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不够意思了。”魏涛无语至极地倒在沙发上开始控诉, “你俩真的是,让我说什么好,背着人也要有个度吧, 还是压根没把我魏涛当朋友?”
“哪个让你舒服你选哪个。”应蔚闻拿了把梳子,整理面前茶几上一摊打了结的棉花。
魏涛自从进门, 围着他上下一顿闻, 说他身上有贺宇航的味道后,一连说了五遍不够意思,反正每次这两人在一起吵架和好天翻地覆什么的,永远不会有他知道的份。
简言之他作为唯一一个即是应蔚闻朋友又是贺宇航朋友的知情者,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却永远处在被这两人排挤的第一线, 这换谁谁受得了。
“贺宇航什么味道?”应蔚闻问。
“你还真信他有味道啊。”魏涛难得看他吃瘪,心情一好人笑起来都有劲了,“不是他有什么味道, 是你,你很不对劲你知道吗。”
都说当局者迷,应蔚闻一个几乎不跟自己朋友聊男朋友的人, 开始关心起分开两年的前男友是什么味道了, 这还不算不对劲吗, “看你第一眼就看出古怪来了。”
应蔚闻手上动作停滞片刻, “他失忆了。”
“啊, 真的假的?”魏涛翻坐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是出什么事故了吗,人没事吧?”
应蔚闻摇了摇头,没说话。
魏涛看他脸色, 心猜应该不至于,真有个好歹应蔚闻不会只挑失忆说,“怎么会这样,这也太突然了,那他是不记得你了?你去看过他了吗?”
对于贺宇航的失忆,魏涛肯定是抱同情在先,但牵扯上应蔚闻,故事的走向就有点不太常规了,他仔细消化一阵,突然有些伤心,“那他是不是不记得我这个曾经的好学长了。”
“嗯。”
“难怪你这副样子呢。”魏涛重重叹了口气,“被人遗忘的滋味不好受啊。”
应蔚闻回头看他,魏涛斜眼与之对视,“干嘛,我说错了吗,该不会你认为这是好事吧。”
“不会,你继续。”
“你俩当初在一块我就不看好,岳锦白追你那会有次你说,你其实特别讨厌同性恋,开始我真信了,我还劝他别对你期望过高。”
“我说过吗?”
“怎么没有。”魏涛啧了声,“你要这么赖我可要诛心了,你就说你那会想过没有吧。”
“或许吧。”应蔚闻淡淡一笑,“我以为我只跟他说过。”
“……”论诛心,还得是这人技高一筹,“好好,我算是看明白了,他失忆对你不是好事,对他自己绝对是。”
魏涛来的时候刚好是雨最大的时候,这会听声音小了许多,他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热水,阳台上的烘干机响起提示声,“你东西好了,是要带走的吗,我给你拿过来?”
“我自己拿吧。”应蔚闻还在梳他那坨棉花,梳完了高高的一半,还剩下一半,魏涛问他晚上几点的航班,这天气还能飞吗。
“看样子能。”延误了一个小时,前序航班已经起飞了。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应蔚闻的脸色比魏涛进来那会看到的还要差,他说他没睡好,这要是没睡好造成的,得是好几晚都没睡好,魏涛说一会送他去机场,应蔚闻没拒绝。
“你这哪掏出来的陈年旧棉,都打结成这样了,不能换吗,网上随便搜填充棉不有的是。”
“不能换。”应蔚闻很确定。
“这么一点点手撕多费劲,你急吗,不急我拿回去让我们家仓鼠给你弹,它可会弹棉花了。”魏涛说着笑了起来。
应蔚闻没接他茬,魏涛有些无趣地看了眼墙上的钟,把雨天堵车的时间算上,最迟半个小时候后也该出发了,行李他倒是理好了,半个小时勉强够,魏涛坐下来,想帮着一块理。
应蔚闻却将他的手打开了,“别碰,你弄不好。”
“这有什么弄不好的,不就扯蓬松一点吗。”魏涛有些无语,难怪不给他们家仓鼠弹呢,敢情是人都嫌,“行行,你弄,弄不完带上飞机,刚好打发时间了。”
应蔚闻等他话音落下,像是终于忍到了极限,他撑着膝盖,手掌按在太阳穴两边,慢慢把头低了下去。
“头疼?”魏涛一看他这样,就知道是老毛病犯了,上学那会还好好的,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发作频率不高,但疼起来的时候看看真挺要人命,“躺下躺下,止疼药在哪,我去给你拿。”
“厨房下面,柜子里。”应蔚闻靠在沙发背上,拿手臂挡着眼睛,嘴唇都有些发白。
“您可真能忍,一声不吭的,早发现早治疗懂不懂。”
应蔚闻缓了好一阵才坐起来,吃完药他又倒回去,魏涛听着他深深浅浅不同寻常的呼吸,看他半天没动,干脆明目张胆地接替起他未完的工作,努力撕巴了起来。
又过了十来分钟,看他还是没什么起色,魏涛问能不能不去了,请个假,这状态上了飞机也是受罪。
“过两天有评审会,不能不去。”GS最新研发的新型燃料火箭在一次发射中出现了故障,经过工作组三个多月的调查,要召开一次归零评审会,应蔚闻离开的这两天已经是耽误进度。
“你这两年没少给自己安排活啊,光一个归零评审都多大的工作量了,你们还在搞可回收。”魏涛陪着他慢慢等药起效,祈祷一会路上过去还有时间供他缓缓。
“你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过了一会魏涛看着他,“宇航他把你忘了,对你来说是很难接受的一件事。”
“我说他把我忘了吗。”
“无所谓,他谁都没忘就忘了我也行。”魏涛不跟他争,“可你想复合,这三个字你就差写脸上了。”
“是吗。”应蔚闻手臂盖在眼睛上,疼痛令他的呼吸有些不稳,他沉默些许,笑笑,“不是一直就在脸上吗。”
等再一次睁开眼睛,魏涛不声不响地已经把活全干完了,粗糙是肉眼可见,应蔚闻看过后没说什么。
魏涛想问他往哪装,枕头还是靠垫,一并代劳了吧,就见应蔚闻起身走去阳台,从烘干机里掏出一张白花花的……熊皮。
应蔚闻往里填,魏涛在一旁盯着时间,后背没有拉链,他是把线拆了一段,才把棉花都掏出来的,这意味着装完还得再缝回去,但眼下已经不剩什么时间了,“要不咱一会带车上缝?”
应蔚闻这会又不着急了,他拿手在熊身上抓了抓,尽量把里面的填充物抓匀,放进行李箱时他看了一会,问魏涛,“我跟它很像吗?”
“哪里像。”魏涛第一反应,人怎么会跟熊像呢,“是你自己这么觉得,还是有人说你像?”
这熊自从在应蔚闻家出现有段时间了,貌似最早租房那会就在了,魏涛从来没往像不像上面想过,还以为是哪里领的纪念品,直到今天才反应过来是有人特意送的,送的时候大概还说了跟他很像之类的话。
是谁不言而喻,看应蔚闻不打算解释什么,魏涛忍住了没提。
应蔚闻穿上外套,拎行李的第一下差点没拿住,魏涛一把夺过,走在他前面,“逞什么能。”
房子是他们单位给安排的宿舍,像他这种级别的,待遇比普通员工要高不少,没有租金不说,还送全套装修,唯一的缺点大概是没电梯,魏涛让他下去时多留意脚下。
快到楼下时,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还当是哪个莽撞的年轻人,这么急的步子,一听就是跑过来的,一会上楼别冲撞了他们病号,魏涛正要出声提醒,铁门被从外面打开,出现的竟是贺宇航的脸。
魏涛意外不已,这什么情况,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呢,他回头,应蔚闻同样有些愣住。
贺宇航头发半湿,借着楼道里的光,他先是看了魏涛一眼,接着转向他身后,“要走吗?”
“他出差,我送他去机场。”魏涛冲他笑笑。
“我送吧。”贺宇航说。
“哎行。”魏涛立马应声,“刚好我得赶回去接我老婆,你车停哪儿,行李我给你放上去。”
魏涛绕过他走下楼,贺宇航站在原地,跟台阶上的应蔚闻对视一眼,“走吧。”他说。
“开慢点,雨天注意安全。”魏涛站在窗外,面露微笑地朝他俩挥手。
贺宇航手扶在方向盘上,渐渐平复下来喘息,应蔚闻看他这样子,伸手想拨弄下他淋湿的头发,被贺宇航打开了。
“几点的飞机?”他边问边调出导航,机场信息刚才魏涛已经说了。
“九点。”
“过去一个小时,提前四十分钟到没问题吧。”这个点安检排队的人应该不多了。
“来不及我可以改签。”应蔚闻说,“你慢慢开。”
“不用。”贺宇航熟练地启动车子,从小区开出去,很快汇入主干道的车流中。
“别看我。”察觉到应蔚闻的目光,贺宇航有些烦躁,路况比他预想得要差,他不耐烦地把脸转向窗外。
“好,不看你。”应蔚闻身体微微倾斜,靠在车门上,朝他笑了一下。
他这声改签,一听就是随便说说,都这个点了,哪还有航班在等着他,一路上贺宇航几乎是压着速度见缝插针般地超车,但也免不了路堵的情况,直到上了机场高速才缓和一二,算是给他把时间争取到了五十分钟开外。
“你晕车啊?”下来的时候看应蔚闻脸色跟犯病了一样,贺宇航问。
“没事。”应蔚闻有意缓了缓,接过行李。
“你以前没坐过我车吗?”
“当然坐过。”应蔚闻说:“我俩一块出去,多数时候都是你开。”
“那你还这副样子。”
从电梯出来,贺宇航又问:“行李托运吗?”
“不用。”
“那就这儿吧。”贺宇航送他到安检口,看了眼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应蔚闻看出来他是有话要说,从上车开始便一直在等着,大概这次贺宇航不提,他也会先开口。
机场广播声音巨大,就算是这个点,来往的人也依然不少,本来打算在车上说的,接下这一趟送机任务的时候没想过会这样赶。
“我又有问题要问你了,但这次我希望你想好了再回答。”贺宇航表情严肃。
应蔚闻看着他,说:“好。”
“那次你回来,说有东西落在家里了,是我俩分手之后第一次见面吗?”
应蔚闻略微迟疑了一下,“你可以这么认为。”
“特意挑的时间?”
“是。”
也是,怎么会这么巧,就在他三十岁生日的前一天。
“那你是真的有东西落了吗。”贺宇航问。
“不是。”
贺宇航让他想好了再回答,应蔚闻却是连想都没想,“那天之后你跟我的每一次遇见,严格来说都不是巧合。”
果然,贺宇航点点头,“那最后一个问题,你说想跟我复合,是真心的吗?”
“嗯。”
“行,我同意了。”
应蔚闻还在看着自己,贺宇航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类似反应不过来的表情,他于是又说了一遍,“你想复合,我同意了,听不明白吗。”
第62章 看你运气
“还没到吗?”杨启帆发来消息催他, 贺宇航回了个就来,等把最后几根在机场买的薯条吃完,他擦了擦手, 终于舍得从车里出去了。
他其实半个小时前就到了,接上应蔚闻没多久, 杨启帆就给他打电话, 大概是回去没看到他,贺宇航说他在外面,很快回去。
这“很快”里机场一来一回,加上停在车位上发呆的这一会,已经过去整整快三个小时了, 站在杨启帆的角度, 贺宇航遭受如此刺激后,他只来催这么一下,已经是给足了他空间。
贺宇航知道他现在的想法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有些……疯狂, 或许就连应蔚闻都没信。
过去他先动心,并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委曲求全,连一声喜不喜欢都要在问出口的下一秒收回去, 贺宇航不敢想象在没有得到应蔚闻回应的那段日子里, 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和应蔚闻分手的原因未知, 很大概率上, 贺宇航猜, 是他终于在痛苦里幡然醒悟了,放弃了在应蔚闻身上找寻希望,这也跟应蔚闻说是他提的分手对上了。
应蔚闻说不知道那个密码的意思,他当然不知道,他不知道因为他的一条消息跑回去, 在他开门的瞬间冲进去抱着他,吻得连连后退,最后一起摔进沙发里时贺宇航在想什么。
不切实际的感觉还在,仿佛是这一跑,让十年前的自己带着周身的莽撞一起穿越了时空,贺宇航在那一刻想通了自己,所以现在反过来,他想知道应蔚闻的。
应蔚闻所谓的复合背后,是依旧冰冷的敷衍,短暂重燃的新鲜感,还是如他所应的那一声一样是真心的……也许只有在弄明白这一点后,这一路的颠簸于他而言才有了意义。
贺宇航还在酝酿,一门之隔的小狗已经躁动得踩起了爪子,杨启帆先他一步把门打开了。
“你去哪了这么久?”
