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心小说 > 青春校园 > 病美人的恶犬 > 40-50
    第41章 Chapter 41 照样艹


    “或许我应该直接死在那两次大雪纷飞的夜晚里。”慕洵澜笑了笑。


    “第一次是被亲生父母遗弃在福利院门口。”


    “第二次是被闻氏的管家弃养, 在雪夜里只能蹲在垃圾桶旁边取暖。”


    “不…”方书何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年初不是还好好的吗?”


    “还记得吗,在多伦多的大厦里,你告诉我, 你想看着斯年好好长大, 想好好守着慕夫人一辈子的心血……只、只是一年过去,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慕洵澜脸色苍白, 唇瓣微微抿起来:“如果我告诉你, 那时也只是在麻痹我自己呢。”


    他的离去压根承受不住某些打击,不是愚蠢的自我了结,而是清楚的感知到,冥冥注定的那一天要来了。


    方书何怔怔盯着那双清丽又安然的眼睛,猛地就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语气更是难以掩饰地愤怒:“是不是!是不是他,他伤害了你?”


    尽管还没有见过这位“竞争对手”,但方书何心里的梁子早就结下了,同为上位者,他一直都在等慕洵澜愿意心甘情愿接受他,结果半路杀出来个人, 毁掉了这一切, 还带走了他的缪斯。


    “不是, 他不知道这个事儿。”慕洵澜无法承认这一切跟闻昭没有半点关系,但如果把直接凶手帽子扣闻昭头上,那他也真是无妄之灾, “而且年初我和他没有任何交集。”


    “在多伦多那时我已经有预感了,就是这最近这几年,这具身体在腐坏,我无法挽救, 也没有心思去挽救。”


    慕洵澜说得很轻松。


    他是一个早就看淡生死的人,只是在那一天即将到来前,他见曾有幸开出过一朵绝艳的花来,这也就足够了。


    至于闻昭,就那样吧,他宁愿闻昭恨他,在得知了他离去的消息后或许会感到好受些,而不是清醒的在爱意里获得折磨。


    要真的讲对不起,其实是他对不起闻昭,明知道这具病弱、残破的身体撑不了那么久,给不起爱人承诺的以后,却还是给了他机会。


    只不过上天似乎知晓这一切,所以又让他们分开了。


    “可…斯年呢?斯年怎么办?你忍心看着他那么小就失去父亲吗?”方书何的语气近乎哀求:“去医院看看吧Lino,说不定一切并没有想象得那么糟糕…”


    “lvor,我终有要离去的那天,只是这一天提早到来,强行耗着没有任何意义。”慕洵澜坦然异常:“如果作为父亲可以再教斯年一课,那我希望,我教给他的最后一课是…学会离别。”


    方书何眼眶闪烁着泪光,嘴唇微微张开。


    那些轻描淡写的话,像是在他脑海的深潭里投掷入一颗巨石,激起的水浪汹涌澎湃,轰鸣声大到振聋发聩。


    可他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托孤给自己,方书何从未如此深切地感知到,慕洵澜身上的那份责任太重太重…重到压弯了他三十年来挺直纤瘦的背脊。


    但他无论是出于爱慕者的私心,又或是其他什么,都不希慕洵澜就这样离开,他那么矜贵高洁的人,应该有个好的结局。


    方书何企图挽救:“Lino…你只是太累了,你需要假期…我们带着斯年去阿拉斯加看星星、去南极洲追鲸鱼…这一切都会变…”


    “lvor。”慕洵澜兀自出声。


    方书何顿住,在他无比悲伤的神色中,慕洵澜缓缓摘下了假发。


    黑色褪却,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晃眼的银白。


    那一头银白的发丝被皮筋束好,扎成松松垮垮的丸子垂在脑后。


    慕洵澜把几缕垂落的银色发丝别在耳后方,他微微叹息一声,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头发变白的事儿。


    “哈,”方书何重重呼吸两下,他双眼发红,就那么盯着那一头银白的发丝。


    他被这一幕震撼得说不出任何话来。


    究竟是失望、痛苦到什么程度,才会让一个青年人的头发变成银白色?


    方书何缓缓抬起手,想去触碰。


    但慕洵澜躲过去了,他站起来、背过身去,重新把头发理好,戴上假发。


    慕洵澜不需要任何人因为这件事情可怜他。


    他想表达的仅仅是,有些事情他的思考程度、接受程度,远比别人想得透彻。


    “我很好。”慕洵澜说,“别担心。”


    他没有回头,否则这一刻定然会看见方书何苦涩又悲伤的眼睛。


    倒也不是说在逃避什么,只是单纯的觉得,没有必要这么煽情,他只是在陈述一件许多年前就做好准备的事情。


    可方书何不这样认为。


    他只觉得自己四肢都异常沉重,本来有满腔的话要说,但目光触及到慕洵澜清瘦又虚幻的背影时,方书何兀地意识到——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想紧紧抱住慕洵澜、揉进身体里的那种拥抱。


    这种念头一旦生出来,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


    此时此刻,他宁愿越开十余年朋友的界限,去换一个温热的拥抱,也不要日后抱着一具冷冰冰的躯壳哭泣。


    当方书何抱住他的那一刻,慕洵澜浑身发紧。


    他讨厌任何形式、未经允许的触碰,方书何也不例外。


    慕洵澜拧眉,动了动胳膊就要挣开,但方书何是铁了心要这么做,他只是稍稍松了松手,难以自制地说:“让我抱抱你Lino。”


    “以朋友的名义。”


    慕洵澜犹豫了一瞬,十余年友谊,如果方书何大大方方找他要个拥抱,那他会很欣然的同意,而不是这样突然行动。


    他只好叹息一声:“放手…”


    但不曾想,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暴怒无比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这声音,仅仅是靠语气,慕洵澜都能感知到是谁。


    闻昭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眸,目光死死咬住抱在一起的两人。


    “呵,多亲密啊,后背拥抱。”他讽刺一笑:“老子他/妈七八十个小时没合眼,就是为了处理完所有的破事赶快回来见你,慕洵澜,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慕洵澜抿唇,颇为头疼的按按太阳穴,他知道闻昭又误会了。


    他挣开方书何的胳膊,解释说:“没有,只是刚刚聊了些事情。”


    “聊什么事情要抱着聊?”闻昭把烟蒂扔在地上,死死碾压过,那双毒蛇一般的眸子深不见底:“要我给你们搬张床过来吗。”


    “闻总,”慕洵澜提高音量:“尊重一点好吗。”


    “嗤。”闻昭嗤笑一声,“宝贝,我要真不尊重你,那天云水汀的大门你都迈不出去。”


    “这位先生,”


    气氛太过剑拔弩张,方书何做不到旁观。


    尤其是见到闻昭的第一眼,他就觉得,这样浑身二流气息、满脸桃花相的男人怎么可能是慕洵澜的心上人?


    他微微上前一步,把慕洵澜挡在身后:“有什么冲我来。”


    瞥见往前边凑的碍眼东西,闻昭眯了眯眼睛,居高临下地瞥过去,舌尖顶顶口腔内侧:“是哈,差点把你这个奸/夫给忘了。”


    他狠戾的一拳挥过去,就连空气中都破出劲风来,方书何也是没想到闻昭真的会动手,所以第一拳他硬生生挨了个透彻,嘴角都渗出乌紫来。


    但他也不是吃素的,抡起拳头就还回去,两个高大的成年男性顿时扭打在一起,椅子、支架倒了一地,场面一度失控。


    慕洵澜想分开两人,但他压根没有近身的机会,距离反而被转移阵地的两人越弄越远。


    不过时间稍微一长,体力上的差距明显就出来了。


    闻昭年轻,出拳的每一下都是不计后果的狠绝,而且招式也刁钻,方书何就算报班学了几年的自由搏击、泰拳,到后面也压根挡不住几下。


    再打下去,恐怕……


    “够了!”慕洵澜低吼一声,随即强硬地往两人拳头挥舞的中心地带插过去,“都住手!”


    原本那两道拳头都已经挥出去了,但慕洵澜不管不顾地撞过来,两人就算再愤怒,也硬生生撤了回来。


    “栽种,再来啊!”闻昭叫嚣着。


    “随时奉陪。”方书何挽起袖子。


    两人之间的火药味还没下去,慕洵澜先是把方书何推得一个趔趄,险些撞到身旁的帐篷,然后抬手就给了闻昭一巴掌。


    力道不重,恰好可以让满身火气的两个人都清醒清醒。


    他冷着声:“醒了吗?”


    “Lino!这样的人就是个暴力狂,你离他远点!”方书何鼻青脸肿的,肚子上更是挨了好几拳,他现在满腔的怒火,只想把闻昭碎尸万段。


    这番挑衅落到闻昭耳朵里,他只觉得好笑:“还欠收拾是不是?”


    “你少说两句。”慕洵澜隔开方书何,然后偏头看向闻昭:“还有你也是。”


    这番折腾下来,还在躁动的两人勉勉强强没有再动手。


    慕洵澜垂下眼眸:“lvor,这是我的私事儿,麻烦你回避一下。”


    “不可能,Lino我不会把你和这个暴力狂放在一起的。”


    方书何丝毫没有要避让的意思,在他眼里闻昭就是个定时炸弹,他怎么可能让一个极度不稳定的炸弹和Lino待在一起。


    这副场景落闻昭眼底和调/情没有半点区别,他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谁暴力狂?老子揍的就是你。”


    闻昭抬腿就往方书何肚子上踹,他咬牙切齿:“你再敢碰老子媳妇一下,把你揍得后半生不遂!”


    这一脚谁都猝不及防,方书何挨了个结结实实,近乎是立刻就撞上了帐篷架子,脑袋发出一声闷响。


    慕洵澜慌忙把眼冒金星的方书何搀起来,嫌恶的眼神剜向闻昭:“闻昭,你真的过分了!”


    “这就护着了?我还没把他怎么样呢,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伤得怎么样?”闻昭扭了扭手腕,语气嘲讽。


    “你自找的,我们早就分手了。”慕洵澜慢慢扶着方书何让他坐下,拧开水递过去。


    “哈,分手了?”闻昭狞笑出声:“慕洵澜,分手了老子照样艹/你。”


    第42章 Chapter 42 你快熟了


    方书何出言警告:“你嘴巴放干净点!”


    “嗬。”闻昭啧了两声:“怎么, 你心疼啊?”


    “可惜咯。”他摊了摊手:“我俩/睡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你是不知道,慕先生软软亲我时候, 那才招人疼。”


    “你!”方书何咬牙切齿, 他就是看不得闻昭这副样子,得了那么好的人, 不珍惜就算了, 还一而再、再而三的重伤。


    “说够了吗。”慕洵澜敛住神色,纤长的睫羽不安分地搭下来,扑忽得像蝴蝶。


    “没啊。”闻昭眸子里的笑意不达眼底:“这不是在跟你奸/夫讲,该怎么疼你么。”


    慕洵澜原本以为心死之后就不会再痛了,可现在他分明一整颗心都在滴血。


    空气寂静到只剩下幽夜的空吟,篝火熊熊燃烧着,驱不尽这一处的寒意。


    “你赢了,闻昭。”慕洵澜卸下浑身力气,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伪装,就连嗓音都是无比疲倦:“我看错你了。”


    “lvor,今天让你看笑话了。”慕洵澜面上浮现出一抹苍白的笑容:“没什么事儿都散了吧, 别打了, 一会儿弄醒了斯年不好收场。”


    他说完, 只是静静放下那瓶矿泉水,然后兀自朝帐篷走去。


    那个背影清瘦又倔强,每走的一步, 分明都是摇摇晃晃的,却怎么都强撑着不肯回头。


    “你满意了?”方书何起身,踹倒凳子,冰凉的眼神看向闻昭:“除了会伤害他, 你还会干什么。”


    闻昭眯起眼睛,语气危险:“怎么,还想挨揍。”


    “不可理喻。”方书何也不想再和他纠缠,只是撂下一句:“你会后悔的。”进了帐篷。


    后悔么。


    闻昭抬头望天。


    今夜乌云暗涌,早就看不到星星了,又谈什么后悔.


