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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Chapter 51 别害怕


    闻昭倏地回过头来, 那双眼眸里满是难以置信,他唇瓣翕张,震惊到说不出半个字来。


    “别多想, 我纯粹是看在斯年的面子上才放你进来的。”慕洵澜收回搭在门把上的手:“不愿意?那爱待哪待哪。”


    “愿意!我愿意!”闻昭惊醒, 三两步就跨到门口,眼睛亮得像有了骨头的小狗。


    一身湿重的水汽靠近, 慕洵澜拧着眉后退两步, “门锁了再上楼。”


    “马上。”闻昭借着电筒的光,捣鼓着门锁,确认是真的锁好了之后,这才乖乖跟在慕洵澜身后上去。


    他好激动,连步子都轻飘飘的。


    卧室是很私密的地方,以前在山居小院,他真正意义上得到允许进入的也只有一次。


    闻昭直勾勾盯着慕洵澜的背影,睡袍就贴着那截纤细优美的腰线,下边的一双小腿也是又细又直,忽明忽暗的光影下,偶尔晃过一抹细腻的雪白。


    他明明全身都被雨淋得湿透, 可现在却无端冒起来一股口干舌燥。


    经过楼梯, 开放式的卧室出现在眼前。


    陈设很简单, 但胜在装修精巧,原木风与阁楼完美结合,深色浅色的花纹交融着, 莫名有种《哈利波特》式的韵调。


    “你睡沙发。”慕洵澜打开衣柜,把新的浴巾、浴袍丢他身上,“如果敢动手动脚,就别怪我不客气。”


    “不, 不动手动脚。”闻昭傻笑着,浴袍虽然是新的,但和慕洵澜的衣服混放了许久,上边早就染上了那股淡淡的幽香。


    更别提这还是在慕洵澜住了许久的卧室,里面的气息早就浓厚到无孔不入,他已经好久没有享受过这么安心的氛围了。


    等闻昭进了浴室,慕洵澜把毯子和枕头往沙发上一丢,然后就坐在床上懊恼着:为什么当初装修要图省事儿,直接搞了个开放式的卧室,这下好了吧,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但后悔也说不上,又不是同床共枕。


    更何况,如果今晚闻昭在波尔图出了事,那他以后还怎么面对斯年。


    慕洵澜踌躇了一会儿,最后把抽屉里的剪刀拿出来,放到了枕头边上,这才裹着毯子躺下。


    可不管是淅淅沥沥的水声、还是空气里若有若无的强势气息,这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慕洵澜,今天房间里多了个危险的人。


    他其实挺想睡的,但脑袋实在清醒,毕竟慕洵澜确实不相信闻昭半夜三更不偷摸着干点什么。


    他要真不干,那就不是闻昭了。


    趁着人还没出来,慕洵澜探出手去,把枕头边上的剪刀拽进了毯子里,两手紧捏着,抵在身前,这才稍稍安心了些。


    彼时浴室的动静已经停了,闻昭带着一身热腾腾的水汽出来。


    浓郁、炽热的气息经过床前,装睡的慕洵澜没忍住,动了动眉心。


    但闻昭似乎没有发现,他抬手关了沙发边的小灯,就那么乖乖在沙发上躺下。


    那张沙发刚刚一米五,平常慕洵澜一个人坐当然够,但闻昭身高腿长的,躺下去头在外边,腿也在外边,半悬着总有些不舒服。


    但他怕吵到慕洵澜休息,也不敢乱动,只是借着黑暗,肆无忌惮地盯着床上的身影。


    视线的存在感很强,呼吸声也是,慕洵澜心跳加速,就连捏着剪刀的手心都生了汗,他生怕闻昭下一秒就要扑过来。


    不过今晚闻昭当真规矩得不行,一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是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慕洵澜觉得诧异,本来想着再观察一下,但实在扛不住睡意,没过多久,就沉沉睡去。


    听见均匀绵长的呼吸声,闻昭蓦地松了口气,他终于敢挪动发麻的腿,再小心翼翼地换个姿势。


    后半夜,窗外的雨势渐小,但这也让阁楼里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变得格外清晰。


    闻昭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睛,他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警惕地朝声音源头望去。


    慕洵澜正趴在床边上,费劲地用手去够躺在地上的那把大剪刀。


    触及到闻昭探究的目光时,他眼神下意识有些躲闪,悬在半空的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搞得像他在防贼一样。


    但慕洵澜也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问题,他让闻昭进屋只是看在斯年的面子上,不代表他对这个人放心,毕竟以前的教训太多了,他们之间早就没有信任可言。


    察觉到慕洵澜的行为,闻昭眼睛里好不容易才聚起来的光一下子又惨淡下去。


    他掀开毯子,从沙发上起来,直直朝着床边走去。


    脚步声很沉,每一下都叫慕洵澜胆战心惊,他甚至连剪刀都顾不得捡,飞快就把自己缩进了床角,瞪着一双眼眸,有些畏惧地看向闻昭。


    “别害怕宝贝。”


    闻昭弯下腰去,把地上那把厚重的剪刀捡起来,搁在床边柜上。


    他好像一下子颓败了许多,嗓音沙哑难抑:“谢谢你还愿意不计前嫌收留我。”


    “现在外边雨停了,我也不该还赖着不走。”


    慕洵澜紧攥着毯子,脸色很难看。


    有些时候太聪明也是坏事,太了解彼此也是坏事,闻昭肯定猜得到这把剪刀是给他准备的。


    但慕洵澜也不打算解释,一把剪刀算什么,又没真打算要给闻昭来一刀,只是必要时不至于像从前的无数次那样,毫无反击之力。


    闻昭紧抿着唇,沉默着转过身去,背影在幽黑的夜里愈发寂寥。


    他在楼梯处站立了许久,缓缓说:“如果说五年时间都不能明白从前你厌恶什么、介意什么,那我还真是蠢得可笑。”


    “好好休息吧宝贝。”闻昭垂下眼眸:“等斯年忙完学校的比赛,我会送他过来,如果你愿意,还是在Bela酒店,我们一起给斯年补一个十二岁生日的仪式。”


    “如果不愿意…就…当我没说吧。”


    “晚安。”


    说完,闻昭离开阁楼。


    没过多久,楼下传来开锁、关门的声音。


    房间静得可怕,幽暗与诡谧一同蔓延。


    慕洵澜渐渐松开了手里的毯子,身体后靠,最后无力地瘫倒在床上,重重呼吸着。


    他好像已经不认识这个闻昭了。


    孤独、颓败,甚至小心翼翼。


    真的有那么爱吗?爱到愿意为他改变那么多,爱到放弃自己的骄傲。


    可如果真的那么爱,当初又何必伤害。


    慕洵澜闭了闭眼睛,睫羽有些湿润,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也睡不着了,就披着毯子下楼,打开清吧的灯,缩在吧台里看书。


    书里有个问题是这么写的:一个很爱你的人因为年少无知,伤害了你,那还愿意原谅吗?


    慕洵澜在那页停了好久,最终还是翻过了。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海平面上跃然一缕橘红,慕洵澜揉了揉酸痛的眼睛,随手把书搁在了吧台上。


    他抬头往马路对面的广告牌边看去,确认是真的看不见那道模糊的身影后,这才起身上楼补觉。


    清吧的灯熄了,藏在广告牌后的人探出半只眼睛来最后望了一眼,终于舍得离开.


    瑞士,某私人工作室。


    年轻的医生捏着眼镜、皱着眉,看看心理测试的报告,又盯盯面前坐着的大爷。


    过了几分钟,医生凑近,鬼鬼祟祟地说:“闻总,我都做了你五年的心理医生了,你悄悄告诉我,这是哪家机构的灵丹妙药,能让你躯体化发作时间缩短到两分钟以内?”


    “林森西。”闻昭瞥他一眼,“不想要投资了直说。”


    “哎呦~闻总,人家是关心你嘞。”林森西嘻嘻哈哈两声,又重新坐好,正经道:“手环昨天就监测到不正常了,说说吧,在波尔图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找到他了。”


    “嗯…”林森西本来没太注意,但反应过来闻昭说的是什么后,他猛然瞪大了眼睛:“嗯?!”


    “你是说你噶了五年的亡妻死而复生了?!”


    作为一名跟了闻昭五年的专职心理医生,林森西当然知道老板的那串爱恨情仇。


    在他眼里,老板娘都已经噶了五年了,老板怕不是想人想疯了,都出现幻觉了吧……


    “别啊老板,你别疯啊,你疯了我上哪里赚窝囊费啊?”林森西咽咽口水,表情比哭还难看。


    “他本来就没有死。”闻昭拧眉:“只是不愿意见我。”


    “昨天中午那次发病,他就在我旁边。”


    “啊…”林森西摸了摸下巴:“所以是他帮你缓解了症状。”


    “嗯。”


    “具体怎么做的?拥抱、还是一个甜甜的kiss?”


    “他拉了下我的衣领。”


    林森西脑门上缓缓扣出一个问号:“?”


    啊…就这?


    他不死心,又问:“那你昨晚大起大落的心率又是咋回事?回来发高烧又是怎么弄的?”


    闻昭回忆说:“昨晚和他待在一块。”


    林森西重燃希望:“你们一起睡觉觉了?”


    “没有,如果不是雨下大了,我也没地方可去,他绝对不会让我进屋。”


    “我知道他是看在这些年我照顾儿子的份儿上才勉强自己让我进去的,他也很害怕,所以拿了把剪刀防身,我想让他睡个好觉,就走了,但又想离他近一点,所以在他家外边淋着雨站到了天亮。”


    “……”


    林森西扶额哭笑:“老板呐~您这种情况我重来没见过,分析不了啊~”


    “咳咳。但是说不定你俩复和了,明儿老板你就生龙活虎了。”


    “嗯,是。”闻昭了然:“但他不想和我复和,也有了新的感情。”


    “啊?”林森西差点咬到舌头:“那、那你还不采取点措施吗老板?”


    “不,只要他能好好的,我做三也行。”


    闻昭垂下眼眸,“不能再乱来了,我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了。”


    “我们分开的这些年,他做了两次大型手术,差点死在手术台上。”


    第52章 Chapter 52 别做多余的事情


    时间总会因为有所期待而过得格外缓慢, 斯年还在比赛期间,慕洵澜也不好过去打扰他,就只能守着日历和清吧, 一天天算日子。


    Tiago不知道其中原由, 但见慕洵澜实在无聊,就热心推荐了就近的西班牙旅游路线给他。


    “这条路线也就七天, 不短不长, 正巧适合你出去走走。”Tiago把攻略发给慕洵澜,“上次我和同事过去,感觉还不错。”


    慕洵澜看了看,这趟旅程路线规划其实还不错,但是他是个比较随性的人,从来不做攻略,都是候机的时候才查查路线。


    而且七天对他这种喜欢慢悠悠到处乱逛的人来说有些紧促了,不过延长成十天,再飞回波尔图预留两天打扫一下清吧,似乎也不错。


    这样想着,慕洵澜欣然接受了Tiago的提议, 马上就收拾东西, 买了最近一班到巴塞罗那的机票。


    十天时间, 除开必须的东西,他只多两了几身换洗的衣服,拎着个空荡荡的银色小号行李箱就轻装出发了。


    波尔图离巴塞罗那并不远, 下午五点半,慕洵澜踩着夕阳落地机场,热浪袭来,他把挂在领口上的墨镜戴好, 潇洒离去。


    酒店订的是Tiago推荐的百年品牌,极繁的教堂式建筑别有一番风味,绅士一路领着慕洵澜进去,仔细介绍着每层楼的功能,直到把人送到房间门口。


    慕洵澜向他道过谢,顺手就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挂进衣柜,十分好心情的开了瓶冰镇汽水庆祝。


    这会赶路半天也饿了,简单冲个凉后,慕洵澜换上稍微正式点的衣服,就下楼去餐厅觅食。


    西班牙菜系其实挺符合大部分东方人的口味,虽然慕洵澜口味一直偏甜,不过吃着也觉得不错。


    彼时,穿着燕尾服的绅士靠近,将一枝淡雅的白玫瑰递过来,说:“先生,2017号房间的客人托我给您送了一枝白玫瑰。”


    属于餐厅包厢的号码牌被丝带绑在了花枝上,尤为显眼。


    慕洵澜没接,这些年他碰上的类似情况并不在少数,到现在已经可以处理得游刃有余了。


    他抬手,晃了晃指骨上的装饰性戒指:“抱歉,我不是单身。”


    绅士并不意外,微微俯身致意后,就把花物归原主。


    慕洵澜对花主人没有半点好奇,吃完盘子里的东西就离开了餐厅,那么好的时间,不睡觉真的可惜了。


    殊不知,2017的客人因为被拂了面子,在餐厅的包厢里发了好大一通火气,那朵白玫瑰被鞋底儿碾压得不成样子,花瓣、汁水粘糊了一地。


    他掐灭雪茄,露出一个凶狠的表情:“Agarra ese dulce cordero.”(抓住那只甜美的小羊)


    身边人应声离开,匆匆消失在了餐厅转角。


    2017的客人起身回房,与此同时,一道落在餐厅角落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跟上…….


    慕洵澜并没有把傍晚餐厅的小插曲放在心上,回到房间泡了个澡后,他随手从房间的书架上取下本原文书翻看着。


    过了估计快两个小时,酒店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慕洵澜放了书从阳台望出去,似乎是有什么客人出事儿了,救护车就停在酒店不远处。


    他本来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但酒店的客房服务说得含糊,估计也是涉及到隐私之类的。


    慕洵澜没获取到什么有效信息,但今晚时间确实不早了,现在换酒店估计更危险,他只好把门锁好,将就一晚,明天再离开.


    一夜无梦,慕洵澜睡到自然醒。


    虽说昨晚没有出什么意外,但常年在外旅行,他不得不多留个心眼,所以这酒店不能再住了。


    但办理退宿前,慕洵澜却无意间在长廊里听见了两个女佣交谈。


    “昨晚2017的客人在地下车库被人报复了,是抢劫吗?”


    “不是…”金发女佣东张西望两眼,小声说:“我听现场目击者说,2017客人的脸上印了一枚铃兰印记,我听经理说,这是那是那位大人物的标志!”


    另一名女佣睁大了眼睛:“他不是商人吗?”


    金发女佣耸耸肩:“可能是2017的客人商场上触到那位霉头了吧。”


    慕洵澜一怔,2017……好耳熟……


    这不是昨天傍晚送花的那位客人吗?简直有些太巧合了。


    想到这里,他也不敢久留,提着箱子就快步离开。


    没成想,办理退房时,前台的侍者只是看了眼慕洵澜的证件,就恭恭敬敬地递了回去:“先生,您的房间后天才到期。”


    “我知道。”慕洵澜点头:“是我自己有事情,没时间再住了,余下两天房费不用退我,直接退房就行。”


    “这……”侍者为难异常,只好硬着头皮说:“这边房为您留着,您办完事情可以随时回来。”


    慕洵澜蹙眉,这什么说法,也太奇怪了。


    他神色严肃:“抱歉,如果您再次拒绝我合理的退房流程,我将寻求其他机关的帮助。”


    彼时,前台的客房服务电话响起,侍者只好先去接电话,“嗯…好的先生,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后,侍者带着歉意地看向慕洵澜:“刚刚十分抱歉,先生,您现在可以正常退房了。”


    手续结束后,慕洵澜心里差不多有了底。


    他直接带着行李离开,没有去找下一家酒店,而是直接进入闹攘攘的市集,戴上遮阳帽挡住一头银发,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


    在他身后四五米左右的位置,紧紧跟随的黑影顿时加快了脚步,但没过多久,他就停在了某个巷口……市集人太多了,他已经把慕洵澜跟丢了。


    黑影颓败地靠在了墙角,慢吞吞闭上了眼睛。


    但下一刻,一道清泠泠的声音响起:“闻总,从波尔图追到巴塞罗那,还阻碍我退房,有意思吗?”


