保持清醒,闻言没好气地说:“我看上去像没事吗?”
游轻容叹气:“早知道就不该贪什么机缘,这长生宴比我们合欢宗都下作!”
他一拍脑袋说:“大小姐,是不是只要我们离开物华山庄,就不会这么难受?”
“也许。”祝遥栀皱眉,无可奈何地说:“但我得先去把司空玉捞出来。”
很快,飞舟落地,祝遥栀就对游轻容说:“你待在这,我去找人。”
游轻容忙不迭叫道:“别别别,大小姐别抛下我!我只有跟着你才是安全的。”
祝遥栀没拒绝,御剑带着他飞去了司空玉的那座庭院。
几个男修立刻朝她扑了过来,祝遥栀挥剑抵挡,有些力不从心。
她的状态堪忧,可能是刚才去了那座水晶殿,和乙十的孽物接触过,她的心跳和呼吸快到无法控制,甚至有些浑身发软。
那些男修看出她的异常,不怀好意地拿剑去挑她的腰带。
“贱人。”祝遥栀并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她直接用出了从花尊者身上薅过来的百骨丝,黏液化作细丝将这几个男修裹成茧子,吸取他们的血肉,顿时响起一片嗷嗷惨叫声。
不过祝遥栀没有那么变态,不至于把他们抽干。
被她丢到一边去的游轻容已经神志不清了,没有在意她用了什么手段。
祝遥栀觉得自己已经顾不上他了,但游轻容这副死样子也不能自己驾驶飞舟,她只好布下剑气环绕在游轻容周身,说:“我自顾不暇了,你自己机灵点,好受点就乘飞舟离开这里。”
说完,按照系统指示的方向,提着剑进了一座偏殿。
她还没见到司空玉,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之前那个一直想勾引她的蝶蕖:“剑阁弟子,呵,你刚才用的手段可不像是正道修士。”
另一人没说话,只发出了凌乱的喘/息声。
祝遥栀想起她现在还是易容状态,于是她收了手中长剑,莲步婀娜地走进去,果然看到了跌坐在地上的司空玉。
她装模作样地笑了一下,柔柔对蝶蕖说:“这个男修交给我如何?”
蝶蕖目光幽幽地看着她,忽而笑了:“当然。”
祝遥栀掐着自己手心,保持清醒向司空玉走去。
都怪司空玉,不然她好好地待在玲珑七阙躲邪神,怎么会蹚长生宴这趟浑水?
祝遥栀心中怨气横生,全身灵力都被她用来压制欲念,所以一时忽略了旁边的蝶蕖。
下一刻,她的后背传来一阵剧痛,蝶蕖手中锋锐的晶簇插进她后心。
祝遥栀的护体灵力荡开,李眉砂给她戴上的璎珞项链也绽出华光,但那些爆开的晶片还是在她身上划开不少血痕。
她失力地半跪下去,连忙召出霎雪剑,凛冽剑气迫使蝶蕖退后了几步。
“你不是碧兰,碧兰的躯壳还泡在温泉里。”蝶蕖一边把玩着手里染血的紫晶,一边打量着她,“你是谁?”
祝遥栀痛得浑身冒冷汗,而且那些粉紫晶石像是有什么古怪,从丹府以下烧起诡异的空虚感。
她冷笑一声,对蝶蕖说:“我真后悔之前没把你杀了。”
要是早知道这小子会这么阴她,她就把蝶蕖丢给李眉砂处理了。
“现在是我要把你杀了哦。”蝶蕖在她身前蹲下,“哦,又是这种眼神,你就是之前我没能得手的那个女修吧。霎雪剑,哎哟,还是剑阁的大小姐呢。”
祝遥栀额头不断冒汗,汗水打湿眼睫,让她的视线都有些模糊了起来。
“你的眼神好像在说,别碰我,贱奴。”蝶蕖笑了,妖美面容兴奋起来,“我喜欢你的眼神,我改主意了,杀你之前我们还可以做点别的事情。”
旁白的司空玉一听到霎雪剑,就抬头朝祝遥栀看了过来,轻声道:“师姐,是我连累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对你负责。”
祝遥栀没空搭理这两个贱人,她咬牙保持冷静,暗自握紧了手中的霎雪剑,等待时机做掉眼前的蝶蕖,她没有多余的体力,只能一击必杀。
“你的剑气在逐渐削弱,”蝶蕖也不急,颇有耐心地等待着,“是不是很难受?你想要我吗?我好想要你。”
祝遥栀故意收敛了剑气,果然,蝶蕖迫不及待地朝她扑了过来。
祝遥栀一剑捅进他的心脏,弯了弯眉眼,“我只想你死。”
蝶蕖却抓住了她的剑,缓缓抽出胸膛,“很漂亮的一剑,不过很可惜,心脏不是我的死穴。”
祝遥栀额角青筋一跳,真是烦死这些孽物了。
蝶蕖将霎雪剑丢开,伸手作势要抚上祝遥栀的长发,“你不知道吗,你越是抗拒,就越是让人兴奋。”
好糟糕的台词,祝遥栀真的受够这本厕品小说了。
有时候一个人穿书也挺无助的。
她张嘴就要开始吐槽,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涌上喉咙,她忍不住一咳,纯白无垢的花瓣从她唇间散落下来。
——白色的鸢尾花。
祝遥栀恍然回想起梦境中邪神给她喂了什么东西,好像已经在她身体里发芽开花。
那几瓣鸢尾落在地上,轻如落雪,蝶蕖伸过来想要触碰她的手瞬间僵住,像是被什么定在原地,少年的瞳孔爆开一阵恐惧,深入灵魂的恐惧。
祝遥栀也动不了。
她轻轻闭上双眼,“你完了,我也完了。”
她已经听到潮湿粘腻的声响,她知道那是触手在地上滑过发出的声音。
邪神过来抓她了。
这一次不是梦境,而是现实。
完了,她要殉了。
第62章 美人眼
祝遥栀简直是身痛心凉。
她浑身都是被蝶蕖扎出来的伤痕, 还被定住不能逃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银白触手潮水般涌满这座偏殿。
心寒。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而是看着邪神找过来但她逃也逃不了。
她忍不住对蹲在她眼前的蝶蕖说:“都怪你, 狐媚子的玩意儿。”
要不是被蝶蕖耽误这一下,她已经提着司空玉逃之夭夭了。
蝶蕖回答不了她,下一刻, 少年就像一只摔在地上的瓷器一样碎裂开来, 那只快要碰到她头发的手崩解破碎, 化为一片细小的尘砂, 再被触手分泌的黏液快速消融。
就像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存在过一样。
祝遥栀甚至已经记不清楚他的面容,脑海中关于蝶蕖的一切就像泡沫一样破裂消散。
邪神抹去了她有关蝶蕖的记忆。
祝遥栀发现自己能动了,但同时她也听到了司空玉的惨叫声:“师姐, 救我!”
她回头看过去, 司空玉脸色煞白,满眼惊恐,他身上也爬满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纹,鲜血流水一样溢出来。
祝遥栀起身走过去, 提着他的后衣领把人拖起来往外走。
——趁邪神还没过来,说不定她还真能跑掉。
祝遥栀强忍身上的疼痛和不适, 但被她拖着的司空玉忽然疯了一样地抓紧她,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
祝遥栀本来就有伤, 被他抓得差点没痛晕厥过去, 她怒骂:“你能不能安分一些?要不是为了救你, 我会是这种下场吗?”
司空玉还是死死抓住她, “师姐, 不要丢下我。”
祝遥栀转头瞥了一眼, 发现司空玉一靠近她, 他身上那些裂纹就会愈合,所以这人就像八爪鱼一样缠在她身上。
他太重了,对本就受伤的祝遥栀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
祝遥栀还没来得及拖着司空玉走几步,她身上忽然一轻。
司空玉被触手粗暴地从她身上扯下来,然后丢开,狠狠砸到墙上,镶金嵌玉的壁画破碎凋落,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混着司空玉的惨叫声。
祝遥栀眼前被汗水和鲜血模糊,隐约看到魔尊华贵的暗金长袍。
熟悉的声音冰凉隐怒:“栀栀,你就这么喜欢他,宁愿受一身伤也要救他?”
祝遥栀一听到这声音,就知道完了,邪神真的找过来了。
支撑着她的一口气散了,她浑身失力地瘫软下来,跌坐着被触手缠绕包裹,头脑一片昏沉,有些神志不清了起来。
冰凉的手指掐住她的下巴,迫她转过脸,“栀栀,我要你亲眼看着他是怎么死的。”
“……”祝遥栀全身发热,意识都被烧得有些模糊,甚至都没反应过来邪神跟她说了些什么。
直到司空玉凄厉的惨叫声响了起来。
其实以前小怪物在她面前杀人并不是这样,祂会先碾碎他们的喉咙避免发出声音吵到她。但现在邪神并不会在意她的感受,甚至故意要让她听到这些惨叫声。
“师、师姐!啊啊啊—救救我!”
凄厉尖锐的痛叫声不由分说地刺进祝遥栀的耳膜,强行唤回了她的神智。
祝遥栀看过去,银发少年站在司空玉身旁,不知道祂做了什么,白衣青年身上爆开大片大片的血花,原来一个人身上有这么多血可以流。
司空玉看起来就要死了。
不行,他不能死!他死了这个世界就会崩塌,她也会死在这里,她不能死,她还要回家。
“不,你不可以杀他…”祝遥栀张嘴,她其实没有什么力气,发出的声音轻而嘶哑。
但少年邪神动作微顿,垂眸看向自己腰间,那枚栀子花印记鲜红如血,丝丝红芒甚至刺透华贵布料,在魔尊的衣袍上浮现出来。
——说明这一道命令如此坚决,如此不可违逆。
祂好嫉妒。
对祂一直漫不经心的栀栀,原来也会有这样强烈的情绪,却不是对祂。
邪神目光森冷,五指骤然收紧,司空玉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捏住,骨骼噼啪碎裂,惨叫声在偏殿中回荡。
少年邪神的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暗蓝血迹嘀嗒落下。
——因为违逆栀栀的话语,祂受到了契约的反噬。
司空玉只觉得身上无形的禁锢一松,像是一座碾压他的厚重山岳忽然消散。
活下去!不管眼前的怪物是什么,他要活下去!
求生的本能被激起,青年眼中凶光迸发,手中召出长剑,向着眼前的怪物狠狠刺去。
他其实不抱希望,他以为眼前的怪物应该刀枪不入,但他这一剑居然真的刺进了怪物的胸膛,幽蓝血水沿着长剑滴落。
祝遥栀怔住,司空玉怎么能够伤到邪神?
“呵。”邪神冷冷而笑,暴起的触手将司空玉甩开,但没有再继续强行抗命杀了他。
银白触手迤逦蜿蜒,邪神一边向祝遥栀靠近,一边随手拔下身上的长剑。
那把剑白中透紫,泛着隐隐幽光。
邪神瞬间就读取了这把剑的来历——是栀栀九死一生斩杀一只紫豪狼妖,用狼骨炼成的,然后被当做礼物送给了她最喜欢的师弟。
祝遥栀只觉面前的少年邪神越来越阴沉暴戾,五指收拢将手中骨剑捏碎,看向她的眼神冰凉而怨怒。
非人的怪物,星蓝眼瞳瑰美,却带着丝丝血腥气。更别说邪神现在对她丝毫都不会收敛身上的凶戾气息。
祝遥栀有种被猛兽盯紧的错觉,巨大的恐惧油然而生,在血脉中奔腾翻涌,她几乎忍不住发抖。
她瞥见旁边的霎雪剑,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拿剑。
然而,在她颤抖的指尖碰到剑柄之前,触手将她的手缠绕锁死,祝遥栀挣扎了一下,彻底被那些触手缠住四肢,无法动弹。
苍白匀亭的手牵起她的手,一起握住霎雪剑,然后邪神一转手腕,将锋利长剑抵上自己的脖颈,“栀栀,你想杀我?你还想杀我几次?”
少年歪头枕在她剑上,银白长发如月华倾落,眼瞳倒映着她的身影,幽蓝水液从眼眶滴下,落在冰雪剔透的剑刃上。
祝遥栀知道,那是鲜血,不是泪水,但是眼前的怪物太过漂亮,这一幕如美人泣泪。
邪神丝毫不在意脖颈被剑刃划出伤痕,幽蓝血色一闪,但哪怕愈合得再快,也架不住祂自己不断把剑往血肉里推。
“够了。”祝遥栀手上用力,把霎雪剑推开,长剑掉落在地,发出碎玉之声。
“栀栀,”邪神倾身靠近,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垂眸幽幽看着她,“你没有话要对我说?”
祝遥栀掀起眼帘,看向少年冰冷的脸,她甚至能从那身玄金华袍上嗅到丝丝血气。
“我无话可说,尊上。”她平静地说。
事到如今,她也确实说不了什么,比起鲜血淋漓的现实,言语太过苍白无力。而且邪神现在能读心,任何谎言都会被看穿。
多说多错,还不如不说。
她这句话出口,面前的邪神明显被激怒了,神情阴森得可怕,星蓝眼瞳碎光流旋,瞳孔颤动,美而狰狞。
修长有力的手指掐住她的脸,指尖摩挲着她的眉眼。
“栀栀,之前都是骗我的,这才是你面对我时真正的表情。”
下三白的美人眼,有意无意地带着几分疏冷,她现在脸上毫无笑意,平静又淡然,像是冰天雪地中的一汪湖泊。
让怪物忍不住肖想她的清澈,想要一点点碾碎这种该死的疏离感,像冰一样,连没有痛觉的怪物也被刺得生疼。
冰凉指腹压着她的眼睑,碰到眼眶里脆弱的眼瞳,少女眼中蒙上生理性的泪水,眼尾晕开一抹潋滟绯红。
邪神几乎是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她泛红的湿润眼尾。
“栀栀,栀栀…”
仅仅只是唤着她的名字,仅仅只是一个不知真假的名字,都让少年面上浮起病态潮红。
缠绕着她的触手在兴奋地躁动,柔软又粘腻地将她的每一寸包裹。
修长有力的指节往下轻抚她从衣领中露出的脖颈,细细摩挲莹白细嫩的肌肤,怪物的瞳孔充血颤栗,“栀栀,继续骗我,不然就一点点,吃掉你。”
“……”祝遥栀微微张开嘴,想要说话,但根本无法组织语言。
她的脑子像是变成了一团浆糊。
祝遥栀的心跳和呼吸无法控制地急促起来,体温上升,连眼皮都变得滚烫,全身血液沸腾一样冲撞,她头脑昏胀,耳边似乎响起嗡鸣声。繁衍血脉像是在她身体里滋生了一场潮漉的雨,盈满身躯的每一寸,满到要决堤而出。春江水涨温热涌溢,她如搁浅的鱼一样摆动,却被触手牢牢按住。
她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不清,片刻后被冰冷的衣袍兜头罩住,然后身体一轻,像是被抱了起来。
祝遥栀的视线一片昏暗,好像听到了梦惊鹊恭敬又畏惧的声音:“尊上,翠岚城已经拿下。”
她闻到了血腥气,浓稠得令人作呕。
梦惊鹊还在说:“尊上,抓获灵修共计三千余人,还有一万多凡人…物华山庄里跑出来不少发狂的灵修,做的事情可比我还畜牲。”
祝遥栀在邪神怀里挣扎了起来。
邪神冷道:“退下。”
“是。”梦惊鹊应声而退。
冷风灌了进来,笼在祝遥栀头上的衣袍被掀开一角,她看到了头顶幽蓝月色,白骨绽出猩红鸢尾,血肉与断肢如一地残花。
邪神降世。
“栀栀,”冰凉的手指掐住她瘦削的下颚骨,少年邪神的声音依然冷戾,“你想不想救他们?亲我。”
——无论是之前的蓄意哄骗还是梦境中他强硬地亲吻她的唇,他们从来没有像样地接过吻。
因为祝遥栀觉得接吻是只有相爱的人才会做的事情。
当然,这一刻,她伸手抓住了魔尊华贵万分的衣领,迫使少年低头,然后她主动吻上了少年冰凉的唇。
她口中仍然留有血气,还有从体内涌上来的花瓣,这是一个溢满血腥与鸢尾花的吻。
祝遥栀连齿关都在无力发颤,这一次她的齿列轻易就被舌尖撬开,冰凉柔软的舌与细小的触手涌了进来,侵占每一处。
接吻中,所有声响都远去,周围的景象模糊如浮动的光影,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压在了温凉的台阶上,少年身躯与冰凉滑腻的触手覆了上来。
热汽蒸腾,她听到了潺潺流泉声,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她似乎被压在温泉池的台阶上。
上颚被细密地吮过,甚至连喉咙深处也没有被放过,怪物的吻不近人情,近乎残暴,口中每一处都麻得泛酸。
祝遥栀胸腔剧烈起伏,本来就昏沉的头脑因为缺氧更是晕晕乎乎,眼前一片发黑。
一片幽暗中,瑰丽奇谲的星蓝眼瞳美得惊心动魄,瞳孔溢满血色,眼中的侵略性浓稠得化不开。
祝遥栀的印象中,接吻应该要闭上双眼,专心致志,但显然,她现在没有那个心情。
邪神与她相反,不闭眼只是为了仔细地观察她的神情,不肯错过她一丝一毫的反应。
这是一个乱七八糟的吻,她并不配合,少年唇与舌的动作生涩又用力,他们的牙齿时不时磕碰在一起,祝遥栀甚至觉得唇角快要被吮破了。
唇舌厮磨间,因为她处于下方,所以被碾碎的花瓣伴着其他粘腻汁液都滑进她喉咙,冰凉的手指按着她的脖颈迫她吞咽下去。
也不能说没有好处,她身上的伤口没有那么疼了。
还好,这一次在她快要窒息而死之前,邪神结束了这个粘腻到近乎血肉相融的吻。
祝遥栀大口大口喘气,像是差点溺死的人终于浮出水面。
她像是被带到了一个广阔的浴室,缭乱的呼吸声引起了空灵的回音,轻而低,柔软得一碰即碎。
覆在她上方的邪神似乎顿了一瞬。
祝遥栀后知后觉,不对,单纯的呼吸声怎么可能有这样糟糕的回音,她下意识想要咬住手背,但她双手都被触手束缚了起来,根本咬不了。
好热,好难受,祝遥栀热得浑身冒汗,汗水和尚未干涸的血迹一起粘腻透衣。
她试过调动灵力强压下去这份难耐的渴求,但浑身经脉灼热欲裂,根本没有用,反而更加引火烧身,丹府以下的空虚感沿着脊骨存存往上攀,快要将她残余的神智也烧灼殆尽。
邪神紧紧贴在她身上,自然将她这副情态尽收眼底,少年挺拔修匀的手指隔着衣裳轻巧地掠过她的身躯,感受被布料包裹之下的战栗,话语里掺杂的情绪模糊难辨:“你们人族可真是,明明无关情爱,却有身体上的渴求。”
少年的手指像是具有某种魔力,冰凉的温度像是能够安抚她身躯的燥意。但这是一双执掌生杀的手,指间犹带隐隐血气,她一边害怕,一边又忍不住去贴近。
甚至因为恐惧,心跳疯狂泵动血液流遍全身,紧张之下感官敏锐到了极致,恐惧反而加剧了欲念。
邪神伸手探入她腰间,不疾不徐地将她藏在环珮后的弟子令解了下来,指腹慢慢摩挲她刻上去的三个字,一字一顿地念出来:“祝、遥、栀。”
被点名的祝遥栀有些绝望地闭上双眼。
痛失真名。
相信以十方魔教的能力,邪神一旦得知她的姓名,用不了多久,梦惊鹊就会把她的所有信息都搜罗给邪神。
少年的话语含着几分讽刺之意,“栀栀,若不是我自己找,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告诉我你的姓名。”
“……”祝遥栀只能装死。
她太难受了,头脑不清明的情况下,就别指望她能思绪清晰地思考,然后说出一些好话来哄邪神了。
祝遥栀难受得简直想去撞墙,把自己撞晕了就好了,失去意识就不难受了。她转过头,将额头抵上温温凉凉的白玉台阶,还没开始撞,就被邪神看穿了意图,掐着下巴将她的脸掰回来。
“栀栀,要是晕过去,以后你就会永远被繁衍一脉影响,因为慕强的本能,你永远都离不开我。”邪神提醒她,话语里听不出情绪。
“……”祝遥栀睁大双眼,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好继续被体内不得消解的情火折磨。
“一听到永远离不开我,就怕成这样。”少年垂首埋在她肩上,然后贴着她的耳畔低声问,“栀栀,你是不是想,再用我一次?”