    帐篷内,慕洵澜连外套都没脱,就那么靠着熟睡的斯年躺下,贴在他小小的背脊上,无声的流泪。


    好像除了上次分手,已经没有再这么难过过了。


    这种感觉慕洵澜不知道怎么形容,但他已经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


    真的假的,爱与不爱,都不重要了。


    最后的时间,能陪好斯年,他就已经满足了。


    揣着重重心事,慕洵澜闭着眼睛,怎么都无法入睡,到最后他缓缓坐了起来,微微动了动压僵的胳膊,然后从水壶里倒了一盖子热水。


    氤氲的热气儿冒出来,干涩的唇瓣接触到热水,这才好受了不少。


    正当他准备躺下的时候,帐篷外边突然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出来聊聊,我知道你没睡。”


    “没必要,早点休息吧闻总。”


    慕洵澜不明白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每次聊完,他们都会被对方伤得更深。


    闻昭淡淡威胁:“如果你不希望你儿子被吵醒的话。”


    这招虽旧,但是实在好用。


    慕洵澜就算豁出去,都做不到在斯年面前丢掉最后一点体面——那是他作为一位父亲的尊严。


    他有点麻木,静坐了两分钟之后,拍拍脑袋,缓缓从睡袋里起身,往肩上搭了条毯子就拉开门帘出去。


    闻昭穿着一件黑色的冲锋衣,衣领拉得很高,近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那双漆黑的眸子在夜里闪烁着代表掠夺者的光芒。


    见慕洵澜出来,清瘦的身影在风中凌乱。


    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转过身去:“去隔壁帐篷说。”


    他走在前面,慕洵澜沉默着跟上,幽暗很快就吞噬掉他身上最后的一抹亮色。


    闻昭拉好门帘的拉链,帐篷里也没开灯,简陋的家具透着寒意,还挺冷的。


    慕洵澜喉咙很痒,他没忍住,小声咳嗽几下。


    “过来坐。”闻昭大概视力很好,这样的环境也能一定程度的看清。


    可慕洵澜不行。


    那十天的长期哭泣,让他的眼睛坏得很厉害,近乎夜晚没有光就是一点都不可以视物。


    “我不想过去。”慕洵澜声音很轻:“就这么说。”


    “真傻宝贝。”闻昭伸手紧紧扣住了慕洵澜的掌心,很凉,好像怎么都暖不起来。


    “真觉得我叫你过来是想聊天吗。”他的指尖顺着胳膊往上滑,仅仅是一点力道,就让慕洵澜一个趔趄,扑到了他身上。


    “今天的事儿咱们扯平了,都有错。”闻昭把他抱在怀里,温柔地说:“好好让我看看刚刚伤到没有。”


    “下次别气我了宝贝。”闻昭亲亲他的眼皮:“为了这么个男的气我,不值当。”


    慕洵澜说不出来心里什么感觉,就好像,五脏六腑都掉进了冰窟窿里。


    他怎么可以做到出口了那么伤人的话之后,又可以马上轻描淡写的翻篇。


    “完了吗。”慕洵澜偏过头去,躲掉那一下亲吻。


    “什么。”闻昭的手已经开始不老实了。


    “既然说完了,那我回去了。”他推开闻昭,起身,摸索着在黑暗里前进。


    “怎么。”闻昭语气蓦地一暗:“还跟我置气?”


    “就因为我那打了那个男的,又故意说了几句话气他?”


    慕洵澜不应,争辩没有任何意义。


    空气静谧到可怕,闻昭的脸阴沉得可怖,可惜黑暗笼罩,除了气氛的陡转直下,什么都无法感知。


    “宝贝,我还没跟你算账被那个男的碰了几下,已经很大度了。”


    “碰了好多下。”慕洵澜平静陈述:“要像打他一样打我吗。”


    “哪敢。”闻昭危险一笑,舌尖细细品过这几个字:“舍不得动你一根头发丝。”


    “但是。“他突然话锋直下,眼神暗得像狼:“我得把你弄干净。”


    估摸是因为黑暗,慕洵澜其实走得距离没有想象中的远,闻昭只是长臂一捞,两个人就一起倒进了厚厚的软垫里。


    “你身上都是他的味道,”闻昭惩罚性咬咬他的唇瓣,“我受不了。”


    大片肌肤暴露在冷空气中时,慕洵澜万念俱灰,连挣扎的念头都没有。


    挣扎又有什么用,闻昭能有一百种方法逼他妥协就范。


    “要弄就快点,我得回去陪孩子。”慕洵澜眼睛一闭,不管不顾了,反正最后的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这副看什么都淡淡的模样,搞得闻昭心里莫名憋出来一股很重的火气。


    凭什么,凭什么一直以来为了这段感情发疯的都是他?凭什么慕洵澜他能淡然得像置之度外一样?


    闻昭心里那点阴暗的破坏欲在胸腔横冲直撞着,到最后突破理智,直接完全侵占他的大脑。


    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想狠狠地弄碎身下的人,让他满身都是自己的气味,痛苦和欢愉也都是因为他……


    那些期待中的温柔前奏被尽数泯灭,闻昭只剩下了最原始的本能。


    他很粗/暴。


    慕洵澜痛得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得像纸。


    但就算如此,他还是死死咬住自己的胳膊,不愿意出声。


    “宝贝、宝贝…你终于是我的了…”闻昭近乎痴迷得喃喃,索取得也更加强势。


    可无人回应他。


    那种强烈的不安感很快就席卷全身,他忍不住去吻慕洵澜汗涔的侧脸:“宝贝,你叫叫我,我想听你的声音。”


    慕洵澜唇瓣都咬出血了,还是没有泄出半点声音来。


    “为什么不叫我呢…”


    “…是怕他们听到吗?”


    身下的人抖得很厉害,白皙的蝴蝶骨纤纤欲飞,破碎得叫人心疼。


    “宝贝,别这么倔啊。”闻昭语气极度怜惜,他动了动手指,说:“好红,你快熟了。”


    回应他的只有无比沉重的呼吸声。


    和心爱的人做这事儿本来应该是无比快乐的,但慕洵澜这副忍辱负重的样子,让闻昭很挫败。


    他把人翻过身来,本想发狠弄/他,但借着清泠泠的光,瞥见那张煞白的、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的脸时,心脏猛地一抽。


    他草草停下,把人捞起来靠在怀里:“受不住了都不愿意出声?”


    “宁愿疼也不想叫叫我?”


    慕洵澜还在抖,酸软的小腿动了动,他声音沙哑:“完了吗。”


    闻昭没听清,“嗯?”


    他闭了闭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又重复一次:“做完了吗。”


    帐篷里再次陷入死寂,闻昭搭在他腰间的手缓缓垂坠下来,他们明明近到可以感受体温,但却仿佛间隔了万水千山。


    闻昭喉咙干涩得像吞了刀片,连筋带骨的割了一路……慕洵澜怎么可以那么不在意…


    见他没有回答,慕洵澜草草用手边的纸巾给自己清理,然后捡起那条毯子,把残破的躯体挡住,借力着软垫旁的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但他实在难受,浑身软得没有力气,只是勉强迈出了半步,都疼得倒吸凉气。


    那两截雪白纤细的小腿在空气中发颤,但却从未停下,更没想过要开口寻求帮助。


    那明明是他最心疼的宝贝,怎么成了这样……


    闻昭紧拧着眉心,这场无声的博弈他又输得彻底:“好了,就在这里睡,我滚。”


    “不必了。”慕洵澜说:“这里空气每分每秒都令我感到恶心。”


    闻昭脸色僵硬到了极致,充斥着怒火的心早就被淡漠的刀子撕扯得四分五裂。


    他无法开口道歉、挽留,但闻昭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清晰的感知到,他们是真的完了。


    慕洵澜最后还是走了,明明被/艹/得站起来都困难,却还是强忍着不适,固执离开。


    夜风吹动门帘,空气里淡淡的湿咸味道被冲散,这里本就没有旖旎,现在更是一室荒芜。


    七、八十个小时极限没有合眼,又被慕洵澜刺激一通,闻昭现在脑子乱得近乎爆炸,他很想砸烂这里的一切狠狠发泄,但触及到最后那个冷漠又厌恶至极的眼神时,这一切又只剩痛心的折磨。


    本来回国是想好好跟慕洵澜说视频的事儿,但当他看见那个男人抱住他宝贝的那一刻,原先预计好的一切都不作数了。


    嫉妒,他嫉妒得发疯。


    哪怕是有了邵青明的前车之鉴,他还是不能接受有人碰慕洵澜一片衣角。


    “哈、”闻昭抬手挡住眼睛,缓缓倒在了软垫上,嘴里溢出几声似痛苦、似嘲讽的呼吸。


    但没过多长时间,他就敏锐地起身。


    那双猩红的眼睛眯起,刚刚枕头上的味道很不对,压根不是泪水,反而像是混杂着一些其他的东西…


    闻昭抬手拉开简易的电灯,和室内一起恢复色彩的,还有枕头、和垫子下边的纸巾。


    那上面染着一抹无比刺眼的颜色,妖冶着绽放,刺激过每一寸神经。


    闻昭胸腔一阵紧缩,那双戾红的眸子里只剩下了满满的难以置信。


    是……血……


    枕头上、纸巾上,还有深色的软垫上……到处都有血迹。


    第43章 Chapter 43 生死未卜


    枕头和垫子上的血迹很淡, 混在泪水和汗水里,其实并不明显。


    但纸巾不一样,雪白里带着一抹鲜亮的红色, 深深刺痛了闻昭的眼睛。


    他难以置信, 出、出血了?


    所以…宝贝刚刚不只是难受,而是痛到出血、甚至是撕裂都不愿意开口求他…宁愿生生受下来?


    猛地意识到这里, 闻昭再也顾不得刚才的种种不快, 拿了灯就往中间的帐篷跑,软刀子硬刀子都无所谓了,他生吞都行。


    可真正到了那里,闻昭却连却碰都不敢碰那张轻飘飘门帘,只能压低声音祈求:“宝贝,我们去医院看看好吗?”


    慕洵澜头痛欲裂,像是一条干涸掉的鱼。


    迷糊间好像听到了闻昭声音,没听得太清,但内容已经能猜得个大差不差。


    有什么必要。


    一次一次打着爱他的名义伤害他,然后又摆出追悔莫及的姿态来祈求原谅。


    闻昭不累,他都累了。


    “暂时死不了。”慕洵澜眉心紧蹙:“死了也不会赖你。”


    “别胡说。”闻昭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直接把门帘划烂, “我进来抱你去医院好吗宝贝, 轻轻地, 不弄醒你儿子。”


    “闻昭。”他声音发冷:“你这个人真的很神经。”


    “对我朋友无理取闹的是你,明里暗里威胁我的是你,伤害我最深的是你, 最后追悔莫及要挽回的也还是你。我真那么贱啊,就非得跟了你。”


    那些淡漠的、甚至是平静到陈述事实的话,每一个字都像玻璃,深扎进闻昭骨血。


    “对不起。”


    他垂下胳膊, 无力辩解,更没有脸面乞求原谅。


    真蠢。


    明明都失去过一次了,他还是没有学会怎么去爱一个人,还是会因为一丁点的肢体接触嫉妒得怒火中烧,甚至是得不到就想用威胁、强/迫,逼慕洵澜顺从。


    闻昭扪心自问,像他这么阴暗狭隘的人,真的配拥有那么好的伴侣吗?


    他到底哪里配。


    “真觉得对不起我?”慕洵澜冷笑,“那就滚出我的生活。”


    闻昭胸腔挤压得难受,他发现不管怎么样,那个“好”字,始终卡在喉咙里,溢不出半点来。


    他无法想象没有慕洵澜的后半生应该是怎样的灰暗,可那个最好的人…分明是他在明知而为的情况下亲手伤害的。


    寒风呜呜地瑟吹着,闻昭在帐篷门口站了很久,最终选择驱车进城把药带回来。


    初冬的夜已经见了寒凉,山里的霜露更是深厚。


    闻昭驱车的时明显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七八十个小时高强度精神紧张、没有合眼,情绪又大起大落,他也快被逼近极限了。


    但是一想到慕洵澜的身体状况,就顾不得那么多了,一脚油门下去,把路程耗费的时间硬生生压缩了一半。


    不过也幸好,他到的时候附近小镇上的超市和药店都还没打烊。


    闻昭风尘仆仆的进了药店,把慕洵澜可能用到的药都买了一通,然后去超市买了食物、暖手宝,又在热心老板的帮助下灌了满满一壶热水,这才原路返回。


    副驾驶上的东西都堆成了小山,这让闻昭心里稍稍好受了些,他希望可以弥补慕洵澜,然后再处理掉闻人羿,最后安安稳稳的放他走。


    山道并不算平缓,这一路颠簸过来,加上夜深水汽重,地上多多少少都有些湿滑。


    闻昭归心似箭,速度依旧没有慢下来。


    没成想半道里突然冒出来的两只野猫蹿到了马路中间,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车速压根降不下来。


    闻昭瞳孔皱然缩小,脚踩刹车的同时打转了方向盘,最后越野车冲出护栏,直直撞入了野地里。


    那声巨响太大,附近营地的夜值工作人员很快被惊动,在看见野地里侧翻的巨大越野车时,吓得腿都软了。


    他们急忙打了救援电话,但汽车引擎盖黑烟滚滚,可谁都怕发生爆炸,不敢贸然上前。


    幸好小镇上的消防员队、救护车很快赶到,侧翻的汽车被支撑起来,车门要掉不掉的挂在半空中,救援者小心翼翼地挪出了被困者。


    闻昭被医护人员架上了救护车,失去意识前,他想的最后一件事情是:副驾驶上的药…终究是没机会送出去了。


    由于事发紧急,闻昭的手机摔得稀烂,随身物品也没有身份证什么的,几个营地的工作人员半天都没联系上家属。


    “谁放他进去的?没有任何登记也敢放人了?”负责人黑着脸审视着在场的人员,“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营地发生了这样恶性的事故,气氛一时间低迷到了极点。


    最后,一个身材矮小的年轻人颤颤巍巍地把手举起来:“组、组长…他是1号营地的客人,刚刚出去的时候跟门卫说的是他老婆生病了,要买点药,门卫才放行的。”


    组长把人破口大骂了一通,哼哧一声后,又拿出手机跟1号营地的客人联系。


    慕洵澜不知道闻昭是什么时候走的,但他也没睡着。


    一方面是身体上的不适,还有一面也不知是怎么了,他今晚心脏跳得特别快,一股极其强烈的不安笼罩着,睡意被打消得烟消云散。


    搁在睡袋边上的手机铃声响起,慕洵澜想不出除了闻昭,还有谁会大半夜给他打电话,加上号码来源是未知,就更加笃定了他的猜测。


    慕洵澜直接关机,没理。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股不安的感觉自从他挂断电话后,就变得越来越强烈,近乎是要把人逼疯的程度。


    慕洵澜觉得今晚自己是睡不成了,他索性从睡袋里坐起来,又倒了点水喝。


    大概静坐了有十分钟,心里的压抑稍稍平缓了些,正当他重新要躺下时,营地外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慕洵澜瞬间警觉,他下意识就把软垫边上的折叠椅子提起来,还没拿稳,就听见外边的人大喊道:“慕夫人,醒醒,您丈夫出车祸了!”


