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贺宇航再没去找过应蔚闻, 也不再期待应蔚闻能来找自己,他开始觉得这个人不可理喻。
贺珣在他考试的这几天里,迅速敲定了一套还不错的小两居, 前一任租客刚好住到年底,腾房后稍微打扫一下, 开学就能搬进去。
贺宇航过了个还算平静的年。
要说他在这短短半年时间里收获的全是痛苦也不准确, 至少有一点是他没预料到的,固执如郝卉月,在经历这一场变故后,一改往常限制他跟人来往的态度,开始主动催着他出去。
贺宇航那几天不是找杨启帆, 就是找以前的各色朋友, 十天里有八天都在外面跟人约饭。
等到开学,贺珣再次送他过去,陪他置办了一些日常用品, 给他打扫房子做饭,贺宇航坐不住了,哪有人都上大学了, 还带个家长陪读的啊。
贺珣让他换个角度想, 老父亲退休在家无所事事, 儿子利用课余时间尽力陪伴, 是不是听起来不那么幼稚, 还挺孝顺感人。
贺宇航差点被他说服了,不过贺珣没待多久,周末贺宇航陪他逛了几个景点后,他就坐车回去了。
这一学期分了专业,贺宇航选了机械动力类方向, 跟原先班级同学见面的机会少了,加上不住宿,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把欺凌他人的标签藏在独来独往的身影背后。
且自从那天过后,整整一个学期,他没跟应蔚闻有任何交集,连最基本的偶遇都没有。
他都怀疑应蔚闻是不是已经不住在学校里了,直到有一次贺宇航从实验楼出来,远远看见了他,两人隔着条马路,各自往不同的方向。
原来还在的,贺宇航想,只是重新成为陌生人的他们,已经遇不上了。
这一年暑假,贺珣给贺宇航报了个驾校,先不去秦淑勤那了,而杨启帆自从彻底解放后,每天都在喊着无聊,好不容易等贺宇航考完把他盼回来了,立刻就商量起一块出去玩的事。
那两天他考试,贺宇航还说回去送送的,杨启帆让他少折腾,不在乎那点仪式感,而且他对成绩看得也不是很重,当初能考上实验中他爸妈都磕头烧高香了,剩下的人各有命。
贺宇航有段时间挺羡慕他,也许在郝卉月的从严管束下,压抑失真是他本性,那些不谙世事的洒脱,才是彻头彻尾的叛逆。
“我妈刚偷偷问我什么你知道吗?”杨启帆端着两盘切好的水果进了房间,递给贺宇航。
“什么?”贺宇航在看攻略,闻言从电脑上抬起头。
“说这么长时间没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大学比高中还要苦啊。”
贺宇航笑,“你怎么说的?”
“我又不知道你过的什么日子。”杨启帆点快捷键保存,替他把电脑合上了,“有的人吧,上个大学多了不起,学会装深沉了,还我怎么说,我也得知道才能说啊。”
“天热没胃口嘛,瘦点正常。”贺宇航直了直腰,倒在懒人沙发上,随手拿了块西瓜。
“你管这叫正常?天不热的时候呢,你有好哪去吗,说话前先照照镜子。”杨启帆都懒得跟他争了,他看了看他,“攻略找得怎么样了,要我说就去你学校逛两圈得了。”
“那多没意思。”贺宇航想不通好好的旅游机会,杨启帆怎么会想要浪费在那种地方,“半个小时就走完了。”
“那你说去哪?”
贺宇航上半身最大程度地瘫着,半长不短的头发垂到沙发边缘,“我在想。”
说是说在想,然而透过他的表情就知道,脑子是一点没动的。
就这半年多时间,杨启帆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一次见面,除了感觉他比以前更瘦之外,剩下的便是这副半死不活的状态,心不在焉,又一成不变,仿佛装着无数心事。
偏偏贺宇航不是个太能藏得住的人,以往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在聊天中跟他抖落干净,而如今那么多次情绪不对都没跟他挑明,是真的难以启齿,还是觉得他不可信任?
杨启帆不想承认,自己作为他最好的朋友,在这些事情上的无能为力,让他有很大的挫败感。
晚上贺宇航没回去,郝卉月这下是彻底不管他了,隔三差五就要去慈云寺小住几天,看着像当初把贺宇航领上山不是为了要净化他的心灵,而是给她自己挑了块宝地。
“季廷前两天联系我,问你有没有空,我们三一块吃个饭。”睡前贺宇航突然想起这事。
“他联系你?”杨启帆都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整个上下两学期,季廷跟消失了一样,“你俩都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就问问近况,他说他之前一直忙着适应什么的,没抽出空来,想着索性等你考完了再聚。”
“……”杨启帆斜了他一眼,“你不会信了吧。”
“没什么信不信的,他说这话的意思也不是为了叫我信,这我还是听得出来的。”贺宇航淡淡笑了声,“怎么样,去吗?”
“不去。”杨启帆很干脆,“你要去我不拦着,但我还是不建议,没必要。”
“嗯。”贺宇航扯了条薄被来盖着,“那就不去。”
季廷主动来找他,贺宇航是觉得见不见都无所谓,既然杨启帆不同意,那就不去了吧,承认他们再难回到以前的关系,对一年前的贺宇航来说也许是天大的事,但现在,沦落到靠几句生疏的客套话互相打发,确实是没什么必要了。
贺宇航这天晚上少见地又做起了梦,葛飞刚出事的那两天晚上,他住在应蔚闻宿舍里,几乎整晚睡不着觉,后来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情况好转了许多。
在山里待着的那几天,是他最平静的时候,当一切变得慢无可慢,那些滔天的无解的噩梦也随之被驱赶在光阴之外。
贺宇航听到杨启帆在叫他,声音穿过嘈杂,由远及近,他睁开眼睛,刹那间,那些围绕着他的,说他是霸凌者是同谋是杀人犯的窃窃私语,如潮水般从他耳边飞速退去。
寂静无人的深夜,唯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
“你做噩梦了?”杨启帆说。
“没事。”贺宇航坐起来。
“梦到什么了?脸都吓白了。”
贺宇航不说话,只吸了吸鼻子,露出来的额头上满是汗,他面孔苍白,看着有几分可怜,杨启帆沉默片刻,问道:“应蔚闻,是你那个学长吗?”
“你怎么会……”贺宇航朝他看去,他提应蔚闻不多,一开始就是说的学长,所以后来一直以学长代称,贺宇航不记得什么时候跟杨启帆提过应蔚闻的全名。
“你刚才喊他的名字了。”
贺宇航心下一震,有些不敢置信。
“他对你做过什么吗?”杨启帆追问道:“我记得你说你们已经不联系了。”
“没有。”贺宇航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立马反驳道:“是不联系了,他……以前帮过我,仅此而已。”
“帮过你什么?”
贺宇航话到嘴边,迟疑了片刻,说:“很多。”
杨启帆点点头,下床去给他倒了杯水,他看着贺宇航喝完,关了床头的灯,背转过身躺下了。
贺宇航在黑暗里看着他的背影,过了一会也躺了下去。
应蔚闻的事,他自己都理不清,他能跟杨启帆说什么呢。
贺宇航睡不着了,杨启帆没理由骗他,所以他真的叫了应蔚闻的名字,为什么?
是因为在葛飞的事情上,应蔚闻是唯一陪在他身边的人,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所以当面对恐惧,他下意识条件反射?
还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见到应蔚闻了,在他以为他们再难遇上的时候。
回来的前一天晚上,贺宇航从图书馆出来,不期然地跟应蔚闻在门口台阶上打了个照面。
应蔚闻和岳锦白走在一起,这一下两人都略微停下脚步,但很快,应蔚闻平静地调转开目光,从贺宇航身边走了过去。
而岳锦白回了下头,和台阶下的贺宇航对视,微弱的光线不够看清彼此,短暂的交集过后,两人各自收回目光。
他们在一起了?
贺宇航不可抑制地想,都接过吻了,不在一起说不过去吧。
那是在应蔚闻对他说出那些话之前还是之后?
贺宇航握了握拳,那一刻特别想冲上去问个清楚,应蔚闻到底什么意思,二选一?不是他就是岳锦白,他没同意,这个机会就落到岳锦白头上了。
退而求其次,那谁是那个次?
强忍着翻来覆去的冲动,外面天刚有点亮,贺宇航便轻手轻脚地起床,推门出去了。
骑车回去的路上,经过顺意面馆,他停下来,没想到这个点店就开了,有一两桌上坐了人,贺宇航不敢看得太直接,怕应蔚闻从里面走出来。
应蔚闻回来了吗?应该回来了吧,去年就是,暑假的时候在店里帮忙。
贺宇航有些饿了,装作路过进去点碗面会怎么样?应蔚闻会把他赶出来吗。
他在门口犹豫着,走近了,透过玻璃却没看到应蔚闻的身影,只有之前和他在店里一起出现过的那个中年男人此刻正在柜台后坐着。
贺宇航以为是他爸,后来知道了那是他继父,愣神的功夫,继父也看到了他,“你是,蔚闻的同学吧?”
“您认得我?”
“认得认得。”他边笑边从里面走出来,“上次是你吧,来店里找过他。”
“是我,叔叔您记性可真好。”贺宇航笑了笑,“应蔚……学长他在吗?”
“没回来呢。”
“还没回来?”
他说话带着不知道哪里的口音,贺宇航听他又说了一遍,才反应过来应蔚闻不是还没回来,是不回来了,“学校里忙工作呢说是,这孩子有出息。”
“哦。”贺宇航说不上来什么心情。
继父喊他进去吃碗面,贺宇航抵不住热情,把车停好后,跟着他走了进去,应蔚闻说过他是个不错的人,眼前人一张和蔼的笑脸似乎也在印证他的话。
“小伙子吃点什么?”
“番茄鸡蛋面吧。”贺宇航说:“上次来没有了。”
“那不是没有了,那是他不会做,图省事,是不是给你换成牛肉来着。”
“……”
“牛肉现成的嘛。”他笑,“记住啊,下回想要吃现炒的浇头,换我在店里的时候来。”
“好,谢谢叔叔。”
时间有点早,陆续进来吃面的人不多,贺宇航正低头喝汤,店里进来个五十岁左右,留一头短发,衣着朴素的女人,喊贺宇航的继父叫老金,两人看起来很熟的样子。
她把包在收银台放下,系上围裙后,动作麻利地开始收拾起前面客人吃剩下的碗筷。
贺宇航突然想到这人可能是应蔚闻的妈妈,而且是亲妈,他多看了两眼,感觉她跟应蔚闻不太像,无论是大体的轮廓,还是细致的五官,粗看之下几乎没有相似之处。
“小伙子来,给你加点牛肉,新卤的,尝尝。”老金从后厨端了个盛满汤汁的小碗出来。
“不用了叔叔,我吃饱了。”
“客气啥,几块肉的事,我跟你说,蔚闻他啊,可喜欢吃我做的牛肉了,回回叫他看店,他自己能先吃掉两碗。”老金说着笑了起来:“好吃着呢,快,趁热,凉了没那么香了。”
贺宇航跟着笑,连声道谢,等老金走了,他感觉有人在看他,转头,发现是应蔚闻的妈妈。
贺宇航朝她笑笑,囫囵把那几块牛肉吃了,把钱放桌上,朝后厨喊了声,“叔叔我吃完了,先走了。”
没走几步听到背后有人叫他,说不用钱,蔚闻的同学还要什么钱啊。
第52章 好奇【P】
贺宇航谈了个女朋友。
在他高估自己忍受孤独的能力, 并在与天性相较的缠斗中输得一塌糊涂后,有人不断跟他表白,条件又恰好不错时, 贺宇航答应了,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的选择有多少是基于当下。
陈玥可能不是最接近他心目中理想型的那一个, 但她说不介意,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他们像校园里随处可见的学生情侣一样,上课时坐在一起,一起去食堂吃饭,图书馆里互相给对方占个座, 周末约会了, 去外面吃顿好的,再一起看个电影,然后送到宿舍楼下。
在与之相处的一两个月后, 贺宇航突发奇想,觉得她好像并不如她说的那样喜欢自己,她看似热情, 实则浮于表面, 他们牵过手, 但感觉不到彼此的温度。
而且越发经常的, 贺宇航有种自己正被观察的感觉, 像是他在不经意间成为了某种研究对象,这样的凝视叫他不舒服,但他想陈玥或许只是在观察他是否有能力成为一个合格的男朋友。
这天中午两人约好在食堂门口见面,进去时贺宇航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他循着声音, 在人群中看到了魏涛,以及坐在他对面的应蔚闻。
魏涛冲他招手,指指一旁的空位,示意他坐过来。
“哎?你认识应蔚闻啊?”陈玥突然说。
贺宇航几不可闻地应了声,视线在应蔚闻身上停留片刻,他没有应魏涛的邀,而是带着陈玥另找了处地方坐下了。
“刚为什么不去打招呼啊?”
