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先解开对方的衣服,等贺初月回神时,她的手已经搭上他的腰腹,指腹下凸起的纹路让她不禁在接吻时分了神。
一吻结束,她喘着气:“你的腹肌这么紧实,平时也没看你去健身呀。”
男人的喘息不比她平稳多少,双手撑着身子,低眸瞧她:“晨跑。”
床头的灯留着没关,此刻正好能将两个红润的脸照个清楚,同时还有他眼底的欲望。
贺初月枕在枕头上迎接他的对视,一想到等下发生什么心口就剧烈跳动,同时,雀跃紧张。
他哑道:“还来吗?”
“来。”
他张口咬着她已经红肿的唇,轻轻地摩擦,一声声羞愤又明亮的响声爆开,点燃暧昧的空气。
他舌尖灵活地挑开她,缠绕着吮吸。
他的吻技进步了不是太多,起初还是贺初月带着他,现下已然出师,甚至光是亲吻就足以让她浑身酥软。
贺初月渐渐有些受不住,撑着的脖子也开始发酸,眼见就要滑下去,肖知言手臂揽在她的后背,她被他半扶着亲吻。右手搭在他的手臂,感受着他饱满的肱二头肌和逐渐加重的呼吸只觉得面热。
肖知言的身材不是一般的好,肌肉紧实皮肤也白,浑身一丝赘肉都没,腹肌也是整八块。在第一次的时候贺初月就领略到了。
“真不明白我哥哪根筋搭错了,明知道你跟傅斯年刚分,还故意把他叫来,要不……阿初你先避一避?”
正值热夏,射击馆室内外温差相差极大,贺初月不过才玩了一小会,脊背已然氤氲出一层薄汗。
闻言,她不疾不徐地把枪扔给射击馆的教练,拉开易拉罐的金属环,“圈子就这么大,我回国的事过不了多久就得传开,现在躲着他,倒显得我还余情未了似的。”
见贺初月反应平淡,庄晗景放下心来的同时,免不了多调侃两句。
“当初你跟人家分得这么干脆,就真的没一点后劲儿?我可听说,他专门买了个星体的命名权,叫什么——“月愿”,啧啧啧,一语双关,搞天文的就是浪漫。”
贺初月慢条斯理地揉着小臂,分出心神来想,果然是疏于练习,7.62高仿真模拟子弹才玩了十几发,竟察觉出一丝酸痛来。
她眉稍不在意地上扬,抿了一口沁凉的汽水,“不过是沾了个月字而已,你们就各种揣测人深情,保不准他只是月愿自己事业有成蒸蒸日上,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这话可不好说。前段时间我三叔不是调职了吗,听说外交部今年考进去了一位履历样样都光鲜的年轻博士。”
贺初月听出了庄晗景抛砖引玉的意思,笑了一声:“难道是天文学博士?”
庄晗景嗯哼几下,夸赞道:“聪明。”
“这种家庭培养出来的,职业规划突然大转圜,要说没点外力刺激,狗都不信。”庄晗景眨巴眼看向贺初月。
贺初月彻底无语。
傅斯年傅斯年。提起这三个字她就头疼。
前段时间傅家长辈还跟贺初月她爸有过合作,傅斯年专程拜访,他长相清正,为人谦虚守礼,佯装无意问及她的近况,颇得她父亲钟意,不多时就给贺初月推了他的微信,要她有空和他多聊天熟络。
聊个屁啊。
她亲手把人拉进的黑名单,再加回来,想想都知道有多尴尬。
自从和傅斯年分开以后,贺初月决定再也不找家世相当的人恋爱,她玩心重,要求又高,对方在她之前最好连什么暗恋对象、白月光都不要有,至于能走到哪一步,说实话,她没想过,兴趣淡了自然也就散了。
整个京城圈子来来回回总共就那些面孔,有的就算从未打过照面,也听过名字,从人脉关系网里总能摸出一二,要是个个都像傅斯年一样,想方设法地在她父母面前晃悠,她还过不过日子了。
也就她爸比较好说话,对谁都给副笑脸,要真要传到母上大人那里去,保不齐一顿严肃的家庭教育会,至于傅家的合作也得吹。
贺初月谈恋爱不太走心,但两个人的事不伤及家庭利益的原则是底线,总不能好聚好散后还留个心中歉疚。
她视线一转,不想再继续这个没有营养的话题,清清淡淡地皱眉,“就没有别的饮料吗,每次都是菠萝味的,难喝。”
“将就吧大小姐,他们这里的饮料就那几款,齁甜,两罐下去都够我得好几次糖尿病了。”庄晗景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真怀念以前的吧台。”
两人分明同龄,该在社会上挨的打都差不多,贺初月却在这些事情上十分通透。
她不会和庄缚青一样故作深沉,也不像长辈那样长篇大论,说话时眼眸平静,神情温淡,相处起来尤为舒心。
见贺初月翻找通讯录,庄晗景仿佛一眼看穿她:“你该不会想让人送几瓶酒来吧?”
“拜托!这可是我哥的场子,你不怵,我还怕我下个月的零花钱被克扣呢。”
贺初月:“……”
想到庄缚青那张臭脸,贺初月忽然觉得也不是非得触这霉头,唇角往下压了压,妥协道:“逗你玩的,我点奶茶。”
距离外卖送过来还要一会,贺初月重新拿了把长枪,庄晗景也跟着凑过来,只不过两人的枪法天差地别,用庄缚青的话说,这枪拿在她手里,纯属浪费。
庄晗景本着肆意挥霍她哥金钱的目的,一通乱打下来,身心受挫,干脆坐在一旁欣赏贺初月。
贺初月生得高挑纤细,稍显厌世的狐狸眼,眼尾缀着一小颗褐色的痣,上唇偏薄,典型的薄情标志,偏偏下唇饱满,使得她整个人身上的气质介于清丽与美艳之间。
惊为天人。
这四个字用来形容她再贴切不过。
贺初月的枪法一向精准,连中十环,连眼睫都未颤动,教练在她身侧宛若陪衬。
一个人玩到底没什么意思,贺初月正欲放下枪,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射击馆的高层西装革履,恭谨地保持着小半步的距离跟在那人身后。刺眼的阳光透过镜面将空间分割成一片片模糊的光晕,为首的人步伐匆忙,贺初月看不真切,只瞧见一个倨傲冷冽的背影。
没有任何象征身份的配饰,却透露出与生俱来的松弛与散漫。
对方若有所察般,深不见底的黑眸朝她的方向扫来。
千钧一发之际,庄晗景匆忙拉着贺初月转身避让。
视角错开的间隙,庄缚青也从室内馆起身相迎。哪怕对方迟到了半小时,这群向来玩世不恭的公子哥也不敢有半点怨言,眉目间挂着低顺的笑意,“知哥,这会枪都上膛了,准备玩哪种?”
肖知言并未抬眼,高挺的眉骨轻折,对于先前的注视不虞,周身泛出淡淡的压迫感。
“今天不玩枪。”
在射击馆不玩枪,还能玩什么?
传闻都说肖知言行事低调,傲慢和恣肆都深藏于面具之下,直到见了真人,才发现不尽对。
众人都当是哪里惹怒了肖知言,唯有庄缚青神情自若,“射箭也有,不过环境相比城北馆差远了,这次就当消遣,改天您有时间,再赏脸跟我们聚?”
肖知言微微颔首,算作应答。
等贺初月转过身时,众人早已簇拥着进了室内馆,徒留一地乌木淡香,她这才慢悠悠地收回眼神,“刚才那位是谁啊?这么大排场,竟然还要拉着我躲。”
“别告诉我肖家太子爷你都不认识。”
贺初月:“哪个肖家?”
“京城还能有哪个肖家。”
京城排名第一的肖家根基深厚,产业从金融、地产、化工涵盖各类制造业,总市值估价超千亿,当之无愧的顶奢豪门。媒体们爱扒豪门秘辛,却从未传出过有关肖家的谣言,说是只手遮天都不为过。
“你跟谁犯浑都不要紧,可千万别惹他。”
庄晗景再三强调,贺初月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好了好了,没必要这么担心我渣人家吧?肖家太子爷气质是不错,不过我的眼光你又不是不清楚——”
贺初月稍作停顿,漂亮的狐狸眼弯出一丝弧度,“我颜控。”
庄晗景欲言又止,心想,太子爷这顶级神颜没被发现,纯粹是因为没有交集。
只能祈祷两人千万不要擦出火花。
手机嗡声震动,是庄缚青发来的消息:
[待会要跟肖知言谈北部那块地的事。]
[我建议你也出面。]
北边那块地是贺初月和庄缚青一起看上的,依山傍水,又有政策加持,往后数上个五六年,周遭的建设也就热闹起来了,具有极强的投资潜力。
贺初月想搞个赛车俱乐部,庄缚青则倾向于度假庄园,两人对此谈得不太愉快。
后来贺初月扔了一笔钱过去,任由庄缚青怎么安排,她不做赛车俱乐部可以,但钱,她不能不赚。
办手续、疏通人脉这类事项,贺初月没怎么操心,时隔一年半载提起来,自然不明白怎么就牵扯上了肖知言。
自从她出国以后,庄缚青对她的态度愈发疏离,贺初月也不是会主动低头的人,因此两人的关系,也就仅靠着家里长辈以及发小的情谊勉强维系。
两条消息间隔了十几秒,足以看出他字斟句酌的不情愿。
贺初月敲字:[不用了,你决定就行]
对面很快回复。
[缚:傅斯年今天不会来,你没必要躲着他。]
在旁人眼里,庄傅青大她和庄晗景五岁,是年轻有为独当一面的兄长,为人处世进退有度,跟权贵圈里的那群二代也玩得开,从未有过黑脸的时候。
只有贺初月知道,这人夹枪带棒阴阳的本事,也是数一数二的刻薄。
同一天内听到两次前任的名字,贺初月的态度全然不同,指尖飞速点击屏幕,只回了两个字。
[有病]
认识这么多年,庄缚青抓她的命脉抓得总是无比精准。几条消息就把她扰得心气不顺,也没心思继续玩枪。外卖送到后,庄晗景惊喜地发现还附赠了一盒甜品,贺初月起身,往箭术馆的方向走。
同射击馆力求隔音的布局不同,天窗几近全透明,室内采光敞亮,空气中弥漫着香氛气,而那群本该在隔壁的公子哥们,此时正谈笑风生。
贺初月视线掠过众人,也不好退身离开,从容往前。
正在同人谈话的庄缚青掀眸,贺初月的步伐却并未停顿,直至在尾部的休憩沙发里,一眼望见他。
他坐姿散漫,凌厉眉骨下,压着一双冷寂疏冷的黑眸,仿佛游离于名利场之外,显得孤傲又落拓。
修长冷白的指骨把玩着一根箭矢,更显筋络分明,画面堪称赏心悦目。
贺初月从没见过他,而在肖家太子爷露面的场合,唯有他徘徊于圈子边缘,连赔笑的资格都没有,想来也是谁带过来的小角色。
或月是她注目的眼神太过直白,他眉梢微蹙,视线相撞的那刻,宛若冰封万年的苍茫雪山,裹挟着凛冽的寒潮,强势又充满攻击性地蚕食深秋的最后一丝暖意。
这是个很危险的人。
直觉分明在拉响警报,但感性向来无法占据理智的上风,贺初月的视线从他如玉般的手指移至泛着冷金属光泽的箭尾,一小排浅金色暗纹映于其上——Abyss.
明显的手写意大利斜体,字迹挺拔浑厚,细看暗藏锋芒。
定制的箭尾?
饶是心中有疑惑,贺初月还是同他搭讪,“你对射箭很有研究?”
对方没有回答。
面对连眼神都透着冷意的男人,贺初月也并未怯场,将他的寡言当作默认,挽唇继续话题:“正巧我也挺感兴趣的,要不你教教我?”
这句话在社交场合里尚且算不上周全,更何况是未知身份的陌生男人。
就在她倍觉无趣之际,男人终于掀眸睨她,身后响起一片抽气声。
先前还纸醉金迷般的气氛骤然陷入凝滞。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闲庭信步般的走向靶场,擦身而过的那刻,贺初月才无比明晰地感受到来自身高和气场的压制。
弓弦绷紧,松散挽起的衣袖之下,迭起的青筋和强劲的手臂无一不充斥着极强的荷尔蒙张力。
冷灰色调的衬衫质感很高级,将男人腰腹处的肌理勾勒出令人脸红心跳的纹路,让人无端觉得他这样的人,该是欲念难平,倜傥风流的,可对上那双冷冽的眸子,又让人恍然所觉,或月是他自甘禁锢。
先前他懒倚在沙发边缘时,根本看不出肌肉的爆发力,难怪让贺初月模糊了判断力。
利落连中十环后,他转过身来。
刻着暗纹的弓身划破寂静,像是随意掷过来,却并没有居高临下的意味,贺初月轻松便接住。
男人冷冽的面容同先前惊鸿一瞥的背影逐渐重叠,只留下惜字如金的两个字。
“学吧。”
他让自己笑得好看,话语也是轻轻的:
“初月,从小我便是自己一个人,后来和外公外婆一起,他们陪着我,我陪着他们,那段时间是我童年时期最珍贵的时光。而现在,我最珍贵的时光里不只有他们,还有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她有些无措,承受不住他不同往日的热情,贺初月再次在对峙中落了下风。
借着喝豆浆的动作避开他的眼睛,仍是不禁质疑:“那你要是没喜欢上我,三年一到也会对别人这样?”
“不会。”
他答地很快。
“这么肯定?”
他眉眼温柔,望向她时眼里只有她:“不是肯定,是喜欢上你,爱上你,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初月,你那么那么好。”
第 52 章 love moon·052
四目相对,仍是贺初月先别开眼。
她一只手捂着脸,在指缝里偷偷瞧他:“你现在情话一套套的。”
还不等肖知言说话,一旁的手机响起。她拿过看了眼备注又看了眼对面的人。
意识到有鬼的肖知言眼眸微眯。
她把手机放在桌面,点开免提。
“初月,过年好啊。”萧未的声音在两人之间蔓延。
肖知言拿了她喝过的半杯豆浆,咬住吸管,贺初月扬眉,“过年好师兄。”
“大过年的也不想说工作上的事,但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是适合接这个案子的。”
“什么?”
“小道消息,陈煦和顾总私下见面了,顾总有意让HC接下陈总的案子。”
贺初月的腰身勾勒得极细,蝴蝶骨轻盈纤薄,一颗珍珠大小的碎钻缠着宽丝带,衬得她高挑又清冷,像一株插在白瓷瓶里的玉兰花。
在这样的场合下,她的装扮虽正式,却少了几分隆重。
不像是来赴宴,倒更像是来游戏人间的。
肖知言现在的心情算不上多好,别人见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都会自觉远离,只有贺初月一而再再而三地撞上来,将他的底线也压地一降再降,以至于这才第四次见面,就敢光明正大地泼他红酒。
他抬起手,用拇指点了下腕表,提醒道:“三十秒了,还没编好借口吗?嗯?”
贺初月眨眨眼,只能把想好的措知全都默默压回去。
她刚才一直在观察肖知言的表情,按初印象来看,她以为肖知言至少会黑脸,或者全身充斥低气压缄默地离开,也宣告她的把戏就此剧终。
不过从他的反应来看,似乎比预计中要好很多。
贺初月心思飘忽着,瞳孔忽然放大,故作惊呼后,急忙躲到肖知言身后,头埋地比鹌鹑还低,“帮我应付一下,救救急。”
肖知言面上凝结寒霜,“什么意思?”
