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收到可以离开消息的段泽明正好打完游戏,回了个“OK”正要和身边的人,却发现对方正端坐着,听得认真。
他耳朵捕捉到学生问的问题,狐疑地安静下来听着老师解答。
“理念不合要看是哪种情况下,如果是早饭吃鸡蛋还是吃牛奶这些小事不合,就看对方是否能包容你,毕竟两个人想要走下去,鸡毛蒜皮的事的只会多不会少,如果这么简单的事都能起争执,在一起也是消耗对对方的好感。”
“不论三观还是理念,说到底,感情就是两个人相互作用的结果,能否走下去就看对方能改变你多少,你又能为对方妥协到哪里。两个人在一起相处,看得不是你对我多好,是我落魄时你能对我做到哪种地步。”
“两个人追求的理念或者理想出现分歧,即使你再不愿意分手,某件事的发生也会导致这件事走向结束,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该放手就放手。”
贺初月不是第一次进酒吧。
刚到伦敦的那半年,她的经济状况很差,年龄又小,没法去正规场所打工,刚刚经历打击,浑身都是刺,一心要靠自己。
穷疯了的时候,也曾动过去酒吧伴舞的念头,但去学校附近的酒吧试过,只待了两天,就被吓回去了。
花花世界,纸醉金迷,实在太容易让人堕落了,仅仅一夜所见,就让她对金钱腐蚀人心的力量有了清晰的认知。
对酒吧这种地方,自然也是敬而远之。
哪怕后来把她当妹妹照顾的林雾宜带着她去酒吧找过几次快乐,也改不了她根深蒂固的畏惧。
但今晚,再畏惧,也得往前。
贺初月踟蹰了一会儿,还是走向了坐在人群中央的肖知言。
在dj换碟的间隙,人群散开,亲密相拥与分道扬镳,低声絮语和高声调情,都在同时发生。
只有这个小小的角落,气氛凝滞而不安。
肖知言只在她刚到时抬眸一瞥,之后便不再理她,自顾自的摇晃酒杯,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不开口,旁的人自然不吱声。
一个个鹌鹑般低头玩着手机,只是眼角余光不停的瞟向贺初月,在猜测着这个奇奇怪怪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怎么她一来,连刘向这个长袖善舞的弥勒佛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刘向有苦说不出。
看着手足无措的站在肖知言面前的贺初月,他的CPU转的都快冒烟了。
一边疯狂回忆自己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不当的话冒犯这位小祖宗,一边用毕生情商细细揣摩他哥把人叫过来究竟是怎么个事儿?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甚至想噗通跪在这两人面前,大喊一句
“哥!你说句话啊哥!”
可惜,他已经不是七年前一文不名的穷小子,现在的他,也是有身份的人了。
这么多人呢,他不要脸他哥还要呢!
他还没做出决定,旁边几个平时最会看人下菜碟的美女却忍不住心底冒上来的酸水了。
“呵呵呵~美女,你哪个场子混的啊?”坐得离肖知言最近的女生上下扫了贺初月几眼,抬手捂嘴惊讶,指甲上的碎钻反射出迷离的光,“怎么穿的,这么朴素就来了?”
贺初月没敢细看对方呼之欲出的姣好身材,别开脸装没听见。
刘向却被唬了一大跳。
肥胖的身体灵活的弹起,冲过去一把拉开那个没眼色的女人,一边将对方推开,一边朝贺初月赔笑
“小小嫂子,您坐,您坐”
开玩笑!在场所有人捆一块儿,在他哥心里,可都不如这位小祖宗重要!
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刘向正准备松口气,没想到一低头,对上他哥横过来的冰冷眼神,背后汗毛瞬间就立了起来。?
不是,哥,对你的小祖宗尊敬点,还尊出错来了?
这一刻,刘向怀疑人生了。
虽然觉得他的称呼不对,但贺初月也感激他解围,礼貌的朝他点点头后,才轻声和刘向强调。
“担不起您的嫂嫂,叫我初月就好。”
“咔嗒。”
一声轻响,酒杯和大理石桌面相撞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让还想叙旧的刘向吞回了嘴里的话。
“过来。”
肖知言撩起眼皮,冷淡的看着她。
贺初月默了默,不知道自己还要过到哪里去,只能试探着往前一小步。
黑暗中,两人的鞋尖碰到了一起。
肖知言又看了她一眼,深黑瞳孔在绚丽的光线下,像刚刚苏醒的野兽,看得贺初月心底一颤。
她下意识的后撤。
没等那半步落地,整个人就腾空而起,精准的落进身后人怀里。
严丝合缝。
贺初月浓长羽睫疯狂颤动,低下头看向横在腰间的那只手。
骨骼分明的麦色大掌,轻轻松松的掐住一把细腰,因为方才的动作,修长手背上,血管隐隐凸起,力量蓄势待发。
身下,是坚硬大腿。
身后,是灼人怀抱。
贺初月僵直了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手掌主人似乎嫌她太过生硬,再次用力,将人捞的更近一些。
猛烈的心跳声里,贺初月身后人动了动,像是说悄悄话般,凑到离耳廓很近的地方,灼热呼吸喷在敏感耳尖,哑声提醒她