看到他手里的钥匙,杨启帆略微皱眉,“开车去的,你想起来了?”
“嗯。”贺宇航在小狗把爪子搭到他腿上时挠了两下它的下巴。
“这次是多少,全部?”
“还差一点。”
杨启帆没问差的是哪一点,他也不想把人逼太紧了,贺宇航这一趟出去他简直要担心死,后悔自己今天太冲动了,不该这么急于告诉他真相,贺宇航的精神状态已经是岌岌可危,自己又何必在这时候雪上加霜呢,万一再有个好歹。
杨启帆还想着转移话题,问问他吃饭了没有,十点了,贺宇航却说:“我去找应蔚闻了。”
“什么?”
“你刚问我去哪,我去找他了。”
还真是一点不瞒他,杨启帆对此似乎已有预料,语调还算平静,“为什么又去找他?”
贺宇航没说话,看似专注地在逗小狗玩,杨启帆却从中看出了答案,“你还是想跟他在一起,哪怕你回忆起了所有?”
“回忆起所有了不一定,但至少现在是。”
“决定了?”
“嗯。”
贺宇航脱了外套,应这一声时他脸上没太多表情,但能叫人看出来不是在开玩笑。
杨启帆恍然感觉到他变了,说话的神态语气,举止投足间的气质,都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他好像直到这会才回过神来,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身上有他认识的那个贺宇航的影子,但那种成熟冷静的陌生感又已经不是他了。
杨启帆说不出来这一刻的感受,他应该是高兴的,为他能从那种错误的状态里回归正轨,贺宇航没有失去自我,并且强大到拨乱反正,自始至终他都不是可以被轻易折断的人。
可真正看到他这样,一时间又有些遗憾,杨启帆清楚自己是最没有资格说遗憾的人,他不可能一面促成这样的结果,一面又假惺惺地怀念起过去。
他垂下目光,良久轻叹了口气,似乎已经是没什么好说了,“你还真是执迷不悟。”
“你会离开我吗?”贺宇航直接问道。
杨启帆一向脾气温和,生气的阈值很高,但高不代表贺宇航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
“我为什么会离开你。”
“你句句为我好,我却这么执迷不悟。”
“原来你还知道啊。”杨启帆瞥他一眼,“放心吧,我没这么不自量力,反正糟蹋的是你自己,再失一次忆罢了,我看你也承受得住。”
“承受得住。”贺宇航笑,“大不了再多扇自己几巴掌。”
“……”杨启帆紧绷的脸上出现了丝松动,终归还是妥协了。
“我是管不了你了,以前管不了,现在更不可能,你自己想好就行,我也说过的,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至少现在还不算我食言。”
听他这样说,贺宇航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杨启帆问他晚上吃了什么,看样子是要给他准备宵夜。
“薯条。”
掀起的锅盖又重重落下,“你去找他复合,给他占这么大个便宜,他就请你吃了顿薯条?!”
“没,我自己买的……”
“还是你自己买的!”
“……”
贺宇航想解释是去机场赶时间,杨启帆估计会从中听出别的意思来,比如大晚上的,又是下雨天,为什么非要他送之类,贺宇航没说话了,这恶人让应蔚闻先当着也不算冤枉他。
杨启帆给贺宇航煮了碗馄饨,汤底用的从老家带过来的他热爱美食的妈亲自熬的葱油,那味道光是闻着就叫人食指大动,贺宇航囫囵一碗下肚,没饱,他这一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饿到现在。
“晚上别吃太多。”杨启帆特意没给他多盛,但看他这样,没忍住还是又给他拨了两个。
贺宇航放在桌角的手机亮了,他点开,应蔚闻说他到了。
【机场还是到宿舍?】
津市机场离目的地一个多小时车程,中间还要走山路,按时间推算只可能是到机场,贺宇航问有司机来接吗。
“快点吃,几点了。”不等对面回,杨启帆不悦地将他手机抽走了,“吃完赶紧去睡。”
贺宇航飞快将那两个馄饨塞进嘴里,“碗我来洗吧,你去洗澡。”
应蔚闻加他微信了,贺宇航在把碗筷收拾进厨房擦手的间隙里点了通过。
【机场。】
【有人来接。】
应蔚闻回。
就在贺宇航怀疑他俩以前是不是都不用微信交流,紧接着就跳出来一条,【可以电话吗。】
【不行。】
贺宇航干不出这么不顾杨启帆心情的事,哪怕他可以趁这点时间偷偷跑去阳台,但没必要。
他放下手机先把碗洗了,然后去冰箱里找了袋速溶咖啡泡着喝了,等一切都收拾完,贺宇航刚要躺下,杨启帆来敲他门,“有个事一直忘了说。”
“什么?”
“在这之前有必要先确认一点。”杨启帆看着他,“要是你这次再因为跟他的事情失忆,除非是记忆全无,或者倒回到小学以前了,不然你还是会给我打电话的对吗。”
“当然。”杨启帆何必吃这醋呢,贺宇航笑了笑,很认真地又说:“可能你觉得这次失忆对我来说千般不好,但光是和你重新联系上这一点,就足够我认为它值得。”
“那就好。”杨启帆很受用,点点头,有些刻意地转看向别处。
贺宇航知道他或许是有些伤感了,他转移话题道:“你刚说要跟我说什么?”
杨启帆深吸了口气,缓了缓才说:“我那次跟应蔚闻聊,他说你无论倒回到什么时候都没用,你们还是会遇见,这句话我一直记得,也一直没想通,我怀疑他认识你比我要早。”
“比你早?”贺宇航意外,“可我第一次见他,是高考毕业那年暑假,我记得很清楚,在我家楼下的小卖部,他借给我十块钱,不可能再有别的时候了,否则我怎么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可他说他是故意出现在那的。”杨启帆说:“原话。”
“出现在哪,小卖部吗?他怎么知道我那天一定会去?”
难道应蔚闻每天都在那边等着?这也太荒谬了,动机呢?
应蔚闻家的那个面馆离他小区不远是真的,所以他来这个小卖部买东西不是很正常的事。
“而且在这之前我如果真的见过他,这次失忆,潜意识难道不会把时间倒回去那个点吗。”
“也可能你忘了,或者他认识你,你不认识他。”杨启帆说:“既然你都跟他在一起了,有些事还是找机会问清楚吧。”
【你为什么跟启帆说你……】贺宇航打下这几个字,手指在屏幕上方悬停片刻。
最接近的猜测是应蔚闻在更早的时点见过他,然后对他一见钟情了,所以他等在那里,但这话骗骗刚失忆的贺宇航或许有用,对经历过后来种种的他而言不亚于是种嘲讽。
【为什么突然同意了?】对话框里跳出来的应蔚闻的消息叫他回了下神。
还以为冷淡如此人,这辈子都不打算再问了,贺宇航没有正面回他,他把那几个字删了,【给你机会不好吗。】
【多久?】
【什么?】
【你能跟我在一起多久?】
原来他看出来了啊,贺宇航没完全恢复记忆的事。
这两人当初分得是有多惨烈,才会在刚在一起不到一晚上的时间,就开始计算倒计时了。
【我们分手,是因为你出轨吗?】
【不是,我说过我们之间没有第三个人。】
原则问题不是,那就好办,贺宇航学应蔚闻的语气,【看你运气。】
【好。】
微信左上角显示有信息进来,贺宇航切出去,是李雪,跟他说应总处理完事情回津市了。
贺宇航还在想怎么是她来跟自己汇报行程,恍惚了会才想起来自己之前问过,果然过不了一会,应蔚闻跟他说到了,又说:【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贺宇航放下手机,靠坐在床头,十二点早过了,他这杯咖啡不是为了应蔚闻喝的,只是感觉到自己有些亢奋,想在这种亢奋的状态里待久一点,不然仅凭着应蔚闻的运气,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一晚。
第63章 那你还坐
贺宇航回了趟老家。
接受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永远是客观的这一过程里最难的点, 不是承认自己过去犯下的错,而是接受贺珣的离去。
就算他最终不是被贺宇航气死的,潜意识里他大概也不愿意面对父亲的离世, 所以和应蔚闻那段记忆一样,被从千丝万缕中生生挖去, 贺宇航没有回想起来。
第二天一早他出发, 有车了之后方便许多,那种全神贯注又切实放松的感觉贺宇航很喜欢,难怪应蔚闻说他俩出去多数时候都是他来开。
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们应该去过不少地方吧。
他最终还是出国读研了,那在国外的这两年里, 应蔚闻有来看过他吗。
贺宇航觉得自己多半有点异想天开, 应蔚闻进的是八院,出国要单位批准,再说这样一段需要他不断付出才能维系的关系, 怎么会有人不惜麻烦,为自己不远万里呢。
旧手机里的照片或许会告诉他答案,但就是在这样好奇的情况下, 他也依然没有打开, 贺宇航深知那里面有他想看的东西, 固然也会有不想的。
本就是一段偷来的时光, 既然今天早上起来没有事与愿违, 他又何必做那个不解风情的人,按照现在记忆被唤醒的速度,他有预感这一天不会太久了。
贺宇航回到家,把之前被他收进抽屉的照片重新拿出来,才发现那是张标准的遗像, 他想贺珣是不是早在那次动手术时就已经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因为照片上的他看上去很年轻……年轻得有些过了,细看像是四十多岁的时候拍的。
贺宇航怀疑是自己的认知出了问题,可能现在的P图技术确实能把普通照片里截取的部分做到这种程度,否则四十几岁的时候为自己拍一张遗像,不敢想象贺珣当时的悲观。
他的遗物被郝卉月收在卧室的柜子里,大部分像衣物之类的应该已经处理了,剩下手表眼镜以及一些生前用过的杯子笔记本……贺宇航一样样看过去,想到那天姨父说的,他是因为丢了东西跟别人起争执的过程中突发的心梗。
他给姨父打去电话,问贺珣丢的是样什么东西。
“是支钢笔,听说跟了你爸很多年了。”
“那最后要回来了吗?”
“要是要回来了,对面是个老头,当时看他那样,吓得立马给他了,被送到医院的时候,那笔就在他手里握着呢。”姨父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贺珣这一辈子都在跟文字打交道,有过非常多的笔,朋友送的,单位奖励的,贺宇航在他五十岁时生日时,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给他买过一支万宝龙大班系列经典款。
“什么样的钢笔?”他声音发起抖来,翻着手底下贺珣留下的东西。
“钢笔不都差不多吗。”
“颜色呢?”贺宇航又问,与此同时他找到了那支被原封不动装在盒子里的黑色万宝龙,正要松一口气,听到姨父说记得是银色的。
“通体银色吗?”
“对。”
贺宇航的记忆里有过一支银色钢笔,并且印象深刻。
但它的主人不是贺珣,而是应蔚闻。
那是有一次他不小心,把未盖盖的笔从桌上带到了地上,等捡起来的时候,笔头出水不畅了。
那笔从纯银的外观氧化程度上看有些年代了,应蔚闻还在用,可见是重要的东西,贺宇航偷偷拿出去找地方修。
可正因为年代久远,笔形又稀少,导致零件缺失,问了很多店家都说无能为力。
最后无法,只得跟应蔚闻摊牌,贺宇航还有些紧张,应蔚闻却是看了他两秒,说没关系,“你喜欢可以送你。”
“不会是你们家传家宝之类的吧。”贺宇航查过,这支犀飞利的帝国纯银,年纪快比他都大了,属于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现在也只在一些收藏爱好者中流通。
应蔚闻思考片刻,“可以这么说。”
“啊?”
“逗你的。”他笑,“修不好就算了,没什么特别的意义。”
贺宇航猜这笔或许是他爸留给他的,应蔚闻对此感情复杂,所以故意表现得这样,他可以随意,贺宇航不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想办法修复这支笔,找过无数店铺,送过去又寄回来,甚至自己研究结构,从网上买仿制的零件,直到……有天它突然不见了。
对,不见了,从贺宇航手里生生丢了,无论他怎么找,这支笔都没有再出现过。
会是同一支吗。
被贺珣捡走了?
可仅凭外观这一个特征判断未免太过草率,谁规定两支颜色一样的笔就一定有渊源呢。
明明已经要回来了,贺珣的遗物里却没有找到,贺宇航让姨父再回忆一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有印象的特征,“打开看过吗,笔尖的位置有没有刻字?”