祝遥栀汗流浃背,她又不傻,要是用了绝对不止一次,呵呵。
邪神像是故意为之,柔软湿漉的唇轻轻擦过她的耳廓,但就是隔着一点不痛不痒的距离,话语带来的气息一下一下地钻入她的耳孔,一切如扬汤止沸,引得她面上绯红更甚,如棠花沁雨。
祝遥栀保持沉默,只觉得有时候邪神能读心真的是件糟糕的事情。比如现在,她分不清,邪神是读取了她的想法再说出来,又或是,这只是一句乱她心绪的疑问。
不过看来,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的理智本来就摇摇欲坠,现在更甚,她整个人都像是悬在一根线上,只要稍有不慎,就会滑落下去,意识沉进开满鸢尾的深渊,身躯却会被抛上云霄,在无边爱欲里跌宕起伏,丢盔弃甲地沉沦。
被动摇、被引诱、被蛊惑。
祝遥栀汗如雨下,浑身比浸在台阶下的温泉里还要湿漉漉,她闭眼,在心里咒骂一整个物华山庄,那些该死孽物,还有和孽物厮混到一起的仙盟长老。
越想越气,越生气就越是气血上涌,通体浮躁,身躯就越是悸动难耐,她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她都忍了这么久,一直在苦苦强撑而不是和物华山庄那些灵修一样彻底疯狂,对她身上的邪神上下其手,她都佩服自己的意志力。
没错,性冷淡就是拥有这样令人倾佩的意志力。
祝遥栀一闭上眼,听觉就会变得更加敏锐,她听得到万千触肢滑过地砖发出的黏滑声响,还有温泉的潺潺流声。
如果她现在和平时一样,听到这些声音也没什么,但坏就坏在她现在的状态不太正常,一听到这些就很容易想歪。
更糟糕的是,欺在她身上的邪神像是读透了她这些联想,那些缠卷她的触肢也不安分了起来。
所以说,邪神能够读心这个设定是真的逆天。她在想什么小怪物完全知道,现在也完全说不了谎言,一开口就会被识破。
祝遥栀忍无可忍地睁开双眼,就对上少年冰冷含欲的眼神,暴烈的情绪毫不遮掩,像是要将她撕碎了一点点吃掉,让彼此的血肉合二为一,又像是要让她绽放到荼靡。
见她终于睁开眼睛,邪神瞳孔幽深,一片血红光艳。
祝遥栀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不出她所料,少年伸手将自己的银发撩到而后,然后俯身而下,唇舌抵上她身上的伤口。
祝遥栀思绪迷乱,竟然回想起了都是刚才邪神随手撩发露出来的容颜,银睫蓝瞳,妖美无比,带点恨不得弄死她的凶狠,但还是给她舔伤口。
既不粗暴,但也算不上温柔,冰凉唇舌顺着被划开的衣裳,细致的**她肩上那道伤痕,冰凉的涎液似乎具备某种奇效,她的伤口在少年唇下很快就止了血,血肉新生带来酥酥麻麻的痒,她有些慵懒地眯起眼眸,几乎要沉湎进去时,邪神的尖牙就时不时擦过她的皮肉,带来的轻微刺痛不算强烈,但恰好能够在她开始觉得舒服的时候刺她一下,钓得她不上不下。逐步引她沉沦,一旦她开始享受,又把她狠狠拽下来。卡在不上不下的一个临界点,让她更加煎熬难耐。
祝遥栀在心中轻叹,邪神现在是高高在上的魔尊,垂衣御八方,再也不像当初榴花汀的小怪物一样,纯粹而热烈地取。悦她。
不对,她一个性冷淡,怎么会开始怀念这个?难道她还是从形形色色的人变成了色色的人吗。
都怪这个长生宴!
祝遥栀思绪脱缰,而覆在她身上的邪神已经辗转至其他伤口,有一道是在她腰腹上,这种暧味的位置,几乎是唇舌一压上来,她就想弓身躲闪,但却被触肢死死缠住,挣扎不了半分。真难免让她想起之前解蛊的时候。
这道伤口被细细舔过,太近了,近得让她几乎要产生错觉,冰凉又柔软的唇舌会不会突然偏移一分。
祝遥栀连呼吸都一片凌乱,煎熬已久,相似的动作总是容易激起那些不可说的记忆。
她几乎要在回忆中沉沦,但邪神已经放过了那道伤口,唇舌嫣红如血。
回忆如潮水退去,她是干涸的岸,几欲燥裂。
邪神在她耳畔低语,依旧保持那种不痛不快的距离,“栀栀,你想逃离我,但你的身体在怀念我。”
这种感觉很无奈,她尚存一线理智,但她的身躯与意志背离,与少年邪神暗通款曲。
邪神伸手轻抚她潮湿红润的眼尾,低声道:“你又能忍到什么时候,小可怜。”
祝遥栀叹气,“…你有没有什么别的方法,剔除繁衍血脉的影响。”
“当然有。”少年声音泛冷,眼里是毫不掩饰的侵占意,“但我为什么要用?”
“……”祝遥栀沉默,她现在确实没有什么立场去要求邪神。
“栀栀这些伤,光是这样还无法愈合。”邪神伸手,华美的暗金袖袍沉得少年手指更加修长挺拔,苍白如玉的手腕被祂自己划开,浓稠的幽蓝血液滴落在她身上,“它们流到哪,我就亲到哪。如果伤口愈合之后,栀栀还能清醒,我就用别的方法帮你。”
第63章 玉生烟
魔宫。
方楹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 哪怕脖子被几个侍卫拿剑押着,也笑吟吟的。
梦惊鹊冷冷睨着他,“你倒是沉得住气。”
方楹奇道:“我有什么沉不住气的?”
梦惊鹊说:“你的主子都被尊上抓了, 你以为尊上还会留你?”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方楹优哉游哉道,“我主子是被尊上亲自抱回寝殿,又不是被打入鬼哭狱,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梦惊鹊:“你之前多次阻挠, 你就不怕该进鬼哭狱的是你?”
方楹单手支着下颌, “我好害怕哦, 那我只好去求求我主子了,你猜尊上是听我主子的,还是听你的?”
“……”梦惊鹊被噎了一下, 才说, “你没去榴花汀的禁地,你不知晓除魔箭是何等威力,尊上被一个女人痛下杀手,你以为你主子还能好好的?”
方楹笑了, “这就不劳你担心了,至少圣女殿下现在还好好的。别说我, 你跟在尊上身边, 所闻所见, 难道还摸不清尊上对我主子是什么态度?”
梦惊鹊说:“所闻所见?呵, 刚才在翠岚城的鸿音客栈, 尊上凝出了那些人的记忆, 亲眼看到你家主子带着三个男人进了同一间房。”
方楹脸上笑意微僵, “圣女殿下真是……”
带三个男人去客栈开房, 哪怕是合欢宗女修也很少这么玩的。
梦惊鹊越看他越是不爽, 又冷笑着说:“你主子的师弟就被扔进了鬼哭狱,怎么,你这条忠心耿耿的狗,不想想办法去救人?”
“激将法就免了,我看上去有那么傻吗?”方楹勾唇一笑,“我可没有那个胆子,敢去救尊上的情敌。就算圣女殿下把我杀了,我也救不了这小子。”
梦惊鹊皮笑肉不笑,“真难得,你还算有脑子。”
方楹打了个哈欠,说:“副教主有时间在这和我闲聊,还不如去把上次伺候过圣女殿下的那个侍女找过来,她能活下来应该是圣女殿下的意思,所以,尊上八成还会让她继续伺候着。”
梦惊鹊说:“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是何居心,把那个侍女找过来再让你主子跑掉一次?”
方楹连连摇头,“你个没眼力见的,我分明是在教你如何升官发财。”
魔宫深处的寝殿,温泉水暖,白玉生烟。
祝遥栀躺在玉阶上,浑身漫开热意,混沌的思绪思考片刻,才反应过来刚才邪神说了什么。
如果接下来她能保持清醒,邪神就会放过她,用别的方法剔除她身体里繁衍血脉的影响。
这对她来说似乎是个不会输的赌局,毕竟无论如何,她都会从这种糟糕的状态恢复正常,只是——
祝遥栀发散的思绪被打断,因为冰凉又粘稠的血液滴落在她身上,幽蓝鲜血如同有生命一般渗透衣物,紧贴着她的身体流淌而下。
她想起邪神刚才说的话,顿时竭力弓身,想要阻止这些血流到不该流的地方去。但她的四肢都被触手紧紧缠绕,只能胡乱蹭动,反而让那些血液流遍全身。
祝遥栀缓缓眨了眨眼,可怜兮兮地轻声说:“就不能直接用别的方法吗?”
“不能。”少年邪神将话语压得冰冷,“栀栀,就只准你对我狠心,而我只能次次退让?”
“……”祝遥栀真的无话可说。
她的呼吸乱成一片,像一尾被网住的鱼一样不停摆动,避免稠腻血液流到丹府以下的地方,但少年冰冷柔润的唇舌覆了上来,她无意间反而抬身到邪神唇边。
“我没想杀你,我真的从来没想过伤害你,”祝遥栀勉强话语清晰地解释,“榴花汀那一次,是意外。这是真话,我没有骗你。”
“那和我结为道侣?喜欢我?不会怕我?”少年冷笑一声,尾音泛着沙哑,“栀栀,你口中还有哪些是真话?”
这夺命连环问让祝遥栀汗流浃背,能不能别揭了她老底了呜呜呜。
渎神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祝遥栀心虚地说:“也不能这么说,还是有不少是真心话的。”
邪神:“比如?”
祝遥栀一噎:“……”
啊啊啊繁衍血脉害惨了她,她一团浆糊的脑子完全想不出什么好话!
祝遥栀只好呐呐地说了一句:“比如,你真的很好看。”
好糟糕的对白!那些相亲的人也不至于一开口就说这么肤浅的话吧。
“你对其他男人,也会这么说?”邪神完全不为所动,舌尖沿着衣裳被划开的切口灵活抵入,将血液涂抹在她的伤口上,催动血肉生长愈合,因为被繁衍影响,再细微的酥痒感都被放大,更别说少年还故意吮磨那些脆弱的新生血肉,像是细小的电流沿着脊髓噼啪绽放。
什么其他男人?
祝遥栀不理解,她这脑子已经转不动一点了,让让她吧。
她张了张嘴,但根本说不了一句条理清晰的话,全是轻软的气音。怪物对她的身体比她自己还要熟稔,哪怕亲吻比之前要用力得多,甚至时不时会咬她一口,尖牙叼起皮肉细细磋磨,都能精准无误地带给她酥然快意。
“这简直是在犯规。”祝遥栀无意识地轻喃出声。她压抑苦久,这样的亲吻带来的快慰只是一时的,反而引起更大的空乏,堪称是火上浇油。
很难不怀疑小怪物是故意的。
细软的银发铺在她身上,被她的衣裳勾黏住,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一样将她裹起来。唇舌与她的肌肤厮磨,那些血早已沾染了她的体温,少年舌叶下伸出的细小触肢沿着被衣裳的切口滑进来,追逐着血液流淌而下。
她剩下的单耳坠被触手卷住,剥开外边包裹的镂银霜雪,卷住里边的红珊瑚珠。她如同被一阵潮水瞬间卷裹进去,脑中发白,再想不了其他。
邪神轻易就能读懂她的心思,知道她要向哪里扭身躲避,但她不知道邪神的下一步是什么。所以她只能像鱼一样摆尾,在唇舌与触手之间闪躲,却总是被拖入无边欢海。祝遥栀咬不了自己的手背,又不想咬自己的嘴唇,刚才差点被亲破,咬下去估计要见血,她只好咬牙忍下。
片刻后,少年起身,眼中的神情意欲不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祝遥栀有些头脑发懵,汗涔涔的,鬓发贴着脸颊,将凌绝顶而不可得,像是一簇更为盛大的烈火轰然而起,心脏急促的泵出血液,冲向脑中,理智的弦几欲断裂。
她掀起眼帘,有些迷茫地看着旁边的邪神,少年衣袍未乱,紧锁的腰封和束袖一丝不苟,可偏偏祂的双唇嫣红流艳。
祝遥栀下意识就想开口求助——忽然意识到邪神是故意的。
她有些咬牙切齿地瞪过去一眼,不过她不知道她现在眉眼潋滟,这样一眼根本没有杀伤力,只会起到反效果。
邪神瞳孔更加猩红,抿唇一言不发,忽然伸手将她抱了起来,拥在自己怀中。
祝遥栀一惊,她浑身无力,只能趴在少年的臂弯中,脊背弯起,清削的蝴蝶骨枯瘦玲珑。
“栀栀,你背后还有伤。”邪神低声提醒了一句。
祝遥栀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之前她的后背被扎了一下,她能回想起那阵尖锐痛苦,但她居然想不起来,伤她的人是谁。
不过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因为温凉唇舌贴上她的伤口,同样贴过来的还有魔尊缀金嵌玉的华贵冕服。邪神尚且衣袍齐整,对比起来,她身上的裙裳本就被划了好几道,现在更是被她自己蹭得一团糟,欲散不散,像是一枝枯萎的花,只要轻轻挑动就会一瓣瓣散落下来。
祝遥栀轻喃出声。她现在的感知无比敏锐,魔尊衣袍上那些玉坠雕饰,就格外难受。
邪神听到了她的声音,贴耳问她:“哪里?”
还能是哪?当然是祂衣服上那些缀饰!
不过她不甚清醒,只喃喃着说衣服。
祝遥栀有些听不太清楚,她耳边都是血液急速撞上脉搏的嗡鸣,等她反应过来,就看见白玉阶上铺了暗金的华绸锦缎,温凉如玉的身躯贴上来,她的裙裳显得多余又没用,还是能清楚感受到少年块垒分明的肌理线条。
事实证明,魔尊那身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袍还是具有良好的隔绝作用,没了这些层层叠叠的衣袍,她几乎立刻就能回想起解蛊的那些迷乱记忆。
祝遥栀更想死了。
她背上的伤口不少,几乎哪里都被划拉了一道,冰凉唇舌与细小触肢顺着那些伤痕往下,缠黏声响混杂着吞咽声,让祝遥栀觉得浑身血液直冲向丹府以下之地。
原来脑中理智崩弦的时候,根本无法清楚地意识到。祝遥栀感觉自己只是走了一会神,恍惚间不知道怎么的就转过身去一头撞进少年宽厚的怀抱中,她还想把邪神按下去,可惜手上没力气,按在少年胸膛上的手相当于在揩油。
她之前还觉得自己是个性冷淡,现在她是一个意志薄弱的人,不要轻易勾引她。
“栀栀,”邪神扣住她的手腕禁止她乱动,哑声提醒,“你背上还有伤没好。”
祝遥栀简直想咬祂,这时候就别管什么伤口不伤口的了,她感觉不到就是不存在!
但她现在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可偏偏邪神又将她转过去,继续给她舔伤口,明明瞳孔一片灼红,但祂看上去仍然不疾不徐,只是忽然低沉沙哑地问:“栀栀,为何偏偏是在背对着我的时候,你才有了兴致,你在想着谁?”
祝遥栀意识模糊,已经难受到听不懂祂说的是什么鬼话。她的沉默被邪神理解成了默认,少年无言,唇下却越发凶狠。
“你发的、什么疯?”她觉得自己像一块什么糕点一样,快被吃到露馅了。邪神太了解她,更别说有意引她沉湎,轻易就能将她推到极限。
“栀栀,”少年冰凉的指尖顺着她微启的双唇抵入,指腹滑过她的齿列,哑声问,“你会不会像骗我一样骗他们?像得到我一样得到他们?”
祝遥栀头脑昏沉,听不懂,真的听不懂。
“所以,栀栀,为了那个男人伤成这样,你有没有得到你想要的?”
邪神逼问她,但又不想听到她的回答,抵在她唇齿间的手指不曾撤去。
祝遥栀只觉得小怪物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她耳边飘来飘去,但就是飘不进她脑子里。这说的是人话吗?能不能说慢点啊。
“栀栀,我为什么要救你?就让你沾上怪物的血脉,变成和我一样的怪物,永远陪着我,好不好?”少年的话语轻而森冷,眼神暴戾,祂本就是残忍无情的怪物。
祝遥栀虽然听不清,但似有所感地回眸看去。少女云鬓缭乱,眉眼潋滟,这一眼水光涟涟,像是下一刻就要哭了。
邪神面上的冷戾神情像是裂开缝隙,终是低头吻上她后背和心脏最接近的位置。触手松开了禁锢,祝遥栀忍无可忍地把衣物扒拉下来。
蓝紫的锦绣绸缎在温泉上铺开,犹如徐徐展开的扇面,又被触手卷走。涟漪漾开后,泉面平滑如镜,祝遥栀看到了他们厮缠的倒影。少年将她的耳垂磨得糜红,说话时冰凉气息钻入她的耳孔:“栀栀,看清楚我是谁。”
祝遥栀坐在与她缠绕不休的触手上,温泉池边的白玉一点点酥烂凝红,冰肌雪骨甜美流浆,涟漪荡漾开声音缠黏滑腻,泉面澄澈如镜,将一切映照无余。
四角的幽蓝莲灯长燃不熄,月色清冷如霜,透过窗帘和屏风凌凌照进来,一室绮艳生香。
祝遥栀一开始还能发出声音表示抗议,后来她的喉咙嘶哑无声,只剩口鼻间绵柔无力的气音。繁衍血脉带来的影响被一次次剔除,彻底除去时她感觉自己只剩下半条命,人在邪神怀里,但魂在天上飘。从浴室被抱到榻上,她以为终于结束了,但夜色还很漫长。
魔宫里没有阳光,所以她不知日夜,期间晕过去又醒来反复了好几次,被放过的时候她都有些回不了神。
寝殿里充盈着浓稠到甜腻的花香,祝遥栀疲倦至极,闭眼就要睡去。但她听到了衣袍垂曳的声响,缓缓睁开眼,就看见邪神已经穿戴整齐,就要转身离去。
“……你要去哪?”祝遥栀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剩下,声如蚊呐。
“去折磨你的心上人。”少年的声音充满恶意,伸手似要抚上她绯红未消的脸颊,但只是掐住了她的下颌,“栀栀,难道只准你对我用完就丢?我也可以。”
祝遥栀听罢,放心地闭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她又没有心上人。
祝遥栀放任自己陷入黑甜梦境,反正她都被抓了,邪神也犯不着再进她的梦境了。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觉得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印上她的眉心,一触即分。
过度劳累后,这一觉睡得简直天昏地暗。
祝遥栀缓缓睁开了双眼,视线因为久睡有些模糊,视野清晰后,她一眼就看到了床顶雕刻的白玉栀子花。
看来她又被抓回了魔尊的寝殿。可能是看在她是伤患的份上,小怪物好歹没让她去蹲大牢。
祝遥栀不敢轻举妄动,她只觉得口渴,虽然那些时候邪神会给她喂血支撑她继续下去,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快要脱水了。
她躺在触手交织的温床上,察觉她醒了,那些触手又缠绕上来,将她牢牢锁死在榻上。
一只触手蹭到她唇边,细密的吸盘分泌出透明的黏液,祝遥栀哽了一下才说:“……你还是去给我倒杯水吧。”
这声音哑得像是喉咙里含了一把沙子。
被拒绝的触手不太高兴地拍了拍她,但还是乖乖去给她倒了一杯水。
祝遥栀不用自己动手,甚至不用抬头,杯子喂到她嘴边,她只要张嘴喝就行了,还是温水。
不过这样喝水还是不太方便,喝着喝着就难免有水顺着她的下巴留下来,被那些缠绕在她身上的触手争先恐后地吮去。
祝遥栀这才意识到她睡觉之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不沾一缕的情况下还被这些柔软触肢吸来吸去。
她皱眉,之前小怪物明明还会细致地清。理,现在想都别想,故意要她醒来面对这一切,虽然她因为过度被索取而浑身发麻,但再麻木也能感觉到黏滑稠腻带来的不适。
这时,隔着重重殿门,熟悉的女声怯怯传来:“姑娘,您,您醒了吗?”
祝遥栀回想起来,是上次那个侍女。
喝了水后喉咙舒服多了,祝遥栀轻咳一声清清嗓子,扬声说:“进来。”
她话音一落,重重殿门才打开,隔着床帘和屏风,祝遥栀看不清楚侍女端着什么东西走了进来。
侍女进来后,殿门很快关上,寝间里的光线顿时暗了几分。
“姑娘,”侍女恭敬地问,“奴先伺候您洗漱?”
“不用。”祝遥栀躺在床上并不想动,只问了一句,“从我到这开始,已经过了多久?”
侍女回答:“您是昨天晚上歇在寝殿的,现在刚入夜不久,尊上应该很快就回来。”
也就是说,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
祝遥栀平静地说:“不,我应该是今早才歇下的。”
一回想起来就浑身上下不舒服,要不是看在她受伤的情况下,估计邪神能数日不出殿门,就只在榻上缠磨她。
“……”侍女怔住,片刻后立刻惶恐地说,“是奴多嘴。”
祝遥栀“哎”了一声:“你别怕我,我不是什么坏人。”
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侍女说:“好、好的,姑娘,那您饿不饿?”
祝遥栀经她一说,还真的有些饿了。
她并未辟谷,昨晚的体力消耗又太过剧烈,邪神给她喂的血又没有任何饱腹感。
所以她对侍女说:“你把饭放到桌上就行了。”
侍女照做。
祝遥栀盖着被子,因为害怕动一下就浑身酸爽,只好像一具尸体一样躺着。
所以她对那些触手说:“我饿了。”
触手就伸过去把饭菜拿过来,一点点喂她,祝遥栀只要张嘴嚼嚼嚼,然后咽下去就完事了。
祝遥栀越吃越觉得奇怪,每一道菜都意外地合她胃口,不知不觉中她甚至吃下去两碗饭。
是因为邪神读了她的心?但其实,昨晚到后面小怪物好像就没有一直对她读心了,祝遥栀记得邪神问了一些问题,但她当时没脑子思考,所以一个都没有回答,现在也记不清楚了。
吃饱后祝遥栀躺在床上,忽然觉得就这样当一条咸鱼也没什么不好。哦,不行,她还是想要回家,比起来还是在自己家里当咸鱼最舒服。毕竟邪神变得有点喜怒无常,说不定小怪物一回想之前的事情,怒从心头起就把她噶了。
一直站在旁边当鹌鹑的侍女见她吃完饭,就细声细气地提醒说:“姑娘,您的衣裳还放在床头柜上。”
祝遥栀也没拿她当外人,直接说:“什么衣裳?我的衣裳昨晚都脱在浴室里了。”
那套都被划破了,已经不好再穿了。
隔着床帘,祝遥栀都能看到侍女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她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是新的衣裳。”
祝遥栀说:“没事,继续放着,我还盖着被子。”
“好、好。”侍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像是担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但她的双眼一直被捂在耳羽下。
吃饱了就有力气,一有力气祝遥栀就想要逃跑,但她的手镯和锦囊都被收了,弟子令也不见了,还有她的霎雪剑。
她顿时头疼了起来。
而侍女说:“姑娘,方楹长老让我嘱咐您几句话。”
祝遥栀这才想起来自己在魔域还有一个下属,她“哦”了一声:“他说了什么?”
侍女说:“方楹长老说,您暂时不用担心您的师弟,不知道为什么,尊上还留着他的命。”
祝遥栀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司空玉也被抓到魔域了?”
难得,狗系统没有在她识海里大吵大叫。应该是因为,她现在和邪神的触手贴在一起,有邪神在的地方,系统就不会叽叽歪歪了。
侍女说:“是的,您的师弟被关在魔域的鬼哭狱,离魔宫大概三千里。”
哦,被抓去蹲监狱了,挺好的。
祝遥栀应了一声:“我知道了,方楹可还说了别的?”
