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产药业的案子在元宵节后的第二个周审理结束。
贺畅达因窃取实验数据价值巨大,判处七年有期徒刑并判处罚金。加州ADR生物实验药业公司的主要项目相关人员被判处有期徒刑并剥夺政治权利,该医药公司也被拉入医药项目合作的黑名单。
从案件从开始便备受关注,直到彻底落幕掀起的巨大浪花,HC也因此被数十家媒体争相采访,主理人梅清雪更是名声大噪。
“梅律师呢?”
“我们是来采访梅律师的!”
“我是新社的记者,请问梅律师在吗?”
“”
前台被围堵的水泄不通,给楼上的电话根本打不通,于是安抚他们今天预约满了改天再来。
另一边,梅清雪正在会议室欣赏自己的美甲,状态松弛地完全像是不知道楼下那么多人找似的。
“你看我这个蝴蝶是不是歪了?”她把中指送过去,“是不是歪了?”
贺初月从一堆案件里抬起头,瞥她一眼没做声。
没听到回答的梅清雪不满,戳她:“诶,你说萧未被调饪去沪区分公司做首席了,那合伙人的位置给谁呀?给你?还是给我?你就不好奇吗?”
“啪。”连着两天,肖知言从书房离开的时候贺初月都在,瞧着她眼下的乌青,他今天收拾好桌面后没急着走,坐在原位看她。
她的长发被她挽在脑后,露出纤长的脖颈,视线聚焦,肖知言似乎能瞧见白皙皮肤的细微绒毛,暖黄色的护眼灯映衬着,平添了许多平和与温柔。
他看向被灯光照亮的那张脸,似乎是认真看资料的缘故,女人常挂着笑的面容此刻认真严肃,密长的睫毛随着她的目光移动,眉心紧蹙着,好像遇到什么难题。
不等纠结三两分钟,耸着的眉倏地放松,那双眼睛也弯起来,右手快速在纸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直面的刷刷声在寂静的书房响起,却不违和。
“嗯?”贺初月抬头时就见肖知言看着自己,眼睛有些酸涩,她倒是没瞧见漆黑眸底闪过的异样,揉着眼,“你忙完了?”
肖知言垂在桌边的手指动了动,摸了摸发热的耳垂,“嗯,你还要很久吗?”
贺初月看着自己标注好的文字,伸了个懒腰,“不用很久,这个案子明天就开庭了。”
那双眼睛弯起来,上扬的语气有感染力一般。
肖知言眼尾跟着弯曲,想起学校的那次见面:“是京大那位的案子吗?”
贺初月眨巴两下眼,半晌才反应过来,“不是她,那个案子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哦,手里这个是另一个。”
见他坐着没动,颇感兴趣的模样,贺初月看文献看得也累了,索性和他说起来。她才要抬起手,肖知言冷着脸问:“你跑哪去了?为什么一直乱走?”
雨势越发大,路上行人变少,大家步履匆匆,无人再注意她。
算了吧,这样也挺好的。
贺初月是真的走不动了,感觉到脚背有火辣的疼,估计是磨出水泡了。
反正她挺碍事的,她不在了,沈家人不会再有分歧。
她在一家打烊的店停下,站在门口,试图想要自己冷静下来。
不想让人看到那些她压在心底的想法,更不想因此被人怜悯。
下唇咬出齿印,压抑情绪,没有任何动作。
她的表现令肖知言略恼,一时心急,低斥:“说话。”
吼完反应过来她不会说话。贺初月看着他走远,张了张口,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笑得有一点痞,语气却是不难察觉的轻柔:“穿好外套,入夜凉。”
贺初月拿出手机,郑重地敲下一行字。
“好。”肖知言咬音清脆,还有很淡的笑意,几分温和。
岔路口停下,贺初月犹豫几秒,走向了主楼的主卧。
若是他再年轻几岁,按照这副桀骜不羁的性子,语气或者用词稍拿捏不准,就能把她惹急。
肖知言看出她的心理活动,玩笑说:“都我老婆了,搭个肩不过分吧。”
递给肖知言。
进门前,她给父亲发去消息,说明自己愿意和肖家联姻,再写了一些女儿应该对父亲说的话。
贺初月深吸一口气:「我也是认真的。」
虽然总是漫不经心的,却很心细,在提结婚前会注意和她不产生肢体接触,现在却直接搭肩。
沈濯脚底仿佛生了根,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他难以解读贺初月点头是什么意思,是真不在意还是不想和他起冲突故作乖顺。
悔意越发深,很想跑到她面前,让她将真实的想法一字一句打出来。
贺初月没有注意到沈濯没有走,正琢磨告知决定和肖知言结婚的说辞。
贺傲霜坐在真皮沙发上,看到贺初月,开心地笑起来。
放下杂志,静等贺初月走来。
“一晚都没见你,去哪了?”贺傲霜撩开贺初月披散在胸口的头发,指尖摸到冷意,“怎么弄得浑身冰冷,你不会又在院子里写生忘了时间吧!”