“贺小姐,你好像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一边说着,一边缓缓伸手,慢条斯理的执起她耳边一缕黑发,食指微微用力,柔滑长发就缠在他指尖,随着他轻缓的动作,不断的绕着圈。
发尾偶尔划过脸颊,带起一阵酥酥的麻。
贺初月身体紧绷,下意识的偏头想要躲开。
但他却不许,横在腰间的手掌变为手臂,将她彻底按进了怀里。
是一个完全占有的姿势。
“不懂事。”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让贺初月身体止不住微颤。
她终于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那晚离开时,他曾要求她,提高服务意识。
方才上涌的血色缓缓从耳尖褪下。
肖知言却好像并不在意她的反应,说完这句话,他总算高抬贵手,松开了那缕无辜的长发,任由它顺着怀中人单薄的肩往下滑落。
他缓缓直起身,这才像突然复明似的,扫了眼被刘向拦在身后美女,慢悠悠的勾起唇角
“你,来示范一下,教教她,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美女眼神一亮,朝前一步,正想取而代之,就被身后的刘向眼疾手快的拉到腿上坐下。
懵逼之后,就是憋屈。
偏偏又不敢给刘向摆脸色,只能强笑着端起酒,妙语连珠的哄刘向喝。
刘向也巴不得快点把这群女人带走,都不用她说什么,酒杯刚递到嘴边,就麻溜的喝了。
完事儿之后,一大一小的两双眼睛都眼巴巴的看向兴味索然的肖知言。
肖知言低头去看贺初月。
这样近的距离,所有变化都无所遁形。
随着他的动作,两个人叠在一起的衣角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而隔着寥寥几件衣服的,是他滚烫的身体。
分布均匀的肌肉形状不算夸张,在他用力时有节奏的绷紧再松弛,像趴在树尖吃饱喝足的猎豹,优雅,又懒洋洋。
但是谁也不会怀疑猎豹的力量,直面这种力量带来的压迫感,贺初月自然也不会认为现在是安全的。
本能让她逃走,理智却让身体动弹不得。
贺初月慢慢的吐气又吸气。
在充斥着烟草和酒精、香水和皮革混合而成的混浊空气里,这个带着幽幽沉水香的怀抱,干净得令人安心。
干净到让她觉得,讨好他这件事,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对上他低头看过来的眼神,暗昧光线中,他漆黑瞳仁深处,有一簇令人心惊肉跳的灼焰。
贺初月眼睫微颤,默不作声的返过身,一把抱住他劲瘦腰身,将脸埋进他怀里。
感受到怀中突如其来的柔软,肖知言探身去拿酒杯的手顿了顿,后背乍然紧绷后,他勾起唇角,轻笑出声
“贺小姐不愧是芭蕾舞天才,一点就透。”
说完,他瞥了杵在原地的刘向一眼,薄薄的眼皮撩起,露出眼瞳中的不耐,“还不走?
得!美人在怀,立马看兄弟不顺眼了!
刘向撇撇嘴,又不敢和他犟,只能笑呵呵的打招呼退场,带着一群希望落空的多胞胎浩浩荡荡的走了。
直到走回办公室,刘向才一拍脑门,懊恼的想起,他还没和小嫂子自我介绍呢!
他现在可是大变样,也怪不得她没认出他,不过这样一来,倒是更适合吃瓜看戏了。
想到那两人的事儿,刘向坐在沙发上,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
依旧在角落里静默相拥的两人,倒是不知道他的小九九。
没人看着,贺初月放松许多,但还不等她松口气,横在她腰间的手掌就沿着后背正中的脊沟缓缓向上,在细长白皙的颈边停留一瞬后,轻车熟路的来到了耳后。
灼热粗粝的指腹和嫩白皮肤相接的地方,飞快被他的体温沾染,烫出绯色蔓延。
手指的主人低下头,带着潮气的呼吸,轻轻重重的喷洒在她光裸的一小片脖颈上,激起一片细小战栗。
引发这一切的人静静的欣赏了一会儿她的窘态,带着恶劣笑意的声音才响起在耳边
“本来还想给你找两个老师的,现在看来倒是不用了。”
“不过——贺小姐,你是不是应该向我展示一下,你的学习成果,嗯?”
环在他腰上的手难以自控的抖了抖,但最终也没松开。
贺初月从他怀里慢慢的坐了起来,并不抬头看他,双眼低垂,一张白净细腻的脸上,表情显得很平静。
昏暗的光线将两个人的神情掩藏,彼此只能听见不知道谁发出的,越发激烈的心跳声。
肖知言饶有兴致的看着贺初月。
当看着她歪着头,思考一会后,小心翼翼的接过他手中的酒杯,也不等他反应,就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她极力想要喝的自然洒脱一些,但看的出来很少饮酒,吞咽的动作可以说是一板一眼。
就算是这样,依旧有一道酒痕,在吞咽不及的时候,顺着她抿紧的唇角蜿蜒流下。
这个时候,肖知言唇角的弧度依旧是从容不迫的。
但当怀中人抬起醉意熏然的眼,盈盈的看了他一眼后,摇摇晃晃的直起身子,环住他的脖子,低下头将残酒喂给他时,他却再也无法维持淡然的神情了。
山崩地裂,江海横流。
当把那一口残酒饮尽,肖知言舔着后槽牙再次笑了起来。
今晚这酒,倒是甜的恰到好处。
贺初月看向肖知言,仿佛在说:看吧,不是我的。
肖知言看她一眼,小男孩又道:“我好像走错了。”
贺初月:“你住在哪栋还记得吗?”
小男孩点点头,那双眼睛对上她,小手抓着衣服有些局促,奶声奶气地解释:“我家就住在十二层,但我打不开密码锁,里面没有我的指纹。我不能走,因为我家就在十二层。”
贺初月已经听懂他的意思,走近了些,在他面前蹲下问:“你是说,怕自己走了妈妈来找不到你了是不是?”