“不熟。”贺宇航低头吃饭。
“是吗,但我看他挺热情的。”陈玥说着,再次朝应蔚闻在的方向看去,“他走了。”
热情的是魏涛,跟应蔚闻没关系,贺宇航呆滞片刻,强忍着回头的冲动,“走就走了。”
话音落下,随着一声尾音上扬的“小宇航”,魏涛勾着他肩膀,在他旁边坐下了。
“你怎么回事,这么喊你都不过来。”魏涛佯装生气,看向他对面,“女朋友?”
“学长好。”陈玥立刻打起招呼。
“好好。”魏涛笑,“速度挺快啊,上次见你还没有呢,别说,你小子还挺有眼光。”
魏涛可能忘了,他口中的上次,已经是差不多一年前的事了,贺宇航笑笑,“吃完了?”
“蔚闻急着有事出去,一个劲儿地催,害我都没吃饱,哎你等我一会,我再去要碗拌面。”
魏涛急吼吼地去了面条窗口,等他再回来,陈玥已经走了,她下午有课,赶着去占座。
“你跟蔚闻吵架了吗?”魏涛上来便问道:“怎么都不来找他了,我跟他提你也是,都没什么反应。”
“他怎么说的?”贺宇航挑着盘子里的几根剩菜。
“就是没说啊,他那张嘴,不想说什么我还真撬不开。”魏涛边吃边叹了口气,“我就觉得你俩得有点什么,上次一块吃饭,我提议说喊上你,旁敲侧击了好几次,他愣是坐着没动。”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贺宇航放下筷子。
“什么?”
“你跟他认识这么久,他谈过恋爱吗?”
“谈过啊。”魏涛说。
“也是……跟男的吗?”
魏涛随即露出诧异的神色,“当然不是,你想什么呢。”
“……”
“你是因为他跟岳锦白走得近才这么问的吗?”
贺宇航没想到魏涛会是这个反应,以他跟应蔚闻的关系,他以为他多少知道。
“岳锦白对他有意思是没错,但他俩好像真没什么,至少蔚闻这边一直没明确表态过,而且他之前谈过的唯一一段,是跟你们学院的院花,当时还整挺轰动的,你稍微打听下就知道。”
所以是什么意思,对他就这么随便,对像魏涛这样跟了他很多年的朋友却什么都没有说。
为什么?是觉得他无所谓,还是过于看得起他?总不能是对他爱而不得吧,贺宇航光是想着都觉得荒谬。
“你是因为这个跟他关系疏远的吗?怀疑他是同性恋?”
贺宇航还能怎么回答,只好摇头,“不是。”
“那你俩搞什么呢,见面话都不说了。”魏涛无语。
“忙吧,没时间。”贺宇航随便想了个理由,魏涛显然不信,不过他还挺看得开,“他这人就这样,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习惯就好,你也别总用你自己的想法去套他的,有话当面说清楚。”
从食堂出来,魏涛约了他女朋友下午逛街,贺宇航晚点还有课,两人在门口道别。
“我看过你打球,挺不错的,下次有机会约哈。”魏涛走出去了,特意又折回来说。
“好,改天。”贺宇航随口应道。
往教学楼走的路上,他突然想到,魏涛并没有看过他打球,之前看他打球的人是应蔚闻。
他记忆错乱了,是说那次他们班跟电气工程的比赛魏涛也在?可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那会贺宇航还不认识他,且确确实实,不会有人记得比他更清楚,那天在场的只有应蔚闻一个人。
那就是后来有几次他去球场找不认识的人打恰好被魏涛给撞见?
应蔚闻在吗?以魏涛的性格,看到他会不来跟他打个招呼吗。
回想起刚才魏涛说的,几次提议应蔚闻都无动于衷的表现,似乎只有他在场,魏涛的反常才可以被解释。
贺宇航心跳莫名有些加速。
应蔚闻是特意去看他的,还是只是路过?
球场被铁丝网分隔出大小不等的活动空间,贺宇航习惯朝里走,所以从主干道过去,如果只是顺路,不可能看清楚他,除非……除非特意走进来。
下了课陈玥问晚上出不出去吃饭,贺宇航说有事,先不了。
他一口气不停地朝研究生宿舍楼走,走到熟悉的门口,敲了下,没有人应,应蔚闻不在。
贺宇航把包放地上,背转过身,靠着门坐下了。
挺显眼的,这么大个男生蹲人家门口,上下楼不断有人经过。
对于他们投来的各色目光,贺宇航一律照单全收。
他已经习惯别人的注视了,无论是恶意的还是好奇的,偶尔有打过照面的人认出他,“找蔚闻啊,怎么不给他打电话?”
“不接啊。”贺宇航露出几分无奈的表情。
“没看到吧,多打几次试试。”
贺宇航不记得在门口等了多久,连应蔚闻是不是一定会回来他也不知道,不回来的话他会去哪,去找岳锦白吗,跟他在一起?
手机很快被他玩没电了,四周热闹皆数褪去,走廊里照进来的光由明转暗,贺宇航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应蔚闻站在他跟前,低头看他,对他的到来似乎并不感觉意外。
贺宇航腿坐麻了,想站站不起来,这会除了像个傻子一样抬眼跟他对视,再没别的动作,两人就这样你不言我不语地在门口僵持了一会。
贺宇航想知道这一刻的应蔚闻在想什么。
又过了一会,他听到应蔚闻似乎很轻地叹气,“吃饭去吗?”
贺宇航忍着脚底的酸痛,撑着墙缓缓站了起来,他没问应蔚闻要带他去哪,亦步亦趋地在后头跟着,直到跟到车边上。
看来是要去外面吃。
也是,久别重逢,食堂多没气氛。
两人默契地上车,依旧是谁都没说话,贺宇航转头看向窗外,他心里头有气,也想问问应蔚闻到底有没有来看过他打球,但那样没头没脑的质问显得他太自作多情了。
只是魏涛的一句话。
只是他想往他要的答案上去猜罢了。
去的还是上次那家川菜馆,平心而论,无论是从辣度还是麻度上来讲,都挺不正宗的,反而还有点偏甜,应蔚闻喜欢,大概是合了他想吃但又不太能吃辣的刁钻口味。
店里人不多,二楼老位置,不同的是这次贺宇航由坐应蔚闻的右手边到坐在了他对面。
应蔚闻顺手给他洗杯子,“跟魏涛都说什么了?”
“他不知道你是同性恋。”贺宇航丝毫不拐弯抹角,张口便道。
“他当然不知道。”应蔚闻没有被他的直接惹恼,反而嘴角带着丝笑意,他看向贺宇航,“我好像从来没说过我是同性恋。”
“是。”贺宇航也笑,“跟岳锦白都亲一块了,还管这不叫同性恋,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才是同性恋。”
“你现在这样就挺像的。”
“……”
“岳锦白,你倒是比我还在意他。”赶在贺宇航发作前,应蔚闻拦下话道:“既然说了自己不是了,我有义务告诉你这些吗。”
“那你又为什么跟我说这些。”贺宇航咬了咬牙,那些乱七八糟的,难以启齿的话。
“回答你上一个问题。”应蔚闻收起戏谑之色,思考片刻,就在贺宇航以为他会给出什么出乎意料的答案时,只见他动动嘴皮,吐出两个字,“好奇。”
“……”
“对岳锦白也是,觉得好奇就亲了,这没什么吧。”
这没什么?这可太有什么了,贺宇航简直无了大语,当即问道:“你会同时好奇两个人?!”
第53章 适不适合【P】
“你笑什么, 这很可笑吗?”贺宇航不满起来,他是以什么心情坐在这里跟他聊这些应蔚闻不可能感觉不到,可他的第一反应是笑, 应蔚闻盯着他看了片刻,“你这是, 吃醋啊?”
贺宇航起身要走。
应蔚闻适时拉住了他, “点了这么多,吃完再走,别浪费了。”
“我去退掉。”
“你现在说要退,老板肯定跟你说已经下锅了。”应蔚闻松开他,给两人杯子倒满水, “下回你再来找我, 我可能就没那么好的兴致了,坐下吧,难得一起吃个饭。”
贺宇航觉得有道理, 没下回,下回他可能也没这么好的兴致去找他,“那先说好, 咱俩各付各的, 我不想欠你什么。”
“可以。”应蔚闻点头。
等上菜的功夫, 贺宇航下楼找了个地方给手机充电, 他和应蔚闻话不投机, 再说两句怕是要动手,他抓紧时间跟人服务员催米饭,等到菜一上桌,贺宇航闷声不吭就吃了起来。
相较之下应蔚闻慢条斯理的,显得胃口不怎么好的样子, 他吃得不多,多数时候都在看贺宇航吃,等贺宇航吃完,见菜还剩了不少,他才勉强拿起筷子又吃了点。
应蔚闻看了眼菜单,一共一百八十七,他从钱包里拿出九十四放桌上,“剩下你来吧。”
贺宇航不乐意了,“凭什么你多付一块。”
“我没有五毛的。”
“我帮你给了。”他在自己钱包里一阵猛掏,发现压根就没四块零的,五块的都没有。
“让老板给抹个零吧。”应蔚闻笑,“你还挺计较。”
贺宇航赶在他之前拿起账单下去结了,生怕晚一步应蔚闻要跟他争什么,他后知后觉,那会吃饭应蔚闻总抢着付钱没准就是故意的,跟他耍手段呢,有来有回的才能叫人一直记着。
应蔚闻把杯子里的水喝完,下去的时候贺宇航站在楼梯口等他,给了他十四块。
“这么多。”抹个零怎么还抹到十位数上去了。
贺宇航不看他,“老板给打折了。”
“我来这么多次她都没给我打折,你怎么做到的。”
“来这么多次都打不了折应该先反思下自己,而不是怀疑别人怎么做到的。”
应蔚闻这会要比先前好说话许多,他笑笑,“看来是你这张嘴比我的好用。”
贺宇航没接他话,想想都这时候了,还说难听话没必要,他就当应蔚闻是在夸他嘴甜了。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毛毛雨,周围雾蒙蒙的,应蔚闻没当回事,径直走进了雨里。
贺宇航同来的时候一样跟他在后面,理论上不应该再搭他车,但似乎也没必要那么矫情,怎么来的怎么回去,非得这时候拍拍屁股走人,显得他多在意似的。
应蔚闻没有急着坐进车里,他倚靠在门边,问贺宇航能不能等他抽支烟。
“你抽。”贺宇航先是站他对面,站了一会后走到他边上,跟他一块倚着门,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时候不太想看着应蔚闻。
“谈恋爱了?”应蔚闻突然说:“女朋友挺漂亮的。”
“跟你没关系,我也没义务跟你说这些。”贺宇航看着前面。
“你还挺记仇。”应蔚闻笑,缓缓吐出口烟,“她不适合你,你喜欢她吗?”
“你怎么知道她不适合我。”
“适合该说喜欢。”
应蔚闻那道仿佛洞悉一切的语气叫贺宇航有些不爽,“那岳锦白就适合你吗?”
应蔚闻撵灭手中的烟,转身要开车门,贺宇航抓向他肩膀,“适不适合都应该说话至少。”
“说什么?”
“你跟他睡过了吗?”贺宇航脱口道。
他在应蔚闻转过身来的那一刻还是很有气势的,但在他逐渐迫近的眼神压力下,贺宇航渐渐有些后悔问出这句话了,不是冒犯什么,应蔚闻敢冒犯他,他就敢冒犯回去。
而是,这不是他该在意的事,他可以原封不动地讥讽回去,说岳锦白同样不适合他,而不是来到更深一层次的窥探,再度把把柄交予人手,以应蔚闻的人品,能说出什么他爱听的话呢。
“睡过。”果然,应蔚闻眯了眯眼,看着他,“是想听我说这个吗?”
贺宇航下意识松开了手。
“还是说你,”应蔚闻朝他靠近,“想象过我跟他在一起的画面。”
“没有。”贺宇航几乎是立刻跳开了,“我也是好奇,跟你一样好奇不行吗。”
“正常人不会好奇。”应蔚闻说:“只会觉得恶心,像你一开始听到的那样。”
贺宇航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确实一开始听到应蔚闻说对他有想法的时候,他有过不适,但到不了恶心的程度,可能因为那个人是应蔚闻,换个人他不知道会作何感想,至少当初许艺留给他的印象就不太好,但这不是重点,重点难道不是应蔚闻承认了吗。
应蔚闻不该跟这样的形容沾边,可他承认了,贺宇航现在是真的觉得有点恶心了。
“送你回去吧,住哪?”应蔚闻恢复了正常,“不想说的话,找个路口也行。”
“用不着。”去他妈的矫情,贺宇航梗起脖子说不坐了,打车。
他他妈就多余等这一支烟的功夫。
就在他撒手要走的时候,对面店里出来一伙人,紧窄的街道两边停满了车,更显拥挤,带头的年轻人站在路边点烟,不断朝他们这看,几下过后,他突然高声喊道:“应蔚闻?”