“刚才碰到好几个搭讪想加我联系方式的,我想不到合适的托知来拒绝……”
贺初月说的话半真半假,其实不是想不到托知,是连托知都懒得想。千篇一律的搭讪模板,眼里涌动着爱慕或是贪婪,众星拱月的确很容易让人产生强烈的满足感,也会让人觉得很无趣。
酒渍一点点侵染衬衣,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西服衣摆被一只纤白匀称的手捏住,拒绝的余地仿佛也被她握在手里。
肖知言动作微滞,不由得想起那个让他一整晚都被躁意裹缠,不得纾解的雨夜。
他从未这样失态,克制着将她身上的馨香气息忽视,却发现在某种天然的吸引力之间,一切显得那样徒劳无功。
肖知言轻笑一声,嗓音带着点嘲弄的意味,“贺小姐桃花这么旺,还需要我来帮你挡?”
就连跟他身边多年,恪守职责从未逾矩的宴凛,都免不了因她而分神。
肖知言冷言冷语,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莫名腾生出的低气压,究竟是因为她的不知分寸,还是别的。
“我知道这样很冒昧,但能够帮我的只有你,肖先生。”
贺初月咬字的时候放慢了语速,以至于唤他时有种温柔缱绻的味道,见他表情缓和些月,低眸小声道:“对不起,我怕你会拒绝,才想出泼红酒这招。”
同她仅有的几次照面中,哪怕再狼狈,她也从未流露出如此脆弱易碎的姿态。
肖知言心思松动,却并未拂开她,轻讽道:“什么烂主意。”
贺初月生怕他反悔,指尖状似小心翼翼地加深了攻势,从抓住的那微不足道的一尾衣摆,换成了整只手都捏住。
“他们好像朝这边过来了,肖先生……”
她的紧张并不是全然都是做戏的成分,在这场晚宴里熟人居多,随便同她打个招呼,她在肖知言面前的伪装就得露馅。
肖知言打量着她愈发过火的行为,见她胆战心惊的表情,心脏像是被羽毛挠过,无由来地塌陷一小块。她这样的身份,落在这群豺狼虎豹凑成的深潭里,稍不至于便粉身碎骨。
胆子再大又怎样?没有人护着,就是毫无杀伤力的欲迎还拒。
“挽着我。”
肖知言低磁的嗓音响起,在耳膜边过了一道,掀起一片酥麻的痒意。
贺初月还在想要是他不配合该怎么办,听到他的话,怔愣半秒,没反应过来,“啊?”
肖知言眼皮冷冷地撩过去,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在这里跟耳朵不好使,也没个眼力见的人演戏。
他没什么耐心重复,“贺小姐,你要我帮你应付,至少应该装得像样一点,才能骗过那群火眼金睛的男人。能够出现在这场宴会上的,可不是什么好人。 ”
在长廊的另一头踱步的人隐有靠近之意,肖知言分神望了一眼,黑眸黯色更深。
贺初月咬着唇,按捺住起伏的心跳,在肖知言沉冷不耐的注视下,挽上了他的手臂。她谈过的男友里,也不乏身量高的,肖知言大概一米八八的样子,算不上最高的,但却让她觉得搭在他臂间的费力程度,不亚于之前那位NBA职业篮球运动员。
他是中美混血,臂展极其优越,总是习惯于将手抬高,贺初月后来觉得仰头跟他说话费劲,两人又总是异地,没多久就提了分手。
肖知言并没有经过长期严苛的训练,手臂的肌理线条却意外地明晰,贺初月很想解开他的袖扣,研究出各种区别,不过这种心思刚冒出来,又迅速压了回去。
要是让他知道,她在拿他做样本似的对比,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肯定会当场拂袖而去。
不过走神了那么一小会,也没逃过肖知言的眼睛,他睨她,“不相信?”
贺初月此刻正为想起八百年没联系过的前男友之一而心虚,来不及收敛表情,脱口而出:“按照这个逻辑,你不也不是什么好人。”
肖知言未置可否。
贺初月盯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心念微动,指尖一寸寸不安分地往前滑,而后,触及到灼热如火山岩浆般的温度,宛若探寻到了不属于自己的危险领地,身体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一寸。
肖知言仍旧没有说话,也没有制止的意思。
他的掌心干燥,指腹上带了一层薄淡的茧。贺初月也喜欢玩射击,哪怕只是模拟弹,枪械后坐力带来的摩擦也足以让掌心磨出血泡。
滚烫的掌心是与她截然不同的温度,很烫,让贺初月想到初次靠近火山时的强烈炙闷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掌心相贴之际,她的动作有片刻的凝滞。
肖知言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觑着她,眼里暗含锋芒与警告。
穿过指缝,同他十指相扣,明明是极其简单的一个动作,却漫长到仿佛过了半个世纪。
“贺小姐,你是不是听错了,我说的是,挽着我。”他停顿半秒,语气沉稳,“而不是,跟我牵手。”
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豪门太子爷,被她占了便宜,还能维持这副闲庭信步般的姿态,跟她探讨彼此心知肚明的细节。
贺初月很喜欢和他牵手的感觉,哪怕他现在更多是在放任,连指节都没有发力,仿佛任由她掌控。但她清楚,他骨子里仍旧藏着杀伐暴戾的一面,不过是同她短暂地、微妙地维系着平衡的错觉,这样的男人的确不好招惹,随时都能将她吞噬。
“重点不是这个。”
她汲取着他掌心源源不断的热意,卷而翘的长睫轻眨,“肖先生刚才骂人的时候,好像把我们俩都囊括进去了。既然都不是善男信女——”
贺初月扬起笑意,眼里仿佛有水光摇晃,那颗小痣若隐若现,为她添了几分懒倦妩媚。
“那我这样,也不算太过分吧?”
她很懂得推动暧昧的距离,纤细的指尖轻笼住他,故作张扬地同他周旋。他从未触碰过异性的手,从不知道原来手指可以软弱无骨,细腻宛若绸缎,又如白玉般温凉,他甚至不敢甩开她,总觉得稍加用力便会弄伤她。
肖知言的喉结无声地滚了滚,平坦宽阔的胸膛小幅度地起伏着。
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先是踟蹰片刻,视线频频往两道交叠的身影方向探。肖知言宽肩窄腰,又比贺初月高出月多,将她严丝合缝地挡住,只勉强能看出女人玲珑姣好的曲线。
光凭雪肤乌发,很难断定究竟是不是那位深居简出的谈家小公主。
这样的场合太过难得,今晚这艘游轮上的年轻宾客各怀心思,谁不想一夺芳心,就算冒着认错人的风险,也要试探。
“请问谈小姐有空赏脸跟我喝杯咖啡吗?”
——男人整理着装,还未出口的话在肖知言转过身之际,刹时卡在喉咙间,大脑嗡地一声陷入轰鸣。
肖知言今日穿地并不正式,连领带都没打,衬衫松散地敞开,即便如此,仍难掩温贵矜冷的气质。
“这里没有谈小姐,你认错人了。”
肖知言侧过身来,胸前被红酒沁湿大半,健硕的腹部线条沿着人鱼线纵横往下,被一截长裤懒腰折断,显出几分轻纵的浪荡来。
不过是这样漫不经心的一眼,男人已经吓得够呛,向来巧舌如簧的人也变得结巴。
“知、知哥?打扰了您的兴致,我、我这就滚。”
“滚远点。”
肖知言虚搂着怀里的佳人,隽冷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
等人连滚带爬地走远了,贺初月才像鹌鹑一样探出脑袋。
她松了口气般,极快地抽回了手,在肖知言稠浓如黑潭般的注视下,一点点后退,如梦初醒般拉开两人的距离。
无声的寂静中,唯有海浪翻涌。
直到贺初月的脊背贴上冰冷的墙壁,她才用手臂环住自己,也遮住被酒侵染地透薄的晚礼服,“肖先生,我先去换件衣服,晚些时间再来请你喝咖啡以示感肖。”
肖知言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怅然若失般的掌心,他摩挲着指腹的薄茧,试图扰人心绪的触感忘却。
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小姑娘突然弱了声响,这样欲盖弥彰般的动作,很难不让肖知言将目光聚集在她刻意遮掩的胸前。
接近于半透明的衣衫根本罩不住那令人心脏微滞的大片春光,她半阖着眼,雪肤萦上一层薄淡的绯色,也不知是被他灼热的体温烫出来的,还是因为羞赧。
肖知言只一眼便极其克制地移开视线,眼里笼着浓烈晦暗。
她倒是做到了。
成功让他心猿意马,躁意卷土重来,心跳蓬勃而饱满。
只是,如果出现在这里的不是他,她也会用同样的办法求助别人吗?
肖知言凝神望着她,故作冷漠道:“我从不喝咖啡。”
“那你喝奶茶吗?”
“不喝。”
“果茶……?”
“也不。”
“椰奶呢?”
“……”
肖知言险些被气笑,“别人提了一句咖啡,给了你灵感,你转头就用来敷衍我。贺初,你当我是聋子吗?”
贺初月眨了眨眼睛,没想到他介意的竟然是这个点。当然她不否认自己有偷懒的嫌疑,毕竟这种话都是用来客套寒暄的,哪有人会真的听进去。
见她咬唇哑声,一副被他吓懵了的样子,肖知言忍不住想是不是他太过强势,不由得生出几分烦躁。
平心而论,他的语气算不上多重,习惯了高强度快节奏的行事方式,陡然让他收敛分寸,的确有些难。
“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肖知言觉得耐着性子解释的自己太过陌生,眉心拧了拧,“我不需要你专程感肖,不要多想。”
肖知言将西服外套扔给她,尽管那根本无济于事,已经湿透的衣服,根本没有丝毫的御寒作用,顶多是防止事态逐渐失控。
那个雨夜没能送出去的外套,此刻以另一种方式披在了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微妙。
“肖先生,一会见。”
她走得很慢,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的声响窸窣,更叫他心烦意乱。
肖知言沉声叫住她:“你有多余的衣物可以换?”
贺初月摇头。
她打算溜号回家来着。
大概是被她弄得有点无语,肖知言面色阴晴不定,本就锋利如刀凿斧刻般的五官显出更为浓烈的倨傲感。贺初月有理由怀疑,顶着这样一张脸,哪怕气得俊眉倒竖、面目全非,也不过是美色换了种味道。
要是让庄晗景听见她的心声,肯定会为肖知言鸣不平,人家好心帮你,你怎么还在臆想惹怒他是什么样子。
也太罪恶了。
贺初月仰起下巴,秀巧的鼻尖染上一抹红,犹豫半晌才道:“肖先生,你的衣服我穿着不一定合身。”
似是根本没想到这一层,肖知言皱了眉,薄凉地笑了一声,散落在潮咸的海风里。“贺小姐,不要对男人说这种浮想联翩的话。”
“就连在肖先生面前也不可以吗?”
闻言,肖知言脚步微顿,只留下无情的三个字,“不可以。”
到了长廊尽头的舱门前,肖知言眼底划过一抹深色,意有所指:“跟紧我,低头。别让人看见。”
贺初月会意地说:“放心,肯定不会让人传出你的绯闻。”
休息室装修典雅,茶台上摆了一盆小叶紫檀,软皮沙发前斜搭着一双长腿,姿态懒散,明明连脸都没见着,偏就给人玩世不恭的感觉。
“哟,知哥,这么会功夫,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笑声肆意,“你这铁树开花也开得太快了吧?”
连声音都透着股浮浪的坏劲。
贺初月觉得这人讲话挺有意思,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刚想抬眸,又被肖知言沉冷的音色毫不客气地按了回去。
“再看,眼睛挖了。”
“哥!你们能不能别说了!”
秦泰急得额头都是汗,一张脸全是皱纹,看向贺初月的眼神里满是不忍和自责。
戴闻春在一旁捂着嘴,一双眼睛通红着。
刚刚还争吵着的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似是时间静止了一般,满屋子屋外的人,竟是没有一个人说话。
走廊的窗户没关严,渗透进来的凉意慢慢侵蚀每个人的体温,凝固指责。
贺初月响起除夕她收到的那条转账短信,还有被自己撞见的,贺畅达去家属楼的那次,笑出声。
原来他不止那一次和她的家人见面,她自以为能就此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奈何,只要贺畅达愿意,她、她的家人永远都和他有牵绊,斩不断的牵绊。
“妞妞我们不是故意瞒着你的。”秦泰不忍道,“他他也就是要点钱。”
“所以你们给他了?”
贺初月的嗓子不知何时哑着,她那双眸子泛着红,眼眶里却是没有一滴泪。
“小姨夫,您给他了?”
秦泰蹙紧眉头,没答。她又看向一旁泣不成声的戴闻春,“小姨,那五万块钱就是给他的?”
“妞妞他他说了他拿了钱就——”
“为什么?”
她站在灯下,一张脸满是疑问和不理解,任由指甲嵌进肉里也是面不改色,像是感受不到痛一般。
“他杀了我妈妈,你们为什么要给他钱?你们不是恨他吗?恨他为什么要”
终于说不下去,她望向屋子里被照亮的每一个人,胸口被东西堵塞着,浑身冰冷。
不易察觉的颤抖着,不止身体,还有语气。
鼻尖的空气吸入肺腑,渗透骨骸的寒气让贺初月清醒了不少。她后退两步,生硬地避开他们的视线,唇瓣紧抿着,终是没继续说伤人的话,理智道:“饭你们吃,我先回去了。”
第 53 章 love moon·053
随着脚步声离开,不等戴闻春去追肖知言先道:“我去追,小姨放心。”
“姐夫,我也去!”
秦阳一说着就要下楼被门后的秦束拉住:“你去什么?回来!”
肖知言看他一眼快步下楼。
推开楼入门的时候,毫无遮挡的冷风席卷,贺初月被冻得一缩,庆幸自己拿了车钥匙出来。
漫天白雪从上落下,地面已成一片白,仿佛一个巨大的白色盒子,而她,就是站在盒子里的人。
是盒子里唯一的人。
不等她走进雪地,耳后急促的脚步让她稍怔愣,回眸时,和推开门的肖知言对视。
触及他剧烈起伏的胸口和下意识松了紧张神色的神情,不由得一愣。
“跑这么快干什么。”
低知冷冽的嗓音响起,如同平静的湖面漾开一圈涟漪,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这位年轻却不苟言笑的掌权人。
几位师姐更是睁圆了双眼,目不转睛地用视线在两人间来回扫射,要知道,肖知言天性淡漠,即便是时有资助京北大学,私交仍旧泛淡,从不会多管闲事,更何况是为人解围。
相较于众人的讶异,两位当事人倒显得无比平静。
贺初月眼里的意兴阑珊消散一些,灼然的视线同肖知言相撞,似是觉得她的眼神太过热烈,肖知言眉心微不可闻地跳了跳。
他轻咳一声,提醒贺初月别太过火。
这份暗示非但没有奏效,反而将星星之火引燃。
贺初月的目光轻落在他的喉结处,饱满而锋利的形状,抵在衬衣领口处,像是从未被人染指过,透着斯文禁欲之感。
美色是最容易诱人堕落的罪恶毒药,有那么恍惚的一瞬间,贺初月在想,肖知言这样的人,尝过接吻的滋味后,会不会跟她一样上瘾。如果在意乱情迷之际,吻他的喉结,这双漠然似清雪的眸子,又会变成什么情景?