小男孩点点头,那双大眼睛瞧着贺初月,半晌才道:“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贺初月一愣,和肖知言对视。
她笑出声:“怕不是怕我们不把你送回去,故意奉承我呢吧。”
“不是的不是的。”男孩两只小手挥舞着,生怕被误解,着急着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重复,“我没说谎。”
贺初月还想逗逗他,玩笑的话还没出口,头顶传来某人清润的话语。
“他说得是实话。”
她一愣,抬眸瞧见肖知言唇角漾着清浅的笑。
第 32 章 love moon·032
“”
贺初月视线平移回来,当没听见。再开口时,完美掩盖好内心的异样。
“你叫什么名字?爸爸妈妈的手机号记得吗?”
“我叫栩栩,我妈妈的手机号是”
肖知言和孩子家长还有物业沟通好后,两人决定把他送到一楼。回家放蛋糕的间隙拿铁跑出来,贺初月索性带上它一起下楼,顺便遛狗。
电梯里,栩栩被肖知言牵着,贺初月牵着拿铁,一孩一狗站在两边中间隔着他们,眼睛却是互相盯着。
虽然拿铁从来不咬人,但贺初月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用腿挡在它前面,手上绳子拉紧。
栩栩见状开口:“姐姐,我可以摸摸大狗狗吗?”
不等她说话,拿铁低声地“呜呜”,贺初月余光瞥见身侧的人有动作但来不及细想,倏地拽紧手里的绳子,低呵道:
若是敢再怠慢贺初月,下面停的就是沈家的资金。
两人一唱一和说得多么多么为贺初月着想。
肖知言轻蔑地扫过所有人的表情,了然于心,带着贺初月径直往前,走到沈老爷子面前。
再有不甘心,也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
贺初月拉住沈濯的袖子,打着手语哀求他:再让我见见母亲可以吗?求求你了,就见一面。
没必要太深究,他们防她也能理解,往日沈家人对她挺好的,也没亏待过她,几个哥哥也当
“昨天。”
沈老先生面色不虞,但不好发作,眼前的男人可不是以女婿的身份和他说话。
贺初月捏肖知言的掌心,对着他摇了摇头。
沈老爷子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吵什么!”
肖知言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几人明眼可见的慌了。
她捏了捏肖知言的手,怯生生地看他,担心起冲突他占下风。
现在两家合作,话事人是肖知言,如果不是沈老爷子在场,他都还想给贺初月说句话,也算是刷个好感。
“肖先生讨论半天,应该安排好了,需要我们做什么?”肖知言不卑不亢站着不动,单手揽过贺初月的肩膀,俯身,在她耳边说:“万事我顶着,不怕。”
沈老爷子给大儿子使眼神。
站在五米外的肖知言实在看不下去,上前将贺初月拉到身后,冷声呵斥:“沈濯你有气冲她发什么,真够窝囊。”
他们动静大,吸引来沈家其他人注意力。
外头把肖知言传得如何不堪,都是当乐子说,但凡业务上和肖家有合作都知道这位爷不好惹。
肖知言将外套搭在贺初月单薄的肩上,牵过她的手,掷地有声说:“就从正门进去,我看谁敢拦你!”
大家庭里生活,有些事情糊涂点好。
“来晚了,我陪月月给妈上柱香吧。”肖知言眼里容不得沙子,但看在贺初月面上,他暂时不计较。
其余几人明显可见地松了口气,氛围逐渐轻松起来。
贺初月和肖知言先去偏厅穿孝服,守在棺材前陪了一场法事。
贺傲霜去世的消息放出去后,来悼念的人多了起来,家里车库停满车,门前站满人,大家谈笑风生,少部分会聊到生前和沈老太太的故事,大部分在聊生意聊合作。
后厨也忙活起来,给宾客备餐,若不是门前扯着白布,还以为沈家办了宴会。
三个嫂子负责在灵堂接待,游刃有余地和前来的客人攀谈。
贺初月坐侧厅,双眼无神。
坐在灵堂里,闻着烟火的香味,她冷静下来。
心里有些失落,不至于再次失去理智。
贺傲霜常对她说,不会陪她走很长的路,但需要她陪着走过剩下的日子,等哪天真的不在了,也不要太难过,就当成任务完成了,以后过自己的日子。
她的以后……
手忽然被捏了捏。
贺初月侧头。
“帽子歪了。”肖知言给她正衣冠。
贺初月注意到他跟着急匆匆赶过来,衣服没换,孝衣里是灰色的家居服。
贺初月想让他想回去,其实他不用陪着她披麻戴孝。
奈何手边又没有通讯工具,也没有笔和纸,只能看他,纠结地咬住下唇。
肖知言摊开大掌:“写我手上。”
肖知言眼里满是玩味的笑:“说好了。”
一定很好听,如果能笑着叫,那就更好听了。
肖知言的五指收了收,忍住要一把裹住她小手的冲动,等她写下要说的话。
贺初月莞尔一笑,点头。
掌心‘川’字纹路清晰,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突而大,手腕的筋崩起,透出的男性力量肉眼可见。
贺初月把信息给肖知言看后,在输入框打下「谢谢你」。
贺初月没察觉出男人的不对劲,正高兴他真的能准确读出她写的字。
贺初月:「一言为定。」
她几乎没接待过外客,每次出席宴会,关于她的话题大概就是——
日后贺初月要是知道他只会在那种时候说帮帮她,说什么都不会乱承诺的。
“肖知言。”
贺初月表诚意:「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请一定告诉我。」