“这我哪里记得,当时就看了一眼。”姨父被他追问得有些为难。
贺宇航这么问,是因为应蔚闻那一支的笔尖上刻了两个字母,HY,最初他以为是品牌的简写或者其他自带的标识之类,是后来经修的人提醒,才知道那两个字母是加刻上去的。
这也是为什么遍寻不着那会,二手网站上有人高价出过一支,贺宇航始终犹豫不敢拿来偷梁换柱的原因。
字是竖着刻下来的,不出意外应该是人名的简写,他坐到地上,拿出手机来,没有任何犹豫地给应蔚闻发消息,【我们分手的原因,是因为有血缘关系吗?】
下一秒应蔚闻电话打了过来。
贺宇航心情复杂地接起,听对面应蔚闻似乎很有些无语地说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贺宇航刚手指都差点痉挛了,私生子什么的过于惊悚,尤其应蔚闻知道的前提下,想到他们在一起接吻上%床,贺宇航敢保证应蔚闻但凡犹豫一秒,他都会直接吐出来。
“不是就好。”他松下一口气,靠在墙上,“一时没想通罢了,你当我没问。”
“没想通什么?”
“没想通我们为什么会分手。”贺宇航这一次清醒过来就发现了,应蔚闻的东西,绝大部分都没有从他家里搬走,这样也算是分手吗,“除去那两年,我们在一起了快八年了吧。”
“嗯。”
“这么久,是终于觉得腻了?”
应蔚闻没有说话。
“我想简单了是吗。”贺宇航说。
“没见过比你更会给自己上难度的。”
应蔚闻顿了顿,“为什么觉得我们有血缘关系,你在怀疑什么?”
好么,又绕回来了,这下轮到贺宇航不说话了。
“你如果真的想知道……”
“你敢说吗。”贺宇航打断他,接着又补了一句,“你要是非要让我知道我也没意见。”
昨天还在试探他多久呢,这会在这装大方,果然应蔚闻停顿两秒,“那就先不知道。”
“你现在忙吗?”贺宇航问,不等应蔚闻回答,他又说:“算了,等我晚上回去找你吧。”
“你在外面?”
“回老家了。”贺宇航低头收拾东西,“打算一会去墓园看下我爸,再去山上找我妈,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见我。”
应蔚闻应该是知道他跟家里闹得不愉快的,他没问为什么,而是说:“开车回去的?”
“嗯。”
“开慢点,你以前喜欢开快车。”
“那你还坐。”
“喜欢而已,没说你开得不好。”
啧,行吧,贺宇航挂了电话,起身稍微收拾了下,去姨父给的地址,其实在杨启帆戳穿他之前,他就已经有预感了,不断的怀疑与自我纠正中,慢慢接受了贺珣离他而去的事实。
贺宇航只希望在除了出国的那两年,剩下的时间里自己有好好陪伴他,只是一想到贺珣是知道了他和应蔚闻的事情的,就算他的态度是不反对,必然也要经过一番挣扎,何况从现实情况看,不难想象当年东窗事发后的腥风血雨。
好好陪伴,这四个字面前,他不无心虚。
从墓园出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冬天天黑得早,贺宇航在车上随便吃了两口面包,便调转车头,往慈云寺的方向开去。
原来他以前真的来过这里,怪不得住持看他的眼神那样熟悉。
贺宇航说他不求别的,只要能见上一面就行,给他个角落待着,要是晚上寺里关门,他也可以去屋外等,说完他真就拿个小板凳,大冷天的靠墙根坐了下来。
住持无法,看他冻得手脸通红,只得找了间茶室让他先进去坐着,郝卉月那她只能尽力劝说,如果依旧是不肯见,那他还是尽早下山为妙,前两天刚下过雪,山路不好走。
“麻烦您了。”贺宇航道谢。
十年前来这里时还没有这间所谓的茶室,说是厨房的延伸可能更准确一点,斑驳的墙下堆满杂物和成捆的柴火,寺里条件不好他一直都知道,尤其冬天,物资运送不便就更是清苦。
贺宇航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没有任何取暖设备的空旷屋子温度跟外头没差,他搓了搓手,看时间,距离住持去给他说情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他怀疑郝卉月是铁了心不想见他。
就在杯子里的水快要见底时,门外进来一道身影,贺宇航只是抬头,眼眶便不自觉红了,不仅是因为郝卉月衣着朴素气色不佳,而是从他醒来到现在,经历了记忆的天翻地覆,至亲转眼苍老的面孔对任何人都是不小的冲击。
“妈……”他这一声憋在嗓子里,半天才叫出来。
应蔚闻回到宿舍,拉下窗帘看了眼手机,他进浴室洗澡,出来坐到沙发上,拿文件在背后抵着,点开了之前收藏的关于教怎么藏针法的视频,又把被魏涛囫囵塞进去的几团棉花拆出来,重新整理蓬松了放回去。
这头白熊所谓的可爱之处,拥有它近十年的应蔚闻始终没有发觉,贺宇航送过他很多东西,在一起的时候,每一样都比它或贵重或新奇,又或是更有意义,但当初从两个人一起买的房子里搬出来,他还是把它塞进了行李箱。
【可以视频吗?】针走过半,手机上方跳出来一条消息。
应蔚闻退出页面,给他拨过去。
下一秒,贺宇航的脸跳进屏幕,“嗨。”
“回去了?”应蔚闻问,发现他周围是黑的,没有开灯。
贺宇航把手机在支架上固定好,“没出发呢。”
“怎么这么晚?”
“说来话长。”他呼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顺手开了车顶灯。
四周光亮,须臾两人都没说话,静静看着对方,应蔚闻在屏幕上点了点,按下了截图。
第64章 忘了
“他们说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相较贺宇航的激动, 郝卉月的反应显得很冷淡,在他对面坐下时,甚至没多看他两眼。
贺宇航起身给她倒水, 看她不接,便一直往前推, 推到她手边为止, “有段时间是这样。”
他坐回来,“后来又想起来一点。”
“怎么没把我一起忘了。”郝卉月没问他不记得什么,又想起来了什么,她似乎没什么要跟他说的,对他的现状也不感兴趣, 之所以会来见他, 纯粹只是不想拂了主持的好意。
“对不起。”贺宇航自知理亏,沉默半晌也只敢说这一句,可能郝卉月这辈子都无法原谅他, 有几个开明的父母能接受子女这样呢,更不肖说他直到现在仍然“执迷不悟”。
“跟我说有什么用。”果然,郝卉月淡笑了声, “你该知道你最对不起的人是谁。”
“我知道, 是我让你们失望了。”
郝卉月打断他, “你不用在这跟我事后反思, 真有这个心, 当年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我……”贺宇航想他怎么偏偏选了这个时候,但凡早个一天两天来,他都有勇气说出求原谅的话,现在开口,成了既要又要, 而郝卉月也早看透了他的屡教不改。
“你来看我,无非是想求个心安,我在这边挺好的,没事早点回吧。”
“妈。”贺宇航叫住他,“爸的死跟我有关系吗?是因为我的事他才……”
“没关系。”郝卉月却直截了当,“他自有他的因果。”
“……什么意思?”
“你想起什么忘了什么不影响你本性如此,你变成这样,最没资格指责你的人就是他。”
郝卉月说到这,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态度稍有缓和,“既然选择了,那就过好你的日子,往后没人管你,你也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郝卉月果然把他的错归结到了贺珣的溺爱上,曾经他俩或许因为他的事闹得很不愉快过,让她直到现在都无法释怀,贺宇航还想替他爸辩解两句,郝卉月不愿意再听,起身走了出去。
“我会再来看你的,你照顾好自己。”贺宇航原本是想求她跟自己回去,这边条件太苦了,郝卉月哪里是过这种日子的人,而且马上快过年了。
可她态度坚决,没有任何余地。
下一次吧,贺宇航想,下一次再来劝她,等他真正有立场的时候。
没准用不着等到过年。
“我妈,虽然我不愿意这样说她,但她的控制欲确实很强。”贺宇航缓缓舒出口气。
“小的时候我常常不理解,为什么季廷的妈妈,启帆的妈妈,她们都不这样,只有我的是,我以为她是天生的,性格如此,后来才发现,她是刻意地在规训我的言行。”
应蔚闻走到窗边,本想劝他早点回去,看贺宇航似乎情绪不高,担心他路上出事,“为什么要规训你,你不一直都是好孩子吗。”
“因为她未卜先知啊。”贺宇航想着这一天的事,“我算什么好孩子,闷声不响的,心里憋的全是坏招,你知道最让我觉得讽刺的是什么吗。”
“我这么多年,有意无意地反抗她,不止一次联合我爸,我外婆,我周围的人一起逼她,可到头来我发现她有理,她是对的,她最不希望我成为同性恋,可我偏偏跟你走到了一起。”
贺宇航说着说着,把自己说笑了,“也不知道她哪来的直觉,这么准。”
难怪连贺珣一起恨上了,什么因果的,罪魁祸首不还是他吗。
“我猜是她见多识广。”应蔚闻说。
“安慰得不错,下次别安慰了。”
应蔚闻笑笑。
贺宇航问这些他有跟他说过吗。
“偶尔,我们很少聊这些。”
“那我们聊什么,我们平时是不是不说话。”
“那倒也没有。”
“可我现在就挺想跟你聊这些的,我也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可能你从来没对我坦诚过吧,就像以前我一直问你,你是不是同性恋,但你从来没正面回答过我。”
贺宇航有意等了片刻,屏幕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了,看不到应蔚闻的脸,但通话还保持着,“还是这么不想回答。”
“那我猜你可能跟我一样,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
“除了你,我应该也不会喜欢别的男人。”
“可你的性别又摆在那,再说床上我也没占着什么上风。”
贺宇航一股脑地说。
“你不是。”应蔚闻很直接地说道:“你一直都知道,没什么好纠结的。”
“可是这样的话,我们还能在一起这么多年,反而显得分手是必然了。”
应蔚闻的屏幕应该是被他不小心碰到翻转了,调整回来后,头顶日光灯照亮周围,贺宇航发现他在看着自己,这让他不禁怀疑,刚才黑屏的那几分钟里应蔚闻是不是也在这样看着。
贺宇航干脆撑起下巴,凑近了镜头,“介意我问点别的吗?”
“不介意,想知道什么,你都可以问。”
“那我还是有分寸的。”他想了想,“你是跟你爸姓的吗?”
“不是。”
应蔚闻没有跟他提过这个事,至少现有的记忆里没有,但在他说出不是的时候,贺宇航有种了然的感觉,好像就该是如此,“那是后来改的?”
“为什么一定要改,我不能从一开始就姓这个吗。”应蔚闻笑。
“因为你跟我说了你爸的事,我以为……”
“以为是我不想跟他姓?”
应蔚闻收回目光,“确实,一般人谁能想到,其实是他不让呢。”
“为什么?”贺宇航没听说过还能不让的,他再次想到今天白天问的那个问题。
然而应蔚闻却说:“两边父母包办的婚姻,一个名校毕业,一个最远到过的地方是镇上,就算不是同性恋,思想见闻也天差地别,所以他俩只是办了酒,到最后也没有去领证。”
贺宇航听懂了这里的言下之意,“那他为什么还会生下你?”
“我妈执意想要,她要求的,有了孩子,对上一辈才有交代,她的任务才算是完成了。”
“……怎么能这样。”贺宇航不解。
“人这一辈子,多的是时候身不由己,尤其是以前那种环境下,我反而能理解她的想法,可能也正因为如此吧,他觉得我是我妈的,不是他的,没必要在这上面混作一谈。”
道理很大,贺宇航却接受无能,这太自私了,对应蔚闻尤其是,很难想象得知自己的亲生父亲连姓氏都不愿意给是种什么心情,“那后来呢?”
“后来他很快去了大城市,有了体面的工作,领导赏识,同期羡慕,前途无量,还在那里遇到了他这辈子所谓的真爱。”
“然后他就和你妈分开了?”
“是他和真爱分开了。”应蔚闻轻笑了声,“真爱为了事业抛弃了他,他因此丢了工作,被家里赶出来,闹得人尽皆知,最后还生了病,无处可去,走之前那段日子还是我妈尽心照顾,给他料理完了后事。”
贺宇航猜到他爸可能已经去世了,从应蔚闻说四岁之后就没见过他那时,但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曲折,几句话概括完了草草一生,听完他有些心堵,“你妈爱他吗?”
“没听她说过。”
“那他对你好吗?”贺宇航又问。
“这问题我可能没法回答你,对他我只有很模糊的印象。”应蔚闻说:“但我每次问我妈,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对你好吗,她的答案这么多年从来没变过,一直都说他是个很好的人。”
“……”这跟贺宇航预料的竟完全相反,“为什么,他都这样对她了?”
“可能他从来没欺骗过她吧,带给她的正向意义也更大。”
“哪方面?”
“很多,鼓励她要有自己的想法,教会她懂得反抗,凡事不逆来顺受,想带她走出小镇,去看外面的世界,哪怕我妈不愿意,也尊重她的选择,给了她她最想要的。”
“所以你妈并不恨他?”