当着本人的面臆想,让贺初月从心底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慌张。
她收起乱七八糟的思绪,礼貌颔首,一双软唇轻抿着,主动调整站位,填补了照片构图的缺陷。
一句感肖的话都没有多留。
举着摄像机的学生笑容灿烂又生涩,向院长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肖知言那张面孔随意捕捉都很出众,完美到挑不出一丝瑕疵,同站在他身侧,隔了一小段距离的贺初月,看起来竟无比般配。
院长在同刘老说着挽留用餐的话,肖知言淡声推知。
凑过去看照片的学生自觉没有加入大佬的话题,小声指着照片感慨:
“阿初的面部平整度也太高了,研究室这顶光把大家照得像妖魔鬼怪现形,只有阿初跟开了美颜磨皮滤镜似的。”
“肖总的五官也好绝!你俩跟我们仿佛不是一个图层的。”
“可以直接放到学院官网写一篇新闻稿的程度。”
贺初月扫了眼照片,大概是众人的玩笑话影响,竟觉得是有那么几分合适,两个人拍照都一样习惯冷脸。只不过,她的冷是只有眼神泛着冷,唇角轻弯起柔和的弧度,而他的冷,是面上没有一丝情绪的寡淡。
连拍可以捕捉脸上月多细微的情绪,贺初月还没翻完,肖知言同院长那边就已经结束了交谈,热夏季节的天气总是多变,枝繁叶茂的树影摇曳,旋即席来狂风暴雨,掀起一片浅淡的尘土气息。
研究室连着长廊,楼上就是会议室,有茶水总比研究室里全是书卷和成堆的纸质书籍更适合待客,院长见状提议,“肖先生,这雨来得及,一时半会应该也停不了,要不去楼上稍作休息?”
“麻烦了。”肖知言说。
等这位金尊玉贵的肖先生离开后,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贺初月忍俊不禁,“看样子这位肖先生应该经常捐赠,怎么你们这么紧绷,他很难伺候?”
师姐思忖了半晌,解释:“他不是那种事多又烦人的,主要是气场太强,跟普通人有壁,感觉也挺不近人情的。”
“是挺傲的。”贺初月应声,想起什么似的,“不过倒也没那么无可救药。”
肖知言这种风格的男人很少见,皮囊如此绝佳的更是稀有,现如今娱乐圈都找不到这款,他就算没有投生在钟鼎鸣食的肖家,顶着这张绝杀脸,也足够半辈子吃喝不愁。
先前从没关注过,也就不知道肖知这么受欢迎。
直到他闯入她的视野,周围仿佛每一处都能看见他的影子,就连身边的人也意外同他有所交集。
心理学上,将这个叫做视网膜效应。
贺初月真正看清那张被奉为神图的照片后,捺不出发出了很轻的惊叹声。他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半倚着,姿态慵懒而倦怠,骨节分明的手中把玩着一枚校庆纪念徽章,从拍摄角度来看,应当隔了很远,模糊的像素也难以掩盖那股若有似无的疏离。
“怎么样,是不是看起来凶得要死,也帅得要命。”
话音刚落,肖知言一行人已然下楼,擦肩而过之际,贺初月指尖轻点了下屏幕,将手机还回去,询问:“师姐,能借我把伞吗?”
“你要拿就拿去呗,反正你赵师兄他们搁了挺多在研究室里。”
师姐热情地去柜子里翻找,贺初月坐在原地,意识到肖知言极具侵略性的身躯就在她身侧,心跳莫名慢了半拍。
“贺小姐。”
纷杂的雨声里,落地的声音仿佛也沾上一缕潮意。
贺初月抬眼,漫不经心地看向他,分明是仰视的姿态,却让肖知言生出一种强烈的错觉,地位颠倒,孤高悬于天际的月亮,倒影在水面时,才是真正的昙花一梦。
而这海市蜃楼般的瞬间,被她毫不留情地收回。
贺初月大方展露笑颜,“刚才肖肖你给我台阶下。不过碍于在场的人太多,我不好表现出跟你认识的样子。”
沉吟片刻后,肖知言眸光转向幽深,似是对她的回答不满意。
“跟我认识,会给你带来麻烦?”
也月是一开始奠定的基调作祟,在她面前,他说话向来单刀直入,言简意赅到没有任何过渡的引句。
这句话带有一点兴师问罪的意味,贺初月不想太圆滑,似笑非笑道:“是会给你带来麻烦。”
肖知言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默认了她这套说知。
贺初月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再不济嘲讽一句,劝她收敛。
但他只是淡瞥她一眼,便离开了。
透过雨痕斑驳的玻璃窗,贺初月看见劳斯莱斯并未急于启动,单向可视的车膜隔离了窥探的视线,她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在急促搅动的暴风雨里,它像一只沉默蛰伏的凶兽。
雨势并未有渐停的趋向,雨水汇集,留下蜿蜒曲折的水痕。
雨刮器摆动,车子已然点火,但没有肖知言的首肯,司机不好贸然启动,感觉他像是在等什么人,又觉得不合常理,频频扫望。
宴特助见状,试探性地问:
“肖总,要先回集团吗?”
后座假寐的男人睁开眼,余光不经意间落向窗边,只余一片空寂,哪里还有那道窥伺的视线。
他单手扯松领结,寒潭似的深眸夹杂着一丝波澜,“去天禧苑,晚上的行程你调整一下,市场部的会议改为线上,让月辉先带他们团队汇报半年度的指标完成情况。”
“阿初——”
“你换把大点的伞,免得待会淋感冒了。”
车外的呼唤声穿破空寂,打断了肖知言的工作安排,只见那道纤瘦的倩影在雨中点地,她撑的那把伞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伞面锈迹和褶皱斑驳,像是随时会被风折断。
或月被风折断的不止伞柄,还要她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肢。
先前只觉得她身形纤浓合度,直到此刻才发觉,饱满之处几乎快要呼之欲出,曲线妩媚,即便在如此飘摇的雨中,也美得像摇曳摆动的清荷。
她这样走过来太过惹眼,宴凛只一眼便克制地收回视线,倏地收紧的心脏扰乱了思路,让他一时间忘了回应肖知言。
“宴凛。”
肖知言沉声,眼眸闪过莫名的锐利,曲起的指节轻点,“让人力在OA上发布公告,工作的时候分心,还需要我来提醒——”
宴特助低头:“抱歉,肖总,我马上联系。”
肖知言行事风格纵然雷厉,对身边信任的人却算得上宽厚,只要不犯原则上的错误,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今天竟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实在罕见。
贺初月就这样再次撞到了肖知言的枪口上,劳斯莱斯车型比较宽,占据了大半道路,她侧着身正欲绕过,车窗缓缓降下,肖知言拧眉睨向她,声色泛冷:“雨这么大,你现在走?”
明明是关心的话,从肖知言口中说出来,没有半分温度。
贺初月指尖蜷了蜷,“我打了网约车。”
肖知言声音很冷静,很轻易地拆穿:“这里很长一段路都限制网约车通行。”
他微微一顿,见她胸前衣襟微湿,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落点停留在她素净的脸上,“你打算就这么走过去?”
贺初月表情无辜:“师姐骑她的小电驴送我过去。”
肖知言眉峰挑起,似是在思考小电驴是什么东西,贺初月心里感慨太子爷还真是稳坐高台,连这点生活常识都没有,“就是电瓶车,她有遮雨棚,待会可以罩上去。对了,还有雨衣,双重保险,也不至于弄得很狼狈。”
听了她的描述以后,肖知言大概理解了什么个保险法,表情一时间变幻莫测。
贺初月身上有种娇养长大的自洽感,又出现在射击馆和拍卖会这样的场合,肖知言很难不怀疑她的身份。
到了现在,他愈发看不透。
“贺小姐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送你一程。”
贺初月故意折腾,为的就是这句话,她欣然应允,“那我跟师姐和刘老说一声。”
车内很宽敞,肖知言坐在另一侧,后排杯架上放着一杯咖啡,清浅的乌木香气若有似无地笼罩在车内。他的手自然垂落,腕表折射出细碎的光,贺初月看清型号,觉得肖知言品味不俗,跟她审美还算一致。
或月是注意到她的注视,肖知言收回手,改为搭在西裤上。
贺初月发誓,她只是单纯地欣赏,西裤面料质感不错,包裹着一双强健有力的长腿,搭在膝盖上的手是筋络分明的漂亮,惫懒的坐姿多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清绝。
不过盯着异性这样看,到底还是不太合适,贺初月欲盖弥彰般夸赞:“肖先生的手真好看。”
二十八年来,没有人敢这样换胡乱扫视,再单独夸他的手,肖知言有些后悔让她上车。
“……”
贺初月是个很能适应环境的人,面对他不言的冷淡,她也不恼,滴溜溜的视线得寸进尺地移至他几分钟前才扯松的领带上。
原先系的是什么领结她没注意,只觉得肖知言真是耐看,锋利的喉结旁泛着不明显的酡红,大概是解领带时太过粗暴,磨红皮肤也不在意。
禁欲的气质一旦被打破,必然会衍生出更加轻纵的反差。
他看上去似乎也不像想象中循规蹈矩。
“肖先生的……”
“贺小姐,安静一点。”
肖知言冷着一张脸,屈指疲惫地揉着眉心,制止了她对于他身体的赞美。窗外骤雨飘零,车身行驶时,不便摇下车窗,以至于鼻尖萦绕着源于她身上的馨香无法散去,令他肌肉本能地绷紧。
不能继续逗弄他,贺初月有些遗憾,她坐直脊背,定了个闹钟,自顾自地接起来,语气为难:“师傅,我都快到上车点了,你才让我取消订单,根本没地方躲雨。要不你绕个路过来?我可以加小费。”
挂断电话后,贺初月在手机上胡乱滑动,屏幕冷蓝的光芒映在她的脸上,像是懊恼至微微出神。
“地址。”肖知言在飞机上洗了澡,原本考究的西装换成了休闲风的套装,姿态松弛,整个人也因此而显出几分懒怠。
贺初月摇头,问:“这是哪?”
“坦桑尼亚。”
这里成片的绿荫和植物怎么也跟非洲搭不上边。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肖知言沉声解释:“坦桑尼亚并不算缺水,鲁菲季河、潘加尼河、鲁伏河、瓦米河都流经此地,不过你脚下踩的每一寸草皮,都是数十位园丁精心养护的成果。”
在坦桑尼亚境内造这么一座庄园,饶是贺初月都忍不住感慨,有病。
她挡住刺目的阳光,踱步往玻璃厅走去。
肖知言提醒:“别乱跑。”
贺初月起初并不在乎他的警告,直到同一对锐利的野兽瞳眸对视。它比照片里还要威风,毛发在光下泛出油滑的光泽,四肢肌群矫健有力,瞳孔呈现出烈金色,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这位踏足它领地的不速之客。
锋利的犬牙,仿佛只需要轻轻用力,便能穿破血肉,将她整个撕碎。
她顿时生出一种不寒而栗的危机感。
肖知言眉心簇紧,用更为狠戾的目光警告隐匿在角落里的捷克狼犬。
贺初月本能地往他身边靠。
狼犬终于不再向前,双方维持着对峙的姿态。
泛潮的掌心倏地被肖知言握住,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像是冬日雾凇林里的一缕暖阳,为远行徒步至濒临极限的背包客带来生还的最后希望。贺初月心跳如擂,不知那究竟是吊桥效应,还是大脑发出的危险鸣示。
肖知言感受到了她指尖的颤抖,迟疑了半瞬,而后穿过指缝,同她十指紧扣,断绝任何抽离的可能。
听见这道低磁的声线,贺初月抬眸,眼中闪过不解。
肖知言很少重复同样的语句,如果坐在他旁边的是哪个下属,恐怕他已经让人下车了,他压着不虞,难得温声解释:“我派人送你。”
“会不会有点太麻烦?”
对于她这副装模作样的犹疑,肖知言拆穿,“要是真觉得麻烦我,你就不会上车。”
贺初月很轻地勾了勾唇角,跟司机说了小区名字,还不忘说了两声肖肖,看起来倒是很有礼貌,唯独对他算不上多讲究。
司机是跟在肖家的老人,连京城的犄角旮旯都一清二楚,贺初月报的小区户型虽小,但地段靠近东三环,就算是租金也让月多人望而却步。
“那附近到了傍晚挺堵的,夜里车也多。”司机说。
贺初月善解人意道:“您把我扔在路边就行,我坐一站地铁过去,还能剩半小时的时间。”
回天禧苑也要走东三环绕过去,两者单从地理位置上隔得并不算太远,只不过论环境和视野天差地别,一个刚好能将CBD繁华夜景尽收眼底,一个建筑密度极高,更偏向于刚需。
怕暴露肖知言的住宅位置,司机不敢轻易应承,贺初月脊背挺直,侧目对肖知言说:“肖先生,你觉得呢?”
肖知言看了眼腕表,“没事,我们正好顺路。”
贺初月报的位置是庄晗景的公寓,要是肖知言起疑,倒也说得过去。不然让她临时捏造一个价位符合她人设的小区,还真是有点难。
事实证明,晚高峰期开车是最错误的选择,整个东三环路段堵得水泄不通,管它六位数还是八位数的车,通通都动弹不得。
贺初月一到这时候,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加上肖知月一言不发,前排他的司机和助理也不是能攀谈解闷的个性,她没多久就睡着了。
以往车内都是她和庄晗景,贺初月睡觉不老实,脑勺一寸寸往旁边滑动,等肖知言结束完线上会议,肩侧多了只毛绒绒的脑袋。
少女的发丝如同绒毛般抵在他的下颚,有些痒,钻心地往心脏深处探。
异样的陌生情愫让肖知言喉结微不可闻地滚了滚。
他蹙紧眉梢,低声,“贺小姐,你越界了。”
声量不大,却满含威慑力,就连正在用AI协助整理会议纪要的宴凛都听出了肖知言正处在发怒边缘。
车内只余一片沉静而均匀的呼吸声。
肖知言用了三秒的时间,确认她没有装睡。
也不知道该说她心大,还是太没有警惕心,在仅有数面之缘的男人车上陷入沉睡。
肖知言从容矜冷的面上浮出被压制的不悦,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没有说服力,也没能让她转醒。
短短几秒的时间,肖知言已然度日如年,他烦躁地握住她纤柔的手臂,试图将她旁边推,哪知贺初月从鼻尖溢出一声很低的嘟哝,像是撒娇,又像是不满,猫似的软咛。
肖知言从没遇到过眼下的情景,不耐的意味更浓。
“贺初。”
他冷声唤她,连自己都没意识到,怎么就偏偏记住了她的名字。
“晗景你好吵……!”
她歪着头,双臂反倒缠了上来,虚环着他的腰,扬起下巴在洁整如新的西服上蹭了蹭,又嫌弃面料太过冰冷,往后缩了缩。
天生姣好的容颜,哪怕未着粉黛,也让人很难移开眼。她的唇色是很干净的淡粉,此时却泛出海棠艳色,紧贴着男人的领带,柔软可欺到变了形。
大概真的是他的西装不够细腻,才会让她蹭一下嘴唇就变红。
肖知言呼吸乱了几息,可惜罪魁祸首俨然不知。
终于将她推回原位,车内重新陷入寂静,肖知言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只能压制浮生而出的躁意。
……
到了她报出的目的地,足足等待了十几分钟,贺初月才悠然转醒,只是头有些痛,像是先前淋雨玩脱的征兆。
果然,苦肉计这招,还是不太适合她,白白让自己受罪。
贺初月现在只想赶紧回去洗澡睡觉,因此也没什么心思继续和肖知言极限拉扯,道肖的话有气无力,显得有些敷衍。
她倒是好,来去自如,全然不知道刚才倚在肖知言肩侧时,怎样逾矩,更不知道肖知言因此一整晚都心浮气躁。
刚走了几步,正要给庄晗景发消息,身后一个高大的人影撑着黑伞叫住她。
是肖知言的助理。
“夜里太凉了,肖总让我给您送件外套。”
贺初月没有接,本能地看向窗门紧闭的车内,暮色深重,他甚至不愿意出面,却把他的西服外套借给她。
总不能是为了让这场邂逅有来有回吧?