    闻昭猛然睁大了眼睛,刚才消失在人海中的慕洵澜现在就站在他面前!


    他抬起那双清亮的眼睛,直视闻昭,瞳仁平静得像是漩涡,稍有不慎就会迷失进去。


    闻昭还带着口罩和帽子,就这样猝不及防被慕洵澜拆穿,他真有点无地自容。


    “宝贝,我没有想打扰你的意思。”闻昭着急地解释:“是我发现你不在波尔图了,我以为、以为……”


    “以为我又要走。”慕洵澜双手环抱,冷冷地看着他”


    “嗯…”闻昭承认:“我担心你又要走,而且欧洲并不安全。”


    “所以这就是你监视我的理由?”慕洵澜瞥他一眼,语气不善。


    没有谁喜欢被这样当成犯人对待,不管闻昭出于何种目的考虑,慕洵澜明摆着说他接受不了。


    “不监视你,我只是怕你遇到危险。”闻昭垂下眼睛:“对不起宝贝。”


    “现在人看见了,我也没事,你可以走了。”慕洵澜淡淡道。


    “别赶我走宝贝,”闻昭鼓起勇气去提他手里的行李箱:“在西班牙这几天让我保护你好不好?等把你送回波尔图,我再滚回瑞士。”


    慕洵澜那点力气怎么可能弄得过闻昭,他那只大掌卡在拉杆上,整个箱子都是纹丝不动的。稍稍使劲儿两下,箱子还在闻昭手里,慕洵澜顿时就泄了气。


    在家不清净就算了,出来旅游更烦了!


    闻昭这种死皮赖脸程度,光骂两句、扇两巴掌,怎么可能赶得走?


    而且就算赶走了,他也会千方百计的回来,跟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慕洵澜烦得很,他把手一松:“箱子给你,我不要了。”说完转身就走。


    闻昭提溜着行李箱,赶紧跟上去,生怕人又消失了。


    这地儿是个集市,有不少地道的小吃、水果,慕洵澜随便找了家tapas坐下,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去哪个古着市场。


    几乎是他前脚刚落座,后脚闻昭就提着箱子跟了上来,但他没进店里,而是直接站在了门口的角落边上,那个位置正好可以看见慕洵澜。


    他用近乎贪婪的盯着那道清瘦的身影,行为有多克制,眼神就有多炙热。


    慕洵澜小口的吃着脆面包片配火腿,手边还有一盘海鲜沙拉,至于闻昭的目光,已经被他选择性忽视了。


    爱跟就跟,反正别再和他说话就行。


    隔着那么老远,闻昭伸长了脖颈,就为了看清楚慕洵澜点的什么菜。


    有火腿、虾、螃蟹……看着他雪腮鼓鼓囊囊的,吃得很满足,闻昭疲惫的面色上鲜少露出来一丝浅笑。


    真好,宝贝都可以认真吃饭了。


    他就这样痴迷地看着,直到慕洵澜盘子里的食物要见底儿了,闻昭才迈进店里把账结了。


    等到慕洵澜吃完,正打算结账时,店员才指了指角落里站着的闻昭说:“那位先生已经帮您给啦。”


    慕洵澜只好带着歉意的对店员笑笑,然后板着一张脸,从包的内层里抽出几张纸币,一把拍在闻昭面前的餐桌上,冷冷道:“别干多余的事情。”


    闻昭动了动干涩的唇瓣:“不多余宝贝,给你花钱我很开心。”


    自从知道慕洵澜还活着后,闻昭没有哪一刻不在担心他过得好不好,钱够不够花,吃的不合口味怎么办?


    有些时候一想就是一晚上,每每脑补到被他捧在手心的宝贝有可能要为了生计出去打工挣钱,闻昭就心痛得要死。


    但万幸,这些年宝贝过得还不错,把自己养得很好。


    慕洵澜深吸一口气,伸手不打笑脸人,更别说闻昭这要死不活的样子,他简直都无从下手。


    “花多少都没用,我不缺钱。”慕洵澜补充:“把钱收了,我不想欠你的。”


    闻昭本来不想收那几张纸币的,他赚那么多钱,不就是要给宝贝花的?


    但转念一想,纸币是宝贝给他的,这不就是……礼物!


    想到这里,闻昭两眼放光,连那几张皱巴的纸币都一同觉得顺眼了起来。


    慕洵澜眼见着闻昭的神色莫名变得诡异起来……他蹙了蹙眉,心想:坏了,这人不会傻了吧?


    “谢谢宝贝。”闻昭收了纸币,傻笑着说。


    “……”


    从tapas出来,慕洵澜跟着导航,在附近找到了一处他心心念念的古着街。


    这些年除了旅游,他最爱的就是逛各种古着风格的衣服、饰品,有时候能淘到一个行李箱都不够装,转头又去买了新的大箱子。


    在街道四处转了转后,慕洵澜走近一家店里,老板娘见有人进来,热情地招呼着:“Hola!”(你好)


    “Hola。”他点头示意,视线落挂满衣服的墙壁上,一眼就相中了一件牛仔面料和皮制拼接的夹克。


    西班牙的夏天异常热情,脱了防晒衣穿那么一件夹克肯定会热,慕洵澜比划过尺寸,就接着挑下一件。


    这次闻昭可没那个胆儿自做主张去付钱,他只敢眼巴巴站在门口看着慕洵澜挑衣服。


    结果没几分钟,慕洵澜嫌热,直接就把身上的防晒衣脱了下来,随手搭在一边。


    和黑色无袖背心一起暴露在空气里的,还有大片雪白细腻的皮肤,幸福来得太突然,闻昭看得眼睛都直了。


    宝贝……好美,白白的,像雪媚娘。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原因是,慕洵澜的相貌实在太过于显眼,就连店外路过的人们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闻昭心里顿时冒起一股无名的火气。


    服了,那是他老婆,谁允许其他人看的!


    这样想着,闻昭心里硬气了不少,抬腿雄赳赳、气昂昂地踏进了店里,最后站在离慕洵澜还有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把人挡了个严严实实。


    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慕洵澜狐疑地回头,眼神充满戒备:“干什么。”


    “看衣服。”闻昭面不改色心不跳。


    “……”好拙劣的理由。


    “看什么看,我又不是衣服。”慕洵澜总觉得那道视线烫得他发慌,很不舒服。


    闻昭挠挠头,他又不敢直接摆明了说原因,只好蹩脚地说:“你身上这件…最、最好看。”


    “?”


    慕洵澜怔大了眼睛,侧脸后知后觉涌上一阵羞恼,他把防晒衣甩到闻昭脸上:“滚远点!你真的是神经!”


    说完,慕洵澜连夹克都没买,气冲冲就离开了古着店。


    闻昭被防晒衣扑了个正着,他一把捞住衣服,又付钱买下慕洵澜刚刚看上的夹克,提着行李箱手忙脚乱的跟上。


    “宝贝…我错了,再也不敢了!”闻昭跟他解释:“刚刚就是很多人都在看你,我就想把你挡着点……因为你没穿外套…”


    “闻总,你一天到晚这样累不累啊?”慕洵澜爆发:“我跟你没关系、没关系!谁看我都轮不着你来管。”


    闻昭被他训得不敢抬头,他知道自己做这事儿有点太小心眼了,但是就是控制不住,他现在的占有欲比五年前还要上好几个档次,有人看慕洵澜一眼他都受不了。


    “没有管你宝贝,我哪有这个胆。”闻昭哄他:“不气了乖乖,对身体不好。”


    黏糊的情话落在耳边,慕洵澜一阵烦躁:“别跟着我,再跟挨巴掌!”


    他是真不懂闻昭为什么那么执着于他,都过去五年了,他们仅存的那点羁绊也只剩下斯年,感情什么的,比笑话还像笑话。


    闻昭愣了一顺,然后很认真的说:“挨几个可以跟一天?”


    慕洵澜:“……”.


    淘衣服的好兴致被闻昭打搅一通,慕洵澜彻底没了心思晃悠,重新订了酒店休整一天。


    次日,他打乱了在巴塞罗那的行程,直接赶往西班牙北部,徒步比利牛斯山脉的一座附属山峰。


    在波尔图看惯了大海,偶尔闯入山野似乎也挺不错的。


    慕洵澜率先联系了旅行社,报了一个小型徒步团,在抵达山脉附近的小镇时,就有向导来接应。


    向导是个留着大胡子的西班牙男人,叫Mateo,见到慕洵澜先是热情的给了一个拥抱,接着给他介绍其他的成员。


    成员们都是来自世界各地游客,友善又幽默,哪怕语言不同都能聊得很不错。


    慕洵澜本质上还是i人属性,他是不会主动跟陌生人说话的,所以就独自找了角落,安安静静的坐着。


    当然,同样坐着的还有闻昭。


    昨天慕洵澜运气实在背,随手挑了家看得顺眼的国际酒店,没想到歪打正着挑到了闻昭控股的企业,这下好了,狗皮膏药又没甩掉。


    不过这两天闻昭似乎挺忙的,从赶路到现在一直都在回各种邮件、电话,连眼下都浮着一层淡淡道黑青。


    慕洵澜其实搞不懂他,忙就走啊,该从哪来,就回哪儿去,跟着他这种没什么目标、一心流浪光阴的人有什么用?


    他可能永远无法理解闻昭的这种心态,更不懂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不过都无所谓了,慕洵澜是坚定向前走的人,那些他拥有过,但是失去的东西,统称为:不需要.


    徒步团为期三天,今天向导会讲讲注意事项,明早正式出发,晚上会在山上过夜一天,次日一早下山,傍晚在山脚小镇里享受落日烧烤,听上去还挺不错。


    除开在山上那晚,余下两晚都是住在旅行社提供的民宿,外观是很传统的西班牙式建筑,有些年份了,从装潢到陈设都带着厚重的岁月质感。


    小型徒步团的人并不多,一共就七个人,分一整栋两层民宿,房间刚刚好。


    顺序是抽签决定的,慕洵澜抽中了二楼门口的房间,空间不大,陈设简单,但住他一个肯定够了。


    等闻昭回复完工作的邮件再进门,房间就只剩下了最后一间,在二楼最里面,也没得挑。


    “宝贝,要换换吗?”闻昭把钥匙递过去:“你睡觉听不了声音,住二楼门口会被打扰到。”


    听他这么说,慕洵澜确实有些犹豫了,整间民宿的活动区域、厨房,都在楼下,六七个人来来回回收拾东西,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消停。


    闻昭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的犹豫,也没多劝,大掌一捞,两把钥匙就对换了。


    “干什么?”慕洵澜还没反应过来,他的钥匙已经被闻昭揣进了兜里。


    “我喜欢住门口,宝贝大人大量,让给我好不好?”闻昭眼巴巴看着他。


    “……”


    不过还没等慕洵澜开口,闻昭的手机就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信息,剑眉一拧,按下接听就又出去了。


    慕洵澜曲了曲指骨,这个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完,他也不是矫情的人,左右一个房间,给住就住呗,跟自己过不去做什么。


    分配好房间后,Mateo开始讲解注意事项,众人各自散去,慕洵澜没着急收拾东西,而是小镇上走走逛逛了一会,吃了晚饭,购置完明早要用的物品,这才回去。


    第二天上午八点,一行人准时在民宿门口集合,兴致昂仰地出发。


    因为团队里有不少成员都是徒步新手,所以Mateo把速度压得很好,近乎是每走一段,就会停下来歇一会儿。


    就这样走走停停,像春游一样,悠哉悠哉欣赏着山间风景,随着海拔的升高,连燥热的空气都变得温和了许多。


    行进到中午,大家停下来原地修整。


    经过这一路相处,慕洵澜和Mateo也熟悉了,这位热情的大胡子十分擅谈,尤其喜爱神秘的东方文化。


    “啊,我知道东方的Chinese Kung Fu!那个很有意思,Lan你是不是也会?”


    慕洵澜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会,也只是听过。”


    闻昭这一路上都在处理工作,压根没有找到机会和慕洵澜搭话,现在终于有了机会,他马上就把话接过:


    “我会!宝贝,要不要看打拳?”闻昭展示着胳膊上的肌肉,那叫一个花枝招展。


    慕洵澜一阵无语:“闻总,没话聊就别硬聊,吃你的饭。”


    “你不喜欢吗宝贝?”闻昭有点小委屈,他记得以前慕洵澜就对他的肌肉爱不释手,这些年虽然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健身,但肌肉更精瘦了……


    “神经。”慕洵澜白了他一眼,拿着水壶走远了些,一直到队伍最前端,这才找了个地儿坐下。


    闻昭看着越走越远的慕洵澜,心情止不住失落。


    休整半个小时后,队伍继续前进。


    闻昭是挺想继续黏着慕洵澜的,但由于当年车祸,他断了的腿骨也没养好,最后落了病根,压根不能长时间运动,现在徒步那么久,早就吃不消了,每走一步都是刺痛的。


    但看着慕洵澜愉悦的背影,闻昭咬咬牙,一巴掌拍上去:“烂膝盖,争气点。”


    第53章 Chapter 53 不是分手了吗……


    徒步的后半程, 山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气温下来之后,慕洵澜也有些吃力,他前些年做的手术虽然恢复不错, 但身体被拖垮过也是事实, 所以走着走着就到了队伍末尾。


    又走了一段路程,慕洵澜抬头, 视线无意间扫过前边的队伍。


    他拧眉, 下意识觉得有点不对劲。


    一二……算上他也才六个人,但是整个队伍明明是七个人。


    闻昭!


    慕洵澜怔大了眼睛,他猛地回头,长长的山道一路舒展,两旁的树枝张牙舞爪,可身后竟然没有半个人影。


    虽然他很想和闻昭保持距离,但这种时候安全比什么都重要,万一、万一闻昭出了什么意外……


    慕洵澜不敢往后面想下去,他叫住了Mateo,“先生,我们有一名同伴不见了。”


    Mateo十分意外, 他语气激动:“昨天不是讲得很清楚吗?山上没有信号, 如果有谁跟不上、要掉队了就及时提出来。”


    “昨天讲注意事项的时候他不在。”慕洵澜严肃说:“而且我认为徒步过程中您有义务清点人数。”


    Mateo皱起了眉头, 现在的距离马上就要抵达扎营的地方,他只能拿出对讲机联系山上留守的工作人员,让他们拿着工具下来找人, 自己则是带着其他的成员继续前进。


    慕洵澜站在原地,忧心忡忡地看着身后的山道。


    雨势渐大,能见度变得低下,但闻昭为了追着他, 所以来得很匆忙,几乎所有徒步的工具都没准备,赤手空拳就开始了。


    “先生,你们先走吧,我会跟着下来的向导一起去找那位同伴。”慕洵澜听见自己说:“他是跟着我来的,我必须对他的安全负责。”


    慕洵澜这人道德感很重,一部分是来源于慕寒秋的教育,一部分是他自己的心理因素。


    他总觉得,人和人之间最完美的相处状态就是两不相欠,有所缺欠就会藕断丝连,导致关系变得混乱。


    就像,他想跟闻昭保持距离,但过去经历的东西太多,几句绝情的话是斩不断的,实际行动才最有效。


    Mateo不能理解慕洵澜的做法,但耽搁这么一会儿,山上的工作人员已经到了。


    工作人员重新确认了一次慕洵澜的请求,留下他承认安全自负的证据后,这才继续下山。


    期间,工作人员询问有关掉队人员的信息。


    慕洵澜:“成年男性,华国人,身高目测一米九,智力正常,可能是因为这几天没有休息好,所以体力不支没跟上。”


    工作人员感慨说:“他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幸运,在这种情况下大部分人都会先担心自己的安危。”


    “不是朋友。”慕洵澜说:“是前任。”


    他和闻昭之前不是朋友,以后也不会是。


    用前任来形容彼此,挺合适的.