一看酒就喝大了,嘴里叫出那三个字的时候不仅舌头捋不直,还拿手指指点点地朝人比划。
应蔚闻脸色微变,贺宇航看到他扣在车门上的手动了动,不想理会的样子,想直接走人,奈何不宽裕的马路要不了两步,那人已经走到了跟前,应蔚闻甩上车门,看着对方,“罗鹏?”
“是我,好久不见啊,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罗鹏一副大笑脸,上下打量着应蔚闻,“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啊,这不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嘛。”
“我也没想到会遇到你,叙旧的话就免了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应蔚闻的态度已经不能用冷淡来形容,像他这么惯于绕圈子的人,贺宇航很少看到他有这么直白展露情绪的时候。
所以这人是谁?
不会是前男友吧。
那也太丑了,配不上应蔚闻不说,跟这样的人并列成为应蔚闻的选择会让贺宇航觉得很掉价。
“别走啊。”罗鹏挡到应蔚闻跟前,“好不容易见次面,多聊会嘛,咱俩小时候……啊,可多话聊了,我又没说你什么对吧。”
贺宇航觉得这人有点烦了,没看到别人不想跟你聊吗,态度都这么冷淡了还硬往上凑,手舞足蹈跟要打人似的,他心情本来就差,这下更是烦上加烦。
他一个闪身,强势插到两人中间,替应蔚闻挡开这个叫罗鹏的,“听不懂人话吗,人家有事,要走,能不能有点眼力见。”
“你他妈又是谁。”罗鹏换人打量,“谁没眼力见,老子他妈跟人叙旧有你插嘴的份儿。”
“嘴巴放干净点。”
“怎么不干净了,我说什么了,好好过来打个招呼,一个个都他妈什么态度。”
贺宇航敢确定这人绝对不是应蔚闻的前男友,就这一口一个他妈的粗鄙劲儿,连朋友都算不上,这就是个来找事的,而他这会憋着气,最不怕的就是有人上赶着,“你再说一个他妈的试试。”
“我还就说了,你他妈怎么着吧。”
之前跟罗鹏一块吃饭的那几个也过来了,还个个笑嘻嘻的,只当罗鹏是碰上什么朋友了,应蔚闻见状揽过贺宇航的肩膀,想把他从人群里带出去。
眼看他们要走,罗鹏突然大声笑道:“我就说什么来着,他爸都那样了,他能好才有鬼了,果然,还他妈就得是个同性恋。”
话音落下,嘈杂的人声一下变得安静,接二连三的目光朝他们看来,如应蔚闻所说,那种令人不适的,觉得恶心的目光。
“我艹你妈。”贺宇航猛然回身,重重给了他一拳,“这么盯着别人的爸妈,你爸妈什么样啊,不会没有吧。”
他这一下又快又狠,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包括应蔚闻,罗鹏被打得撞在一旁车上,正要骂,贺宇航扑上去又是狠狠一拳,“说别人爸爸,你自己爸爸是个什么东西,是酒鬼吗,还是没教养的碎嘴子,教你在这丢人现眼!”
“你他妈的,关你什么事,我说你了吗,哦对,你跟他一样,你俩搞一块,难怪急了呢。”罗鹏摔在地上,像是清醒了,嚣张得更起劲,而他那群狐朋狗友终于反应过来,开始骂骂咧咧,跟贺宇航推搡在一块。
贺宇航完全不怵,大有再来十个也照打不误的架势,谁让这群傻逼今天撞枪口上了呢。
“哪来的他妈神经病,谁放你出门的,在这野狗乱叫……”贺宇航正打得兴头上,应蔚闻叫他他充耳不闻,逮着罗鹏这个缺德的就往死里揍。
场面乱作一团,贺宇航一个不防,被罗鹏扬了把不知道从哪摸来的沙,下一秒他腰上一紧,被一股力道拽得往后,速度快得脚掌差点离了地。
他听到应蔚闻有些急促的喘息,他自己也喘得很重,眼睛睁不开,贺宇航揉了两下,被应蔚闻拿下手,“先别摸,忍一会。”
街上人很多,加上又是在学校附近,那群人没敢追过来,走到一处人相对少的地方,应蔚闻说他去买瓶水,让贺宇航等他一会。
贺宇航点点头,靠着墙根蹲下了,他右半边脸泪水哗哗的,不停地从眼角往下流,眼睛里卡着东西的难受感觉让他想到了那天,也是被这样迷了眼睛,因为怕受伤的样子回去被父母看到而提前一站下了车,然后误打误撞地,走进了应蔚闻的店里。
罗鹏真的是应蔚闻以前的朋友吗,嘴上说着朋友,装都不肯多装一秒,他爸爸的事哪怕是从应蔚闻嘴里说出来都够叫人难过了,居然有人把它当做痛点,肆无忌惮地往脚底下踩。
刚那几拳打轻了,应该踹的,朝着肚子猛踹,最好把他晚上灌进去的那点马尿全给蹬出来,让这傻逼好好清醒清醒。
所以应蔚闻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吗?所有人都知道他爸爸的事,都在背后议论他,说他也是个同性恋?
凭什么同性恋的儿子就一定也是同性恋,贺宇航像是突然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啊,凭什么呢,像罗鹏这样足够低俗且愚昧的人所相信的,如何能被奉为圭臬。
第54章 菜【P】
“先洗一下吧。”应蔚闻拿湿巾替贺宇航把手和眼睛周围擦干净了, “能睁开吗?”
“没事。”贺宇航摆摆手,反复洗过几次后,眼睛里的异物感已经没了, 他用力眨了两下,又倒了点水在手心里, 把头跟脸整个抹了一遍。
还好, 沾得不多,跟之前那次没法比。
应蔚闻在他旁边坐下,水他买了两瓶,一瓶用来洗眼睛,另一瓶他拧开, 递给贺宇航。
贺宇航一口气喝下去大半, 剩下半瓶正犹豫呢,应蔚闻朝他伸手,接了过去, 贺宇航看着,想他不会就这么喝了吧。
他跟杨启帆经常东西混着喝,从来没觉得有什么, 换成应蔚闻, 他却怎么都绕不开那种在意了。
说不上来的矛盾感觉, 就这么喝了他会不爽, 但如果应蔚闻有意避开他喝过的地方, 在贺宇航看来更是装腔作势,毕竟这人之前都准备,那什么他了……贺宇航想到就在十分钟前,他都已经打定主意跟应蔚闻绝交了,偏偏好死不死, 冒出这么个神经病来。
“怎么了?”应蔚闻看他一直看他。
“没什么。”贺宇航移开视线,余光里看到应蔚闻拧上了瓶盖。
“……”
那伙人没追上来,走的时候身后动静就不大,可见他们也知道,大晚上当着人面嚼舌根有多理亏。
“你……”贺宇航犹豫片刻,“你跟罗鹏,以前是朋友啊?”
“不算吧。”应蔚闻反应稍显冷淡地说:“同一个村的而已。”
“他说小时候,你们后来还有联系吗?”
应蔚闻摇头,“我看着像跟他很熟吗。”
“那他可够欠的。”贺宇航顿觉无语,“都不联系了,还上赶着来找不痛快,是有什么毛病吗。”
“谁知道呢。”应蔚闻像是笑了声,“看不出来,你还挺能打的。”
“是他太菜了。”贺宇说:“我一般般吧。”
“是吗。”
“是啊,我一般不跟人打架的,都以理服人。”
应蔚闻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了支出来,咬在嘴里没急于点,“那上次怎么回事?”
“上次?”贺宇航反应了会,明白过来,他笑笑,“上次那不是意外么,形势所迫。”
应蔚闻没有说话,就这样安静了下来,贺宇航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应蔚闻有时候健谈,不爱听的话一箩筐接着一箩筐,有时候又好像习惯性地沉默寡言。
又坐了一会,他把烟从嘴边拿下来,轻叹着犹如玩笑般的口气,说了句,“好一个形势所迫。”
贺宇航腿坐麻了,眼睛不再难受,但应蔚闻不动,他不想破坏气氛,他转过头去看他,不远处街灯的光照进巷子,应蔚闻抵在墙上,半边脸隐没在黑暗里,留下道轮廓模糊的影子。
贺宇航之前一直不觉得他不好亲近,从见第一面开始,但随着他们因为那件事有了隔阂,他明显感觉到,应蔚闻周身是带着屏障的,他如果想把你拒之门外,那么你此刻即便坐在离他最近的位置,也同样能感觉到疏远。
“你爸的事……”
应蔚闻做了个要贺宇航安静的动作。
贺宇航果断闭嘴,毕竟他也没想好要怎么问,他只是好奇,但也知道自己一个外人,不该这么没有分寸,尤其此刻应蔚闻沉默不语的样子,无端给人一种不忍打扰的脆弱感。
……应该是不能接受的吧,如果罗鹏说的是真的,说明从很小的时候应蔚闻就因为他爸的事遭受别人异样的眼光了,还有那些带有侮辱性的话,都不是背后议论,而是当着他的面,冲着给他造成伤害来的。
“差不多了,他们应该走了。”应蔚闻把剩下的水喝完,起身,“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打车吧。”
“怕我知道你住哪骚扰你。”
“没有。”贺宇航咬着重音,想这人要不还是继续沉默吧,脆弱点看起来比较像个人。
“那就别废话了。”应蔚闻把空瓶和没抽但被玩坏了的烟一块扔进垃圾桶,他转过身来,带着点不耐烦的对贺宇航说:“我现在很困,你最好顺路。”
等他们走回去,那伙人果然已经不在了,应蔚闻的车完好无损地停在那。
坐进去后,应蔚闻让贺宇航报地址,他看起来真有点困了,脾气变得不再如之前好。
贺宇航也没想照顾他什么,干巴巴地报了个小区名,应蔚闻把车窗开到最大,头发整个朝后撸去,在风里露出光洁的额头。
跟来的时候一样,路上依旧是谁都没说话,等到了地方,应蔚闻把车停在小区门口,看似是为了避嫌,实则他或许压根没兴趣知道贺宇航住哪,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还算平静。
可能应蔚闻也有感觉吧,从川菜馆出来的时候,贺宇航在想什么他或许已经猜到了,所以他跟着下了车,隔着车身跟贺宇航挥了挥手,“去吧。”他说。
“那我……进去了。”
“嗯。”
不说点别的吗,贺宇航突然有些难过,他觉得他和应蔚闻之间不该是这样,为什么一定要为了一件虚无缥缈的事两败俱伤呢,应蔚闻不能让让他吗,非得什么都争他一头。
他就只是对他有点想法而已,又谈不上……什么喜欢,何必走到这一步,妥协一下能怎么样,何况贺宇航现在连应蔚闻是不是真的对他有想法这点都开始摸不准了。
他心里乱得很,越乱越觉得郝卉月料事如神,当初以为的天方夜谭,谁能想到其实是未雨绸缪呢。
贺宇航从应蔚闻的眼神里看不到眷恋,拨云不见日,他终于承认自己看不懂这个人。
不看了吧,他告诉自己,能力之外的事,他抬了抬嘴角,又很快落下,转身走了进去。
应蔚闻坐进车里,却没急着启动,他看着贺宇航融入黑夜的背影,重新抽了根烟出来。
最后一根了,烟盒旧得不成样子,早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买的,又是什么时候塞进的外套,他没什么瘾,三根是他几个月的量,没想到会在一个晚上,短短不到一个小时内,消耗殆尽。
应蔚闻点燃,抽了一口后,他把手伸出窗外,火从烟尾向上蔓延,燃过的地方,留下一团凝起的烟灰,他悬空的手指在车门上有节奏地轻敲着。
而就在他停下时,另一侧车门被从外面打开,贺宇航坐了进来,“我请你去喝酒吧。”
应蔚闻收回手,“去哪喝,你有地方?”