“对,有段时间还想替他报仇,被他劝了下来,一次次开解她,让她不要心有怨恨。”应蔚闻停顿了下,“我妈说他是个叛逆同时又很洒脱的人,这一点上确实吧,哪怕最后声名狼藉,他也没说过另一个男人半句不好,即便他们到死都没有再见。”
应蔚闻平铺直叙地说着这些,好像那是与他完全不相关的一段过去,他爸的洒脱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她妈,顺带着好像也影响了他,连结束时他都在问,“是个好故事吗?”
“不好。”在贺宇航看来一点都不好。
他爸给他妈带来的或许是正向意义,但对应蔚闻的人生绝对不是,想到他曾经说他后悔出生到这个世界上,贺宇航胸闷得坐不住,拿起手机推门下了车,“你不恨他吗?”
“没什么恨不恨的,他走的时候我还很小,很多事情还是别人告诉我的。”
“谁?罗鹏吗?”
“你居然还记得。”
“新鲜着呢,咱俩过的可不是一个时间,说到这我还是想问你,你真的没对他还过手吗?”
“没有。”
“为什么?”贺宇航实在不解,恨那会没多给罗鹏几拳,“你就这样由着他欺负你。”
“打不过啊,他们人多。”应蔚闻笑起来,低头看了眼屏幕上,眉头死死拧着的一张脸,他又点了下截图,“也没有一直,八岁那年我妈跟家里断了关系,带着我彻底离开了那里。”
后来的事情贺宇航知道了,三言两语概括不了应蔚闻的过去,“原来你小时候吃过那么多苦。”
“你是在同情我吗?”应蔚闻换了个姿势倚在窗边,看着他。
“有点。”
“可我已经忘了。”
贺宇航并不太信。
“真的,如果不是你提,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应蔚闻认真的表情很有说服力,从头到尾没有太大起伏的语气似乎也在印证这一说法,可贺宇航觉得这不是轻易就能忘记的事。
“宇航。”应蔚闻突然叫他的名字。
“这些事,以前或许有那么一点影响我,现在已经连那一点都没了。”应蔚闻语气温柔,“有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嗯。”贺宇航应着,短暂地还停留在自己的情绪里,“要是我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应蔚闻笑,“那时候你才多大。”
“你八岁我也有五岁了,五岁就不能打架了吗,再说他们那会也才多大啊。”
“你不会想认识那时候的我的。”应蔚闻没有领他的情,“这么晚别往回赶了,找个地方住下。”
贺宇航没说话,靠在车门上,看着屏幕里的人,“你什么时候回来?”
“元旦。”
“那没几天了。”
“就是知道没几天我才走的。”应蔚闻说。
第65章 假设
【你回一纪了?】
贺宇航站在环境实验室门口换工作服, 进去前习惯性看一眼手机,就看到在半个小时前,差不多他停车那会, 应蔚闻给他发消息了。
【第一天。】贺宇航无奈回他,【这么快传你耳朵里去了, 你是真在我们公司有眼线吧。】
关博被销售领去接洽业务了, 对方中字头背景,技术小组点名要他带头,昨天就在给贺宇航打电话,说江安一号C星在最后一次整星电磁兼容实验上有些问题,天线达不到冻结标准, 现场人员搞不定, 让他找时间赶紧去一趟,毕竟再有几天就到正式出厂时间了。
原本不用他催贺宇航也是打算回去的,他担任总负责的项目, 关博已经替他承受了太多,如今发射时间也定了,可谓临门一脚, 想到自己没日没夜泡在实验室的那段时间, 从初样研制到正样阶段的每一步都耗尽了他心血,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这项目最后能圆满。
昨天没跟应蔚闻说要回来的事, 也压根没听从他原地休息的建议, 贺宇航连夜开回来的,快两点了才到,下了车他给应蔚闻报平安,应蔚闻回说知道了,让他早点休息。
怎么说呢, 应蔚闻像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会听话,而贺宇航更是知道他知道,所以才有的这一来一回,该说他俩都不是什么控制欲太强的人呢,还是这个阶段的应蔚闻,就是会无条件迁就他。
没有质疑的平静秒回,让贺宇航心情有些微妙。
……不算完全没听吧,他想,至少这一路上他刻意压着速度,高速上也没敢开太快。
中午节约时间,食堂把饭送上来,课题组的人找了间空的会议室打算速战速决,对于贺宇航的回归,各个系统的负责人均表示意外,但也不是那么意外。
“我以为至少得等到装箭的时候你才会出现。”
“就知道你放不下,但凡还有一口气你都得爬过来,这话还是你自己说的。”
“……”贺宇航想他之前留给别人的都是什么印象,怪不得关博叫他核动力驴呢。
而且这中间他发现,实验室里的人但凡聊两句闲篇,很少会带上他,倒不是有意孤立什么的,而是那种知道他不会加入,所以也不会主动上赶着来找没趣的自觉。
贺宇航想象那两年的自己,一个专于工作不苟言笑的形象跃然而出,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抽离出激进,站在一个更平和的角度看自己。
应蔚闻给他打视频,他招呼了一声,出去另外找了间小的接待室,“怎么做到的,半个小时你也能见缝插针。”
“我知道你的饭点。”应蔚闻的背景看着跟他一样是在会议室里,“其实不用这么早回去,既然你们魏总给你批了假。”
“别了吧,关博都流鼻血了,我怕再不回去魏总要留不住他了。”贺宇航把手机架起来,对着自己,扒了两口饭后,他问:“关博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应该知道吧。”
“那他怎么表现得这么陌生。”贺宇航之前还觉得奇怪,这么久的朋友了,应蔚闻又是他们一个圈子的,关博居然会一点察觉都没有,表现堪称完美,绝口没在他面前提过这人半点。
要么是不想贺宇航知道他知道,要么就是眼见他们分手,再提也没什么意义了。
“大学物理学完了?”
“……”贺宇航噎了噎,没想到他还记着这茬呢,“嘲讽我呢。”
“没,夸你呢,贺工进步神速。”应蔚闻透过屏幕看他,“吃慢点。”
贺宇航抬眼,“你不会是来盯我吃饭的吧。”
“可以这么认为。”
“吃着呢,能吃能拉的,已经比刚醒来那会胖好几斤了。”
“头发该剪了。”应蔚闻又说。
贺宇航一下伸手盖住镜头,“别老盯着我。”
应蔚闻笑笑,示意他先吃饭,贺宇航把手机转朝向窗口的位置,上午EMC测试还是暴露了一些问题的,不大,但对于这种程度的高精器材,任何一点小差错都会是致命的。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应蔚闻看他状态,中午应该是不可能休息了,“你现在就是告诉我江安号还没下生产线,我也能为你推迟发射时间。”
“……”
一纪微波暗室的静区面积不够,贺宇航下午专门找人借了更大的,中途关博来问情况,归心似箭,贺宇航还得安慰他,总感觉他这段时间有些压力过载了,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罕见的焦虑状态,直到晚上贺宇航跟他说找到问题的方向了,他才从这种状态里短暂缓过来一阵。
“还好你回来了,老天保佑。”关博“哇”地一声哭了,“咱以后能不能说好,这种玩笑可不兴再开了,谁离了你都可以我不行啊,考虑考虑兄弟呢。”
“……”贺宇航没想到他来真的,“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我说过我不回来了吗。”
“你是没说,你光这么做了。”关博控诉道:“你知道魏总怎么跟我说的吗,说总装结束那会你去跟他请假,他劝都不敢多劝一句,就怕你当场跟他提离职,后来又说要休假一年,什么好人这个节骨眼休一年呐,你这不是想跑是什么。”
“没有的事。”贺宇航替自己辩解,“我就算真要辞职,也会等到这次发射任务完成之后。”
“你是这么想的?!”
“假设,没说真的。”贺宇航面不改色,全然忘了失忆那段时间他真考虑过离职的事。
但那确实是形势所迫,他怎么舍得呢,那么长时间的心血付出,说养一个孩子也不为过。
想到他曾经因为跟应蔚闻那点事差点毁了自己的事业,后怕之余,贺宇航有种不知道该去找谁发泄的怨念,晚上回去他收拾完自己,陪小狗玩了一会,又在沙发上坐着,放空了整整快一个小时,才跟应蔚闻说他到家了。
外面已经快一点了,应蔚闻还没睡,很快把电话打了过来,“怎么这么晚?”
“事情多。”之前落下的所有测试数据他都要再复核一边,哪怕关博看过说没问题了。
“这次你们的星发过来你要随车?”应蔚闻问。
“你怎么又知道了。”贺宇航翻了个身,眼睛闭着,一整天高强度的精神集中他人有些累,手机被开了免提扔在沙发扶手上。
他们这次一共是三颗四百二十公斤的小型卫星和一颗二十公斤的微纳卫星,大的三颗交给专业运输公司了,小的他们自己开车带过去。
之前有任务一般都会选W发射场,离得近一点,但这次GS的火箭在更远的J场发射,他们在那边投了不少重资产,且建有自己的商业发射工位,一趟下来差不多三千公里,至少一天一夜。
“下午我刚拿到你们报来的名单。”应蔚闻说:“飞过去就行了,没必要这么累。”
“没事,到时候换着开就行。”贺宇航坚持,正常也要技术车跟的,他枕着手臂,困得说话都断断续续了,“其实元旦,你没有假期吧。”
应蔚闻现在的忙,跟他可能都不是一个量级的,“……我们也可以发射场见的。”
后面几天贺宇航正常往返公司处理一些收尾工作,顺便给关博新接的项目提提构型和功能方面的建议,元旦放假的前一天,他问应蔚闻要航班号,说去接他。
【太晚了,公司有人来接,我直接去你那边。】
但等真到了这一天,一早起来却下起了雪,他查津市的天气预报,发现同样是雨雪天气。
不会飞不了吧,应蔚闻能抽出一天时间来已经是极限,要是耽误了,估计真得发射场见了。
贺宇航不想给他压力,这一天都没问,他提前被放了假,但还是去公司了,把运输用的包装箱又检查了一遍,确保温湿度控制和减震装置等都正常运行。
魏总知道后特意跑来叮嘱他要劳逸结合,看他也连着加几天班了,这种事就让其他人代劳吧。
七点多的时候应蔚闻发消息说到机场了,不过航班有延误,他让贺宇航先去把饭吃了,再晚就别等了。
刚好关博也是今天回,下午赶来公司跟贺宇航吃了顿加班餐,八点多贺宇航到家,再看航班信息,已经延误到九点半之后了,再延一次估计得给他们拉酒店去。
贺宇航在落地窗前坐着,看着外面不断飘下来的细雪,雨点打在玻璃上,地暖的温度让他有些昏昏欲睡,手机屏幕不断熄灭,又被他下意识按亮,航班动态那里始终显示的延误。
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渐渐他有些撑不住,窗外似乎有光亮起,贺宇航却怎么也张不开眼皮,熟悉的陷入感令他不安……他靠那一点意识强撑,让自己不要睡过去。
门上传来密码按键的声音,贺宇航一下睁开眼睛,几乎同一时刻,他从椅子上起身,掉落的薄毯差点绊倒了他,他在扶手上撑了一把,站稳后朝门口走去。
应蔚闻的身影如想象中那般出现,贺宇航在他手臂抬起的下一秒,过去把人抱住了,“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不会。”
应蔚闻身上很凉,风雪的味道,透过薄薄的睡衣很快把贺宇航也冻透了,但他颈边是热的,无法抑制地想让人贴近,贺宇航刚在上面落下一吻,便被拉开了,应蔚闻握着他的后颈吻了下来。
两人气息相当,湿润的舌尖上,属于应蔚闻的味道碾过,贺宇航的情绪被拉至顶点,重复炽热与失神的过程,这么多天他们没说过一句想对方,此刻唇舌交缠却有种思念入骨的感觉。
上一次跟应蔚闻接吻的记忆还停留在几天前,贺宇航感觉自己那会能把人给生吞了,但此刻他热意满腔,却在应蔚闻的强势下渐渐感觉呼吸困难,他推开他,低喘片刻,在应蔚闻吻他嘴角时再次迎了上去。
脚边无人理睬的小狗发出不满的叫声,打断了应蔚闻手从他衣摆下伸进去的动作,他在他腰上轻揉了一把,吻贺宇航的侧脸,嘴唇停在他耳边。
“你在害怕吗,怕做下去我会想起什么。”贺宇航眼里带笑,看着他,“还是,你怕狗吗?”