“我可不走,万一他们欺负你怎么办?”肖知言抬起空的那边手,将她脑袋摁到肩膀上,“再休息会儿。”
第二天的举办会在殡仪馆举办,之后是火化。
肖知言全当她眼抽,不搭理,闭目养神。
「你不用陪我,先回去休息吧。」
“这点小事就说谢谢?”肖知言整理好她的言帽,“这点小事都帮不了你,你嫁给我以后不就是要吃苦了。”
人已经去了,体面也全部操办好,致辞不忘感谢百忙之中拔冗出席的各位合作伙伴。
此时的贺初月只会觉得肖知言是个很好的人,心地善良。
接着写:贺初月深吸一口气:【等我上了火车,有问题也只能等我回来再说。】
想到要去做的事,贺初月对他有了这么点儿愧疚感,主动跟着站起,送他到安检处。
放下手机,捂到心口,感觉暖暖的。
她从小到大没有朋友,也不敢轻易交友,许多人不明说,能看得出他们是害怕不能说话的她,心里下意识认定她是个怪人,害怕自己给别人带去麻烦,很自觉地保持距离。
像乔俏雨这样大方可爱的女生她第一次接触,想抓住机会和她多多联系。
高铁票由程锋统一购买,他们一行十人,连着座位,贺初月分到10排B座。
去到时,A座已经有人,男人全身上下一身黑,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工装裤和冲锋衣也是黑色的,典型的进藏穿搭。
贺初月的行李箱放在车厢前面,抱着一个小包坐下。
组织好大家坐下,程锋查看自己的位置,抬头一排一排看过去,才发现坐在贺初月旁边。
想找个女生换位,大家似乎察觉出他的意思,都假装忙起来,没事做的也找事。
程锋无奈,他也不想和贺初月坐一起,要不是因为他是负责人,也能像他们一样回避。
贺初月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喉咙涌现涩味,闷得不舒服。
在程锋走过来之前,她转开脸往另一边,假装睡着了,尽量不让他感到为难。
A座的男人忽地发出一声嗤笑。
声音很轻,贺初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车子启动十多分钟后,前面的男生转头过来。
先是瞥一眼贺初月,小小声问道:“师兄,这次研学她跟全程啊?”
程锋:“我哪知道,周教授也没说。”
来之前周教授和他们打过招呼,让他们尽量别打扰她,除了知道她是哑巴,其他一概不知。
“我们又不是旅游的……怎么还带外人。”男生不太喜欢贺初月这种‘插班生’行为。
程锋担心贺初月听到,驱赶男生转过去:“行了,抓紧睡一觉,昨晚不是熬夜打游戏了?”
车上信号不好,男生没什么乐子,拉着程锋聊天,笑说:“她长得倒是挺漂亮的。”
装睡的贺初月听到男生随意谈论她的语气,生气又憋屈,但她醒起来除了瞪对方,做不了其他,骂回去的能力都没有。
肖知言慢条斯理摘掉口罩,并不着急接话。
肖家老夫人常年捧场他的画展,打声招呼他都得给几分薄面,贺初月压根没必要亲自发一份简历来面试他的研修班。
“和您坐有什么意思?”肖知言搭在贺初月肩头的手微微收紧,示意明显。
真不真心话,听的人能判断,他打量的眼神和语气,就是令人感觉不自在。
学生们惊讶,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导师会尊称您。
贺初月路过座位,没有立马入座,走向车厢外。
本来就是他决定招收贺初月在先,压根不知道她和肖知言是夫妻。
贺初月挺紧张周教授的态度,也不想添乱,见他和先前一样亲和,也没有看在肖知言的面上勉强地装出热情,安心许多。
她处在惊讶中,忘记甩开。
“废话。”
肖知言冲她勾唇笑了笑,转而看向男生,继续说:“我老婆当然好看。”
而且这个人还和贺初月关系匪浅。
周教授当然知道肖二少跑来坐长途火车的用意,但他也会错过意思,昨晚接到电话,还真的误以为肖知言对艺术感兴趣了,还觉着新奇,后来得知原因,心想他还是想多了,有兴趣的另有其人。
肖知言跟着站起身,本身就很给人压迫感,站起来一米八四的身高压得他们呼吸颤了颤,不敢再关注,假装在忙。
周围其他同学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伸长脖子一探究竟,窃窃私语混一起,成了噪音。
“去吗?”肖知言问。
一道冰冷的男声打断前座嬉皮笑脸的男生。
前座男生憋红了脸,尴尬一笑:“我……说的是真心话。”
常年游走人情世故的场合,这点眼色还是有的,没有夸张的毕恭毕敬作态,自然地以老师的口吻和贺初月交流。
路途这么长,她不想一路都被关注,起了身。
贺初月睁开眼睛,视线还模糊,一个温热的大掌握住她的手。
肖知言抄着兜,散漫地跟在她身后,见她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说道:“前面是吸烟区,就这。”
程锋接到周教授使来的眼色,跟着起身,重新协调好座位,空出和周教授一排的靠窗两个位。
男生感觉四周有种无形的压力挤着他,急忙用眼神求助程锋。
前后排的人都陷入了诡秘的寂静。
告别会上,沈老大代表沈老爷子和沈家人上台发言。
他脱口而出。
发言非常得体,收获不少好感。
她写得很慢,担心他读不懂,写的是正楷,角度和力度控制不是很好,指甲偶尔会划过他的肌肤。
写完三个字,她停下来。
散会后,贺初月站在走廊等待火化结束,宾客从身后经过,感受到陆陆续续向她投来的眼神,大家交头接耳,讨论她和贺傲霜的关系。
贺初月和他对视,使了使眼神。
感叹她命好被收养、可怜她是个哑巴为她的未来感到担忧。
脑补了她叫他名字,该会是什么样子?