“刚路过不就有一家吗。”贺宇航说委婉了,那都不叫一家,那一整条街都是,路过的时候只觉得灯红酒绿,热闹得不得了。
贺宇航不觉得自己闷,也不觉得应蔚闻有多闷,可把他俩放一块,就会有这种又沉又闷的难受效果,所以理所应当的,他俩就该被送去这种地方好好热闹热闹。
应蔚闻没有纠结他的去而复返,他眼尾带着丝笑意看他,贺宇航越发觉得他是留了一手,他不认为自己受应蔚闻牵扯,可他现在就是逃不开这种牵扯,有时候他甚至觉得,看似事事是他在主动,其实应蔚闻才是真正把握全局推动走向的那个人。
“去不去啊,不去我走了。”贺宇航皱起眉,回以他同样的不耐烦,“磨叽死了。””
应蔚闻把烟递给他,贺宇航不明所以地接过,看着他手重新回到方向盘上,启动了车子。
是叫他帮忙拿着的意思?扔了不就行了。
为了不叫烟灰掉进车里,贺宇航同样把手伸出窗外,然而当看着它一点点燃尽,鬼使神差地,他递到自己嘴边抽了一口。
挺呛的,贺宇航不想露怯,忍住了,他一口接着一口,把剩下的半截烟抽到了底。
酒吧这个点正是热闹的时候,贺宇航不会挑,第一次来,应蔚闻没有要给他参谋的意思,他于是随便挑了个合眼缘的就进去了。
酒嘛,上哪不是喝。
去到里面才发现人真的有点太多了,而且非常吵闹,灯光也刺眼,摇来晃去的,撩得人眼花缭乱。
贺宇航心里不痛快,极度的压抑感在他胸膛里横冲直撞,他迫切需要一个能容他发泄的地方,所以即便环境恶劣,他也忍住了没走,当然也不许应蔚闻走,他回头,看到应蔚闻就跟在他身后。
挤过扭动的人群,像上次去看摇滚演出一样,贺宇航回身抓到应蔚闻的手臂,紧紧拽着。
里面好一点,有卡座,只是光线昏暗,音乐同样劲爆,应蔚闻看起来比他要游刃有余一点,他对经过的服务生说了什么,然后他们就被带到相对角落的位置。
“手可以松了吗。”应蔚闻问。
贺宇航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拽着他,手心都拽出汗来了,他赶紧放开。
两人坐下来,这种地方也别指望说点什么能被对方听见,除非靠吼,贺宇航没劲儿吼了,而且他也不觉得应蔚闻这种性格的人会跟他在这里叫来喊去。
“好吵啊。”他说。
“吵就少说点话。”应蔚闻把送上来的酒往他那推了推,“喝吧。”
贺宇航二话不说,咬开瓶盖就喝了起来,应蔚闻也不拦着,任由他这么一瓶接着一瓶的,直到把自己灌醉为止。
第55章 用力【P】
贺宇航这回学聪明了, 喝之前先把钱包甩了出来,说什么都要他请客,预料到自己会人事不知似的, 还把银行卡密码也告诉了应蔚闻,并且几次重复, 让他千万记得。
之后他便一门心思顾着喝酒, 既不跟应蔚闻说话,也不看他,反正说什么也听不见,至于看什么,舞池里那群妖魔鬼怪还怪带劲, 随便一眼都看不过来。
他酒量多少应蔚闻是知道的, 两瓶啤酒下肚,估摸着差不多了,果然贺宇航打了个酒嗝, 手上动作开始变形,晃晃悠悠,像开了慢镜头似的, 嘴也不闲着, 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
“回去吗?”应蔚闻问。
贺宇航垂着脑袋不吭声。
应蔚闻起身去厕所, 顺便结完了账, 等回来, 贺宇航旁边的位置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个人,而他本人,已经被挤到最里面靠墙的位置贴着了。
他把头垂得更低,骨头坏了一样直不起来,而那男的不知道是为了跟他说话, 还是为了看清楚他,竟勾着贺宇航肩膀,跟他一样把脑袋往桌子底下塞,远看跟两只没头的鸵鸟似的。
应蔚闻走近,二话不说抓起那男人的后衣领就给拽了起来,“干什么呢。”
他居高临下,眼神发冷地看着他。
那人几乎下意识的,把搭在贺宇航肩膀上的手收了回来。
“走了。”应蔚闻脸色不愉地又探身去拽贺宇航。
贺宇航眼睛都睁不开了,半天才在应蔚闻手下把脑袋竖起来,然后又是好一阵磨蹭,才总算认出了他,踉踉跄跄就要起身。
应蔚闻睇了个眼神过去,示意那人给贺宇航让路。
“你朋友喝多了,我也是好心。”那人挤出个笑来。
“滚。”应蔚闻丝毫没给好脸色。
那人嘴里骂了声什么,转身走了。
贺宇航木头桩子似的还在那哼哼,眼神也不咋好,看那人往外走他就跟着。
“去哪。”应蔚闻伸手拦了下他腰,不怎么温柔地把人拎到自己跟前,贺宇航本就走得急,被他这么猝不及防地一勒,当下胃里一紧,差点吐出来。
连拖带抱把人弄出拥挤的人群,扔到外面墙角,应蔚闻提醒,“想吐的话在这吐完再走。”
贺宇航拿脑袋顶着,很有态度地看他,“我不吐。”
“好,那一会上了车吐,我会直接把你扔下去。”
上去后应蔚闻把前后窗都开了,贺宇航趴在窗边上,枕着手臂看外面,他脑袋很沉,里头像挂了半桶水似的一直在叮啷响,这让他有风的时候清醒,吹久了又开始有点不清醒了。
他回头看应蔚闻,看了一会突然说:“魏涛说岳锦白一直在追你。”
“嗯。”应蔚闻应了声,这一声更多像是对他突然说话的反应。
“那他追上你了吗?”
不等应蔚闻回答,贺宇航自顾自地又说:“你都亲……都允许他亲你了,那是追上了吧,你俩在一起了吗?在一起为什么我看见你,你总是一个人呢。”
“没追上。”应蔚闻说:“我哪有那么好追。”
“那你不拒绝,你这不是吊着人家吗?”
“那你问问他,愿不愿意被我这么吊着。”
“……”这贺宇航答不了了,是他没想过的答案,但转念他又笑了出来,“是啊,你也吊着我,你最会吊人了。”
前后不过一个小时,应蔚闻再度把车开回原位,贺宇航从上面下来,车门关上后他站在原地不动了,一直等到应蔚闻也从车里出来,他才往前走了两步。
走两步,就要回头看一眼,确定应蔚闻有没有跟上来,要是没有,他就继续在原地等着,这期间也不说话,就这么一直看着他。
应蔚闻忍着困意,在距离他身后不到两米的地方跟着,直到前面贺宇航再次停了下来。
“怎么,不认识住哪了。”应蔚闻问。
贺宇航目光追随他的一举一动,眼神里有几分倔强的模样很乖,像等待被人摸头的小狗。
“想做什么?”应蔚闻看出来他在等自己靠近。
夜深人静的小区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应该早就有所察觉,在贺宇航突然折返回来的时候,所以才这样不紧不慢地等着,还要循循善诱地问他一句,你想做什么。
贺宇航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从应蔚闻对他说出那些叫他无比在意的话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一年半时间,他即没想明白应蔚闻的动机,也一直没理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应蔚闻怎么做。
第一次从这里下车后走进来,陈玥给他发消息,问他晚上去哪吃饭了,贺宇航说外面,跟朋友一起,这样的对话在他们在一起之后的每一天都在发生。
贺宇航常常觉得跟她找不到话题,所以才会聚焦在例行公事的一日三餐上,像朋友,不像恋人。
陈玥是不喜欢他的,贺宇航越发这样觉得,而这种感觉,在她接下去的话里得到了印证。
“朋友,什么朋友啊?”她问:“是今天那个魏涛吗,还是应蔚闻?”
贺宇航撒了个谎,说是魏涛。
陈玥的语气变得有些怪,“哎?原来你有朋友的啊,之前他们都说你没有,我还不信。”
贺宇航并不缺乏跟人交往的能力,而一个正常人怎么会没有朋友,“不信什么?”
“不信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是不是真的像传闻中的那样孤僻,他们还说你会欺凌别人,我就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贺宇航那一刻眼前一黑,尽管陈玥还在说着别的,“后来发现你挺正常的,有点太正常了,哎,我是不是挺奇怪的呀,以前高中的时候,交的第一个男朋友进过少管所,我还想着能不能感化他呢,好幼稚,哎我没有恶意啊……”
嗯,没有恶意,只是喜欢挑战,喜欢劝妓从良,想走不寻常路罢了,而他确实太正常了,他在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之前,可能还要正常,连不正常的表象都没有,正常得里外如一。
贺宇航说了分手。
“还没想好?”应蔚闻被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有些怀疑起贺宇航的精神状态,“你不会睡着了吧。”
而在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贺宇航动了,他偏了下头,蓦地朝应蔚闻靠近,像当初在他宿舍,应蔚闻对他猝不及防的那一下一样。
以为他会吻下来的,站在这里的将近一分钟时间里,贺宇航目光几次落在应蔚闻下半张脸上,但及至跟前,他又不动了,两人呼吸相闻,却谁都没有更近一步的打算。
应蔚闻也没动,他看着比贺宇航还要从容,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动作而有所惊讶,只是目光淡淡的,落在贺宇航直挺的鼻梁上。
贺宇航凑了这一下,很快又收了回去,很难说他是自己没有下定决心而有些懊恼,还是因为没有等到什么失望了,总之直起身后他停顿片刻,又开始往前走。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回头再确认应蔚闻有没有跟上来,一口气走进单元楼,走到了电梯口。
贺宇航手按在电梯按键上,在应蔚闻走进来的那几秒里一直按着,应蔚闻也如他所愿地跟他站到了一起,两人并肩而立,同时望向头顶不断上升的数字。
贺宇航拿钥匙开门,进去后摸索到墙上的开关,他在黑暗里转身,问应蔚闻,“你刚才,为什么不躲?”
“你是在给我暗示吗?”应蔚闻故意问他。
“没有,我吓你呢。”贺宇航笑,喝了酒的眼睛发红,“你上次不也这样吓我吗,礼尚往来……可你怎么都不躲啊。”
真是漂亮的一双眼睛,应蔚闻感叹,贺宇航眼尾有一点擦伤,脖子上也是,脸颊上有没擦干净的灰,他在那一场群架里打得那样疯,衣服底下必不可能是干净的……如此模样下强撑起的自尊,直白的挣扎与引诱,让人很有欲望。
应蔚闻拉近了他,吻上去,把贺宇航那些呢喃不清的低语,全数堵在两人的唇齿之间。
贺宇航心里憋着的那团火在那一刻被重重撩拨了下,顷刻间越燃越烈,他终究没有按下开关,收回的手转而紧抱上应蔚闻的腰,往前探出一步,把应蔚闻推撞在身后的门上。
他没接过吻,所有动作都带着醉酒的粗鲁,不得章法,自乱阵脚,一塌糊涂。
应蔚闻当初想吻他,这个吻就一直被贺宇航惦记到现在,他想尝尝和人,和男人接吻是什么滋味,凭什么看上去对他并不太在乎的人会想要吻他呢。
所以贺宇航尤其用力,他没有吻技,只有横冲直撞的力气,力气上标好了刻度,证明他越是用力,就越能有深刻的体会。
应蔚闻的气息包裹着他,没有因为他的迫切而给与同等的回应,他配合他,却也一直不紧不慢地试图将贺宇航纠正到自己的节奏上来。
入耳一声嗡鸣,酒精的持续灼烧下,热意彻底将他笼罩,贺宇航渐渐感觉到呼吸困难,可他没有放手,仍在不死心地想要在这个吻里一探究竟。
而应蔚闻就算再有理智,也在他一声急过一声的喘息里加重了手下力道,他握着贺宇航的后颈,辗转过后,以纵容贺宇航在他舌尖上放肆地一咬,拽住了他躁动出格的灵魂。
第56章 稳定【P】
杨启帆来找贺宇航玩, 贺宇航领着他,熟门熟路地把这座城市有名的几个景点全打卡了一遍,两人吃吃喝喝, 没安排了就去电影院看电影,商场里面坐着发呆, 晚上住贺宇航家。
杨启帆没有如他之前答应贺宇航的那样, 填报他所在城市的大学,第一志愿就不是,贺宇航为此抱怨了两句,但这种关乎前途的大事,不可能感情用事, 杨启帆就算想, 也要听他父母的意见,贺宇航过过嘴瘾罢了。
“天天这么一个人待着,不怕哪天待孤僻了啊。”杨启帆深知他群居动物的本性。
“我看着像孤僻的人吗。”贺宇航笑, 这词最近实在有些高频,“谁孤僻都不能是我孤僻。”
说到这杨启帆想起来,“你跟之前那个学长怎么样了, 后来没听你提了。”他突然问, 又说:“这回也没带我见见你朋友什么的。”
贺宇航正吃荔枝呢, 闻言一口糖水齁着, 低头咳了起来, 杨启帆忙抽了两张纸巾给他,“我这问题这么刺激你么。”
“没联系了。”贺宇航摆摆手,接他的话,“他好像……快毕业了吧。”
“那你现在跟谁关系好点?”