比如她要如何才能从魔宫跑路。
侍女说:“方楹长老还说,您别在尊上面前提起您的师弟,这样您的师弟才能保住性命。”
祝遥栀不置可否。
侍女看上去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她忽然跪下行礼,恭敬道:“见过尊上。”
糟了,邪神回来了。
祝遥栀双眼一闭,躺在床上开始装死。
第64章 执此身【修】
祝遥栀躺在床榻上装死。
她听到床帘外的邪神对侍女说了一句滚, 侍女恭敬又畏惧地应声退下,重重殿门依次关上发出沉闷声响。
然后略显厚重的床帘被撩开,底部的琉璃珠玉发出清脆的环佩之声。
祝遥栀双目紧闭, 不断在心里默念我已经睡着了我已经睡着了。
但她闻到了丝丝血腥气。
唉,之前小怪物可不会这样,就连那些触手杀完人后都是把自己处理干净了再来见她的。
然而, 现在的邪神丝毫不会在意她的感受, 不管这样会不会引起她的反感或者害怕。
要是论起以前, 小怪物一见到她就会把她抱进怀里。
算了, 没什么好说的,不爱了就是这样的。
祝遥栀还在东想西想,忽然感觉床榻塌陷下去, 那些触手压了上来。
她听见邪神冰冷又压抑的声音:“栀栀, 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
“……”
祝遥栀思考了一小会,决定继续装睡,她担心她要是开口说话,没准就精准踩到雷区, 把小怪物惹炸毛,然后邪神就真的把她吃了。
但是, 她就算闭着眼睛, 也能感受到落在她脸上的视线, 阴森森的, 瘆得慌。
她有些汗流浃背, 抖着手牵起被子,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盖住了自己的脑袋。
“呵。”邪神像是被气笑了, 伸手把被子扯了下来。
措不及防身上一凉, 祝遥栀被迫睁开了眼睛, 就看见邪神脸上的神情凝固了一瞬。
托小怪物的福,祝遥栀终于看见了自己身上到底是怎样一副尊容。遍身绯痕如开桃花,吻痕牙印什么乱七八糟的痕迹都有,这也就算了,没有清。理才是最绝的,看得她血气直往脸上冲,从耳根烧到脸颊上。
她一把抢过被子,重新把自己整个盖住。这个动作牵连到全身各处,顿瞥时酸麻到她倒吸一口凉气。
隔着一层锦被,祝遥栀听见邪神问她:“栀栀…你为什么不去沐浴?”
因为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祝遥栀的声音有些闷:“我不想动,又不是我弄的,凭什么是我自己弄干净。”
“我给你弄。”邪神直接伸手将她横抱起来,连人带着被子。
祝遥栀轻呼一声,死死卷着被子。
她被抱进了熟悉的浴室,熟悉得让她无法控制地回想起昨晚的事情,恍惚间她还以为他们仍然厮缠在一起,月色与温泉一起摇摇晃晃,她眼前绽开大片烟花。
祝遥栀回过神来,她已经被抱进了温泉中,温热流泉舒缓了身上的酸痛,她一下子就觉得身上轻飘飘的。
墨缎一样的长发在水中散开,像一把绸扇,祝遥栀看到了暗金色调的华服广袖,铺展在温泉中犹如一片瑰丽星空,触手舒展蜿蜒至整片温泉,泉水似乎变得粘稠滑腻了起来。
冰凉的手臂环过腰间,她下意识轻声嘶气,邪神的动作一顿。
祝遥栀趴在身前的触手上,懒散地说:“你别这么冷,我怕宫寒。”
邪神没说话,但少年的手掌温暖了起来,骨节挺拔的手指,但比她预想的要温柔一些。
祝遥栀舒服地眯起双眼,趴在触手上昏昏欲睡,不过就在她快睡着的时候,听见少年低沉沙哑的声音:“还剩十七次。”
“什么?”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自己看。”
祝遥栀垂眸,她身上隐隐浮动妖异紫光,好几处肌肤下一线幽紫,莹莹流光。这要怪扎在她身上的那些锋利晶石,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寄生在她体内,而且只能一道一道剔除,至于剔除的方法,她已经无力吐槽了,该死的繁衍血脉。
“还有十七道…”祝遥栀简直眼前发黑。
“繁衍一旦入体如附骨之蛆,只有在最为情。动之时才能凝出体外。”冷而低沉的声音,话语里情绪不明。
祝遥栀闻言立刻回想起昨夜,少年将她牢牢锁在怀里,不容拒绝地逼出一道又一道的繁衍血脉,面色冷厉地将她身上凝出的紫晶碾碎。毫无柔情,只是精准又暴烈地将她推入狂潮,瞳孔炽艳欲滴,可偏偏脸上森冷如冰,像是要把她杀了一样,锋刃剖开重峦叠嶂直抵要害,凿开最脆弱之处搅动潮汐迭涌。
回想起来祝遥栀就浑身酥然无力,一想到还得来上那么多次,祝遥栀就想死,“怎么还有这么多?”
邪神意欲不明的瞥了她一眼,“谁让栀栀昨夜没有几次就哭着求饶。”
“我没有哭。”祝遥栀当场否认,她只是掉了几滴鳄鱼的眼泪,生理性的泪水根本控制不了。
“栀栀,你浑身上下只有嘴是应的。”贴在她身后的少年似是低笑了一下,“继续?我会让你哭出来的。”
祝遥栀吓得一激灵,顿时清醒了,这才意识到现在已经入夜了,和昨夜一样的月光透过窗格倾洒进来,将她一身绯痕照得如同冰雪中的桃花。
她立刻摇头说:“算、算了,我好累,我要睡觉。这个暂时不剔除干净,也不会有什么事的吧?”
邪神又不是人,每天都来她真的会死。
邪神只说:“栀栀最好是真的想睡觉,而不是趁机逃跑。”
祝遥栀:“……”
她又开始嘴硬:“怎么会呢,我没这样想啊,你读心读错了。”
“没有读心。”邪神声音泛冷,“栀栀说的都是谎言,我又何必自讨苦吃。”
“……”祝遥栀不敢说话了。
一时间浴室里只有潺潺声响,底下的动静引得涟漪荡漾,晃碎了一池月光。
虽然她没有那个意思,但如此亲密的接触,还是多少有些暧味了,特别是不说话的时候,注意力就会更集中往下。
祝遥栀趴在触手上,看着温泉上的倒影,涟漪漾开,她眉眼绯色未消,还隐约可见情盛时的潋滟,但她身后的邪神与她相反,少年面容冷峻,银睫低垂,看不清眼中神情。
这样的对比就显得她有些不像话了。
“你身上有血腥味,怎么来的?”祝遥栀开口,把自己的注意力分散。
“我去了鬼哭狱,”邪神俯身在她耳廓低语,“你猜猜我去做了什么?”
鬼哭狱,听起来有点耳熟…哦,祝遥栀想起来了,司空玉现在就被关在鬼哭狱。
她连眼皮都懒得掀起来,“我没兴趣。”
反正方楹说了,邪神暂时还留着司空玉的命。如果司空玉真的有生命危险,系统应该已经把她夺舍了。
她是真的没兴趣关心司空玉的死活,但这话落在邪神耳中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了,“栀栀为了护他,真是煞费苦心。”
祝遥栀有些牙酸,刚想开口说要不你还是直接对我读心吧,但她转念一想,如果邪神读心读出了系统的存在,那就完了。
所以她只好说:“我真的对他的下场不感兴趣,不是你想的那样。”
邪神并不信她,“栀栀就算装得再冷淡,还不是为了救他,让自己落得一身伤。”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也不想救这个整天作死的缺德玩意啊。
“……”祝遥栀现在觉得方楹说得很有道理,还是不要在邪神面前提司空玉了。
她的无言以对被理解成默认,于是邪神身上的气息更加可怕了。少年沉着脸,忽然低头狠狠咬了一口她的耳垂,看着凶狠,但其实不怎么痛。
祝遥栀连哼一声都没有,当作是被猫咪磨牙了。
邪神咬了一口后就含住她的耳垂,细细舔过那点软肉上的牙印,末了低声说:“有时候我也觉得栀栀好可怜,明明不喜欢我,却还要被迫和我做这种事情。”
祝遥栀没吭声,她并不觉得自己可怜,毕竟当初的合欢蛊是她自己下的,往往面临着做或死的选择,那她当然选择活下去了,况且又不是没有爽到。不过这话她可没胆子说出口,不然今晚她恐怕得死在榻上。
温泉氤氲,她忽然轻咛了一声,尾音回荡在空旷的浴室里,身后的邪神手指微顿。
祝遥栀反应过来,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阻止自己再发出这么找死的声音。
她缓缓眨了眨眼,有些讪讪道:“太里面的,要不就算了。”
邪神瞥了她一眼,淡声道:“可以炼化。”
“那就炼化吧。”祝遥栀双眼一亮,既然可以提升修为,那不要白不要。
“……我在栀栀眼里,除了可以被利用,还剩下什么?”邪神看她的眼神更冷了,像是有些窝火。
祝遥栀下意识就安慰了一句:“起码我只利用你啊,我又没找别人。”
说完她才觉得这句话不太妥。
果然,邪神语气危险地说:“因为别人皆不如我。栀栀既然想要修为,不妨物尽其用,别客气。”
少年有力的手指沾染她的体温,指下的挑动隐隐变了味。
祝遥栀身上一酥,下腹不自觉地开始痉挛起来,她无可奈何地说:“别,尊上放过我,我都快没有知觉了。”
真是麻烦,说祂可以利用祂就生气,要是说祂没用,祂肯定更生气。邪神真难哄啊。
“小骗子。”少年沉冷泛哑的声音一字一字钻进她耳孔,“要是没有知觉,你现在已经睡着了。”
“……”祝遥栀一副牙酸的表情。
“都过去这么久了,栀栀,你和榴花汀那次相比,全无一点长进。”邪神将她软下去的身躯拥入怀中,“甚至更容易就受不了开始求饶,这些日子你不是快活得很?”
祝遥栀抱着一只触手,才能避免自己滑进水里,闻言她愤愤道:“我怎么就快活了?你就不会从你自己身上找原因吗?”
苍天可鉴,这些天她一得空全在勤勤恳恳地修炼,应付完剑阁那群贱人就跑到刀宗,还被李眉砂这个死对头逮着杀,快活个毛线球!
明明是邪神更加变/态了,也不怎么顾及她的感受,现在她的求饶也没有用了,反而会起到反效果,她越乱七八糟,和她厮缠的邪神反而更疯。
邪神了然地说:“看来是他们没能给你想要的。栀栀,你为他连命都可以不要,但你得到了什么?”
祝遥栀认真地说:“你真的不用把他当回事,我不会喜欢他。”
如果可以,她比邪神更想把司空玉杀了。
“栀栀,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说的话?”邪神撩开她披散在后背的长发,一口咬住她的蝴蝶骨缓缓厮磨,“算了,至少你的身体不会说谎。”
祝遥栀忍不住伸手去抓祂的手,却被一并带了过去。
“栀栀,你的身体喜欢我,我也好喜欢你。”少年清冷的声线低哑如丝,格外撩人心弦,“再没有别人能给你这样的欢愉,就这样记住我,永远都不许忘。”
这一点确实无法反驳,但是——
祝遥栀觉得自己快要融化在邪神怀里,她有些懵懵然地问:“不是要炼化吗?这不对吧。”
“当然,我不会做多余的事情。”少年的指尖轻轻划过她下腹某一位置,“这里,孕育生命的温巢,你情。动之时会下移,炼化会更容易。”
这就涉及到祝遥栀的知识盲区了。总是如此,怪物会予她欢慰,又无微不至地观察她,像是将她解剖,触及她生命的每一寸绽放,体温会上升,心跳会加快,血液会往那一处奔涌,哪一个脏器会有什么反应,邪神都清楚不过。
话虽如此,反馈到各个感官上却是一场足以将她淹没的潮汐。
被炼化出的灵力一下一下涌入她的丹府灵脉,强势地撑开每一寸经脉,细密摩挲,快得她难以承受这些汹涌的灵力。
邪神衣袍未除,宽厚的怀抱犹如最为金尊玉贵的囚笼,“栀栀,我现在更喜欢从后面抱着你,这样就会看清楚你脸上是什么表情。”
祝遥栀无言以对,她现在也没力气管控自己脸上流露的情绪。
“栀栀,你不是想要修为?我可以给你更多。”邪神掐着她的脸,指腹狠狠地碾磨她的下颚骨,迫她启唇,却又不会与她接吻。
祝遥栀得到了修为,代价是彻底累瘫了,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干净的衣裳套在她身上,祝遥栀恍惚着回过神来,她已经被抱回榻上,里外两层的床帐全都放了下来,只透进来些许昏黄烛光。
可能是因为白天睡了许久,现在她倒是不怎么困,就是累。
累得像是疲惫的中年男人。
邪神坐在床边,垂眸打量着她,冷冷地说:“这样也好,栀栀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逃跑。”
祝遥栀双眼一闭,生无可恋地说:“不行啊,尊上,我又不是你,要是每晚都像昨晚一样,我真的会死。”
这死法也太屈辱了。
邪神伸手轻抚她的脸,动作可以说是温柔,但话语冷得能掉冰碴子,“栀栀,别以为死了就能摆脱我。你是不是忘了,我能造物,我可以把你一点点吃掉,再予你新生,将你哺育养大,反正你的生命我全然了解,无一遗漏。”
祝遥栀睁大了双眼。
倒也不必玩得这么克。
她缓缓眨了眨眼,“尊上还是不要吃我了,我一想想就觉得好疼,你知道我最怕疼了。”
抚在她脸上的手掌柔柔抚过她含着水汽的眉眼,“那就继续骗我。”
祝遥栀微微垂下眼帘,直接开骗:“我说我喜欢你,你信吗?”
“……”邪神沉默,片刻后评价说,“拙劣的谎言。”
祝遥栀无语。
看吧,不骗就要把她吃掉,骗了又不信,说不定还会把邪神惹生气。所以到底要她怎么样?真难哄啊小怪物。
哪知邪神忽然冷着声音要求她:“再说一次。”
祝遥栀:“啊?”
虽然她不理解,但还是乖乖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喜欢你,你——唔。”
她后半句话还没说,少年忽然掐着她的下巴吻了上来,以吻封缄。
祝遥栀一怔。细软的银白长发铺了下来,拂过她的脸颊。
但邪神只是唇贴着她的唇,并没有再进一步。大概是彼此都知道,他们并不适合接吻。
这个纯粹的亲吻维持了多久,祝遥栀也说不准,她呼吸间都是幽甜的花香。
唇分时,祝遥栀觉得身上多了些许重量,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邪神已经覆在她身上。
还钻进了她的被窝。连身上的衣袍都不脱,真的是不怕硌到她。
祝遥栀耐心等了一下,覆在她身上的邪神也丝毫没有下去的意思,少年骨骼修长的手指勾起她一绺发丝卷了几下,指腹按着她乱翘的发尾,按老实了一松开就又翘起来。
看上去光是玩她的发尾就可以玩好久。
祝遥栀见状,忍不住说:“尊上,你要不先从我身上下去?我要睡觉了。”
她其实不困,但她一闲下来就忍不住开始思考要怎么逃出去,万一恰好某个瞬间邪神读了她的心,那她就玩完了。
“就这样睡。”邪神都没看她,目光凝在手中那段桀骜不驯的发尾上。
祝遥栀有些无语,就这样睡?那不是跟鬼压床一样。
其实,要她就这样睡觉也不是不行,邪神虽然压在她身上,但并没有什么重量,不过带来的压迫感没办法忽视。
但她不想睡觉啊,太浪费时间了,总得筹谋怎么从魔域溜回玲珑七阙。
祝遥栀只好抬头看床顶,甚至无聊得开始数上面雕了多少栀子花。
见她并没有乖乖闭眼睡觉,邪神就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不会哄你睡觉,除非你——”
祂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祝遥栀打断了。
“我不用你哄……”祝遥栀一说话,她身上的少年就冷冷瞥了过来,她只好闭嘴了。
干嘛这么凶啊,真是的。
邪神不理她,专心致志地玩着手里那段发尾,少女鸦色的长发柔滑如缎,但发尾有些枯焦,还翘得张牙舞爪。
玉竹一样的手指尝试把它们梳顺,但无济于事,头发和本人一样倔。
邪神垂眸,伸手撩开了床帐。
两重帘帐被撩动,珠玉相扣发出声响,祝遥栀这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下意识转眸看了过去。
然后她就看到邪神伸手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
她本来不以为意,忽然回想起来,不对,上一次那个侍女把那些不可描述的东西全都收进了柜子里。
救命啊,要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被邪神看到,那她估计很快也会变得乱七八糟。
祝遥栀简直要惊恐得尖叫抓挠,当然她没有力气,不然早就伸手过去拉住邪神的手了。
所以她只能弱弱地说:“等一下,你、你要拿什么?”
邪神轻轻瞥了她一眼,星蓝眼瞳幽光流转,忽而挑起唇角,“里面有什么,我就拿什么。”
祝遥栀睁大了双眼,“你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完了完了,她真的要死了。
邪神提醒她:“这是我的寝殿,我为什么不知道?”
祝遥栀有些瑟瑟发抖,“我现在真的没力气……”
但邪神并不在意,只是问了一句:“栀栀喜欢哪一种?”
祝遥栀绝望地闭上双眼,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地说:“我最喜欢睡觉了。”
“栀栀要是想睡觉,早就睡了。”邪神轻易就看透她,转而低声说,“上一次我进栀栀的梦境,栀栀用发带蒙了眼,再来一次?”
这是能再来一次的吗?
祝遥栀心有戚戚,咬牙说:“不管这是合欢宗还是魔域用来蒙眼的缎带,要是只有蒙住眼睛这个作用,我的名字就可以倒着念了。”
邪神凉凉地“哦”了一声,“栀栀,你很了解?”
“……”祝遥栀一哽。
她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想都不用想,这些东西肯定要多不正经有多不正经。
而邪神的声音又冷了几分:“我倒是差点忘了,栀栀还有个合欢宗的相好,真可惜,没有一并抓到鬼哭狱。”
“什么东西?我哪里来的合欢宗相好?”祝遥栀一愣,忽然反应过来,小怪物说的可能是游轻容。
她轻叹一声,“难道在你眼里,只要是个男的我都会去勾搭一下。”
邪神语气幽幽:“还得长得好看。”
“……”祝遥栀有些心虚,昨晚邪神问她有哪句真话,她憋出一句你真的很好看。
真记仇,一句话就惦记到现在。
她不敢说话了,只能胆战心惊地盯着少年伸进柜子里的手,生怕邪神真的拿出什么要她命的东西。
然后她就看见邪神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白瓷罐子,细腻白瓷上烧了一层漂亮的桃花釉,粉艳得她眼前发黑。
祝遥栀开始一点点往里缩,恨不得整个人缩成一团,但邪神还压在她身上,所以她只是小幅度地蹭动了几下。
“别自讨苦吃。”邪神瞥她一眼,眼神有些危险,触手将她牢牢按住。
祝遥栀也意识到这个行为无异于是在玩火,立刻僵住,一动也不敢再动。
她盯着那个白瓷罐子,谨慎地问:“这是什么?”
邪神垂眸看她,反问了一句:“栀栀以为是什么?”
祝遥栀看着那个罐子,只觉得浑身都开始酸了起来。
一般装在罐子里的,要么是脂膏要么是某些油,而且估计还带了催情的成分,总之无论是哪种,用途都是不可描述。
她心如死灰地说:“你是要把我玩死吗?尊上。”
一时分不清是被吃掉还是这种死法更难以接受。
邪神单手支着下颌,微微眯起双眼,“栀栀,这样可太便宜你了。”
“……”祝遥栀不敢说话,只是缓缓眨了眨眼。
而苍白的手指已经打开了白瓷罐,甜腻的桃花香扑鼻而来,很快就盈满整张床榻。
祝遥栀看着少年的指尖蘸上粘稠油膏,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但那些油膏却落到了她的发尾上,花油滋养她焦枯分叉的头发。
祝遥栀才反应过来,“你在吓我?”
“就只许栀栀骗我那么多次?”邪神说完,转眸不再看她,拿了玉梳专心致志地梳理手中的发尾。
祝遥栀不敢说话了。
“栀栀,你养不好你自己。”少年清冷的声线情绪难辨,“不如给我养。”
祝遥栀自己就可以养自己,当然她没有否认,在这个时候跟小怪物说反话显然是不明智的。
静夜无声,魔域的夜晚寒意透骨,但将她缠绕锁死的触手是温暖的。
祝遥栀见邪神将她的发尾打理好,就眨了眨眼,轻声问:“你不去处理事务吗?”
现在小怪物都掌管魔域了,总不至于闲到一整天都贴身监视她吧?
“栀栀就这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邪神瞥她一眼,眼神冷了几分。
祝遥栀哄人的话张口就来:“我这是关心你。”
邪神睨她一眼,“不是想支开我然后再逃一次?”
“……”祝遥栀顿时噤若寒蝉。
第65章 荷花酥
祝遥栀还不至于这么胆大包天, 敢在魔尊床上想着如何逃出魔域的事情。
所以她带着安抚的口吻说:“我逃不了,你已经抓住我了。”
邪神看她良久,沉声说:“栀栀, 千万别像上一次那样,再来一次,我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情。”
上一次……祝遥栀回想起来, 上一次她是用了化寒烟才顺利逃出去的。
她还在回想, 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她的心口, “栀栀, 你为了逃离我,甚至不惜伤害你自己。”
祝遥栀微怔,邪神是怎么知道她逃出去的具体方法?那个时候祂明明不在场。
她垂下眼帘遮去严重猜疑, 摇了摇头说:“我没有。因为那个法器只有在我受到致命伤的时候才能把我转移到别处。”
邪神眸光微动, 犹如霜雪星河,“还有很多事情,我都在等你亲口告诉我。栀栀,我不相信, 你这样的人,为何会对一个品行不端的男人钟情至此?”