第66章 星辰大海
“你以前也爱这样。”应蔚闻撑起身体, 抓向贺宇航的脚踝,“所以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你没问过吗。”贺宇航压抑着喘息,右腿因为突然的钳制而微微发抖, 他挣了挣。
应蔚闻松开,看着他笑了一下, “床上我们一般不说话。”
这倒是事实, 就是不知道应蔚闻这次为什么说话了,“那你猜……我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应蔚闻缓缓动了两下,沉下腰,扣着肩膀拉近身下的人,将自己更深地埋入。
“不猜还是猜不出来?”贺宇航眉头猝然皱起, 复又看着他, “还会有你猜不出来的。”
“我没你想得聪明。”
应蔚闻再一次拉开他压下来的腿。
贺宇航喜欢拿腿在他身上反复蹭,一下重过一下,以前他这样应蔚闻觉得他是在忍, 现在又觉得,那是种成了他下意识动作的习惯。
贺宇航没有明确表达过在这种事上的喜好,但从那天晚上突然的崩溃来看, 应该是不喜欢的, 但他就是比一般人能忍, 脾气也倔, 他把性当成是一件他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不爽了难受了唯一的表达方式就是拿腿蹭,逼着应蔚闻停下。
所以越到后来,他们做得少了,不算应蔚闻迁就他,本身见面机会也少, 久而久之的事,虽然很多时候,仅仅电话里就能感觉出来,彼此之间仍有冲动。
“疼吗?”应蔚闻拨开他汗湿的头发。
贺宇航忍着肢体上强烈的反应,咬牙不说话,都这会了,问疼不疼的还有什么意义,前期他可是比应蔚闻还要粗鲁,应蔚闻脱他衣服的时候,贺宇航就差把他肩膀咬穿了。
就是没想到紧接着他们能来第二次。
贺宇航对自己晓之以理,他喜欢应蔚闻,那些蓬勃向上的情感总要有宣泄的方式,接吻满足不了他们,隔靴搔痒,只有做爱,才是最原始,最直接解决冲动与欲望的法则。
“你是不是想让我再叫一会?”
“哼哼两声也算吗。”
贺宇航无时不在的别扭注定了他习惯性压抑自己,尤其这种时刻,床上不说话就算了,除了喘息声之外,鲜少有别的动静,除非真到忍受不了的程度,才会泄露那么一声两声。
而应蔚闻好像就喜欢听他这一声两声。
他那次让他再叫一会,贺宇航拉下脸,觉得应蔚闻说这话不怀好意,谁叫了,哼哼两声也算吗,贺宇航反驳他,并且从那之后越发地把声音藏进喉咙深处。
所以哪怕是后来,连在那段特殊时期里,贺宇航也没用这种方式讨好过他,听他把以前不愿意听的话拿来开玩笑,应蔚闻像是不怎么高兴,他用力扳过贺宇航的脸,把他那些不着调的言语和哼哼声一起堵了回去。
贺宇航不知道,曾经那一声他被操到抑制不住漏出来的呻吟,成为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应蔚闻关于他最鲜活的记忆点,他一直都没忘掉,并且不止一次地回想起来。
“困死了。”贺宇航眼皮打架,用剩的最后一点力气洗完了澡。
从浴室出来,应蔚闻已经把床铺什么的都理过了,他走过去,手脚没挨着就倒头往下。
“困就先睡吧。”应蔚闻扶了他一把,替他把灯关了。
贺宇航窝进被子里,鼻音浓重,应蔚闻还没说他什么时候走,看样子不容乐观。
他迷迷糊糊,没一会感觉旁边的床垫往下陷了几分,应蔚闻手搭在他腰上,贺宇航转身,“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
“你刚才是害怕了吗?”
应蔚闻没想到他那一句不是情话,竟然是真的想知道,“你以前没这种刨根问底的习惯。”
“不好意思,现在有了。”
“怕也没用。”应蔚闻把人往前揽了揽。
贺宇航是想听他说怕的,怕得要死,怕到寝食难安,但能说出这种话的就不是应蔚闻了。
“也是。”他语气平平,“有的人,三言两语放弃了,还说再也不来找我了。”
应蔚闻笑,“那不是你说的吗。”
“你没答应吗。”
“答应了我就一定会去做吗。”应蔚闻看着他,手从他脸上抚过,在眉骨的位置稍作停留,“你不会一直这样的。”
确实啊,应蔚闻怎么会怕他想起来呢,“你其实是不屑跟不成熟的我对话吧。”
“是啊。”果然,应蔚闻故意拉长语调,“尤其是不想再被有些人说成是趁人之危。”
贺宇航转身去开床头的灯,“我要说我能控制你信吗。”
“控制什么?”
“我可以一直不想起来。”
应蔚闻看着他。
“你先听我说。”贺宇航解释,“现在这种状态对我来说更轻松一点,我也没有不适应,我知道你可能觉得,不止是你,正常人都会这么认为,人就应该是完整的,灵魂记忆不可或缺,更是无论好坏都应该照单全收。”
“可谁来定义呢,谁又能说他人眼里的缺口,不是另一种积极的自我修正呢。”
贺宇航觉得自己说得很好,谈切身感受,让应蔚闻站在他的角度思考问题,又坦言不同的人理解和承担压力的方式不一样,求同存异才是不变之道。
而早在贺宇航那天跑来跟他说同意复合的时候应蔚闻就猜到了,不需要他再来寻求认同,直接一点,贺宇航想“及时行乐”,这没什么不可以的,前提是代价都他去承受,而自己只用当一个坐享其成的看客,“我不需要你为我这样做。”应蔚闻说。
“不全是为了你。”
“但这不是要你一个人解决的问题。”
“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困倦来袭,贺宇航把眼睛闭上了,“我们以前,也不全是痛苦对吧……至少刚跟你在一起那会,我没有自己以为的排斥,我还挺高兴的……”
不然仅凭这一点爱意,何以支撑他做到如此呢。
贺宇航拿下应蔚闻的手,在手心里亲了亲,彻底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手边位置扑了个空,贺宇航套上睡衣走出卧室。
应蔚闻站在门口,拎着两袋刚接下的食材,回身看到他,抬了下手,“给你做顿饭。”
“你下午要走吗?”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贺宇航预感到了。
“嗯。”
“几点。”
“三点。”
那没多少时间了,还要去机场,贺宇航抓了把头发,“我们以前是不是也这样聚少离多。”
“有试车或者发射任务的时候是。”
那基本就是了。
洗漱完站在厨房门口,贺宇航怎么也想不到,他和应蔚闻之间居然会有这样温馨的一幕……就是身上能少点疼就好了,尤其一些平时用不到的部位,稍微动一下牵扯感就异常明显。
那时候第一次也疼,但疼得比较集中,不像现在,因为缺少锻炼,浑身上下痛感五花八门的。
“我以前喜欢吃什么?”应蔚闻买的这些绝对不是一顿的量,贺宇航好奇他会做什么。
“什么都吃,一段时间一个样。”
“确实。”贺宇航对自己还是有了解的,比如他之前想吃炸鸡,现在好像又没什么瘾了。
“去外面坐着吧。”
“没事,站会。”
贺宇航双手插兜,在应蔚闻看过来时故意往玻璃门上一靠,状态自如地示意他看手下。
应蔚闻在切茭白,手法利落刀工了得,切出来的丝均匀漂亮……贺宇航渐渐发起呆来,直到一旁玩耍的小狗尾巴扫在他脚踝上,把他从神游的状态拉回了现实。
一双残破的拖鞋,咬到全损也不松口,自从来了这个家,给它买过无数的玩具都新鲜不过一个晚上,真爱永远只有这一样,贺宇航纠正了几次发现没用,索性洗干净当玩具给它了。
小狗哼哼唧唧的,边咬边跟自己说话,大概是此刻屋子里多了陌生人,应蔚闻只要稍微一走动,它便要停下来,竖起耳朵仔细观察。
贺宇航拽拖鞋一头,陪它玩它最喜欢的拔河,“你一直没说,但我猜你是有点怕狗对吗。”
“嗯。”应蔚闻很爽快地承认了,“不过以前我跟你说过,在你几次要养狗不成后。”
“那你早点说,你要说怕,我肯定就不养了。”贺宇航说:“你是小时候被咬过吗?”
“它有名字吗?”应蔚闻问。
“有,叫大海。”
“……”
贺宇航握着小狗的下巴,让它把脸转过来,“你看它眼睛,像不像装着星辰大海。”
“那为什么不叫星辰?”
“太文艺了,接地气一点才好养活。”贺宇航摸了把小狗的花鼻子,正要给它碗里加粮,发现有人已经加过了。
看来应蔚闻这天不管喜不喜欢,都要给这屋里还喘气的每一个安排上。
“哎,它好像要立耳了,你来看。”
小狗耳朵上下颤动了几下,像出土的蘑菇一般,慢慢翻折起来,最后一下立住,好似画面定格,瞬间能听到“叮”的一声。
应蔚闻正靠在橱柜上,视线落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闻言转头,朝贺宇航看去。
“乖狗。”贺宇航没忍住,亲了一下狗头,又对走过来的应蔚闻说:“你还真能给我带来好运,哈。”
他蹲在地上,脸上满是高兴,跟应蔚闻说这狗的立耳之路有多坎坷,好几次功败垂成,差点以为没这能力了……
应蔚闻看着他,“是吗。”
贺宇航还要说什么,应蔚闻俯身把他嘴边的狗毛摘下来,低头吻了上去。
送应蔚闻去机场的路上,贺宇航不声不响,应蔚闻跟他说他们很快会再见,贺宇航笑笑,“你记得给我打电话就行。”
时间本来也不宽裕,到了后安检口站了不到十分钟,广播上就开始喊登机了。
“进去吧。”以前以后这样的日子都多得是,贺宇航安慰自己,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分手都分过了,这样的分别早该习惯了才对。
看应蔚闻不就比他适应吗,他隔着毛衣摸贺宇航的后颈,跟他碰了下额头,很快又松开,“记得好好吃饭,等下次回来给你补过生日。”
贺宇航飞速看了眼周围,偏应蔚闻面不改色,他也只能把不满咽回去,“知道了。”
买那么一冰箱东西,谁还看不出来,应蔚闻就差预制好饭菜给他端嘴边了。
贺宇航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无以为报,刚好有袋没吃的开心果,他掏出来放应蔚闻手里,“带着路上吃吧,打发时间。”
回去的路上接到关博的电话,听说他是从机场过来,让他务必回去时顺路带上他,关博不喜欢开车贺宇航是知道的,左右下午没什么事,他让关博把地址发过来。
关博说是应朋友的局,牵线搭桥到他这边了,问贺宇航要不要也上去坐会。
“你们聊吧,我就不去了。”听他说大概还要个十几二十分钟,贺宇航楼下找了家咖啡店,进去点了杯热柠檬红茶暖手,顺便刷新手机上的航班信息。
准点起飞了,看来没受这一阵雨的影响。
节假日下午的金融区,比平时空旷不少,店里客人寥寥,贺宇航很快注意到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个跟他年纪相仿,看样子同样是在等人的男人。
他几次没忍住目光,等那头察觉,几乎是有些恼怒地回视过来时,贺宇航发现那居然真的就是他认识的人。
“不好意思打扰,看你有些面熟。”他走过去,礼貌地问道:“请问,你认识杨启帆吗?”
第67章 暂时
“认识, 他是我高中同学。”
听他这样说,贺宇航知道八九不离十了,“你是唐远吗?”
“对。”
“我刚就想说。”贺宇航笑了下, “我高你一届,是启帆的朋友, 我们应该是见过的, 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你是……贺宇航?”
看对面似乎不怎么敢认,贺宇航自嘲一笑,“我以为我现在的样子,你会认不出来呢。”
唐远起身跟他握了握手,“你要不来跟我打招呼, 我可能真就认不出来了。”
十几年的时间, 要说一个人没变化是恭维,要说面目全非就是残忍了,好的是贺宇航早过了自怨自艾的阶段, “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你是在这附近上班吗?”
“不是, 等人。”
唐远跟贺宇航虽不是一届的, 且他跟杨启帆熟悉起来差不多是在贺宇航毕业的那个暑假, 两人真正有交集的地方不多, 但聊起高中时发生的有意思的事, 贺宇航却是一桩接着一件,连唐远都忍不住感叹,“你居然能记这么清楚。”
“没办法,记性好。”
贺宇航笑,想到什么, “对了,刚好有个事,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你说。”
“你有认识的三中或者十七中的朋友吗?”