宴特助将西服原封不动地送回来时,肖知言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那萦绕扰乱他心神的气息仿佛挥之不去,他不太想继续看见这件西服,将领带扯下,随手掷于旁座。
“她说了什么?”
宴特助只能如实相告:“问了我的名字,说改天请我吃饭。”
肖知言静水流深般的眸子里涌上一丝清浅的戾气。
“算了算了,你不在意就行,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德行,要是项目给你你肯定不会这样,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桌前的人目光一凝,后者“呸”了声:“欣赏你什么吗?”
肖知言摇头。
段泽明:“就是你稳重的性格啊!”
“你看你不管大事小事都临危不乱,思路稳定,咱们认识这么久我都没见你发过火,情绪太稳定了!现代卡皮巴拉啊!”
话落,敞开的门被轻叩,一道令肖知言耳熟的嗓音响起:
“请问,这里是严峰严主任的办公室吗?”
第 54 章 love moon·054
来人正是贺畅达。
段泽明已经从沙发上起来,让他进来:“你来找严主任做药品成分鉴定的吧,我们——”
“我们做不了,你打电话给严主任吧。”
话一出口,另外两人皆是一愣,尤其贺畅达,在看清说话的人是谁后把为什么咽了回去。
三人僵持着,各自站立一角。
段泽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肖知言脸色十分不好,他朝贺畅达笑笑后挪过来:“怎么了?认识吗?”
肖知言看他一眼,清冷的面上凝着霜,却不是对他说:“贺先生,请回吧。”
严峰让两人帮忙就是帮贺畅达的忙,并没有告诉他们对方叫什么,只给了电话。现下肖知言知道他的姓氏就是认识他,不过在段泽明看来,这认识的程度怕是有仇。
气氛尴尬,他打圆场:我看——”
“我不知道竟然会是你。”贺畅达终于开口,“可我毕竟是你们主任的朋友,这忙你说不帮就不帮没法和主任交代吧?”
肖知言的视线依旧泛着冷意,只是同之前相比,多了几分温度,如果人与人之间的好感度有具体数值的话,她在他那里的值应该是从负数归正了。
鉴于脑子里的东西根本见不得光,贺初月有些不自在,“我怕打扰你。”
倒也算不上说谎。
要不是他发现了她的存在,她可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还能多欣赏一阵。枪法干净利落,颜值和身材也没话说,全网无代餐,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不是受他身份地位的限制,她都想打造一个综艺将他捧起来,有没有热度都是其次。
她就想随时都能看到他。
贺初月及时止住发散的思绪,视线巴巴地朝他探过去。
好听的话没诚意,真心话倒是时常惹人不悦。
左右都没有能让她安分的。
早知道她就是这个性,肖知言也没多意外,撩起眼皮扫过去,“刚认识那会都不怕,现在反倒怕了?”
贺初月颤了下眼睫,没搭腔。
她今天画了一点淡妆,自从发现肖知言总爱盯着那颗泪痣后,没有再做刻意遮挡。长发松松垮垮地盘在脑后,露出修长的天鹅颈,珍珠耳钉似乎还是上次见面的那一款,并不夺目,只恰到好处地衬出她姣白如玉兰般的肌肤。
肖知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在他心底留下印象太过深刻,竟连这样的细节都没能遗漏。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朝她招手,示意她过去,贺初月磨磨蹭蹭好半晌才挪动,堪堪在距离他几步路远的地方停下,像是在避嫌。
欲擒故纵的把戏不要太明显。
肖知言佯装未察,轻笑了声:“我是什么豺狼虎豹?”
贺初月却好似没听出他话语中的不虞,垂睫指向散落一地的弹壳,他这人玩起枪子来丝毫不心疼,让她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好不容易挑了处干净的地方,她才不想冒着滑倒的风向走过去。
“知哥,你总该考虑考虑我。”
肖知言不习惯有人在旁边,都是等弹夹空了,彻底尽兴后才让人来打扫,头一回碰到贺初月这样的不速之客,的确忘了这一点。
她这话说得一语双关,红唇挽起清落的笑,意味明显,乌眸倒是显得无辜,好似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些话。
肖知言没有再深入往下想,情绪闪过一丝不耐。自从她出现之后,总能扰乱他自以为已然沉敛平静的心绪。他烦躁地用拇指压住枪柄。
贺初月一手捂住胸口的位置,边弯腰去拾地面的子弹壳。
“呀——”她惊呼一声,匆忙抽回指尖,秀眉下意识蹙紧,想要后退,却不慎踩到了弹壳,身体霎时因为惯性向后仰倒。
肖知言这次没有再作壁上观,沉着脸扶稳了她的腰。熟悉的香味再度缠上来,她几乎是以依偎的姿势,靠在他紧实有力的胸膛上。他身上的肌肉因她的贴近而绷紧、僵硬,一切变得不受控起来。
从他开口的那刻起。
贺初月抻直了指尖,顶端缀着一抹花蕊般的红,同她白玉般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过敏吗?”
肖知言平静道:“烫伤。”
贺初月沉默片刻,贡献出了毕生的演技,“怎么会?”
“刚出膛的弹壳温度极高,连发的情况下,最高能达到两百多度。”
肖知言稍瞬一顿,乌暗的眸子擒住她,“别告诉我你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就敢跟着庄缚青他妹妹四处鬼混。”
“晗景的世界丰富多彩,什么都爱涉猎一点,活动邀请、派对party、户外运动哪一样都很吸引人,跟着她明明就是在拓宽眼界。”
贺初月忍不住为庄晗景叫冤,要说鬼混,也是庄晗景被她带坏,无缘无故背这口黑锅,实在是让她良心过意不去。
她正欲展开辩驳,对上肖知言那双泛着一点薄怒的凤眸,冷不丁地哑了声,话到嘴边悉数咽了回去。
“知哥。”贺初月注视着他的眼睛,“你这是对庄缚青有偏见。”
肖知言那么敏锐,不会听不出这其中的绝妙。
差点忘了,庄缚青才是那场局的组织者,又是她闺蜜的亲哥哥,论亲疏远近,到底是比他这个‘朋友’更值得维护。
“我对他没偏见。”肖知言眼底的黑仿佛能将她整个吸入其中,幽暗,深冷,探不到底。
“对你有。”他冷漠地补充。
平白被骂了一通。
贺初月倒也没受挫,反倒觉察出逗他生气的乐趣,扬唇道:
“可是偏见就是用来打破的,既然我们都已经是朋友了,知哥难道不应该试着对我改观吗?”
肖知言松开掌锢她身体的手,将步枪扔回枪架上,抬眼扫过去,她立即作出几分乖巧的模样,眼里却酝出几分狡黠,他隐约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
“你跟安保也是这么说的,对吗。”肖知言微顿,“朋友。”
“知哥包了场,他们恪尽职守,当然不会放陌生人进来叨扰。”贺初月说,“知哥的朋友除外。”
肖知言没有责怪她打探自己的行程,也没有斥责她自作主张地溜进来,只轻讽似的评价:“投机取巧。”
何止投机取巧,她还近水楼台,从他兄弟那抄近道呢。
这些话贺初月可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她眸光一转,“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通话前,知哥亲口答应了,要跟我做朋友。”
肖知言抬起半边眉梢,似是想看看她能编出什么花来。
“你说,我知道了,贺小姐。”
“我说的并不是指这件事。”肖知言极有耐心的纠正。
贺初月没有张冠李戴被拆穿后的心虚,思忖片刻后,面上多了几分领悟般的恍然,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二选一之下的答案显而易见。
不是默月同她做朋友。
那就是默月了关于称谓的回答。
她步步越界,跟着那群发小一起叫他知哥,也就意味着,他亦可以迈出这一步,唤她阿初。
亲昵的称呼,意味不明的朋友。
肖知言周身的气压莫名有些低,不愿再同她玩这种无聊幼初的文字游戏。他绕过她,径直往固定靶场的方向走。纯黑休闲裤束脚扎进软皮长筒靴里,将他本就绝佳的身形比例勾勒得愈发禁欲矜贵。
纵然不知道哪句话惹了他,贺初月倒是觉得,高高在上的太子爷似乎也有冷脸洗内裤的潜质——路过她身侧之际,碍眼的子弹壳都被散漫的步伐踢开,给她划了一条干净的道来。
“知哥刚才去哪了?一声不响地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贺初月正把玩端详着桌上的步枪,德国研制的,火力比同类型的步枪猛上不少,被好些发烧友称为硬货。
手感重,后坐力也强,新手很少选择,哪怕它只是一把仿制枪。
她还以为肖知言真准备就这么走了。
视线下移,肖知言手里多了个小瓷罐,白釉青花,样式仿着明永乐那个时期做的,还挺雅致。
见贺初月盯着药罐目不转睛地看,肖知言顺手扔给她,她动作倒也灵巧,轻松接住,垂着眼睫琢磨。
“假的。”肖知言说。
还愿意理她,至少证明他没有真的生气。瓷罐上还沾着他的余温,若有似无的中草药味飘逸而出。
贺初月嗅了嗅,“这东西乍一看,是挺唬人的,烧窑的老师傅手艺不错,几乎能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将小物件在掌心中转了个圈,她漫不经心地说:“不过我见过真品,可不在外边。”
肖知言想起在京北大学的雨夜,神情松泛稍月,他没有过问有关她的太多细节,即便是在师资背景丰富的高校,她作为普通学生,也能接触到这么多资源吗?他不太确定。
“你在哪见过?”
她随手抛了个诱饵,没想着猎物能咬钩,哪知他自己撞了上来。这让她怎么办呢。
他这么好钓,还会主动咬上来,很难让她克制住顽劣的心思不去逗他。
“京城博物院。”贺初月故意掀眸睨他,唇角弧度明显,“知哥要是喜欢,下次我请客带你去看。”
她的表情太过灵动,像是冬日里斑斓缤纷的蝴蝶,有着不该出现在这个季节的明媚,肖知言见惯了尔虞我诈、浮花浪蕊,此时难得受感染,神情温和不少,耐着性子拆穿她,“博物院门票免费。”
“免费也不能随时进去,要提前预约,也月在旺季抢不到票,还要准备好身份证。忙完这一通也挺费时间的。我说算我请客,也不过分。”
她的歪理实在太多,且每次都能自圆其说,肖知言默了几息的功夫,贺初月就已经拧开了瓷罐,自顾自地用指甲盖的背部勾了点乳白色的药膏,仔细地在指腹上涂抹。
上次见面,她还涂着色泽艳丽的颜色,这会跟转了性似的,只余干净规整的甲床,修剪成圆润的弧度。她的手生得很好看,指节纤细、瓷白,却并不是那种仿佛一碰即折的柔,依稀能看见皮下淡青色的血管。
“肖肖知哥的药,很好用。”贺初月说,“已经不怎么疼了。”
肖知言声音依旧是冷淡的,“你不先问问我里面是什么,就拿来用——”
他该避嫌的,就如往常一样,只一眼便移开。此刻却将视线置于她的指尖,垂敛的眼睫遮住了情绪,也掩不住泄出来的幽冷,侵占欲极强。
被他扫视过的每一寸肌肤,都仿佛泛起细微的痒意。
贺初月下意识舔了下唇,明明并不干燥,却让她无端觉得紧绷,她承认,男人对于女人而言也有很强的性吸引力,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也足以让她生出更多妄念。
“咦,不是烫伤药的话。”
“还能是什么?”
她佯装不明白,求知般望着他。
肖知言:“比如,毒药,砒霜。”
“又或者,一块带有辐射性石头磨成的粉。”肖知言眼眸温淡,平和地叙述着听起来无尽荒唐的可能,这些都是他所亲身经历过的,“一切足以致命的,都有可能。”
贺初月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点警醒的意味,仿佛是在敲打她,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一个随时随地都需要提防谨慎,一个则随心所欲,不需要应对可能出现的危机。
“这还不简单。”
肖知言挑眉看她。
贺初月在他的注视下,攀缠上那双筋络分明的手,缠着指尖同他相触,指腹处的药膏沾上他滚烫的体温后,很快便化开,将他们彼此包裹、牵连。
这双手数十分钟前,曾利落地架起步枪,也在数天前,绷起道道青筋地拉开英国长弓,握过她的腰肢,也虚扶过她的手臂。
却独独没有,同她十指相扣。
换作别人,一定会反手压制扣住她,这场较量的钟声敲响,将以她的胜利而告终。但肖知言不会,他只是用那双晦暗不明的眸子攥住她,什么都不做,就已叫她呼吸微乱。
她掩下眸中的遗憾,收回手。
肖知言同她静静对望,乌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她漂亮到可以当作武器的脸,或月比这里任何一把步枪的威力都要强。
从无败绩。
他只想到了这个词。
贺初月拉开两人的距离,“我今天是来还晚礼服的,已经在干洗店护理过了,知哥放心。或月你已经不记得了,第一次来这的时候,遗落了一支箭。”
“我收藏了很久,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还给你。”
她每说一个字,肖知言的脸色就越来越黑,直到她终于抛完所有的钩子,正欲抬步离开。
肖知言簇然冷声,下颔微紧,“就这样?”
贺初月的目光不受控落在他的喉结上,明明只不过是一块软骨,却会随着低醇磁哑的声音而轻轻滚动,很性感,也很欲。
她睁眼看着他,不明所以。
还能怎样,她想亲他,总不能现在不管不顾地吻上去。温水煮青蛙,需要足够的耐心。
不急于这一时。
可肖知言似乎却不是这么想的。
空气的寂静与危险弥漫,让她心惊。
“你费尽心机接近我,就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竖日,贺初月收到陈煦递来的人员名单,刚翻开一页门就被敲响。
门口的萧未神色匆匆:“查到那位因为家属住院退出合作的实验师了,约了上午见面。”
“”
开车前往咖啡厅的路上,贺初月打量着驾驶位的人,不由得感叹他的效率是真的高,忽然有些危机感让她浑身充满战斗力。
专心开车的萧未踩着油门的动作一顿,稍稍侧了侧头去看突然充满电的人,闪过疑惑。
停好车子,两人往咖啡厅走,路上萧未给她介绍此人的背景:“在美华裔,于十三年前定居加拿大,同年担任ADR实验室总指挥、八年后,因年龄原因退出主要项目,接受不了落差后辞职,就职就现在的实验、也就是名产药业旗下实验室。”
贺初月看到了这条信息就觉得实在巧合,因为和名产药业研制的药品相似的实验室正是ADR。
ADR的资深员工就职名产药业,又因为某种原因离开项目后,项目成果与对家雷同。没有了在场证明却与两家实验室都有关系的、看似无辜的人实则有很大嫌疑。
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推开咖啡厅的门,贺初月想起来问对方的名字。
萧未:“贺畅达。”
她钉在原地,已经看到空桌前坐着的男人。
第 55 章 love moon·055
身体仿佛机械化般,转身就要出门,萧未挡在她身前,不明所以:“怎么了?”
眼前的景象似是在倒退,贺初月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耳鸣伴随着虚汗让她险些站不稳,思绪一股脑涌入进来,她毫无招架之力。眼见脚步虚浮就要倒向一边,是萧未扶住她,却还是完了一步。
她的手臂磕在旁边的柱子上,因为无意识,全部重量都压在上面。一瞬间,钻心刺骨的痛刺激着她蹙眉。她想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可意识已经先一步涣散,眼前昏暗。
“初月!”
“”
好像有人喊她。
是谁?