    见没人出来,那人也不敢贸然上去掀帐篷,只好又大声喊:“慕夫人、您在哪个帐篷?”


    慕洵澜脑袋有点发晕,他确实姓慕,但也不是女性…会不会是外边的人因为车祸太着急,跑错了地方?


    正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侧面的帐篷传来窸窣声,方书何被吵醒了。


    他解释说:“您好,我们营地没有女性,不知道是不是您跑错了。”


    “啊?”负责人大惊失色:“车牌号华Axxxx,不是您同伴的吗?”


    这车牌号挺霸道,但方书何确实不清楚主人是谁,他正打算开口说不是,就见中间那顶帐篷里,慕洵澜攥着手机、甚至来不及穿鞋,就那么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


    他抓着负责人的胳膊,整个牙冠都在颤抖:“是!是我先生的!”


    “您是慕夫人吗?”负责人又有点怀疑了,这人虽然长头发,也长得顶漂亮,可从特征上看着很明显是个男人啊……


    “是、我是,他怎么样、为什么会发生车祸、现在人在哪里?还活着吗?”


    慕洵澜全盘应下来,那双通红的眼眸里尽是焦急忧虑,他一连串问了好多问题,一时间把那人都问得晕头转向。


    “那个……”


    “回答我啊!”他嘶吼着,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没见过同性恋吗!”


    “Lino,你冷静一点。”方书何看不下去了,到现在他还不明白是谁出车祸了,那真就是白痴一个。


    他把慕洵澜拉回来,大掌按在他抖得剧烈的肩膀上,强制着让人稳定下来:“我知道你现在很着急,但是咱们先去医院,路上说好吗?”


    “我自己去,你帮我看着斯年。”慕洵澜当即决定,那股平日里收敛得很好的上位者气息一抬出来,方书何发现自己迅速就失去了对场面的控制权。


    这种时候他才明白那两人的感情有多深厚,方书何无可奈何,只能点点头:“好,如果有需要马上给我打电话。”


    他从帐篷里递了一双新拖鞋给慕洵澜,然后带着自己的东西,转身进了斯年所在的帐篷里。


    而另一边,慕洵澜乘坐着营地工作人员的车,正在赶往医院的路上。


    负责人这才有机会解释事情的前因后果:“十点多的时候,那位先生驱车出来,跟门卫讲说是您生病了,他出去给您买药,但在返回的途中,由于未知原因,汽车冲出围栏,在野地里发生了侧翻…”


    慕洵澜动了动干涩唇瓣,掌心把整张脸捂住,情绪几近崩溃边缘。


    叫你滚,又没叫你去死!


    “这是警/察拍摄的现场照片。”他把手机递过去。


    慕洵澜颤巍着手接过,那辆庞大的越野车就静静地躺在荒野里,右侧的大灯完全被撞得稀烂,深深凹进了钢铁躯壳里。


    风挡裂了,车窗也烂了,整个驾驶室里一片狼藉。


    “车内清理出的物品大概有一大袋药物、一个破损的热水壶,还有些食物,一会儿营地的同事会交给您另外一位同伴。”


    “至于车祸原因还在筛查中…您也不要太伤心,那位先生被救出来的时候还有意识。”


    慕洵澜动了动嘴角,连苦涩的笑都没有办法挤出来。


    别人不知道车祸原因,他还想不到么。


    那个傻子、混蛋、白痴!


    要是真把他看得那么重要,为什么又偏偏要来伤害他?!


    这种不上不下,把人心架在烈火正中间煎熬的感觉实在太痛苦,慕洵澜不敢闭眼,只是靠在车窗上,他满脑子都是车祸现场的样子、闻昭笑吟吟看着他的样子,乱麻麻的,简直要人命。


    小镇上的医疗条件并不完善,所以闻昭一开始就是往就近的县城医院送的。


    半个小时的车程,漫长的像在国境线上走了一遭。


    慕洵澜赶到医院的时候,抢救室的灯还没熄灭。


    他缓缓贴住了冰凉的墙壁,企图让自己变得清醒一点,但那些好的坏的,始终不肯放过,反而叫人愈发浑噩。


    这一刻,慕洵澜怯懦的承认,他还是害怕死亡的。


    害怕死亡带走闻昭,变成一方小小的土地,困住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


    凌晨一点半。


    抢救室的灯还没熄灭,但急诊的走廊上匆匆赶来一道身影。


    是庄齐。


    庄二少明显也是急匆匆赶过来的,他黑着一张脸,脚步迈得无比沉重。


    尤其是察觉到慕洵澜在这里时,带着强烈不满的阴戾眼神瞥过去,狠得像毒蛇。


    “慕先生。”他厉声质问:“你难道不觉得你欠我们庄家很多解释。”


    “我……”


    “一个月前,你和阿昭分手的时候,他整条胳膊都毁了,全是烧伤,你敢说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庄齐讽刺一笑:“这次车祸,都不用说了,肯定又是有你一份。”


    慕洵澜被暴怒的庄齐逼得无路可退,但他说得很对,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他垂下眼眸,说不出什么滋味,但也没什么好反驳的:“都是我。”


    “都是我害的。”


    “你也还知道啊。”庄齐蓦地揪住他衣领,把人猛地往墙上一推:“你他妈到底有几分是真心实意对阿昭的,把他玩得跟狗一样,股份给你了,心都要挖出来给你了,要天上的星星都能摘给你,你还想要什么啊?说啊!”


    “要他的命吗!”


    慕洵澜本来就被刚刚那一下撞得头晕眼花,又加上庄齐这一顿劈头盖脸质问,他脑袋已经浑噩到没有思考的能力,只是凭本能的辩解:“我…没有,”我也爱他。


    “你没有?”庄齐气笑了:“我以前只是觉得你不过一个长得漂亮的男人罢了,能有多红颜祸水?”


    “谁知道你他妈就是个祸害!可阿昭他是真喜欢你啊,他为了你都不惜跟闻家闹掰了,在瑞士几天几夜不合眼,阴他亲爹,就是怕以后闻人羿再为难你,你说说,他都众叛亲离了,他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啊!你又是怎么回报他的?”


    庄齐死死红着一双眼睛,大掌死死掐着他的肩膀,像是要把骨头都捏碎掉:“算我求你了,慕洵澜,我那失踪多年的亲姨就那么一个儿子,你放过他好不好?你替他去死好不好?”


    “好。”慕洵澜定定看着庄齐的眼睛:“我替他去死。”


    “呵呵。”庄齐耸耸肩,没理会:“呸,快滚。”


    “别脏了阿昭的眼睛。”


    慕洵澜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抢救室,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个活生生的人,消失在了初冬小县城凄凉萧瑟的街头,更没留下半点痕迹。


    生死未卜。


    第44章 Chapter 44 Death


    凌晨两点半, 手术室的灯熄灭,护士把人推出来不过半小时,转院的救护车又连夜离开。


    闻昭只觉得他好像做了一场无休无止的噩梦, 梦里的慕洵澜一袭白衣, 嘴角抿起腼腆的笑意,分明那么温柔, 但他却觉得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又盛大的告别。


    梦中的慕洵澜化做光影消散, 闻昭连细碎的星光的抓不住。


    “阿昭?”


    “阿昭!”


    好像有人在叫他。


    闻昭头痛欲裂,他似乎不想醒过来,但喊他的那个人还在继续,动静大到震碎了无边的浑噩。


    他费劲儿地挣开了沉重的眼皮,入目是刺眼的白,紧接着是庄齐焦急的脸。


    “终于醒了…”庄齐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


    “这都第二天晚上了,你再不醒,我和我哥都要疯了!”


    闻昭蹙眉,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但他浑身上下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像木乃伊, 稍稍挪一下都是锥心的痛。


    “唉唉唉, 老实躺着,全身上下到处都是骨折,还有脑震荡, 再不好好修养,你小命都交代了!”庄齐吓得马上拦住了他,然后端了杯温水喂过去。


    闻昭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水,神色暗淡:“原来睡了那么久吗。”


    “那不然呢?"庄齐没好气:“昨晚你发烧, 县城那边的医院搞不定,连夜转到了市医院,退烧之后就一直睡到现在,都晚上十点了。”


    “唉,你等着,我去叫医生。”庄齐叹息一声,转身就要离开,却听见身后的闻昭沙着嗓子问:“慕洵澜他…”


    一提到慕洵澜庄齐就是满腔的火气:“别想了,叫了他,但没来。”


    闻昭表情明显的停滞,眸底是止不住的失望、落寞。


    半晌,他才缓缓说:“不来好,我这副样子吓到他了怎么办。”


    庄齐动了动嘴,但瞥见病床上毫无血色的闻昭,还是把那些话都压回了肚子里。


    “行了,好好休息,有关慕洵澜的事情不要再想。”庄齐替他掖好被角,这才离开病房。


    闻昭在医院修养的前一周废人一样,满身都是固定的钢板、绷带。


    他就那两只胳膊是能慢慢活动的,所以让庄齐重新拿了部手机,插上卡给慕洵澜报平安。


    那个号码他早已烂熟于心,躺在床上不能动的那些日子,都是靠发信息缓解思念。


    [宝贝,我在医院很好,别担心我,我只是有点想你,但我现在太丑了,身上都是绷带,你也别过来,我不想看见你哭,等我好了再去找你道歉,好不好?]


    [宝贝,你可以回我一条信息吗,什么都可以,句号可以,滚也可以,红色的感叹号也可以,能不能不要不理我。]


    [我今天可以下地做复健了宝贝,身上的绷带也拆了好多,应该没有太丑,不会吓到宝贝,所以……可以来看看我吗?算了,这样太过分了,你应该也不想见到我,可是宝贝,我好想你啊…]


    只要不做复健的时间,闻昭都是拿着手机出神,任何一点的震动、提示,都能让他高兴一瞬,但瞥见不是慕洵澜的消息后,他眼里的光仅仅只是存在了片刻就消散。


    庄齐一忍再忍,他就是见不得闻昭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为了个自私自利的男人,把自己搞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真的值得吗?


    他不止一次问过闻昭这个问题。


    但每一次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是我伤害了他。”


    “够了!”庄齐终于爆发:“那个意气风发的闻昭驱哪里了,你他/妈是傻逼吗,看不出来人家连电话号码都换掉了?!他就是不想理你!因为你现在半残废的样子对他没用了!”


    “庄齐。”闻昭蓦地冷下来,那双漠然的眸子凝出寒冰:“刚刚的话,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儿上,我不跟你计较,但没有下次。”


    庄齐气笑了,他发现闻昭已经无药可救,“行啊,我不管了,你爱咋咋,要不是我妈放心不下你,让我们两兄弟多帮衬着你,谁他妈想管你这烂摊子啊?”


    “你就活该这副样子。”


    “砰!”庄齐摔门而出,复健室里只剩下了闻昭。


    房间静了好半晌,密密麻麻的空气挤压过来,像是针,一根一根往身上扎。


    闻昭只是动了动下垂的手指,有点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走吧,都走了好。


    离他远远的。


    对谁都好.


    闻昭独自在医院待了一个月,这期间他还是保持着每天给慕洵澜发七八条信息,但最后都石沉大海,无一例外。


    攒得多了,到最后闻昭近乎麻木。


    中途Joshua来探望过一次,并且委婉地提出了想要闻昭和他一起出国的邀请。


    这次闻昭没有思考,也没有拒绝,只是苍白一笑:“教父,让我和他好好道个别。”


    “当然。”Joshua一笑。


    Joshua骨子里是个很浪漫的人,相遇和分别都是天赐的情书,他也希望教子能为一段感情亲手写下句号.


    闻昭出院的那天,华市阴绵了近一个月的天空终于放晴,绵绵的云层下透着蔚蓝,清风舒展过城市的疤痕,而他孑然一身,奔赴最后的牵挂。


    慕氏大厦屹立在华市核心商务圈,大面积的玻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是进入了另一方仙境。


    上楼的路线闻昭无比熟悉,他已经走过这条路线无数次,以往都是报着期待的心情,但只有这一次尤其沉重。


    他是来说再见的。


    屏幕上的数字缓缓变化,闻昭抬手按在微微发震的胸腔上,他的心跳得很快,似乎也在不舍。


    电梯在最顶端的CEO办公楼层停下,闻昭顿了好久,终是缓缓抬腿迈了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整个CEO办公楼层安静得不像话,所有的助理都静坐在工位上,木着一张脸机械重复着工作。


    那一刻,闻昭没由头的心慌。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就像是什么东西即将消失的前奏,他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就是难受到喘不过气儿来。


    闻昭在电梯门口站了有一会儿,迎面终于出现一个稍微熟悉点的人——陈深。


    陈深穿着一身纯黑的西装,嘴角下压,整张脸板得很僵,一股淡淡的忧郁把他笼罩着,有种难以掩饰的沧桑。


    “陈特助。”闻昭叫住他。


    看见来人,陈深眼神充满戒备,语气更是不善:“你来干什么。”


    闻昭从没想过原来他的威力那么大,能让慕洵澜身边的所有人都避如蛇蝎。


    “放心。”闻昭苦笑着:“我要出国了,来和你们先生道别。”


    陈深表情古怪,“你不知道?”