祝遥栀微叹:“我还不能告诉你。”
她其实很想说, 尽管折磨司空玉只要别让他死就好了, 但这种情况下邪神很有可能会以为她是为了保护司空玉才这么说, 只要不死就可以, 要是说了邪神偏偏要让司空玉死呢?她不想再被夺舍一次, 然后替系统背黑锅。
事关司空玉, 她不敢暴露任何相关的信息, 要是邪神得知了系统的存在,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说不定她就永远都回不了家,她不敢赌。
害怕被读心,祝遥栀甚至竭尽全力地避免想到这些事情。
因为她的回避,邪神刚有所缓和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栀栀,我的耐心有限,不要逼我。”
“……”祝遥栀只能沉默。
气氛僵持不下,她甚至感觉到覆在她身上的邪神体温在一点点变冷,她知道小怪物情绪失控的时候就会这样。
这时,祝遥栀听到了殿门外传来侍女熟悉的声音:“尊上,梦惊鹊求见,有要事禀告。”
邪神面容冷峻,很明显地不悦。
祝遥栀缓缓眨了眨眼,轻声说:“我等你回来。”
邪神凉凉地瞥了她一眼,让那些触手缠得更紧了。
高大身影离去后,祝遥栀忍不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真是要命。
非常好的魔尊,使她身心俱疲。
祝遥栀阖上眼,抓紧时间思考现在的处境。
她身上所有可以用的物品都被没收了,寝殿里应该像上次一样布下了只针对她的禁制,单纯靠她自己,逃出去的概率为零。
那就从他人身上找找办法,方楹……嗯,感觉已经被她连坐了,现在的处境估计也不容乐观。
那她还认识什么人能把她从魔尊的寝殿里捞出去?实力要足够强大,胆子要比实力更大。
祝遥栀苦苦思索,最后居然想到了她的宿敌,一开始她觉得这个人选有些离谱,但仔细一想,李眉砂实力强悍,是个什么都敢做的狠人,说不定还真可以。
不过,物华山庄背后竟然是仙盟的长老,李眉砂估计在忙着清理仙盟的内鬼,应该没空管她。
唉,看来逃离魔域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她只觉脑壳疼,为今之计只能先安抚小怪物,没准哄一哄邪神她就能先从寝殿出去,活动范围扩大了,逃出去的机会也就更多。
太费脑子了,祝遥栀苦思冥想,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半夜她迷迷糊糊地,半梦半醒间,她好像被紧紧锢在一个怀抱中,也许是梦,也许不是。
次日醒来,寝殿内光线还是昏昏沉沉,不过祝遥栀知道这是上午,因为被她放进来的侍女给她端来了早膳。
祝遥栀尝试着轻轻抬了抬腿,还好,没有想象中不适。
同时她也发现,床榻上缠绕着她的触手不见了,只有温暖柔软的被褥。
祝遥栀一掀开被子,就看见脚踝上系了一道细细的银链,缀着栀子花铃铛,她每动一下就发出一声轻响。
银链垂下一道飘逸如羽的流光,约莫三寸后淡做一缕轻烟,不知道另一端系在何处。
好吧,看来不只是寝殿下了禁制,她也被锁在寝殿里了。
祝遥栀不是很意外,拿起床头柜上的衣裳穿戴整齐。
她撩开床帘下了榻,赤足踩在柔软的金丝绒毯上,慢慢走过去在桌边坐下。
侍女低头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祝遥栀执起一双玉筷,略略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看起来也颇合她的胃口,不过她心怀计策,就故意没怎么动筷。
侍女在一旁弱弱地说:“姑娘,你再多吃一点吧。”
祝遥栀只问:“你们尊上去了哪?”
很奇怪,上次也是这样,白天的时候邪神并不在寝殿,所以那次她才有机会逃出去。
侍女说:“奴也不知,尊上白日里并不在魔宫。”
祝遥栀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古怪,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原因。
从她被抓过来关在寝殿,邪神几乎时时刻刻亲自看守她,用触手牢牢锁着她,防止她逃跑。
那为什么白天就不会?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邪神不想,而是祂不能。
这很有可能成为她逃出去的契机。
祝遥栀搁下手中的筷子,走到靠窗的软榻上坐下,推开窗户,庭院里的幽蓝藻花像是浮空的水母,天空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深海。
她在识海里问系统:“你这几天怎么跟死了一样,司空玉都被抓去蹲大牢了,你不着急?”
系统说:“着急也没有办法,你现在都自身难保了。”
祝遥栀被噎了一下:“话是这么说,难道你就不能帮我从这里逃出去?”
系统:“不能。”
祝遥栀:“没用的东西。那我问你一些问题,你配合点,也许你告诉我,司空玉就多了一丝生机,别等时候你就算夺舍我也做不了什么。”
系统知时务者为俊杰地说:“你问,只要我知道。”
祝遥栀就问:“你知道邪神白天去了哪里吗?”
系统说:“不知道。”
真是废物。
祝遥栀无语了一瞬,只好换了个话题:“那你告诉我,李眉砂现在在哪?”
系统说:“他偏离了原定的剧情线,物华山庄一事败露后,他应该血洗仙盟,然后成为新一任的仙盟盟主。”
祝遥栀有些疑惑,“慢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原本的仙盟盟主应该是他娘,所以他们母子反目成仇?”
系统说:“是的,因为在原本的剧情中,李眉砂会在物华山庄堕为孽物。”
祝遥栀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你是没见过他是怎么斩杀物华山庄那些孽物,简直跟切菜一样。”
这也太讽刺了,她这宿敌一见到孽物拔刀就杀,最后的下场竟然是堕为自己最为厌恨的怪物。
系统说:“很奇怪,只要李眉砂在你身边,我就会无法联系上你。”
祝遥栀也疑惑不解,能屏蔽系统的不是只有邪神吗?怎么李眉砂也可以。
她把话题绕了回来:“你刚才说李眉砂偏离了剧情线,那他去干什么了?”
系统说:“昨天他忽然去了东州,一己之力击退魔修夺回了琼芳阁。”
祝遥栀了然道:“看来他是想把之前被魔教侵占的宗门都夺回来。”
那昨晚梦惊鹊来找邪神说有要事禀告,估计也是和李眉砂有关。
但系统却说:“也不像,如果要夺回原先各个宗派的领地,以他的身份和实力,完全可以和其他修士合作,但他没有。而且琼芳阁与南州接壤,现在他提刀杀进了南州的苍漪宗,苍漪宗之后再隔三个宗门,就是魔宫。”
祝遥栀有些意外,“你是说,李眉砂正在一个人杀进魔域,直逼魔宫?”
系统说:“是的,这是离魔宫最近的路线。”
祝遥栀简直一头雾水,死对头这么急着杀进魔宫,是想要干什么?
她谨慎地问:“你说,如果李眉砂和邪神对上,谁会赢?”
她知道邪神强大到可怕,可是李眉砂又何尝不是?
系统说:“我不知道,原定的剧情里,李眉砂会死于霎雪剑下。”
“霎雪剑?不对啊,按照原来的剧情,我在榴花汀已经死了,哪里来的霎雪剑?”祝遥栀回过味来,“哦,我差点忘了,我死了以后,是司空玉继承剑阁的遗产活了下来,这个遗产就包括我的霎雪剑。”
她顿时无语了,李眉砂最终会被司空玉杀死?这也太辱了,司空玉那副怂样,是开了多大的金手指才能做到啊。
系统讪讪说:“现在剧情走向已经有些脱离原著,李眉砂的修为比原著强大太多,已经成为一个不稳定因素。”
祝遥栀说:“那倒也是,这宿敌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的,上次我都差点被他杀了。”
不过这对她来说倒是好消息,因为李眉砂自己杀进魔域,那她也许可以想方设法和他取得联系,不过,得找机会拿回她的弟子令。
祝遥栀和系统在识海中对话,旁人并不知道。
所以在侍女“看”来,祝遥栀只是坐在窗边垂眸失神,看上去颇为郁郁不得志。
侍女忍不住说:“姑娘,您要是烦闷的话,要不奴给你讲讲一些逸闻趣事?”
祝遥栀被她的声音唤回了思绪,抬眸看了过去,说:“嗯,你讲。”
尽管她很想打听消息,但她知道这个侍女和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邪神都会知道,所以她只能不动声色地套话了。
侍女跟她说:“最近,听说天演教那对双生子教主,为了争抢一个魔修大打出手,那个魔修是个刚堕魔不久的女修,因为承袭繁衍血脉妖媚入骨,引得无数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哦,听上去是没什么信息含量的八卦。
祝遥栀随口一问:“那她一定长得很美吧。”
“那魔修确实生得貌美……”侍女跟她描述了一下长相,而后又说了一句,“不过奴觉得,她没有姑娘您好看。”
祝遥栀忽略了后面那句恭维之语,她倒是觉得侍女形容的长相有些熟悉。
侍女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十方魔教的祈神节到了,今晚一定很热闹,我听长老说,为了祈求神明庇护,我们献上一切以表虔诚,倾尽礼乐,华灯结彩,而且各个魔教还会挑选美人跳祈神舞……”
说着说着,侍女忽然意识到祝遥栀是被关在寝殿里,她却滔滔不绝地跟她描述外面的风土人情,顿时住口,怯怯道:“是奴失言了,请姑娘责罚。”
她觉得这简直是在往人家姑娘的痛处戳。
祝遥栀摆了摆手,“没事。”
她双手捧脸,一副很向往的样子,“祈神节听起来好好玩。”
侍女只是低垂脑袋,不敢说话。
祝遥栀忽然问她:“你会做什么点心吗?”
“会、会的,”还在愧疚的侍女闻言一下子来劲了,“奴会做桂花糕、芸豆卷、荷花酥……”
侍女兴奋地跟她报菜名,祝遥栀想了一下,就说:“你教我怎么做荷花酥吧,反正我也无事可做。”
“是。”侍女很开心的样子。
祝遥栀学到一半已经有些后悔了,荷花酥吃起来香但做起来格外麻烦,但她想了想,还是耐下性子继续学。
侍女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凭空变出一个小巧实用的灶台,将祝遥栀做出来的荷花酥放进去炸,油酥做成的花瓣被炸开,不过炸得有些难看。
“我果然是个手残。”祝遥栀不肯承认这是自己做出来的,夹走吃掉了,味道还行,毕竟是侍女给她和好的馅料,她只要包进油酥面皮里,再切出莲花瓣放进去炸就行了。
侍女安慰她:“姑娘瞧着是头一回下厨,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祝遥栀确实是在没有智能家电的帮助下第一次下厨,所以她也很快原谅了她自己。
在侍女小嘴抹了蜜的鼓励下,祝遥栀折腾了一上午的荷花酥,虽然最后做出来的成品还是不太漂亮,但也勉强能入眼。
她也没有为难自己,差不多就收手了。
因为吃失败的荷花酥已经吃饱了,所以祝遥栀直接躺到床上去,无聊得想直接开始午睡了。
太无聊了,她让侍女给她念话本当睡前故事听着玩。
侍女听话地拿了一册话本子,站在她床头念着。
祝遥栀原本当做消遣来听,听着听着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等等,”她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有些牙酸地问,“这话本是讲什么的?”
虽然姓名都改了一两个字,但很容易就能听出来这是在讲她和李眉砂?这是能被允许写的吗?
侍女翻了一下,如实回答她:“是讲昙释刀和霎雪剑的,这一代的两位传人皆是容色出众,英雄年少,美人如玉,写他们相爱相杀的话本有很多,这本《昙溪霎雪》只是其中一本。”
祝遥栀简直眼前一黑。听上去这侍女并不知晓她是谁,不然也不敢在魔尊的寝殿念这么炸裂的东西。
她和李眉砂只是一对恨不得地方去死的宿敌,到底是谁在磕?有什么好磕的?
这些无聊的修真界人就这么爱配平吗?
她连忙摆手,“换一本吧,你快些收起来。”
可千万别让邪神看到了,毕竟她已经痛失真名了。
侍女有些不理解,但还是听话地收了起来,又换了一本,这本又是讲她和李眉砂的,情节设定和现实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祝遥栀做梦也想不到,她怎么能把李眉砂关小黑屋然后天天双修,把她从一个废柴修到能够召出霎雪剑。
她听得额角青筋狂跳,“太离谱了,这实在是太离谱了。”
侍女停下念话本的声音,小声问:“怎么了姑娘,是这故事不合您的心意吗?”
祝遥栀牙酸道:“故事没问题,但两位主角问题太大了,换两个人会好很多。”
侍女:“可是进来最热销的就是这些话本,说来奇怪,以往谁都不敢写那位凶名在外的刀宗首席,但《昙溪霎雪》问世后,竟然没有被仙盟追责,于是此类话本越来越多。”
“……”祝遥栀沉默良久,还是说,“不念话本了,你带着你的所有话本先退下吧。”
“是。”侍女乖顺地走了。
祝遥栀躺在床上思来想去,她暂时还是只能从邪神身上下手,必须想办法让邪神放松警惕。
难办,她只是一个连工作都找不到的悲惨大学生,为什么要让她穿进这么阴间的一本书里。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浅眠了片刻又很快醒来,醒醒睡睡不知道几次。
后来祝遥栀在睡梦中,察觉冰凉柔软的触手缠绕在她脚踝上,引得那圈银链上缀着的花铃发出清脆声响。
她很快醒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床榻边的邪神,少年面容逆着昏暗光线,眉骨高挺,眼窝格外深邃。
害怕邪神还是揪着她有所隐瞒的事情不放,祝遥栀率先问:“你饿不饿,我做了荷花酥,放在桌上了。”
银白触手将桌上那一盘荷花酥卷了过来,苍白的指尖拈起一块荷花酥,邪神垂眸看她,话语听不出喜怒:“栀栀不应该说,这是为了我特意做的?”
那就太明显了嘛。
简直就像那些为归来的丈夫准备晚饭的贤良妻子一样。
祝遥栀趴在床上,扬起脸看祂,真假掺杂地说:“是我无聊做着玩的,我自己也吃不下这么多。”
邪神一语不发,只是抿直了唇。
祝遥栀双手撑脸,眉眼略弯着说:“你吃不吃?不吃就给我当晚饭。”
“……”
邪神面无表情地吃掉了手里的荷花酥,当然,这一次没再给她任何反馈。
祝遥栀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伸懒腰,状似随口一问:“白天的时候你去哪了?我一个人好无聊。”
邪神瞥她一眼,“你不是跟侍女玩了一上午?”
“那还是跟尊上在一起比较好。”祝遥栀随手将鬓边青丝撩到耳后。
怎么连一个侍女的醋都吃啊。
邪神伸手,冰凉的手指摩挲她清削的下颚骨,声音泛冷,“我不在,不是更方便栀栀逃出去?”
“我哪里逃得了?”祝遥栀反握住少年的手,冰凉的指节在她手中细微地颤了一下,“尊上想把我抓回来,不是易如反掌?”
邪神不说话,只是将手掌抽了出来。
祝遥栀不以为意,下床走到桌边坐下,开始泡茶,一边问:“你要喝茶吗?”
邪神还是冷着一张脸,但在她对面落座,触手在地毯上蜿蜒铺展,冰凉地滑过她的足尖。
祝遥栀在少量的茶水里加了大量的枸杞红枣等养生药材,一边等水煮开一边观察着邪神的表情。
水烟袅袅,在寒凉的夜里凝出一层细密的白雾,少年的面容在水雾中漂亮得有些看不真切。
祝遥栀本来想说点好话,却不由得愣了一下。
她忽然觉得,邪神的脸一旦冰冷无情,水雾模糊瞳色和发色,看上去居然有点像李眉砂。
大概是因为,之前的小怪物一看到她,一双星蓝眼瞳就会亮晶晶的,这种眼神绝对不会出现在李眉砂那张棺材脸上。
现在邪神也冷着一张脸,她才发现某些诡异的共同点。一样斜飞入鬓的眉宇,连眼型都相似,还有上挑的眼尾。
少年眼眸暗沉下去,语气有些危险:“栀栀,你在透过我看着谁?”
祝遥栀猛然回过神来,她垂下眼帘,轻声说:“在看你啊,这世上哪还有比尊上更好看的人?都说隔雾观花要更美上几分,现在看来此言非虚。”
“栀栀,你一直都如此巧言善辩。”邪神话语微沉。
祝遥栀说:“那我长着嘴就是要来说话的,既然都要说话,为什么不说点尊上爱听的?”
这时茶水也煮开了,她垂眸倒了两杯茶,没有去看邪神是什么反应。
祝遥栀转了转手中的茶杯,让茶水恰好倒映着邪神的面容。
说来也奇怪,一旦发觉两者的相像之处,她越看,就觉得越像。
邪神和李眉砂,难道有什么渊源?
祝遥栀慢慢喝完了手里的茶,瞥见邪神并没有动那杯她倒的茶。
难道是因为她刚才把祂幻视李眉砂,所以小怪物生气了?
那看来得顺毛摸。
第66章 祈神舞
魔域的夜格外清冷, 空旷寝殿只在四角点了灯火,光线昏黄如一个旧梦。
祝遥栀看着与她对坐的邪神,魔尊的袍服一身玄黑, 衬得祂脸上的表情更加冷。
看上去有点哄不动。
但哄了总比不作为好。
祝遥栀双手捧脸,两眼弯弯地开口说:“我做的荷花酥好吃吗?”
这种话虽然对于他们现在凝固一样的关系没有突破,但总不会出错。
邪神避开了她带着期待的视线, 但周围的触手上流转蓝金光斑, 如同无数只眼睛看向她。
“为什么是荷花酥?我以为你会选更容易做的糕点。”
祝遥栀回答说:“因为我觉得荷花酥最好吃。要是你不吃, 那还是得我自己解决,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亏待自己?”
邪神瞥她一眼,意味不明地说:“我以为栀栀会说,因为你觉得最好吃所以也想给我。”
祝遥栀弯唇, “我没否认哦。”
这种意味, 自己品出来总好过她直接挑明,越是隐隐约约,就越是忍不住去猜。
少年垂眸,拿起剩下的荷花酥, 就着茶慢慢吃。
还是有被她哄到了。
祝遥栀心想,其实也不算难哄, 有种小怪物已经给她画好重点的错觉, 只要她不掀桌把卷子撕了, 总是能拿到分的。
她觉得自己这个比喻有些好笑, 坐姿无意识舒缓了些许, 交叠了双腿, 脚踝银链上的铃铛叮铃响了一下。
邪神眸光微动, 但没有说什么。
祝遥栀倒没有抱着今晚就能从这座寝殿出去的幻想, 慢慢来, 不着急,反正待在鬼哭狱受折磨的是司空玉而不是她。
她慢悠悠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百无聊赖地看着小怪物吃糕点,每一口咬下去都不见得咀嚼一下,就消失在唇齿之间,少年身后的触手攀上桌沿,似乎也想吃盘子里的荷花酥,被祂瞥一眼就老实了下去。
那盘荷花酥很快就被吃完了,还一点渣都不剩下。
祝遥栀捧着茶杯,一边喝茶一边随口说:“魔宫的伙食倒是不错,都挺合我胃口的。”
“既合胃口,栀栀不也只是吃了一点。”邪神垂眸看着她,目光扫过她有些外凸的细瘦腕骨。
“栀栀,你难不成要茶饭不思,好让我同情。”
祝遥栀晃了晃手里的茶水,不紧不慢地说:“一开始我确实想过,不过还是算了,犯不着饿着自己。”
“你向来从不会委屈自己。”邪神的语气难辨情绪,但脸上的神情没有那么冷了。
祝遥栀从中品出一点微妙的提醒之意,就像是,如果她不珍惜自己,小怪物反而会生气。
不过由此看来,她白天做了什么,邪神果然都会知道。
希望小怪物听不出那些改名换姓的话本是在造她和李眉砂的谣。
哪怕是话本里那些子虚乌有的纠葛,邪神也包吃醋的。
祝遥栀原本是想继续喝茶,倒茶的时候无意间瞥见窗外浮动点点光芒,她下意识看了过去。
环形雕花窗框住一方夜空,月光被悬空的流水折射得更加璀璨,无数浮灯迤逦飘过,像是一片金色的星海。
祝遥栀想起侍女的话,最近是魔域的祈神节。
“栀栀。”邪神出声,似在提醒她。
“嗯?”祝遥栀回过神来,才发现她的茶倒多了,茶水从杯中满溢而出,在玉桌上漫开一滩水迹,还浸湿了邪神铺在桌面上的一角袖袍。
她顿时眉心一跳,刚想用灵力蒸干桌上水痕,一掐诀才发现灵脉都被封锁了,她只好拿了一方丝帕,快要擦上魔尊的袖袍时,邪神却移开了手。
她就把桌上的茶水擦干净,才坐了回去。
“这些应该让侍女来做。”邪神说。
“多大点事。”祝遥栀不以为意,“我之前……”
她下意识想说,她之前在剑阁被当做外门弟子,比擦桌子更累的脏活都干过,但话还没出口就戛然而止。她有些奇怪,这些明明是穿书以前原主的经历,她怎么就自然而然地当成是她自己的了?
她的话说一半就沉默下来,但邪神好像听懂了她的未尽之意,只说:“我锁了你的灵脉,不是让你做这些。”
“我知道,你只是不想我再逃出去。”祝遥栀耸了耸肩。
她并不意外,而且魔域又没有天地灵气,她就算留有灵脉也无法修炼,所以有没有其实区别不大。
“栀栀,你们灵修最是倚重灵力,如今灵脉被封,你不怕?”邪神冰凉的手指搭上她的手腕,指腹摩挲她被支离腕骨撑起的那片脆弱肌肤。
祝遥栀很快说了一句:“我就算怕也没用,难道我害怕到躲进尊上怀里撒娇,你就会把灵力还给我?”
她嘴一张什么都敢说,只是垂下眼帘掩去了眸中闪过的一缕深思,她担心这是试探,难道邪神发现了她其实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修士?
“栀栀向来只是嘴上说说。”邪神垂眸,注意力仍然放在她的手腕上。
祝遥栀隐隐觉得,在邪神怀里撒娇什么的,说不定还真的有用。但她只会口嗨,敢说却不一定敢做,从她有记忆以来她还真的没有对谁撒过娇,光是想想已经开始牙酸了。
而且要是她真的做了,但邪神还是没有把灵脉的封印撤去,那她不就亏了?
祝遥栀思来想去,还是说一说就算了。
她的视线也瞥了过去,她的手腕现在一片空荡荡,不止她的储物手镯,就连李眉砂给她的那些价值连城的首饰也都被摘了下来。
不过现在这些都是次要的,她只想要拿回她的弟子令,好联系上李眉砂,死对头应该能把司空玉捞出魔域。
祝遥栀不敢多想,害怕某一瞬间就被读心了。
她刚想说什么,殿门外忽然传来侍女有些惴惴不安的声音:“尊上,今夜的祈神舞是魔域一年一度的盛事,若能得尊上主持,定是十方魔教无上荣幸。”
祝遥栀反应过来,这个侍女好像是为了她才说这番话的。因为她白天对祈神舞流露出兴趣,而侍女以为魔尊若要亲临祈神节,就会带上她。
侍女不知道,她其实算是戴罪之人,只是关押的地点不是鬼哭狱而是魔尊寝殿。
而坐在她对面的魔尊仍是神色疏淡地垂眸,“栀栀,我有事情要去做,你是不是很开心?”