唐远明显愣了一下,“前段时间启帆也找我问过,你俩要打听的是一件事吗。”
“是一件事,他没跟我说。”贺宇航表现得意外,转而又笑起来,“我估计是他事情太多了。”
“我没有认识的,但我四中的朋友有。”
“那方便把你朋友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唐远似乎有些迟疑,贺宇航立马又说:“不方便也没事,我直接问启帆也是一样的,他应该就是忙忘了。”
“没事,我给你吧。”唐远加了他微信,把朋友的联系方式推了过去。
又坐了一会,他等的人来了,贺宇航跟他道别,在看到迎面走过来的男人时,他微微愣了下。
一把伞下相仿的两道背影,贺宇航撑着下巴看窗外,直到两人彻底消失在雨里,他才后知后觉,那人,不也是实验中的吗,叫什么来着。
而且看眼神明明像是认出了他,怎么脸上一点反应都没有,年纪轻轻,还怪老成的。
关博找过来时贺宇航正坐在车里发呆,相熟的人勾起了过去,叫他又想到了金柏帆的事。
对杨启帆,他一直都很信任,包括现在也是,可也正因为如此,叫贺宇航反常地感到一丝心慌。
他知道不能这样类比,但在季廷跟他保证的当下,他也曾有过这种信任,可季廷却骗了他,贺宇航一直没找出时间来深想原因,杨启帆之前怀疑这里面有蹊跷,后来也没提过了。
他没别的意思,只是想亲自确认,好让这件事情能像葛飞的事一样,在他这,至少是在他心里,有个彻底的了结。
“结束了?”贺宇航解了锁,拿开副驾上的靠枕让关博坐进来。
“可不,累死我了。”一个科普向的公众号,关博也是去了之后才知道,人家光是大纲就列了整整三页纸,“跟我讨论姿控,我都多久没手搓过空间坐标系了。”
贺宇航笑,“这不正好让你重温下手感吗。”
“下次再有这样的活动提前说,我好算下怎么跟他们收费,什么人情也挡不住四个小时白嫖啊。”关博面露倦色,听着嗓子都哑了,他看贺宇航,“话说大过节的你怎么跑机场去了?”
“送人。”贺宇航说。
“送谁?”
“应蔚闻。”
“哦。”关博喝了口他递过来的咖啡,杯子放下忘了自己刚说过什么了,又“哦”了声。
“你一直都知道?”贺宇航平静看他。
关博抓了抓为数不多的几撮头发,“他之前有几次来接你,我看到了。”
难怪,两人沉默一阵,等车从地下车库开出去,挡风玻璃被雨水覆盖,沉闷的敲击声里,他听到关博似有不满地叹了口气,“关键是什么你知道吗,你从来不跟我说他,连认识都不提,不觉得有些过吗。”
“觉得。”贺宇航老实承认。
“当年咱们学校,但凡学这一专业的,谁不认识他,就像没人不认识我一样。”
“……”
“倒也不用这样比。”贺宇航说。
“说跟人同居,也不说性别,提女朋友你就默认,这么多年我一次没见过。”话一说开,关博顿时有些收不住,“咱俩以前天天黏一块,后来呢,你就说你买了房子之后我去过几次。”
他给贺宇航比手指,“三次,还都是这一两年去的,换以前想都不要想。”
“……”贺宇航被他的语气,以及逐渐走偏的重点逗笑,“意见这么大。”
“废话,换我这么对你试试。”关博瞪他,“别以为我不想揭穿你啊,我是等着呢,就想看看你小子能憋到什么时候。”
“没准我也是在等呢。”
“等什么?”
“等哪天分了,就不用跟你说了。”
“……”
从学生时代的陪伴,到工作后的照顾,关博于他而言早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贺宇航在这件事上确实做得不够,也难怪关博怨言这么大,尤其听说他后来只来过他家三次。
“我没想好怎么说。”贺宇航道坦言,“你应该看出来了,这中间我们分开过一段时间。”
“我还能不知道你怎么想。”关博看他一眼,“同性恋嘛,能接受的不多,不过谁让你运气好呢,刚好我算一个。”
关博既然知道,就不存在接受不了的情况,否则也不会有他俩现在坐一起聊这些的机会,贺宇航经历这一遭,最大的收获或许不是失而复得,而是逐渐摒弃洗涮了那些曾经的自我羞辱,开始接受这段关系,也接受因为这段关系,被分门别类的自己。
“谢谢。”
“谢什么,谢你自己吧,没人比你过更苦了。”
“干嘛说这个。”贺宇航不习惯这样,“有吃有穿的苦什么。”
“那现在怎么说,算是和好了?”
“暂时吧。”
“可别暂时啊。”关博一听,表情立马变得痛苦万分,“我真求求你了,求你俩,千万要好好的,别折腾了,折腾你们自己就算,连着我一块算怎么回事,你休假前那段时间疯狂的,我都感觉你是要我死。”
贺宇航刚醒过来那段时间,接到的最多的信息就是来自关博的,几乎隔两天就会给他发,多的不聊,有回信就算,现在想一方面是打两份工的关博确实很忙,另一方面,贺宇航觉得关博在担心自己,他口中的折腾意有所指。
“不会的。”
“不会什么?”
“不会要你死。”贺宇航说。
“啧。”关博白他一眼,“你这是提前给我打预防针呢,意思你俩就没法好好过是吧?”
“我是想呢。”贺宇航笑,“可我说了不算。”
关博没问他不算那谁算,也幸好没问,要不然就是鬼打墙,应蔚闻的答案估计跟他一样。
中饭贺宇航吃得晚,又喝了东西,关博更不用说了,送完他贺宇航直接回去了,路上算着落地时间看了眼手机。
应蔚闻没跟他说到了,而是一连串发来好几张懒人菜谱,【材料和调味备好放冰箱了,拿出来直接煮就行。】
【油炸的东西以后少吃。】
应蔚闻还真盯上他吃饭了,保鲜冷冻都给他塞满了,【你怎么不干脆连煮一并代劳了。】
【你要咽得下去我也可以。】
【……】贺宇航想想解冻后那个口感,【行行行,煮,放心,保证一顿不落。】
回去后他躺在沙发上,刚好之前加微信的唐远的朋友通过他了,贺宇航把话复述了一遍,那人也爽快,很快把另一个人的号码发了过来,说这人认识方奇真,是他的同班同学。
贺宇航又找那人要方奇真的号码,顺便跟应蔚闻聊天,问他现在住的房子是他俩一起买的吗。
【嗯。】
【那为什么只登记了我一个人的名字?】
【一开始是想先登在你名下。】
【后面你再加进来?】贺宇航以为是什么政策原因,按份共有不好办之类的。
没想到应蔚闻却说,【后面打算再买一套。】
方奇真的电话在这时发了过来,贺宇航坐起身,他找的这两人都提到了杨启帆,说明这之前杨启帆真的找过他们,而他现在做的,无非是验证答案。
贺宇航突然在想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这样,哪怕他的本意并不是怀疑,但如果杨启帆知道了,必然会不高兴……他这样想着,可还是没忍住拨了过去。
只是问一声,只是确认一下,就当他今天遇到的不是唐远,而是方奇真本人,随口的事。
电话很快接通了,贺宇航报上自己的名字,方奇真没有多意外,而是再次说到了杨启帆,说在不久前杨启帆找过他,“他应该就是帮你问的吧,怎么他没告诉你吗?”
贺宇航悬着的一颗心眼看要落地,“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说我没看见啊。”方奇真说:“确实是没看见,当时场面太混乱了,再说都这么多年了,要有印象我早说了,最开始季廷也来问过我,关键我是真没看见。”
“你……没看见?”贺宇航胸口一窒,“所以你也不知道金柏帆当时是什么状态。”
“你说他眼睛啊,那肯定没事嘛,要有事早来找我们了,再说当年你跟季廷不也受伤了,是不是也得去找他啊。”
贺宇航捂着半边脸,止不住地烦躁起来。
“没想到这事你居然能记这么多年,不过也确实,当时说拔刀就拔刀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害我回去连做了好几个晚上的噩梦。”方奇真到后来就一直在安慰他,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早没有纠结的必要了,贺宇航要真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抽个时间去看看他不就行了。
而贺宇航在想的是,方奇真没有看到,说明这个事情没有结束,杨启帆或许是出于保护他的目的,让他不要再纠结以前的事,可他到底还是骗了他。
明明最看不惯贺宇航自欺欺人的也是他。
“不过你跟他们家不是住得很近吗,这么多年你就一次没看到过他?”方奇真说。
“很近?”
“是啊,我记得就隔了一条街吧,他家不是开面馆的吗,叫什么面馆来着?”
“顺意面馆。”
“啊对,老板矮矮胖胖的,姓金嘛。”
再多的话贺宇航听不进了,他耳边布满嗡鸣声,一瞬间像要撑破他理智般疯狂涌入。
“我好像把人眼睛弄伤了。”
“你自己不也受伤了吗。”
“你要实在不想回去,就在这将就一晚。”
“我有事出去一趟,钥匙放桌上了,睡前记得从里面反锁。”
“好一个形势所迫。”
“……开门啊,愣着干什么,快点,我手酸了。”
“应蔚闻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下来没带钥匙吗。”
“你说我买这些他会喜欢吗,我靠,我好像一直没问你弟弟多大,不喜欢,那你不早说。”
“你再不开门我自己敲了……我不是说了我要过来,你不愿意电话里怎么不说。”
“……应蔚闻。”
“应蔚闻,你总说我眼睛好看,是这个原因吗?”
“你喜欢哪一只,这只?这只好,还是一边的……”
第68章 你找死吗【P】
刀尖深及皮肉, 从眉骨的位置划过,鲜血四溅时,贺宇航其实是没感觉的, 都没有应蔚闻从他手里抢下刀时捏在他手腕上的力道疼。
他被推摔在地上,爬起来执意去够那把刀, 却被应蔚闻一脚挑开, “闹够了没有。”应蔚闻的声音悬在头顶,冷冷的。
“你觉得我在做戏。”贺宇航痛苦地深咽了口,转而又笑,“那你为什么要这么生气,不应该等着看我能做到什么地步, 是不是真的敢把眼睛挖出来。”
“我说了要你的眼睛?”应蔚闻去厨房柜子里一格格翻找, 找来纱布,往他眼睛上摁。
“那你要什么……我的爱啊。”贺宇航说出这个字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他一边挣扎, 一边任由眼泪水混着血将他半边脸涂抹得狼狈不堪。
“你的爱?”应蔚闻也笑,“那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他跨坐在贺宇航身上,不过片刻, 手掌和胳膊上便沾满了血迹, 然后这些血迹, 又在互相的撕扯中, 回到贺宇航的脸上脖子上。
应蔚闻不耐烦这样血腥的对峙, 几乎是给了他一拳,才将纱布完完全全盖到他伤口上。
他下手很重,贺宇航痛叫出声,当侧脸撞向冰凉的地面,他没有任何犹豫地回身反击。
同样的一拳。
贺宇航死死盯着, 以为应蔚闻挨了这一下会立马还手,会让眼前血腥的场面再度升级。
各自沉默的一分钟里,他咬牙做好了准备,等来的却是应蔚闻把沾了血的头发从他额前拨开,“我送你去医院。”
贺宇航紧闭着眼睛不说话,呼吸仍在抽搐,他半边脸肿着,模样看上去可怜至极,过了最初的不可置信,好像这一刻留给他的,只剩下了麻木。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过了很久,他问应蔚闻,不等应蔚闻说什么,又自言自语地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还是我告诉你的,你瞒着这样一个事实,为的不就是这一天。”
那天晚上,在那个小面馆里,应蔚闻明明已经知道他就是伤害金柏帆的人,为什么还能那样平静地和他相处,甚至若无其事地说出留宿的话。
这人好像永远意识不到,一直以来自己无波无澜的态度里,藏着怎样极致的残忍。
想清楚应蔚闻为什么会接近他一点都不难,难的是他既然要报复,为什么会选这种方式,听到他说的了吗,他看不起贺宇航的爱,觉得那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又说不想要他的眼睛,那他要什么呢。
这次如果不是贺宇航在路上碰到他赶着去买菜的继父,被继父执意喊去家里吃饭,应蔚闻会在哪个高点把他推下去。
可他实在没必要这样挑挑拣拣,贺宇航的深陷有目共睹,自从他家那一夜他甘愿躺下后,捏在应蔚闻手里的哪一天不是所谓的高点呢。
“对,我从一开始,从你在我面前为自己狡辩的时候就知道。”应蔚闻看着他,“我如果要你的眼睛,你以为你能等到现在。”
“那你又为什么让我等到现在了呢?”