    “怎么。”闻昭拧眉,他觉得陈深这态度太奇怪了,像是完完全全换了个人一般,那个眼神也是,简直恨入骨髓。


    “算了。”陈深又摇头:“你想去就去吧。”找得到个屁。


    闻昭收住心思,低低“嗯”了声,这才往办公室走。


    那扇大门始终紧闭着,门后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这一刻,闻昭抬起的胳膊似乎有千斤重,就连指尖都在颤抖。


    他终究是没忍住,眼眶无法控制的变得酸涩,水汽溢上来,模糊了视线。


    好舍不得慕洵澜…但他们走到现在,完全都是被他的强势、狭隘逼到了这个地步…


    闻昭觉得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但他选择放过慕洵澜,其余压力也好、痛苦也罢,都是他自己该的,他必须这样赎罪。


    门口踌躇好一会儿,最后闻昭还是决定不进去打扰,他太清楚自己这烂德行了,如果真的见到了慕洵澜,看见他清泠泠的眼神,绝对又会反悔。


    “宝贝…是我。”闻昭小心翼翼地开口,连眼神都不自觉带着一阵哀求。


    回应他的是一室寂静。


    他说得很慢,唇齿间溢出的每个字都是浓浓的不舍:“别害怕,我今天就要离开华市…这一走就没机会再回来,你可以放心了,不用再躲着我,没有人再来缠着你、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儿…”


    闻昭哽咽:“以后记得好好吃饭,你太瘦了宝宝,衣也要服多穿点,就靠毯子不抵事儿,半夜睡不着也别焦虑……”


    没成想,那扇大门猛地打开。


    刺眼的白光划过,闻昭有一瞬间的恍惚,但仅仅是下一秒,质问的声音响起:“你说够了吗。”


    方书何怒目圆睁,阴沉着一双眸子剜向他。


    “怎么是你?”闻昭后退两步,万分嫌恶的瞥了方书何一眼。


    “呵。怎么是我?”方书何整个人都处在暴怒边缘,他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我他妈还想问问怎么是你呢,当初车祸怎么没把撞得再也起不来?你居然还有脸来?”


    “我没空很你吵。”闻昭攥紧的掌心又松开:“我只是想见见慕洵澜,然后就离开。”


    “你配吗?”


    方书何咬紧牙关,猛地一拳挥过去。


    皮肉接触的那瞬间,所有的怒火都像出笼的猛兽,肆意发泄着,他一拳又一拳往闻昭身上砸,像是要把所有失去的都找补回来。


    “发什么神经!”闻昭复健了一个月,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养好,这点力气只够他把失去理智的方书何推开。


    “我发神经?”方书何踉跄着身影抵上墙壁,积压的情绪在此刻彻底爆发:“我要是真神经就好了,第一个捅的就是你!”


    “你是觉得你把Lino害得还不够惨吗?要点脸吧闻昭!你们闻庄俩亲家仗着人多势众,合起伙来欺负他一个孤家寡人,真的不害臊吗?”


    捕捉到方书何话里无比怪异的字眼,闻昭脑袋里好像有一根弦断掉了:“你…说…什么?”


    “闻庄两家欺负他?”闻昭后退两步,神色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闻人羿都被他阴在了瑞士,压根没机会回国,怎么可能把手伸那么长,在他医院养伤期间对慕洵澜下手?庄氏就更不用说了。


    “嗬,不可能?”方书何冷笑一声:“行啊,我一桩一桩跟你算账!”


    “先说你,逼迫他、哄骗他!只知道他不喜欢吃东西,你他/妈了解过原因吗?还不是拜你父亲所赐!你呢?和你父亲合起伙来算计他的股份!拿他儿子威胁他,他除了斯年已经一无所有了,你还想怎么样?还嫌他不够惨吗!”


    方书何那么稳重的一个人已经泪流满面,他缓了缓,继续质问:


    “然后是庄家…你车祸那天,营地负责人来告知的时候,Lino整个人都自责到崩溃!他不让我跟着去,一个人坐车往县医院走,结果你那个好弟弟,一赶到医院把Lino劈头盖脸一顿骂,所有错都怪在他身上!叫Lino替你去死!”


    “Lino自尊心那么重的一个人,不哭不闹,转身就走了……就在那天县城医院的门口,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消失了!人间蒸发!闻昭,你他/妈自己想死别拉人垫背!你把慕洵澜还给我!还给我!”


    “消失…他消失了?”


    那一瞬,闻昭拼命建立起来的防线在这一刻全然尽毁,他整颗心都在滴血。


    不是吵架吗…不是车祸吗…不是讨厌他、叫他滚吗?怎么短短一个月过去就变成了人间蒸发……


    “我不信。”闻昭抖着指尖攥紧脖颈上的戒指项链:“一定是你们骗我的…一定他不想见我…”


    方书何已经失去理智,他揪着闻昭的衣领把人提起来,重重撞到墙上,“慕洵澜死了!死了!死了!被你们一家人害死的!逼死的!你听清楚了吗!”


    第45章 Chapter 45 五年


    方书何把证据摔闻昭身上, 满天的照片、资料四散垂坠,白得像雪,直叫人心碎。


    闻昭捡起一张有慕洵澜背影的照片, 色调很暗, 上边清瘦的人儿站在垃圾桶旁边,手里是一顶要扔掉的黑色假发。


    侧脸很模糊, 只有个浅浅的轮廓, 但那一头银白的发丝,无比的刺眼。


    方书何已经没有力气再和闻昭争论,但他希望所有的隐情都要大白,慕洵澜最后必须是走得干干净净的,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头发是你们分手之后白的,他身体一直很差,也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但他没有一丁点儿是对不起你,那天是他嘱咐完…离去之后的一切,我没控制住才抱了他,Lino是抗拒的, 这点我作为另一个当事人很清楚。”


    他把慕洵澜早就签署好的股份转让协议递过去。


    “别再执着了, 我比你更想他活着, 但离去是事实,侦探、警/察都没有一点线索,Lino的身体状况你也清楚, 是绝对不能停药的,可他当时身上一片药都没带…”


    方书何说完,摘下了眼镜,胳膊无力地垂下来, 顿了很久后,缓缓把门关上。


    天光一点一点被压榨殆尽,闻昭眼底最后一点期冀尽数熄灭。


    本就盈缺的窟窿被满身的痛苦剧烈撕扯开来,霎时间铺天盖地的悔恨袭来,死死冲刷着每一寸神经。


    到最后闻昭竟然直直栽倒在地,粗重又急促地喘息着,企图唤醒最后一点理智,但一切都是徒劳。


    失去意识前,他满眼都是慕洵澜冲着他笑的样子。


    两滴热泪滴顺着脸庞下来。


    他想说,宝贝,也带我走吧,下边太冷了,你一个人会害怕.


    闻昭在地上不知道躺了多久,最先发现他的还是来送文件的陈深。


    陈深只是打了急救电话,最后什么也没有管,就站在大厦楼下,静静看着白色的救护车远去。


    他抬头望望天,太阳大到叫人不敢直视。


    这段在他见证下疯长的感情也是,一死一重伤.


    由于闻昭的突发状况,Joshua不得不推迟了回国的日程,留下来照顾。


    但自从得知真相的那天,闻昭愈发沉默寡言,他近乎自/虐式的反复观看着那一段从县医院调出来的无声监控。


    视频里,他的宝贝被庄齐猛推得撞上墙壁,脚下趔趄到站不稳,神色惊恐得像一只无助的幼兽。


    视频很明显,早在他出抢救室之前,庄齐就把慕洵澜凶走了。


    他的宝贝不是没来,更不是不在意他,他是被人逼走的…


    那个瘦弱的背影在寒风中站了很久,然后缓缓摘下假发,露出一头银白的发丝,最后消失在街角。


    一想到是这样,闻昭痛心到几乎又要晕厥过去。


    Joshua看在眼里,他拍了拍闻昭的肩膀,安慰道:“上帝会保佑他的,更何况这个世界上还有他爱的你、还有他牵挂的孩子……”


    闻昭是静静地坐在病床上,用指腹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很轻柔,就像在安抚爱人。


    半晌,他开口:“是啊…他还有个孩子。”


    不对。


    现在那也是他的孩子。


    “放心吧教父,我不会寻死。”闻昭说:“我会带着孩子,等他回来。”.


    慕洵澜离开的第二个月,闻昭出院,同日正式收养慕斯年,成为他法律意义上的——父亲。


    慕洵澜离开的第三个月,澳城发生了件大事儿,庄家二少意外车祸,从此成了残废,但庄家却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对这一切已经默认。


    ……第四个月,闻昭带着斯年离开华国远赴瑞士,真正成为了Joshua的继承人,并且拿到了苏嘉禾留下的巨额遗产。


    他把暂时的家安在一处依山傍水的小院里,房子的布置、装潢,最大程度按照山居小院还原。


    当初被带走的猫猫狗狗也回来了,斯年沉默四五个月的小脸上头一次有了笑容,他追着小狗在院里跑来跑去,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疲惫。


    闻昭站在门口,俯身吻了吻戒指。


    “宝贝,你看,我们的儿子在好好长大。”


    他抬头,正好看见门前满山遍野的郁金香开得正艳,闻昭这才发现,原来已经是春天了。


    四个月了,慕洵澜离开已经整整四个月。


    这四个月他派出去的所有私家侦探都没有带回任何消息,那个活生生的人就像当初方书何所说的那样,人间蒸发。


    那天,闻昭头一次在斯年面前失态。


    他抱着斯年小小的身体,痛哭流泪:“斯年,父亲好想你爸爸。”


    斯年抱着他的脖颈,漆黑的眼睛望向远方,他说:“父亲,种花吧,等到花开了,爸爸就回来了。”


    慕洵澜离开的第一年,闻昭正式接管Joshua的公司,并且更名为“Ailan”。


    与此同时,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做一位称职的父亲,在欧区的合作商都知道,Ailan早年丧妻的总裁爱子如命,不管工作多忙,哪怕连夜飞回瑞士,也要每天早上亲自从孩子上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风雨无阻。


    期间也有不少生意上的合作对象想着给闻昭塞情人,但全被他原封不动的退回、甚至加倍报复。


    只要极少数人知道密辛的人才点到即止:“别想了,当年闻总还是个二代少爷时就爱上了夫人,两人爱恨纠缠许久,但夫人走在了他最爱他的那一年,至此闻总心里再也住不进任何人。”


    慕洵澜离开的第二年,闻氏被来自瑞士的Ailan集团收购,闻人羿涉嫌巨额洗/钱、非/法集/资入狱,判处死缓。


    当初闻宅的管家也是,听说患上了不治之症,儿女盗走了所有钱财,一个人慢慢等死。


    那晚,闻昭拿着判决书,跪在院子里给慕洵澜立衣冠冢面前,一字一句,白纸黑字念完所有判决内容,然后颤着手亲手烧掉了那份判决书,到最后,他早已泣不成声。


    “宝贝,那些欺负过你的人已经全部受到了惩罚,等我们的儿子长成,我送他走一段路,就去找你,好吗?”


    慕洵澜离开的第三年,一切似乎渐渐回到了正轨,Ailan集团的发展欣欣向荣,早一跃坐拥整个欧美市场,远在大洋彼岸的华国也传来了第一个好消息——陈深要结婚了。


    婚礼前夕,闻昭带着斯年回国出席仪式,他赠礼上的署名是:闻昭携爱妻慕洵澜、爱子慕斯年,敬上。


    陈深把方书何和闻昭分到了同一桌亲友席。


    两个昔日情敌见面没分外眼红,反而十分融洽地握了个手。


    方书何说:“我现在相信你是真的爱他了。”


    闻昭苦涩一笑:“我一直都爱他,从前爱,现在更爱。”


    慕洵澜离开的第四年,闻昭清楚的感知到,他要扛不住了。


    失眠、重度焦虑、重度抑郁,还有车祸的后遗症和这些年拼命工作的新患上的胃病……满身的病痛折磨着他,已经到了随身药物不离的程度。


    只有真切的感同身受过,他才知道慕洵澜那些年过得有多不容易。


    但一切都晚了,闻昭已经麻木到接受慕洵澜是真的没有办法再回来了。


    随着斯年一天天长大,闻昭求生的欲望愈发低迷,时长会抱着慕洵澜的旧衣服、旧毯子,一出神就是一天。


    Joshua毫无办法,这四年他是看着闻昭过来的,他知道闻昭有多爱那个回不来的人,所以选择用这种方式折磨自己,或许心上痛了,也是好受的一种。


    有时候闻昭也会闹不想吃药,私人医生拿他毫无办法,这种时候只有唯一的儿子才有办法治他。


    斯年刚刚过了十一岁生日,青涩的少年像柳条一样,已经开始拔个子了,虽然长相还很稚嫩,却意外的有几分神似慕洵澜。


    “父亲,我悄悄告诉你。“斯年端着药,直接把那一碗递过去,抿抿唇:“爸爸是最讨厌喝药慢吞吞的人了,他觉得磨磨唧唧的,可烦了。”


    话说了一半,闻昭一饮而尽。


    医生叹气,Joshua也摇头。


    慕洵澜离开的第五年,闻昭在春天生了一场重病,接连的高烧不退,膝盖和肋骨的老毛病也犯了,一到阴雨连绵的天气就隐隐作痛。


    斯年偶尔会推他出去晒晒太阳,但他也只是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盯着小院里的兰花出神。


    私人医生叹息一声:“照这样下去,你们家属可以开始准备后事了。”


    Joshua“噢”了一声,这位年长的绅士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独自坐在医院的长廊上哭泣。


    斯年没说话,只是把他父亲推回了家,时常陪在他身边说说话,给他剪手指甲,讲讲以前和爸爸的事儿。


    那天闻昭鲜少被斯年逗出了笑容来,他捂着嘴咳嗽两声,恍惚间好像看见了小院外边站着一个人。


    “您是?”斯年不认识他。


    反而是眼睛暗淡了许久的闻昭眼里突然有了些光亮:“邵教授?”