“我有吗?”祝遥栀垂眸饮茶,“尊上可以自信一些,你布下的天罗地网,我无从逃脱。”
“栀栀,”少年眼若寒星,“我留不住你,就只好牢牢抓住你。”
祝遥栀没有说什么。
其实司空玉什么的都是次要的,从始至终她想做的都只有一件事,活下去,借助系统的帮助,然后回家。
——所以,谁都留不住她。
沉默片刻后,祝遥栀身上忽然被罩过来一件白袍,邪神的声音仍然透着冷意:“换上,栀栀和我一起去。”
祝遥栀拢上那件白袍,又戴了面纱,细长的触手伸过来缠住她的手腕,犹如锁链。
这些都无所谓,能踏出这座寝殿就好。
祝遥栀被触手牵着绕过曲折回廊,然后走上了一顶华贵宽敞的轿辇,为了她的精神健康着想,她没有好奇是什么东西在抬着轿子。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魔宫真的很大,如果没有灵力,她可能走几天都走不出去。
坐在她身旁的邪神问:“栀栀在看什么?”
“在看这些点心,”祝遥栀拈起一块淋了蔗糖浆的桂花糕咬了一口,“我还没吃晚饭。”
邪神语气不善:“以后好好吃饭,栀栀总不会喜欢我喂别的东西。”
“嗯。”祝遥栀应了一声,继续吃糕点。
片刻后,她听到了喧闹声,夜空也明亮起来,轿帘被夜风掀起,她久违地看到了烟火长街。
白骨灯盏缀着彩穗丝绦,灯焰多为幽青或猩红,鳞羽错杂的魔修络绎不绝,犹如百鬼夜行,热闹而怪诞。
可能是被关了好一会,祝遥栀看到那些活蹦乱跳的眼球,竟然也觉得眉清目秀起来。
很快,轿辇落地,邪神起身下轿,祝遥栀也被触手牵了下去。
黑雾缭绕在四周,白骨堆砌成一座华庭,高台上是魔尊的座位,底下的魔修跪了一地,应该是十方魔教的高层。
祝遥栀的注意力被中间的奇异景象吸引了过去,一开始她以为是缥缈的光带,细看之下她才发现是刚才看过的热闹街巷,整片魔域都被缩小了,呈现在中央。
她有些好奇地伸手去碰,光影从她指尖穿过,但这一瞬间她好像置身于灯火长街中,看到了形貌各异的魔修,听到了软体与骨骼摩擦过地面的声响,交杂着或腥苦或甜稠的气味。
好神奇。
祝遥栀本来还想再体验一下,就被几只触手半推半送地拉上了高台,邪神已经在最为尊贵的位置上落座,周围架起白骨屏风,厚重的罗帐也垂了下来。
祝遥栀打量了一眼高台中央那张宽敞的玄玉主座,说实话再坐下一个她也完全足够,不过和魔尊共坐主座可能会造成一定误会,所以她还是选择站在一旁,等下站累了就坐在触手上算了。
邪神看了她一眼,星蓝眼瞳凛冽如霜。
祝遥栀直觉,小怪物又不高兴了。
她有点一头雾水,她站在一旁难道碍着祂什么了?也没有吧。
祝遥栀还在疑惑不解,下面的魔修已经跪拜完了起身,在各自的座位上坐下。
高台周围的屏风和罗帐只是遮挡底下的视线,丝毫不影响祝遥栀往下看。
她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方楹和梦惊鹊,其他的魔修就算了,没一个认识。
祝遥栀倚靠在触手上,有些百无聊赖地看来看去,她想起白天侍女跟她说的魔域八卦,一个貌美魔修引得双生教主争抢不休。
她瞥了一眼,很快就找到了那对双生子,两个少年长相妖美邪异,如果脸上没有那么多只眼睛就好了。
其中一个少年怀中搂着一个身形窈窕的少女,层叠红纱垂落至地,背上镂空的蔷薇花纹可以看到雪白的肌肤。
从祝遥栀的角度只能看到少女的背影,只觉得每一道身体线条都透出婀娜曼妙之感,几乎要让人移不开眼睛。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些眼熟。
“栀栀在看谁?”
大概是她盯着人家看了太久,邪神也注意到了。
祝遥栀回答:“没什么,只是听侍女说有一个很漂亮的人。”
邪神闻言有些不悦,顺着她的视线瞥了一眼,很快就把目光落回她身上,冷淡道:“繁衍血脉而已。”
祝遥栀“哦”了一声,原来如此,原本就貌美,再加上繁衍的影响,难怪勾人心魄。
她原本不以为意,直到那少女抬头往高台望来。
那张脸赫然是——朝璃!
祝遥栀怔了一下。
她回想起来,才发现自从上次出了秘境,就没怎么看到朝璃了,按理来说,司空玉去玲珑七阙游学,朝璃肯定也会跟过来。
没想到,朝璃居然堕魔了。
朝璃知道司空玉被抓来魔域这件事吗?
而邪神冷声说:“栀栀,你还是少看别人几眼,若这是个男人,他已经死了。”
祝遥栀就收回视线,眉眼浅浅一弯,“尊上息怒,我又不会喜欢女子。”
邪神:“栀栀既不喜欢,怎么眼睛都要黏在她身上了。”
祝遥栀顺着毛摸,乖巧应道:“我不看就是了。”
而这时,台下传来类似编钟的声响,祈神舞开始了。
姿容冶丽的十位魔修依次献舞,轻纱飘飞,花雨纷坠,各有风情的美人顾盼生辉。
祝遥栀本来看得好好的,但只要轮到那些身姿纤秀的少年献舞,银白触手总会伸过来遮挡她的视线。
祝遥栀叹气,“我真的不是那种见一个就爱一个的人。”
她看起来像那种花心的渣女吗?虽然这只是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误。
邪神冷呵一声,显然不信。
祝遥栀有些饿,刚才的糕点填不饱肚子,但这些魔修吃的东西,她只不过看了一眼都差点吐出来,比如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拿起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从她眼睛里张开血盆大口把心脏吃下去。
祝遥栀只好把目光放在那些跳祈神舞的美人身上,虽然他们看着也不像正常人,但至少养眼。
下一个跳祈神舞的美人竟然是朝璃。
少女舞姿翩若惊鸿,步步生莲,时不时抬头往高台上盈盈望过来。
只能说,离开了司空玉,朝璃面上的表情好像更生动了些许,也更懂得如何将自己的美貌发挥得淋漓尽致。
祝遥栀下意识看了一眼邪神,邪神并没有注意到频频抬眸看过来的朝璃,祂只是召来一个侍者不知道吩咐了什么。
像是留意到祝遥栀的视线,少年转眸看来,与她对视了一眼,但祝遥栀错开了视线。
一错开视线,祝遥栀的下巴就被掐住,她不得不看向邪神的冰凉隐怒的双眼。
“栀栀,就连那些卑贱的舞者你都会多看几眼,却偏偏不愿意看我。”
祝遥栀只好说:“因为他们不知道我在看,但我一看你,你就立刻看向我,我就不能害羞一下?”
她垂下眼睫,浅浅装了一下,当然害羞是不可能害羞的,害怕的可能性多一些。
邪神淡声说:“因为我一直在看你,所以你一看过来我就会知道。”
祝遥栀轻轻眨了眨眼,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那我就更害羞了。”
邪神没说话,但好歹松开了手。
祝遥栀把面纱上凌乱的流苏拨好,继续看朝璃跳舞了。
这时,侍者恭敬地走到她身边,向她呈上一个白玉托盘,上面放着各种点心和茶水。
祝遥栀接过去,把托盘架在触手上,自己也坐了上去。
她拈起一块尚且温热的荷花酥,下意识看了旁边的邪神一眼,少年别过脸,避开了她的视线。
这么别扭,大概因为还在生她的气吧。
祝遥栀有些好笑,垂眸吃她的糕点了。
朝璃不知是怀着何种心计,舞步轻旋之间忽然失去平衡,轻呼一声往高台上倒了下来,恰好扯开罗帐撞开了屏风。
祝遥栀还在吃点心,刚拈起的芙蓉酥被她弄出来的动静吓得啪叽掉回盘子里。
“尊上恕罪,我……”朝璃含羞带怯地望过来一眼。
邪神看都没看,只说:“丢出去。”
很快就有侍者上来,捂住朝璃的嘴把她拖了下去。
祝遥栀有些好奇,朝璃到底想干什么?
而梦惊鹊走到高台下,跪下行礼道:“尊上,祈神舞之后,还请您选出一名舞者点燃祈神灯,后续的各项典礼……”
趁着邪神被拖住,祝遥栀拿软帕擦干净手上的糕点屑,轻声说:“我吃得有些饱,想出去散步消消食,尊上不会拒绝我吧?”
她刚才喝的碧螺春都没有她此刻散发的茶味味道纯正。
邪神垂眸,她手腕上缠绕的触手凝做一个银白手镯,箍在她手腕上,垂下一道月华般轻盈的流光,另一端蜿蜒入邪神的广袖之中。
“栀栀,一刻钟后回来。”
“好。”祝遥栀当然是乖乖应下。
她绕过屏风,撩开罗帐,从侧门离开。
一离开邪神,她腕上手镯垂下的流光拖曳至地,尾端浅淡若无。
外面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幽深回廊,白骨雕花血肉燃灯,廊下的池塘里时不时传出咀嚼声。
祝遥栀借着散步的名义,其实是想来找被丢出来的朝璃。
不过还没找到朝璃,绕过回廊转角时,她不慎迎面撞上了几个魔修。
“哪个不长眼睛的贱玩意儿?”被簇拥在中间的少年嘶了一声,怒道,“这可是本公子新剥下来的一张人皮。”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祝遥栀也被撞得一趔趄,险些摔了一下。
她刚稳住身形,少年两边的侍者就指着她骂了起来:“大胆!你知道我们公子是谁吗?”
“半点修为都没有,一看就是最为低贱的女奴。”
“挡着脸做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太吵了,吵得祝遥栀脑壳疼。
而那个什么公子轻蔑地瞥了她一眼,看到她腕上垂下来的一线细长流光,他估计以为是锁链,就嗤笑道:“我当是什么玩意,原来是一介禁脔。”
旁边的侍者纷纷附和:“听说有些大人就喜欢抓一些凡人来当禁脔,叫起来可凄厉了。”
“是啊,不止能任意亵/玩,玩着玩着还能吃了呢。”
“难怪这么不懂规矩,见到我们公子都不知道跪下行礼。”
什么禁脔,她只是一个阶下囚,不要乱给她套一些款七八糟的头衔。
心脏的人,果然看什么都脏。
祝遥栀怒极反笑,轻而冷的一声笑,如同雪水送冰。
“你这贱奴的声音听起来倒是不错,到了床上叫起来肯定好听。”被侍者簇拥在中间的公子爷看她的眼神促狭了起来,“来,把面纱摘下来看看,要是合本公子的眼缘,本公子倒不介意把你收了。”
祝遥栀晃了晃手腕,银白手镯垂下的流光飘曳如羽,她不慌不忙地说:“你知道另一边连着的是谁吗?”
“不管是谁,反正最近可没听说哪个教主收了一个凡界来的女人,”少年矜傲地抬起下巴,“除了十方魔教的教主,本公子想要谁,就一定会弄到手。”
祝遥栀在这一瞬间忽然理解了李眉砂那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要是天天遇到这种白痴,她也会是那种眼神。
她启唇正想骂几句,银白触手瞬间铺展开来,那个公子爷和几个侍者立刻跪了下来,“参见尊上。”
“栀栀,为什么要放任这些渣滓欺负你?”冰凉的手指扣住她的手腕,邪神低声道,“我只是生你的气,又不是不爱你了。”
刚才还口出狂言的公子爷瞬间软倒在地,浑身颤抖着说:“姑娘息怒,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祝遥栀抬手,刚想过去抽几个巴掌,但她还没开始掌嘴,就被触手缠上手腕拉住了。
只是一瞬之间,那几个魔修就被扔进了饮血啖肉的宴席中间,十方魔教的高层都是机灵的,齐齐跪了下来。
然后银白触手将那几个对祝遥栀口出不逊的人生生撕成碎片,痛苦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宴席,余音绕梁。
祝遥栀移开了视线,不想看这么血腥的场面。其实这几个魔修只是顶撞她,说出来的话也脏了些。
不过她并不同情,生剥人皮的魔修,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值得怜悯的。
邪神看着她的眼神依旧没有温度,但少年声音森冷,在场的所有魔修全都听得清楚:“栀栀,谁敢欺负你,就是这种下场。”
第67章 无所求
星夜低垂, 明月似悬于窗边,歌舞中断的盛宴噤若寒蝉,殿上魔修跪拜了一地, 人人低头垂至华丽地砖,连大气都不敢出。
血肉与骨骼碎裂一地,银白触手嫌恶地甩开沾上的残渣, 玉冕华袍的少年负手而立, 瑰丽眼瞳寒如冰海。
邪神太过高大, 万千触手从衣袍下铺展而开, 就显得祂身后的祝遥栀格外瘦小。
但从此所有魔族都不敢轻视这个看似纤弱的少女,无人敢惹。
“栀栀,一刻钟的时间已经到了。”邪神回眸看她一眼。
“我知道。”祝遥栀应了一声, 自觉地走到邪神身边, 任由触手缠住她的手腕。
她又被带回了熟悉的高台上,被重重罗帐和屏风遮掩,台下歌舞继续,好像方才无事发生。
不得不说, 能在魔教混上高层,心理素质确实强大。
祝遥栀继续坐在触手上, 有些无聊着戳着那些吸盘玩, 奶白色的吸盘动了动, 像是要吸她的手指, 但又生生忍住了。
旁边的邪神出声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不吃了?”
祝遥栀瞥了一眼托盘上那几碟还剩大半的糕点, 摇了摇头:“吃腻了。”
这些糕点虽然都合她胃口, 但吃多了总是容易腻的, 仔细一想, 她今天中午吃的荷花酥, 晚上又是一堆糕点,后面几天完全不想再吃了。
至于下面那些魔修吃的东西,算了,她连看都不想看。
邪神单手支着下颌,银睫微掀,“栀栀还没吃饱,刚才只是借口。”
被当面揭穿的祝遥栀哽了一下,“好吧,我刚才只是,呃,想出去透透气。”
有这么明显吗!
邪神看她一眼,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明显并不相信。
祝遥栀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她张了张嘴,想圆一下,但感觉越说越露馅,只好算了,低头继续戳触手底下的吸盘。
她其实还是在意朝璃的事情,有疑点她还没有弄清楚。
祝遥栀随便抱了一只触手,像摸猫猫一样摸着,一边思绪放空,视线飘来飘去。
她的目光越过那些诡丽奇绝的歌舞,落到中间星灯璨璨的浮光中,整个魔域的缩影,她根据侍女跟她讲的大致介绍,努力辨认鬼哭狱的位置。
其实还算好找,这种关押罪犯的地方,祈神节的喧嚣灯火与鬼哭狱无关,唯一黯淡的地方,应该就是鬼哭狱。
祝遥栀记得,那对被朝璃迷得七荤八素的双生教主是天演教的,而天演魔教的魔殿距离鬼哭狱最近。看来朝璃还是对司空玉念念不忘。
“栀栀在想什么?”
她坐着的触手忽然向主座的位置靠近,祝遥栀下意识抱紧怀里的触手稳住身形,避免摔进邪神怀里。
祝遥栀垂下眼帘,极快地敛去所有思绪,说:“在想这个祈神节什么时候结束。”
她弯着眼眸,话语也轻柔下去,就好像在说“我想和你回去”一样。
“快了。”邪神垂眸,纤长眼睫勾着流丽灯火。
祝遥栀放松地倚靠在触手上,说:“回去了我要让侍女给我做夜宵吃。”
邪神淡声问:“栀栀觉得好吃?”
“好吃啊。”祝遥栀点点头,“挺合我胃口的,其实嘴挺叼的,但这个侍女做的饭菜每一样我都觉得很下饭。”
邪神瞥她一眼,似在提醒:“魔域的侍女不会做人族的膳食。”
祝遥栀“哦”了一声:“那我运气不错,这个侍女做的都是我能吃的,而且做得还挺好吃。”
估计是小侍女为了照顾她特意去学的。
“……”少年不悦地睨了她一眼,抿唇不说话了。
祝遥栀:?
她疑惑了,小怪物怎么又不高兴了?她也没说什么跟司空玉有关的话啊。聊吃饭这种日常话题竟然也会踩雷。
祝遥栀还在百思不得其解,而这场夜宴已经趋近尾声。
穹顶正中央的眼睛裂开,露出幽蓝夜空,被选出的少女以身燃火,点燃无数灯展飘向夜空,伴随着某种亘古悠远的低语,如吟如唱,叫人听不真切。
祝遥栀问邪神:“这是在说些什么?”
“祈愿。”邪神话语淡漠。
祝遥栀追问:“他们是在向你祈愿?”
“不止。”少年目光疏冷,像是在看一群可笑的蝼蚁,“只是对未知的愚昧崇拜,掌控他们很容易,只要以他们不能理解的方式杀掉一些人,剩下的人就会对我顶礼膜拜。”
的确如此,千百年来这些魔教朝拜未知的神明,哪怕神明的冷漠一瞥只是降下无数死亡,恐惧反而催生更加狂热的信仰。
祝遥栀摇了摇头,“所以你对这些人的愿望只要已读不回就好了。”
邪神冷漠道:“不读。”
祝遥栀:“……”
所以说,封建迷信不可取,万事只能靠自己。
而邪神垂眸看她,“栀栀,你的愿望是什么?”
祝遥栀心中警觉,弯唇一笑说:“我没有什么愿望好许的。”
她并非毫无所求,恰恰相反,越是真正想要的,就越不能被察觉。
说完她就移开了视线,没有去看小怪物脸上是什么表情。想都不用想,估计又生气了。
虽然邪神没有说话,但刚才还乖乖被她抱在怀里摸来摸去的触手挣脱了她的怀抱,背对着她卷了起来。
像那些炸毛然后不给摸的猫。
还真生气了啊。
祝遥栀没得玩了,只好继续把目光放到台下的歌舞宴饮上。
十方魔教的高层依次离席,如果可以的话祝遥栀也想跟着那对双生子离开,她想找朝璃弄清楚一些事情。
但谁都能离开,只有她不能。
很快,台下只剩梦惊鹊,似乎是有事要向魔尊禀告。
祝遥栀识趣地说:“那我先回去?”
她想回去吃侍女做的饭,好吃,爱吃。
邪神没看她,只说:“栀栀,我没说过你不能听。”
祝遥栀有些意外,据她所知,邪神能够直接获取所有魔修的所见所闻,只要下令让他们去办事就行,绝对的上行下效和高效率,如果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梦惊鹊来禀告的,应该是重要的事务。
她也算是个正道修士,没想到居然能旁听。
祝遥栀也不客气,悄悄支起耳朵。
梦惊鹊的声音隔帘传来,每个字都含着好听的韵律:“尊上,继琼芳阁被攻下后,今天苍漪宗也失陷了。刀宗首席似乎直奔魔宫而来。”
祝遥栀一听,心想李眉砂的动作可真快。
而邪神面上情绪难辨,只说:“继续。”
“是,”梦惊鹊接着往下说,“此人身上颇具疑点,我从未见过那个十几岁的少年郎能有这种修为,在此之前,他已经杀过我们好几位圣女圣子,甚至连差点降世的一位邪神,都被他斩杀。
“而且,既然修真界有这样的人才,我们攻下南州那些宗门时,李眉砂并未出手阻止,偏偏等到最近才开始与我们作对。”
祝遥栀之前也想不通这一点,明明李眉砂能力强悍,有他坐镇想必修真界不会被魔教打得节节败退,但三州宗门接连失陷时,李眉砂只是待在玲珑七阙,什么都不做。
梦惊鹊又说:“今天我在苍漪宗见过他一面,堪称所向披靡,刀刀必杀,甚至他受了伤,也完全不会发生任何异化。
“这位刀宗首席,比仙盟还要棘手,属下调查过他,他是上任仙盟盟主李梦戈和现任盟主陆簪星的唯一血脉,他身上的异常,也许和李梦戈有关。”
祝遥栀不是第一次听到李梦戈这个名字了,原来真的是李眉砂他爹。
而邪神一言不发,也不怎么表态。
梦惊鹊拿不准魔尊的意思,只好继续往下说:“李梦戈继承李家的昙释刀,百年前在问天试中力压群英夺得魁首,从而执掌仙盟,但谁能想到这样惊才绝艳之人,百年后竟然堕为怪物,被结发道侣陆簪星亲手击杀。所以李眉砂其实是怪物之子,也许正因如此,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我们的弱点。”
祝遥栀听得怔了一下,原来死对头还有这样的身世。所以在原来的剧情线里,李眉砂才会变成孽物么。
邪神说:“李梦戈没有被击杀,只是被封印。”
梦惊鹊怔住,很快又说:“尊上明察,若是李梦戈苏醒,仙盟自顾不暇,李眉砂可不会放任仙盟沦陷。父子相杀的戏码,倒真是让人期待。让李梦戈和仙盟鹬蚌相争,我们只需坐收渔翁之利。”
“属下这就安排下去,设法找到当年封印之地,争取今早解开封印。”
祝遥栀只觉山雨欲来,修真界很快就要乱成一锅粥了。
“属下就不打扰尊上和圣女殿下共度良宵了。”梦惊鹊禀报完毕,自觉地退下。
共度良宵……祝遥栀听得牙酸,很好,现在估计整个魔域都以为她和邪神是那种关系了。
邪神起身,触手伸过来缠住祝遥栀的手腕,带着她往外走。
祝遥栀还在思考刚才听到的信息,落后了邪神半步,像条小尾巴一样缀在后面。
她想得有些入神,所以当她前面的邪神一停下来,她没注意就撞了上去。
长身玉立的邪神纹丝不动,祝遥栀险些摔倒,还好有手腕上的触手拉住她。
也多亏了这些触手,不然祝遥栀就要直接撞上邪神后背的外骨骼,简直看着都疼。
邪神回身看她,“栀栀又在想什么?”