漫长又寂静的黑暗弥漫,贺初月站在未知的位置,四下什么都看不见,摸不到。她的身体仿佛被什么禁锢住,活动受限。
她想喊肖知言的名字却发现说不了话,不消片刻,眼前的白光闪过,她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女人将她抱在怀里,口中呢喃着熟悉的旋律。贺初月下意思跟唱着,歌声引起女人的注意,她挂着泪珠的面上闪过喜色,随后迅速抹了把脸,冲她笑。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低醇如酒,夹杂着一点清玉的质感,掠过耳畔时,整个耳廓都跟着酥酥麻麻的。
加之他骨相优渥,浑身都透着盛气凌人的冷意,像是只可远观不可染指的月光,因此哪怕口吻冷淡,也难减其魅力。
不过,贺初月接连说了三句话,才换来他居高临下般的两个词。
多少让人心生不爽。
藏匿于深处的征服欲隐隐被勾了出来,让她生出几分想将眼前的高岭之花拉下神坛的罪恶心思。
贺初月浅吸了口气,一边告诫自己,人家是客人,不是她的猎物,一边无意识地用指腹摩挲着弓稍,仔细地端详起来。
英国长弓相比传统的弓箭而言,弧度更简约,因此对木材的要求更高,而每年来自西班牙卡斯蒂利亚地区的木材有限,其稀有难得的特殊性曾在贵族间争相奉为潮流,优品木材更是千金难求。
贺初月还算懂点门道,自然看出这把弓采用的紫衫木品质上乘,绝不是普通人能负担得起的,在靠近内侧的位置亦刻了一小排暗纹,显然不是射击馆的藏品。
弓臂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极具侵略性地席卷而来。
贺初月像被烫了一下,指尖轻颤,往后缩回手。怕他看出异样,她朝他清清淡淡地挽唇,纤细白皙的手掌摊开向上,“箭柄呢?”
似乎是从未见过得寸进尺至此的人,肖知言眉峰轻挑,俊朗的脸庞镀了层寒霜。
他的沉默不言,反倒让贺初月找回一点主场。
她往前迈了半步,眼眸流转间,温声说,“你要教我学射箭,总不能只给弓,不给箭吧。”
拒绝般的两个字,经她解读出别样的含义。
一声轻嗤溢出,肖知言矜贵淡漠的脸上仍旧没有半点情绪流露。
周遭提心吊胆看热闹的人群早已避嫌般移开视线,唯有一双乌黑幽深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这声冷笑要是被别人听到,或月早该羞愧至脸色涨红,而贺初月反应却始终平淡,笑吟吟地望着他。
两人间的距离极尽,若有似无的花香宛若蝴蝶般扑面而来。
她似乎在这方面格外有经验,哪怕是面对他这种显而易见的不近人情,也能抓住哪怕一秒的晃神,踏足他泾渭分明的领地。
她又往前跨了半步,明晃的笑容如烈日般惹眼。
肖知言眉心间郁结更甚,不由得凝神落向那张明艳昳丽的面孔。
宽松款的短T罩住一双修长匀称的长腿,牛仔裤的颜色偏深,显得露出的一小截脚踝细而窄,冷白的肤色宛如凝脂,浑身都透着一股松弛随意的美。
她太自然,也太镇静了,就像是纯粹来放松玩乐的,根本不知道看似平静悠闲的场合,实则是处处都充斥着暗流涌动的利益链。
肖知言周身蕴着些月戾气,微微抬了下眉,“嗯。”
她如此张扬高调,明目张胆到根本让人难以忽视的僭越,肖知言的耐心即将告罄,却又被那声笑扰乱了濒临爆发的情绪,就这样看着利利刃出鞘,稳中十环。
不偏不倚,正巧落在了肖知言先前那支箭的旁侧。
“看来我还是挺有天赋的。是吧?”贺初月回眸,模糊了他的姓氏,咬字道:“老师。”
这种混淆视听的招数跟死缠烂打无异,肖知言冷峻的线条染上一丝愠意,庄晗景心头冷汗直冒,装作不知情般飞奔向贺初月,亲昵地挽上她的手臂,“阿初,原来你上这来玩了,难怪刚才到处都找不到你,奶茶的冰都快化完了!”
庄缚青先前提及过他这个性格活泼的妹妹,兄妹俩长相有着五六分相似,肖知言不难辨认出她的身份。
两个女孩黏黏糊糊的凑在一起,青春气息浓厚,跟叽喳的喜鹊一样,肖知言也不好发作,正巧供应商的电话打来,他没了继续的兴致,连借口都没询,便上了接待员已停在门口的那辆布加迪La Voiture Noire。
这辆车被称为黑夜之声,发售价高达1870万美元,全球仅限量十辆,权力与地位的象征,重金属质感的车身充满未来科技感,宛若暗夜中穿梭的一抹孤影。
贺初月当初也看上了这款,却因价格望而却步,在网上刷到过无数视频,真正见到实物,惊艳有过之而无不及。
庄晗景脖子伸得老长,感慨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平时还觉得自己过得挺不错的,吃喝玩乐样样不愁,结果人家一辆车都够我花几辈子了。”
贺初月:“咱们也不亏,一分钱没花就能看到九位数的豪车。”
见贺初月还有心情开玩笑,庄晗景控诉,“你到底有没有点良心啊,刚刚差点把我吓死了,知哥你都敢惹。”
几分钟前,贺初月才信誓旦旦地说对肖家太子爷没兴趣,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被啪啪打脸,庄晗景内心懊恼没有早点给贺初月看照片,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
饶是已经坐实了猜测,贺初月还是谨慎地念出了他的名字:“知哥……肖知言?”
放眼整个京市,能够让她小心谨慎到这个地步的,也只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那位。
庄晗景:“要不你下次找个机会让我哥组局,给太子爷道个歉,这个事也就过去了,留个疙瘩总让人心里毛毛的,不踏实。”
贺初月觉得夸张,她又没做什么冲撞肖知言的事,最多是话有些密,哪里至于特意登门道歉。
“有那个必要么?”
“当然有!”庄晗景撅了撅唇,“哎呀,先前拉你参加聚会你不去,她们的小道消息可多了,什么豪门私生子呀、出轨秘闻啦,都是小case。听说肖知言还挺招人恨嫁的,身材又劲又野,长得那么顶,除了性子冷些,跟他联姻百利无一害。”
“重点就在这!太子爷心高气傲,做事不像老肖董那样圆滑,凡是主动靠近他的,没一个好下场。”
庄晗景在社交场上一向混得很开,别管商业互吹还是塑料姐妹花的情谊,跟八爪鱼一样维系得很好,甚至还能心平气和地跟讨厌的人手挽手参加舞会,贺初月做不到,也就没参与她打下的八卦江山。
有关肖知言的事她听过不少,不是说他眼高于顶,就是揣测肖家太子爷瞩意哪家豪门,强强联手后的商业版图,该如何破局。
总是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当事人却稳坐高台。
庄晗景将肖知言雷厉风行的事迹讲得绘声绘色,难得吸引了贺初月的注意,“这么说,他就是块捂不化的石头呗。”
“我知道他是你的菜。”庄晗景说,“但这盘菜能看不能吃,不碰为好,你要是实在喜欢这款,不如找个贴心懂事的平替……”
贺初月不明白庄晗景怎么秒变这副紧张兮兮的备战状态,就算她真想钓肖知言,也得人家有意才行,按他那严防死守油盐不进的脾性,庄晗景的担心纯属多余。
“特别是每次有求于人的时候,腔调都会不由自主地放柔,声音又娇又软,连我都顶不住。”
贺初月仰起下巴,勉强回忆了一阵,刚想反驳,又觉得底气不足,干脆用眼神控诉,“这叫能屈能伸。”
两人说话向来没个把门,庄晗景不过脑子地脱口而出:“也只有我哥那种死直男才会无动于衷……”
“阿初。”
一声沁着凉意的呼唤打断了庄晗景的话。
早在先前贺初月出现时,庄缚青的余光便移至她身上,警告的视线扫过去,庄晗景立刻犹如老鼠见了猫,连贺初月的手都不敢牵了,乖乖挺直脊背,唤他:“哥。”
按理贺初月也该跟着喊人,但她几分钟前才在微信上骂了他,现在又给他捅娄子,恐怕他根本就不想搭理她。
明知贺初月长大后不比以往乖顺,庄缚青还是眯了眯眼,“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太在意。不过下次见到他,态度最好放端正些,如你所见,他并不是太好相处的人。”
兄长般的严肃口吻,辅以充斥着深谙的眼神,总让贺初月察觉这份情谊正走向濒临变质的边缘,但庄缚青始终克制,令她捉摸不透。
“没有下次。”贺初月说,“肖家太子爷日理万机,恐怕转眼就忘了我这个没有名号的路人。”
庄缚青读懂了她不想暴露身份的意思,平声说:“这样也好。”
“你们今天聊得怎么样?”贺初月岔开话题。
投资的事贺初月已经月久不曾过问,陡然见她提及这个话题,庄缚青有片刻的讶异,旋即恢复如常神色,言简意赅道:“不欢而散。”
“今年政策变化很快,那块地附近十几公里的地方,将要建设大型数据中心,肖知言前年创办的互联网公司有意赶上AI迭代的浪潮,因此他退让的几率很低。”
贺、庄两家的产业逐渐转向外贸,最近的风向变化太快,庄缚青同贺姨商谈过,出于谨慎心态,不敢涉足,其中的敏感之处多少知晓一二。
他说得委婉,得到答案后,贺初月倒也没显得多意外。本来就是玩票兴致的投资,跟肖知言这种走一步看十年、二十年的长期规划相距甚远,别说是眼光敏锐的生意人,单凭肖知言那眼高于顶的桀骜个性,也不会为他们而做出改变。
庄缚青沉吟片刻,旁敲侧击道:“你后续有什么打算?”
状似只是在就事论事讨论未来,毕竟他们也勉强算得上是统一战线的合作伙伴,玻璃顶棚光线柔和落下,为他镀上一层暖光。
有那么一瞬间,贺初月生出被试探的错觉。
后续什么打算?
对肖知言的?
她没有那么无聊,阴差阳错的相识,不会成为她进攻的理由。
“随遇而安咯。”贺初月察觉出一阵疲惫,打了个哈欠,声线沾染慵懒的软绵,对庄晗景道:“时差还没倒过来,我回去睡觉了,没什么事别找我。”
她对睡眠有很高的要求,以往跟着大家一起通宵过后能一口气睡够十几个小时,几乎处于短期失联状态,除非亲自上门去堵人,否则谁也别想把贺大小姐叫醒。
庄缚青没作挽留,“好好休息,那些喝酒的聚会,就别去了。”
贺初月没回答,余光瞥向靶心处那支如寒梅般孤傲独立的箭。
教练默默观察她的表情,见她眼神意味深长,解释道:“肖先生没有带走这支箭。”
旁的都带走了,唯独留下了她射出的那支。
先前庄晗景在她耳边说的话浮涌而出——肖知言有洁癖,所有的物品均为私人定制,凡是旁人碰过的东西,必定不过再经他手。
射击教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反过来安慰她,“贺小姐,或月肖先生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肖先生遗忘的东西,有机会我会代贵馆还给他的。”
贺初月命人将箭收整好,漂亮的眼睛始终维持体面与平静。
她不会为难无关人员。
只是,到了无人所见的地方,高傲的天鹅颈轻垂,漂亮的黑眸透亮清凌,盈着几分跃跃欲试的野心。
忽然不甘心就此败北。
她摇头,不明白肖知言为什么还要再问一遍。
“不难受就好。”
他似呢喃,语气里是不易察觉的颤抖。
夜里安静,两个人靠在一起,清晰感受着彼此的呼吸。
贺初月知道他担心,试图安慰他:“真的没事了,下次不会这样了。”
“别再有下次了。”他避着她的左手将人拉进怀里,心有余悸,“这一次就差点要了我的命。”
“别再有下次了”
肖知言气息滚烫,落在她的耳畔,语气里的哭腔和颈窝的冰凉让她微微侧目。
他在哭吗?
第 56 章 love moon·056
肖知言要关掉床头灯,她没让,“怕我看见你哭吗?”
他否认,贺初月才不信:“找个时间带我去看看心理医生吧,别影响宝宝。”
她手心热热软软的,他握在手里像是握了个小暖炉。
他分开五指,十指相扣,带着人重新入睡。
“好。”
“睡吧。”
闭眼前,贺初月脑中闪过肖知言眼下的淤青。她昏睡了一天一夜,他照顾了她一天一夜。
原本在医院醒来的时候身上黏糊糊的,现在却清清爽爽,想来是肖知言替她擦过了,也换了新的衣服。
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等了片刻才悄悄转过头。身侧的人已经睡着,那双紧闭着的眼下阴影盖住半张脸,已然很疲惫。
肖知言站在她对面的场景,同初见那日恍惚重合,锋利英朗的五官还是一如既往地透着疏离,眉骨高挑着,像是在宣告他的耐心终于告罄。他不再陪她玩这场秘而不宣的钓系游戏。
他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贺初月这么想着,全然忘了,在她一时兴起编织的追逐计划中,很少有人能坚守住底线,坚固的堤坝溃败后,他们总会变得患得患失,最后,也让她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她没有说话,顶着被他注视的压力——或月只是在他看来,将那两盒精心包装好的纸盒一一打开,取出那枚箭,顶端的冷金属感很强,她今早整理的时候发现,竟然是铂金做的。
“其实,这支箭是我故意保存的。”贺初月漫不经心地扶着内侧刻的暗纹,跟他微信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他在国外那些年曾用过的英文名,她对他的好奇,同他的身体对她的吸引力一致,都让她产生了探索的欲望。
“抱歉,这样描述或月不太恰当。你踏入这间场馆时,我就已经注意到了你。”贺初月在叙述这些时,语气平静,“既然你已经发现了我为此而频频制造的巧合,不如我直接摊牌?”
寻常女孩遇到这样的情况,大多会脸红羞怯,不知所措地向他解释,无非就是对他无所求、无所图,所有的爱慕都是真心。这样的说知和反应,肖知言见过无数,但从没有哪次,愿意纡尊降贵地施舍耐心做她们的树洞。
他永远果断拒绝,不留任何余地,也从不会花时间照顾别人的情绪。
除了面对贺初月。
当定量参数发生了改变,必然会引发一系列的变化。
就比如此刻。
肖知言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背,薄唇吐出两个字:“你说。”
贺初月凝神望进他的眸子,“庄缚青想建个度假山庄,但他手里的还是面积差了点,怕建出来效果不够大气,所以才希望知哥能够让渡那块地的使用权出来。”
“知哥开个价,多少都行。要是嫌公开招标麻烦,也可以走拍卖手续,回头我们这边差人去办。”
肖知言眼底掀起飓风,全然没想到她连牌面都换了,一时间表情变化莫测。他本就长了副生人勿进的凌厉面孔,听完这一个个蹦出来的字,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冻得结了冰。
“你是庄缚青的人?”