贺宇航不想承认自己到这阶段了还是没什么朋友,“最近认识个叫关博的, 还有魏涛,不过他忙着谈恋爱呢,不太顾得上我。”
“你怎么没谈一个?”杨启帆看他。
陈玥的事贺宇航跟他提过一嘴,没细说,他含糊道:“没遇上合适的。”
“我就说你眼光高吧,嘴上说着谁都行,其实谁都不行。”
“没有谁都不行。”贺宇航替自己辩解,他起身收拾,把吃剩下的果皮扔去厨房。
杨启帆不提还好,一提,贺宇航不可抑制地又想到了应蔚闻,距离那天……已经过去快两个星期了,应蔚闻留在他这的外套,贺宇航一直没还回去。
那天早上醒来应蔚闻已经走了,贺宇航躺在床上,久久不愿意起来,不仅是因为宿醉后的头痛,他……有点接受不了,或者说不敢面对。
他当然可以把这一切归结为酒精的刺激,但贺宇航知道不完全是。
他去应蔚闻宿舍等了他一下午不是,从车上下来又返回去不是,在楼下的时候,突然朝他凑过去,借此试探应蔚闻的反应不是,那些都不是一气之下的冲动,他想过,想了很久。
而正是因为他都知道,所以才接受不了,应蔚闻那天之后没来找过他,只在当天早上贺宇航醒之前,给他留了条消息,说外套落在他家了,让他有时间送回去。
这其实就是个台阶,贺宇航要是去了,代表他想清楚了,承认他们那天晚上的种种与酒精无关,而如果他没去……贺宇航真的没去,应蔚闻的外套他洗干净了,现在就在他衣柜里挂着。
被弄脏的外套,应蔚闻提出来要他还,贺宇航当然清楚这里面的指向性,他俩那天又亲又抱,纠缠在一起的画面这段时间反复在他脑海中回想,有两天他几乎想到睡不着觉。
贺宇航清楚地记得他们抚摸过彼此身上时留下的触感,唇舌交%缠的气息,以及应蔚闻从他肚子一路按下去,紧握住他身下的那种隐秘晦涩,仿佛游离于现实之外的窒息感觉。
他们并没有做到最后,但又什么都做了,期间应蔚闻没跟他说任何话,贺宇航也开不了口,两人在沉默中纠缠,唯余对彼此的索取,所以直到最后,贺宇航也还是不知道,应蔚闻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
他有男朋友吗,或者女朋友,应蔚闻似乎也没有兴趣跟他交代什么,他们做得不明不白。
“倒个垃圾半天不见你人,躲这儿想什么呢。”杨启帆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贺宇航被吓了一跳,盘子里的果皮这一下才算是出溜到垃圾桶里。
杨启帆皱眉,“你怎么了?”
“没什么,走神了。”贺宇航笑笑。
“你管这样的叫走神,我要是不来叫你,打算就在这站着了?”杨启帆改换了副正经面孔,“你到底怎么了,没发现这种状态你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吗。”
贺宇航沉默下来,有意避开他投来的带着探究的目光。
“还是不打算跟我说?”
“这两天玩累了,你洗澡吗?”
两人同时开口,杨启帆看了他一会,转身回了客厅。
走的那天贺宇航说要带杨启帆去他们学校图书馆逛逛,感受下真学霸们夜以继日的刻苦氛围。
从食堂吃完饭出来,往回走的路上,迎面竟撞见了岳锦白,岳锦白也看见了他,两人同时顿了下,但很快,岳锦白的目光和他人一样,从贺宇航身旁一掠而过。
“你认识?”杨启帆见贺宇航回了下头。
这人不是他们学校的,贺宇航一直记着这点,那他出现在他们学校,来找谁的不言而喻,想到这,一股难言的情绪当即冲上贺宇航的脑门。
“你等等。”他开口叫住他。
杨启帆比岳锦白先愣住了,印象里他从来没见贺宇航这样跟谁说过话。
岳锦白转过身来看他,冷着脸道:“有事?”
贺宇航叫完这一声才发觉自己鲁莽了,他该去质问的人是应蔚闻才对,但事已至此,“你……有时间吗,能聊会吗。”
“我跟你应该没什么好聊的吧。”岳锦白说着,电话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眼,把手机转朝向贺宇航,“你应该是想跟他聊,要我喊他过来吗?”
“不用。”贺宇航怔怔的,“不用,你要不愿意就算了。”
岳锦白接通了电话,转身要走。
杨启帆看到了来电显示的名字,此刻越发因为贺宇航反常的举动而拿疑惑的眼神看他,他要说什么,贺宇航竟一下又拉住了岳锦白,“你跟他……”
“放开我。”岳锦白面色不善,他电话没挂,那头应蔚闻应该是问了什么,他说:“遇到你那小学弟了,说要跟我聊聊呢。”
“宇航。”杨启帆来制止他,贺宇航知道自己这会有多不正常,可他就是控制不住,是他没去找应蔚闻所以应蔚闻继续找岳锦白了,还是他和岳锦白之间就一直是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脚踏两条船,这算什么。
他又算什么。
岳锦白把电话递给贺宇航,“他让你接。”
贺宇航看着通话界面上应蔚闻三个字,以及不断跳动的计时界面,他松开抓着岳锦白的手,转身走了。
“你不是说跟他没有联系了吗?”杨启帆追过来问:“刚又算怎么回事,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贺宇航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应蔚闻打来的,迟疑片刻,他挂掉了。
三天后的某个晚上,贺宇航从自习室出来,给秦淑勤打电话,聊这个暑假他过去的事。
天热起来后,秦淑勤越发嗜睡,经常下午一觉能睡到三四点,晚上也是,看不了几分钟电视就会闭眼打起瞌睡,贺宇航打她电话都得特意挑着时间。
不仅如此,她还健忘,问过的事转头又会再问一遍,比如像现在,她再一次问起应蔚闻会不会跟他一块过来。
贺宇航发现他真的,到哪都逃脱不开被这个名字迎头痛击的命运,“他没空,忙着呢。”
“小闻参加工作啦?”
“嗯。”
“那是要忙的,忙点好。”秦淑勤应着,“你呢,是不是也快毕业了。”
“早呢,我才大二,毕业了也还要读研的,少说再有个四年。”
“这么久啊。”秦淑勤笑,“外婆都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天。”
“您胡说什么呢,快呸呸呸,说了要长命百岁的。”贺宇航前段时间因为贺珣冠脉堵塞动了次手术后,对这种事情格外敏感,半句也听不得,他让秦淑勤赶紧把话收回去。
秦淑勤笑,“好好,长命百岁,依你。”
“这还差不多。”
去不去国外读研对贺宇航来说其实无所谓,他们学校的研究生也很有优势,之前有专业课导师对他表现出赏识,问他愿不愿意以后当他的学生,贺宇航觉得这同样不失为好的选择。
而同一时期,应蔚闻即将迎来毕业,在一众向他抛来的橄榄枝里,他最终选择了进三大总体院之一的航天八院当个小工程师,得知这一消息的魏涛,先是表达了震惊,接着便是良久的沉默,“你还真是出其不意。”
“我以为你至少会在那两家互联网公司里选一选,没想到你还真立志搞航天啊,出门左拐试试国产大飞机也行么。”
魏涛实在不解他的选择,研究院是有所有体制内单位的优势,但缺点也很明显,首先待遇天花板就在那了,跟市场上其他家能开出来的没法比,且未来的发展晋升也是个问题。
“采访下你。”魏涛夸张地以手握拳,凑到他嘴边,“是什么促使我院优秀毕业生代表抵挡住高薪诱惑,毅然决然奔赴科研一线的,是家国情怀吗,还是儿时梦想?”
应蔚闻笑,“就不能是稳定吗。”
“行吧。”魏涛无意跟他辩解,“选择权在你身上,是什么都你说了算,哪用得着我给你愁,我还是多愁愁自己吧。”
就应蔚闻这样的,没准他心血来潮就想进去体验两天稳定的生活,转头待腻了从里面出来,起步照样赶超他,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给有些人的人生留的容错空间,还就是大得没谱。
这天晚上是应蔚闻搬完家后第一次叫魏涛和几个朋友过来吃饭,一伙人喝酒加聊天,闹到夜里十二点多。
魏涛跟他女朋友谈了两年,终究没逃过毕业即分手的魔咒,前两天互删了,为此他牢骚不断,抱怨这抱怨那,一晚上嘴没闲过,甚至还又唱又跳地发了会酒疯。
应蔚闻好不容易把他们安顿好,该送走的送走,该扔沙发的扔沙发,等把客厅里的一片狼藉收拾完,已经快两点了,他走回卧室刚要躺下,手机响了。
忘调静音了。
电话是贺宇航打来的,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的名字,应蔚闻一时竟觉得有些久违。
他接起,听筒里传来模糊嘈杂的风声,听上去像在外面,他喂了声,没有得到回应。
“贺宇航?”应蔚闻叫他的名字,“说话。”
除了有些压抑的呼吸声外,对面依旧没有开口。
应蔚闻以为他是喝多了,像上次那样发酒疯,又或者纯粹的恶作剧,“你不说话我挂了。”
等了两秒,他把电话挂了,但过不了一会,贺宇航又打了过来。
“能看看时间吗,几点了。”应蔚闻加重了语气。
“应蔚闻。”贺宇航终于说话了,他鼻音很重,听上去像是哭过,“我外婆走了。”
第57章 好了好了【P】
二姨一个电话打到郝卉月手机上, 郝卉月又来通知贺宇航,贺宇航连夜飞去了泉城。
突如其来的噩耗,贺宇航始终有些接受不了, 明明一个星期前还在跟他通着电话,说自己一切安好, 叫他别总记挂的人, 转头悄无声息地躺在那,甚至没来得及跟他们道一声别。
她半夜起来,一个人坐院子里走的,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邻居发现,通知了二姨他们。
去的路上贺宇航狠狠哭了一场, 接下去一整天他都是恍惚的, 大人们忙着操办后事,他跪在那里听指令,他们叫做什么, 他就做什么,直到晚上一家人沉默着吃完了饭,贺宇航去到院子里, 在秦淑勤常待的那棵枣树下坐了很久。
他想跟人说说话, 那些长久压抑又被刻意忽视的孤独情绪, 在不设防的当下彻底现了形, 贺宇航翻着手机里的通讯录, 在应蔚闻的名字上反复停留,最终拨了过去。
“节哀。”应蔚闻说。
贺宇航把手机拿远了点。
“你现在人在哪?”
“外面。”
“泉城吗?”
“嗯。”
风声伴随着树叶摇晃的声音听起来比之前大了一些,“进去吧,别着凉了。”应蔚闻说。
“我想好要去看她的。”贺宇航说:“二姨妈给我打电话,说她这段时间身体不好的时候, 我就说要回去看她,她迟迟不肯让她们接走,应该就是在等我,可我却没有赶上……”
“不怪你。”应蔚闻安慰他,“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你外婆那么爱你,她会理解的。”
“不怪我……又是不怪我。”贺宇航苦笑了声,抬头看向远处,“金柏帆的事情不怪我,葛飞的事情也不怪我,我什么责任都没有,什么都没做错,到头来放不过我的,只有我自己是吗……”
挂了电话,贺珣来找他,在贺宇航旁边坐下,搂了搂他肩膀,“看开一点。”
对于秦淑勤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这件事,所有人都耿耿于怀,甚至互相埋怨,大姨尤其吵得厉害,把成年旧事都翻了出来,谴责郝卉月自私自利,当年要不是为了给她擦屁股,秦淑勤也不至于搬来这里。
上一辈的恩怨贺宇航不想管,他是在屋子里待不下去才出来的,贺珣安慰他,“就算活到一百岁,真正舍不得的人也还是会舍不得,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比我和你妈妈都要好。”
葬礼第二天是请街坊邻居吃饭,郝卉月昨晚在灵堂前哭了整宿,第二天差点晕倒,晚上请了丧葬乐队过来,农村里白事规矩繁琐,方方面面要照顾的也多。
郝卉月这样了,贺珣身体又还在恢复,很多事都是贺宇航在忙,他已经整整两个晚上没好好睡过觉了,有人给他递了支烟,他在晕头转向的间隙里好不容易找到处安静的地方坐下。
他拨弄打火机,任由它不断点燃又熄灭,一下一下,像是忘了自己要做什么,然后在这忽明忽灭的火光里,他看到应蔚闻朝他走了过来。
贺宇航以为自己累出幻觉了,但当火苗再次熄灭,熟悉的人影并没有消失,他一下站了起来。
“找你还真是不容易,电话也不接。”
“你怎么来了?”贺宇航撑着墙,脚下差点没站稳。
“来看看你。”应蔚闻说:“脸色这么差,是没休息,还是没好好吃饭?”