贺初月伸出食指,慢吞吞地贴上他的肌肤,粗粝感令她内心微微一颤。
经过昨天的冲突,今天三位哥哥在去殡仪馆路上都给她发消息,让她等会跟着站一起谢过来送别的宾客。
明明就读懂了。
唇边的梨涡漩起,肖知言开了小差,喉结上下一滚。
贺初月鼻尖抵在他的衣衫上,能嗅到清浅的银色山泉香味,有一股淡淡的寒意,不安渐渐消失。
肖知言收回手,靠到墙上,还故意往她方向歪,和她胳膊紧挨着,耍赖说:“好长,读不懂。”
屋里,传来和贺傲霜血脉相连的亲人的哭声。
自从母亲离世暗自较劲的三兄弟也短暂和解,悲恸大哭。
贺初月眼眶蓄满热泪,看着天边的残阳,洋洋洒洒落在藤蔓缠绕的长廊,地上是浮动的斑驳影子,金灿灿的,如金箔纸般梦幻。
“怎么不进去?”肖知言和她并肩站着。
她笑着,却忍不住落下大颗大颗泪珠,心情复杂极了。
耳边一直环绕着那晚贺傲霜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她说,以后她自由了。
是自由了,可她却不知道该往哪去了。
浑浑噩噩,变成漫无目的,在人世间游荡的灵魂。
肖知言将她轻轻抱住,略微无奈地叹气,看不得她明明很难受,悲伤只能是无声的,心疼地说:
“别哭,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回江都。”
这几天每每在她最绝望的时候,他都会抛来了一根救生稻草。
反复告诉她,还有地方可去,还有事情可做。
虽然不知道未来如何,但她起码有目的地了。
贺初月抬起手,第一次感受到这个怀抱是如此的温暖。
“你有!”
“嗯,我有。”
“咄咄逼人”的恶霸一愣,没料到妥协的竟是肖知言,面上还很凶狠的表情顺便变得不自然:“你干嘛又承认了?”
他那双眼睛清晰倒映着她,“我只是想让贺律师开心一点。”
“”贺初月转过去,模棱两可,“谁不开心了,我很开心。”
“你从今早开始就不太说话。”肖知言戳破。
贺初月觉得男人太敏锐也不好,可她不甘心就这么被看穿,转过来霸道道:“那我心情不好你打算怎么办?”
想起那对母子的安慰方式,她似是赌定肖知言毕竟会拒绝,才故意道:“也给我爱心贴贴?”
他明显讶然,显然知道爱心贴贴是什么。猜对的胜利将贺初月的唇角吊起,别看穿的空缺在此刻填满,贺初月心情好地转过身,还没迈出脚,她手腕一紧,对上肖知言深潭般的眼眸。
“你要的话。”
“我可以。”
第 33 章 love moon·033
“你”
完全意料之外的回答,轮到贺初月钉在原地,像个木头。
肖知言是在开玩笑还是什么?
他到底知不知道爱心贴贴是什么啊。
有些恼他这么随便的答应,贺初月的话停在唇边,就见肖知言朝她靠过来,一只手揽上她的后脑。
陌生的触碰瞬间拉起警戒线,贺初月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最后通通被她否决。
“你!”
她没做好准备,双手在胸前交叉,生生抵住往前的身子。
那张脸,瞧得更清楚了。
肖知言完全就是贺初月喜欢的长相。
就连本接受不了的寡言性格,此刻都成为了不重要的因素。
她喜欢肖知言。
喜欢他这个人,而不是条条框框勾勒出的模板。
可能因为身体激素分泌,也可能是正处于十八个月之间,又或是这段时间的相处,贺初月不是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但这之前她一直逃避,这一刻,她忽然不想管那些。
她想好了,如果肖知言强制,她也不是——
后脑的手掌揉了揉,随后力道消失,他勾唇:“逗你的。”
“”
靠!-
在贺初月孤寂的世界里,她习惯了不说话的日子,习惯了不在意、不去辨别别人对她的好坏。
可在一个满是香樟叶飘落的暖秋,她认识了肖知言。
一个喜欢打破她原则的人。
她从没觉得他们会有深入交集。贺初月像是阴雨天走丢的小猫,等到了愿意为她倾伞的心软神,整颗心好似被烫过。
她的手抬起又放下,不敢接受这个拥抱。
害怕发生的一切只是一时的,所得到的在乎也仅是短暂的。
而他用更有力的拥抱打消她的疑虑。
他们亲密相贴,能感受到他身上冰冷的湿意和密集鼓动的心跳。
贺初月迟疑许久,轻轻地抬手,捏住他的衬衫袖口。
“你想回你住的酒店?”肖知言睁开眼,疲色尽显。
肖知言来不及换一身干净的衣服,上身湿了一半。
贺初月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
“别哭了。”肖知言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怕被误会,贺初月急忙解释:我想给你借条毛巾。
“你们先回吧。”肖知言懒得给他们好脸色,又担心态度恶劣吓到好不容易止住泪的贺初月,冷淡丢去一句话,牵着她往里走。
肖知言一直低头观察她,没错过她放下戒备脸上露出的每个表情。
对面应该是他朋友,说话的语气随和,没有刻意使用太多的言貌用词。
贺初月摆手,鞠躬道谢。
肖知言迎上去,问道:“去哪了?”
贺初月立刻制止泪水,一动不敢动。
“回我那。”肖知言抱手,懒懒地往后靠,闭目养神。
警察恍然大悟,很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我们局里没有毛巾,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去隔壁给你买。”
他转身去等候区找贺初月,位置上找不到她人,才放松下来的神经再次紧绷。
他那?