贺初月不敢提画画的事:没有,我从副楼走过来的。
虽然沈家遵从她的意愿,让她选修了油画专业,甚至留学回国后还砸钱给她开一个小画室,但并没想过她从事这方面工作,只把这一切当成消遣玩玩,到婚嫁的年纪就该收心了,全部注意力应该放在家庭上。
贺傲霜没多想,比较担心女儿身体,嘱咐道:“晚上就不要从大门走,从走廊过来。”
贺初月:好!
“还有啊,别总花时间在画画上,有空和我去参加晚宴,认识一些人。”贺傲霜说,“你也到年纪了,多多接触外界,说不准就能遇到喜欢的人。”
贺初月含笑点头,唇边璇起可爱的梨涡,任由谁看到都会喜欢她表现出的乖顺。
“下次我带你去认识一些同龄人,如果合适可以试着相处。”贺傲霜还是想亲眼看到贺初月结婚。
贺初月婉拒:不了,我……觉得肖知言人不错,他们还亲自跑京北一趟,很有诚意。
“妞妞,你该不会看上肖知言了吧?”贺傲霜微讶。
原先因为更换结婚对象后,贺初月一直表现不感冒,也提出了退婚,所以没有说过她内心真实想法。
她对肖知言印象说不上好,在江都一打听,混蛋事一箩筐,好事凑不出三件,贺初月乖软的性
得到的反应完全在贺初月的预想中。
谈妥的不只是她和肖知言的婚事,还有两家的商务合作。
未知号码:【醒了给消息。】
说到做到,真的在一周后亲自联系她了。
这句话似乎戳中贺初月的痛点,她眼眶一下子红起来,蓄满眼泪,眸子里的光是破碎的。
肖知言看着眼前女孩想哭不敢哭,甚至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子,他心里骂了句,都耐着心找到了人,怎么就不能再耐着心说两句安慰的话。
怕再冲动说其他的话伤害她,他拿起伞,想要暂时回避。
他转身的那刻,听到小小声的吸鼻子声音。
很小很小,似乎怕打扰别人,可见得有多难过,费劲力气隐忍还是止不住泄出声音。
肖知言转过身,一把将她拉到怀里,严严实实地抱住。
身体相触那瞬间,肖知言一颗高悬心终于落下。
压在她背后的手收了收力度,试图填补心空的那部分。
他语气放轻,用尽温柔安抚不安的她:“迷路了不要乱走,给我打电话。”
贺初月眼泪再也克制不住地疯狂往外涌出。
“我找了你一整晚。”
“当事人被诈骗了十万,对方落网不承认,老人家就拿着资料找到我们了。”
瞧他意料之外的模样,贺初月倒是笑起来:“怎么了?”