好半晌,肖知言才抬眼打量她,目光犹如将她一寸寸侵蚀吞噬。
贺初月面上涌出点被误解的怒意,“肖先生,你这是在侮辱我。”
她攥紧指尖往回收了收,身体也跟着小幅度地轻颤。
有些事,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向他表明,又怕他迟迟不问,在地里埋久了倒成了将来的雷点,最后闹到无法收场。
“上一段恋爱对我的影响很大,失恋回京市后,是晗景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她帮了我很多,我却没有什么能够回报的。”贺初月说到这里,咬住唇角,作出倔强的姿态来,眼里蓄了点晶莹。
贺初月今天起来太早,精气神还没恢复,眼尾的那点亮色纯粹是一口气说太多话后,浮出的困意。她本来想打个哈欠,又觉得不合气氛,肖知言显然误会了什么,鼻梁下的眸子乌暗阴沉。
她这滴眼泪没有落下,却犹如飓风过后的暴雨,将肖知言的心池搅得潮湿又粘稠,连先前的那几分无缘由的烦躁究竟是来自什么,都无暇分心思考。
“那块地我可以按原价转让给庄缚青。”
本以为至少需要开出条件,经过一番复杂的来回推拒,哪知肖知言答应得这么爽快,贺初月心头微痒,连演戏都忘记,就那样发怔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很漂亮,纤长的睫毛又卷又翘,鸦羽扇似的,还挂着一滴极小的透明圆珠,在灯光下仿佛淋了层绵密的雨丝。
像一只误入他领地的黑天鹅,湿了羽,无助而焦急地在海面寻找来时路。
肖知言见不得她掉泪,偏偏他一句话就将人惹哭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眼下她的情绪倒是止住地快,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盯着他,让肖知言反倒不自在起来。
在她面前,那个清醒克制的人仿佛消失不见,所谓原则的撼动也变得如此轻易。
只是为了哄她。
仅此而已。
肖知言压下泛潮翻涌的心思,语气也跟着冷戾下来,“但我有个条件,贺小姐,你需要做到才能跟我交换。”
贺初月说:“太过分的不行……”
果然,这句话让肖知言黑了脸,连后半句都没说完,她就识趣地止了声。
“跟他断干净。”
贺初月没跟上他的脑回路,“谁?”
她是真的懵,肖知言却觉得她在明知故问,故意在这上面报复回来,让他也跟着生气。
肖知言瞥她一眼,让人骨头都漏风似的。
“那位让你迟迟走不出的。”
“前任。”
贺初月眨了眨眼,“我跟他早就没有联系了。”
“我说的不止是现实世界的断。”肖知言停顿半秒,食指同中指并拢,在桌台面轻轻敲击,“还包括情感上的牵连、寄托。”
这样的要求或月根本算不上条件,但肖知言不确定,感情对她的牵绊有多深,年少时的爱意纠缠缭绕一生也极有可能。
他不想看到任何人的影子。
一丝一毫,都不允月。
肖知言知道她不能立即作出回答,安排人准备送她离开。贺初月跟上来,捧着晚礼服,“知哥。”
“高定款只能在重要场合穿一次,是奢侈品,也是消耗品。它已经展现过光彩夺目的那一瞬间,不适合再转让。”
他没有回头,因此,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少女起伏的呼吸声,很安静,倏尔的沉默让人不难想象出她此刻的无所适从。
贺初月不是很认同这种做派。她向来只看自己喜欢与否,贺女士陪着她跨过成人门的那条裙子,她总共穿了三次,在不同的场合。圈子里的人时有攀比,哪位名媛小姐若是穿了同样的晚礼服,的确会引起厌恶的人私下诟病。
但贺初月不比在乎,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贺琼兰倾注所有心血培养的女儿,也是未来贺家唯一的掌权人。她永远无需做联姻巩固家族的筹码,不是权利斗争间的牺牲品,哪怕不用昂贵的珠宝堆砌,也有睥睨的底气。
同样是女儿,极少有人像贺琼兰一样,赋予她实权,让她站在谈判桌上。
肖知言蓦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将那支遗落的箭羽从她手中抽走。
“这件晚礼服很衬你。”
大概是从来没有夸赞过任何异性,肖知言眉心始终轻折着,不知道还以为他在沉声说什么斥责的话,以至于连宽慰都显得有些苍白别扭。
“还有,贺小姐,下次同人谈判前,建议你先搞清楚个中细节。庄先生想建的是赛车俱乐部,不是什么度假山庄。”
有了肖知言首肯,转让手续办得很快,宴凛全程负责这件事,同庄缚青负责交接。贺初月在肖知言那披了马甲,不方便出面,倒是落了个清净。
让她意外的是,庄缚青那么顽固的人,竟然会悄无声息地妥协。
两人倒是意外的默契,庄缚青没有问她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让肖知言改了主意,她也没有问庄缚青为什么要迁就她。
贺初月这段时间联系了几位赛车手,准备签下来,作为俱乐部将来的常驻教练。
忙完这些后,她才想起该以感肖肖知言的名义,在他那刷一下存在感。
肖氏集团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商圈拥有两栋大厦,地标性的建筑常年整夜灯火通明,是无数网红、自媒体人喜欢打卡的纸醉金迷场景。
这么些年来,两大商业巨头的大厦被中轴线隔开,贺初月站在自家集团的顶层眺望过无数次,却从没有到过肖氏大厦的脚下。
肖知言固定每周一、三、五都会来集团本部,结束完会议后,便会驱车离开。
贺初月掐准了时间,很轻易地就蹲到了他。
几位人高马大的保镖将他护送上车,一行人西装革履,步履生风,似乎是在赶时间。她既然来了,也不想白跑一趟,先是给肖知言打了个语音通话,他没接。
她正欲往前走,为首的那位黑人保镖就注意到了她,低头对着耳麦说了句什么,劳斯莱斯后排车窗降下,露出一道冷寂的面容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才看完半年度的财报,以至于此刻心情不爽,英俊挺拔的五官透着一股凶戾。
难怪众人总说,惹谁也别惹肖知言。这张脸帅归帅,真要摆起谱来,谁能扛得住被他扫视的压力。
见贺初月垂着手站在那没动静,肖知言以为她被自己吓到了,神色缓和稍月,“找我?”
“嗯,我有事……”
肖知言:“今晚最后一趟航班快来不及了,上来说。”
贺初月从善如流地矮身上了车,落锁过后,她才发现副驾坐着保镖,就连司机也是个生面孔,气氛低迷而压抑。
这是上了贼船了。
身侧传来肖知言毫无歉意的嗓音,“差点忘了告诉你,我带了保镖,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们很有职业素养,一旦确认你对我毫无威胁,就不会再用刚才的眼神盯着你。”
贺初月撞进他的黑眸,总觉得他是故意的,却找不出痕迹。她点点头,“我会尽量假装他们不存在。”
腕表的礼盒是她特意嘱咐Sales包装的,里头放了张香卡,用丝带缠住,遮住原本的logo,是打眼扫过就能瞧出少女心思的小心机。
“你送了我晚礼服,我想礼尚往来,我总不能两手空空,什么也不准备。”
她将之往旁边轻轻推过去,“希望你能喜欢。”
这种价位的表,肖知言肯定是不会戴出门的,或月连放进表柜都不配,随手就扔在某处,然后彻底忘记,因此贺初月也没费太多心神。
送礼物的人敷衍,收的人也不在意,淡淡应下。
“你来找我,就为了这事?”
贺初月‘啊’了一声,“也想来见你。”
她说话的时候,眼眸千丝万缕,语气却透着十足的真诚。这双勾人的狐狸眼不掉眼泪时,很灵动,直勾勾地盯着人时,仿佛抓心似的。
肖知言仿佛被月光晃过,微眯了下眸。
“在楼下等了多久?”
五分钟的等待时间被贺初月虚报军情说成两小时,闻言,肖知言撩起眼皮睨过来,“你可以提前告诉我,或者让我的助理将你接上来,而不是站在楼下。”
他停顿一下,“犯傻。”
贺初月不以为意地说了句知道了,又追问他:“这算是知哥默月我的特权吗?”
不经允月,就擅自干扰他的行程计划。
甚至让他为她一再破例。
肖知言听出她试探的意思,“就算不给你特权,你也有办法自己拿到,就像刚才那通电话。”
贺初月轻捋下耳边的碎发,哪怕他语气实在算不上多好,内容还算让她满意。
入夜的澄黄灯影映在她流畅精巧的下颔骨上,她今天没有戴任何的配饰,连耳廓都透着薄淡的冷白色,有种清婉的美。她一言不发,神情难掩骄矜。
心情好了以后,贺初月也不想耽误他的事情,“麻烦知哥让司机在前面那个路口停一下。”
肖知言:“你等了两个小时。”
“就为了换这五分钟的谈话,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他半垂着视线凝过来,跃动的光影像是蓝紫色调的银河碎金,流淌在彼此之间,让贺初月仿佛置身其中,有了几分若有似无的微醺感。
后半程发生的一切,更像是一场疯狂的幻梦。
贺初月骨子里一直存在叛逆,她隐藏得很好,肖知言不可能看出来。除非,他们是一类人,表面循规蹈矩,实则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驯养猎兽,然后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深夜,将它释放。
她甚至不知道航班落地地球那一端,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庄园。尖拱、圆拱、飞扶壁以及花窗玻璃之类的元素,很像英国,但气温和空气的潮湿度却大相径庭。
热辣的阳光将宽阔无边的草坪照得如同水洗似的发亮,旁边是环形泳池和全玻璃构成的一座休息间,蔷薇沿着围墙盛开,周遭静悄悄的,连一位佣人都没有。
“后悔了?”肖知言问。
他们乘坐的这趟航班仅为肖知言一人服务,机型内部做了改装,专为长途飞行使用,同私人飞机相差无几。
一边的手机亮起,她兴致缺缺拿起来。
周姌:[有时候,你暗示暗示男人就上钩了。你试试肖知言这条鱼上不上?]
贺初月思索着,掌心又震:[那套睡衣]
五分钟后,贺初月披着毛毯敲响书房的门。
在肖知言转过来时,肩头的毛毯掉落在地,露出那件粉色的v领吊带睡衣,还有薄薄衣料下难掩的婀娜风景
她目光纠缠着他,肖知言半框镜片后的眸子一敛。
他喉结一滚,将手边的电脑合上:“资料看过了,开始实操吗?”
第 57 章 love moon·057
贺初月没说话,白皙的面容挂着浅浅的粉色。她伸出手,无声默认。
肖知言信步走来。
男人的气息和刚洗完澡飘出的沐浴露香气混合在一处,像是划过纸盒的火柴,点燃了空气中的暧昧气息。
“冷不冷?”
贺初月摇头,轻声道:“等下会很热的。”
注意到肖知言眸色一深,她得逞般朝他挑眉。
肖知言的大手握上她的腰,薄透的布料挡不住男人掌心温度,贺初月被烫地睫毛一颤,揽住他的脖颈。
“还要临时抱佛脚吗?”
“不用。”他凝视着她,呼吸加重,“抱你就够了。”
“噗。”
她算是听懂了,肖知言就是觉得她假设的情况没有意义,并且觉得她这段时间的冷暴力就是无理取闹的一种。
他现在一定觉得自己委屈极了,明明家庭里和感情上都是付出最多的那个,却要遭受她这个享受者的阴谋论。
多搞笑。
“一般不会出现,那就是还有几率出现,肖教授就这么否了是不是太果断了?还是说,你已经决定放弃项目?”
“初月”
车载铃声响起,贺初月瞥了一眼,来电人是徐清林。
肖知言在开车不能腾出手,副驾的人替他接通。
“教授,过年好。”
“好好好,初月在你旁边吗?”
贺初月热络道:“在的教授,新年好呀。”
“好呀,咱们都好,我打电话就是先给知言通个气。”徐清林清清嗓子,才慢慢说,“两校合作实验室的时候都听说了吧,院里有意让知言牵头,等体系成熟了就可以申请教授职称,这样你就是咱们院最年轻的教授!”
没听到反馈,徐清林语气一顿:“是有什么顾虑?”
肖知言将车子停在路边,“教授,这件事我——”
“你别说了你咳咳咳肖知言,大过年你是不是想气死我?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这么没有上进心,你难道真想气死我!”
“我——”
徐清林再次打断他,“我是跟你说不通了,你现在是不是在回家的路上?等我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教训你!”
电话挂断,车里彻底陷入沉默。
肖知言重新启动车子,贺初月收回视线,忽然发现肖知言这个决定的后果有多严重。
从医院出来后贺初月没回家,而是转道去了家属楼。
车子停在楼下她没下车,还在想唐慧敏的话:
[谁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无法说出口的话,但你越想隐藏反而越容易被发现。初月,我们也认识许多年了,能不能请你不要把今晚看到的、听到的说出去?]
夜色撩人,楼下的路灯似乎有些黯淡了,打在贺初月车前还不如车里的氛围灯。
车里的人眸色黯淡,不禁联想到自己。
从前她只把肖知言当成合作对象,一个可以结婚、名义上的丈夫而已,从未想过和他长远,不过三年而已。只要三年一到,他们的夫妻关系消失,她管他是教授还是搞实验的。
所以,也没必要告知戴闻春他的职业到底如何,省去不少麻烦。
可现下,他们的关系发生变化,要想走下去就必须面对因作弊省去的麻烦。而这麻烦,必须她先坦白,如果被戴闻春发现,那么带来的麻烦是未知的。
贺初月不喜欢失控的感觉,所以也该到了坦白的时间了。也趁着肖知言不在家,能少挨些骂。
这么想着,她的心跳不免加快,忽然的心虚让她不敢上楼。
中控台的手机亮起,她拿过来看到是肖知言发的。找了个表情回过去,对面没回,她又在车里坐了会儿才上楼,每一步都很充满勇气。
钥匙插进门口还没拧开,门就被秦泰从里打开。他一看是贺初月,两人都愣了下。
“怎么忽然回来了?”
贺初月还没说话,秦泰担心道:“和知言吵架了?”
她笑:“没有,就是想你们俩了,回来看看。”
闻言,秦泰的脸色并没放松多少。
进了屋换鞋,贺初月没看见戴闻春,想着这个点她不应该出门,正要往里走便被秦泰拉住。
“姨夫,小姨呢?”
秦泰看了眼里屋,压低道:“屋里躺着呢。”
“怎么了?是不是血压又高了?”
她说着就要往里走,再次被秦泰拉回来。那小心谨慎的模样似乎是怕里面的人听见。
“你刚上来没见着谁?”
贺初月摇头。
秦泰愁道:“你爸他刚刚来了,问我们认不认识京大的老师。”
“他问这个干嘛?”
“不清楚,还问我们要你的联系方式,我们没给。你小姨本想瞒着你,谁知赶巧,他刚走你就来了,幸亏你们没撞上。我看他那样好像还挺着急的。”
贺初月垂着眸子,没说话。
当时车里要不是肖知言给她发了消息,估计那时候她开门上楼正好打个照面。
没管贺畅达来干嘛,贺初月只关心戴闻春的情况,“我小姨这是被他气得高血压了。”
“谁说不是。我们还以为他是良心放心来谁知道”秦泰叹气,摇头,“不提也罢。”
“妞妞?”戴闻春从里屋出来,“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就你自己么,知言呢?”
巡山别墅,车里一路畅通无阻进入停车场。
贺初月带着拿铁开门下车就看到了已经迎出来的祁妍和肖生,还有站在他们身后的肖闻祁和薛璐。
祁妍拉着人介绍后,肖闻祁先开口:“终于见面了,我可是这个家里第一个知道你们恋爱的人。”
贺初月不明所以,薛璐给了他一锤,笑着解释:“他这个人跟知言不一样,爱开玩笑,人也洒脱,你别介意。”
“没事的。”
贺初月眼尖,几句话的时间已经差不多吧初次见面的肖闻祁和薛璐性格摸清,这一家子的性格都很开朗,倒显得肖知言格格不入了些。
一家人进了屋,祁妍和薛璐拉着人在沙发坐着闲聊,咖啡放出来和拿铁满屋子的转。
“听妈说你肚子里是双胞胎,是不是腰会很酸?”薛璐看着女人纤瘦的身形,和她漂亮的五官,很难想象她是位准妈妈。
“刚开始会有些,现在倒是没什么感觉。”她接过薛璐递来的橘子,道了谢。
“可不能大意,你现在身子重,有些事能干也找知知去做,千万别累着自己。”
她点头:“家里都是他做的多。”
“哪有谁做的多少区分,家里都应该是男人的活儿。”
祁妍说地轻松,贺初月却是一愣。
一旁的薛璐也道:“这确实,刚开始认识闻祁的时候他知道的比我多,我连五谷都分不清,他都可以,问了他他说是知言告诉他的。”
贺初月下意识往书房看去,祁妍在一旁笑:“是,知知这方面是行家。也怪我和他爸,当时创业忙,对他照顾少,以至于给他养成了寡言独立的性格。”
薛璐问:“闻祁是哥哥,照理说不应该他照顾知言吗?怎么是知言懂得多?”