    由于下雨的缘故,天色看上去暗了不少,下来找人的向导打开了电筒。


    光束向前探去,连往地上坠落的雨滴都照得一清二楚。


    他们接着走了快二十分钟,慕洵澜心里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


    斯年说过,这些年闻昭工作拼命,身体早就大不如前,更别提现在又在天气恶劣的情况下徒步那么久…


    忽的,原本雾沉沉的前方突然出现一处小小的黑影,虽然半天不动一下,但至少可以说明人还活着。


    向导朝着那个方向大声呼喊:“喂,还好吗?”


    小黑点没有出声,但是虚晃了两下,不知道是回应,还是人要坚持不住了。


    慕洵澜和两位向导对视一眼,加快了步伐。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闻昭撑着一根湿滑的树杈子,脸色苍白,整个人摇摇晃晃都快倒下去。


    身上就更不用说了,到处都是伤,冲锋衣的划得破烂兮兮,裤子也是,没一块好地,走两步地上都能滴鼻血。


    向导赶紧把人扶住,然后拍他的脸:“先生,先生?”


    由于没有雨衣,闻昭整个人都湿透了,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完全是凭着意志力在撑,他动了动唇瓣,嗓音沙哑:“…没事,只是老毛病犯了,不小心摔沟里滚了两圈。”


    但是只滚两圈怎么至于把冲锋衣都刮烂。


    慕洵澜拧着眉心,趁着灯光,从保温杯里倒了点热水出来:“快喝。”


    听见熟悉的声音,闻昭暗淡的眼神重燃一抹期冀:“宝贝?是你吗?”


    宝贝居然会跟下来找他?!


    那一刻,闻昭一颗心狂跳不止,这摔沟里简直值爆了!


    “闭嘴,喝水。”慕洵澜服气,都这种时候了,他脑袋里还是净想些有的没的。


    白净纤细的手指捏着杯盖把水递过去,闻昭没忍住,喝水的时候不小心用唇瓣蹭到了慕洵澜的指尖。


    好舒服…


    触碰到的那一刻,慕洵澜触电般的把手抽了回来,没喝完的热水漾出来,混入雨水远去。


    这反应似乎有些太激烈了,慕洵澜挺不好意思的,他抿抿唇,把水杯递过去:“你自己喝。”


    闻昭心尖被不轻不重碾了一下,他知道慕洵澜是不情愿的,大概率下来也是因为怕出了事儿跟斯年不好交代。


    他仰起带着血迹的、苍白的脸冲慕洵澜一笑,“不喝了,谢谢宝贝。”


    向导拿出雨衣给闻昭穿上,现在折腾是哪里的毛病没有半点用处,等到了营地自然有医生会看。


    两位向导一左一右架着闻昭的胳膊,帮助他行走,慕洵澜提着手电筒给他们照明,就这样慢吞吞挪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磨到了营地。


    医生已经等待许久,两位向导扶着闻昭进了小房间。


    “胳膊有点拉伤,身上被石块划的伤口也不少。”


    医生又仔细检查过,最后把手挪到了闻昭红肿不已的膝盖上,问:“腿上受过伤吗?”


    闻昭端着热茶点头:“嗯,车祸骨折。”


    慕洵澜像是被当头一棒,空白到说不出话来。那些淡忘的东西在逐渐复苏,每一分、一秒都过得无比煎熬。


    “宝贝,出去吧,这边没什么事了。”闻昭不想勾起他不好的回忆,只是说:“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慕洵澜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这跟放不放弃没关系,只是单纯他有些触景生情罢了。


    但…都过去了不是吗?


    对啊,明明都过去了,他为什么还要难受?


    慕洵澜眼眶有些酸涩,他揉了揉,没有在医务室久留。


    山上扎营的帐篷都是双人间,因为一行是八个人,所以提前只多扎了四个帐篷。


    其余成员都组好了搭档,慕洵澜和闻昭是最后到的,自然而然住在了一起。


    向导把给闻昭的徒步装备送过来,慕洵澜坐在帐篷里,整个人都有些凌乱。


    不是分手了吗,怎么又变相同床共枕了?


    烦。


    慕洵澜按了按发疼的眉心,有点负气的往睡袋上倒。


    如果没有这场雨,他现在应该在外边看星星,而不是后半宿和闻昭在帐篷里大眼瞪小眼。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帐篷外边响起一阵窸窣的动静。


    “宝贝,雨停了,出来吃点东西吧。”闻昭湿衣服已经换了下来,他靠着拐杖,手臂上的伤口逢过几针,但没敢碰帐篷,就站在外边问。


    慕洵澜把帽子拉下来蒙住大半张脸,不想理他。


    闻昭更没那个胆儿去掀帐篷的帘子,就扯了张椅子坐在帐篷的遮雨棚里边,默默当门神。


    期间Mateo过来问过一次伤情。


    由于慕洵澜在这里,闻昭隐瞒了不少医生的警告,只是草草揭过说:“没什么大问题,都是些陈年老伤,多养两天就行。”


    Mateo:“那一起去吃东西吧,Lan呢?”


    “他休息了,我守着他。”闻昭其实也大半天没吃东西了,但他更想和慕洵澜待在一起,哪怕有帐篷阻隔,他也甘之如饴。


    他是连闻着慕洵澜气味都会觉得安心的人。


    “哈哈哈,你们关系很好嘛。”Mateo一边笑,一边把烟递给闻昭,“来一支?”


    闻昭没应前半句,只是摆手说:“戒了。”


    Mateo呼出一口白雾:“其实今天我们徒步都要到营地了,是Lan突然发现少了个人,我们才知道你没跟上,后来其他向导下来找人,那么大雨,Lan也是一定要亲自跟着一起去找。”


    “你们真是对方很好的伙伴。”Mateo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只是兀自感慨。


    闻昭垂眸一笑。


    他其实很清楚,慕洵澜放心不下他的原因压根没有多少是因为他本人,大部分都是自己的良心、道德在作祟。


    但那又怎么样?


    追不回来就往死里追,有新感情他就蹲分手,反正慕洵澜这辈子只能跟他。


    Mateo没有久留,停雨之后的活动还需要他去主持,所以他只是让医生端来两份晚餐后就离开了帐篷。


    “宝贝,我开帐篷,把晚饭给你端进来好吗?”闻昭端着盘子,小心翼翼问。


    半晌他都没听见里边动静,没办法,只能又问:“今天雨很大,宝贝是不是淋雨了不舒服?”


    下一秒,帐篷帘子从里面拉开,一只白净的手掌探出来,慕洵澜拧着眉心:“闻总,你很闲吗?”


    “没…”闻昭有些局促地把手收回来:“是担心你,今天……”


    “不至于,都成年人了,身体难受了我自己清楚。”


    慕洵澜没看他,直接把话挑明了说:“而且挺公平的,木兰山你救我一命,现在我还你一次,都不欠了。”


    他神色平静:“这次回去,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别再跟着我。”


    慕洵澜说完,顾自躺回了睡袋里,拉链被他带得很高,所有东西都被隔绝在外。


    闻昭心都凉了半截,飞快颤了两下眼睛,想把眼泪憋回去,不过也是白费功夫。


    半晌,他把餐盘放在了简易的小桌上,脱掉外套,沉默着钻入了另一方睡袋。


    空帐篷里的空气寂静下来,他们之间不过半米的距离,明明触手可及,却又像被万水千山阻隔。


    后背的气息烫得可怕,压根忽视不掉。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过。


    但慕洵澜半点旖旎的心思都带不起来,他没有忘记,五年前也是在帐篷里,他是怎么被闻昭强/迫的。


    因为体型和力气悬殊过大,闻昭像野/兽一样索取,他则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压根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就这么胡思乱想一会儿,慕洵澜发觉自己后背已经生了一层细汗。


    他还是抵触和闻昭近距离接触。


    慕洵澜深吸一口气,打算出去透透风,顺带思考一下怎么挨过今晚,身后却突然响起一道无比沙哑、痛苦的嗓音:


    “我做不到。”


    慕洵澜回过头去,闻昭把自己缩在了睡袋里,眼睛紧闭着,皮下泛出一圈湿红,也不敢睁开眼看他,整个人都是都是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都表现。


    闻昭哽咽着,泪珠子挂了一串在脸上,唇瓣在抖,“不要赶我走…别赶我走…我很听话的…”


    “我不求和好了,”他哭着说:“能不能留着我?”


    慕洵澜也不是第一次看见闻昭在他面前那么脆弱、卑微了,还真是每一次都能品出点意味不明的东西来。


    如果换作是五年前,他会心软,不管怎么说闻昭都是他唯一一个交付过真心的人。


    但现在,慕洵澜其实挺清醒的,或许闻昭很爱他,或许他也还对闻昭有感情,但爱并不是生活中的必需品,他好不容易才忘却的过往,决不能再重演一遍。


    “放手吧,祝你早遇良人。”


    第54章 Chapter 54 但幸好,他们又……


    从西班牙回来后, 慕洵澜为了迎接斯年,清吧暂时歇业了几天。


    为了给斯年补过生日,他甚至去找Afonso夫妻学了蛋糕的做法, 只为了亲手做给斯年。


    至于闻昭…


    自从那天在帐篷里, 慕洵澜说出那句“早遇良人”后,闻昭像一只沉默寡言的狼, 发红的眸子紧盯着他最后拖着一身伤, 一声不吭地走了。


    是第二天早上Mateo清点人数的时候,他们才发现闻昭已经离开了。


    慕洵澜看着手机里静静躺着的那条信息,心里五味杂陈。


    [昨晚的话我就当没听见,天气不好,一个人也要注意安全,两周后见宝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双方都挺执着的,守着自己坚持的东西,谁也不愿意后退。


    清吧外起了风,门檐上的风铃被吹得哗哗响。


    慕洵澜少见地觉得,他好像有些太沉默了。


    但也仅仅是突然的念头.


    没了打扰, 慕洵澜的生活又恢复平静, 清吧外边的太阳升升落落, 终于是到了约定的周五。


    慕洵澜驱车前往机场,他比预计飞机落地的时间提前不少到达,但也没急, 就抱着一大捧艳丽的花束,站在通道外等待。


    静待了一个多小时,通道里终于有旅客出来。慕洵澜眨了眨眼睛,踮起脚尖张望着, 近乎是一眼就在混杂的人群里找到了斯年。


    他挥了挥手:“这里。”


    “爸爸!”斯年眼前一亮,再也顾不得手上的行李箱,松开后就冲了出去,紧紧抱住慕洵澜。


    “我好想你爸爸。”斯年抱着他,毛茸茸的脑袋抵在慕洵澜侧脸,语气满是思念。


    “爸爸也想你。”慕洵澜摸摸他的脑袋,就像五年前一样,只不过那时的斯年才到他骨/胯高,现在已经到耳下了。


    他拍拍斯年的后背,眼眶有些湿润:“长高了,也结实了。”


    “爸爸,你好像也长高了。”斯年抱着花束,认真比划了一下,“但是长相和以前没有变化。”


    慕洵澜莞尔:“爸爸已经过了长高的年纪了,但是斯年一定能长得比爸爸高。”


    “那我还要比父亲高。”斯年下意识回头看向闻昭。


    后者拉着黑色的行李箱,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如果不是斯年提醒,慕洵澜甚至都没发现闻昭在这里。


    两道视线看过来,闻昭有些局促的点了点头,那动作甚至有点滑稽。


    这是他们从西班牙分开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慕洵澜抿唇,他终于明白这种伴侣双方分开许久,但却愿意配合孩子的感觉了。


    如果闻昭不再执著于和好,那他觉得,偶尔两个人一起陪斯年亲子活动也不算太坏。


    不过这种想法也只存在了一瞬间,慕洵收回思绪,语气疏离又客气:“走吧。”


    闻昭虽然很想多在慕洵澜面前刷刷脸,但他自知自己不招待见,更不想扫父子两人的兴,于是主动说:“那我开车,你们聊。”


    当着孩子的面,慕洵澜没矫情,大方把车钥匙递过去。


    雪白纤细的手指勾在钥匙扣上,指甲底部还有一圈可爱的月牙。


    闻昭咽了咽口水。


    好…好想摸…


    但想到徒步那天慕洵澜的反应,他是真怕了,那只平日里拿笔签几个欧元亿合同都不顿一下的手,现在抖得像筛子。


    闻昭小心翼翼地接过,碰都不敢碰一下慕洵澜,生怕又惹了他不舒服。


    慕洵澜不是没有注意到闻昭的神色,但他不想破坏和斯年见面的好心情,索性视而不见。


    迎着霞光,白色的小轿车行驶在机场大道上,斯年习惯性趴在车窗边看风景,这点和小时候一点没变。


    “爸爸,你在波尔图都做些什么呢。”


    “在海边开了一家清吧,白天睡懒觉,傍晚营业,晚上看书。”慕洵澜满眼笑意地看着他:“爸爸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平静又舒服。”


    “我今晚可以和爸爸一起住清吧吗?”斯年回过头来问。


    “当然。”慕洵澜有些抱歉:“只是清吧的阁楼很小,你介意和爸爸挤一张床吗?”


    “我想和爸爸一起睡的。”


    “那好啊。”


    闻言,驾驶座上的某人捏紧了方向盘。


    小兔崽子,多大了还跟你爸睡?


    你老子都没机会没跟你爸睡!


    不过就算憋屈得要死,闻昭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更不敢当着慕洵澜的面训那小兔崽子。


    他要是看斯年的眼神不对,估计下一秒慕洵澜就能把人踹下车。


    慕洵澜这下一门心思都在斯年身上,哪里还有多余的眼神注意到闻昭这些小算盘。


    他们聊了一路,直到小轿车缓缓驶入Bela酒店,才依依不舍地下车。


    今晚的首要任务就是给斯年再过一次十二岁生日仪式,为了礼物的神秘感,慕洵澜先让两人进去,最后自己再进来。


    闻昭得了指令,一把拐过斯年就往里边走。


    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臭小子,你爹我警告你,今晚不准和你爸睡一张床!更不准再碰他!”


    斯年白了他一眼:“老爹,你管得真宽。”


    虚岁二十七的闻大爷颇有几分倚老卖老的架势:“那咋了,说不准就不准,再碰你爸一下,就断你零花钱。”


    斯年:“。”


    “啊,还有,你爸很有可能在和他隔壁那个黄毛谈恋爱,他跟那一家人关系都好,肯定会带你去的,你过去该怎么做知道吧?”闻昭拍拍斯年的胳膊:“爹的幸福靠你了,好大儿!”


    斯年:“……”


    慕洵澜落座的时候,莫名觉得俩父子间的氛围有些微妙,但也没太在意,而是把包装好的礼物郑重递给了斯年。


    他缓缓说:“爸爸这五年错过了你很多成长,但以后都不会了,你每个重要的瞬间,爸爸都会陪在身边。”


    斯年把礼物抱在怀里:“谢谢爸爸。”


    “吃蛋糕吧,爸爸做的。”慕洵澜轻捏他脸蛋。


    三天时间还是太短暂,那个蛋糕其实并不好看,奶油面怎么都刮不平整。


    没办法,慕洵澜的动手能力实在低下,仅有的一点都是这些年不得不学的。


    为了蛋糕看起来像个样子,他索性直接就弄了个不规则的奶油面,最后再装饰上水果和巧克力。


    但酒店傍晚的露台,连刮过来的风都是热的,奶油早就有些化了。


    “我想要爸爸切。”斯年许过愿望后,眼巴巴看着他。


    “好啊。”


    慕洵澜拿起刀,小心把蛋糕分成了四份,第一份当然先给了斯年,第二份他递到闻昭面前,说:“这些年也谢谢你照顾斯年。”


    闻昭惊愕地抬起头来,他原本以为今天能跟着过这个生日已经是慕洵澜让步了,毕竟他们重逢至今的经历都算不上愉快。


    他是真没想到连那个慕洵澜亲手做的蛋糕都还有他的份。


    闻昭“唰”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接过那份蛋糕,语气激动难抑:“应该的。”


    他先是拿出手机拍照,然后盯了那份蛋糕好久都舍不得动叉子,如果不是斯年提醒奶油再不吃要化了,闻昭估计还能再盯俩小时。


    虽然成员复杂,但这顿晚饭的氛围其实还算和谐。


    饭后,慕洵澜和斯年一起翻看着礼物的相册,温声讲述着这些年看过的风景。


    闻昭不说话,静静地听着,生怕错过一个字。


    “第一站是美洲,从温哥华到纽约,然后里约热内卢、在阿根廷跨过德雷克海峡,去往南极,然后坐船来到非洲,一路北上葡萄牙,兜兜转转了好大一圈……”


    但幸好,他们又重逢了。


    闻昭在心里小声说。


    慕洵澜断断续续讲了半个小时,直到那一本相册翻到最后一页,“好啦,就是这样。”


    斯年拿着相册翻了又翻,“爸爸好厉害!”