肖知言摇头,“听段泽明和你聊天,我以为你们注重资金雄厚的商业案子,没想到”
没想到诈骗案这么费力收钱少的案子HC高级律师也接。
贺初月“贴心”地替他补充好。
也不怪肖知言有固向思维,HC名声在外确实给人在纸醉金迷中周旋印象,但金钱之下各类案件都有,HC那么多律师,总不能每人手头都有大案子。
这个案子本身找的不是贺初月,是同律所的另一位王律师,她的师姐。
王律师本能在离职前把案子全部处理完,但不知怎么,那天她找上贺初月,问她能不能帮忙代理。毕竟在处处以利益为先的HC,高级律师接案子看的第一点就是获利多少。
两人毕业后渐行渐远,虽在同律所交情甚少,又赶上接近年末繁忙的时候,贺初月都不用想都知道对方碰壁多少次才会走投无路找到自己
不过这些她都没告诉肖知言,笑着垂下眸,抬眼时,半玩笑地看向对面的人。
笔被按在那堆案件里,那双好看的眼睛冷淡看来:“你要这么闲就自己写。”
“诶诶诶,错了错了。”她晃了晃自己没拆石膏的左手,“我好歹也帮你找到了王珍珍老公,这可帮了你大忙,你别这样对一个病患。”
“那你就这么对一个孕妇?”
“那怎么办,顾总给HC投了五十个亿,人家点名道姓说了,里面的三十是给贺律师的,感谢贺律师——”
“好了好了。”贺初月打断她,“他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内情吗?他们两个能达成合作不只有我的原因,顾总也做了很多。”
“我抗压能力很好的,不用精神损失费。”
贺初月略疲惫地瞥他一眼,挽唇:“肖教授,对自己有信心是好事,也不是我打击你,我小姨你也在电话里见识到了,她的口才非常人能及,你说这话现在太早,等你等会儿见了就不会这么有自信了。”
“初月。”巡山别墅,灯火通明犹如午夜消散。
贺初月被肖生拉着在架子前鉴宝,就连祁妍端着果盘进来都没发现。
“妞妞,怎么样?今晚的晚饭还和口味吗?”
贺初月弯起眼睛,接过果盘放下:“都是我喜欢吃的,谢谢妈。”
祁妍眸色喜爱,却略带责怪:“一家人客气什么,给你夹菜也说谢谢,这一整晚都说多少次谢谢了。”
贺初月认下:“好。”
肖生拍拍祁妍的手,眼中满是赞赏:“阿妍我跟你说,我没想到妞妞也是行家,这双眼睛又漂亮又会看,咱们家知知真是捡到宝了!”
祁妍也是一喜。
她原以为两人就是简单聊聊,谁曾想竟是说起古董,甚至交谈甚欢的样子。
“妞妞,你怎么会这个的?是跟着你小姨夫耳濡目染?”
贺初月落落大方地接过祁妍递来的蓝莓,笑着答:“不是的,我是后来接触到一位当事人,他教我的。”
肖生笑得合不拢嘴:“竟然还有这样的奇遇,那位老人家后来怎么样了?”
“那算时间他儿子正在办理出国事宜,后来一家人移民了。”
两人遗憾对视,末了肖生又问:“人生嘛,总有遗憾,像我,我的儿子都不跟我下棋,下棋就是我的遗憾。”
祁妍刚要揶揄他,就听贺初月自荐:“爸您下什么棋?我陪您?”
不等祁妍说话肖生已经答应下来,殷勤地去拿棋盘。
两人下地火热,祁妍没有在书房再待下去,去找肖知言,却在另一侧的书房找到他。
握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怎么在这儿?”
肖知言看来:“妈。”
祁妍走近,关上门,“怎么了?今天和妞妞闹不愉快了?”