应蔚闻把他从去派出所自首的路上粗暴地拽上了车,并且告诉他,没有警察会理会一桩三年前受害者都没有报警的旧案,人证物证俱无的情况下,仅凭他三言两语,根本就是徒劳。
“那三年前你们为什么不报警,你可以在那天晚上就让警察来把我抓走。”
“那是我们的事。”应蔚闻冷漠地回答他,“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
确实,他只是一个可以被任意安排命运的罪恶凶手罢了,有什么资格质疑受害者的决定,所以在问出类似的问题时,贺宇航已经做好听到诸如他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只用接受结果的准备。
然而应蔚闻这次却对他笑了笑,十分坦诚地告诉他,“因为我想操你啊,到现在还想不明白。”
想操他,所以留了他一命,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理由,荒诞得引人发笑。
但在这一刻,贺宇航好像确确实实明白了低三下四的意义,那是应蔚闻的手段,从根源上击垮他的手段,无论这手段有多低劣,多叫人不齿,但如果是让贺宇航痛不欲生,那他显然达到了目的。
“你他妈可真是有病。”贺宇航再次挣扎起来,尽管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反抗的脸面,可这样的答案要他冷静太过强人所难。
好不容易止住的血从纱布边缘往外渗,好似传染一般,唯一一只看向应蔚闻的眼里同样血红一片。
应蔚闻一只手按住伤口,另一只扣着他的手腕,举过头顶重重按在地板上。
贺宇航好像在这一下里突然清醒了,他问应蔚闻,“你是想分手吗?”
应蔚闻没有说话。
“不想?那从现在开始要我怎么做,你说,无论是什么,我都答应你。”贺宇航又说。
“你想怎么操我都行,你知道我的,要说真正反抗你,我从来也没忍得下心……金柏帆对男人感兴趣吗,可以把他也叫过来,你们俩轮着,一起也行……”
“你找死吗。”应蔚闻一下加重手下力道,贺宇航顿时痛到脸色惨白,喉咙里再蹦不出一个字,应蔚闻趁他没力气挣扎,一把将他抱起了来。
贺宇航被塞进车里,浑身都在发冷,应蔚闻铁了心要送他去医院,路上郝卉月给他打电话,问他怎么还不回来,贺宇航尽量用平常的声音跟她说不回来了,临时打算住朋友家。
郝卉月问是什么朋友,过年怎么上人家里去住了。
贺宇航答非所问,又说了句晚上不回来了,匆匆挂了电话。
应蔚闻警告他,“从现在开始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让你父母知道你跟谁在一起。”看似对他的口不择言深恶痛绝,也因此一路无话。
开了几个小时车把贺宇航带回他在S市租的房子时,路上他们也没说任何话,贺宇航一直在等他的解释,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答案。
难怪他一直在应蔚闻身上感受不到对等的情感,原来是因为应蔚闻对他只有身体上的索取,并且为之坦荡。
贺宇航怎么会觉得,仅仅是过了一年多没有争吵的他们,会日积月累演变成所谓的爱呢。
到医院后,因为贺宇航不肯缝针,医生只能简单处理了伤口,这些其实不用特意跑一趟,在家也能解决,但没人会去解决,所以送来医院是最省事的方式。
回去的路上,贺宇航反复在想应蔚闻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他说要来他家时没拒绝的,又是想着什么下楼来等他。
下半年贺宇航就要出国了,应蔚闻对此没有提任何意见,面对即将到来的分别,仿佛只有他一个人有着浓烈的不舍。
而应蔚闻是怎么想的,他不可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拒绝是不是意味着他不打算继续了,想跟贺宇航到此为止,可站在门口迟迟没有开门的那十几秒里,他为什么又犹豫了呢。
贺宇航笑自己无聊,现在纠结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应蔚闻就算真的犹豫过又能怎么样,最后不还是任由自己敲开了那扇门。
金柏帆见到他的那一刻充满仇恨和不甘的嘶吼声直到现在仍在贺宇航耳边回响,而怎么在应蔚闻妈妈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走出那间屋子的,贺宇航没有勇气去回忆,那已然成了他人生中再难忘掉的至暗片段。
贺宇航半蜷着,抱着手臂看窗外,从躺下他的眼睛就没闭过,睡不着,也不敢动,伤口隐隐作痛,可能的话他希望此刻的自己是隐身的,能随时从这一片空间里消失。
发生这样的事,应蔚闻怎么还能跟他睡在一起,说是为了操他,可他并不是个合格的同性恋,应蔚闻周围有的是人能比他做得更好。
何况怎么看,应蔚闻也不像是会被欲望支配的人。
他很忙,研究所抓总研制的火箭多数涉及保密内容,贺宇航有段时间连他在哪都不知道,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快三个月,就连他要出国的消息都是在电话里说的。
应蔚闻没什么反应,贺宇航说会找时间回来看他,他也只是礼貌性地说好,可见在这件事情上应蔚闻也并不如他声称的热衷。
贺宇航想出去阳台上坐一晚。
他知道应蔚闻没有睡着,而就在他有所动作时,背对着的人突然转过来,压到了他身上,应蔚闻扣着他肩膀将他翻过去,在贺宇航开口前先发制人,“闭嘴。”
想到自己答应过什么,贺宇航咽下挣扎,不顾眼睛上的伤口,习惯性地把脸往枕头上埋。
应蔚闻手从他腋下穿过,捏起他的下颚,强行把他的脸托了起来,对着床头,他手劲很大,挤压着贺宇航的牙床,钝痛阵阵,像是要把他捏穿一般。
以往再怎么样,总还有温情的时刻,过程中应蔚闻会吻他,会在结束时流连在他的颈侧,但这一晚上却只有粗暴,他们谁也不说话,贺宇航更是一声不吭。
【略】
他叫应蔚闻的名字,应蔚闻充耳不闻,扣着他下颚的手滑向咽喉处摩挲,贺宇航渐渐感觉到呼吸困难,就在他要低下头去时,应蔚闻虎口微抬,再次将他撑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应蔚闻终于停下了,他姿态压低,在贺宇航耳边说:“我不管你想做什么,去自首我不拦着,但我提醒你,如果因为你,牵扯起不必要的麻烦,你会更不被原谅。”
“我不明白。”贺宇航回头,“是季廷威胁了你们什么……”
“你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应蔚闻甩开他,从他身体里退出去,起身走出了房间。
第69章 嗨【P】
剩下半年时间, 聚少离多成为常态,贺宇航一边忙着毕业,一边忙出国的事, 应蔚闻则不断接到任务,能说的不能说的, 经常是匆匆回来见一面, 第二天就又走了。
他们谁都没再提金柏帆的事。
那天应蔚闻不允许他再多说一个字,之后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好像那只是一段突然降临的插曲,于某个时点戛然而止,为的是给贺宇航过热的期待降降温。
应蔚闻说得对, 在他父母都不打算追究的情况下, 贺宇航的坚持像悬浮的表演一般没有意义。
可有一点始终叫他介怀,那就是季廷骗了他。
贺宇航去找他质问,在那之前他们已经将近三年没有联系了, 之前一直不解季廷为什么一定要疏远他,现在看这或许就是理由。
“他那是咎由自取,有什么好值得同情的。”季廷对他的执着感到不可思议, “我早跟你说过吧, 你以为他父母不报警是为了什么, 轻重利弊人家早有衡量, 难不成还为了你吗。”
“那你是为了我吗。”贺宇航故意笑着问。
“我当然是为了你。”季廷肯定无比, “归根结底是我带你去的,如果不是我,当年的事也不会发生,你得考虑到这一点,考虑我的心情。”
“再说你知道真相和不知道有区别吗, 影响在哪呢。”
“既然没有,我选择隐瞒你,对你报喜不报忧错了吗。”
“贺宇航,这事能过去了吗,你现在找我没别的了是吧。”
从季廷的角度,知道和不知道当然没有区别,说不定还觉得贺宇航应该为自己偷来的四年平静而无知的时光跟他道谢。
为了他好。
贺宇航把他当朋友,他用一句为了他好打发了他。
“何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他冷笑,“难道你就一点私心都没有?”
积极“调解”,息事宁人,仅仅是因为考虑到了他考虑不到的点?
季廷摆明了是想从这件事情里抽身,好让贺宇航的过错再也连累不到他。
贺宇航挂了电话,那一刻心里说不上来的失望,承认自己十几年感情,终于看清那是个不可深交的人。
走的那天应蔚闻没能来送他,他人不在本地,也没有假期,贺宇航虽然很想见他一面,也知道场合不对,贺珣和郝卉月都在,以他当时的状态,一个不慎就容易暴露什么。
临起飞前,应蔚闻给他发消息,让他落地了报个平安。
短短几个字,贺宇航来回看了两遍,确定没有他不想看的了,才终于回了个好。
贺珣这么多年给他攒的钱,除了第一个学期的学费和房租贺宇航扣下了,剩下的他取出来,走前一天早上去了顺意面馆,趁人在后厨忙,他走进去,把装钱的袋子放在了收银台下面。
应蔚闻后来问他要卡号,贺宇航装作不知道有这回事,装不过了就找借口拖着,反正始终没给。
适应了一个多月,安定下来后他便开始打工,工作日的晚上回去教邻居的女儿中文,周末在快餐店里当服务员,两个月下来瘦了六七斤,就这样他还在想着怎么把周末的晚上也安排出去。
住的地方因为是贺珣找朋友帮忙联系的,不好随便换,贺宇航的室友是个中产家庭出生的荷兰小伙,叫Daan,经常调侃说他这人矛盾,每月固定一笔不菲的房租是完整的,剩下的要靠七拼八凑。
也因此小伙很热心,时不时就想在照顾自尊的前提下接济下他这个穷人,贺宇航只得一次次婉拒,生活费于他而言没什么,他只是额外还想攒一笔钱,一笔能让他在最短时间内往返的钱。
自从出了国,和应蔚闻的联系变得越发不频繁,但就是在这样不频繁的情况下,也一直有来有往没断过,其中有应蔚闻工作的原因,他解释过,但贺宇航知道那并不代表全部。
不断有人来问他是不是单身,贺宇航的回答往往先令自己心虚,可确实没有谁提过分手,他没有,应蔚闻也没有,那就这么过吧,他想,有一天算一天,本来也就是有一天算一天的关系,提前打预防针没什么不好。
或许正是因为他想对得起应蔚闻的评价,努力让这段感情成为对他们无论谁而言,都不值一提的东西,所以隔着距离的这些日子,反而成为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相处得最轻松的一段时光。
但见一面是贺宇航执意,因为就算要分开,他也想当面说,所以当卡上的余额越接近那一张机票,他反而越加焦虑,怕乐极生悲期待落空,怕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应蔚闻会在哪一天毫无预兆地失去耐心,然后隔着屏幕,丢给他冷冰冰的两个字。
冲浪馆的负责人给他结了这一季度兼职教练的工资,并给了笔不小的奖励,祝他节日快乐,贺宇航谢过后欣然收下了。
从场馆出来,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他没带伞,站门口等了一会,左右不见小,干脆顶着雨走了出去,边走边还在心里又算了一遍未来一个月内可能有的开支,精确到小数。
他给应蔚闻发消息,问他方便视频吗,不方便也没关系,他知道时间或许不是那么合适。
五分钟后应蔚闻拨了过来。
“嗨。”贺宇航顶着颗湿漉漉的脑袋跃上屏幕,再次跟他确认,“方便吗?”
“接都接了。”应蔚闻笑了笑,透过屏幕看他,“你那边下雨了?”
“小雨。”贺宇航扣上帽子,尽量把手机拿近了,“你怎么起这么早,国内现在才七点吧?”
应蔚闻没说话,贺宇航不敢太大声,担心他是在家里,“你在外面吗,干嘛坐外面,多冷啊。”
想到应蔚闻可能是为了避开家里人特意出来接的,贺宇航又不问了,他不喜欢明知故问。
“这话该我问你。”应蔚闻说:“淋这么大雨在外面干什么,不知道往家里跑吗。”
“那你等我一会,我找个地方。”
回去是不可能了,贺宇航跑了一阵,找了个屋檐躲着,他脱下帽子,使劲撸了两把头发,再把镜头上的水擦干净,“现在好了。”
“嗯。”
“新年快乐,应蔚闻。”
“新年快乐。”
贺宇航想着感受下新年的气氛,应蔚闻那边却比他这还安静,再看应蔚闻身后,发现他没有在家,准确说是没在老家,他在租的房子里,阳台上坐着,而且这么一会已经抽了两根烟了,“你没……你是一晚上没睡吗?”
“嘘。”应蔚闻靠在椅背上,疲惫感很重的样子,“小点声。”
他闭眼片刻,再睁开时,见贺宇航正看着屏幕,“怎么了?”
“想……摸下你。”
应蔚闻笑,“亲一下也行。”
镜头突然拉近,贺宇航却没动作。
“亲不亲啊?”应蔚闻逗他。
他们以往没有过这种亲昵时刻,更是很少说情话,贺宇航第一反应是不习惯,他转移话题道:“一个月后你有假期吗。”
那会机票便宜很多,能凑够往返,还能有一点剩余给应蔚闻挑个迟到的圣诞节礼物。
可应蔚闻却说:“一个月?用不了那么久,三天后我就没假期了。”
“要去外地?”