    门口那人正是五年不见的邵青明。


    他还和当年一样,一身冲锋衣,肤色更深了不少,整个人都充斥着一股岁月沉淀出来的厚重感。


    邵青明点头:“闻总,好久不见。”


    “你来是…”闻昭动了动胳膊,艰难地从轮椅上撑起身来,他莫名觉得,这个人会为他带来期盼已久的好消息。


    “自然是有事儿找您。”邵青明把脖子上挂的相机取下来,导出一张照片:“去年我带队在南极考察的时候,碰见一个挺有意思的人,很眼熟,但是我想不起来他是谁。”


    “哦,对了。”邵青明一笑:“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头银白的长发。”


    第46章 Chapter 46 重逢


    五年后, 葡萄牙波尔图。


    西欧波光粼粼的果冻海映衬出点点星辉,热浪卷过漂亮的橘红色屋顶,海鸥翩飞, 自由与热烈并存。


    依靠海岸的马路边上, 一家名为“LAN”的清吧挂上了营业的牌子。


    隔壁卖蛋挞的长胡子葡人大叔Afonso正巧送走了一批客人,他笑着望向清吧老板:“Lan, 你今天开门很早啊。”


    那个叫做“Lan”的青年穿了一条白色的阔腿高腰长裤, 上身是一件简单的老爹背心,露出两截雪白纤长的胳膊。


    最特别的是,他有着一头银白的长发,高高束在脑后,露出过分精致的侧脸,漂亮得叫人移不开眼。


    Lan微微一笑,“睡不着了,坐在门口吹吹风也不错。”


    “吹风是不错,就是小心有些人的心也被风吹走咯~”Afonso哈哈大笑起来,抬起下巴点了点围栏外边那群蠢蠢欲动的年轻人。


    无他,Lan是东方人, 他的长相太特别了, 几乎是一眼就让人难以忘记。


    而这群年轻人又是火气最旺盛的时候, 所以每天打完沙滩排球,他们都会相约着来清吧里坐着喝杯饮料,又或者帮忙搬货, 也不为别的,就是想多和这位来自东方的“美人”待一会儿。


    “Afonso你知道的,我对他们没兴趣。”


    Lan摇了摇头,那双清泠泠的眼睛微微眯起, 迎着淡淡的海风,望向大洋彼岸。


    Afonso遗憾的耸耸肩膀。


    他当然知道Lan对所有人都没有兴趣。


    因为他的内心的深处,早就被另一人完全填满,甚至这连Lan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那是Lan才搬到波尔图不久的一个雨夜,清吧的门被大风刮坏,吧台上的玻璃杯子碎了一地,惊醒了隔壁的Afonso。


    他披上雨衣、打着电筒过来,站在店里喊了好久,都没有见到Lan。


    最后为了保住店里的财产,Afonso不得不冒犯地上了楼,他这才发现那位漂亮的老板把自己缩在了衣柜深处,抱着膝盖,已经烧到神志不清。


    他听见Lan似乎在念叨着什么东西,凑近了才听明白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节:“wen…zhao…”


    这似乎是个人名,但很可惜Afonso不懂中文,所以也不明白其中含义。


    后来的长期相处,两人慢慢结下友谊,Afonso有次喝多之后,才终于问了一嘴“wenzhao”的事儿。


    那是这位向来随和的漂亮老板头一次失态。Afonso很确信他看见了,Lan在哭泣。


    他说,那是他曾经的爱人,但是他们不会再有以后。


    Afonso觉得很惋惜,他可以感觉到这分明是两个很相爱的人。


    但Lan说,或许以前他们相爱,但现在并不相合,所以并不能延续出以后。


    这种古老的东方谜语自然不是Afonso短暂就能明白的。


    思绪牵扯回如今,Afonso仍旧不可置否的颔首:“当然,没有任何人配得上Lan。”


    Lan被Afonso逗笑,如果不是又有一批客人来买蛋挞,他们一定会再多聊几句。


    Afonso忙活起来,没过多久,Lan也迎来了今天的第一批客人——刚才那群蠢蠢欲动的年轻人。


    Lan对任何客人都是和善的,他按照以往的惯例,先为他们倒上冰水,“欢迎光临,请坐。”


    那几个年轻人手忙脚乱,你推推我,我看看你,整张脸都是涨红的。


    客人不说话,Lan是不会和任何人主动搭话的,他会拿着那本深涩的原文书回到吧台,坐在高脚凳上认真翻阅着,时不时写下几句自己的体会。


    最新的一句是:时间会让离开的人释怀。


    等他看完一章的时候,那几位年轻人终于开口:“Olá!”(你好)


    Lan闻声抬头。


    “我们想要三瓶冰啤酒。”


    他点点头,很快从酒柜里提出三瓶挂着冰霜的啤酒送上去。


    见Lan靠近,清幽的冷香袭来,年轻人的心也越跳越快。


    他们终于大着胆子邀约:“Lan,这周末是Luís的生日,我们想邀请你来参加派对。”


    Lan摇摇头,他周游世界多年,看破了许多东西,年轻人们的小把戏也是。


    “我的店不能没有人在,今天的酒为你们免单,就当是祝福了。”


    几个年轻人很失落,等Lan走远了才聚在一起小声讨论着。


    “怎么办,Luís可是我们中最有钱最帅的,连他都被Lan拒绝了…”


    “我猜Lan可能不喜欢太年轻的,你们知道隔壁的Afonso吗?他和Lan关系很好,Lan也许喜欢他那样的。”


    “怎么可能!Afonso的儿子估计和Lan差不多大,别太离谱了伙计们。”


    殊不知他们的声音并不小,此刻尽数落到了Lan耳朵里。


    他只是笑了笑,在心里说,我儿子和你们的弟弟也差不多大。


    最后那群年轻人磨蹭着到了晚上,替Lan搬完补货的酒后,这才依依不舍的回了家。


    Lan看了看时间,虽然还早,但他决定提前打烊,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


    他先是给自己煮了一包泡面,再从冰箱里取出Afonso送的蛋挞,最后放下投影的白幕,就窝在小桌子旁边看电影。


    在异国他乡的夜晚,吹着自然的海风看电影,吃着来自家乡的泡面,虽然有些燥热,但心却是静的。


    Lan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平淡又简单的日子,是为了他自己而活着,自由得像风。


    电影结束,Lan收拾好餐具,正打算去洗澡时,搁在一旁的手机突然震动。


    他搁下手里的睡衣,接通了视频电话。


    屏幕对面是个卷发的中年女人,眉眼温柔,看见Lan,她脸上的笑意都要溢出来。


    “最近还好吗?”


    Lan似乎和女人很熟悉,他把手机架在桌面上,然后和她分享着这些日子的见闻:“嗯,感觉还不错。”


    “我今年计划在波尔图待四五个月,等天气凉些了,再去莫斯科看雪,明年春天就回新加坡来看您。”


    “很好啊,看来你已经完全走出来了。”女人由衷的为Lan感到高兴。


    当年她找到Lan的时候,Lan已经奄奄一息,失去了所有的求生欲,但五年时间足以淡忘许多,足以……让一个本该死去的人获得新生。


    Lan停滞了一瞬,最后垂下了眼眸:“没有什么走不走得出来的,现在的我想为了自己活着,所以不愿意停留在过去。”


    “是吧,一个人的感觉很不错。”女人把镜头偏转,语气婉转:“可惜我有一只黏人的小狗狗。”


    “小狗狗”闻声转过身来,对着镜头大方的“汪”了一声,手上削苹果的动作还不停。


    Lan被这一幕逗得忍俊不禁,他接连咳嗽了好几声,才打招呼:“邵教授,好久不见。”


    “很快就会再见了,八月底我会来波尔图考察,到时候一起喝酒啊。”邵青明熟络地把一整圈苹果皮削了下来,然后叠成了一朵玫瑰花送到女人手上。


    “好啊。”Lan说:“嘉禾姐也一起来吧。”


    “嗯…也可以啊,然后我们插一条行程,秋天去澳洲看蓝花楹怎么样?听说可美了!”


    “当然。”Lan欣然答应,又拉扯了几句家常后,他才挂断电话。


    清朗的月光从窗户洒进来,映衬出一地的物影,Lan渐渐失了洗漱的心思,就这样抱着软垫坐下来,微笑着看月光跳舞.


    次日Lan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他趴在沙发边上睡了一晚,浑身上下都有些酸痛,但也幸好波尔图夏夜的气温并不低,这才免于着凉。


    Lan终于想起来昨晚没有做完的事儿,他重新捞起衣服,进了浴室洗漱,再出来时又是一身的清爽。


    今天他穿了条蓝色的破洞牛仔长裤,当初在土耳其的市场里花便宜价钱淘到的,现在过了那么久,已经物超所值了。


    上身又是一件崭新的背心,露出的肌肤白得晃眼。


    Lan咬着梳子,用指缝穿插过银白的发丝,熟练地给自己扎好头发。


    确认穿搭没有任何瑕疵时,Lan从快递盒里掏出一包全麦面包,撕开包装,咬在嘴里下了楼。


    嗯…今天天气好坏,又不想营业了。


    Lan是个从来不为难自己的人,这样想着,他正要转身上楼,却突然听见外边传来的动静。


    Afonso抱着一大盒包装精致的蛋挞,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似乎有什么很着急的话要讲。


    Lan一怔,马上上前把门打开,接着就听见Afonso焦急地说:“Lan,我的小儿子高烧不退,我得马上带他去医院,但店里只剩我妻子一个人,她不能离开,所以能不能请你现在帮忙送送Bela酒店为宴会订的蛋挞?”


    Afonso的小店其实非常有名,时常会收到一些大宴会订单的光顾,但这么多年来店里一直只有夫妻两人忙活,所以稍微出点意外就会人手不够。


    了解完事情的经过,Lan点点头,然后接过那一大盒蛋挞,安慰说:“别着急,我帮你送。”


    Lan打开汽车的后备箱,然后帮着Afonso把蛋挞搬上去,确认好时间地点后,他立刻出发。


    Bela酒店离小店其实不算太远,现在开车过去,应该能赶在宴会开始之前蛋挞布置好。


    一到酒店,Bela酒店负责接应的人对过车牌号,立马就冲着Lan招了招手。


    Lan把车停好,打开后备箱,看着服务员们把包装精美的蛋挞盒子都抱出去,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呼,幸好赶上了。


    但他还不能离开,蛋挞个数还需要清点一次,所以Lan只好跟着负责人一起进了酒店布置的宴会场所,帮忙一起摆蛋挞。


    他显然是不太会做这样的事情,在一众利落的服务员中显得笨手笨脚,最后还是负责人看不下去了,签好了收货的单子,这才摆摆手让Lan离开。


    Lan耸耸肩,好吧,有些时候确实要承认自己并不擅长某些东西,但他的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了。


    从宴会的场地出来,Lan漫无目的地闲逛着,Bela酒店的历史十分悠久,建筑上的特色的花纹让人不禁眼前一亮。


    他用手触碰墙壁,感受过每一寸纹路的质感,然后一路向前,不知不觉就往后花园深处走去。


    Lan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他似乎进入了一处巧妙别致的迷宫,巨型的花圃遮挡住了视线,这一刻莫名与电影《千与千寻》的某些景色相像。


    跟着提示弯弯绕绕了很久,Lan终于从华丽的花圃迷宫里走出来,此时此刻天空已经阴沉得吓人,乌云黑压压一片顶在天际,似乎马上就要下雨了。


    但现在往回走已经来不及了,或许在那个迷宫里又要浪费许多时间。


    斟酌之下,Lan只好继续往前走,希望可以遇见一两位工作人员,然后把他送回去。


    不过从花圃出来之后的景色已经完全变样,Lan推开一扇金属质地的栅栏,这里似乎是酒店某处别墅的半开放式后院,沉稳又低调。


    Lan后知后觉自己已经侵入了别人的私人领地,这样太过于冒犯,他在心里默默念了两声抱歉,然后转过身去,却猝不及防撞入了一双猩红的、破碎的眼睛。


    那一刻,海浪同风声一齐呼啸而过。


    而Lan却只能听见那句无比艰涩的:“好久不见…宝贝儿。”


    第47章 Chapter 47 我现在不是单身……


    那些尘封五年的回忆尽数涌上眼前, 好的、坏的,恍恍惚惚,浑浑噩噩, 却无一不在提醒着Lan, 死去的慕洵澜是一个多么失败,又多么可怜的人…


    他讨厌这个名字, 不想见伤害过他的任何人, 更不愿意重蹈五年前的覆辙。


    看着闻昭那张阴戾憔悴的脸,Lan出乎意料的平静,仿佛早已预料。


    他咬着唇瓣,缓缓说:“我不认识你,先生。”


    闻昭眼眶和喉咙同时酸涩,他深深地看着慕洵澜,哽咽着说:“可我想你了。”


    那头银白的发丝把青年整个人衬得宛若精灵,可闻昭的眼睛却是无比的刺痛,他的宝贝本该有一头柔顺漂亮的乌黑长发才对……


    可宝贝的头发、还有他们痛不欲生的五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造孽。


    “你走了五年宝贝。”闻昭颤颤抬起指尖,想触碰近在眼前的人儿,却又担心他抗拒, 不敢再进一丁点儿, 他带着几分哀求:“更瘦了, 让我好好看看好吗?”