    慕洵澜笑了笑:“清吧的阁楼上还有一些买的纪念品,我们回去看吧。”


    “嗯嗯。”


    看着收拾东西的两人,闻昭简直心痒难耐,他也好想看…


    “咳…”闻昭右手握拳抵在唇瓣,有点不自在地说:“天晚了,我开车送你们。”


    “不了闻总。”慕洵澜想都没想:“车开过去开过来挺麻烦的。”


    “啊…啊好……”闻昭难以抑制地失落,“那我送你们下楼。”


    慕洵澜有点无语,但碍于斯年在这儿,没有再拒绝第二次,不过也没理。


    没成想斯年捂着肚子说:“爸爸我去下卫生间,你等等我。”


    “是吃坏肚子了吗?”慕洵澜起身关切。


    “没有没有!”斯年一边跑一边摆手:“只是水喝多了!”


    “慢点呀,小心摔倒。”慕洵澜冲着他喊。


    可惜斯年一溜烟就没影儿了,也不知道后面半句听见没。


    此时此刻露台上就剩下他和闻昭,慕洵澜不想多待,收拾好随身携带的东西,打算把车开过来等斯年。


    闻昭见他起身,实在是按捺不住了,他今天明明有一箩筐的话想说,但又碍于那兔崽子在,不想破坏慕洵澜的好心情。


    这下好不容易有点二人时间,他自然是不想慕洵澜马上就走的。


    “坐下等吧,斯年他…”闻昭绞尽脑汁编了个借口:“有点磨蹭。”


    “车里也是一样坐着等。”慕洵澜起身,头也不回就要走。


    “那能不能再陪我坐一会儿宝贝?”闻昭鼓起勇气挽留:“不用理我,就安安静静坐着好不好?”


    慕洵澜嗓音平静:“不能、不好。”


    “可快两周没见,我真的好想你宝贝。”闻昭委屈地垂了眼睛:“可是你的注意力都在斯年身上,我…我也想你看看我…”


    慕洵澜:“……”


    敢情西班牙讲的那些话又喂狗了。


    “我看谁、关注谁,都跟你没有关系,还要我再重复多少次?闻总。”


    “我知道的。”闻昭抿抿唇:“我没有要干涉你自由的意思宝贝,我只是想你抽空能看看我,一天二十四小时,留五分钟给我就好。”


    “闻总。”慕洵澜冷脸:“别逼我在这么快乐的日子里叫你滚。”


    闻昭自嘲一笑:“叫我滚就叫我滚吧,只要宝贝舒服,也不差这一次了。”


    慕洵澜头疼,但更不想再纠缠,索性拿了东西就走。


    闻昭失魂落魄一瞬,但看见即将消失的身影,沉默着又跟了上去。


    从露台下来,经过长廊,车就停在酒店门口,很近。


    慕洵澜打开车门,把东西都塞进后座,再给斯年发消息:爸爸在酒店门口等你。


    只是还没等他放下手机,身后就传来一声:“hey,Lan!晚上好。”


    慕洵澜回头,金发碧眼的年轻人抱着排球,满脸激动地看着他。


    “晚上好Luís。”慕洵澜敛好心绪,冲他微微一笑。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Luís有些脸红。


    他鼓起勇气说:“上次的生日聚会,Lan你没去很可惜,所以今晚……我可以邀请你喝一杯吗?”


    慕洵澜动了动唇瓣,正要回答,没成想,一道极其强势的声音倏地插进来:“他没空。”


    闻昭目光沉沉,压抑许久的戾气蔓延开来,Luís顿时觉得后背发凉。


    他咽了咽口水:“Lan、他…是?”


    “我啊?”闻昭指了指自己:“我是他未来老公。”


    Luís的表情更惊骇:“!”


    “闻昭!”慕洵澜低声警告,“你吓到我朋友了。”


    闻昭凶神恶煞的神色瞬间收敛,但隐秘的占有欲肆掠着,侵使着他故意用葡语说:


    “宝贝,你周末不是要陪我们儿子吗。”


    “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你心里清楚。”慕洵澜眼底染上几分戒备。


    闻昭顿时怵了,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Luís的表情相当精彩:“Lan,你都有孩子了?”


    面对着Luís惊讶又探究的目光,慕洵澜本来也没想隐瞒什么:“是,十二岁了。”


    他略带着些歉意说:“抱歉Luís,这个周末我都没有时间,下周我邀请你喝可以吗?”


    “啊、啊…当然!”Luís心情一番大起大落,但那两人之间的氛围实在诡异,他也不敢多留,就找起借口要离开:“那我先走了Lan,到时候见。”


    “嗯,再见。”


    目送走了Luís,慕洵澜脸色差到了极致,语气嘲讽:“怎么,闻总刚刚又打算动手?”


    闻昭一噎,“宝贝,我没这个念头。”


    “哦。”慕洵澜耸肩:“前车之鉴又不是只有一次,我没办法相信你。”


    “真没,你信我啊宝贝,我要真想动手,那小子牙都掉俩了。”闻昭嘀咕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连眼神都是小心的。


    慕洵澜皮笑肉不笑:“那真是谢谢你啊闻总,大人有大量,没有打掉我朋友的牙。”


    “好多人都想往你心里走,我要是再不争点抢点,连小三都轮不上。”闻昭皱巴得像只潦草小狗。


    “不管有人没人,我们都没有和好的可能。”慕洵澜淡淡道:“闻总别白费力气了。”


    “没说和好,”闻昭抬眸看他:“我们重新开始。”


    慕洵澜扯了扯嘴角:“凭什么。”


    “凭你后悔了、凭你这些年照顾斯年?”


    “没有,我不会再拿这些东西绑架你”闻昭嗓音沙哑,“但我还是爱你。”


    慕洵澜心尖一颤,下意识后撤两步,和他保持距离:“不需要,少做梦。”


    闻昭曲了曲指骨,想挽留,却又担心慕洵澜抗拒,最后只能无措地瑟缩回来。


    那么高大的人,站在夜幕下,任由微热的海风吹红眼眶,简直快要碎掉。


    “爸爸,你和父亲怎么在这里?”斯年终于出现:“我在露台上等了好久。”


    看样子他跑得挺急,脸颊都微微有些发烫。


    “爸爸给你发信息了,没看见吗?”慕洵澜把车门拉开。


    “没有哎。”斯年眼神忽闪,摇了摇头,坐进了车里。


    “没关系,顺利出来就好。”慕洵澜关上门:“咱们回家吧。”


    斯年降下车窗,冲着闻昭挥手:“父亲,有事情就给我发消息,还有一个人也记得要吃药,不然林叔叔会很找我麻烦的,拜拜!”


    慕洵澜冷着脸系上安全带,发动轿车。


    但不知怎么,“林叔叔”和“吃药”这两个词儿从斯年说完就一直在他耳边转悠,怎么都散不掉。


    但他也没多想,单纯以为是这些年吃了不少药,对这种字眼比较敏/感罢了。


    “爸爸,你现在还需要每天吃很多药吗?”斯年突然问。


    “要吃的,但没有以前那么多。”慕洵澜说:“看开很多事情之后,那些压制心病的药就不用吃了。”


    斯年下意识接了一句:“好吧,那我希望父亲也早些看开。”


    “嗯?”注意到他的情绪,慕洵澜放缓车速:“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嗯……”斯年想了想:“我觉得父亲心病挺重的,身体也不好,他已经很久都没有休过假期了,老是担心自己不够强大,钱不够多。”不能好好保护爸爸。


    “他已经很厉害了。”慕洵澜由衷说。


    五年前的混球二世少爷,五年后独挡一面的上市公司董事长,抛开感情层面,他其实挺欣赏闻昭的,短时间内能做得那么不错。


    “有些时候过分的追求反而会让自己失掉本心。”慕洵澜顿了顿:“不如就顺其自然,把一切交给时间。”


    “我觉得父亲学不会。”斯年嘟囔着:“他认死理,没人劝得动他。父亲的身体已经很差了,我很担心某一天他会又病倒。”


    “他这次出差回来又在床上躺了很久。”


    慕洵澜不好开口评判,只能安慰道:“你父亲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没那么容易被打倒的,相信他吧。”


    “爸爸,你相信父亲吗?”


    “什么?”


    斯年解释说:“就是相信爸爸可以解决好一切。”


    轿车已经在清吧门口停下,慕洵澜捏着方向盘,久久不能回神。


    相信闻昭?


    不,早就不相信了。


    他们信任已经随着五年的时光陨灭在风中。


    可他总不能残忍地打破,一个孩子对父亲高大形象滤镜吧?


    慕洵澜有些含糊地说:“看什么方面吧。”


    “我信不信他都不重要,爸爸和父亲抛开你这重关系,跟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


    斯年有些负气地努努嘴:“好吧,我希望父亲和爸爸都快快好起来。”


    慕洵澜垂眸,说不清情绪。


    但他听见自己说:“会的。”.


    接下来的周末,慕洵澜带着斯年去逛了许多地方,从海边到集市,有时候他们也会一起骑着自行车,在公路的尽头看日落。


    没有多余人员的打扰,慕洵澜难得完全放松下来,全身心享受着这两天温馨的亲子时光。


    不过斯年期间倒是有些想回酒店看看闻昭,只是被闻昭给拒绝了,慕洵澜就顺着闻昭的话安慰他:“你父亲这两天有些忙,先跟爸爸一起,周日送你回去找他好不好?”


    虽然有些犹豫,但斯年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周六的晚上,慕洵澜在清吧邀请了Afonso一家人吃饭,正式把斯年介绍给他们。


    Afonso在得知Lan有那么大一个儿子的时候,惊讶得下巴都合不拢。


    “这可真是一份美丽的惊喜。”Afonso扭了扭腰,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是啊,斯年就是我最好的礼物。”慕洵澜笑了笑,把啤酒又满上了。


    几人举起酒杯相碰,雪白的气泡满溢出来,餐桌上的氛围很欢乐,Afonso一边摆鬼脸,一边讲述着今天小店营业的趣事儿,把大家都逗得笑出声来。


    彼时,斯年搁在桌上的手机响起了一连串震动音。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备注,是林医生。这才起身走远了些接听。


    “林叔叔,这么晚有什么事情吗?”


    电话那头,林森西的声音异常焦急:“斯年,你和老板待在一起吗?”


    斯年看了一眼有说有笑的一群人,“没啊,我和爸爸在一起,父亲在酒店,已经有快两天没见他了。”


    “你父亲那种情况怎么能身边不留人?我这里通过手环监测到的实时数据不对。”林森西语气严肃:“他心率现在很不正常,大概率又发病了,而且比以往来得都猛,赶快过去找他!否则很有可能出意外!”


    斯年闻言,手机都没拿稳,摔在地上发出重重一声,屏幕碎得四分五裂。


    欢笑声戛然而止,慕洵澜抬起头来,关切寻问:“怎么了斯年?”


    “爸爸…”斯年怔怔开口:“父亲出事了…”


    “什么?”慕洵澜拧眉,耳朵有些发疼,没能把话听明白。


    斯年眼圈红红,已经说不出话来,拔腿就往外边跑。


    慕洵澜一惊,但他坐在最里面,想追出去也被椅子挡了一下,没能成功。


    还是坐在门口的Tiago眼疾手快,大步上前,一把拽住了斯年,安慰他说:“Nian,别慌,发生了什么,再说一次好吗?你爸爸耳朵不好,没听清楚。”


    斯年崩溃大吼:“再说有什么用!他又不在意我父亲!这两天我都没有见过父亲,他就是巴不得我父亲死了没人来打扰他才好!”


    磕磕绊绊追出来的慕洵澜听到这句话,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仿佛整个人都跌进了冰窖里。


    他视做唯一家人的儿子,竟然这样想他…


    慕洵澜动了动惨白的唇瓣,他从来没有哪刻像现在这般清晰的认识到,人都是会变的,或许当初那个软绵绵抱着他大腿叫爸爸的奶团子,永远都回不来了。


    瞥见站在门口的慕洵澜,Tiago瞪大了眼睛,“Nian,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爸爸,他耳朵确实坏了,有时候会耳背。”


    “我说错了吗?”斯年红着一双眼睛,奋力推开Tiago,怒吼:“你是他新交的男朋友,你们才是一家人,当然会给他找借口了!那我父亲到底做错了什么?他都病成那个样子了,从西班牙回来整个人都差点废了!就活该让你们无视?对吗!”


    第55章 Chapter 55 比起伤痛更难以……


    “Nian, 你气昏头了,我和你爸爸没有谈恋爱,更不认识你那位父亲。”Tiago按住斯年的肩膀, 一字一句解释, “你爸爸也不是那样的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有什么误会?”斯年一把甩掉Tiago的胳膊, “反正你们都不想帮他!”


    “他都要病死了你们都不愿意帮他!”


    斯年恨恨看了所有人一眼, 转身就往外边跑。


    这一刻,对孩子的爱终究超过了心寒,慕洵澜嘶声唤他:“斯年!我们一起去好吗?开车快一点!你现在跑过去肯定来不及的。”


    斯年压根听不进去半点,他像一头困噩的小兽,就算撞得满身伤痕,也要挣脱牢笼。


    他跑了。


    外边的天幕被黑暗吞噬着,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直叫人头皮发麻。


    慕洵澜眼圈发红,想跟着追上去,但却被Tiago拦下:“Lan你不能跑,身体会受不了。我去追他, 你给Bela酒店打电话, 让他们先去看那位先生, 然后让我父亲驱车带你过去。”


    他说得急,但好在声音很大,慕洵澜听明白了, 重重点了点头,“谢谢…”


    Tiago追出去后,慕洵澜浑身发抖,险些连手机都拿不住。


    怎么会…怎么又变成了这样?


    这一切兜兜转转, 竟然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这五年他追求自己自由,这没有任何的错误,可尽管已经那么小心,却还是波及到了闻昭,甚至这种冷淡的态度还给才十二岁的斯年带来了不少错误的想法,至少、至少他应该给斯年解释一下,为什么会这样对他敬爱的父亲才对……


    铺天盖地的矛盾袭来,近乎把慕洵澜整个人都逼入绝境。


    他抱着脑袋,痛苦呢喃:“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重逢那天他早该明白的,闻昭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他。


    还有在西班牙那天,或许他不往去徒步,闻昭也不会加重伤势。


    慕洵澜眼里蓄满了泪水,大颗泪珠砸落,像断了线的珠子,根本止不住。


    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愿意承认,他压根无法心安理得的踩着另一个人的痛苦,去过他想过的生活。


    Afonso弯下腰,拍拍他瘦削的背脊,安慰道:“Lan,别自责,Bela酒店那边回复说已经让人去看了,那位先生肯定会没事的。”


    慕洵澜拭去眼角的泪水,表情勉强异常:“我没事儿,麻烦你了Afonso。”


    Afonso忧心忡忡地看着脸色差到极致的慕洵澜,但也没多问什么,只是叹息一声:“小事儿,上车吧。”


    窗外的房屋飞速倒逝着,慕洵澜紧捏着手机,失魂落魄地靠在车窗上,沉默欲绝。


    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闻昭车祸那天。


    当初他也是这般无助,心慌意乱地赶往医院,却连面都没见上,就被庄齐骂走,寒冬腊月的小县城街头,独自面对一切。


    他冻得瑟瑟发抖,最终又抱着胳膊缩在了垃圾桶旁边,连同那个小时候的自己,一起湮灭。


    半道上,Afonso接到Bela酒店的电话,那边说因为发现得及时,他们已经把闻昭送往了医院,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


    Afonso松了口气,这才敢把内容转述出来:“Lan,那位先生已经得到了救治,我们现在去医院就能见他了。”


    慕洵澜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脸色惨白,整个人都失去了生机,仿佛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


    终于到了医院,Afonso小心扶着他下车。


    建筑上那一排葡文密密麻麻地印入眼帘,连同死去的记忆,压迫得慕洵澜喘不过气儿来。


    “Lan,你还好吗?”Afonso关切询问,“实在不行我进去看那位先生吧,你在车上等我就行。”


    “没事,让我缓一下…”慕洵澜脸色惨白,牙齿死死嵌入唇瓣。


    可逃避换来的安宁不可能成为永远,时间惩罚的也不止是闻昭和他,还有无数爱他,和他们都爱的人,那又何其无辜……或许是时候他应该面对重演的悲剧了,结束这一切,对谁都好。


    慕洵澜深吸一口气,抬腿迈入了医院.