“没什么。”祝遥栀摸了摸鼻子。
触手缠上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拉开,邪神垂眸,目光掠过她的鼻子,“红了。”
祝遥栀吸了吸鼻子,“没事,不疼。”
说到底也是她自己不留神才会撞上去的。
邪神提醒她:“要流血了,栀栀。”
“啊?”祝遥栀只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了下来,一摸果然一手血,面纱也沾上了。
怎么回事?她什么时候这么脆皮了,轻轻一撞就流鼻血。
触手缠上来,翻出底下的吸盘,瞬间就把她手上的血舔吸干净。
冰凉的手指隔着面纱点过她的鼻尖,祝遥栀就没继续流鼻血了。
“好奇怪,怎么莫名其妙地就流鼻血了,我以前也不这样啊。”祝遥栀低声咕哝,一边走上来时那顶轿辇。
邪神平静地说:“因为栀栀吃的茶,滋补过甚。”
正在踩着踏板上轿子的祝遥栀听得一愣,脚下一踩空,直直摔进了身后的邪神怀里。
她轻呼一声,摔倒之前还抓了一把旁边的珠帘,清脆的裂帛之声后,琉璃珠玉崩了她一身。
祝遥栀双眼紧闭,心想有时候人一倒霉起来,果然连喝口水都会塞牙缝。
她再睁开眼,就发现她已经被抱到了轿中的软榻上,几只触手伸过来,把她身上的珍珠宝石卷走然后吃掉。
邪神伸手,将她脸上那方染血的面纱挑开拿走。
祝遥栀这才发现,她从刚才自己主动“投怀送抱”被邪神接住之后,她就一直侧坐在小怪物怀里。
邪神不置可否,没有像之前一样伸手紧紧抱着她,也没有让她下去的意思。
太近了,近得祝遥栀只要稍微偏转过脸,就能贴上冰凉的胸膛。
她有些不自在,开始说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说的茶是指?难道是我刚才配糕点吃的碧螺春?”
不会吧,没听说过什么碧螺春喝了会流鼻血啊。
邪神的声音离她很近:“不是,是你自己泡的茶。”
“我……”祝遥栀一哽,那归根到底还是邪神太能折腾她了。
邪神又说:“吃了也没长进。”
“……”
祝遥栀莫名有种屈辱感,仿佛吃了药后还是无济于事的那啥无能。
算了算了,她是人,不和怪物相提并论。
不行,女人不能说不行。
祝遥栀忍不住嘴硬道:“谁说我没有长进?我只是被繁衍血脉影响。”
少年声音逐渐泛冷:“栀栀,不用提醒我。无论是合欢蛊还是繁衍血脉,若无这些,你对我不会有欲求。”
祝遥栀沉默:“……”
好吧,她确实无法反驳。
所有的肌肤之亲,从来都不过是为了活下去。
这时,冰凉触手滑过她的衣领,祝遥栀不自觉颤了一下,但触手只是把落在她领口上的一颗珍珠卷走。
她还是不自在,起身去桌上随便拿了一盘糕点,借助这个动作从邪神怀里起来,然后坐到软榻另一边去了。
邪神冷声道:“栀栀刚才不是说,已经吃腻了?”
“……”祝遥栀顿时觉得手里的糕点犹如烫手山芋,她轻咳一声,面不改色地说,“刚才腻了,现在又想吃了。”
才怪,她一块都吃不下了。
还好,这时轿辇落地,邪神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暗金袍角冷硬如铁。
祝遥栀有些好笑。
每天都有好几个把邪神惹炸毛的小技巧。
瞧瞧,这都气得丢下她走了。
祝遥栀慢悠悠的踏过织羽绒毯,拂开被她扯坏一半的轿帘,施施然下了轿子。
几乎是她的手一伸出去,就有触手伸过来缠住她的手腕,冰凉却柔软。
祝遥栀有些意外,好吧,原来小怪物没有被她气走,而是在外面等她。
也许是怕她脚下又不留神,又摔一次把剩下的一半轿帘也给扯坏了?
堂堂魔尊的轿辇,总不能连续两次惨遭她的毒手。
不过这一次祝遥栀走得很小心,稳稳当当地下了轿子。
魔尊走在她前面,还是一言不发,高大身形投下的阴影几乎要将她笼罩。
祝遥栀被触手拉着,乖乖跟在祂身后。
夜色已深,曲折回廊上挂着白骨宫灯,猩红灯火飘下细碎的金砂,狰狞而华艳。
一路沉默,直到走进寝殿,邪神对跪下行礼的侍女说:“去备水。”
“是。”侍女起身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祝遥栀正好也想洗个澡,刚才的夜宴毕竟杀了几个魔修,她隐隐觉得身上沾了血腥气。
她把身上的白袍脱下来搭在屏风上,回眸问邪神:“尊上要不要先沐浴?”
他们总不能一起洗澡吧。那可能会洗出事情来。
邪神瞥她一眼,话语里余怒未消:“我有自净能力。只有栀栀才会在外面沾花惹草。”
喵了个咪的,她怎么又沾花惹草了?
祝遥栀摊手,“尊上明鉴,我今晚只是出去了一刻钟,还被几个不知死活的魔修缠上了,我哪来的时间去沾花惹草?”
邪神:“那栀栀原本想出去做什么?”
一句话就堵上了祝遥栀想要辩驳的嘴。
她讪讪道:“我刚才说过了呀,只是出去透透气。”
邪神默了一瞬,冷道:“罢了,栀栀若是不想说,我问多少次也没用。”
“……”祝遥栀低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她顶着小怪物冰凉的视线,拉开梨花木衣柜,各色绸缎斑斓如画,她随手挑了一件,抱着衣裳走去了浴室。
侍女还在往温泉里洒花瓣,见她进来就盈盈行礼,“参见圣女殿下。”
“没事,不用洒那么多,你去休息吧。”祝遥栀把怀里换洗用的衣裳搭在屏风上。
“是。”侍女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祝遥栀三两下把身上的裙裳脱了下来,再将自己泡在温暖的泉水中。
浴池中间不断开合的莲台源源不断地涌出清澈流泉,绯红花瓣随着涟漪荡漾,氤氲的水汽也蒸腾出花香。
祝遥栀趴在暖玉池壁上,一点点梳理已经掌握的信息。
魔域想要解开李梦戈的封印,利用他来牵制仙盟和李眉砂,那么这几天一定会有所行动。而仙盟那边也不傻,肯定会有所防范。
所以,封印李梦戈的地方,会在哪里?邪神不在的时候,倒是可以问问系统,也许系统会知道。
她漫无目的地思来想去,恨不得能在浴室里消磨掉今晚剩下的时间。倒不是排斥和邪神相处,只是害怕被看穿。
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还是得尽力逃脱邪神的掌控获得自由,如果能拿到她的弟子令就好了。
话说,小怪物拿走了她那么多东西,会放在哪里呢?可能是放在魔宫的某座宫殿,也有可能就被邪神贴身携带。
如果是后者……她也许可以努力找找?
祝遥栀其实还想在浴室里多磨蹭一会,但她的手已经泡皱了,只好慢吞吞起身穿衣服。
她穿好衣裙后才发现这一身莲青花羽百褶裙处处精致,做工考究,她刚才其实看都没看,随手从衣柜里挑了一件,想必一整柜的衣裳都是精挑细选的。
伺候她的那个侍女看起来有些咋咋呼呼,没想到心细如此,审美也不错。
祝遥栀挽着流云披帛,信步走出浴室。
她抬眼略略一看,侍女并不在寝殿,不过桌上已经摆了丰富的夜宵,饭菜香味让祝遥栀有种可以炫两碗饭的错觉。
邪神坐在桌边,华贵衣袍垂曳至地,袍角蜿蜒出的触手铺了一地。
祝遥栀走得很小心,避免踩到那些触手。
不过她没走几步,一只触手就伸过来,提着她的后衣领把她放到椅子上做好。
这让祝遥栀有种当初在榴花汀,被小怪物当做猫崽子叼起来的错觉。
她一坐下,邪神就瞥过来一眼,“栀栀再不出来,我还以为你要在浴室里睡觉。”
“那不可能,”祝遥栀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说,“我现在又没有灵力,要是真睡着了会被淹死的。”
邪神说:“有我在,栀栀可以不需要灵力。”
真是油盐不进啊小怪物。
祝遥栀没说话,拿起筷子专心吃夜宵了,倒是比她想象的还要好吃。
她的侍女可真会做饭。
祝遥栀默默干饭,偶尔抬起头就会对上邪神的视线,少年垂眸看她,双眼一眨不眨。
她有些心虚地低头,差点没把脸埋进饭碗里。
吃着吃着,祝遥栀忽然意识到,现在她和邪神的位置好像颠倒了过来,她好像反过来,被邪神饲养了。
不过对比起来,魔宫给她做的饭菜,比当初她投喂给邪神的“食物”,还是要阳间多了。
祝遥栀吃完夜宵,搁下筷子靠着椅背上,只觉得心情都被美食治愈了。
邪神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问了她一句:“栀栀这次可还要去散步消食?”
祝遥栀眉心一跳,忙不迭说:“不用了,再坐一会就可以去睡觉了。”
吃饱了就得开始办事了,祝遥栀惦记着弟子令,不由得抬头看向邪神。
其实除了那身金尊玉贵的玄色华袍,邪神几乎没什么变化,仍是少年身形,只不过脸上神情冷了些许。
她的视线掠过魔尊层叠的袖袍,还有紧锁的厚重腰封。唔,看上去完全没有任何储物法宝。
邪神一直在看着她,当然很快就捕捉到了她不太安分的视线,“栀栀在看什么?”
祝遥栀总不能直接说在看我的弟子令有没有被你随身携带,只好轻而缓地眨了眨双眼,“尊上今晚会陪我睡觉吗?”
邪神不语,只是垂眸看着她。
祝遥栀硬着头皮继续说:“那你把衣服脱了好不好,看着很硌。”
第68章 鬓边花
祝遥栀话一出口, 脸上微烧。
她自己都忍不住感叹,为了拿回弟子令,她真的什么都说得出来。
其实她只是想哄骗邪神把衣服脱下来, 方便她看看有没有什么内刻的储物法阵之类的。
但是能不能把衣服脱了这样的话一出口,就很不正经啊。
可能是因为此时正值深夜,寝殿里只点了几盏昏黄灯火, 他们的身影映在屏风上, 绰绰交叠, 隐约暧味。
“栀栀, 你不会不知道,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我可以误会成什么。”邪神搭在桌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五指修长, 带着上位者漫不经心的掌控感。
少年垂下两扇眼睫,眼中就笼着一层阴影,更显得眉眼深邃。
祝遥栀转过脸,避免和祂对视, 事已至此,只好懂装不懂, 硬着头皮说:“我不知道, 我只是怕硌。”
搭在桌上的苍白手指收进宽大的袖袍中, 同时消失不见的还有一整桌的碗筷。
邪神只是说:“栀栀若是困了就休息, 别动歪心思。”
祝遥栀缓缓眨了眨眼。
难道邪神看出她想搜身的意图了?
可是她明明假戏真做地表现出了一点害羞出来啊。
“哦。”祝遥栀只好应了一声, 走到床边把披帛和外罩的大袖衫脱了下来挂在屏风上, 她下意识想把上襦和下裙也脱下来, 只剩抹胸和小衣, 手刚勾起腰带, 又想起她刚才可是诚心邀请邪神来钻她被窝,勾着腰带的手就又放了下来。
她就这样躺进被窝里,被褥松软如云团,虽然魔域从早到晚都是阴森森的,但枕头被褥上竟然有晒过阳光一样暖融融的味道。
舒适得祝遥栀生出几分真实的困意,眼皮一耷拉下来她又立刻睁开双眼,不对啊,她不是真的来睡觉的,还有正事要做。
她盯着床顶的精致玉雕,片刻后寝殿的灯火都暗了下去,只剩下触手滑过的粘腻声响。
祝遥栀躺在床上,双手扒着被子边缘,居然有些紧张。
不对,她紧张个毛线球啊,她总不能说一些不着边际的骚话,结果还把自己给骗进去了。
床帐被放了下来,邪神问她:“怎么不睡里边?”
祝遥栀转眸望去,夜色凄清,少年的银色长发犹如月下霜河,双瞳如星海翻涌流旋,诡丽妖异,如山精鬼魅。
被邪神的美貌晃了一下眼睛,祝遥栀才回过神说:“我今晚就想睡外边。”
因为睡外边方便悄悄去翻小怪物脱下来的衣服啊。
邪神不置可否,只是把身上硬质的坠饰都摘了下来。
只摘坠饰啊?
祝遥栀眼睁睁看着触手越过她铺展到床榻另一侧,邪神在她身旁和衣躺下。
甚至都没有和她一起盖被子。
不过小怪物其实根本不需要睡觉,似乎已经进化掉了睡眠。
但这样让她怎么搜身?
祝遥栀只好不经意地翻了个身,面向床榻外边侧卧着,悄悄打量床头柜上那些金尊玉贵的衣冠饰物。
狞丽苍美,看起来只是魔域至权的象征,不像是能藏东西的样子。
不确定,再凑近一点看看。
祝遥栀一点一点向外挪,冷不防听到邪神幽幽泛冷的声音:“栀栀,你是想睡到床底下?”
“怎么会,没有的事。”她身形一僵,只好停止往外蹭。
其实这张床榻很是宽敞,哪怕躺上一只小怪物和无数触手,还是给祝遥栀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所以她不断往外挪,他们中间就空出了一大片,十分明显。
祝遥栀只好装作不经意地又翻了个身,面向床榻里侧的邪神,少年侧卧着,银发柔软地铺在枕上。
小怪物不睡觉还能干什么,当然是看着她。
而且,祝遥栀感觉不到冷意,无论是邪神还是那些触手,体温都保持在一个她能接受的范畴之内,没有那么温暖,但也不至于凉到冻着她。
祝遥栀闭上双眼,暗自思量着要怎么做才能把可能藏在邪神身上的弟子令找出来。
她总不能直接说你还是把衣服脱下来吧,没了那些玉坠环佩,现在也硌不到她。
祝遥栀想了好一会,最后憋出来一句:“那个……你不热吗?”
喵了个咪的,为什么不脱衣服!
邪神说:“外边在下雨。”
“啊?”祝遥栀凝神一听,才发现窗外雨声淅沥,夜雨绵柔,轻灵如细纱拂过玉阶回廊。
还真下雨了。
祝遥栀有些奇怪道:“我看魔域都是阴沉沉的,不像是有气候流转的样子,居然还会下雨。”
邪神平静地说:“只有魔宫寝殿有。”
祝遥栀:“……哦。”
小怪物居然还会喜欢人间的四季流转?
祝遥栀没多想,她还在烦恼要找什么借口才能把邪神身上的衣服扒下来看看。
她能不能装作睡着了梦游过去上下其手啊?
可惜她平时睡觉的时候从来不梦游,突然这么做就太明显了。
但总之,先把距离拉近再说,只要靠得够近了,她一伸胳膊一拐肘时挨到了碰到了哪里,也是正常的嘛。
祝遥栀闭着眼,一点点往里边挪。
这也挪过来蹭过去,她觉得这张床榻的一大半全是她身上的气味,刚沐浴完不久的那种带着湿漉气息的清香。
可能是报应吧,祝遥栀给自己挪出了一身薄汗,刚才她还问邪神热不热,现在她自己倒是先热了起来。
一碰到那些温凉柔软的触手,她就停了下来。
邪神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栀栀,蹭来蹭去的是在做什么?”
祝遥栀闭着眼睛,扯了一个借口:“这不是下雨了,我怕睡太外边,半夜会冷。”
邪神:“你出汗了。”
祝遥栀:“……”
倒也不必这么拆她的台。
她嘴硬道:“这点汗没什么,等下就干了。”
邪神说:“栀栀,别怪我没提醒你,魔域气候阴沉,是因为那些魔修需要压抑各种血脉的躁动,你若是心浮气躁,压下去的繁衍血脉又会发作,所以安分些,睡觉。”
祝遥栀一听,吓得顿时不敢乱动了。
她小小声地说:“我这不是在睡觉了嘛。”
睡觉是不可能睡觉的,她只想先把弟子令找到了再说。
祝遥栀眼睛睁开一条缝,打算先目测一下距离。
床帐内一片昏暗,她隐约看到少年衣领处泛着金属冷光的盘扣。
估摸着距离应该差不多,祝遥栀闭着眼睛,假装无意间一伸胳膊,手臂连带着手指就都贴上了邪神的胸膛。
除却那些饰物,上好的绸缎摸起来质地细软,一点都不硌。
也不像是藏了什么东西的样子。
因为她现在灵脉被封,所以如果是刻了某些纳物阵法,她其实也感觉不出来,但魔尊的衣袍处处讲究,有法阵应该也会处理成精细的花纹。
但她只摸到平滑的缎面。
那就换一个地方摸。
祝遥栀收回了手,不想太明显还隔了小片刻后才又把爪子搭了上去。
这次她的手伸到了邪神腰间,没办法,宽肩窄腰的少年身形,胸膛处偾张的线条又在腰腹收紧,很容易就滑到腰上去了。
没办法,小怪物还是侧卧的,她的手很难不搭到邪神腰上去啊。
腰封紧锁,摸起来很厚重,不知道有几层,她还在犹豫要不要把手指滑进去找到里面的暗扣挑开,这样会不会太明显?
然后她的手腕就被扣住了,修长手指温凉如玉,轻易就将她的手拢进掌心,邪神话语微沉:“栀栀,你接下来是不打算睡了?”
祝遥栀的爪子被当场扣住,她有些头皮发麻地说:“那我还是要睡觉的。”
邪神松开了她的手腕,祝遥栀立刻把自己的爪子缩回来。
好吧,现在碰也碰不得了。
天地可鉴,她真的不是有意轻薄邪神的,她只是想搜身。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祝遥栀闭着眼躺平下来,思来想去也想不到她能用什么借口去摸她的弟子令。
片刻后,她疲惫地停止思考,居然真的有点冷。
丝丝寒意随着夜雨渗进来,她的衣裳方才沁了薄汗,躺着躺着就觉得有些凉。
祝遥栀下意识想伸手把被子往上拉一些,忽然心念一转,迂回战术不行那就只能直接莽了。
于是她将身一翻,直接贴进了邪神怀里。
因为没有心跳和呼吸,刚才就算邪神躺在她身边,只要不说话,她其实没怎么感觉到小怪物的存在。
但现在不一样,她直接贴了上去,在幽寒雨夜中显得温暖的宽厚怀抱,她能察觉到,少年身躯在她贴近时一僵。
祝遥栀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欲盖弥彰地说了一句:“我有点冷。”
邪神没说话,但铺在下面的触手小幅度地动了动。
祝遥栀闭着眼睛胡乱蹭了几下,手也不老实了起来,争取轻巧地滑过邪神衣襟各处。
摸了小片刻,她什么都没得到。难道她的那些东西没有被邪神贴身携带,而是另找地方存放起来了?
很快,祝遥栀罪恶的一双爪子被邪神单手扣住,少年的声线压低了:“栀栀,你在找什么?”
祝遥栀硬着头皮说:“我在找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然后睡觉。”
显然,邪神并不相信这个借口,握着她手腕的五指收紧了几分,“栀栀是不是在找你的霎雪剑?”
这倒没有,其实她只是想要弟子令,不过为了混淆视听,她不介意承认:“好吧,我想明天练剑,不然我白天太无聊了,尊上又不能时时刻刻陪我。”
祝遥栀听着自己说出口的话,都觉得离谱,她说起谎来可真是越来越不着边际,什么都敢说。
而邪神顺着她的话说:“栀栀,我很快就能日日夜夜和你在一起,你再也没有机会逃跑。”
祝遥栀觉得有些反常,多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一到白天就会离开?”
“仙盟对我的封印。”邪神说,“栀栀,都这么久了,你才注意到这一点。”
非常明显的不关心。
祝遥栀头皮发麻,一片昏暗中也看不清邪神脸上的情绪,她只好说:“之前在榴花汀我是晚上才去禁地找你,最近几日我才发现。”
她暗自思量,邪神刚才说祂很快就能陪她一整天,是因为邪神要对仙盟下手了吗?
而邪神只说:“栀栀,别动歪心思,你的剑我不会还给你。”
祝遥栀:“好吧。”
她其实对本命剑没有其他修士那般在意,毕竟她只是穿书过来的,又不是正正经经的剑修。
她忍不住讨价还价起来:“那其他东西呢?”
邪神说:“栀栀是想要联络他人的弟子令?还是可以瞬移离开的法宝?”
祝遥栀投降了,“……我什么都不要,我要睡觉了。”
其实她没想再用化寒烟瞬移离开了,小怪物又不傻,哪会给她相同的机会逃出去。
现在连弟子令也别想了。
她的手被松开,祝遥栀也老实了,只是曲起手臂缩在身前。
她有些郁闷,但也没有办法,只好闭目养神起来。
不论其他,躺在床上听夜雨是一桩美事,虽然祝遥栀并无困意,但后半夜真的睡了过去。
隔日醒来,雨还没停,祝遥栀半梦半醒间都闻到了湿漉的草木香。
她睁开眼,床榻上果然只剩她一人。
祝遥栀并不意外,召来侍女伺候洗漱,然后就坐到桌边慢悠悠地吃午膳。
反正无事可做,她直接一觉睡到中午。
侍女看上去很开心,一边给青瓷瓶里的花换水一边说:“圣女殿下,你今天若是在屋里待得烦闷,可以去外面走走。”
祝遥栀有些意外,“你是说,我能出去了?”