贺初月摇头,没有多余的精力应付。
贺初月不知道要去哪,无措地看向肖知言。
说什么就做什么,可也太乖了。
情急之下比了手语,又想到他看不懂,手机又没电,着急的不知如何解释才好。
贺初月眼睛左右转了转,比划行李的形状,又指了指酒店所在的方向,想说自己的行李还在酒
收得太突然,打了一个轻嗝。
肖知言垂眸,扣住她手腕,将人圈进自己的领域,说:“知道了,走吧。”
贺初月借了纸笔,快速写下递给对方。
周教授一行人都在等着,看到她回来,跑上前关心问有没有受伤。
贺初月乖顺地坐在角落,看着肖知言和警察交涉,还打了几通电话。
目光不停地搜寻她的身影,在另一个角落看到她。
贺初月想到刚才靠在他胸膛哭的糗样,有些不好意思,转开头,视线不再跟着他走。
肖知言感到好笑。
警察告知结案后,肖知言松了口气,谈一单千万的单子都没像现在紧张。
虽然没有任何哭声,却能感受到她的歇斯底里和恐惧。
他抬手拍了拍,给她顺气。
车子早早等在门外,肖知言打开车后座,护着贺初月先上去。
女孩的泪水透过衬衫,烫到他的皮肤。
待到她哭够了,平复下来后,牵着她回警局。
“下不为例。”肖知言低头,温热的呼吸打在她发顶,他下巴轻轻磨蹭,如一阵电流,酥酥麻麻地涌入心间,她为之一颤。
正努力地和警察比划,对方不太理解她想表达什么。
这是贺初月从未感受到的担心,眼泪再次控制不住落下,又不想被人看出她的失态,头埋在他肩膀,无声地哭泣起来。
命运总无常。
经年之后,她在作品集后记是这样介绍肖知言的:
我先生对我的爱很直接。
无谓偏见,不复杂,不傲慢。
入秋后,江都气温骤降,天公不做美,总爱下着淅淅沥沥的闷湿雨,裹挟着冷气,冻得人不想出门。
放晴一天,都成了秋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贺初月站在画室窗前,看着不远处的落日缠绵于黄昏,细细去看云层纹理,再去把黄色和月色的饱和度一点一点记下。
“今天麻烦你了。
沈冰薇走到贺初月身边,递给她一杯果汁。
刚到的外卖,还带着丝丝冰凉,像是夏日的余韵。
贺初月冲她一笑,两个梨涡嵌在唇边,平添几分特有的灵气。
接过果汁,插管,吸了一口。
继续看窗外的落日美景。
沈冰薇看了眼贺初月的侧脸,小小一张脸,五官漂亮有灵气,特别是唇边的梨涡,从没觉得谁的梨涡长得这么好看,不笑时温婉,笑时清清甜甜的,脑子里下意识蹦出小家碧玉这个词,越看越入迷,就跟品茶一样,入喉后,舌根残留茶的清香。
“肖家和你同龄的就肖烨然和肖烨梁。”沈冰薇冷笑,“该不会是肖烨梁吧……”
她打下一段话:「不了,我自己去就好。」
“小姑姑。”沈冰薇忍不住出声问,“你这是什么画派,落日被你画得有几分梦幻,像童话故事。”
沈冰薇挪凳子过去:“小姑,那个人还说了什么?”
沈冰薇刚想说好,嫁过去就是家里的长辈,闹着要退婚的肖烨然还得毕恭毕敬地叫一声婶婶。
贺初月走过来,抬手要比划,心想沈冰薇看不懂手语,在手机备忘录打字回复:「是我看到的。」
贺初月:「还说他年长我7岁,但年纪大会疼人。」
至于没结婚的那个……
听说是因为小时候被一些事情刺激到,醒来以后就不说话了。
随即又想到,肖家人口简单,肖烨然就两个表叔。
小小一幅画里关于黄昏的色彩比肉眼能捕捉到的还要惊艳。
贺初月没有表现出不满,心里认同沈冰薇。
沈冰薇走到画板前,看清画的全貌,讶异地微微张嘴,抬头看了眼窗边站在落日余晖里的窈窕背影,接着继续默数一朵橘云里到底有几种黄色,越到后面越惊讶。
脑袋空空的三世祖,压根配不上她小姑姑!
想想就爽。
贺初月想说她误会了,但小姑娘性子跳脱,急着往下发表感想赶着要夸她,便安静地听她继续念叨,微微笑着。
沈冰薇感叹:“不愧是画家的眼睛,就是能捕捉到最美的事物,然后再加入想象力,就会变成大作。”
“小姑姑,肖家那边毁约,肖烨然说不娶就不娶,上周两家聚餐还和女朋友跑出国,你面上多难堪啊!”
“隔天又说想继续两家的婚约,我们家的姑娘是他们想娶就娶的?”
沈冰薇气不过,用画笔搓了搓白纸。
沈冰薇气得哟。
第一次看到有人画黄昏图能把色彩的层次展现得如此绚丽,就连天际悄然变化的黑色也画了出来。
如果没有更换联姻对象,这门亲事她是愿意的,突然换人,她犹豫了。
“对了,小姑姑。”沈冰薇走过来挽住贺初月的手,“今晚去肖家吃饭,要不要我陪你?”
“介绍的人说的不会是肖家排行第二的……肖知言吧?”沈冰薇唇角抽了抽。
美则美,但不会说话。
只是可惜。
贺初月:「没记住名字。」
这不是搞诈骗吗!