    二楼VIP病房。


    闻昭这次发病来势汹汹,抖动的频率近乎诡异,猩红的双眼外凸,额间青筋暴起,像是被扼住了脖颈一般。


    护士怕他伤害自己,就用束缚带把人死死绑在了床上,毕竟在酒店,他已经把自己的脑袋撞出两个大窟窿来了。


    等注射过药物辅助后,这才勉强止住了闻昭的暴动。


    但观察期没过,他的躯体仍然处于小幅度抖动的状态,所以依旧被捆得没有丝毫尊严。


    闻昭的眼神很暗淡,额头已经被包起来了,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床上,不反抗任何的抽血、检查行为,仿佛已经习惯。


    他忍不住想。


    看在他都这么可怜的份儿上了,慕洵澜有没有一点可能来看一眼?


    嘲笑也好,骂一骂他也行。


    但透过玻璃窗,瞥见那张憔悴、阴森,甚至是可怖的脸,闻昭又犹豫了。


    算了,那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是别脏了宝贝的眼睛。


    病房太冷,闻昭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全身上下也被束缚得发疼,他索性闭上了眼睛,企图用睡眠来麻痹自己。


    或许会好受许多。


    忽的,病房门开了。


    闻昭没多想,以为是护士又进来了。但那道脚步声很轻,轻到像是怕打扰他。


    床边的凳子小幅度挪动了一下,似乎有人坐了下来,接着耳边响起了压抑地啜泣声,微弱得像猫。


    那声音他魂牵梦萦,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闻昭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慕洵澜趴在他的病床边,纤瘦的蝴蝶骨将体恤顶起明显的弧度,颤到了闻昭心尖里。


    他艰难地挪了挪身体,想起身把人抱紧,但却由于身上的束缚带,最后只是动了动指尖,勾住了发丝。


    “宝贝…”闻昭嗓音沙哑:“别哭…”


    慕洵澜哭得更凶,他心里压了许多东西,往日都借着清醒,拼命逃避着,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被鲜血淋漓的剖析出来。


    “对不起,我又害了你。”


    五年前的车祸,五年后的一身伤病。


    眼泪濡湿了被子,渐渐地,也染到了闻昭手背上。


    闻昭从未有哪刻像现在这样心痛过,他本来就见不得慕洵澜受委屈,更别提人还坐在他面前一边哭、一边道歉。


    这他妈简直绝杀。


    “哪个傻逼又到你面前乱说了?”闻昭懊恼不已:“我没事,真没事,小病而已,又死不了,更不是你害的,不需要自责什么,都是我活该的。”


    他拼命挣扎着,恨不得把身上所有的束缚带全部搞坏。


    这动静太大,吓得慕洵澜红着一双眼睛又把人按回去:“别乱动!”


    感受到久违的触碰,虽然是隔着被子,又或许是无意间的行为,但片刻的满足也让闻昭稍稍安分了些。


    他安慰道:“宝贝、不哭了,跟我讲是谁欺负你了好不好?我去把他揍成折叠屏。”


    “我没事。”慕洵澜揉了揉眼睛:“没人欺负我。”


    闻昭不信,但也没应,而是咬紧牙关,胳膊在束缚带上都磨出来一圈血印,终于是抽出来部分,足够触碰到慕洵澜了。


    但想到慕洵澜的抗拒,他硬生生又忍住了,那张因为脱力而苍白的脸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怎么又骗我啊。”


    “哭得那么伤心,还肯来见我了,没出什么事儿怎么可能。”


    这下轮到慕洵澜沉默,他咬着唇瓣,垂下一双湿红的眼睛,语气认真:“对不起,这段时间大大小小凶了你很多次,态度也很差,忽略了你的感受…我…”


    他哽咽,一遍又一遍重复:“对不起…”


    他之前总觉得,这段感情受伤的只有他一个人,但闻昭……


    这个人在感情方面很固执,时常像现在一样撞得头破血流,远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强大。


    所以无论如何,就算他不想复和,也不应该对一个因他失去了健康,到现在都还苦苦支撑的人恶语相向、冷漠中伤才对。


    他明知道比起身体上的伤痛,最让闻昭难以接受的,是拒绝。


    一次又一次的拒绝。


    “不要再道歉了宝贝,都是我自己造的孽,现在都是我该受的,膝盖烂了就烂了,站不起来就站不起来,你凶我两句怎么了,拒绝我很多次又怎么了,我都愿意接受。”


    闻昭拧眉,心疼早已在眉宇间具象化,那只带着绷带、血痕的手,终是颤抖着抬了起来,缓缓落在了慕洵澜柔软的发顶上。


    这次是真真切切的触碰,没有隔着被子,慕洵澜止不住颤抖,他原本以为会有不好的记忆涌上来,但其实……除了温暖,并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感受。


    慕洵澜曲了曲指尖,或许他并不抗拒闻昭,甚至也不恨他,只是单纯的,无法迈过心理的隔阂罢了。


    温度自掌心传递,还没被拒绝,闻昭那一刻空悬了许久的心,终于得到了安定。


    “这些都不算什么。”他安抚着慕洵澜:“你高兴,捅两刀玩玩都行。”


    慕洵澜眼睛红得像兔子,嗔怒地看着他:“乱说什么。”


    “…嘶…错了,该打嘴巴。”闻昭笑了笑:“不说这个了,让我好好看看好你不好?”


    “宝贝我真的好想你,我们重逢那么久,我都没有机会好好看看你。”闻昭大半的身体都被束缚在床上,就眼巴巴的看着慕洵澜,相当可怜。


    慕洵澜抿抿唇,有些犹豫不决。


    可闻昭的病根在他这儿,如果不是他当初以为自己要死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走了之,那个意气风发的闻昭现在也不会像待宰的羔羊一样,被束缚在一张窄小的病床上,压根动弹不得。


    他想要解脱、想要自由,都得养好闻昭的病,才能卸下这份责任。


    想通了这里,慕洵澜不再纠结,而是咬着唇瓣,微微俯下身去靠在了闻昭怀里。


    失去五年的爱人现在就躺在他怀里,闻昭一颗心狂跳到近乎要分裂开来。


    他贪婪的嗅着慕洵澜发间的冷香,近乎痴迷道:“宝贝…你终于回来了…瘦了好多,我心疼死了。”


    “我好想你、好爱你…”


    宽阔的胸膛和五年前一样温暖,隔着一层被子他都能听到闻昭紊乱的心跳。


    痴情的话一句又一句萦绕在耳边,但慕洵澜在心里告诉自己,帮助闻昭养好病,让一切都回归正轨,有他没他可以正常运转,只有这样,彻底斩断和过去所有的东西的联系。


    毕竟,他啊,早就准备好消失了。


    第56章 Chapter 56 你不就想我这样……


    闻昭并没有注意到慕洵澜的失神, 反而单臂把人抱得更紧。


    他吻着他的发顶:“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宝贝,这五年你想知道的,我都慢慢告诉你, 你也慢慢告诉我好不好?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再把我们分开了, 所有阻碍都已经清理掉了……”


    慕洵澜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含糊不清:“等你病好了再说。”反正那时候也没机会说了。


    “好。”闻昭眼睛里都是心疼:“今天是不是吓到了?”


    他本来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 可一想到今晚慕洵澜要带着他们的儿子去见那一家人, 心里的嫉妒就像火一样,无端蔓延,直至滔天。


    病情来势汹汹,他甚至失去理智,随时监测的手环瞬间就触发了报警。


    远在瑞士的林森西收到数据,立刻就联系了跟着他的斯年,斯年又跟慕洵澜待在一起,这一串连锁效应,自然牵扯了许多人进来。


    慕洵澜抿唇,没说话。


    吓到是一方面,更多是今天的情况太像五年前那个叫他湮灭的夜晚了, 所以才做不到视若无睹, 继续冷漠下去。


    他是个孤儿, 没有父母教他怎么拿起、放下,或者被伤害了该怎么自我保护,所有的道理都是靠自己血淋淋的经历得到的, 所以他记仇,无比清晰的记得每一个伤害过他的人。


    可他又从小寄人篱下,反复被抛弃、弃养,察言观色已经是刻进骨子里的刻板行为, 所以感受到爱意,就会回馈出无数,仿佛生来就是会爱别人的。


    爱抚养他长大的养母,爱和他同样身世的斯年、爱给予了他无比炙热、疯狂爱意的闻昭……但其实没有人告诉他,他最应该爱的,是自己啊。


    所以离开的五年,慕洵澜食髓知味,尝到自由、尝到生命的鲜活,就再也无法舍弃这样的感觉。好幸福,就连心脏都是为自己跳动的。


    可上天偏偏不遂人意,种种跌宕的境遇,故人重逢、爱子反目,导致他现在成了一个矛盾的聚合体。


    各种各样的爱恨在慕洵澜脑海里争斗了九九八十一回,不死不休,终才得出了现在的结果:那些他的爱恨因果,他承担。等谁都不欠了,就再也没有东西可以困住他。


    见慕洵澜面容上愁云密布,闻昭忍不住蹭蹭他的额头:“没事儿,天塌下来还有我。”


    炽热的气息弥漫着,闻昭也不说话了,他闭上眼睛,安安静静享受这一刻爱人在怀的满足感,心脏缺少的地方正被一点、一点填满,他们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闻昭还记得,在澳城他们才确定关系的时候,白天工作,傍晚慕洵澜就喜欢趴在他胸膛上听财经新闻,又或者拿本书让他念。


    不想听了就接吻,他知道慕洵澜虽然嘴上嫌弃,但其实很喜欢那种黏糊糊的吻,因为长期缺乏安全感。


    闻昭更明白,他的爱人很别扭,经历了很多,外表有多坚强,内里就有多脆弱,所以需要他重新把安全感建立起来,让慕洵澜是真的愿意回到他身边,而不是被内疚感作祟,胁迫着往前走。


    他们就这样静静靠了很久,直到慕洵澜听见闻昭均匀地呼吸声,这才慢吞吞撑着胳膊从他身上起来。


    他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又替闻昭掖好被角,轻手关上病房门,出去了。


    Afonso就坐在走廊外边的椅子等待,见慕洵澜脸色好转了些,才说:“Tiago在Bela酒店附近的海边找到了Nian,他差不多冷静下来了,但是不愿意过来。”


    “没关系,随他去吧。”慕洵澜眼底一片清明:“只是麻烦Tiago了。”


    Afonso摆摆手,“他本来就是高中老师,你知道的,他很擅长应对孩子,就让Tiago和他聊聊吧,说不定会好些。”


    “谢谢。”慕洵澜挤出一个笑容。


    “今晚打算留在医院陪那位先生吗?”Afonso问。


    慕洵澜点了点头,闻昭这次是单独送斯年过来的,连个助理都没带,如果他都走了,还能指望谁。


    “好吧,今晚我们会帮你看着Nian的,等明天那位先生的家人过来,再把他送过来。”Afonso拍拍慕洵澜的肩膀,起身离开。


    Afonso走后,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好累,像是走进了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次日,慕洵澜早早从医院出来,在附近华人开的早餐店,给闻昭打包了粥,然后又买了换洗的衣服,这才回到医院。


    但还没靠近病房,就听见一阵嘈杂的推搡声:“先生!您的情况没有完全稳定,身上有伤,还不能拆掉束缚带…”


    接着又是一道鬼哭狼嚎的声音:“老板呐!别乱动啊,身体要紧!你噶了我上哪里找那么大一个好心人给我投资?”


    闻昭又被结结实实捆在了床上,但那只昨晚挣脱的胳膊成了漏网之鱼,还不知道从哪里顺来把手术刀乱挥,搞得一众医生、护士都不敢靠近。


    他脸色苍白,表情异常狰狞:“滚!都滚!老子媳妇又跑了,追不回来你赔吗?”


    林森西瘪着嘴说:“跑啥啊,把刀放下吧老板,都出幻觉啦,我早上来的时候这边就只有你一个人。”


    “放屁!”闻昭被绑在床上,伸着脖子怒骂:“昨晚他就是来了,还让我抱了,那么大一个活人,绝对不是幻觉,怎么可能是幻觉!”


    “哎呦,这下真是想疯了。”林森西挥了挥手:“算了,给他来一针,消停消停。”


    “林森西!”闻昭怒目圆睁:“你今天要是敢扎,今年的投资都给老子吐出来!”


    “老板呐~”林森西故意掩面而泣:“您真的是出幻觉了,我问过医护人员,压根没人见过银头发的东方人进来啊…”


    “呜呜呜我的投资,吐不了一点!”


    闻昭咬咬牙,用手术刀去磨身上的束缚带,企图割断带子挣脱束缚。


    一旁的林森西动了动眼神,正要示意医护人员上去抢刀,就听见门外边传来一声轻飘飘、还挺冷淡的:“他没出现幻觉。”


    林森西难以置信地回头,就瞥见一位简直可以用风华绝代来形容的大美人站在门口。


    他眸色平静,身子很单薄,一头银白的发丝扎成条辫子,松松垮垮搭在肩前,皮肤很白,是那种终年不见天日的冷白,手上还大大小小提着不少东西,看样子是买的粥之类的。


    闻昭也顿住了,一股莫大的懊恼从他胸腔蔓延上来,完了,发病又让媳妇撞见了,他这烂嘴,就不能忍忍吗!


    “老、老板娘?”林森西简直目瞪口呆,他在心里又把闻昭托出来狠狠编排一顿。


    不是,老板,你早说老板娘是这样式儿的,那我还不理解你为啥想得要死要活的吗?真是服了。


    慕洵澜没接那声老板娘,也没点头,只是介绍说:“我姓慕,名洵澜。”


    “……性别男。”


    “好嘞,老板娘!”林森西眼冒金光。


    “……”


    慕洵澜把东西都放在门口的柜子上,淡淡瞥了一眼被三五个医护人员团团围着的闻昭。


    后者已经怂得跟鹌鹑一样,哪里还有刚才那副凶神恶煞要吃人的样子。


    察觉到他想靠近,林森西赶忙出言提醒道:“老板娘,你别过去,老板现在情绪挺不稳定的,手上还有刀,危险。”


    “谢谢,没事。”


    只见慕洵澜抬步上前,那三五个医护人员已经齐刷刷后退,给他让出条道来。


    闻昭眼神飘忽,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心虚劲儿。


    “早、早上好啊,宝贝。”


    慕洵澜睨他一眼,雪白绵软的掌心摊上前去,淡淡道:“刀。”


    “这呢,哎呦,这刀有点旧了,我就磨…磨磨,再还给他们……”闻昭连头都不敢抬,分明只有一只手能动,却硬生生叫他搞出了几分手忙脚乱地感觉来。


    他把刀尖对着自己,安全的刀把稳稳放在了慕洵澜手里,确认他拿好了之后才松手。


    慕洵澜把手术刀递给护士,说:“麻烦你们了,把他解开吧。”


    护士和医生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林森西点了点头,这才敢松开闻昭,再收拾好地上的狼藉,离开病房。


    “宝贝别生气…我…我真没想揍他们。”闻昭“唰”地从床上坐起来,想去拉慕洵澜的手,后者没给碰,林森西隔那么老远都看到他老板脸上的裂痕。


    爱啊,这绝对是真爱。


    他再也不在背后蛐蛐老板恋爱脑了。


    “没生气。”慕洵澜嗓音一如既往的平淡,顾自拆开粥搁在床边柜上,“吃饭吧。”


    人都是得寸进尺的,闻昭眼巴巴看着,其实是想他喂的,但是慕洵澜脸皮薄,旁边还有那么大一个林森西,他肯定不愿意。


    “林森西。”闻昭瞥他一眼:“你不觉得你有点亮吗?”