侍女说:“是的,外边的庭院和偏殿,您都可以去。”
祝遥栀一边喝南瓜粥一边想,看来昨晚她说的那些鬼话还是有用的。
虽然没能拿到她心心念念的弟子令,但她的活动范围扩大了。
祝遥栀三两下吃完午饭,立刻踏出重重殿门。
“圣女殿下慢些,外边还下着雨呢。”侍女连忙跟过来给她撑伞。
华丽的地砖和玉阶都被雨水洗涤得澄澈空明,清风拂面,祝遥栀才发现庭院里的花木都换了,换成了牡丹海棠桃李这些人间常见的花树。
在魔域阴沉的天色下,这些花竟然也能开得鲜艳多姿。
庭院大得像是一座花园,祝遥栀穿花拂叶走了片刻,眼前所见还是各种鲜花。
侍女给她撑的油纸伞上也沾了各种花瓣,时不时弯腰下去给她提裙摆。
祝遥栀穿过庭院,才看到几座规格恢弘的偏殿。
她随便挑了一座走进去,各种设施一应俱全,铺锦叠缎雕花嵌玉,堪称处处精致。
侍女收了伞,和她隔了一段距离,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祝遥栀想摆脱她,就说:“我瞧外面的茉莉花开得好看,你去剪几枝放到寝殿里。”
“是。”侍女退下。
祝遥栀快速地在各个偏殿里走动,把每个房间都查找了一遍,基本没有可以用得上的东西。
邪神对她可当真是严防死守啊。
祝遥栀径直走到偏殿后面,高耸的玄玉宫墙隔绝了她的前路,她的手一伸出去,就碰到了无形的一层屏障,像是戳不破的气泡。
她有些泄气,因为她不爽,所以只好骚扰系统,让它也不爽,“你知道朝璃堕魔了吗?”
系统:“知道,她应该想通过天演教来接近鬼哭狱。”
祝遥栀沉吟,“也许我可以从她身上下手,反正她应该比我更想救司空玉。”
系统说:“你最好尽快救出司空玉。”
祝遥栀:“怎么,他要死了?”
系统迟疑了一下才说:“邪神虽然没有直接取他性命,但他已经快要被折磨得自我了断。”
祝遥栀并不同情,只说:“我现在连魔宫都出不去,如何能去鬼哭狱救他?”
系统:“你想想办法。”
祝遥栀耸肩,“知道,在想了。”
她原路返回,侍女捧着一束茉莉花,兴冲冲地过来找她,“圣女殿下,奴觉得这些花很衬你今日的衣裳,您要不要用来簪花?”
祝遥栀没什么心情,但又不想让她失望,毕竟侍女做饭挺合她心意的。
于是她随手摘了几朵茉莉簪上耳鬓,侍女很开心,小声跟她说:“圣女殿下,尊上对您的喜爱昭如日月,其实您只要撒撒娇,尊上还是会依你的。”
祝遥栀其实也看出来了,除了一些根本的问题,小怪物基本都不会拒绝她,比如她昨晚只是找借口说无聊要练剑,今天就能出来散散步。
但是,撒娇……这对她来说难度太大了。
祝遥栀搓了搓手臂,“我还没有对谁撒娇过。”
侍女就说:“也不一定要撒娇,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您簪个花什么的就够了。”
祝遥栀:“这也太敷衍了。”
侍女说:“只要尊上看出您肯花心思就行。”
祝遥栀理解了她的意思——重要的不是怎么哄,而是想要哄的这份心意。
像上次她做的荷花酥一样,其实无论是外观还是味道上都不算好,反正如果不是她自己做的她都不会吃,但小怪物还是被她哄到了。
好像,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祝遥栀轻呼一口气,抬步往庭院里走,一边吩咐侍女说:“去拿剪子过来,我剪一些花,你再找几个好看点的瓶子,养在寝殿里。”
“是。”侍女应得可欢快了。
祝遥栀走出去,才发现雨停了,天际隐约浮现一道霓虹。
她在庭院里走走停停,见到好看的花就咔嚓剪下来,侍女小心翼翼地接过去,生怕掉了任何一片花瓣。
然后她就在研究怎么插花,只能相信她自己的审美了,因为无论她怎么搭配修剪,侍女都只会说:“好漂亮!不愧是圣女殿下。”
实在是太溺爱了。
祝遥栀把折腾出来的几瓶花放在寝殿各处,略略装饰了一下,给华贵的殿宇增添了几分生动之美。
“这样看起来,我的审美还是不错的。”祝遥栀摸了摸下巴。
侍女站在一旁,变着花样地夸她。
祝遥栀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走过去拉开衣柜,各色裙裳如匣中宝石,斑斓生辉,她挑了片刻才选好今晚要穿什么。还顺便选好了搭配的首饰,还有沐浴用的香料。
挑好后她在回廊上坐下,一边喝茶赏花一边思考要怎么去鬼哭狱。
侍女跪坐在她身侧,拿了小扇子扇火煮茶,见她低眉沉思,就说:“圣女殿下若是闷了,可以去庭院里荡秋千,或者奴陪您打牌下棋?”
“不用。”祝遥栀只是在想事情。
庭前一树垂丝海棠开得明艳,残雨顺着棠花滴落在玉阶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祝遥栀扬起眼睫,还是没能想到合适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后来她在海棠花下小憩了片刻,醒来时天光暗沉了些许,祝遥栀就问侍女:“快要入夜了吗?”
侍女回答:“快了。”
——邪神就要回来了。
祝遥栀很快起身,抱着衣裳去浴室洗漱。
与此同时,梦惊鹊前往正殿复命。
他很快就跪在华丽冰凉的地砖上,行礼后恭敬地说:“尊上,不出您所料,仙盟加诸在李梦戈身上的封印开始松动,我们只需推波助澜,就能让仙盟元气大伤。”
高座上的魔尊一语不发,少年只是垂眸看着被祂握于手中的长剑,剔透如霜雪,苍白的指尖一寸一寸抚过剑刃,冰凉而锋利,和它的主人一般。
梦惊鹊感受到霜寒剑气,沉默了片刻说:“尊上可曾听说过熬鹰?苍鹰性烈,若是要驯服就必须将它困于笼中,断其吃喝使其困乏,慢慢消磨它的野性,只有这样,才能让它乖顺臣服。”
他见高台上的魔尊不置可否,才敢接着往下说:“之前不少魔修囚困过正道修士,也是像熬鹰一样,折断羽翼削去爪牙,才能慢慢磋磨掉一身傲骨。霎雪剑传人向来矜傲,若不如此,怕是难以让其服软——”
他忽然收了声音,只觉喉中翻涌上来一阵猩甜。
魔尊的视线仍然落在霎雪剑上,声音比剑锋还要森寒:“你妄议栀栀,就是在对我语出不敬,自己下去领罚。”
“是。多谢尊上饶命。”梦惊鹊连忙行礼退下。
离开正殿时,他听到了高居王座的魔尊自言自语地说:
“栀栀,被困于笼中的是我,被熬的也是我。”
第69章 鬼哭狱
祝遥栀沐浴完出来, 虽然是为了哄一下小怪物,但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首先开心的是她自己。
随着她的脚步, 紫霓蝶羽裙翩跹摇曳,外罩的珍珠雪纱绰约如雾,清纤飘逸, 步摇流光坠, 花钿美人面。
一转过屏风, 祝遥栀就看到坐在桌边的邪神, 少年也刚好向她望来,星蓝眼瞳映着殿中灯火,冰冷之色似缓和了些许。
“好看吗?”祝遥栀大大方方的问。
邪神说:“我何曾说过栀栀不好看?”
祝遥栀弯了弯眉眼, 走过去坐下, 桌上又是布好的菜肴。
看来侍女在她沐浴的时候也没闲着,又给她做了一桌子饭。
她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晚饭,把筷子搁在玉盘上,她还在犹豫要怎么挑起话题。
而邪神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轻声说了一句:“栀栀,雨停了。”
“对, 其实下午就停了。”祝遥栀回答。
她觉得从天气开始聊起似乎也不错。
少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清凌如雪水:“寝殿的气候流转会受到栀栀心情变化的影响。”
祝遥栀怔了一下, 然后问:“那如果我很开心, 这里会是什么天气?”
邪神垂眸凝望着她, “我也想知道。”
她弯了弯眉眼, 不说话了。
夜色安静得近乎柔和, 可以听到残雨滴落玉阶的空灵回声, 殿中灯花噼啪爆开的声响也听得清楚。
祝遥栀估摸着小怪物的情绪应该还可以, 就轻声问:“昨晚有个女孩子祈神舞跳得不错, 我能再去看她跳舞吗?”
邪神垂下眼睫,“栀栀说的是哪一个?”
祝遥栀神色如常地说:“嗯,好像是天演教的那个。”
邪神默了一瞬,然后说:“那就命她再为你跳一次。”
祝遥栀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邪神绝对不会放其他人进寝殿给她献舞。就连伺候她的侍女,都是不能睁开眼看她也不能触碰她一分一毫。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邪神带她去天演教。
而天演教的魔殿,距离鬼哭狱是最近的。
祝遥栀垂下眼帘,遮去眼中所有思绪。
果然,触手伸过来缠住她的手腕,祝遥栀又被带上了华贵的轿辇中。
铺了羽织鹅绒的软榻上,祝遥栀垂眸把玩着腕上的触手,这只触手今晚只是缠在她手上然后就一动不动了,哪怕祝遥栀挤出底下的吸盘捏着玩,触手也没有什么反应。
她觉得有些奇怪,包括坐在她身旁的邪神也格外沉默,刚才稍微和缓下来的眼神好像又重新冷了下去。
祝遥栀隐隐有些不安。
她忍不住拿起一块桂花糕喂到邪神唇边,“要吃吗?”
少年垂眸看她,并不作声,只是启唇缓缓吃掉了她手中的糕点。软糯的桂花糕因为淋了糖浆,她的手指也沾上了一点,淡如樱色的唇擦过她的指尖,舌尖一扫将甜腻粘稠的糖浆卷走。
大概是少年苍白的肤色和冷淡的表情,这个动作就反衬出一种莫名的色气。
祝遥栀晃了一会神,才问了一句:“好吃吗?”
“尚可。”邪神又坐了回去,坐姿端雅,让祝遥栀觉得有种不可侵犯的错觉。
之前她一去禁地邪神就缠上来将她抱到怀里,现在这样还挺不习惯的。
不过在她有意无意地做了那么多坏事之后,小怪物没把她大卸八块,她已经没有别的要求了。
算了,凑合活吧,反正只要把这本破书的剧情线推完,她就可以回家了。
祝遥栀收回手,本来还想再喂一块糕点,但轿辇已经落地,天演教的魔殿到了。
和上次一样,邪神先起身下轿,再让触手把她带下去。
“恭迎尊上,恭迎圣女殿下。”天演教的一众高层跪了一地。
祝遥栀看过去,果然在那些跪拜的魔修中看到了朝璃。
朝璃认不出她。因为她披着白袍还戴着面纱。
邪神戴着她往正殿中走,那些魔修毕恭毕敬地跟在后面。
殿中又设了宴席,高台主座之下,各个座位按尊卑等级分列两侧,留出中间的位置给舞者献舞。
祝遥栀又随便挑了一只触手坐下,她其实对这些歌舞没有兴趣,她只是想要接近朝璃。
丝竹声动,舞步轻旋,殿中满是纸醉金迷的气息,酒香熏得人昏昏欲睡。
片刻后,朝璃又跳了一次祈神舞,不过这一次给她伴舞的几个少女,其中一个舞步有些生疏。
祝遥栀还在考虑要用什么借口单独召见朝璃,跳完祈神舞的朝璃借着最后的舞步盈盈而跪,双手捧起一盏璀璨华灯,说:“多谢圣女殿下赏识,请容妾身为殿下献上祈神灯。”
祝遥栀起身撩开纱帘,缓步下了高台行至朝璃身边。
她弯腰想要接过那盏灯,却忽然瞥见一道寒光照面而来——
朝璃身边其中一个伴舞的少女忽然拔剑暴起,直冲祝遥栀而来!
祝遥栀下意识就要召出霎雪剑格挡,但她忘记了她周身灵脉都被封了,连霎雪剑也被拿走了。
而那个少女还没有近她的身,就被银白触手击飞,长剑碎裂,少女狠狠摔在墙壁上,再浑身失力地滑落下来,纱衣上全是鲜血。
“有刺客!保护圣女殿下!”
在场的魔修纷纷从纸醉金迷之中惊醒。
祝遥栀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心跳飞快,宽大的掌心轻抚她的头顶,邪神的声音放轻:“栀栀,没事了。”
朝璃花容失色地跪趴下来,前额触地惶恐道:“圣女殿下恕罪,若提前得知会有刺客混进来,妾身万万不敢让殿下以身涉险。”
那对双生教主也跪下来请罪:“尊上饶命!属下自知罪无可赦,那刺客是灵修,用了苍漪宗的独门心法水影诀才掩去了灵息。尊上携圣女殿下今夜驾临,这刺客是如何得到消息?此事背后必有蹊跷之处,还请尊上让我们彻查此事。”
祝遥栀的视线掠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朝璃,她推想,也许是朝璃故意走漏消息的。
已经有魔修走过去,将那名重伤的刺客押了过来,哪怕是被迫跪下,少女仍是一身清贵之气。
“抬起头来,你这大胆刺客。”魔修一把扯掉了她的面纱。
面纱落下,少女染血的面容秀丽温雅,带着那种大家闺秀才会有的端庄之美,神情镇静而清澈。
“启禀尊上,这是苍漪宗宗主之女,施语荷,难怪能将苍漪宗的水影诀用的如此出神入化,连我都察觉不出灵息。”教主说。
邪神只是垂眸看着祝遥栀,“栀栀想要如何处置他们?都杀了?”
祂说得轻飘飘,却让整殿的魔修都惶恐得面色煞白,瑟瑟发抖地跪着,也不敢出声求饶。
祝遥栀心想,她都遇刺了,这时候是不是该害怕得扑进邪神怀里顺势撒个娇。
不过这对她来说难度太大了,所以她只是伸出双手挽住了少年的手臂,看着朝璃和施语荷说:“先关起来,我还有话要问她们。”
“是,圣女殿下。”没有人敢不从。
被她挽了臂弯的邪神垂眸,似是不满:“只是关起来?”
祝遥栀抱紧了祂的手臂,低垂着眼帘说:“我现在还有些惊魂未定,你让我缓一会再想想。”
其实她只是想知道朝璃和施语荷这样做的动机,她这个魔教圣女也没惹她们吧,难道杀了她就能救司空玉了?
她都摆出一副脆弱可怜的依赖姿态了,小怪物当然不会拒绝她。
邪神只是说:“别怕,我在。”
“嗯。”祝遥栀轻轻应了一声。
按照她的意思,朝璃和施语荷被带下去关起来后,宴会继续。不过那些魔修也都是有眼色的,接下来的歌舞都换成了轻柔婉转的,安抚人心。
祝遥栀还抱着邪神的手臂,顺势也坐到主座上,索性轻轻靠在少年身上。
“累了?”温热指尖轻轻将她鬓边的玉簪花拨正扶好。
“还好,只是回想起刚才那一刻,才发现我什么都做不了。”祝遥栀轻轻阖上双眼。
邪神没有说话,但抚过她鬓发的指尖更加轻柔。
祝遥栀隐隐察觉,其实再这样耗下去,邪神还是会把霎雪剑和灵力都还给她,只是早晚的事情。
因为小怪物真的很喜欢她。
祝遥栀说:“今晚干脆就歇在这吧,我懒得动了。”
“好。”
祝遥栀当然要借机留下,天演教离鬼哭狱这么近,再不把司空玉捞出来,估计人就死里边了。
歌舞收歇,夜宴步入尾声,祝遥栀继续挽着邪神的臂弯,被侍者带去了为他们准备的华丽殿宇。
祝遥栀一走进去,只觉得眼前一黑又一黑。
殿内设施华美精致,但隐约可见某种不可说的氛围。红烛高烧熏香缭绕,屏风上绘着双鲤戏水并蒂莲,床榻周围的红纱幔帐细绣合欢花,处处幽艳。
侍者都默不作声地退下,阖上了殿门。
祝遥栀在桌边坐下,尽力无视桌上的鸳鸯红烛,谨慎地问了一句:“这些熏香什么的,应该没问题吧?”
天演教这些魔修应该不至于胆大包天到给他们下药吧。
邪神在她对面坐下来,平静地说:“没有问题,只是助兴的作用。”
祝遥栀听懂了言外之意,只要她自己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兴致,那也助不了什么兴。
她抄起桌上的一面铜镜,慢慢把面纱摘了下来,又将身上那件白袍拉开,仔细看了一下,确保没有被刚才的施语荷伤到。
她回想起少女冷静的眼神,看上去是那种宁折不弯的正道大小姐,应该不屑于和朝璃同流合污才对,怎么会这么巧混进来给朝璃伴舞?
祝遥栀还在沉思,邪神就说:“栀栀,你要不要去沐浴?刚才那些人,离你太近了。”
她知道,小怪物不喜欢她身上有别人的气味。
“好。”她应了一声,走进了浴室里。
可能是有些心不在焉,祝遥栀洗完才发现她忘记带上换洗的衣裳,原先那身已经被她脱到地砖上,早就被浸湿了。
如果她还有灵力,就能轻松把衣裳上的水迹蒸干,但问题是她现在没有。
祝遥栀顿时头疼了起来,她环视一圈,发现浴室里有个衣柜,走过去打开一看,心里直骂这些魔修寡廉鲜耻。
衣柜里那些浴衣她连看都不敢多看,更别说穿,好几件浴衣的布料加起来都没有她刚才披的那件白袍多!太离谱了。
祝遥栀思量再三,还是挑了一件布料比较多的浴衣穿上了。
她本来想着,无论如何,有穿总比没穿好,一穿上发现,还真不如没穿。
祝遥栀脸上微烧,忍不住扬手把花篮里的花瓣都倒了下去,这样就看不见她糟糕的倒影了。
问题是,现在她穿成这样出去见邪神,真的不是在找死吗!
祝遥栀深吸一口气,只好扒在屏风上,借助屏风遮挡自己身上的情形,轻咳了一声小声说:“尊上,你听得到吗?”
几乎是下一瞬间,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屏风另一边,与她还隔着浴室的纱帘。
看来她当初教小怪物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有用的。
“我忘带衣服了。”可能是浴室水汽蒸腾,祝遥栀觉得自己脸上也热了起来,“你让侍女帮我拿一件。”
很快,触手卷着叠好的衣裳放在屏风上,帘后的身影也离去了。
祝遥栀松了一口气,赶紧把身上那件不三不四的浴衣换了下去,穿好衣裳后她才发现,这件衣裳很熟悉,是之前在榴花汀,她和小怪物逛街一起买的。
她怔了一下,才缓缓走出浴室。
一撩开纱帘,祝遥栀就发现邪神坐在床榻上,手里拿着一块叠好的软巾,“栀栀,过来。”
她走过去坐下,温暖的手指撩起她湿润的长发,帮她一点点擦干。
祝遥栀忽然有些庆幸,人的头发没有知觉,她无法感受到少年修长的手指如何在她的发丝中穿绕摩挲。
她心里藏着事情,难免心不在焉,回过神才发现刚才邪神似乎跟她说了一句话。
“你是不是说了什么?”祝遥栀转过头往身后看。
但邪神只是轻声说:“没什么。”
祝遥栀也没有在意,她还在苦思冥想,要如何瞒着邪神去鬼哭狱。
片刻后,她的头发已经擦干了,还被邪神拿玉梳梳得妥妥帖帖。
祝遥栀忍不住感叹了一声:“我自己都是直接用灵力把头发蒸干。”
邪神瞥她一眼,“乱来。”
“因为这样比较省时间嘛。”祝遥栀甩了甩头发,闻到了散发出来的温软香气。
“省时间去做什么?”邪神追问,语气倒是很平静,像是已经料想她不会说什么真话。
“省时间睡觉啊。”祝遥栀后仰着倒进床褥里,避开了少年的视线。
见她要睡觉,邪神就把殿中灯火熄了。
祝遥栀又睡在床榻外边一侧,当然,她只是闭目养神,不会让自己真的睡着。
她时不时睁开双眼,看着窗外的天色估算时间。
邪神很安静,只是沉默地躺在她背后,万千触手蛰伏在阴影中。
祝遥栀隐隐有些不安,其实今晚的事情存在诸多疑点,比如她为什么偏偏要挑天演教跳祈神舞的舞姬,为什么她险些被施语荷刺杀之后,她反而要把人关起来。
邪神不可能察觉不到这些疑点,但祂没有问,更像是隐而不发。
让她觉得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一夜无话,窗外天色逐渐亮起。
祝遥栀在魔域待过几天,知道这是要日出了。
所以她佯装刚醒来,揉着眼睛睡意朦胧地问:“现在是什么时辰?天快亮了吗?”
她背后的邪神平静地说:“天快亮了。”
祝遥栀知道,因为仙盟的封印,所以天一亮小怪物就会消失不见。
她的机会就来了。
“那我先去洗漱。”祝遥栀下了床榻,抱起桌上的白袍和面纱,缓缓走去浴室。
一进浴室,她立刻换上魔教圣女的装束,打开窗子翻了出去。
幸好,这里不是魔宫的寝殿,没有那层无形的屏障拦着她。
窗外是空寂无人的庭院,祝遥栀绕到长廊上,快步往外走。
守在外面的侍女一见到她,都跪下行礼,“参见圣女殿下。”
祝遥栀心跳飞快,尽力把声音克制得平静:“带我去见昨晚的刺客。”
“是。”侍女并不怀疑,带着她来到一个偏僻的房间,房门外还有魔修把守,一见到她都开始跪拜行礼。
谨慎起见,祝遥栀问那几个守卫:“那个刺客还有反抗能力吗?”
“圣女殿下放心,里面设了结界,她们的修为会被压制。”守卫说。
“好,”祝遥栀想了想,说,“等下我审问完出来,你们就把刺客关进鬼哭狱。”
“谨遵吩咐。”那几个魔修也不敢多问。
她还没忘记叮嘱一句:“记住,等下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是。”
于是祝遥栀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朝璃和施语荷手脚都被绑了起来,朝璃咬牙切齿地骂骂咧咧,施语荷明显要镇定得多,在她走进去的时候瞬间睁开了眼,目光带着对魔教的不屑。
朝璃一看见她,就张嘴开始求饶:“圣女殿下饶命,我真的不认识这个人,是她打晕了原来给我伴舞的魔修。”
祝遥栀“哦”了一声:“那这位施大小姐是如何得知你要给我献舞的消息?”
朝璃面色一变,明显慌乱了起来,急声说:“是施语荷!是她威胁我,她想要趁机挟持圣女殿下。”
“挟持我做什么?”祝遥栀双手抱臂,“施小姐,我与你无冤无仇,我甚至不认识你这个人。”
施语荷冷眼看着她,因为受伤声音有些嘶哑:“你是魔教圣女,死不足惜。”
而朝璃为了保命,直接说:“圣女殿下,施语荷是要挟持你去威胁尊上!”