    “就抱一下、轻轻地一下……我不会,不会再让你疼了…”


    那只带着大片烧伤的胳膊靠近,不好的回忆瞬间倾泄而来, 慕洵澜顿时脸色煞白:“别碰我!”


    他原本以为,五年的时间足够抚平很多东西,但真正当那个“源头”意外出现时,慕洵澜才兀地发现, 那些噩梦其实从未离去。


    他的身体、心神,一接触到闻昭,还是会害怕,发自内心的害怕。


    闻昭探出来的胳膊僵在半空中,他曲了曲指尖,缓缓把手垂下来:“不碰你…我不碰了…别害怕好吗。”


    慕洵澜厌恶地拧紧了眉心,他无比恶心闻昭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这往往是他下一秒就要动手动脚,甚至是威胁强/迫的前奏。


    “你说话真的很奇怪。”慕洵澜偏过头去:“一见面就想要触碰一个陌生人,难道我不应该害怕吗?”


    闻昭又何尝不明白是慕洵澜不想和他相认,才这样说话,可他真的有好多话想倾诉。


    想告诉慕洵澜,他们的儿子有在好好长大,今年已经念初中了;那些当年欺负过他的所有人,全部都受到了惩罚……他已经不用再有任何后顾之忧。


    “那他呢,你还认识他吗?”闻昭打开手机相册,入眼是一张青涩又疏离的学生照。


    照片上的少年穿着校服,唇瓣微微抿着,嘴角下压,看上去很是不好惹。


    哪怕时隔五年,慕洵澜仍然一眼认出了照片上的少年。


    他鼻尖发酸。


    如果说这离去的五年他对不起谁,那个人一定是斯年。


    他从来都没有尽到作为父亲的责任和义务,甚至残忍、自私地用自己的离去,变相逼迫了斯年长大。


    “他叫慕斯年,刚刚十二岁,在瑞士念初中,是我的儿子。”闻昭说:“他很乖,从小就不哭不闹,虽然他没有说过一个字,但我知道…他很想他离开的那位爸爸…”


    慕洵澜抑制不住眼圈发红,心里蔓延起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


    果然啊,闻昭还是一如既往的明白他的软肋在哪里,然后再变相的威胁他,最后不费吹灰之力得到自己想要的。


    “你还想说什么。”慕洵澜蓦地打断,语气生冷异常:“不让你亲,不心甘情愿让你/艹,就再也别想见到斯年?”


    后面半句是完完全全的陈述句,慕洵澜简直笃定闻昭绝对是这样盘算的。


    先控制住斯年,再找到他,然后就能用斯年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他顺从,和当年的无数次一模一样。


    闻昭嘴唇颤抖,他不可否认,这真是五年前的他能干出来的事情,为了得到,什么都不择手段。


    可他最后还是失去了,甚至到了一无所有的地步。


    “对不起宝贝…以前因为这样给你带来了很大阴影。”闻昭眼眸湿润,“我把斯年的联系方式给你好不好?能不能再试着相信我一下…我改好了,真的全部都改好了……”


    他说着,眼泪无法抑制流下来。


    一个一米九的男人卑微流泪带来的冲击力无疑是巨大的,但在改变不只有闻昭,慕洵澜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一两句话就能打动的人了。


    “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慕洵澜垂下眼眸:“还给不给,不给我走了。”


    “给,给!”闻昭重燃希望,马上拿出手机,把斯年的微信界面点出来。


    慕洵澜没着急拍,而是淡淡看了闻昭一眼:“你最好没有骗我。”


    他怀疑得合情合理,那个微信有很大几率是闻昭的,毕竟转钱加微信的把戏已经玩过一次了,现在故技重施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


    “没,没骗你…”闻昭心里其实难过得要死,但还是勉强挤出来一个无比僵硬地笑容:“宝贝你看,这是我和斯年的聊天记录。”


    他当着慕洵澜的面,点进聊天界面,上面的消息很简短,部分是斯年在提醒闻昭吃药,另一部分是闻昭在关心斯年,看样子相处得还不错。


    “我以后都不会再骗你…”闻昭苦涩一笑,“宝贝,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慕洵澜蹙眉:“没必要,今天只是个意外,我们以后都不会再见面。”


    他现在心里万分后悔这些年周游世界养出来的烂毛病,到一个新地方就想到处走走逛逛,如果不是这样,今天也不会撞见闻昭。


    而且从闻昭刚才的话不难分析出,他和斯年应该定居在了瑞士,葡萄牙到瑞士,不远不近的距离,这让慕洵澜有些纠结。


    他非常想见斯年,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斯年的收养手续让闻昭办了下来,那他想看孩子,自然就免不了日后跟闻昭有纠缠。


    可慕洵澜真的怕了,如果说五年前分手之后拉扯的那几个月他还会对闻昭有片刻的心软,因为舍不得。


    五年后的今天又是截然相反的心态,他更不想让闻昭来破坏他的平淡生活。


    慕洵澜觉得,或许他等不到邵教授带着嘉禾姐来波尔图了,他应该马上飞去莫斯科避避才对。


    “不可能!”闻昭委屈巴巴地看着慕洵澜,“你已经离开五年了宝贝…你不能再丢下我了,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好想你…”


    “那需要我再提醒一次吗。”慕洵澜皮笑肉不笑:“没有丢不丢下一说,而是我们分手了。”


    “闻总,我们五年前就分手了。”


    “那我重新追求你。”闻昭极力压抑着内心想把慕洵澜整个人都揉进骨血的冲动,“我可以一直追求,直到你愿意重新接受我的那天,不管多久,一辈子也可以,但真的不要赶我走宝贝…我不想再过没有你的日子,太难熬了,撑不住了…”


    讲道理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慕洵澜五年前就已经明白了,但他也不是今天才知道,闻昭死缠烂打的程度,压根不是几句话、扇两巴掌能赶得走的。


    “不了。”慕洵澜很平静:“我现在不是单身。”


    闻昭近乎石化在原地。


    他只觉得好痛,浑身的骨肉都被撕裂开来,血流了一地,大颗的泪珠往地上滚,整个人酸涩、悔恨到难以呼吸。


    “你不能这样宝贝…不能这样…我是爱你的,没有人比我更爱你…”闻昭突然抱着脑袋开始发抖,频率很不正常,像是某种躯体化的表现……


    他抖得很厉害,像一条在案板上挣扎的、濒死的鱼。


    这样的表现太不正常,慕洵澜狐疑,“你…怎么了。”


    闻昭猛地抬手挡住自己的脸,嘴里喃喃自语:“别看我宝贝…太丑了…会吓到你…我不想吓到你。”


    紧接着他又摇了摇头,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没关系…宝贝那么好,有很多人喜欢很正常。”


    闻昭似乎很不解,他顾自问:“那我怎么办?我没人要了,阿昭被抛弃了…嘿…阿昭又被抛弃了。”


    他一边问一边哭,身上抖得愈发厉害,像是完全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行为,就缩在地上,拼命抱紧自己。


    慕洵澜有点纠结,他觉得闻昭似乎需要一个拥抱。


    可他也迈不过自己心里的槛,不想肌肤触碰,更不想触碰闻昭——哪怕他已经那么脆弱。


    思虑再三后,慕洵澜伸出指尖,揪住闻昭衬衫领子,很小幅度的拉扯了一下:“生病了就去医院。”他又不是医生,赖着他有什么用。


    闻昭怔怔抬起头来,却蓦地撞入一双清冷的眼眸,他剧烈不安的心脏猛地抽动两下,最后竟然缓缓朝着正常的频率恢复。


    看见闻昭脸色好转了,慕洵澜立刻抽回手,他不是冷血的怪物,但也不是圣母,至于怎么做,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闻昭重重呼吸两口气,眼前终于彻底恢复清明,甚至带着点满足地说:“你没走,真好。”


    慕洵澜有点无语,他觉得自己是真该走了,趁着闻昭喘息都功夫,他转身就要离开,却没曾想背后响起一句有些虚弱,但又格外坚定的:“宝贝,我可以做三。”


    “让我做三好不好?”


    第48章 Chapter 48 入迷


    慕洵澜觉得闻昭真是疯了, 五年过去,他不要脸的程度简直更上一层楼。


    “我可以做三、做四做五,但求你, 别不要我。”闻昭期盼地看向他。


    慕洵澜抿唇, 没说话,顾自往小道走。


    闻昭动了动唇瓣, 抬腿就想追上去, 但身后的花园里突然传来一声急匆匆地:“闻总,闻总您在哪啊?宴会要开始了!”


    “马克斯先生已经在等您了…”


    眨眼的功夫,慕洵澜已经没影儿了,就像五年前一样,离开得丝毫不拖泥带水。


    闻昭烦躁地按了按眉心,对着赶来的助理说:“帮我找一个人。”


    “东方人,男性,外貌辨识度很高,头发是银白色,应该是最近几个月才到波尔图的。”


    助理小张有些摸不着头脑,闻总向来沉稳,今天这一身正装上边全是褶皱, 不知道的还以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闻昭又嘱咐一句:“找到了不要惊动他, 暗中盯着就是。”


    “噢噢…好的闻总。”.


    慕洵澜是抄小道出去的,说不担心闻昭追着一起出来是假的。


    但等他离开Bela酒店,一直到回到清吧, 身后都没有那道噩梦般的身影时,慕洵澜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吧,这下他是真得准备搬家了。


    今天不走,等闻昭反应过来就没法走了。


    他从柜子里翻找出箱子, 把酒柜里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往里边装。


    玻璃的叮咚声碰撞在一起,慕洵澜心里没由头涌起一阵烦躁。


    他这是在干什么?


    怔了几分钟,慕洵澜站在吧台边,给自己开了瓶冰镇气泡酒,咕嘟嘟两口下去,气泡刺痛着口腔,他又有点恢复理智了。


    跑?能跑到哪儿去。


    五年前毫无痕迹的离开、并且掩盖行踪那么多年,靠的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能力,而且闻昭现在已经找到他了,按照今天的发疯程度,哪怕他逃到天涯海角,闻昭都会追过来。


    这么折腾来折腾过去,有什么意义?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生活,斯年也会跟着痛苦,都挺没必要的。


    思及如此,慕洵澜蹲下身去,又重新把酒都摆回柜子里,原来是什么样,就恢复成什么样。


    做完这些,清吧外边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滴砸在草地里,溅起的涟漪并不明显,反倒是远处的拍岸浪,一下接一下地卷过来,不知疲惫。


    慕洵澜稍稍放松下来,就倚在吧台边儿上,一边喝酒,一边听雨。


    那瓶气泡酒喝尽,慕洵澜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他把门口暂停营业的牌子挂上,然后慢吞吞地上楼洗漱。


    午睡前,Afonso发来消息,说是为了感谢慕洵澜今天替小店送货,所以晚上想请他吃一顿家庭晚宴。


    慕洵澜欣然答应,Afonso夫妻的手艺都很不错,有些日子没聚,他也有些馋了。


    回过Afonso的消息,慕洵澜不由自主地点进了添加好友的搜索框。


    他很想斯年,但作为那个不负责任的爸爸,慕洵澜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立场跟斯年打招呼,更不清楚斯年是否还能再接受他,又或者……还恨他。


    “唉。”慕洵澜叹息一声。


    有些东西一旦缺了个小口,事情的走向就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了。当一切都变得匪夷所思起来,未来是什么样,谁都说不清楚。


    那条好友申请,慕洵澜最终还是发出去了。


    他和闻昭已经结束了,但不管如何,斯年都是他唯一承认的家人,想弥补并不是一件有多么难以启齿的事。


    没成想,对面近乎是立马通过了好友请求,紧接着一个视频电话就打过来了。


    手机频频震动着,慕洵澜心跳加速,站在镜子面前理了理衣服,这才忐忑地按下接听。


    屏幕上出现一张青涩的脸,还没长开,但已经有了几分轮廓。


    “爸爸。”


    时隔五年,终于又听见了这声爸爸,慕洵澜简直百感交集,他错过了好多好多,斯年的童年、成长…


    “斯年…”慕洵澜眼眶酸涩,“爸爸对不起你。”


    “爸爸,不用道歉。”斯年晃了晃手机屏幕,眼睛也有些湿润:“知道爸爸这些年过得很好,我很开心。”


    “你…”慕洵澜差点就把那声“哥哥”脱口而出,他猛地刹车,换了个话头:“斯年,你这些年怎么样,愿意跟爸爸讲讲吗?”