    本来掏出小本本打算来一次近距离记录数据的林森西:“……”


    “All right。”林森西摊摊手:“我滚了。”


    病房终于回归清净,闻昭胆子也大了些,他伸出指尖勾勾慕洵澜的衣角,解释说:“早上我以为你走了。”


    慕洵澜无语,偏偏他还不能叫闻昭闭嘴,只能耐着性子:“没走,吃饭去了。”


    闻昭小心翼翼问:“能不能别再走了…”


    慕洵澜没应,而是端起打包盒,把盛满粥的勺子送到闻昭嘴边,“吃吧。”


    “这么好?”


    幸福来得太突然,闻昭眼睛一亮,赶紧张开嘴吃下去,就听见慕洵澜动了动唇瓣,抬起眼眸看他一眼,淡淡道:“你刚刚把人都赶出去,不就想要我喂你么。”


    第57章 Chapter 57 跪下,跟你爸爸……


    懂啊, 他都懂。


    闻昭眼睛往什么地方看,慕洵澜就知道他心里打的算盘,只是大部分时候都不想理而已。


    “好吃!是你做的吗?”闻昭眨了眨眼睛, 如果他身后有条尾巴, 现在早就翘上天了。


    “路边买的。”


    “宝贝你真好,还想着给我买早饭。”


    “……”


    闻昭是不会让他有一句话掉地上的。


    “快吃。”慕洵澜小声催促。


    “我自己来吧宝贝, 你端久了手酸。”他见好就收, 从慕洵澜手里接过碗,那明明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的青菜粥,但闻昭却喝得特别香。


    吃过早饭,护士进来给闻昭脑袋上的伤口换药,那个窟窿还不小,一晚上过去,血都从纱布里渗出来。


    闻昭本来想拉慕洵澜的手,但硬生生忍住了,他抬眸看过去:“宝贝,你先出去吧,拆纱布有点吓人。”


    这倒是吓不到慕洵澜什么, 但他确实不想待在病房里面, 索性就顺着闻昭的意思来了。


    他推开门出去, 正巧Afonso发来消息,说Tiago带着斯年过来了。


    慕洵澜深吸一口气,回复说好。


    他其实现在想得挺清楚的, 有些东西没法强求,缘分太浅了。


    而且不是早就试验过了吗,他没有任何家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平常心对待就行。


    Tiago顺着慕洵澜给的地址找上来, 斯年就跟在他身后,唇瓣紧抿着,眼神也垂在地上,看不清神色。


    “你父亲已经醒了,进去看他吧。”慕洵澜让开一条道儿,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斯年进门后,Tiago摊了摊手,表示惋惜:“昨晚我试图和Nian聊聊,但是他什么都不说。”


    “没关系,辛苦你了。”慕洵澜说:“一起喝杯咖啡吧,感觉医院待久了蛮困的。”


    Tiago正要说好,却没成想,下一秒,一声巨大的花瓶碎裂的声就从病房里传来。


    慕洵澜心里“咯噔”一下,“我去看看。”


    说完,他推门而入,就看见闻昭阴沉着一张脸坐在病床上,周身都绕着一圈戾气。


    斯年站在床边,脚下是裂开的花瓶,玻璃渣子溅了一地。


    闻昭抬手,一巴掌甩在斯年脸上。“啪!”地一声,尤为响亮。


    这一巴掌的力道压根没有收敛,斯年稚嫩的侧脸很快就肿得不成样子。


    慕洵澜一惊,飞快将人拉在身后:“有什么事情好好说,打孩子干什么。”


    闻昭仿若不闻,他神色发狠:“跪下,给你爸爸道歉!”


    斯年硬生生捱了一巴掌,没哭,倔强地就着玻璃渣子跪下去:“爸爸,对不起。”


    闻昭就差下床再补一脚,他吭哧一声:“原因。”


    “昨晚不该不尊重爸爸,不该对爸爸说那些话。”


    “好了,没什么事。”看着斯年被玻璃渣划出的血的膝盖,双手把人托起来:“爸爸原谅你,快起来。”


    斯年没动,看上去还没长开的身子原来那么沉,慕洵澜压根拗不过他。


    “你是真的要原谅他吗。”闻昭抬眸,就这么定定看着他。


    那种炙热的、狠戾的视线扫过来,慕洵澜被盯得头皮发麻,他莫名有一种自己整个人都被看穿的错觉。


    慕洵澜没接那句话,而是岔开了话题,“让斯年起来吧。”


    闻昭下床,逼近,继续问:“是真的打算原谅斯年,还是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都不在意了?”


    虽然这一个月闻昭一直追在他后面小心又卑微,这很容易给人一种,他没有什么威胁,甚至好脾气的错觉。


    但慕洵澜不会这么觉得,他永远记得,闻昭骨子里是个多么恶劣、多么强势的人。


    也许是这五年让他学会了伪装,做一个温柔又体贴的人,但面具可以戴上,也可以碎掉。


    他们之间能周旋到现在,和五年前那场可笑的“垂钓游戏”一样,事情可以发展下去,完全是因为闻昭愿意遵守规则。


    也仅此而已。


    闻昭能视若无睹孩子,跟他把所有事情都剖析得一干二净,甚至再进一步接触,但慕洵澜做不到,他还要脸。


    “问这个做什么。”慕洵澜极力让自己保持着镇定,“回去躺着,你还病着。”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是压根不在意了,已经打算好了一切,所以才马上原谅的。”


    闻昭敛住神色,直直把他逼入病房的死角,他身上的气息在暴/虐,眸中的风暴清晰可见的酝酿成型。


    “滚出去。”他对斯年说。


    在门外听墙角很久的林森西趁着门打开的那一刻,带着镇定剂冲了进来,他举着吹筒,针头已经对准了闻昭。


    但闻昭站的位置是死角,有半扇门挡着,林森西拧紧了眉头,也不敢行动。


    慕洵澜理解林医生想帮他一把,但这针筒有多大的几率能扎中闻昭没有把握。


    而且慕洵澜毫不怀疑,如果这针镇定剂没扎中闻昭,那他暴怒起来,把林森西搞成残废问题应该不大。


    想到这里,慕洵澜觉得这对林森西来说简直无妄之灾。


    最后,他动了动指尖,示意林森西出去。


    后者犹豫了几秒,只能堵一把老板是真的爱老板娘了。


    他关上门出去,带走了斯年和镇定剂。


    “他们都走了。”闻昭抬指,去碰慕洵澜的脸,没用力,只是想他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那我呢,你昨晚来照顾我又是因为什么?”闻昭滚烫的气息喷洒在慕洵澜脸上,他们还有几厘米就要亲上。


    闻昭似乎很不理解,他问:“是在给我和好的暗示吗?”


    “还是又打算还完所所有你觉得亏欠的,再一身轻松的离开。”


    慕洵澜被他弄得难受,但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们挺契合的,闻昭也很懂怎么让他有感觉——在体面的情况下。


    他轻轻用鼻尖去蹭慕洵澜的侧脸:“怎么不回答我?”


    闻昭的状态很奇怪,他的眼里不再是以往的温柔、爱恋,而是纯粹的失控边缘,像是火山喷发的前奏。


    慕洵澜猜到了,闻昭又发病了,并且已经神志不清了。


    可就算都这样了,闻昭还是精确猜出他想干的事,不过也没什么,慕洵澜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声音很平静,眼神直视过去:“你弄疼我了。”


    “哪里疼。”闻昭落在他侧脸上的手抖了一下,很轻,但还是被慕洵澜捕捉到。


    “脸。”


    “那我亲一下,就不疼了。”闻昭歪了歪脑袋,松开落在慕洵澜脸上的那只手,转而用唇瓣去蹭他、甚至是咬他。


    慕洵澜没躲,否则刺激到了闻昭,他这具破烂的身体,更不够折腾。


    起初闻昭只是小心地碰了一下,然后发现慕洵澜没有反抗他,被情绪彻底侵占的大脑竟然隐秘地涌上来少许叫做快/感的滋味。


    他胆子大了些,张开用虎牙去咬慕洵澜雪白的侧脸,就像在吃一只软糯的雪媚娘。


    好香、好软。


    咬完,闻昭本能地抱着他,继续问:“你让我亲亲了,所以我们和好了对吗。”


    “和好对你来说是件很重要的事吗。”慕洵澜引导他继续说。


    “是!”闻昭斩钉截铁。


    “如果不和好呢,你会怎么做。”


    “杀/了你。”闻昭笑着说:“再/杀/了我自己。”


    他弯着眼睛,指腹去蹭慕洵澜的唇瓣:“宝贝,我俩死都得埋一个坑。”


    这个蛮恐怖的回答从闻昭嘴里说出来,讲真的,慕洵澜也不是很意外,他继续问。


    “你爱我吗。”


    “爱。”


    “有多爱。”


    “为你报复所有人。”


    “什么?”慕洵澜本来是想继续往好的方面引导闻昭,但却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不寻常的地方,“什么意思。”


    闻昭像只邀功的大狗狗,到处蹭。


    他笑得无比诡异:“庄齐,残了。闻人羿,进去了。管家,没了。那些欺负过你的人,他们都得付出代价。”


    慕洵澜一颗心猛然往下坠,他只觉得后背阴寒无比。


    爱可以让枯槁的骨骼长出血肉,也可以让意气风发又肆意的少年变成复仇的机器。


    慕洵澜说不出来心里什么滋味,但闻昭变成这样,他是完全责任人。


    他不害怕闻昭的所做所为,而是罕见地生出了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


    一个人,一条复仇路,孤孤单单走了五年。


    有多黑暗,他想象不出来。


    慕洵澜深吸一口气,继续套话:“你这五年只报复人了吗?”


    “嗯…挣了很多钱,都给你花,你男人很厉害,现在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你低头。”


    闻昭又咬他,这次是在脖颈,虎牙轻轻摩挲过,与刺痛一起留下的还有一串齿痕。


    “还种花,在院子里种了很多铃兰花,把我们的儿子养大,把山居的猫猫狗狗也养大。”


    慕洵澜沉默了很久。


    他知道闻昭是个没耐心的人,不喜欢猫狗花草,甚至也没多爱斯年。


    但闻昭愿意学着去爱,原因也仅仅是因为爱他,所以爱屋及乌而已。


    见他失神,闻昭没忍住,又亲:“所以我们和好了吗?”


    “我会照顾你的。”慕洵澜听见自己说:“安心养病吧。”


    “我不要……不要……”


    闻昭摇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你没有要和我和好,你还是要走的……”


    他突然崩溃,接连后退几步,视线已经无法聚焦,撕裂的痛感袭来,闻昭抱着脑袋就往墙上撞。


    “砰!砰!砰!”


    那撞击声大到慕洵澜心惊胆战,闻昭是下死手撞的,没几下额头上的纱布就渗出血来。


    “干什么!”慕洵澜大惊失色,慌忙上前就去拉闻昭,一直在门外等着的林森西也站不住了,推了门就进来把慕洵澜从风暴中心扯到边缘。


    “别过去!老板现在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


    林森西紧皱着眉头,他抬了抬手,后面的医生已经架上了镇定剂。


    慕洵澜惊魂未定,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闻昭一下接一下往墙上撞,血液从纱布底部渗透出来,描摹出他的眼睛,一路滴到下巴上,和泪水混在一起,彻底不分彼此。


    医生手抖得厉害,第一针镇定剂没能命中,但也幸好闻昭没有被针头激怒。


    慕洵澜眉心紧促:“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林森西满头大汗,“老板越来越难搞了,要么你就让他把自己撞晕,要么就用镇定剂。”


    “离他远一点!”闻昭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睛,猝不及防打断了两人的悄悄话。


    林森西举起手,赶紧和慕洵澜拉开了距离:“远了远了,看见了吧。”


    慕洵澜独自站在大门另一端,牙齿咬进唇瓣,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分开也是一种折磨。


    至少对闻昭来说,没有他的地方都是地狱。


    闻昭缓缓直起身子,两行热泪顺着从血迹上滑落,慕洵澜看得真切,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没用的。”“我还是解决不好和他的问题。”


    “我不要活了…好难受,好痛。”


    痛苦到极致的人最后往往出奇的平静,闻昭脸上分明挂着浅笑,但脚步一直在往后退,那扇半开的窗户成了他最后的解脱。


    没有任何预兆的,他放任自己下坠。


    慕洵澜眼睁睁看着闻昭往窗户外边倒,他再也顾不得过往的爱恨情仇,直直向前冲去。


    “闻昭!!!”


    这一声撕心裂肺。


    可他慢了一步,到最后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拉住。


    只听见和风声一起传来的那句带着乞求的:“别恨我了。”


    慕洵澜软了双腿,呆滞地坐在地上。


    他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刚刚怎么了…


    好像…


    闻昭跳楼了。


    第58章 Chapter 58 他其实一直都爱……


    闻昭没死成。


    病房所在的楼层不算高, 加上跳的时候下面正好有树枝做缓冲,最后他落到了车顶上,只是陈年老伤的肋骨又裂了, 得好好养着。


    医生把人小心挪下来, 运往手术室,但外面守着的只有林森西。


    斯年守着慕洵澜。


    眼睁睁看着闻昭跳楼的冲击力太大, 慕洵澜心率飙升, 几乎是瞬间就晕死过去。


    闻昭从手术室出来、甚至过了好几个小时醒过来的时候,慕洵澜那边都没动静,林森西夹在中间是两头都不敢刺激。


    “老板啊,不能再折腾了,再折腾人要废了。”他苦口婆心的劝啊,肚子里一点墨水都没有,那些书本上该死的知识,实践起来简直聊胜于无。


    闻昭闭了闭眼睛,“出去。”


    没死成就已经很烦了,再听傻逼哭更烦。


    “虽然老板你现在清醒了,但是我出去你再跳怎么办?我怎么跟老板娘交代呜呜呜……”林森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简直是最不希望老板噶的那一个。


    “你都不知道, 那一跳把老板娘吓晕了, 现在人都没醒,老板,还是好好活着吧, 别想不开了。”


    闻昭眼神暗淡无光,他动了动唇瓣,最后只是缓缓说:“帮我瞒一下。”


    “啊?”林森西不解.


    慕洵澜是在睡梦中被闻昭跳楼的景象惊醒的,此时离早上的惊险已经过去了十来个小时。


    他满头大汗, 掌心压在胸口上,险些呼吸不上来。


    斯年一直守在旁边,听到动静就马上察看状况。


    “爸爸?”