贺宇航其实无所谓他有没有长假,能不能陪自己,应蔚闻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和一般人的作息有差,这点他能理解,但贺宇航最怕的,是他要去那种自己出不来他也进不去的地方。
“嗯,五一前都不一定能放出来。”应蔚闻看着他,“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瘦了?”
“没有啊,镜头显的。”贺宇航尽力克制,可依旧难掩失望,尤其是在机票购买界面上,取消心怡航班勾选的时候,他整张脸都在为了不叫对面看出来而努力。
回去的路上,贺宇航顺路去了趟超市,买了一大堆吃的回来填满冷冻室,算是对最近一段时间室友频繁带早餐的报答。
这天晚上一夜没睡的人变成了他,贺宇航坐在窗前,抱着零食,看着余额从及格线上掉落,意外竟还有种“看你嘚瑟的,这下好了吧,你也只配得到这种”的自我报复的快感。
接下去的一个多月,除了正常上课,其他的贺宇航都请假了,冲浪馆那边也没再去了,一时间像是彻底失去了动力,接受了他们就是要分别两年的现实。
直到某一天下了课,准备去自习室的贺宇航接到Daan打来的电话,说有人找他。
“who?”
Daan今天没课,人在家,说是下午五点多会出门,这会还没到时间,贺宇航不记得他跟什么人说过在这的住址。
“Some guy,called ying.He said he cant reach you,his phone is dead。”
“in what?”贺宇航没听清,以为是什么快递或者哪来的包裹。
但Daan又说:“Im headed out.He is waiting for you at the door。”
一个几乎没可能的念头在贺宇航脑子里闪现,之前有次他跟应蔚闻说他认床,在这睡不好,应蔚闻问他要了地址,把枕头给他寄过来了。
贺宇航还怀疑他是不是拿错了,拿成他自己的了,应蔚闻说他洗晒过,可那上面全是他的味道。
所以真的是他吗?
不是说没有假期吗?
而且他能随便出国吗?
贺宇航顾不得这些疑问,电脑数据线课本一股脑地往包里一塞,飞快冲下了楼。
校门口的公交要等,鬼都知道他现在耐心值为零,两公里的路,贺宇航一刻不停地跑了回去,期间他尝试给应蔚闻打电话,都显示的关机,这让贺宇航越发笃定,不会再有一个跟他有着一样姓氏又恰好知道他地址还能有这种巧合的人。
应蔚闻居然真的来了。
都不提前跟他说一声。
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走丢了怎么办,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他也不是任何环境都游刃有余的人,在这之前他都没出过国。
这一刻贺宇航想法很多,越想还越不满起来,可当他冲上楼梯,跨过拐角,看到那道熟悉的人影时,他眼眶一热,所有的抱怨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第70章 乖一点【P】
开门的时候贺宇航手都在抖, 还是应蔚闻从后面托了下他手腕替他稳住了,“这么紧张?”
“没。”贺宇航低了下头,他先进, 应蔚闻跟在他后面,转身关门的那一刻他抱过去, 期间撞到了应蔚闻的脸, 贺宇航后知后觉,等心跳略微平复,反应过来应蔚闻刚才的靠近是想要吻他。
贺宇航没忍住笑,听到应蔚闻也笑了一声,他松开, 捧起应蔚闻的脸, 先是在他被撞的地方亲了亲,然后去吻他的唇。
相较贺宇航的急切,应蔚闻的反应内敛许多, 像是不擅长进攻,他配合辗转,放任贺宇航为所欲为, 只在牙齿不时的磕碰刺激到他呼吸时, 才压着贺宇航的唇舌, 适当调整节奏。
这一吻吻了很久, 内心的渴望驱使着贺宇航在应蔚闻的反应里不停地索取, 吻到后来他有些意乱情迷,抱着应蔚闻,不住地在他唇下呢喃,仔细听发现他重复的每一声,都是在说想他。
“好了。”应蔚闻扣着他下颚, 将他的脸剥离开。
他让贺宇航靠在自己肩膀上,安抚似地抓了抓他的头发,“好了,乖一点。”
贺宇航先是沉默,接着笑,笑了又哭,到后来也不知道是哭是笑,他埋在应蔚闻身上没起来,借他的衣服擦脸。
过了好一会,应蔚闻抱他抱得都有点累了,他靠在门板上微微仰头,听到贺宇航带着鼻音开口,“你怎么过来了?”
“来看你啊。”
“那怎么不提前说啊。”贺宇航闷着声音,“是想给我惊喜吗,提前说也能给我惊喜的。”
“向所里打的申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批下来,有没有假也说不准,不确定因素太多了。”应蔚闻没说直到上飞机的前一刻他都不保证自己一定能顺利起飞。
在听到他这样说时,贺宇航已经尽可能放低了期待,饶是这样,问应蔚闻最多能待几天,得到的答复是两天时,他还是不免失落,“这么短,是说连走的那天算一起两天?”
“对。”应蔚闻告诉他,“后天六点的航班。”
“那其实完整的时间只有一天。”贺宇航什么也没想,当机立断,“我们出去住吧。”
他动作迅速地收拾好了东西,给Daan发消息说他男朋友来看他了,晚上不回来了。
“wow。”Daan回了他个搞怪的笑脸,“have a niiiiiiice night.”
贺宇航不想委屈了应蔚闻,想让他在有限的时间内体验到最好的,所以他订最贵的酒店,最好的餐厅,从紧巴巴的穷人一下变得挥金如土。
打车去酒店的路上,贺宇航慷慨地,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确认着各种支付。
吃完饭回来,应蔚闻先去洗澡,他趴在床上,撑着脑袋的指尖上夹了支笔,飞快地转着,租辆车吧,这样方便一点,先去金门大桥,再沿着加州一号公路穿越Big Sur,可以在那边选一处住的地方,第二天到洛杉矶的街头走走……
理想很丰满,但当同组的白人男同学给贺宇航发消息催稿时,他才想起来明天上午是有课的,小组作业要交,而且有一部分pre需要他来讲,原本他去自实习室就是打算做这些。
贺宇航不可能缺席,那就势必要从这些景点里再删除一部分,而这已经是缩减版的了
正想着,手里的笔被人抽走了,应蔚闻带着沐浴后的味道从身后抱过来,吻他的后颈。
贺宇航被重量压得轻哼了声,应蔚闻手伸进他衣服里,他呼吸随即变得粗重,转过身去够应蔚闻的唇,配合着脱掉了外套,再然后是里面的T恤。
贺宇航什么话都没说,直截了当,他揣摩应蔚闻的意图,尽其所能地满足他。
没做多久,长途飞行应蔚闻有些累了,贺宇航心里装着事,等到应蔚闻睡着后他爬起来,抱着电脑,缩在房间的一角激情赶作业。
大概也没他这样的了,拖延症真真不可取。
“心不在焉是因为作业没写完吗?”应蔚闻突然说话,闭着眼睛,没看贺宇航。
“啊,有吗。”贺宇航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压低了台灯,“我吵醒你了。”
“还要多久?”
“很快,两个小时之内,我最后再校一遍稿。”
应蔚闻看了眼已经充上电的手机,已经快要一点了,他起身喝了口水,朝贺宇航走过来,拿起他手边的资料翻看,“有什么我能做的?”
“没这样的吧。”贺宇航笑着看他:“堂堂805所的工程师,不远万里来给我个小研究生写作业?”
“不需要那就快点。”应蔚闻表面催促,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了,看样子是打算陪他。
贺宇航想叫他先去睡的,看着又没舍得,“明天上午我有课,就半天,你在这补觉吧,中午我过来接你,我明天提前把车租好。”
应蔚闻闭了闭眼睛,靠在他身上,“可以旁听吗?”
“嗯?”
“你的课?”
“可以啊。”
“那参观下你学校不介意吧。”
“当然不。”贺宇航转过头去在他唇上亲了亲,应蔚闻别开脸,示意他专心眼前。
有心挑选了那么多景点,唯独把自己学校给漏了,比起那些可能只会体验一次的路上风景,有着他日常生活痕迹的地方或许才更有意义,“那明天你跟我一起去。”贺宇航说。
听日常跟人交流就会发现,贺宇航的口语非常流利,发音也标准,上台后更是全程脱稿,应蔚闻看过他的稿件,昨天最后一遍是他帮忙检查的,只能说这样的质量应付小组作业绰绰有余。
但贺宇航很认真,考究到每一个数字的出处和来源,很多观点也很有他自己的思考,尤其是在台上回答提问时,跟教授有来有往,虚心,且从容,看得出来他的表现很受喜欢。
就是过程中目光频频看向教室后方,引得前排同学纷纷回眸,应蔚闻坐在门边,听到他的教授调侃他,“Was that door your inspiration?”
底下传来笑声,而下了台径直走过来的贺宇航似乎并不避讳这一点。
“不怕被人知道?”
“在这边不会。”贺宇航整理他的电脑,回过头来又问:“你介意吗?”
应蔚闻笑笑,“我以为你更介意。”
吃完饭他们从租车点出发,应蔚闻全程都很随意,没有特别要去的地方,贺宇航最终决定就沿着加州一号公路开了,开到哪算哪,没有目的地的好处是沿途任何一处都可能成为他们的目的地。
途经17英里时他停下来,去餐厅打包了吃的,跟应蔚闻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欣赏落日,过眼风景美到令人失语,哪怕这个季节的海风吹得人头脸发涩,在天色没完全暗下来前,他们谁都没提离开。
贺宇航拍了很多照片。
夜色无声降临,星光垂落,他看着应蔚闻的侧脸,好几次脱口想问,如果我心不在焉是因为作业没有做完的话,那么你呢,这一路上多数时候都在沉默的你又在想什么。
到酒店时贺宇航已经很累了,开了一天的车,但应蔚闻只是在他脸上停留时间稍微长点,他就十分自觉地把唇凑了过去,事实上他这种觉悟不浪费,应蔚闻就是想做,并且相较昨天他的欲望要更强烈。
贺宇航以前不喜欢过程中应蔚闻看他,尤其近距离的,他排斥对视,对眼神交流感到难堪,身体往往先于意识做出反应,但这一次面对应蔚闻投下的目光,他却没躲。
不仅没躲,还直直地看向了对方瞳孔深处。
他在应蔚闻的凝视中达到高潮。
应蔚闻夸他眼睛漂亮,其实他眼睛也很漂亮,眉目柔和协调,衬托着略有些凌厉的骨相,却是一点都不违和,是想象中与他名字对应该有的样子,那就是照着贺宇航的审美长的,哪怕他从来没有评价过。
一次,两次……渐渐地贺宇航有些迎合不上他,应蔚闻不知疲倦般,按着他的胯骨,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动作起伏开合,每一下都执着于进到最深处。
知道贺宇航说不出来求饶的话,知道他只会忍着,他一向能忍,应蔚闻便越发地肆意,有一度贺宇航觉得他是失控的。
他以前觉得单纯从体力上比,应蔚闻应该是比不过他的,经历这一次后,贺宇航知道这或许又是他的有所保留。
折腾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体上都极度疲倦,但那天晚上的两个人,都没有真正睡过去。
贺宇航送应蔚闻去机场,站在安检口,他笑笑,问应蔚闻:“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他知道应蔚闻是来跟他提分手的,从他这两天的表现中贺宇航能感觉出来,他还感觉到了应蔚闻的纠结,毕竟在一起了两年多,除了那件事,贺宇航在对他上至少挑不出来大错,所以应蔚闻或许也心有不忍。
但这些左右不了应蔚闻的决定,贺宇航清楚,所以是时候说了,再不说怎么着,带着这些话上飞机?那多没意思,好不容易来一趟,能当面跟他提已经是给这段感情留足了面子。
两天虽然短暂,贺宇航尽力享受过了,他还是很开心的,在这之前他没跟应蔚闻一起旅游过,他们一起做过的事情不多,所以要说遗憾,不可能没有。
最大的遗憾是他还没到真正想放弃应蔚闻的时候。
而只要他不想放弃,他就会成为被放弃的那个。
贺宇航表现得一切正常,至少在把应蔚闻送走前,他都会是这样平静,绝不纠缠什么,已经向应蔚闻展示过太多狼狈和痛苦的一面,最后留点好印象是他该给的补偿。
应蔚闻看一眼过往的人群,视线回到他身上,没提那两个字,而是一只手抱着他,在他腰上紧了又紧,直到时间所剩无几,他吻贺宇航,最后在他耳边说:“你有点太瘦了,多吃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