贺初月对联姻的事不放心上,来讲和的人滔滔不绝,她也只听了几句。
一个已婚,现任肖氏集团ceo,娶的还是省歌剧团的大青衣。
这些人就是在诓骗初来乍到的小姑姑,欺负她不是在江都长大,不知道圈里的这点儿事。
“好吧,我还挺想去玩的。”沈冰薇坐回画板前,对着自己生硬的画叹气。
贺初月在备忘录打下新的话:「来家里说亲的阿婆和三哥三嫂说,这人是肖烨然的叔叔。」
贺初月沉浸在作画中,一时间忘了今晚的正事。
沈冰薇还想不明白肖家带着一车言物上门道歉求和,怎么爸妈一脸愁容,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小姑姑,我和你说……”沈冰薇有些犹豫要不要告知真相。
贺初月将颜料收好放到包里,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赶时间。
沈冰薇不放心,跟着跑上去。
走在贺初月身边,又不太敢说,毕竟她也没见过肖知言,他的事迹全是道听途说。
到最后一个阶梯,沈冰薇实在憋不住。
“小姑姑,肖知言不是什么好人,他做的混账事,三天三夜说不完。”
贺初月打手语:「我知道。」
沈冰薇突然停下,差点咬到舌头,呆愣:“啊……你知道啊?”
贺初月找出手机,打下:「三哥三嫂和我说了。」
“我爸妈都和你说了,那你怎么想的?”沈冰薇觉得问太多有些失言,不好将心里话全说了。
贺初月:「肖家有诚意,我们俩家还有生意合作。」
贺初月:「但我没想好,回来再说吧。」
沈冰薇有种无力感,最后嘀咕一句好吧,低着头不说话了。
楼下早停了肖家派来的车,红旗L2,全球限量款,有身份也不一定能买到。
面子是给足的。
看架势就知道是肖知言的做派,不是沈冰薇搞偏见,肖烨然他们一家兜里是有钱,但个个是守财奴,小气巴巴的。
贺初月坐上车,和沈冰薇挥手道别。
路程远,她拿出本子速写。
心想今晚见到肖知言本人要不要和他谈谈?
可惜今晚的晚餐没见到肖知言,听说最近采秋茶,他跑山里去了。
说到这,他也是个鬼才。
京北大学航空专业优秀毕业生,毕业后入伍,当了五年空军,退伍后入职家里的航空公司,
他不乐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隔月去一次公司,把家里的老爷子气得不轻,停了他的职,丢了几个种茶叶的山头给他。
贺初月心里琢磨一番,或许可以和他结婚,他常在外出差,她和肖家其他人相处的时间更多。
“他也不是好人,别看着嬉皮笑脸不着调,就是个笑面虎,手段非一般地狠。听我的劝,说
贺初月就这么看着他,没有任何举动。
大多数会对她散发善意,前提是她和他们不会构建亲密关系,一旦他们之间构建某种关系,都会像肖烨然这样歇斯底里地抗拒,厌恶打上一切和她有关的标签。
今晚不单是吃饭,除了吃饭联络感情,就是委婉地问她结婚的意向。
小时候他曾到京北沈家住过一段时间,他从不嫌弃她不会说话,每天都会敲开她的门,叫她一起出门玩。
月色渐浓,时针已经在表盘转了半圈。
贺初月呆滞地看着屏幕上完全不进脑的电影,兴致缺缺地关上。
旁边的拿铁倏地窜起来围到床边,贺初月揉揉它的脑袋,笑:“去书房看看条文,你去吗?”
得到的答案无疑是肯定的。
她莞尔,拿过手机打开门,刚迈出去手机响起,是戴闻春。
“小姨,想我了吗?”她故意道。
“你这丫头,都好当妈的人了还这么贫。”戴闻春带着笑,末了又道,“再过两天就是你奶奶生日,你弟弟回不来,我们四个陪她过?”
第 34 章 love moon·034
贺初月大概有四年没见过老太太,每年过年也是能躲就躲,最后一年见她还闹了个很大的不愉快,秦泰和戴闻春后来也有意让两人减少见面。
这次叫她也去,估计也是秦阳一回不来的缘故。
戴闻春解释:“你奶奶知道你领证了,老人家高兴着呢,想见见小肖。我没跟她说你怀孕的事,省的她担心你,到时候跟小肖说说,让他也别说漏嘴。”
房间安静,贺初月握着手机靠在沙发,眼睛看向远处。
她自然清楚老太太怎么会因为她的事高兴,也清楚戴闻春隐瞒怀孕是为了她好。
毕竟她这个事业狂恋爱都没谈几次,忽然结婚,有了孩子,外人眼里自然是会多想,更别提是思想迂腐、对她有偏见的老人。
贺初月在他偏头的那刻,坐回车上,躲开他的对视。
肖知言收起漫不经心,丢去一个眼刀子,冷沉说:“肖烨梁你嘴欠找抽?”
肖知言松开提着肖烨梁领子的手,嫌弃地拍了拍,朝贺初月这边看来。
“我,”肖知言大掌扣住车窗边沿,散漫问:“你考虑好了?”
“还有那个怕事的怂货,不说两句?”
肖知言一巴掌冲肖烨梁后脑勺去:“闭嘴,嗓门这么大?老爷子听到拄拐杖也要下来揍你。”
——装斯文。
贺初月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反正都是联姻,和皮囊好的公子哥结婚,对着好看的脸气都消了不少,家庭矛盾能减少一半。
声音沉且有磁性,语气带着点讥讽的笑意。
又不甘心,小声嚷:“贺家推一个哑巴和我们家联姻,小叔你干嘛趟浑水!”
接着,车窗被敲了三下。
男人的俊脸出现在眼前。
“肖知言。”他先是有言貌地自我介绍。
肖烨梁敢怒不敢言,瞪直了眼。
是肖知言?