    青涩的嗓音和刺眼的灯光暂时让慕洵澜放空了两秒。


    他轻颤着湿润的睫羽:“闻……”


    那两个字像是吞了刀子,每一下都划在心口上。


    慕洵澜说不下去了,抬手挡住眼睛,无声痛哭。


    他明明知道闻昭只是想要一个回应,他大可以答应下来,先把人稳住,到最后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这样。惨痛。


    “父亲还活着。”斯年安慰他说:“楼层不高,加上房间下面有树、有车,所以没受重伤,只是肋骨又裂了,得好好养着。”


    慕洵澜猛吸两口气,哽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好吗斯年。”


    虽然不明白他想做什么,斯年还是点了点头,确认房间窗户锁好后,这才离开。


    关上门的那一刻,慕洵澜再也压抑不住哭声。


    他早就告诉过自己不能再哭,太懦弱了,太无能为力了。


    但……如果是因为闻昭。


    他们之间的悲哀足够海水逆流,他流点眼泪又算什么。


    慕洵澜哭到最后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沙哑,等到发泄完了内心所有的恐惧与后怕,才终于停止。


    他沉默着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然后细细擦干水渍,这才开门去闻昭的病房。


    林森西正从拿了病例要进房间,看见慕洵澜过来先是一惊,然后又想到之前老板的请求:


    “当时是我没控制住自己,他肯定吓坏了,最好的办法是别提这件事情,就当我不记得了,他怕再刺激我,就不会再提,自己也能好受一些。”


    慕洵澜问:“闻昭醒着吗。”


    林森西只能硬着头皮演,他有点不自在地说:“应该醒的,我打算给他再检查一下,就是……”


    “怎么了?”慕洵澜拧眉:“是哪里伤得太重?情况不太好?”


    “不不不、”林森西赶紧解释:“不幸中的万幸,病房楼层不高,下边还种了树,老板除了肋骨就是把脑袋撞到了。”


    “嗯?”


    “发病过后会有一定的记忆缺失,加上撞到脑袋,老板有点不记得早上发生了什么,包括跳楼的事儿,所以您还是别再提这事儿,免得老板又去想。”


    慕洵澜不清楚闻昭的病情,但下意识的就会配合,他轻轻点头,“我想进去看看他。”


    “可以,您先去吧,老板现在的记忆停留在早上没发病的时候,您陪着演一下就行,尽可能像之前一样对待他,不要因为早上的事儿太过于温柔,他会发觉的,然后把我叫进去给他检查一下。”


    林森西表面淡定,内心疯狂谴责自己。


    “好。”


    慕洵澜点头之后推门进去,闻昭静静躺在病床上,额头上的纱布已经换成了新的,但苍白的脸色难免还是会有些瘆人。


    眼底的暴/虐也消磨掉不少,但悲伤丝毫未减,看见慕洵澜的那刻,他瑟缩了一下目光,像做错了事儿的孩子一样,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


    慕洵澜抿抿唇,强忍住失而复得的大起大落,故作冷淡地说:“把头拿出来,老蒙着不好。”


    闻昭颤了颤目光,嗓音带着虚弱:“宝贝…你是不是生气我早上拿刀的事情了。”


    “没有。”慕洵澜心尖一颤,极力把早上的疯狂压抑住,淡淡说:“别多想。”


    “那、那我们和……”


    “我会照顾你的。”慕洵澜按照早上的说法接话。


    果不其然,闻昭眼底划过一抹深深地失落,但也没敢多说什么。


    他似乎在思考,“照顾”和“和好”是可以同类而言的吗?


    头好痛,想不出来。


    闻昭换了种方法求证,更简单粗/暴:“那我要亲你。”


    慕洵澜抿唇:“你早上亲了很多次。”


    “不算。”闻昭垂下眼睛,盯着他的唇瓣:“我想亲这里,还想你摸摸我。”


    “……”


    你怎么不说你还想做一次。


    “不行。”慕洵澜按照林森西说的继续演:“你今天砸东西了,不能再亲,这是惩罚。”


    闻昭顿了几秒。


    慕洵澜紧张地攥紧了衣角,他差点就要以为闻昭识破了什么。


    但还好,现在的闻昭也算讲道理。


    不过是他自己的那套道理。


    “那明天给亲吗。”


    “看你表现。”慕洵澜替他把被子拉下来,“现在我要叫医生进来给你检查身体,不许发疯,不许打医生,好好配合,能做到吗。”


    “我乖,我乖。”闻昭连忙点头,讨好的去拉他的手,发现没被拒绝,整个人内心都舒畅了。


    慕洵澜仔细观察过,确认闻昭眼底的不稳定因子所剩无几后,这才开门让林森西进来。


    “林医生,好了,麻烦您进来给他检查一下。”


    掐着手表等待的林森西看似在原地,实则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林森西收了iPad,掏出他的小本本就进来了。


    “哈喽,老板~”他喜笑颜开:“你还好吗?”


    “还记得我是谁吗~”


    闻昭瞥了一眼,似乎在思索记忆。


    “傻逼。”


    “你是傻逼。”


    林森西:“……”


    不过林森西也是能屈能伸的,他很快整理好表情,继续说:“啊好吧,我就是傻逼。”


    “现在傻逼要给你检查身体了。”


    闻昭嘴一瘪,可怜兮兮地看着慕洵澜:“老婆,我不要傻逼来。”


    慕洵澜嘴角抽搐着:“那我走。”


    “啊啊啊,别走!”闻昭攥住他的手腕,死死握在手心了:“算了,傻逼就傻逼吧。”


    “喂,你快点。”


    慕洵澜语气直降:“懂不懂礼貌。”


    闻昭捂着嘴,小声说:“懂。”


    林森西简直感激得喜极而泣,天呐,老板娘是什么天使!


    “咳咳…没事,我拿老板那么多投资,一句傻逼算什么。”林森西还是掂量得清自己几斤几两的,他掏出听诊器,配合着病房里的设备,开始检查。


    闻昭很戒备地盯着林森西,似乎已经把他划进了敌人范畴里。


    最后是护士进来注射过药物,闻昭才彻底消停了。


    “呼~”林森西长舒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完事,多亏老板娘配合得好,这针下去,再醒来就没事了。”


    慕洵澜点点头,“谢谢您。”


    “哎呦!”林森西哪敢当老板娘的尊称啊,老板起来不得削死他不可。


    “别这样老板娘,咱们还是找个地儿聊聊老板病情吧。”


    “好。”慕洵澜其实也想知道闻昭现在病到什么程度,能让他痛苦到需要跳楼解脱。


    “那边花园说吧。”林森西紧张兮兮地看了眼病房:“老板耳朵灵着呢,让他知道我跟你单独待在一起,他肯定要发疯断我投资。”


    想到早上闻昭喝止他和林森西角落的那一幕,慕洵澜点头:“可以。”


    他跟在林森西后边,后者拎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直到进入花园,才停下。


    “老板娘,坐。”林森西把公文包里的数据记录都拿出来,厚厚的,一叠又一叠。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林森西,是老板的近五年的专职心理医生。”


    “五年?”


    慕洵澜指尖发颤,原来从他离开的那刻起,闻昭就已经生病了。


    他不敢想象,这种情况下,闻昭是怎么报复那些人的。


    “是。”林森西点头:“我第一次见到老板的时候,他的眼神就跟要杀/人一样,狂躁易怒,其实现在也差不多,早上您都看见了,他根本不可能跟我们好好说话,只是在您身边他看上去正常些,甚至还有点低三下四的感觉。”


    “这算狂躁症还是躁郁症?”慕洵澜问。


    “都有,但都不准确。”林森西推了推眼镜:“我后来分别在正常、发病状态下,都给老板做过测试,其实老板‘发病’的时候他是很清醒的,他只是没办法控制自己,但他其实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所以早上在病房,发生了什么,其实他都知道,且清醒。”慕洵澜拧眉:“包括跳楼。”


    “答对了。”林森西打了个响指:“就是这样。”


    “老板的病情,这五年来我用很多次测试详细分析过,一直没有答案,但今早见到您,我恍然大悟。”


    林森西眯了眯眼睛,语气严肃:“展现给我们的老板才是真实的老板,而您看到的,是经过伪装后的老板。”


    慕洵澜一滞,那这么说…


    “准确来说应该是:老板本来就是一个那样的人,易怒、强势,这点据我了解是和幼年成长环境有关,也许可能以前没有到那种程度,但您和他分开之后,意外的扩大了这点,就有了展示给我们这一面的老板。”


    “但他当然知道,您不喜欢他这样,那他就装呗,温柔啊,弱势啊,我觉得他装得还挺像,至少从我一个专业医生的角度讲,没有任何问题,就是个正常人的样子。”


    慕洵澜忍不住问:“那为什么今早会…”


    “这不来了嘛。”林森西摆摆手,“因为老板有自己真实的一面,也有展现给您的温柔一面,您走了这五年,他时常会出现幻觉,觉得您还在,所以伪装的一面偶尔会出现,时间久了,他就分不清了。”


    “那他单靠自己分不清咋办嘛,就借助外力呗,给自己来两刀啊,或者给脑袋撞个大窟窿,痛了不就能清醒些。”


    “但他清醒了又怎么样?”林森西觉得还挺无奈的:“您又不喜欢他清醒的样子,他就继续把自己变成您喜欢的样子,然后周而复始,无休止的伤害自己。包括今天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他清醒了,想到您还是抗拒他,承受不了就跳了。”


    “现在您看到的老板发病的前奏都是毛毛雨,才骂我们两下,摔点东西,以前最严重的时候,我们都得穿防弹背心才敢靠近老板,当然刀子插不中我们,他就插自己,总归得发泄。”


    “…能治吗?”慕洵澜最在意的就是这点。


    他无法再用责任推脱一切,更不愿把自由镀上枷锁。


    因为慕洵澜深刻的明白,还不清。


    闻昭离了他,也是真活不了。


    他们之间的一切,早就在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朝夕相处中,打碎了杂糅在一起,不分你我,直至重新长出血肉。


    林森西耸耸肩:“这个吧……不好说,反正我能确定的就是……您的牺牲会很大。”


    “嗯?”慕洵澜不解。


    “老板这种情况根本离不开您,如果您愿意时刻陪着他,给他足够的…嗯…就是…额…”


    林森西结巴了,他知道老板是当时做了错事才导致和老板娘分开那么久的,虽然这五年老板一直在赎罪,但…也没人说老板娘一定会原谅啊。


    他这个心理医生最多只能看出来老板娘不会不管老板,但具体的恩怨情仇,谁懂?反正他不懂。


    “没事,您直说就好。”慕洵澜其实挺冷静的,他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慕洵澜无法欺骗自己,他其实一直都是爱闻昭的,却又害怕重蹈覆辙,但…如果另一个选择是用闻昭的死亡来兑现,那…他不要。


    这绝不是他要的自由。


    更不是他们间该有的结局。


    他更没有把握自己能否再承受住一次失去闻昭的崩溃。


    林森西有点不好意思,他觉得老板娘美得跟天上的神仙一样,这样说真挺冒犯的。


    “大概就是正常伴侣之间会做的事,比如…安抚呀,亲吻呀…甚至…咳咳…x生活。”


    “然后慢慢把老板的安全感建立起来,不管他是温柔的老板,还是暴躁的老板,都一样安抚他,不惊讶,不恐惧,渐渐把两个老板融在一起,就会好很多。”


    林森西已经尽力在用通俗的话讲了,为了他的投资,他还是不希望吓跑了老板娘。


    “嗯。”这和慕洵澜想的大差不差,他淡淡一应:“现在我需要离开三天,这两天麻烦你们照顾好闻昭,三天后我回来会给闻昭答案。”


    “啊?”这回答挺出人意料的,林森西瞪大了眼睛,“方便问问您去哪里嘛。”


    “拜访两位朋友。”慕洵澜没有多说。


    “那、那您现在走吗?”林森西手忙脚乱地站起来,他准备的那么多资料还没来得及翻呢!


    “还是等老板醒了,告诉他一声再走。”


    “不告诉他了。”慕洵澜说:“因为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去求证。”


    “我实话跟老板讲吗?不美化一下?”


    林森西眉毛一高一低,他已经能想象到自己脑袋被开瓢的模样了……


    “你既然说他发病也是清醒的,那就直接跟他讲,他没那么脆弱,就说是我的意思,他有自己的判断。”


    这点慕洵澜还是相信闻昭的,而且他说的话,闻昭不会不听。


    就算再生气,那也一定是因为三天时间到了,他没有回来。


    “嗯……好吧。”林森西哭丧个脸,果然钱拿多了就得从其他地方还回去。


    “您尽快回来,我努力控制住老板。”


    慕洵澜点头,也没收拾什么东西,回到清吧拿了证件,就购买了最近一班飞往新加坡的机票。


    他要去见闻昭的母亲。


    苏嘉禾。


    第59章 Chapter 59 那五年


    从葡萄牙到新加坡, 十二个半小时的飞行时间,慕洵澜闭着眼睛,半梦半醒了很久。


    梦里是五年前的场景。


    那天他从小县城的医院出来, 漫无目的地走, 直到眼前都飘起了银白的小点点,慕洵澜才知道, 下雪了。


    他恍然惊醒, 原来自己已经和闻昭从明媚的初夏,走到了冬天。


    这段时间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尝到了被人惦念的幸福感,也感受到了缠缠绵绵的爱意。


    慕洵澜是真的想过,要和闻昭安安稳稳一辈子,相伴到老的。


    不过也挺可笑,就当时他们的身份而言,这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感知到那天要来了,慕洵澜其实挺坦荡就接受了,他觉得现在死,总比以后死在闻昭怀里好。


    慕洵澜思考了很多地方, 怎么才能找到一个不打扰、不给别人添麻烦的地方, 静静等待陨灭。


    他走了好久啊, 走过小县城的桥,越过平坦宽阔的河面,甚至路过一片公墓, 但都不合适。


    最后兜兜转转,慕洵澜实在好累、好疼,就靠在了什么地方,缓缓坐了下来。


    他抬起头来, 最后发现,靠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孤零零的是圾桶。


    慕洵澜当时就笑了,说不清楚什么心态,但他还挺安心的,就像见到了一位迟来许多年的老朋友。


    他觉得,自己就应该是这么一个结局。


    在小县城偏僻的垃圾桶旁边,病死、冻死、活活饿死,都可以,反正他是孤儿,一个早就该和死神离开的孤儿。


    苟延残喘那么多年,还遇见闻昭,其实慕洵澜很满足了,他其实到最后都不恨闻昭,哪怕他处处强/迫,毫不讲理。


    可能爱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好也爱,坏也爱,不过他到底只记得好的那些东西了。


    嘿,真傻,不长记性。


    慕洵澜缓缓抱住了自己,弥留之际,他想的是,会有来生吗?


    嗯…还是算了,他不要再吃那么多苦了。天堂应该是很幸福的地方才对,毕竟他应该也没有坏到死后还要下地狱。


    慕洵澜这样想着,脑袋靠在了垃圾桶上,银白的发丝缓缓垂坠,任由白雪装扮,到最后,他成了一座雕塑。


    “唉——”空气里传来浅浅的叹息,一双大手轻轻探到了慕洵澜鼻尖下,随即那人松了一口气:“还好,赶上了,还剩口气。”


    邵青明这样感叹着,迅速就塞了两粒药丸进慕洵澜嘴里,又灌水确认他把药吞下去了,这才把快冻僵的人背了起来。


    一旁站立的女人东张西望着,又把手里的暖手袋塞进了慕洵澜怀里。


    女人问:“我们为什么要救他啊,小狗狗不是说要带我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嘛?”