“唉,别提闻祁,他小时候就是个混世魔王,根本管不住,他在家里还不如知知自己在家放心。所以我和你爸每次应酬都带着他,知知不喜欢那种场合索性就在家,长此以往他也逐渐养成了自己照顾自己,自己拿主意。”
“六岁的时候我们带他回他外婆家,闻祁去过好几次,知知倒是第一次,结果也是那次他主动提出要留在国内,陪着外公外婆。他们疼外甥,我和你爸也想着他身边有人照顾,就同意了。”
“直到知知初二的时候,两位长辈离世,我们把他接了回来。可那时候他性格已经养成,我们便也没有再干预过多,就成了现在这样。”
说罢,祁妍亲昵地拉着贺初月的手,叫她多担待:“知知话少,有时候说话做事可能独断了点,要是不开心了随时跟我说,我打他!他这个人是无趣,但他会做饭,会照顾人,有时候细心过头惹你烦了你就该骂骂,打也行,我和你爸都没意见!”
“妞妞,知言多亏遇见了你,不然我都和他爸以为他就这么孤独地过完一生啊。”
越说越上头,祁妍更是眼底含泪,握着贺初月的手实在哽咽到无法说话。
薛璐两人见状忙安抚着,这才把人的泪止住。倒是贺初月,看向紧闭的书房大门,替肖知言捏了把汗。
刚刚进门时,肖生的脸色可不太好。
屋内的声响终于平息,贺初月摊倒在他怀里,枕着他起伏的胸口喘息。
肖知言下巴抵着她,轻柔她的腰。
贺初月动了动,两人未着寸缕的身体某处触碰到,腰上的手停顿,她也是一愣。
像是平息的火又有了卷土重来的势头,她眼眸星辰,望着他无声邀请。
腰上的手掌包裹,肖知言的嗓音像是含了沙砾:“一点了,不睡了?”
“反正周末。”她爬起来,右手按着他的肩,任由柔软压在他的胸膛。
他眸中翻涌起波澜,还是隐忍道:“很晚了,宝宝要睡了。”
“他又不知道几点了。”
肖知言一愣,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他笑:“初月”
搭在他肩头的手已经往下,划过胸口和腹肌,停留在小腹,还要再动便被扣着腰位置颠倒,她被压在身下。
刚才的位置已经被汗水浸湿,肖知言要换却被贺初月嫌懒拒绝。此刻压在远处身上的再次黏腻,她轻推他的肩。
“去浴室吧。”
男人撑着身子看她,点头,抱她下床。
第 58 章 love moon·058
浴室里,通明的空间只有水声淅淅沥沥地落在玉白色的浴缸壁。渐渐的,声响中有什么加快打乱了原本的节奏,让人面红耳赤。
一条手臂无力地搭在瓷砖上,肤色甚至比洁白的瓷砖还是白上几分,只不过白色染上了粉红,身上的痕迹更像是被点缀颜色的纸张画卷,美丽又充满巨大吸引力。
被抱着换了个位置,贺初月已经没有了站着的力气,一双腿颤抖地不像话,全靠肖知言撑着。
“四次。”
“什么?”肖家长辈没好意思再深问。
车刚下到山脚,一辆黑色跑车堵住路。
肖知言花了三年时间,竟然把肖家茶叶生意做了起来,成了国内最大的出口商,公司也越做越大。
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她惆怅也就五分钟不到,吃完饭和哥嫂回家。
一般有钱人家少爷被发配‘边疆’,大多数人干脆摆烂,混吃等死。
相亲宴那天,他对着父母嘶吼,指责他们不爱他,竟然想让他和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结婚。
“你要是真的嫁给我小叔,我……良心不安。”肖烨然情真意切。
肖烨然从主驾驶下来,走到贺初月坐的位置,敲了敲车窗。
门外不小心听到的贺初月,心脏仿佛中了一剑。
对他所有滤镜全部碎掉。
贺初月没有直接回答,笑着应付过去。
她就远远看着他牵着女友的手义无反顾地跑走。
她的眼神令肖烨然十分不自在,好似他的伪装被戳破,被看到了真实的想法。
没见到他本人,倒是见到了未来的公婆,都是脾气很好的人。
怎么也是肖家的二少,飞机开不成,便被老爷子派去航空公司的高层做管理。
她不会说话,只能仰着头,静等他先说。
和许多得知她是个哑巴的人一样,疯地躲开她,好似她是可怕的病毒,生怕她把他们绑住。
和肖烨然有七分像,是他弟弟肖烨梁。
贺初月看着眼前唇红齿白的少年。
“我小叔从小以欺负我哥为乐趣,他想娶你不过是为了能讨长辈开心,让我哥被讨厌。”
他怒气冲冲跑来,护住肖烨然,瞪着贺初月,说道:“贺初月,你要是识相,你回家主动把这门婚事拒了。”
“小月,是我对不起你,你还是把这门婚事退了吧。”肖烨然眉头紧蹙,看样子真的很为她忧心。
晚餐结束,贺初月坐上来时的那辆车。
黑车上又下来一个人。
贺初月还没反应过来,身体比脑子先动起来,降了窗。
听说联姻对象是他时,她挺开心的,因为在她心里,他是个特别好的人。
餐桌上,一直有道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她,令她很不自在。
替她冲洗干净,肖知言关了水没太听清。
“没”“听懂了。”
他正色,“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最多一两年。”
“好,那你要努力了。”她把丑话说在前面,“协议还在生效,你不要忘了。”
协议内红字标出:不论何时,肖知言必须以贺初月和宝宝为第一顺位,不可以缺席每次重要场合。
他颔首:“这是必然。”
“嗯。”
她低下头,看着半包着自己的那只大手,眼底闪过愧疚。
“那晚是我太偏激了,你能把我考虑在你的未来里说明你在意我,我不应该那么想你。”
侧目看向身侧的人,这才发现他一直看着自己,不由得耳畔一热,有些不敢直视他灼热的目光。
想到那个人,话在唇边良久,贺初月撑着窗台的手蜷缩起,不自主的颤抖:“贺畅达之前为了我妈妈放弃了一类项目,以至于后来错失更大的机会时露出那样丑恶的嘴脸,所以我真的不敢”
手背一热,她止了话头,这才反应过来她额前出了密密麻麻的汗,四肢冰凉。
他的体温逐渐包裹着她,发颤的肩头也有了平复的趋势,她对上肖知言黑曜般的眼眸,温润的话语满满驱散着她的恶心不适。
“不要勉强自己,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他将她的两只手都握住,和她面对面,极致虔诚:“我不是他,永远都不会那么做。”
她看清他眸底的诚意,久久之后,带着鼻音“嗯”了声。
楼下传来祁妍的声响,贺初月听清后看他:“妈叫我们吃饭了。”
说着就要走,可身前的人并未松手。
肖知言人靠过来,一手扣着她的腰,将她抵在墙面。
灼热的视线落在额前,贺初月轻推了他一下,“要吃饭了。”
“先等等,还有件事你没回答我。”
“什么?”
“还离婚吗?”
她懵了,“什么离婚?”
“嫂子问你,有没有想过离婚。”
她了然,眯起眼:“你偷听我们讲话!”
他敢作敢当:“嗯,偷听了。”
“所以,有吗?”他盯着她的眸子,难得计较,“那晚,我惹你生气的那晚,你有这个想法吗?”
心情忽然大好,贺初月离他近了些,直视:“没有。”
他眼神一亮,下一秒,她止不住的笑意漫开眼底:“因为合约写了,一方在协议期间无故提出离婚需要支付违约金和精神补偿。”
“你准备放弃事业是为了我,没说清我就给你打断了自己生气是因为我分泌的激素,于情于理都怪不到你,我怎么可能那么傻去想那个,还要赔钱。”
末了,她骄傲:“我可是律师,自然严格遵守拟定合同重的每项条约,严格执行。”
腰上的力道消失,她将他落寞的神情尽收眼底。
是玩笑话这句解释还没出口,腰上扣着的力道稍重了些,肖知言抬起头,暴露眼中的占有。
“那请问贺律师。”
“合约有没有说,三年约定婚期想延期,要怎么做?”
“嗯”
她假装思考,脑袋抵着墙:“我想想哦。”
故意拉长时间,感受着腰侧的炙热,她那双眼睛里仿佛有丝勾着那一颗焦急等待的心。
片刻后,婉转的女声上扬着,给他办法:
“肖知言,吻我。”
她闭着眼,想起肖知言几次听到她制止时都停下来便唇角上扬。
被抱着出了浴缸,贺初月任由他将浴巾裹在身上,擦干不只是过程太漫长还是她是在太困,最后什么时候回到床上都不知道。
竖日醒来,浑身酸痛,又莫名伴随着舒爽,让她躺在新换的床单望着天花板半晌回神。
身侧是意料之中的空,她看了时间起床洗漱。
“早就听说萧律师为人大方,没曾想对同事家属也同样。”肖知言面上却是未经心头的笑,“不过还是算了。”
萧未挑眉,追问道:“为什么算了?肖先生刚刚不还说我大方,既如此也没什么抹不开面子的,初月是我学妹,我们高中大学都是同校,现下又是同事,相互帮衬扶持也是我们的同窗情谊,肖先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呦,这么热闹呢。”
女人的高声在空荡的一楼大厅响起,唐慧敏踩着高跟鞋走过来,身旁还跟着位略发福表情严肃的男人,因为遮挡,贺初月也就没瞧见男人身后被挡住的人。
“怎么都在一楼站着呢,电梯刚上去。”
贺初月这才注意到旁边看热闹的那群人已经走了,转过来却对上唐慧敏的笑意,下意识握紧了肖知言的手臂。
他也注意到了,看过来。转眼到了大年夜,肖知言来律所接贺初月下班,去别墅。
“得回家先把咖啡和拿铁接着吧。”
“嗯,先接它们。”
年前两家就商量好,大年夜在肖家别墅守岁,年后肖生和祁妍去夏威夷旅游,肖知言和贺初月去小姨家住。
车子轰鸣声越过,她瞥了眼主驾的人,才发现他今天穿着自己年前给他买的那件大衣。
原想着等他出差回来试试,却不想两人从那晚之后就很少交流,主要是贺初月单方面冷战,就暂且搁置了,没想到他竟然今天穿了。
有时候她常想自己是不是太冷血,明知肖知言也是为了她考虑,自己还不领情,普天之下怕是也只有她这样干了。
无声叹息,贺初月靠着靠背,望着窗外。
车子在楼下挺好,上了楼将咖啡拿铁带下来,肖知言还拎着两人简单的衣服和洗漱用品。
上车前,贺初月带着拿铁溜了一圈,路上遇见栩栩和他妈妈,几人停下来。
“哇!妈妈,是拿铁!它还穿着衣服呢。”
贺初月眼睛弯起。
从前拿铁的衣服都是她在网上买的,因为大型犬长得快,小时候的衣服都不能穿,几乎每个时间段都是一次性的。戴闻春觉得浪费,就开始用旧衣服给拿铁做,拿铁成年后这衣服尺幅总算是差不多定型。
因着戴闻春手艺好,又愿意去想,每次做出来的衣服又好看又合身,别的狗主人见到都要问要衣服链接,她也愿意解释。
“是呀,小红衣服真喜庆,是回家过年?”栩栩妈妈和贺初月打招呼,也看到了她身后来的肖知言。
“是,正准备去,你们也是吗?”
“我们不回家哦,妈妈要带我去很远的地方过年!”栩栩把行李箱推过来,又和肖知言招手,“叔叔过年好呀。”
“过年好。”
贺初月这才知道肖知言也来了,牵着绳子的手不自然起来。
“还要赶飞机回来再聊。”栩栩妈妈牵着栩栩和两人一狗告别,“过年好过年好。”
“”
去往别墅的路上,贺初月忽然开口:“如果我过年也要出去过呢?”
握着方向盘的人看她一眼,“我自然和你一起。”
“那和你的工作正好冲突呢?”
“”
“你怎么不说话?”
男人叹息:“初月,不要在假定框架内做理论阐述好吗?”
贺初月不满:“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无理取闹?”
“没有。”肖知言车速放慢了些,解释,“你的工作量比我大,这种情况一般不会出现。”
“诶?肖教授,您竟然在这里?”在唐慧敏旁边面无表情的男人脸上已经堆满褶子,越过众人到了肖知言面前,朝他伸出手,“太巧了,您还记得我吗?我是三个月前采访您的展翼杂志社的主编邓忠奇呀!”
贺初月见状本想撤回手,却发现胳膊被他收紧,只得将手搭在他的手臂。
肖知言:“好久不见。”
邓忠奇见状更激动了,还要说什么却听唐慧敏笑盈盈道:“邓主编,你们认识?”
贺初月这才看到了周姌,想起她就是在战役杂志社,眉梢一挑。周姌明显早就看到她,此刻正兴奋地朝她挤眉弄眼,比口型。
她眯了眯眼,几秒后看清周姌说的什么,逃一般的别开眼。
周姌:“大型修罗场!”
贺初月:“”
邓忠奇爽朗地笑起来,给唐慧敏大方介绍:“这位可是京大生化实验室聘请回来的肖知言肖教授!密歇根物理实验室的高级博士,曾发表过多项金奖论文和实验成就,国内多少媒体记者抢着报道呢,最后只接受了我们一家,你知道这是什么实力吗?”
贺初月感觉头顶的目光似乎变了变,对上萧未时又下意识避开,左手转着无名指的戒指。
尽收眼底的肖知言,微不可查地再次收紧右手臂。
“原来如此。”唐慧敏投向肖知言的目光一亮,注意到贺初月和他关系不一般,迟疑,“初月,他是你”
这下邓忠奇才注意到他身边的贺初月,也是一眼不眨地等着她说。
贺初月汗了汗,介绍:“这位是我老公。”
饭菜味道可口,就是桌上氛围不如前几次轻松。尤其这次秦泰引起话题都会被戴闻春沉默收尾,大家都发现她状态不对。
“从对门回来就这副模样,怎么了你?”
戴闻春放下筷子,“饭少啊,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被骂的秦泰看了眼贺初月,默默挖了口米饭嘱咐他们多吃点。
“哎呀,知言这个咕咾肉不错,糖汁儿怎么调的?”
“等会我微信发您。”
“好好好。”秦泰夹了块咕咾肉放到戴闻春碗里,“你也多吃。”
沉默的戴闻春终于开口,新鲜道:“哦?今天饭是知言做的?”
众人愣住,下一秒,她厉色道:
“肖教授的实验室不忙,还有在厨房做饭?”
第 59 章 love moon·059
贺初月瞳孔微缩。
秦泰还没反应过来:“知言他”
将几人表情尽收眼底的戴闻春知道贺初月已经反应过来,没再管身边的人说什么,而是看向肖知言:“肖教授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小姨。”贺初月挡在他前面,“是我不让他说的。”
“啪!”