    斯年似乎在穿梭在校园里,他走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一处安静的花园坐下,然后慢慢说:“都是父亲在照顾我。”


    “当时爸爸走了一个多月,陈叔叔很难过,但什么都没跟我讲,父亲刚刚车祸出院,当时他来找我,问我愿意跟着他,还是跟着陈深叔叔。”


    “跟着陈叔叔,就算关系再好,我也是外人。”斯年说:“但跟着父亲不一样,他只有一个人,而且我知道父亲不会放弃找爸爸的,我也想再见爸爸,所以我跟父亲走了,没过多久就去了瑞士。”


    “之后父亲接管了他教父的公司,一边照顾我,一边工作,直到现在。”斯年顿了顿:“爸爸,我知道父亲很想和你和好,但有很多细节的事情都不该由我来说,应该让他自己来告诉你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


    “其实不用了。”慕洵澜浅浅一笑:“斯年,这些年爸爸走了很多地方,也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你父亲已经不在爸爸的生活里,不过不管爸爸和父亲是什么关系,你都是我唯一的家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斯年有些失落的点了点头,慕洵澜又跟他聊了很多,话题事无巨细,像是要把五年缺失的所有都找补回来,最后还是斯年午休时间已经过去,必须得上课了,两人这才不得不挂断电话。


    最后斯年跟慕洵澜说,等学校的比赛结束,他就来波尔图。


    慕洵澜笑着说好,心里已经盘算着应该给斯年准备什么礼物了。


    他其实想给斯年买两身衣服,但他这些年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过得挺糙的,衣服都是自己去古着店里淘的,可能斯年也不一定喜欢。


    思考了很久,慕洵澜从行李箱里掏出来了一本压箱底的相册,这里有他五年来全部的照片,不贵重,但很有意义,用它作为礼物,应该挺不错的。


    临近傍晚,慕洵澜冲了个凉,换上一身略微正式的衬衫、短西裤下楼。


    现在离约定晚餐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雨后的空气湿答答的,很舒服,慕洵澜打算营业一会儿,吹吹风。


    这个点清吧的客人并不多,慕洵澜端上黄油啤酒,然后就坐在清吧的落地窗前边吃蛋挞。


    闻昭进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景象:他的宝贝撑着下巴,小口小口吃着蛋挞,咀嚼的时候雪腮鼓起,好乖。


    上身穿的是白色的短袖款衬衫,下边是到膝盖的短裤,明晃晃的腰链勾出那截不禁握的腰,桌角边,又细又直的腿随意支着,肌肤白腻得叫人挪不开眼。


    闻昭喉结不可忍耐的动了动。


    如果说五年前的慕洵澜清冷矜贵,像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那现在的慕洵澜更多的则是温柔随和,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特别的吸引力。


    闻昭不忍心打扰,就站在门口看得入迷。


    店里的客人都是慕洵澜的熟人,见门口有人,就帮忙提醒了一句:“嘿,Lan,你有新的客人。”


    慕洵澜抿掉嘴角的蛋挞酥皮渣,回头就见闻昭手里拿着一只百合,孤孤单单地站在门口,但没敢进来。


    “我可以进来吗宝贝。”闻昭小心翼翼地看向慕洵澜。


    清吧的环境很别致,原木色的装潢,大片的落地玻璃,酒品琳琅满目,海风把门檐上的风铃吹得哗啦啦响。


    最重要的是,这里面有慕洵澜的气味,闻昭忍不住深嗅几下,近乎贪婪。


    他眼里都是渴望、期待。


    慕洵澜没过多纠结,小弧度点了下头。


    他是开门做生意,没理由把客人拦在门外,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原因。


    闻昭连步子都是轻的,坐下来也很局促,他想看慕洵澜,更想把手里的花送出去,但又担心他排斥,只好望一眼,又挪开看天花板,如此重复。


    慕洵澜头疼,但也不想管他,正巧这时又来了一拨客人,顿时清吧里边就变得略有些拥挤。


    按照惯例,慕洵澜先给他们倒上冰水,这桌的客人并不着急要喝什么,所以他也就没管,又回到吧台坐下。


    闻昭自然注意到了屋内的每位客人面前都有水杯,只有他面前是空荡荡的。


    他没忍住,指尖扣着手心,好失落。


    又过了几分钟,第一桌客人结账走了,慕洵澜收过钱,然后把酒瓶都收拾好。


    闻昭觉得机会来了,抿抿唇,问:“让我帮你好不好?”


    慕洵澜无语地起身,“闻总,我这是在做生意,如果你不是清吧的客人,那就出去。”


    “是,我是!”闻昭恍然大悟,原来是他没有点单,又误会宝贝了。


    他耳尖发红,磕磕绊绊地说:“一杯冰水谢谢!”


    慕洵澜瞥他一眼,在心里嘀咕:神经。白开水又不要钱。


    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倒了杯冰水放过去,然后就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闻昭肉眼可见地想和慕洵澜搭话,但他又担心自己说错话,惹得宝贝不高兴,最后只能忍了忍,攥着那杯冰水,简直爱不释手。


    他拍了一张照片,有点想找人分享,于是就有了第一个“受害者”。


    [W:(照片)]


    [斯年:?]


    [W:这是你爸爸给我倒的水。]


    [斯年:。]


    [W:好大儿,别羡慕你爹。]


    [斯年:……]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受害者。


    接连炫耀了好一圈,闻昭终于舍得喝水了。


    他端起来,先是闻了闻味道,好香…接着试探性抿了一小口…甜的,比吃了蜜还甜。


    怎么办。闻昭看着那杯水,突然有点不舍得喝了。


    他心里默默盘算着,一会儿怎么跟慕洵澜开口,才能把这杯水端走。


    只是没成想这一琢磨,就是一个小时过去了,清吧里的客人来来往往,最后慕洵澜都要打烊了,闻昭还盯着那杯白水发神。


    “扣、扣。”慕洵澜用指节轻敲了两下桌子。


    闻昭抬起头来,连眼神都变得惊喜:“宝贝。”


    “闻总,清吧要打烊了。”慕洵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喔、喔,我马上走。”闻昭手忙脚乱地拿起西装外套,他盯着那双清泠泠的眼睛,犹豫一瞬,还是试探着开口:“但是水没喝完…可以让我带走吗?”


    第49章 Chapter 49 早就不爱


    “。”慕洵澜一噎, 他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儿,要做那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


    “随便。”


    没被拒绝的那一刻,闻昭差点惊呼出声, 他磨了磨手心, 按捺住内心的冲动,这才端着水出去。


    他本来是想站在路边, 看慕洵澜打烊完再走的, 却不曾想,后者直接锁了门就往院子里走。


    闻昭没忍住,问:“宝贝,你不住这里吗?”


    慕洵澜手里拿着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盒,淡淡看向他:“闻总,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你越界了。”


    “不是的…”闻昭感觉慕洵澜误会了,立马就解释:“国外晚上不安全,你太漂亮了,一个人走夜路我担心。”


    闻昭低低开口:“让我送你回家好不好?就跟在你后面,什么都不做。”


    “哦。”慕洵澜耸耸肩膀, “然后就这样轻而易举就套到了我住哪里, 好接着去那里堵我, 最后我却不得不因为怕你扰民,所以放你进门,接着就有机会为所欲为, 对吧?”


    闻昭脸色蓦地变得很难看,他能理解慕洵澜为什么会这样想,如果是五年前的他,是绝对会这样做的, 而不再信任的阴影也是他带给慕洵澜的……这一切都没得推脱。


    “我没有这么想,五年过去了,大家都在改变,但别把我想得那么坏,好不好宝贝?”


    闻昭的声音低低沉沉,那双满布红血丝的眼睛就那么直勾勾盯着慕洵澜,企图从他身上找到一分一毫的松动。


    但可惜,一点都没有。


    “跟坏不坏没什么关系。”慕洵澜坦然:“这不就是你吗。”


    闻昭掌心握拳,死死攥住,压根说不出半个辩解的字来。


    “行了闻总,点到即止。”慕洵澜径直从他身边路过,那抹淡淡的幽香被风带起来,隐匿在海洋的气息中并不明显,但却足够惊艳。


    分别的日日夜夜,他无时不刻不在怀念。


    闻昭喉结动了动,有点抑制不住想抱慕洵澜的冲动。


    但正当他好不容易抑制住想抬手到冲动时,邻居的大门却蓦地打开,一个身着墨绿色正装的金发外国人站在门口,非常激动地冲慕洵澜挥了挥手:“Lan,就等你了!”


    慕洵澜微微一笑:“打烊晚了些,这就来。”


    他顾自越过闻昭,头也不回的往隔壁走,眼角的笑意很温柔,是闻昭从未见过的模样。


    而闻昭那只垂在身边的胳膊愣了好久,才有些手足无措地收回来。


    真的。


    宝贝说有了新的感情,是真的。


    闻昭有点抑制不住内心的酸涩,但他似乎也找不出理由来找补这一幕。


    他的宝贝当着他的面,走进了另一个男人的家里,还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


    燥热的海风蔓延过,吹散了满腔的悸动。


    闻昭忽然觉得,五年,好像所有的人都在往前走,只有他一个人还留在原地,守着他和慕洵澜那点为数不多的幸福回忆过日子。


    可是他没有任何理由期盼慕洵澜回头。


    一滴泪水砸在手背上,他们好像真的完了。


    现在的一切不过是他固执着不愿放手罢了.


    来接慕洵澜的是Afonso的大儿子,叫Tiago。他是一名高中老师,为人绅士,相处起来也很舒服,慕洵澜还挺愿意和他交流。


    Tiago接过礼物,却目光被站在清吧小院里的闻昭吸引。


    “Lan,那是你的朋友吗?”


    慕洵澜回头看,闻昭还站在原地,他不可察觉地蹙了蹙眉,“清吧的客人。”


    “喔。”Tiago觉得有些奇怪,但这似乎涉及到Lan的隐私,所以也没有多问。


    Afonso夫妻还在厨房忙活着,但见慕洵澜进来,都不约而同放下手里的食材,上前同他拥抱,热情地表达着欢迎和感谢。


    这顿饭是地地道道的葡菜,慕洵澜吃得很开心,酒过三巡后,Afonso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他跟慕洵澜聊起了白天送货的事儿。


    “Lan,你知道吗,白天Bela酒店的订的蛋挞要得特别急,以前都没有这样过,我差点都以为要支付一大笔违约金了,但还好你赶到了。”Afonso抱着红酒瓶,醉醺醺地说。


    “没关系。”慕洵澜哭笑不得:“都过去了,你成功捍卫了好评。”


    “后来我问了Bela酒店的老伙计,他才偷偷跟我讲,是今天宴会是一位来自瑞士的大老板订的。”


    Afonso神色突然变得紧张兮兮:“听说他夫人走得早,但是生前很爱吃甜食,那位大老板每走一个地方,都要尝尝当地的特色甜点,然后带一部分回家给唯一的儿子。”


    “哦~他可真是位好丈夫、好父亲。”


    Afonso仰头望着灯感概:“我已经原谅酒店今天在规定时间内催促的无礼了。”


    慕洵澜握住叉子的手微微一顿。


    好熟悉的地点、好熟悉的人际关系……


    “你说是不是,Lan?”Afonso突然凑近了问他。


    慕洵澜心思有点乱,闻昭可能是位好父亲,但好丈夫……算了,他也没必要去评价什么。


    但慕洵澜也不想扫了Afonso的兴致,就用餐叉弄起一块鱼排,随口附和:“是吧。”


    “Lan。”Afonso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在撒谎。”


    “啊?”慕洵澜不知道喝多了的Afonso为什么这么问,但他拿餐叉的手都有点慌,那口鱼排咬也不是,不咬也不是。


    最后还是Afonso的夫人出来解了围,“你喝多了,净说些胡话。”


    Afonso夫人嗔怪地看了Afonso一眼,最后向餐桌上的大家致歉,扶着Afonso上楼了。


    这么搅和一通,慕洵澜也没了再吃的胃口,那块鱼排被他搁在了盘子里。


    慕洵澜的思绪这下是真有些凌乱了,可明明就是在陈述一件简单的事情,为什么他会觉得很心慌?


    好吧,但他确实撒谎了。


    但闻昭现在做的那些事儿,他心里的触动程度其实并不多。


    这个人带给他的或痛苦或欢愉,慕洵澜觉得都不重要了,他们两不相欠才是最好的。


    所以他根本不愿意平静的生活再被打破,五年前他给过闻昭磨合的机会了,五年前不抓住,现在后悔太晚了,一点用都没有。


    不过闻昭要是继续用这种近似于生活习惯的事儿惩罚自己,慕洵澜也不会再触动,毕竟道德绑架不是每次都有用,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必须学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浅坐了一会儿后,慕洵澜起身告辞,Tiago起身送他回去,带着点歉意地说:“抱歉,我父亲刚刚不是故意的。”


    Tiago知道Lan是个很有故事和秘密的人,他的父亲估计今天无意间触碰到了其中的一点,这才造成了刚才的局面。


    “我知道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慕洵澜摇摇头:“都别往心里去。”


    这个话题再深入就不合适了,Tiago把人送到小院门口,这才挥了挥手。


    慕洵澜提着一大盒蛋挞慢悠悠往清吧走,其实现在这种事儿已经不会困扰他太久了,毕竟与其忧心这些他无法改变的事儿,不如想想什么时候享用这些香香软软的蛋挞比较合适。


    等打开了清吧小院的大门,慕洵澜突然停住脚步,他揉了揉眼睛,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闻昭居然还没走?!