祝遥栀心想,苍漪宗曾经被魔教攻占,也许施语荷的亲朋好友被魔修抓了,这位大小姐可能是要拿她去威胁魔尊放人。
她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烛台,直接走过去敲在朝璃后颈,把她敲晕了过去。
然后她看向施语荷,说:“施小姐,你想逃出去吗?”
施语荷看向她,目光有些不解,“听闻以往的魔教圣女圣子,因为被邪神感召,疯癫痴狂,可你尚且留有神智,为什么还要和魔教同流合污?”
“我也想逃啊。”祝遥栀笑了,“可我还要事情要做。”
她直接动手,把施语荷那身染了血的外裳脱了下来。
“你!无耻之徒!”施语荷气急,一副不堪受辱的模样,但她双手双脚都被绑了起来,挣脱不了。
“少来,我只是借你的身份一用。”祝遥栀压低声音,顺手把她的面纱也给拿了过来。
然后祝遥栀脱下自己身上的白袍罩了过去,利落地换上那身染血的衣裳,没忘记把她们的面纱互换一下。
施语荷手脚上的麻绳都被解了下来,她震惊又疑惑地看着祝遥栀,“你在做什么?”
祝遥栀把自己的鬓发弄散遮掩面容,瞥着她说:“现在你是魔教圣女,施小姐,好好利用这个身份,能否逃出去就看你的本事了。若是揭穿我,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施语荷也识实务,很快就换上她的白袍,戴上了面纱。
虽然她们身形不太一样,但白袍宽大,那些魔修见到魔教圣女都只顾着下跪,也不敢抬头细看。
祝遥栀拿起绳子,把自己的手脚绑了起来,都是活绳结,她自己能解开。
施语荷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并非孽物,算我欠你一条命。”
祝遥栀只说:“快点,我没有时间听废话。”
施语荷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她有办法掩盖身上的灵息,那些魔修没有怀疑她。
很快,那几个魔修走进来,押着祝遥栀往外走。
脚下的长廊走到尽头,祝遥栀也被关进了囚车里,味道并不好闻,腥臭得她差点晕厥。
为了司空玉这个贱人,她付出了太多。
她抬头望上看,天边已经出现一抹晨曦,还好,天亮了,邪神管不了她了。
天演教距离鬼哭狱确实近,祝遥栀也不用在囚车里煎熬太久,很快就被押进了鬼哭狱。
一进去,她发现这里比刚才的囚车还臭。
阴暗潮湿的地下监狱,充斥着血肉腐烂的腥气,还有鬼哭狼嚎一样的惨叫声。
想想司空玉在这种鬼地方被折磨了好几天,祝遥栀才解气了一些。
祝遥栀被押着不断往下,最后被带进了最里面的一个牢房,厚重的石门被推开,她走进去,压在她肩上的刀用力,迫她坐在一张石椅上。
她有些奇怪,罪犯还能坐椅子,待遇是不是好了点?而且也没有给她用刑。
那几个押她进来的魔修退了出去,石门被关上发出沉闷声响。
祝遥栀刚想把手上的绳结解开,但她还没抬起手,手腕就被冰凉的东西死死缠住,底下细密的凸起紧贴她的肌肤。
这些是……她的脊背一凉。
幽蓝蝴蝶被苍白指尖拨动,点点碎光落下来,照亮了这座幽闭的牢房。
银发玄衣的少年静静站在她面前,声音冷而沉静,犹如冬日枯潭:“栀栀,你还是来了鬼哭狱。”
祝遥栀睁大了双眼。
邪神!
为什么小怪物会在这里?
“你为什么……现在已经是白天了。”祝遥栀挣扎了一下,但她已经被触手死死锁在冰凉的石椅上。
“我提醒过你,栀栀,”少年冰冷的手指抚在她脸上,挑去了染血的面纱,“我说过,我很快就能日日夜夜和你厮缠在一起。仙盟对我的封印在不断削弱,日出后还有一个时辰,我才会消失。”
“……”祝遥栀听见了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栀栀,你太着急了,你应该更加精确地计算好时间。”邪神伸手附在她心口上,像是在安抚她不断加快的心跳,“不过这样也无济于事,栀栀,我根本没有把司空玉关在这里,我只是故意把这个消息放了出去。”
祝遥栀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的声音有些哑:“所以,你只是为了把我钓到这里。”
“栀栀,我比这世上任何人都不希望你来这里。”少年语气骤寒,“可是你才忍耐了几天?你甚至都不愿意再多花时间哄骗我。”
祝遥栀轻轻闭上双眼。
完了,司空玉根本就没有被关在鬼哭狱,一切都是无用功。
“这一切背后有诸多疑点,栀栀,我一直在等你给我一个解释,或者说,一个理由。”邪神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伸手缓缓捧住她的脸颊,“一个能让我越过所有欺瞒和痛苦,继续拥你入怀的理由。”
第70章 相思引
一室幽暗, 祝遥栀被囚困在石椅上,听到自己混乱的呼吸。
这些事情她根本无法解释清楚,且不说系统相关的事情能不能暴露, 就算说了,邪神会相信吗?
“我说不清楚,我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和你说。”她轻叹一声, “抱歉, 是我负你, 你想做什么, 我没有怨言。”
“栀栀,你有没有负我,是我说了算。”邪神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我只需要你告诉我理由。”
“按照你的心气, 如果你真的喜欢司空玉,你应该把他关起来,怎么可能会让他去招惹别的女人?”
“我…”祝遥栀刚想反驳,但她细想一下, 她的确是这样的人。
无从反驳。
少年冰凉的手指揭开了她的面纱,细细摩挲她的下颚骨, 银睫低垂如羽, “可如果不是出于喜欢, 栀栀为什么屡次三番为他涉险?甚至为了护他, 不介意杀了我。我现在倒是有些后悔骗你说他在这里, 这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自取其辱, 在栀栀心中, 我比不上一只蝼蚁的安危, 仅此而已。”
“栀栀, 为什么?为什么你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如此坚决无情,连我自己都无法替你找到回转的余地。”
“我没有想杀你,我也不想伤害你,”祝遥栀急声解释,“榴花汀那次我是被——”
她忽然失去了声音。
就像是,她忽然失去了对自己唇舌的掌控,甚至她隐隐觉得自己的发声器官要一点点脱离她的身躯,像几尾渴望回到大海的鱼。
更可怕的是,祝遥栀忽然被一阵庞大又熟悉的痛苦笼罩住——她记得的,她耳边仿佛还回响着汽车尖锐的鸣笛声,玻璃破碎,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道路另一边,血色模糊了视野,好痛,好痛。
这阵剧痛转瞬即逝,却像一个警告——她不能说!和系统有关的一切,她什么都不能说!
祝遥栀猛然从车祸丧命的记忆中回过神来,声音冷静得近乎无情:“君子论迹不论心,事实如此,没有为什么。”
他们离得太近了,近得祝遥栀可以看见少年眼中光芒四碎,像是群星湮没于深海。
祝遥栀不忍再看,闭上双眼,轻声道:“对不起,尊上想要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栀栀觉得我会对你做什么?”邪神声音凝涩,像是冰雪被碾碎成一地泥泞,“难道栀栀以为,我会伤害你?”
祝遥栀并不确定。如果换作是她,天生怪物,残忍无情,却被孱弱如蝼蚁的人愚弄至此,她绝不会让那个人好过,更别说原谅。
她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华袍玉冠的少年,高高在上的魔尊,多少人跪地拜服,连仰望都战战兢兢。
祝遥栀很冷静地说:“我在榴花汀遇到你的时候,你受了重伤,连跟我说话都不太会,就像一个孩子从牙牙学语再到长大,可是小孩子长大后可是会抛弃自己以前心爱的玩具,尊上,你若是想要杀我,就像捏死一只蝼蚁一样简单。”
“栀栀,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少年的眼瞳暗沉无光,“我第一次开口说话是为了念你的名字,怪物没有姓名,我以为我一念出你的名字,你就会知道我在想你。我第一次尝试理解你们的情绪,第一次想要守护一个生命。”
“现在我能用你们的语言清楚表述,我因你的喜悦而喜悦,为你的难过而难过,”邪神垂首,贴了贴她的额头,低声道,“可是当我学会这一切后,栀栀,你骗了我,你不要我了。”
“……”祝遥栀只能沉默。
“栀栀,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哪怕你轻视我的爱,你也可以相信契约,我无法违逆你,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我的命令,一旦失约,我就会因反噬而死亡。”少年细细摩挲着她的脸颊,“栀栀,可能你根本无法想象,我有多爱你。”
祝遥栀有些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她从未想过,邪神予她的契约是如此强硬的约束。
“在榴花汀的时候,我未能将契约的作用表述清楚,但我能感受到你的不安,因为我是残暴的怪物,你害怕我。所以我才想要和你结契,从那时我就想告诉你了,”
祝遥栀感觉少年冰凉的双唇轻轻印上她的眉心。
“栀栀,我给予你杀死我的权力,因为我属于你。”
祝遥栀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其他的复杂的情绪。
人与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吗?婚姻,道侣,亲友…无论是什么,都不可能有这种一方完全从属于另一方的契约。
因为是怪物,也只有怪物。
她感觉自己的声音沙哑,像是含了一把无法吞咽下去的砂:“…我不会用契约命令你。”
本来就是她骗过来的。如果她知道契约的真正用途,她当初也不会接受。
而邪神像是冷静了一点,轻声问她:“栀栀,你刚才在害怕,为什么?”
祝遥栀摇了摇头,“我不能说。”
“栀栀,我最生气的是你屡次让自己受伤,甚至命悬一线。你欺我瞒我,都不及我见你一身伤的痛苦。”
“……”祝遥栀沉默,因为无论如何,她的选择永远都是回家,除此之外她别无所求。这个世界,这副身躯,都只是完成她最终目的的桥梁。
苍白的手指掐住她的下巴迫她抬头,邪神的声音冰凉隐怒:“栀栀,你听命于谁?你为谁出生入死?区区一个司空玉,哪里配得上你如此谋划?你可知每次为他受伤,我有多痛苦,痛得我都要疯了,栀栀,我不能接受你为任何事物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
这些问题,祝遥栀没有一个能够回答。
她只是固执而平静地说:“我没有答案。”
她仰着头,无比清楚地看见少年眸光破碎,连瞳孔都在颤抖,“栀栀,为什么?我不明白,他们拿了什么威胁你,让你甚至可以送上自己的性命。我能护你周全,可你什么都不说。”
祝遥栀在心中叹气,都当魔尊了,怎么小怪物在她面前还是这么脆弱,脆弱得一触即碎。
因为契约,她成了邪神唯一的死穴。这种事情不能让系统知道,以防夺舍她利用她命令小怪物去做什么。
“如果你一定需要一个理由,”祝遥栀微微眯起双眸,轻声道,“那我就喜欢司空玉,喜欢到可以为了他去死。”
“……”
少年的瞳孔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犹如星穹碎裂,所有光芒都暗淡下去,眼中变得一片死寂。
最终祂闭上双眼,拂袖离去。
“栀栀,那你就代替他待在这。”
禁闭的牢房暗下来,祝遥栀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是存心把小怪物逼走的,白天很长,她可以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再从长计议如何找到司空玉。
祝遥栀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腕,先把身上自己绑的绳子解开了。再把施语荷沾了血的衣裳扒拉下来丢开,血腥味还是太难闻了。
她在这间牢房里四处转了转,太暗了,连扇窗户都没开,什么都看不清楚。那扇石门也没有锁扣,连个凹槽都没有,她放弃了用发簪撬锁这种天真的想法。
摸索了一圈后徒劳无获,祝遥栀只好又摸回那张椅子坐了下来。
阴暗,潮湿,不过还味道还不算难闻,可能是因为还残留着小怪物身上的幽淡花香。
不过好久没看到小怪物的发尾开花了。
祝遥栀漫无目的地想着。
她好几次尝试在识海里呼唤系统,但都没有回应。是因为邪神还没离开?但是距离日出应该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狗系统为什么不跟她说话?
祝遥栀现在很想找人说话,不然她耳边全是一些阴森凄厉的惨叫声,听得她就算没事也觉得全身都不舒服了起来。
“嘀嗒,嘀嗒——”
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往下滴,也许是水,也许是血,但这种潮湿的声音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水牢这种糟糕的刑罚。
祝遥栀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的社交欲/望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
她之前看电视剧,牢房都是一间挨着一间,那些罪犯还能隔着栏杆聊天,她只能一个人面对黑暗。
太无聊了,还不如之前被关在寝殿,吃好喝好睡好,还能逗侍女玩。
魔宫寝殿。
施语荷以魔教圣女的身份,被恭恭敬敬地从天演教送回魔宫。
但她没能踏进寝殿,那层无形的结界把她拦了下来。
周围的魔修都被她屏退,除了一个迎上来的侍女。
“圣女殿下,您回来啦。”侍女原本笑盈盈地走上来,靠近她的时候鼻翼翕动了几下,瞬间变了脸色,“不,你不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一刀劈晕了过去。
长发高束的少年无声出现,一身玄衣几乎要和斑驳花影融为一体。
“首席动作真快。”施语荷见到是李眉砂,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我之前所言非虚,水影诀能够隐去我们身上的灵息,最快地潜入魔域。”
李眉砂直截了当地问:“他们没有被关在鬼哭狱?”
“没有。”施语荷摇头,“按照首席的吩咐,我先试试能不能用水影诀潜入魔域,恰好遇到了朝璃,她说她迫于无奈堕魔,可以帮我劫持魔教圣女威胁魔尊放人,但我知道玉郎和祝姑娘并没有被关在鬼哭狱。”
李眉砂冷声问:“你如何得知?”
施语荷眉眼含着几分娇羞之色,拿出半块玉佩说:“我和玉郎两情相悦,我将家传秘宝相思引赠予他,两半相思引能够互相感知,我去过鬼哭狱,相思引并没有反应,反倒是一进魔宫,相思引就在莹莹流光。”
李眉砂:“别废话,找人。”
“是。”施语荷只得闭嘴,根据相思引上的光芒流转,在魔宫搜寻起来。
她不敢多言,因为李眉砂把苍漪宗从魔教手里夺回来,于她而言是恩人。
施语荷走着走着,有些奇怪道:“一路上竟然没有遇到什么高阶魔修。”
低阶魔修看不穿她的真实身份,就算看穿了,也是被李眉砂一刀劈下去。
李眉砂打量着各处,闻言只说:“我在魔宫外围布了刀阵,声东击西。”
施语荷就说:“首席英明。我早有耳闻首席天赋异禀,但我苦学几十年的水影诀,首席一看便会,我才知天赋异禀远不足以形容首席的惊才绝艳。”
李眉砂:“别吵。”
少年无心搭理旁人,他的视线极快地掠过周围各处,像是在查找着什么。
施语荷沉默片刻,才说:“首席在找什么?可需要我帮忙?”
李眉砂连视线都没有落在她身上,“不必,你无法感知她的灵息。”
施语荷不再多言。
片刻后,他们按照那半块相思引的感应,来到了一座僻静的偏殿。
“好重的血腥气…”施语荷的声音有些颤抖。
而李眉砂身影一掠,极快地闪进偏殿中。
施语荷连忙跟上,很快到了这座偏殿的地下密室,她刚走下台阶,就看到幽蓝烛光下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司空玉,他整个人像是被无数次撕碎又拼合到一起。
跪趴在地上的司空玉一身血污,听到动静立刻就浑身颤抖起来,嘶哑地喃着:“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玉郎!”施语荷立刻扑了过去,拔剑斩断了司空玉身上的枷锁。
李眉砂面容冷峻,垂下眼睫沉声道:“她不在这里。”
施语荷救下司空玉,安抚地轻拍青年的后背,闻言抬头说:“按理说,祝姑娘和玉郎一起被魔教抓走,应该会被关在同一个地方,这座偏殿覆地甚广,也许祝姑娘被关在其他的地方了?”
“我找过了,都没有。”李眉砂沉冷的视线落在司空玉身上,“问他,祝遥栀在哪里。”
施语荷连忙温声询问,但她怀里的司空玉几近痴癫,双目无神,只是不停地呢喃着放过我云云。
施语荷心疼极了,抬头对李眉砂说:“首席,玉郎现在怕是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李眉砂没说话,冷冷睨了一眼神志不清的司空玉,转身离开。
少年身影快如鬼魅,悄无声息地掠过魔宫各处,但他并未发现一丝一毫熟悉的灵息。
鬼使神差一般,李眉砂在寝殿前停了下来。
一般来说,阶下囚不可能被关在寝殿这种私密的地方,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了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方才施语荷不能踏入一丝一毫的寝殿,他却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寝殿里下起了雨,万千雨丝如银竹丛生,一地落花残红。
他穿过庭前花木,径直往里走,最深处的殿门重重打开,灯盏盈盈亮起,梳妆台上整齐放着簪钗步摇,床头柜上放了一件叠好的裙裳,床榻上还残留着温软浅淡的胭脂香。
魔尊的寝殿,为何会有如此之多的女子痕迹?
而且,他竟然觉得熟悉。
李眉砂搜查一番,仍是没有找到一丝灵息。他没有久留,很快就出了寝殿,继续查找魔宫各处。
施语荷带着司空玉找到他,提醒着说:“现在魔宫上下戒备森严,我打算继续用魔教圣女的身份,带着玉郎去天演教,那边的守卫没有魔宫这么森严,首席要不与我们一起?”
“不。”李眉砂拒绝,“我还要找人。”
“那就先就此别过。”施语荷带着司空玉离开了。
夜色降临,群殿在黑暗中静默。
无数坛美酒被送往正殿,方楹看得心惊肉跳,他摇了摇头,看着在殿外长跪不起的侍女说:“起来吧,尊上也没说要拿你怎么着。”
侍女惶恐地说:“长老,是我没能第一时间看出有人冒充圣女殿下,还没有及时上报此事,是我无能。”
“你都被打晕了,怎么上报。”方楹斜斜靠着殿门,“下去吧,继续做你的事情。”
侍女不甘心地说:“怎么会有人敢冒充圣女殿下…”
方楹说:“不止,这些人还把尊上关起来的人救走了,这样看来,也许圣女殿下是故意让别人假扮她。”
“长老,你这是什么意思…”侍女不可置信地说,“殿下明明已经开始为尊上花心思了。”
“正因如此,圣女殿下吸引了尊上的注意力,他们才好混进魔宫救人啊。不然尊上今夜也不会喝这么多酒。”方楹摆了摆手,“下去吧,以后不该问的别问,知道得越多可能会死得越快。”
侍女低着头,惶恐地退下了。
方楹换了一副毕恭毕敬的神情走进正殿,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
殿中萦绕着醇厚的酒香,歌舞正酣,舞姬皆是瑰姿艳逸的少女。
方楹心想,这是哪个蠢货的主意,这时候还敢给尊上送人。不过一众魔修亲眼看见魔尊对那位圣女的偏爱,很难不动歪心思。毕竟执掌生杀的魔尊也会沉迷女色,这让无数人瞥见了往上爬的机会。
那些舞姬一颦一笑间婀娜纤媚,容色娇艳如花,红纱雪肤,玉足金铃,引得殿上不少魔修垂涎。
高台上的魔尊一语不发,只是侍者双手捧上的酒坛不断被银白触手卷走。
台下的魔修自然不敢不喝,一时间觥筹交错,酒香弥漫。
酒过三巡,难免有人酒气上头,本就利欲熏心,借酒壮胆上前跪下行礼,直言道:“尊上,既然圣女与正道里应外合,您不妨另找他人,这世间更乖巧的女子多了去了,名花解语,总能博尊上喜欢。”
随着他这一番话语,殿中翩跹起舞的少女更加艳媚入骨,金铃声动,每一步都似踩在人心尖上。
下一瞬,那个谏言的魔修被银白触手撕成碎片,鲜血飞溅开来,吓得那些舞姬花容失色。
玄色重帘被触手掀动,华贵屏风后的少年冷冷而笑:“除了栀栀,其他人在我眼里不过蝼蚁。她对我不屑一顾,我也不会多看蝼蚁一眼。”
一众魔修战战兢兢,那些舞姬立刻退下,生怕也跟着被撕成碎片。
方楹低头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虽然他猜到给尊上送什么美人就会是这种下场,但刚才那阵恐怖的杀意还是把他吓得不轻。
还好,接下来没有魔修再敢乱进谗言,高台上的魔尊也并不理会他们,只是自顾自地喝酒。
魔宫所有珍藏的美酒,大概今夜就要被耗空。
后来方楹发现他想多了,还没多久,魔宫所有酒就被喝完了,高台上的身影也拂袖而去。
寝殿里,侍女跪在回廊上,低头擦拭昨天用过的茶具,旁边的棠花零落了一地,落红皆是无情物。
栀子花纹的青瓷杯被她擦拭了一遍又一遍,她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重复地擦拭。
在她把茶杯擦不知道多少遍时,她忽然瞥见庭院中高大的身影,魔尊垂曳的袍角在夜色中泛着凛冽华光。
“参见尊上。”侍女连忙跪下行礼。
魔尊像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少年只是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声音清冷,掺着不明显的怔然:“下雪了…”
“是,”侍女恭敬回答,“本来是下雨,从刚才就开始下雪了。”
庭院里已经堆了一小层落雪,触手陷在积雪里,一动也不敢动。
“尊上,奴不知为何,寝殿里那些用水养着的花都开始枯萎了,但有些还只是花苞,怎么还没开就枯掉了…”侍女低头絮絮叨叨,还没说完才发现庭院中一片空荡,魔尊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鬼哭狱。
祝遥栀缩在冰凉的石椅上,冷得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她睡了醒醒了睡好几次,都是被噩梦吓醒,在幽闭又阴暗的地方待久了,耳边又都是凄惨的痛叫,很难不做噩梦啊。
而且可能是因为入夜了,这个鬼地方越来越冷了。
祝遥栀在识海里怒骂系统,这狗系统愣是一句都不回,搁这装死。
她暂时想不到什么新的骂人的话,正打算闭上眼再凑合睡一会,忽然感觉自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到有些滚烫的怀抱。
“栀栀…”熟悉的声音异常沙哑,祝遥栀闻到了浓烈的酒气,醇厚馥郁,直沁心脾。
她知道是邪神,但是这么浓的酒气…
“你喝了多少?”祝遥栀怔了一下,她还是第一次见小怪物喝酒。
她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柔软的双唇贴上了上来,在她脸上印下毫无章法的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