贺宇航没反应过来似的,还在愣愣地看他。
应蔚闻朝他抬手,“过来。”
贺宇航走过去,应蔚闻从他手里把烟和打火机拿下来,下一秒他抱住他,温柔有力的动作,叫贺宇航的侧脸贴在他附着着凉意的颈间。
贺宇航发出很轻的一声,一下又没忍住眼泪。
“好了好了。”应蔚闻手在他后脑勺上轻抓了抓。
“你怎么过来的?”贺宇航问。
“开车。”
“家里没多的房间了,我跟我爸睡,晚点我送你去市里吧。”
“不用。”应蔚闻说:“我明天还有事,后半夜要赶回去,稍微坐下休息会就行。”
贺宇航没想到他会这么匆忙,“那你,要进去看看吗?”
他有点没想好要怎么跟他爸妈解释应蔚闻的身份,现在是别人不一定觉得有什么,他自己心虚得要命,但应蔚闻笑笑,“我是来看你的,别的就不多打扰了。”
“……也好。”
贺宇航进去给他拿了点吃的,两人在外面台阶上坐着,后半夜他一直没回去,贺珣出来找,贺宇航送应蔚闻到停车的地方,他没想到应蔚闻会因为他一个电话,连夜开这么远的车过来。
他有些话要说,但不是现在,应蔚闻连着看了几次时间,估计已经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贺宇航送他上车,叮嘱他路上有服务区了就停下来休息会。
“行了,别操心我了,你自己先好好睡一觉。”应蔚闻说:“等明天到了我给你电话。”
“嗯,路上小心。”
贺珣在远处叫贺宇航的名字,贺宇航吓了一跳,应蔚闻跟着他一块看过去。
“我爸。”
“我知道。”应蔚闻收回目光,“回去吧。”
“嗯。”贺宇航跟他挥了挥手。
“这么晚了跟谁说话呢。”等贺宇航过去,贺珣问他。
“一个朋友。”
“抓紧时间再睡会,一会天亮了。”贺珣催促他,贺宇航应着,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眼,直到车灯的尾光彻底消失在黑暗里。
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应蔚闻给他发消息说到了,贺宇航匆忙中回了个好的,等他能坐下来好好想想应蔚闻这一次过来,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已经是八九天之后的事了。
贺宇航回到学校,在租的房子里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醒来他给应蔚闻发消息,问他在不在宿舍,应蔚闻回了他个地址,说他搬家了,贺宇航要来的话,晚点等他下班了直接来这里。
搬家了啊……
贺宇航起来洗漱,找了个袋子把衣服装好,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到应蔚闻家门口。
他等在那里,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感觉心里那块压得他几近窒息的石头就要落地,这一天早晚会来,贺宇航有预感,他根本逃不掉,所以比起恐惧,反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无畏。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贺宇航直起身,眼神甫一跟应蔚闻接触,又迅速转开,专心盯起门板来。
“吃饭了吗?”应蔚闻笑了声问他。
“没有。”贺宇航起来先洗了个澡,洗完有点低血糖,出门前他吃了两块饼干,算不得饭,但他算好了的,要不应蔚闻下厨给他做,要不他俩出去吃,总不会有饿着他的时候。
“那我随便做点。”应蔚闻看他一眼,“行吗?”
“没什么不行的。”贺宇航跟在他身后进门。
“你很紧张?”
“没有啊,我紧张什么。”
“那换鞋啊,愣着干什么。”
“……”贺宇航喉咙有点痒,他轻咳了声,把装衣服的袋子随手放在门口柜子上,没有刻意提醒什么,反正应蔚闻知道,也早看到了。
应蔚闻租的是个一室户,周围环境挺好的,装修什么的也很现代,而且还有个大阳台,没封窗的那种,前后都没什么高楼,往外看出去的视野算到开阔。
整个阳台郁郁葱葱养着不少绿植,靠边放了张躺椅,还有配套的小桌和落地灯,应该是用来看书的地方,不难想象夏天的傍晚,一个人在这独处会有多惬意。
“八院不是给提供宿舍吗,怎么还要自己租房?”贺宇航问。
“要等安排。”应蔚闻换好了衣服,“我可能会重新考虑。”
“考虑什么?”
“考虑要不要跟别人合住,这房子租金不贵。”
“哦。”那确实需要重新考虑下,要是跟同事一块住了,贺宇航多半不能像这样来找他。
应蔚闻去厨房了,贺宇航坐到躺椅上,随手翻了翻他留在那的书,大多是专业书籍,也有旅游杂志人物传记小说之类的,对于应蔚闻看书很杂这点,贺宇航一直都知道。
他又坐了会,过去厨房,“要帮忙吗?”
“不用,就两个菜。”应蔚闻在切姜,“你要不够我再叫外卖。”
“够了。”贺宇航说:“我现在没以前那么好胃口了。”
“听着更像我要饿着你了。”
贺宇航有些不习惯这样的氛围,解释了句,“天热。”
“那去外面坐着等吧,很快就好。”
半个小时不到,一道番茄牛肉一道西葫芦炒鸡蛋被端上了桌,卖相都挺不错,闻着也香,贺宇航第一次吃应蔚闻做的饭,这功力不说与生俱来,多少有点后天耳濡目染的缘故。
“喝点什么吗?”他问。
“都行。”
应蔚闻去给他拿了罐可乐,他那冰箱带制冰功能,可乐里给舀了勺冰块,他自己则倒了杯冰水。
“你东西这样放外面,不怕被雨淋着吗?”贺宇航低头吃了会,找了个话题。
“忘记收了。”应蔚闻在贺宇航吃到一半的时候放下了筷子,他不喜欢太饱的感觉,之前贺宇航问过,所以预估是对的,两个菜的量足够他们两对付。
通体透明的玻璃杯壁上,雾气凝结成流淌的水珠,沾湿了应蔚闻的手指,他骨节凸起,青筋被张力舒展开,与杯沿的雕花相衬,如同是一柄骨面皆宜的画扇。
阳台上突然刮起了风,应蔚闻朝外看了眼,再回头时,见贺宇航正盯着他的手。
“看来你是真的喜欢我这双手啊。”他放下水杯,端详片刻,朝贺宇航伸过去,“给你了。”
“嗯。”贺宇航不加掩饰,抬手握住了,“很喜欢。”
应蔚闻笑,靠近了他,看着贺宇航的眼睛,“你这样,女朋友知道该不高兴了吧。”
第58章 不一样【P】
“装什么。”贺宇航没忍住, 真担心他女朋友,上次就该问了,用得着这会假模假样的, “分了。”他说。
“这么快。”应蔚闻低头看了眼贺宇航握着的他的手,他把掌心翻转过来, 手指交叉缠绕地蹭着贺宇航的指腹, 看不出是谁在玩谁的,“原来你是这么没定性的人啊。”
“谁没定性。”换个人这样评价他就算了,偏偏应蔚闻最没资格,贺宇航这一下有点恼,“那你跟岳锦白呢, 你俩好的时候不照样跟我纠缠不清, 你怎么不怕他不高兴。”
“我为什么要怕他不高兴。”应蔚闻问他,“我跟他好过吗。”
“没有吗。”
“又想拿我吻他说事,我记得我解释过了。”应蔚闻说:“倒是你, 这么容易就分手,当初为什么要在一起,陈玥是吧, 食堂遇到那天她托人给我带话, 说想认识我, 这事你知道吗。”
贺宇航当然是不知道的, 就在当天晚上他们分了, 陈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趣味,所以他现在不想去评价什么,只说:“她先来找我。”算是对应蔚闻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的回答。
“哦,她来找你你就跟她在一起,我找你, 你怎么就只会跑呢。”
“那不一样吧。”
“哪里不一样?”
性别都不一样能一样吗,应蔚闻要是个女的,贺宇航何至于纠结成这样,早在小卖部遇到他那会,可能就会问他要联系方式。
再说应蔚闻一直不算正式承认过他自己是同性恋,怎么还会觉得这里面没区别,但纠结这些已经没意义了,“你那是找我吗,你那是整我呢吧。”
“我没那个闲工夫。”应蔚闻笑了声,他动动手指,示意贺宇航先吃饭。
贺宇航放开他,衣袖上擦了擦抓出来的汗,他看窗外,“要下雨了,东西要收进来吗?”
“我去收吧。”
应蔚闻起身,把书和落地灯挪回屋内,桌椅因为是防水的就留在外面了,他关好阳台门,回来时贺宇航已经吃完了,在收拾碗筷,说他来洗。
应蔚闻去洗澡了,贺宇航尽可能放慢动作,但一点锅碗还是很快就洗完了,他……该走了,外面雨已经下下来了,不算大,借把伞,或者打个车什么的,总有办法解决。
他站在门口有些犹豫,应蔚闻洗完出来看到他,“要走?”
“你想我留下来吗?”贺宇航眼神一时又有些游离。
应蔚闻很自然地凑近了吻他,“我不是一直在等你留下来吗。”
贺宇航没有自己以为的排斥跟应蔚闻身体接触,那天他虽然喝醉了,但在内心渴望的驱使下,那些和应蔚闻肢体相缠的细节,很长一段时间如绵软的倒刺一般,在他心上反复抓挠。
他回吻他,学着控制力道,咬应蔚闻的唇,呼吸变得急促,窗外雨声渐响,贺宇航开始听不清自己的心跳声,但他能感受到应蔚闻的,他在意乱情迷间彻底放弃了开门的打算,转而摸到墙上的开关。
灯一下熄了,房间里陷入黑暗,两人纠缠着进了卧室,一路滚到床上,这是贺宇航第一次进应蔚闻房间,他甚至来不及打量一眼,天旋地转,应蔚闻将他压在了身下。
贺宇航想他头发上滴下来的水弄湿自己胸前时大概也流进了他脑子,竟然开始幻想应蔚闻会不会只是表面强势,实际上他才是躺下来的那一个。
但很不幸,对方跟他想一块去了。
贺宇航挣了挣,应蔚闻按下他,起身片刻看他的眼睛,没说话,动作和眼神却意图明确。
贺宇航渐渐把手松开,他开始不停地出汗,应蔚闻从他胸腹处抚过,湿滑的触感,让贺宇航想到他那只握在玻璃杯壁上沾满水渍的手。
尽管知道房间里此刻暗淡无光,他也依旧紧闭双眼,所以他看不到随着自己呼吸变得剧烈,那些被应蔚闻不断触碰的地方,是不是也像那只玻璃杯一样,因为过高的体温而痕迹斑驳。
应蔚闻握着他的腰,将他翻了过去,贺宇航手在枕头上抓着,另一只则固执地撑着床头,哪怕应蔚闻的手覆过来,攥紧了他,黏腻的汗摩擦着彼此,他也没移开半步。
他想跟应蔚闻说,或许他们可以再慢一些,这种沉默至死的感觉他不喜欢……但紧随而至的一下动作,贺宇航脑子像曝光过度一样,刹时间变得一片空白。
应蔚闻的进入让那些集结在他耳边的嗡鸣声被无限放大,继而盖过了他所有感官。
“别……”贺宇航小幅度地挣扎,太疼了,疼得他喉咙里像滑进一小簇血,“……慢点。”
可应蔚闻没有理会,他固定住他,没有任何缓冲地进到他身体深处。
贺宇航眉头紧皱着,身体细微地发抖,他发不出声音,唯有深重的喘息,他把脸埋进枕头,拒绝去想象此刻身后的画面,撑着的那只手因为接连而来的撞击用力到指尖发白。
这是他真正想要的吗,他无数次跟郝卉月反驳过他不是同性恋,可他现在又无比龌龊地否定着之前所有狂言。
贺宇航腮帮子咬得快没了知觉,以至于过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应蔚闻在他鬓角安抚似地吻了很久,那一刻他眼眶发酸,他转过脸去看应蔚闻,在看到他同样汗湿的眉眼时得到少许安慰。
“多亲两下。”贺宇航带着浓重的鼻音提要求。
应蔚闻俯下身来吻他的耳廓,贺宇航撑起手臂,回头跟他接吻,他抵进应蔚闻嘴里,唇舌包裹的感觉叫他好受不少,应蔚闻的手探到他身前,握住他小幅度地动了起来。
贺宇航以为自己这时候会不想说话的,但他突然很想跟应蔚闻交流点什么,说说外面的雨也行……说说一直在觊觎着的人,真的在自己面前低三下四做小伏低的那一刻究竟是什么感觉,得意吗,享受征服的快感,还是……不过如此。
他或许看不透应蔚闻真正想要什么,但他知道应蔚闻不会是这样肤浅,对他而言,性更多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所以贺宇航的希望落了空,应蔚闻自始至终没发出声音,就连最后的释放,也是借着吻在贺宇航肩头的动作,生咽下了所有情绪。
贺宇航推开阳台的门,把落地灯又推了出去,暖黄色的光照亮一隅,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光罩下能看到围着飞舞的细小蛾虫。
他靠着墙根蹲了一会,腿酸了才坐到椅子上,挺难受的,那地方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痛意,提醒他刚才的疯狂。
贺宇航从窗台上拿下应蔚闻放在那的烟盒和打火机,里头还剩下不少,他抽出一根来点燃,忍着喉咙里打着圈的痒意,一口接一口地抽了起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贺宇航背脊僵硬片刻,慢慢又松懈下来,看来是他起身的动作吵醒应蔚闻了,他懒得解释什么,把烟在烟灰缸里摁灭,“你这阳台不错。”
“就知道你会喜欢。”应蔚闻靠墙看了他片刻,见他不打算起身,从客厅拖来张凳子,在他旁边坐下了。
没有月光的夜晚,仅凭落地灯照出去,看清的地方有限,但能清楚地听到蛙叫和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这让贺宇航想起每年夏天,跟外婆一块吃着西瓜坐在院子里乘凉的惬意时刻。
可惜这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应蔚闻撩起他的睡裤,贺宇航腿上已经被叮了好几口,雨后的蚊子似乎要更厉害一点,他一直没心思去抓,这么一会功夫,已经是包叠着包了。
“还觉得不错吗。”应蔚闻拿杂志在他腿边扇了两下,不久后他进屋,拿来瓶驱蚊水,顺便给贺宇航带了双袜子,“穿上。”
贺宇航看着低头给他止痒的应蔚闻,手掌托着他的小腿,耐心的模样让他想到那时候在他店里,应蔚闻也是这样给他清理伤口,那会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竟走向了这种关系,应蔚闻在他身上蛮不讲理横冲直撞的样子,让贺宇航怀疑他是不是把他当仇人了。
要不是后来他转变态度,吻他的那两下,贺宇航绝对会跟他动手,并且在事后摔门而去。
“你还记得,那个你让我重新去许的愿吗?”贺宇航看着他的侧脸。
“记得。”应蔚闻说:“你后来去了吗?”