肖知言目光闪躲,“妈,您想多了。”
两人从那件事后一整天没说话,到了晚饭时间才一起出发,虽是在家里表现地很和谐,但到底还是有不自在在。
祁妍没戳破,让他坐下:“知知,妞妞怀孕嫁给你是你没做好男人的责任,婚后更应该加倍百倍地对她好,就算你们意见不统一,但她是你的妻子,跟你最亲近的人,你也应该和她好好商量。”
思绪被打岔,贺初月忽然忘了自己刚要说什么。
这是肖知言第二次这样叫她,却是没有第三人在场。
“嗯?”她的声音有些不连贯。
肖知言注视前方,声音却向她拢过来:“不是我有自信。是你,是不是要对我多一些信任。”
车子已经驶进停车场,轮胎越过减速带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声音。
忽明忽暗的光打在他的侧脸,明明看不见他的表情,可贺初月觉得此刻莫名心安。
因为家庭的原因,她对肖知言负责的态度再怎么满意也仅于此,不会因为他愿意这么做而感动,她清楚他做的都是他该做的,她没有强迫。
从决定合作到现在不过三天,从前不管自己对他怎么防备,今天这场仗她必须无条件信任他,他们是站在同一阵营的战友。
她露出笑容,却未达眼底:“我一直都相信你的,肖教授。”
把车停好,他也看过来,探进她的眸底,眸色加深。
两家的首次会面长达将近五个多小时才结束,双方不仅商量好哪天领证,哪天婚礼,就连宴请名单都有了雏形。
贺初月本想拦着,奈何戴闻春根本不听她的。
整个宴席她们一家占主导,说什么肖家答应什么,而他家都听戴闻春的,贺初月更是一点话语权都有,默默吃完一顿饭。
结束的时候,戴闻春前脚笑眯眯的让贺初月跟她回家,后脚上了车就拉下脸,车内氛围诡异。
没人开口,贺初月也不敢在雷区蹦跶,缩在后座望着夜景,手掌放在小腹,不禁怀疑这一切都是她做的场梦。
两个胎心、跟肖知言领证、办婚礼。
都太不可思议。
“发什么呆呢,还不赶紧下车!”
戴闻春也不等贺初月说话,轰一声关上车门。
夹杂着冷风的气息飘进来,贺初月还听到秦泰的低语,“妞妞肚子里还有孩子呢,你别吓着她。”
“我都快被吓死了了秦泰!你到底站哪边!”
“”
贺初月下车,锁车,几次调整呼吸才跟上他们。
一百平的四室一厅,贺初月坐在桌前,面对脸色严肃的两人,态度很好。
“小姨,小姨夫,对不起。”
“妞妞,你别——”
“有你什么事!”戴闻春打断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你这声道歉是应该对我们说吗?”
贺初月不懂:“那我对肖知言爸妈说?”
好像也不对吧。
“贺初月!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戴闻春说着就要起身找东西,秦泰忙拦住她:“有话坐下说,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
听到孩子,戴闻春仿佛被抽走所有力气,望着贺初月眼神不聚焦,仿佛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语气放软:“妞妞,小姨也不想凶你,但怀孕真的让我们猝不及防,小肖看着那么老实一个男人,他怎么能和你婚前就做那些事呢?还不做安全措施,其心可诛,今天还说那些鬼话,当时我就应该拉着你走。”
“走吧,求个平安福。”
“好。”
接过福牌,贺初月只写下简单八个字便无所事事,忽然一声啼叫引起注意。她找了许久,终于瞧见停在枝头的鸟。
那鸟很是奇怪,只有头是白色的,浑身毛发暗沉,站立在树荫处叫人分辨不清是树叶还是鸟。
“写好了吗?”
她回神,“早就写好了。”
两人往前一步,找准位置后一齐扔上去。
只见两道红绸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随后同频的落在同一处树枝上。
连带着枝叶颤抖,站着啼叫的鸟振翅飞走。盘旋于树冠上空后,落在将稳住的那节枝干上。
回去的路上,两人双手紧握,并肩前行。
“肖知言。”她忽然出声。
“嗯?”
“我想到宝宝叫什么名字了。”
“叫什么?”
“肖贺愉,肖贺安。”她脚步轻快,“怎么样?”
肖知言呢喃着,很快明白她的意思:“平安喜乐,岁岁欢愉。”
“嗯,怎么样?”
“我喜欢。”他点头看来,“和我福牌上的写的一样。”
贺初月扬眉,那双眼睛弯起来。
“你的福牌写得什么?”
“不告诉你。”
“那我也知道。”
“你知道?你懵我呢吧,你说我听听。”
在贺初月的注视中,肖知言唇角挽起,眼里都是她。
慢慢启唇,嗓音清润:
“我猜”
“我们写的一样。”
镜头拉远。
摇摇晃动的树冠随着鸟鸣声晃动,仔细看,那只象征一切美好的白头翁抬起鸟抓挠挠头顶的白毛重新站好。
它爪下,两条搭在一起的红带福牌相互碰撞,上面撰写着的是不同字迹的同样八个字。
[平安喜乐,岁岁欢愉。]-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