    “姐姐乖。”邵青明抽出一只手牵住女人:“这个人对那个人很重要的,他不能死唷。他死了,姐姐就见不到那个人了。”


    “好吧。”女人不理解,吐了吐舌头,但也没多说什么。


    邵青明身上背着慕洵澜,一手牵着女人,消失在街边。


    他连夜带慕洵澜和女人出了国,人都是在私人飞机上抢救的。


    至于慕洵澜醒来,已经是落地新加坡之后的一周了。


    那时慕洵澜才经历了第一次大型手术,针对他的心脏。


    “醒了,感觉如何?”邵青明穿着隔菌服,就站在重症监护室的病床旁,笑眯眯地看着他。


    慕洵澜浑身都是管子,精神也没恢复,下意识就以为是死了去天堂了,挣扎着想动,却发现浑身上下都痛得像是打碎了重组过。


    “哎哎别乱动了。”邵青明出言提醒:“你做完手术已经比预期醒来得晚了几天,再动神仙来了都救不回来。”


    慕洵澜动了动眼睛,面前只剩一片醒目的白。


    好像……被救了,没死成。


    最终邵青明话还没说完,慕洵澜就又昏睡过去。


    他身体亏损得实在太厉害,每天能醒过来的时间都很短,更不说话。


    邵青明本来是想等养养慕洵澜的身体,再做最后一次手术。


    但现在这种情况,病人求生意志低下,这个手术做不做结果都没有太大区别。


    邵青明其实挺无奈的,但不管从什么角度,他都不希望慕洵澜死,英年早逝,太可惜了。


    他又穿上了防护服,拿着经过一张消毒袋包装好的照片,进了重症监护室。


    “慕先生,我知道你醒着。”邵青明就像朋友一样,和他聊天。


    “今天是你来到新加坡的第四十一天,有时候我觉得我挺无耻的,不管你的意愿就救活了你,还让你过得那么难受。”


    慕洵澜不说话。


    他对邵青明救他这事,既不感激,也不恨。


    只是开始有些不理解,后来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个世界上无法理解的事儿多了去了。


    邵青明把那张照片拿出来,上边是出了手术室,死气沉沉的闻昭。


    “但是我觉得,你应该想知道他的消息。”邵青明一笑,把照片递过去,“可以睁开眼看看,当然,不愿意也是你的自由。”


    慕洵澜很疲惫,但还是睁开了眼睛。


    因为他知道邵青明这人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大学教授那么简单,他甚至都能在新加坡搞出一个实验室来,只为了救他。


    但仅仅只是这一眼,慕洵澜就怔住了。


    他本该死寂的心脏又开始缓缓跳动,血液涌过,那种感觉,清晰到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是漫长的。


    照片上的闻昭瘦了很多,眼下一片青黑,胡子拉碴的,看上去苍老了不少。


    慕洵澜简直难以置信,这是他原本意气风发的爱人。


    他眼神剧烈颤抖着,心率上升很快,呼吸也开始不稳定——因为各种精妙仪器的存在,简直防不胜防。


    邵青明收回了照片,很惋惜地说:“我是知道你没死,但闻昭不知道,他以为你死了,所以就变成了这样。”


    “我知道你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但我想你在意他,就这样子,他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帮他。


    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节,简直可以用“呕哑嘲哳”来形容的难听声音,是慕洵澜醒过来以后的第一句话。


    因为闻昭而开口。


    邵青明当然懂他的意思,他把那张照片塞进了慕洵澜手里,然后说:“或许我应该认认真真做一次自我介绍。”


    “鄙人邵青明,家父邵明华,新加坡人,东南亚首富。”


    “我的妻子,叫苏嘉禾。”


    他说起苏嘉禾的时候,语气里都是宠溺,“你知道的,她是闻昭的母亲。”


    邵青明解释说:“嘉禾当初和闻人羿是联姻,她无法反抗她父亲,为了家族存亡,只能如此。”


    “我那时候被家父仇家拐/卖到澳城,只是个穷小子,所以也无能为力。”


    “但不幸中的万幸,当年游轮事件,嘉禾又回到了我身边。”


    邵青明苦笑:“不过出了点小意外,因为撞击,嘉禾失忆了,我从她的以前的日记里得知她很放心不下唯一的儿子,所以才千方百计地接近你和闻昭。”


    “我希望你能活着,不用管闻昭,只是给他个念头吊着命,死不了就行,我保证他找不到你,也不会来打扰你的生活。”


    “所以慕先生,你可以把我做的这一切理解为,爱屋及乌,又或者是自私,都可以。”邵青明坦荡的说:“当然,选择权都在你身上。”


    “如果想活,今晚十二点前按下呼叫铃,我会为你安排创伤最小的手术,并且竭尽全力救你。”


    邵青明顿了顿,“如果拒绝,手术不会进行,但我会保证你走得没有痛苦,也会好好安葬。”


    慕洵澜静静听他说完了所有。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


    早在邵青明拿出那张照片的时候,他就确定,自己要活。


    没什么原因,就是很单纯的,不想闻昭死。


    他爱的少年应该是耀眼而健康的,而不是和他一样,困在一方窄小的土地,孤独长眠。


    可能是慕洵澜有了求生的意志,所以那场手术虽然凶险万分,但他还是活下来了,不过最后耳朵因为长期用药,烧得听力有些低下了。


    邵青明在慕洵澜身体养得好些后,重新在新加坡给他落了户口,不至于是个黑户。


    苏嘉禾虽然失忆了,但人相处起来很舒服,邵青明对她的爱,丝毫不亚于他对闻昭。


    慕洵澜就是在这么两个温暖、友善的朋友的帮助下,走出阴影,养好身体,慢慢不再悲观的。


    邵青明是个很守信用的人,这些年他因为考察,所以带着苏嘉禾和慕洵澜满世界的玩,甚至还主动帮他掩盖了踪迹,这才没有被闻昭派出来的侦探查到。


    不过自由久了,慕洵澜就发现,他和闻昭虽然彼此都深爱,但可能并不合适,这也是他拒绝和闻昭和好的原因。


    他愿意为了闻昭九死一生活下来,但生活始终是他自己的。


    所以知道闻昭没事儿的那一刻,慕洵澜就释怀了,他也应该去追寻自己想过的。


    他们都要好好的,才对。


    这种时候,和好不和好已经不重要了,至少慕洵澜是这样认为的,而且才做手术出来的头一年,他的心理问题也很严重,每每回忆起过去都是噩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不愿意再面对过去,一门心思想斩断。


    不过现在看来,华华丽丽失败了。


    他小瞧了闻昭对他的爱,小瞧了他们之间的羁绊。


    毕竟,闻昭可是做鬼都不放过他的人。


    想到这里,慕洵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他睁开了眼睛,从半梦半醒的状态脱离出来。此时此刻飞机已经要落地新加坡了,他也准备好,去填补那些他不知道的空白了.


    新加坡,禾园。


    一身烟青色旗袍的苏嘉禾趴在朱红的围栏边上,涂着丹蔲的指尖捏起鱼食,正慢悠悠地往池水里撒。


    红白、花色的胖锦鲤张着大嘴,翻滚着,还挺滑稽。


    邵青明左手一把遮阳伞,右手一把小风扇,生怕照顾不周。


    “姐姐,今天太阳大,咱们快进去吧。”邵青明苦口婆心地劝着,但苏嘉禾兴致特别好,压根不想理他。


    慕洵澜进来看见的就是苏嘉禾扔掉鱼食、踢掉鞋子,在花园里乱跑,邵青明打伞在后边追的场景。


    邵青明不敢直接追到苏嘉禾,那样她会生气。


    但瞥见门口的救星,他立刻转移苏嘉禾的注意力:“姐姐!看看!那是谁!”


    苏嘉禾自从失去记忆后智力也收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时好时坏的,不过邵青明甘之如饴,全盘接收。


    “小狗狗,你今天真的很不乖……欸?”苏嘉禾瞥见门口的身影,瞪大了眼睛:“Lan?你回家啦!”


    “嗯,有些事情想问问姐夫。”慕洵澜和苏嘉禾拥抱了一下。


    “啊,那进屋吧,你们慢慢说。”苏嘉禾挽着慕洵澜的胳膊,兴奋地把人拉进了屋。


    邵青明拍拍脑门,弯下腰又去捡苏嘉禾落在花园里的鞋,这才跟了进去。


    佣人收拾好了客厅,摆满茶点后就把空间留了出来。


    邵青明给慕洵澜斟好茶,笑着说:“是因为他的事儿吧。”


    慕洵澜点头,“一个月前,他找到我了。”


    “挺快的。”邵青明有些惊讶:“还是他厉害,我的人竟然挡不住。”


    “没有,是意外碰见的。”慕洵澜有些无奈:“但结果其实挺显而易见的。”


    “所以现在回来,是为了躲着他吗?”邵青明打趣道:“那你可来对地方了,在禾园,他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闯不进来,更不可能带走你。”


    “没有。”慕洵澜捧着杯子:“躲他做什么,我又没做什么心虚事儿。”


    “这是打算和好了吗?”邵青明还挺期待他的回答,毕竟这对爱人的波折是他一路看过来的,如果真的能破镜重圆,那他觉得也算圆满了。


    “嗯。”慕洵澜如是说:“所以回来问姐夫一些事情。”


    “哎呦,这都叫我姐夫了,那我不得好好回答。”邵青明眉开眼笑,这声姐夫是真的很受用。


    慕洵澜笑了笑,说:“当初救我的时候,姐夫说不告知闻昭我的行踪,只是让他知道我还活着,所以他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活着的、以什么形式?”


    “这个,其实很早就该讲了,但是看你那时候难得心情好,怕你又担心,就没说。”


    邵青明回忆:“你走的第四年多讲的,还真挺晚了,我没想到他真的撑了四年多,才用上了那张在南极拍的照片。”


    “我救你的时候,他已经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侦探说,从来没见过那么死气沉沉的一个人。”


    “不过后面他伤好就出国了,看上去就跟没事人一样,带走了你的养子,一直和教父友生活在一起。”


    慕洵澜聚精会神地听着,生怕错过一个字。


    “你走的这几年,他陆续报复了庄齐、闻人羿,接手了姐姐的大额财产,把教父的公司发展得很大,不过这些也仅仅花了不到四年时间。”


    邵青明感概:“新脑子果然就是好用,能短时间内干那么多大事儿。”


    “我猜测是因为所有要做的事儿都干完了,忙碌已经不能麻痹他了,所以第四年,闻昭病重,我没留照片,怕吓着你,那样子跟油尽灯枯的尸/体没什么区别,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咽气。”


    “他当时是真挺不想活了,每天都想下去找你,但估计也是你的儿子还小,他教父年纪也大了,不忍心让教父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才没咽气儿。”


    慕洵澜眼圈红红的,心疼都挂在了脸上。


    邵青明抽了张卫生纸递过去,继续说:“差不多就是今年的春天,我觉得再不告诉他关于你的信息,那我做的这一切都白费了,毕竟这四年他做的那些傻逼事也已经惩罚过了,所以我带着那张照片,去找了闻昭。”


    “还真挺神奇的,他看了那张照片,眼睛上灰蒙蒙的雾气都散开了。”邵青明摊手:“不过我可没有多说,哪怕后来他再找人来问过我多次,我也没泄露半点消息给他。”


    “但那张仅仅是背影的照片已经够用了,再过三个月侦探发来照片的时候,他看上去精神了不少,也愿意配合医生治疗了。”


    “半年多过去,就是你现在看见的闻昭,其实已经看不出来太大的问题。”邵青明顿了顿:“哦,不过听说他心理问题更严重了,经常都发狂发疯,我觉得Lan,这个你得注意一点。”


    慕洵澜缓缓摇头,那张餐巾纸被他压在手心,“没关系,他不会伤害我。”他都是在伤害自己。


    “或许我当时勇敢一些,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


    慕洵澜垂下了眼睛。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懦夫,但在面对闻昭的事情时,出于那份独一无二的感情,会让很多事情都变得畏手畏脚。


    他怎么可能不害怕覆辙重演,怎么可能再想去经历一次被逼到走投无路。


    邵青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回以一个安慰的微笑:“或许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呢?”


    “那小子现在可厉害了,在哪里不是横着走,再过两年说不定连首富就要易主了。而且他跟闻庄两家那边都断绝关系了,现在是真的孑然一身,多适合你俩修复感情啊。”


    是啊,没有什么时候比珍惜当下更好。


    慕洵澜含着泪笑了。


    有些事情在认定答案后,根本不需要纠结。当天,他就买了一张飞回波尔图的机票。


    临走的时候,邵青明揽着苏嘉禾的肩膀,笑着说:“下次把那小子也带回来吧,五年前那一下我还记得呢,非得让他叫我声爹,我心里才舒服。”


    慕洵澜说:“等他好些吧,闻昭还不知道嘉禾姐活着,他当时接近我,也是为了嘉禾姐的下落。”


    邵青明说:“Lan,这事儿我得为那小子辩解两句,他从来都没打算过要给闻人羿做事儿过,只是后来……”


    “我知道。”慕洵澜摇了摇头,“到现在我还怀疑他,那未免也太看不起这份感情了。”


    “期待你的好消息。”邵青明会心一笑:“祝你新生,Lan。”


    慕洵澜上去同这对温暖的夫妇拥抱,“也谢谢你们没有放弃我。”


    载着答案的飞机滑行而出,在冲破迷雾的那一刻,豁然开朗。


    十二个半小时的旅途很长,而且还是短期乘坐两次,但慕洵澜从来没有那么安定过,他伊斯坦布尔转机的时候给林森西发了信息。


    [我回来了,波尔图时间明天上午就能到,辛苦你照顾闻昭。]


    收到消息的林森西长舒一口气,三天这才过去了不到一天,看来希望很大。


    反正他要是老板娘,真走了可就不回来啦!


    林森西把这个消息转告闻昭:“行了老板,睡吧,老板娘明早就回来了。”


    闻昭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他其实不觉得慕洵澜有多情愿回来,很可能是出于怜悯。


    毕竟他的宝贝是一个心软软的乖宝。


    闻昭其实挺煎熬的,他的内心在疯狂撕裂,一面是对爱人无比疯狂的占有欲,一面又是给爱人自由的理智。


    “滚出去。”闻昭赶人,翻身留了个后脑勺给林森西。


    林森西悻悻揉了揉鼻尖,得,他在老板面前连根草都算不上。


    从病房出去,林森西轻手轻脚带上了门,正想着去哪里喝杯咖啡,斯年迎面走过来。


    林森西跟斯年打招呼:“还没回去上课啊,小年年。”


    “我有名字,别乱叫。”斯年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善。


    林森西:“……”这上不如狗,下不如草的日子他过够了!


    斯年顿了一下,有点不自然地问:“明天爸爸回来吗。”


    “啊…对。明儿早上十点到。”


    “知道了。”斯年点头,倒也没再怼他。


    “怎么,明天要去接老板娘吗?”林森西把胳膊搭在斯年肩膀上,笑着问。


    “嗯。”斯年没反驳。


    其实昨天爸爸和父亲的对话他都听到了,后来父亲又骂了他一次,把这些年爸爸为他做的事情都说了。


    斯年很自责,明明真正孤独的那个人一直


    都是爸爸,他还对爸爸说了那么伤人的话…


    “傻逼,你以为你爸是要真的原谅你吗?他只是不想多说而已,伤害过他的人,他这辈子心里都是有芥蒂的!”


    斯年抿抿唇,他觉得爸爸原不原谅他不重要,但他一定要认认真真跟爸爸道歉.


    次日,斯年很早就离开了医院,他先是去了蛋糕店拿给慕洵澜订的草莓慕斯蛋糕,然后打车去机场。


    车窗外的景物飞逝,斯年紧紧把蛋糕抱在怀里,他紧张许久的心情稍稍好受了些。


    爸爸肯定会喜欢蛋糕的。


    斯年笑着抬起了头,但下一瞬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这不是去机场的路!


    开车的男人透过后视镜看着斯年,一双眼睛阴沉得可怖:“终于发现了?”


    “绑架?”斯年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早些年在瑞士,闻昭的对家没少把注意打倒他身上。


    斯年还算镇定,另一手借着蛋糕盒子遮挡,打算给林森西报信。


    “别白费力气了,车上有屏蔽器。”那人笑了笑,“绑架可谈不上,顶多算是请我亲爱的侄子,聊聊天。”


    “什么侄子,我父亲没有兄弟姐妹。”


    斯年拧眉,一面同绑匪纠缠,一想办法拆掉手腕上的手环,那里面有林森西装的定位器,只要坏了,就能触发设定好的报警程序。


    那人似乎很了解斯年的家庭成员,“你父亲是闻昭?”


    “是,说吧要多少赎金,我把我父亲助理电话给你。”


    “哈哈哈哈哈哈…”那人笑得人仰马翻:“你认真的吗小侄子?”


    “可是我想要慕洵澜的命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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