    他穿着那身价值不菲的手工西装,就那么坐在清吧的门口的楼梯上,高大的背影在漆黑的夜幕中显得愈发孤寂。


    “怎么还赖着。”慕洵澜佩服得五体投地,早知道今晚就在Afonso家借住了,再不济找个酒店都比回来强。


    “宝贝……”闻昭抬起头来,嗓音低低沉沉,“我之前说的你考虑好了吗?”


    “什么。”慕洵澜记性不太好。


    “让我做三的事。”


    “不要。”他拒绝得斩钉截铁,没留一点回旋的余地。


    闻昭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暗雾,除了失落还是失落。


    他再次请求:“再考虑考虑我吧宝贝,我可以把斯年照顾得很好,也可以很好的照顾你,我已经不会再乱发脾气了,我会很乖很乖的…”


    慕洵澜动了动嘴角,表情有点讽刺。


    以前闻昭最喜欢说什么来着?


    ——宝贝,你乖乖的,不哭。


    ——宝贝,你好乖啊…


    ——太乖了,好想欺负你。


    真是风水轮流转,还不知道明天转到哪里。


    “闻昭,我很严肃的告诉你。”慕洵澜语气发冷:“第一,我这五年过得很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是你想象得要死要活的那样,而且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


    “第二,你收养了斯年,把他养得很好,这点我非常感谢你,这些毋庸置疑都是你的功劳,并且我也不会和你抢他的抚养权,当然也更不会和你一起抚养他,不过斯年是我的儿子,这点永远不会改变,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尽到爸爸的责任。”


    “第三,我不想回忆过去,不想和过去一切伤害过我的人和事物有任何牵扯,我是我,一个独立的人,现在我的意志是想为自己而活,不和任何人捆绑,我更不需要一份带着悔意的爱情。”


    “最后,闻昭,没有人停留在原地,我早就不爱你了。”


    第50章 Chapter 50 进屋


    不爱, 他早就不爱了。


    那句话在闻昭耳边久久回荡,像绕不开的魔咒,圈圈层层把人套进去, 最后当脑海里那根神经被扯平成直线, 好的、坏的,一切都开始烟消云散。


    透彻心扉的凉意缓缓蔓延, 闻昭觉得他冷得像坠入了西伯利亚的寒风中。


    死撑五年, 以为是一场盛大又华丽的重逢,却不曾想是彻底的陨灭。


    空气寂静半晌,闻昭那双眼睛又红得不像话,胸腔像是被巨石碾过,骨头、血肉碎了一地。


    可没了慕洵澜,他真活不了。


    闻昭拖着残躯,颤颤巍巍探出手去:“上一份爱是五年前的,不要了就不要了,现在是新的,重新长出来的、干干净净的,可以看一眼吗?”


    那只带着烧伤疤痕的手掌努力向上探, 像是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挖出来。


    “三十岁的老男人。”慕洵澜淡淡睨了他一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闻总以前就是这么形容我的。”


    “现在我已经三十五岁, 老得更厉害,头发还白了,已经伺候不动闻总了, 所以闻总还是拿着你所谓的新长出来的爱,欢欢喜喜找下一家去吧。”


    那么自讽的话从宝贝嘴里说出来,闻昭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活生生攥住,挤压到快要爆炸。


    他艰涩解释:“那都是骗闻人羿的话, 我从来没有半点这样想过,不管是三十岁,还是三十五岁,我都爱你。”


    “那行啊。”慕洵澜答应得很爽快,但眼神却异常漠然:“你让闻人羿跟我道歉,我就考虑。”


    相杀纠缠那么久,他清楚的明白,单纯的拒绝让闻昭放弃复和的概率近乎为零,他得用绝不可能完成的事儿,让闻昭无法逾越半步。


    这话一出,闻昭愣了好久。


    半晌,他才缓缓说:“这…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宝贝。”


    “那免谈。”慕洵澜意料之中,他拎着蛋挞,顾自往前走,却没成想身后却突然响起闻昭的声音:“他坐/牢了,死/缓两年执行。”


    “你走的第二年判的,现在改无期,终身监/禁。”闻昭站起身来,定定看着慕洵澜:“如果宝贝愿意回国,探监的时候,我保证他会向你道歉。”


    闻昭的眼睛很漂亮,但眸底有一圈化不开忧郁之色,像是经年累月的雾,厚重得叫人心颤。


    慕洵澜一滞,他又不是傻子,闻人羿是怎么进去的,答案已经摆在明面上了。


    闻昭大义灭亲,把自己的生父送进了监/狱。


    说不震撼是假的,闻人羿有多厉害,慕洵澜早就亲自讨教过了,从他小时候在闻宅被欺凌,到后来弃养流浪,还有慕夫人病重时,山居遭遇的危机,哪样不是拜他所赐?


    鸦羽般的睫毛不安分的抖动着,不懂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密密麻麻的思绪涌过来,痛快谈不上,但至少某些压了许多年的东西,在这一刻松开了。


    可这一切都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那个人做的。


    “宝贝,你说的。”闻昭委屈巴巴:“他能道歉就给我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


    “我说的是考虑。”慕洵澜被逼得有几分恼了:“等他道歉再说。”


    闻昭小心翼翼地问:“你什么时候愿意回国。”


    “我不会回去。”慕洵澜没好气,他走了就没打算再踏进华市一步。


    “宝贝,你忽悠我。”闻昭急了,他又何尝看不出来慕洵澜是真没复和的心思,所以故意这样说的,想叫他知难而退。


    “嗯,是。”慕洵澜破罐子破摔,索性大方承认:“闻总,门在那边,随时都可以走,没人逼你留下来。”


    “我不走。”闻昭一双腿像生了根:“我之前做过许多错事,也挺不是个东西的,所以宝贝你想怎么戏/弄我都行,钓着我都行,做三也行,四也行,只要你开心,这些都是我活该受的。”


    慕洵澜把手搭在门把上,他不想再听、再掰扯这些东西,他很疲惫,很乱,得不出任何答案。


    最后慕洵澜闭了闭眼睛,轻声说:“回去吧,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也没有这种癖好。”


    说完,他就拉开清吧的门进去。


    闻昭站在原地,看着那道清瘦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彻底消失在清吧的转角里。


    心里空荡感却愈发变本加厉,说不清什么滋味,可缺失了许久的东西不仅没有归位,反而越走越远了。


    但闻昭没走,他垂眸,从口袋里掏出药瓶,把每天惯例的药吃了,就坐在原地吹海风。


    可惜今夜乌云蔽月,瞥不见半点星光.


    慕洵澜上楼后第一件事儿就是把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整个人疲惫地靠在墙角,连脑袋都是晕乎的。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重逢、纠缠、混乱……他已经好久没有一下子接收过这么多信息,大脑堵塞到转动困难。


    但又能怎么办,没有人可以逃避一辈子,他总不能又继续躲五年、十年…那跟见不得光的老鼠又有什么区别。


    “闻…昭…”


    慕洵澜缓缓开口,用舌/尖细细品着这两个字,很短暂,一秒钟就能念完,但又很漫长,漫长到五年都难以启齿。


    “唉。”


    他重重叹息一声,已经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对闻昭是什么感觉,可抗拒是本能的,不想和好也是真的。


    可生活好不容易才走上正轨,所以无论还有没有感情,他都不希望这份难得的平静被打破。


    沉默了半个小时,慕洵澜慢吞吞起身,从衣柜里拿出睡衣,进浴室洗澡。


    热水倾泄而下,玻璃上很快就蒙上氤氲的雾气,白皙瘦削的肩骨微微颤抖着,像一只千疮百孔的蝴蝶。


    他淋了很久,等到五脏六腑都感觉舒畅,才用浴袍包裹住自己,磨蹭着把头发吹干。


    慕洵澜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窗外滚动着阵阵雷声,乌云愈发厚重,看样子马上就要下雨了。


    起初他没太在意,而是窝在床上和斯年打视频。


    斯年把手机搁在支架上,埋着头写作业,慕洵澜也没有开口打扰,他静静听着纸笔摩挲的沙沙声,烦乱的思绪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放松。


    又过了会儿,斯年停笔收拾好书本,“爸爸,你还不休息吗。”


    “爸爸想看看你。”慕洵澜弯弯眼睛,银色的发丝铺下来,温柔又随和。


    “父亲给我订好了比赛结束之后的机票,很快爸爸就能见到我了。”斯年笑了笑,发自内心的高兴。


    “等你过来,爸爸有礼物要给你。”慕洵澜顿了顿:“然后带你看看在这边的家,再去见见爸爸认识的好朋友。”


    “嗯嗯。”斯年眨了眨眼睛:“父亲会跟我们一起吗?”


    “不会。”慕洵澜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可他还是隐秘地捕捉到了斯年眼底的一抹失落之色。


    那一刻,他明了。这五年在改变的也不止是他和闻昭,还有斯年,或许在斯年心里,父亲的份量已经高于他了。


    挺不是滋味的,但这又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他没有理由要求五年过去了,斯年还会把他看成最重要的人。


    慕洵澜:“如果你想邀请父亲和我们一起,那也可以。”


    “算了爸爸,我们两个就可以。”斯年有些勉强地摇摇头:“父亲那边我会抽其他时间再陪他的。”


    “你父亲……为什么会出现在波尔图?”慕洵澜犹豫了很久,还是问了出来。


    他们的重逢实在是太过于巧合,甚至恰好到慕洵澜压根就不信是一场意外。


    斯年:“父亲很忙,也经常出差,这次去波尔图是为了见一位葡籍的上市公司CEO,商量一些工作上的问题,不过他不管出差多远,都会在当晚或者第二天早上赶回来,送我上学。”


    “今天是父亲第一次没有回家。”


    斯年那双漆黑的眼睛一动不动,慕洵澜忽然就有点心虚,他能感觉到斯年有很多话想说,但估计是碍于他对那件事儿强硬的态度,不好出口。


    “噢…”慕洵澜聊不下去了,他揉了揉眼睛,说:“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斯年。”


    “晚安爸爸。”


    “晚安。”


    放了手机,慕洵澜起身去把窗帘拉上,这会儿外边雨下得还挺大,窗户已经被完全蒙住了,上边都是余地,模糊的天际甚至隐隐有闪电滑过。


    波尔图似乎很久都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慕洵澜在心里感概。


    他熄掉灯,重新躺回了床上,但辗转反侧许久,睡意却迟迟不来。


    彼时,外边炸开了好大一声闷雷,惊得慕洵澜马上就睁开了眼睛。


    他揉揉太阳穴,正打算翻个身继续睡,可脑袋里却突然响起斯年刚刚的那句:“今天是父亲第一次没有回家。”


    慕洵澜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不会吧?下那么大雨,外边电闪雷鸣的,闻昭难道还没走……


    怎么可能。成年人了,总不至于智障到下雨都不知道往家跑吧。


    慕洵澜这样安慰自己,可眼皮就是突突跳个不停,弄得他也没有办法继续睡,只好拿着电筒下楼看一眼,求个心安。


    却不曾想,厚重的玻璃门后,还真有一道模糊的背影静静坐在雨里。


    那一瞬间慕洵澜就火了,他顾不得准备措辞,直接打开大门,怒声道:“闻昭!你这五年脑袋被门夹了吗?以为搞成这副惨兮兮的样子我就会放下一切,重新接受你了?”


    暴雨里,闻昭苍白一笑:“没这样想,我不打扰你的,也不会扰民,让我在这里待着吧宝贝。和你靠近些我才能好受点。”


    慕洵澜气糊涂了:“不行,回你自己该待的地方去,酒店、瑞士,或者是随便哪个情人家里,反正别在我面前待着,也别让斯年小小年纪,还得反过来担心你。”


    “别气别气宝贝,没有…没有情人,我只喜欢过你一个,所有事情都只和你一个人做过。”闻昭下意识就跟他解释,嗓音已经有点虚浮了。


    “让我待在离你近一点的位置吧宝贝,我真的好害怕明天一睁眼你又离开了,我上哪里去找你?”闻昭唇瓣发白,脸上雨水混杂,说不清还有没有其他的液体。


    “我不走,凭什么走的又是我。”慕洵澜眉心紧拧。


    “不走好…不走好。”闻昭竟然站在雨里傻笑。


    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分明满身都是戾气,这会儿居然高兴得像小孩。


    “行了,回你的酒店。”慕洵澜打了个哈欠,拉过大门就要关上,却听见闻昭可怜巴巴地说:“飞机已经错过了,我没有订酒店,手机也没电了。”


    慕洵澜无语到直接双目紧闭,他刚想怼,就又倏地想起斯年的话。


    不管那些恩怨如何,他不能否认的是,闻昭这些年确实是一位很尽责的好父亲,就算再忙也没有疏忽掉斯年,比他做得好不少。


    估计也是因为每次出差都会赶回家送斯年,所以这次闻昭也没有订酒店。


    慕洵澜抿抿唇,内心十分纠结。


    闻昭看出他面色不好,也没再赖着:“我走了宝贝,雨很大,你快回去,别着凉。”


    他转过身去,皮鞋踩进洼地里积蓄的小水坑里,溅起的水声不轻不重,正好落在慕洵澜心上。


    手机没电,身上没钱,这个点走了又能去哪里?所有商店、酒店都关门了,难道找个能避雨的地方和危险的醉汉、homeless蹲一晚上?


    就凭闻昭不经意间露出来的奢侈品腕表、项链,估计明天波尔图的新闻大概率就是“一华国男子遭深夜抢劫,血染当场”之类的标题。


    慕洵澜轻叹一声,认命般的把大门重新拉开:“进屋。”


图片    【请收藏闻心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