“没有,第二年我没去泉城,这一次去,好像也没改的必要了。”
贺宇航的这个愿望,其实非常朴实,他就希望到他三十岁的时候,他外婆还能身体健康,三十岁的时候,他自认的朋友还能是他的朋友,过不过生日的,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不是还剩下一半吗。”应蔚闻说。
哪里还有呢,贺宇航苦笑,“外婆走了,剩下这一半也没了。”
应蔚闻看了看他。
贺宇航没有逼他给自己承诺的意思,三十岁,还有十年的时间,他和应蔚闻真的能在一起走十年吗,他们从朋友关系走到现在,已经转变不回去了,就算应蔚闻可以,他也不行。
如果三十岁的时候,应蔚闻还能陪在他身边,不以朋友的名义,那可以说是奇迹了,是他看不到的前路,贺宇航对自己没有信心,他连最好的朋友都不敢开口,又如何逾越父母的障碍。
而应蔚闻对他呢,或许也只是新鲜感更多一点,所以这个愿望怎么还会剩下一半,在外婆离开的那天,就切切实实地彻底破灭了。
第59章 跟你很像【P】
贺宇航后半夜是在沙发上睡着的, 醒的时候应蔚闻已经走了,昨夜的疯狂有些透支他的精力,直到出门那会他都感觉浑身没劲, 提不起精神。
应蔚闻那离他住的地方不远,贺宇航打车回去, 看手机才发现, 关博昨天晚上给他打电话了,还发了好几条消息问他去哪了,【不是说回来了吗,人呢?】
贺宇航回他说一会就到。
关博表示他也一会就到。
他是贺宇航某次实验课分组认识的朋友,贺宇航对他有印象是因为这人是他们专业第一, 而且是断层第一那种, 据说当年两大顶级学府争着抢人,他硬是要来S市,理由是不适应北方的气候, 说去了几次就流了几次鼻血,之后是打死也不去了,挺惜命也挺有个性的一个人。
关博个子不高, 才一米六左右, 体重却至少一百六往上数, 更糟的是年纪轻轻, 头发就掉得稀疏一片, 院里大伙中肯评价,这人天生就适合搞科研,关键长得就科研。
一来二去跟贺宇航熟了后就经常来他家里蹭住,理由是寝室晚上太吵,个个要跟女朋友又是电话又是视频, 净聊些他不爱听的,为了躲清静,来过贺宇航家一次之后,没事他就爱往这跑。
贺宇航无所谓,他还挺喜欢关博的,为人乐观和善,最主要的是专业能力强。
贺宇航喜欢比自己强的,他会对应蔚闻产生不一样的想法,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应蔚闻很强,各方面,就像有时候贺宇航觉得他不是没什么情绪,而是对情绪的控制力就异于常人。
【你这个点从哪回来啊,吃饭了吗,我叫个外卖,你想吃什么?】关博给他发了一连串,接下来两天是周末,贺宇航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是不打算回去了。
【没什么胃口,你吃吧,到了我睡会。】
关博有他家里的钥匙,贺宇航给的,但他严守分寸,贺宇航不回来坚决不进,哪怕像昨天那样跑空了,也得先给他打个电话。
甚至能说在自知之明这点上无人能出其右,贺宇航开他玩笑,说像他这么勤快地老往他家跑,就不怕别人误会什么,他本意是想说葛飞,虽然过去这么久,已经不太会有人提起了。
关博却误会成了别的,并且十分之坦荡,“开玩笑,大帅哥能看上我,忘了上次咱俩出去,有人把我认成你爸的事了。”
“……”
“一听就胡说八道嘛。”关博很是气愤:“没脑子的玩意,就我这样的也生不出来你这样的吧。”
“……”
“你去哪了,脸色咋回事,咋这么难看。”关博端着碗拌面来给他开门,贺宇航连拿钥匙的劲都没了。
“没去哪。”
“没去哪你夜不归宿。”关博朝桌上努了努嘴,示意给他留了,“不会是去女朋友家了吧。”
那面看着油滋滋挺好吃的样子,可惜贺宇航实在没胃口,听出来关博在开玩笑,他没力气再解释什么了,顺着他说道:“你就当是女朋友吧。”
“靠,你这,你小子有点不负责任了啊,都在人家里过夜了,还什么就当是女朋友。”
确实啊,确实挺不负责任的,把他折腾得那么惨,结果到现在一个电话没有不说,连条像样的短信都没发。
贺宇航不觉得自己是在索要关心,只是经过这一次,他以为和应蔚闻的关系会有所不同。
关博看他沉下去的脸色,顿悟了,“懂了,是这女的不负责任,渣你呢。”
“可能吧。”贺宇航悻悻,抬手想脱衣服,刚握及下摆,猛地惊出一身冷汗,就他全身从上到下的罪证,这要脱了,关博第一个吓死。
他摩挲了两下衣角,往卫生间走,“我先洗个澡。”
“你没哪里不舒服吧。”关博看他样子像是被榨干了,要么就是被渣出了什么心理问题。
“没,困的,睡一觉就好。”
“行,那你睡吧,我不吵你。”
贺宇航躺上床,再度拿起手机看了眼,不会就这样结束了吧,他突发奇想。
想着又把手机扔到一边,慢慢缩进了被子里,结束就结束吧,地球毁灭了也不是不行。
房间里忽明忽暗,不知道过了多久,贺宇航迷迷糊糊,听到关博不断开关门进出的声音,再然后是喊他起来吃药,“我就说你不对劲吧,还嘴硬,这都烧到三十九,快奔四十了。”
谁?他吗?贺宇航睁开眼睛,随着炽热的呼吸贯穿口鼻,浑身上下此起彼伏的刺痛,像有针在扎他一样,怎么会发烧的,难道是昨天晚上阳台上坐太久,着凉了?
关博把药和热水给他准备好,“快吃,我一会还有事,吃完你睡一觉,晚上我再过来。”
贺宇航身上烫得厉害,脸更是烧得通红,他就着关博的手把退烧药吞了,喉咙里像堵着块热碳,半天说不出来话,就这么看着关博。
“干嘛,难受啊?那要我送你去医院吗?”关博问。
贺宇航摇头,重新躺了回去,关博替他把空调温度调高了,叮嘱他有事给他打电话。
等做完这一切,他真要走了,又被贺宇航伸出来的手给拽住了。
关博看一眼自己的手臂,再看床上躺着的人,这谁还忍得下心,“行行行,懂你意思了。”
就这眼神可怜的,换个人估计得为他肝脑涂地,关博把晚上的汇报推了,要补的活搬来贺宇航床头做,好不容易挨到十二点,眼看着温度下去不少,以为快好了,哪知道后半夜又开始不停地吐,折腾上折腾下,差点没掉层皮。
关博怀疑他中毒了,几次想送他去医院,贺宇航烧得够呛,说腿好像没知觉了,让他看一眼,有没有发青发紫什么的。
“你这不就是普通的蚊子包吗,也不肿啊,我是问你有没有吃错东西。”关博心力交瘁,眼看着人开始烧糊涂了,但不管怎样,他还是拿酒精给贺宇航腿上消了下毒,权当降温了。
折磨了一整晚,还好到早上的时候,热度彻底退了,也没有再反复,贺宇航除了精神还有些萎靡之外,其他看着一切都好,关博谢天谢地,当下去菜市场称了只老母鸡回来炖。
【我买了几斤小龙虾,你晚上想吃麻辣的还是十三香的?】贺宇航从自习室回去的路上,关博给他发消息。
【你自己做吗?】
【对啊,蛋黄的也行。】关博除了学习之外的另一大爱好就是吃,尤其他还厨艺了得,贺宇航自从跟他熟了之后,口福享了不少,人都跟着胖了一圈。
【十三香的吧,是不是要去买点姜蒜啊?】贺宇航回他,【啤酒要吗?】
【什么姜蒜?】屏幕上突然跳出来这样一句。
紧接着又是一条,【你在跟谁说话。】
贺宇航回神,仔细看,发现他回错了,回给应蔚闻了,在这之前应蔚闻说给他买了两身衣服,叫他找时间去拿。
这还是那天之后他俩第一次联系,贺宇航后来觉得冷静两天没什么不好,没想到应蔚闻先找上门来了。
【回错了。】快到家时他说:【明天吧,今天有朋友要来。】
消息发出去,对面迟迟没回。
贺宇航想他还没说什么呢,这人怎么连不高兴都要抢在自己前面。
他有意没去看手机,晚点的时候,应蔚闻给他回了个好。
到家换完衣服,接到应素兰的电话,问应蔚闻这个暑假还回来吗。
“正式上班后就没有暑假了。”
“哎对,你看我这记性。”应素兰笑,应蔚闻又说:“等十一吧,到时候看情况我回来两天。”
“柏帆说给你打电话一直不接,有空你也回他一下,不耽误你时间的,说几句话就行。”
“晚点吧。”应蔚闻问还有别的事吗,应素兰转而跟他聊起家常,问他现在住得怎么样,工作上的事她不懂,应蔚闻又一向独立。
临挂断前,应素兰犹豫了一会,“你要是方便,能不能让柏帆去你那住两天,我跟你金叔叔都觉得,他这样老待在家里也不好。”
应蔚闻果断拒绝了,“我平时忙,照顾不了他,还是让他跟着你们,有空我会回去的。”
“也好。”门外这时传来敲门声,应蔚闻说有客人来,应素兰让他先去忙,挂了电话。
贺宇航这一趟特地算着时间,等应蔚闻到家后他才到。
“衣服下藏了什么?”应蔚闻一眼看到他右手胳膊底下夹了东西,把外套撑得鼓鼓的。
贺宇航进来时面无表情,脸还拉着,也因此当他把一个通体雪白的玩偶从外套底下拽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有种强烈的反差感。
“给我的?”应蔚闻略微抬了下眉。
“废话。”贺宇航不看他,“要不要啊?”
应蔚闻接下了,“怎么会想到送我这个?”