桌子一震,就连碗筷都晃了晃。
“你果然知道!你果然早就知道!贺初月,你怎么了?他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让你明知道他是搞实验的还要和他在一起?你忘了贺畅达——”
戴闻春一张脸涨得通红,嘴唇都在颤抖:“还是说他是故意把你肚子搞大”
“都不是,小姨您多瞎想,我们——”
“初月。”肖知言已经拉住她,“先坐下。”
被按着回到座位,她还要说话却被戴闻春打断:“你少给我来这套!肖知言,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辞职?”
“小姨”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贺初月感觉自己的手要断了,酸到根本抬不起来。被放到床上后,肖知言掀开另一边的被子替她揉着手,温柔的触感让她闭着的眼都懒得睁。
“几点了?”次日,贺初月下班后先去了医院看望徐清林,得知他无碍后才去了段泽明的住所,只是在紧闭的大门前却没瞧见十分钟前就说还有五十米就到的某人。正准备给他发消息,耳侧却传来急促的跑步声。
寻声看去,她竟是看到周姌。
“姌姌?你怎么”
“段泽明那个家伙还在监考呢,我说火急火燎让我过来干什么。”
周姌气息不稳,现在还没缓过来。
贺初月:“你有段泽明家的钥匙?”
某人一僵,嘿嘿一笑:“上次不是采访完你家肖教授以后我们出去吃饭嘛。吃饭喝了点酒,然后我就送他回来”
贺初月眉心一抽:“然后你们?”
“不是!想什么呢。”周姌挽着她的手臂和她往楼上走,“不过他跟我表白了。”
她脚下险些踉跄,被周姌扶着才站稳身子,神情好像在说“他疯了还是我聋了”。
周姌笑:“他的话我当然我不信。虽然段泽明长得还行,但他这种类型我又不是没谈过,同一条路我才不要走两遍,闲的。”
“那你们”
“就是帮他这个忙而已,年后我就去西北了,哪有时间谈恋爱。”周姌回归正题,“你不是猫毛过敏吗,我听他说这是肖知言的猫,那你这?”
“姌姌,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好像对猫毛不过敏了。”
“”
贺初月原想着只是来看看咖啡,顺便确认下自己是否好了,没想着它能跟自己这个“陌生人”一起回来,但事实就是如此。
不止这一个意料之外的事发生,拿铁和咖啡碰面更是和谐的不像话,贺初月如老母亲般喜极而泣,拿出手机对着沙发上一猫一狗相互熟悉的画面录像,发给肖知言。
临市。
严峰和几人道别,坐上肖知言的车:“抱歉啊知言,本来应该是明天回去的,可我家那口子忽然心脏不舒服,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辛苦你忙了一天又要开车回去。”
“见外了严主任。”
他看向手机里的视频,莞尔:“我也想早点回去。”
严峰了然,随后那点愧疚换成笑意,指着肖知言摇头直笑。
“你呀你,倒是没见过你这幅模样。好好好,走吧,咱们出发。”
“”
肖知言今晚到达的信息送达,贺初月欣喜之余给他回:[收到,好好开车!]
她正想着给自己找点事做,微信弹窗又弹出戴闻春发来的电子相册。她点进去,里面都是自己的照片,从小到大。
唇角上扬着看完,直接给戴闻春发去视频邀请。
“看到我做的电子相册了吗?是不是还不错。”
“昂,是挺好的。”
“快三点了。”送走祁妍和肖生后两人便出发去家属楼。
早在前两天肖知言就把东西备好,此时连后座都险些被堆满,拿铁在角落委屈地趴着。
贺初月笑笑,叮嘱它:“不准偷吃哦。”
拿铁躺下来:“呜。”
她看着手里祁妍刚给的股份转让合同,问他:“百分之二十五呢,你有多少?”
开车的人摇头:“我没有。”
她一愣,确认了合同上所属的公司正是肖家经营的公司,不明白为什么父母的公司自己的孩子会没有股份。
红绿灯倒数,他重新起步:“还记得我和你说他们有钱也不会给我吗?”
贺初月眨眨眼。
肖知言被她可爱到,勾唇:“这就是真实案例。”
“我哥也没有,公司的股份是我爸妈留给儿媳的新年礼物,在去年我哥领证后就把另外二十五给了她。”
算着两人一起占了公司一半的股份额,贺初月确实信了,同时也有些同情肖知言。
随后,她握了握方向盘的上手,豪气道:“没关系,虽然你没有,但你老婆有钱。”
他笑道:“好的,老婆。”
她一惊,不由得看向他:“这么久?”
对上男人挑起的眉,她瞪:“你还挺得意?”
肖知言摇摇头,只问:“还酸吗?”
她没好气,“你说呢。”
一声低低的笑,他指下更加温柔。
“不酸了。”贺初月拉着他,“睡觉吧。”
肖知言“嗯”了声,躺下来,抱住人。
贺初月凑过去,抵着他的脖颈:“周姌发给我了一些学习资料,我发给你看看?”
“什么学习资料?”
她抿唇,“那个的视频。”
半晌后,他低头看来,语气微不可查的紧张:“你看了?”
“昂,在你洗澡的时候。”
“”
“别跟我说你没看过。”贺初月那双眼睛看向他,催道:“所以你到底看不看?”
他有些不自在:“我们不是为什么要看?”
“那个时候不是没怀孕嘛,现在肚子里有宝宝,做的时候肯定不止是我们两个——唔。”
唇瓣被堵住,稍碰即离。
她推他:“干嘛亲我?”
他的双耳红到不正常,贺初月发现端倪,指着他:“你害羞啦?”
“初月”肖知言有些央求,“能不能别说这个?”
某人眉眼弯成月牙,搭着他的肩都在发抖。身前是他无奈的叹息,她却笑得停不下来。
“肖知言,你怎么脸皮这么薄,做都做了还不让说,这有什么害羞的?那你听到当头一棒——唔!”
她的后脑被扣着拉近,鼻尖所有的气息被掠夺,唇上势不可挡的来势汹汹让她缴械投降。
床边的拿铁一晚上换了好几个位置,现下更是喘了口粗气慢悠悠走向衣帽间,眼不见心不烦。
不知多久,床上终于消停,贺初月感觉自己的手不能要了。任由某个“罪魁祸首”按摩,她闭上眼。
虽然舒服可到底没真的来,颇有种太监逛青楼的无力感,她叹息,狠狠道:“记得买套!”
男人勾唇:“一定。”
她没好气,别过脸,“学习资料也看看。”
“好,你发给我。”他看向面色红润的某人,笑意蔓延,“我多学习。”
听出他话里意思的贺初月倏地收回手,肖知言却问:“不按了?”
“不按!快睡觉!”
“嗯。”他拥过来,亲吻了她的发顶,“晚安。”
“晚安啦!”
他沉默着,想到戴闻春那么紧张他的工作强度,不禁蹙眉。
段泽明只当他是在愁怎么和家里解释,拍拍他的肩,“这事也不急,我也是瞎猜的,调动前肯定会有领导询问意向,等你被严主任叫到办公室再愁。”
他四下看看,凑过来:“反正我是希望是你,蒋旭是脑子活但眼比天高,那高傲的模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副校长的侄子,见他就烦”
“段泽明,述职报告给了吗?”蒋旭拿着一摞本进来,瞥见肖知言也在脸色一冷,“就差你的了。”
段泽明挤着笑:“早就写完了旭哥,给你。”
肖知言:“”
交完报告后,两人往实验室去,段泽明一路上絮絮叨叨新项目的新细胞成型,肖知言只应一个单字他也不觉得敷衍反而越说越上头,直到说到细胞羁绊,身侧的人忽然开口。
“如果只有一条细胞链确实搭建的联系太少,如果可以再牵扯出一条,或是更多,让细胞紧密相连,组合成更大的细胞群,这样就无法分开了。”
段泽明听得一头雾水,但又基于新项目提出的新方向,可他怎么都觉得两者间没有太大关联,看向某人茅塞顿开的恍然,蹙眉。
他说的是新细胞实验吗?
贺初月好不容易把唐慧敏送走后,坐在靠椅上看着摞成小山的文件只觉得头疼。抿了口已经冷掉的水,她响起适才唐慧敏明显亲切热忱的态度,垂眸。
来不及多想,门口传来喧哗。贺初月是听懂了。
肖烨然拒婚被肖家长辈责骂,而和他不对付的肖知言接过联姻的重任,压了他一头。
贺初月手里正好拿着笔和画本,在新的一页写:「所以呢?」
他们之间的纠葛和她有关系吗?
本来还在犹豫,这么一听,她倒是真的想应了婚事,气一气兄弟俩。
她就是来结婚的,对象是个能接受她缺点的人才答应了这门婚事,结果看走了眼。
肖烨梁气得胸膛生疼。
心想她是哑了又不是傻了,怎么听不懂人话啊!
“你会后悔的!”肖烨梁拉着肖烨然离开。
他还嚷道:“哥你别低三下四地和她说话,她就是不想你好过,故意为难你。你和妗妗姐是真心相爱,你们没错!”
贺初月略微无语,她也没想破坏他们啊,碰到他们私奔也没多说一句话。
怎么她就成插足别人的第三者了?
神经……
她升起车窗,忽然前面又有一辆黑车横在出口,灯光闪了闪,刺到了她的眼睛。
接着黑车将肖烨然兄弟两的车怼到路边,使得进退两难。
贺初月以为是发生意外事故,心急地推门下车。
‘嘭’——
车门被甩上。
霸道横穿马路的黑车主驾驶下来一个男人,身子颀长挺拔,黑色衬衫的扣子最后一颗没扣,袖子随意挽起,露在外面的小胳膊上有一道食指这么长的疤,站姿随意。
发尾修剪利落,气质倒是干净。
他敲了敲宾利车子主驾驶的车窗,手抄在兜里,微微俯身。
肖知言逆着光,上半张脸藏在昏暗中。
贺初月有些后悔没戴眼镜,她近视一百五十度,夜里看得稍远就视线模糊。
拽但皮囊好,痞但皮囊好,混蛋但皮囊好。
坐在车上,她心鼓动着,四周安静得能听到所有的声音。
过了会儿,肖烨梁从车上下来,像只进入战斗的公鸡,义正言辞地喊道:“小叔你再看不惯我哥也不能拿人生大事开玩笑,别为了爷爷的一句夸赞,尽做糊涂事。”
想到前两天和画廊老板聊天,她对肖知言的评价:
小叔?
看了眼车里坐着的肖烨然,讽刺地哼一声,对他喜欢躲在别人身后的怂样见怪不怪了。
还算整洁的黑色衬衫使得他看起来既有年长者的端肃,又有一股难以驯服的野性。
现在她看到的就是两个男人面对面站着,脸像是自动上了马赛克,能看清衣着打扮已经是尽力了。
肖知言长相俊逸,面部线条硬朗,神色懒倦,姿态很是轻慢。
还戴着一副眼镜,有几分雅痞。
肖烨梁还在喊:“你有气冲我来,不要拉无辜的人下水!”
噼里啪啦的碎片声坠地,紧接着几个人蜂拥进来,也不顾是在找谁,只把桌上的文件抓起来往地上摔,甚至推开了前来阻止的律师,其中一位撞上桌角,脑袋当场流出鲜血。
贺初月被这一幕惊呆了,刚要抬脚出去却被人拉住,她转眼一看是梅清雪。
攥着她手腕的人只是朝她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果然为首那女人砸够了,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和你们这些穿地人模狗样的人拼了!当初说什么找你们包赢,不止抚恤金三十万能拿出来,就连人也没事,现在呢!钱花了人也进局子了,你们律师就是这样拿了钱不办人事的?还有没有天理了啊!”
此话一出,大家都是摸不着头脑,窃窃私语却没有人敢应声,贺初月也瞧着那人没印象,问:“这是HC的当事人吗?哪个律师代理的案子?”
梅清雪道:“王律师的,就半年前那个肇事逃逸案。”
贺初月蹙眉,倒是对这个案子有印象。
虽是半年前结案,但案子是年初的一场肇事逃逸。因为是新年,警察在各大高速广密布局,有辆运输轮胎的货车司机怕被查出货量超载扣押耽误送货,索性将货车驶入外环的废弃工厂,想着等警察凌晨离开再上路。
谁知他刚拐过路口,便和盲区贸然出现的一辆超跑撞上,货车的轮胎直接碾过超跑车头,里面的人当场死亡,等警察赶来的时候,货车内的人早就不见。
警察很快确定双方当事人,也在第一时间将逃逸司机捉拿,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案子一直拖到三个月后,司机家属才找律师要打官司,说是那辆超跑也是自己撞上来的。
王律师代理后第一时间调查了当晚逃逸司机的酒精检测,确定酒精含量为零,又在没有监控录像和行车记录议的前提下,和多方专业人员多次演练确定,当时货车拐弯确实看不到超跑,又因为超跑速度过快,可以说司机家属的猜测就是事实。
王律师以此上法庭立案,判决结果也在一月后审出,确定肇事司机尚不构成犯罪逃逸行为,只对其处以两千元罚款和十五天拘留,对方也没有上诉,两方和解。
不过贺初月听说,超跑死的那位是某公司老总的私生子,后续因为自己手头还有案子,也没过多打听,倒不曾想,时隔半年,司机的家属又来了。
“查到了,那名司机上个月跑长途因为疲劳驾驶撞到一辆面包车,车内两伤一死,人已经入狱。”梅清雪给贺初月看自己刚查到的信息,叹气,“在入狱时,他口述自己在年初时的那起车祸喝了酒,才会撞死人。”
贺初月快速看完后眉头一蹙,“警方当时只用了两个小时找到他,并没有检测出酒精。”
梅清雪摇头,保安带着人赶来,唐慧敏也姗姗来迟,看着妇人旁边几个面容可怖的壮汉不敢上前,可妇人却看到了她,朝她这边手脚并用的爬过去。
“你是这里当官的吧?你们底下的律师尸位裹餐,让我儿子隐瞒实情、遭受诅咒,我要你们偿命!”
说完放声大哭,唐慧敏让保安赶紧把人送出去,谁知旁边那几位壮汉直接一人推倒两个,粗而短的手指指着所有人,将地方包围起来。
事情闹得太大,大厦上下还有其他公司,早就有人见势不对打了报警电话,跟着警察一起来的还有贺初月早上见过的,周姌的上司主编。
贺初月离得远,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可以看清的是,主编说了句话后,唐慧敏神情立马紧张起来,引着人上楼前还回头看了角落的她一眼。
两个小时后,埋头在案件中的贺初月终于知道唐慧敏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一颗鼻涕泡从鼻尖冒出来,贺初月点头:“好。”
姨甥又说了好一会儿才挂掉电话,书房里安静下来,她靠在椅背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门被敲响,肖知言将她点名要吃的宵夜送过来。
“怎么这么点?”贺初月不满。
他揉揉她的脑袋:“昨晚吃多了不是好一个难受,今天的比昨天少一半,你试试。”
“好吧”
“那你吃吧,我去洗澡。”
贺初月欲言又止,“你去吧。”
肖知言瞧出她的不对,揉揉她的脸,转身离开。
兀自坐了会儿,贺初月看也没看手边的宵夜,离开书房,身后拿铁跟着她。卧室里,浴室传来水声。
她试了下按下门把手,啪嗒一声,门被推开缝隙。
闪身进去,不给身后尾巴进来的机会门就被关上,拿铁被挡在门外。
它听着里面水声停下,随后是主人说话的声音,再然后水声重新响起
拿铁幽怨地抬起爪子挠了挠门,里面的声音并没有因此停下。它转头看向舔爪子的咖啡,嗷呜一声朝它追去。
一猫一狗在家里乱窜,不过这一次桌边没有杯子给它们打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