一只白色的……熊,非常的简笔,两点黑眼睛,黑圆鼻子,再画一条小弧线就是嘴巴,剩下就只有脚掌处还有几点颜色。
“不可爱吗?”贺宇航故意问。
“挺可爱的。”
“跟你很像。”
“……”
周末的时候关博约朋友去逛动物园,把贺宇航也叫上了,一开始他还不想去,关博劝他,说他大病初愈就该去外面走走,没准真是中了什么毒,刚好晒晒太阳消毒了。
一群人吃吃逛逛,看猴子爬树熊猫吃竹子什么的也挺治愈,一下午玩下来贺宇航还有些意犹未尽,出来的时候经过购物点,货架上看到这只白熊的第一眼,他就觉得跟应蔚闻像。
白白的,表情淡淡的,具体说不上来哪里像,就是种感觉,鬼使神差地,贺宇航买了下来。
“谢谢。”应蔚闻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
贺宇航知道他多半是没什么感觉,意料之内,“不客气。”
“衣服在沙发上,要去看看吗?”
“不用,你眼光一向比我好。”
“是吗。”应蔚闻勾了勾嘴角,“既然这样,进来干活吧。”
“嗯?”贺宇航跟着他往厨房走。
“十三香的标准有点高,随便给你做个冰镇的吧,来把虾洗了。”
第60章 不够意思【P】
应蔚闻停下来, 贺宇航踩在床单上紧绷到痉挛的腿终于得以放松片刻,他蹭了蹭,不住地喘息着, 后仰的脖颈因为吞咽的动作而上下滚动,应蔚闻吻他的喉结, 贺宇航发出压抑难耐的低吟。
“看什么?”黑暗里他感觉应蔚闻的目光始终徘徊在他脸上。
“看你的眼睛。”应蔚闻上半身撑起, 呼吸扫下来。
“好看吗?”
“嗯。”应蔚闻手往床头够去,贺宇航后知后觉他想做什么,在台灯被按下的一瞬,他飞快制住应蔚闻的手,“别开灯。”
应蔚闻没理会他, 贺宇航从他指缝卡进去, 死死掰着,眼看要落于下风,他一时情急, 翻了个身,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
应蔚闻一下按着他的肩膀把他给翻了回来。
与此同时,灯光大亮, 贺宇航拿手臂遮挡住眼睛, 骂了句, “操。”
“操什么, 跟我上床这么见不得人吗。”应蔚闻声音冷下来, 在到这一步之前,贺宇航一直有点半推半就的,应蔚闻可能不喜欢这种“情调”,无论言语还是行动,他都更直接。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贺宇航挣了两下,应蔚闻没从他身体里退出去,两人仍保持着纠缠的姿势,贺宇航是不太能从这样的插入动作中获得快感的,比起这,应蔚闻用手给与他的刺激可能更大,所以在他看来,这种完全取悦他人的行为当然是见不得人的。
“不然呢,还想让我觉得光荣是吗。”贺宇航紧咬着牙,推开他就想坐起来,应蔚闻哪里会在这时候叫他如愿,他抓起贺宇航的一条腿,愈发挺身深入,“不舒服吗。
这话应蔚闻第一次问他, 贺宇航的答案从来没变过,而应蔚闻似乎也并不在乎他的答案,他更在乎的,是在这一场性事里贺宇航能带给他的,“但你让我挺舒服的。”
贺宇航差点笑出声来,又一下红了眼眶,什么叫我让你挺舒服的,把他当什么了,他飞快伸手把灯关了,不满无处发泄,挥出去的拳头被应蔚闻拦下,转头一口咬在他撑起的手臂上,“去你妈的舒服。”
这一晚上贺宇航没怎么睡,半夜他爬起来,去浴室洗了个澡,然后就一直在厨房后窗边站着,应蔚闻开门的时候整个房间烟雾缭绕,垃圾桶里全是抽剩下的烟头。
他把烟从贺宇航手里抢下来,连同烟盒打火机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我哪句话让你不开心了?”应蔚闻看着他,“你让我很舒服那句?”
“没有。”贺宇航闷着声音,低头从应蔚闻和门缝间挤了出去。
不用提醒他,他心里不痛快,不仅仅是因为应蔚闻问的那句,那句话听起来像把他当成了彻头彻尾的泄欲工具,任谁听了都会觉得不爽。
贺宇航站在客厅里,极力忍耐着,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应蔚闻没有逼他,他相信就算他现在真的放弃走人,应蔚闻也不会挽留他。
主动权一直在他手里。
可事实上是这样吗。
贺宇航再难抑制心血翻涌,一拳砸在柜子上,上面的东西应声落地,发出震耳的破裂声。
“捡起来。”应蔚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贺宇航没动,两人在黑暗里僵持许久,贺宇航抱着脑袋蹲了下去,“你想让我怎么回答你,我不舒服,我也不想让你舒服,可这玩意不就这么回事吗。”
应蔚闻开了灯,找了块不用的旧毛巾,把碎了的瓶子捡起来,放里面包好,做完这些,他重新走回到贺宇航跟前,“你如果真的觉得那么难以接受……”
“我们这样算什么?”贺宇航抬头打断他,眼睛通红,“你喜欢我吗?”
应蔚闻看着他。
贺宇航摆摆手,不等应蔚闻回答,自己先笑了起来,“算了,算了,不问了,我收回。”
多没意思,多矫情啊,应蔚闻本来就跟他不一样,贺宇航觉得自己应该多跟他学学为人处世,凡事洒脱一点,别被一些小情小爱搞得要死要活。
应蔚闻是对的,他们没有未来,不说他了,就贺宇航自己,敢对父母坦白吗,喜欢算什么,有一天算一天的事,搞得人尽皆知了反而不好收场。
这么一想,他反而有点庆幸应蔚闻没有回答他了,这样他们之间就还有装聋作哑的余地。
贺珣和郝卉月来他这小住几天,这么多年一直忙工作,都没怎么带郝卉月四处走走,刚好现在也空了,贺珣便提议过来,顺便看看贺宇航。
关博自从见过他俩后,再没来过贺宇航家,问说是他妈看着太凶了,他不敢。
贺宇航笑着替郝卉月辩解,还好吧,看着凶而已,其实心挺软的,尤其这几年,已经做了很大让步了,这要放在以前贺宇航压根不敢想。
说是来陪他,总共待了也就不到一个星期,走的那天晚上,贺宇航给他们收拾行李,聊起出国的事,贺珣问他准备得怎么样了?
“不是还早呢吗。”
这事贺宇航从来没跟应蔚闻提过,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俩关系不明朗,这个时候说,两种下场,要么应蔚闻完全不在乎,说了等于没说,要么应蔚闻不接受,当场分手结束。
而这两种结果都不是贺宇航想要的,他既不接受应蔚闻真的对这段感情视若无睹,也不接受如此草率的结束,更担心应蔚闻觉得他是不自量力,拿出国的事要挟,逼他表态什么。
“早做准备。”贺珣说:“上学期你有门课的成绩差了一点,联系老师看能不能重修,这对你申哪所学校还是有很大影响的,别掉以轻心。”
贺宇航沉默片刻,突然说:“其实我觉得,考本校研究生也挺好的,不一定非要出国。”
在此之前他对出去这件事不说持积极态度,至少是不反对,现在跳出来说不想去,贺珣以为他是懒了,想凭着现在这个成绩直接保研。
“说这话你认真考虑过吗,还是一时兴起?”贺珣难得严肃,“多少人想出去没这个机会,趁我和你妈现在有能力供你,出去读个一两年,拿个海归的硕士文凭回来而已,又没要你在外面定居。”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郝卉月突然问。
“没有啊。”贺宇航说:“没有谈恋爱。”
他移开目光,玩着外套上的拉链,“就是觉得国内也挺不错。”
“除非你有非留下不可的理由,否则这事就这么定了。”贺珣一意孤行地替他拍了板,贺宇航没有非留下不可的理由,他甚至不知道应蔚闻会不会留他。
这一个星期算是给贺宇航的冷静期,刚好也遇上期末考,距离上次之后他再去应蔚闻家,想法或多或少有了改变。
他买了不少吃的,大包小包拎着,上去后敲门,门背后传来阵阵吵闹声,贺宇航以为自己走错了,然而等有人来开,门里六七双眼睛同时看向他,魏涛更是跳了起来,“贺宇航!”
“操,你怎么也来了。”魏涛有些激动,看一眼应蔚闻,再看他,“你俩什么时候和好的,不够意思了啊,都不跟兄弟说。”
“呃……”贺宇航却是在门口愣了足足四五秒,他没提前给应蔚闻打招呼,应蔚闻也没跟他说今天会请朋友来家里,一屋子六七个人,有男有女,围坐在茶几边上,除了魏涛和……岳锦白他认识外,其余都是生面孔。
魏涛上前来接他,“你说你来就来了,带这么多东西干嘛,蔚闻请客他还能不准备么,哎怎么还有菜啊,你打算现做啊?”
贺宇航有些尴尬,解释道:“之前来他这吃过两顿饭,想着给他冰箱补点。”
“你居然来吃过两顿饭了。”魏涛惊道:“前两天我还跟他问起你呢,他居然什么都没说,你俩够可以的啊。”
是够可以的,越描越黑,贺宇航朝应蔚闻看去,应蔚闻此刻正坐在沙发上,胳膊撑着扶手,还把他送的白熊垫腰后面了,好好的熊身都给压扁了。
他似笑非笑,看着贺宇航,也不说来替他解个围。
贺宇航只能硬着头皮坐过去,有人开玩笑问应蔚闻这又是哪个弟弟,金屋藏娇啊。
“什么时候不到五十平也能叫金屋了。”这下他倒是回应了。
那人又要起哄,魏涛跳出来让他闭嘴,正经人呢,他给贺宇航一一介绍,轮到岳锦白的时候,魏涛言简意赅,“吃过饭的,认识。”
岳锦白的目光反复在他和应蔚闻之间来回,贺宇航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岳锦白坐得离应蔚闻有些远,期间也没什么交流,贺宇航不想把排斥和在意的情绪表现得太明显,视线有意避开了这两人。
这一晚上应蔚闻几乎没怎么说话,有魏涛这群能闹的在,不需要他来活跃气氛,一伙人边看球赛边吃烧烤,闹到十一点多才说要走。
“宇航住哪,要不搭我车?”魏涛招呼他。
贺宇航看应蔚闻,应蔚闻正跟人说话。
“带我到地铁站就行,我住学校附近,你应该不顺路。”
“顺啊,怎么不顺,我就往那个方向,送你一程不耽误,再说都这个点了哪还有地铁。”魏涛十分爽快地揽过他肩膀,“走了。”
回去的路上,魏涛开着车,突然一个恍然大悟,“我就说他沙发上那件衣服眼熟,原来是你的啊,你俩这是……”
“啊?”贺宇航明显感觉到嗓子眼发堵,那衣服是他上次去的时候落在那的,刚走的时候他有意没拿,不想还是被魏涛发现了。
“不够意思,真不够意思,瞒着我干嘛呢,有必要吗。”魏涛愤愤,“大家都是兄弟,关键我前两天问起你了,他还就那个死犟不说。”
“……可能,是想给你个惊喜。”
魏涛转头用脸骂起了人。
贺宇航笑笑。
“算了算了,我是既不知道你俩上次什么原因不来往了,也不知道这次为什么又和好,总之一句话。”魏涛看他一眼。
“什么?”
“对他别期望过高。”
贺宇航从这一眼里恍然感觉魏涛猜到了什么,但转头魏涛又嘻嘻哈哈地跟他聊起了别的,他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也没拆穿他们,贺宇航却有些不上不下,而随着窗外风景不断倒退,愈发加重了他这种不安感。
“怎么感觉你坐不住似的,落什么东西了?”魏涛问。
不是他落了什么,是有人落在应蔚闻那了。
岳锦白,贺宇航走的时候他还没走,应蔚闻会留他下来吗?
他们一直都有联系,无论是以朋友,还是别的什么身份。
贺宇航拿起手机要打,突然又觉得很没意思,他不喜欢这样猜来猜去,如果应蔚闻今天晚上真的留宿了岳锦白,那有没有他这个电话都不会改变什么。
【你跟他们走什么,回来。】屏幕被不小心按亮,就在两分钟前,应蔚闻给他发的。
与此同时魏涛在说:“既然这样我有必要澄清一下,岳锦白是我喊过来的,跟蔚闻没关……”
贺宇航让魏涛靠边停车。
“这不没到呢吗。”
“我有东西落了。”
“那我掉头。”
“不用,我自己去拿就行。”
车开出来有一会了,看他这样迫不及待,魏涛只得给他停在路边。
“慢点,哎呀,你这……你俩真是,太不够……”魏涛在身后骂骂咧咧,贺宇航却已是充耳不闻,他跳下车,头也不回地沿着原路跑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