贺初月歪头,不理解他的意思。
贺初月脑子里蹦出一个词。
接着问:“考虑好了?”
肖烨梁一听到他提爷爷,一秒静音。
他弯着腰,不像刚才和肖烨梁说话那般随意,而是放低了半个身子,和贺初月视线平齐。
脚步声越来越近。
话题跳跃弧度非常大,贺初月微微呆滞。
贺初月佯装自然地降下车窗。
肖知言锐利的眼神横扫过来:“你管挺宽?”
他身子伏得低,眼镜下滑到鼻翼两侧,他抬起手,拇指和中指撑住两边框底,食指悬空,微微使力,手背崩起青筋,往上抬到鼻根。
一个漫不经心的小动作,做得格外性感。
“贺小姐,刚才我想问的是,和我结婚这事,你考虑得怎样了?”
贺初月没点头也没摇头,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将头埋低。
肖知言手撑着车窗边沿,身子又低了些。
好像在执着什么,一定要和她处在同一个视线高度说话。
贺初月躲开他的视线。
肖知言盯着她看几秒。
怎么感觉……女孩呆呆的,怪可爱的。
贺初月有点怕。
这会就算肖知言长得比仙男好看也无法抵消她内心深处的恐惧,想的全是看过的警匪片子里手段残忍的反派。
他真有不轨的举动,盘桓在右胳膊上的刀疤平添了几分痞气,健硕的肌肉有着让人无法反抗的力量感,完全无法挣脱。
以为他会有野蛮的举动,最后他也仅是低下身子,抓住她一直往下飘的视线。
他说:“那小子的话别放心上。”
贺初月一直缩脖子,微微凌乱的头发有根呆毛竖起,肖知言想伸手揉一揉。
几番思想挣扎,硬生生忍住。
女孩本来胆子就小,搞不好揉一下,她今晚回家就闹着一定要退婚。
“早点休息。”肖知言手抄回兜里,站直身子,往后退两步。
贺初月带着还未消散的恐惧,对他比了手语。
——谢谢。 贺初月回头,打手语道:听得到。
手势很简单,就算读不懂的人看到她指着耳朵和车厢方向,也能猜出大概。
吸烟区有几个中年男人,远远就能嗅到味,肖知言嫌恶地蹙起眉头,不想那些尼古丁味道沾染上贺初月。
他抱手,靠着墙边,放轻语气,带着一点哄的意味:“我小声说话,行不?”
贺初月思索好一会儿,点头。
“过来。”肖知言下巴微侧,指向他旁边的位置。
本不想过去的,奈何他站的位置是一个凹区,不会挡在过道上。
她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火车是普通老式车,空间挤压严重,走到他指定的位置,两人错不开身,他们之间就一个巴掌的距离。
又是三面封闭,她就像被堵在角落,他的气息一寸一寸侵染,无法逃开。
馥奇的黑加仑和茶香,沉稳又暧昧,夹带一丝寒意,清冽淡雅,好似嗅到厚雪压松的冷,钻到肺里又似乎感觉到旷日持久的温柔。
一款很符合他气质的香,令贺初月心跳失率,抬手制止他再进一步。
她在备忘录打字问:「你怎么在这?」
逃不开的拷问,肖知言不见任何慌乱,哂笑说:“月子小姐,应该是我先问你和你家人都说了什么吧?”
想到蹩脚的谎言,贺初月脸红一阵白一阵,对肖知言露出戒备的眼神。
“打住,打住。”肖知言担心她真的把他当成坏人,不搭理他,表明立场:“你不是说和我去藏都旅游?话都放出去了,我不来不太好,是吧。”
贺初月没被他绕晕,打字说:「你知道了,但也没必要来。」
肖知言感到好笑,看样子她真的把他当工具人。
贺初月还真的不动了。
这次贺初月是真动手推开他,只留下恼羞成怒的背影。
肖知言看到她脸上淡淡的惆怅,调笑问:“你说,我该不该跟来?”
“不行,他们肯定会和我家人说,要是被发现我在江都,怎么办?”肖知言找到正当留下的理由。
贺初月接通,待画面稳定之后,打手语解释:车厢人多,出到走廊才接通。
周教授和肖知言走在最后面,聊天内容听不到,只能看到周教授越发灿烂的笑容。
“啊!肖老太太啊,那我就知道了,导师的每个画展她都会买几幅回家,忠实的支持者。”
明明在难过,却还是言貌道谢,也不迁怒,简直乖软得不行。
可惜警告并不奏效。
贺初月没注意到男人看她的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
“我有些印象,这个好像是肖老太太的孙子。”
不习惯他过分亲密的称呼,贺初月瞪他,又说不出不准叫老婆。
肩膀忽然被握住。
听到肖知言的闷笑,她回头瞪他几眼。
贺傲霜视线没有落在贺初月身上,而是打量她背后的画面:“上火车了?给我看看。”
手机震响,消息显示贺傲霜打来视频电话,贺初月慌得不行,害怕谎言被揭穿。
肖知言低身往前倾,左右看了看她白净的小脸,唇角撩起一记笑:“我老婆脑子好使啊。”
“行了,不打扰你们了,挂了。”贺傲霜说完便挂断。
“要不要我来接?”肖知言问。
贺初月往后躲,用手随意地梳了梳头发,露出不满的表情。
被冷落几天,贺傲霜主动打电话给她,是想要修复感情的意思,她怎么可以躲开。
包好的车早早在出站口候着,程锋组织大家有序地上车。
贺初月切换镜头,扫过一圈,正要停下,贺傲霜问:“肖家那小子呢?”
贺初月接过手机,对着熄灭的屏幕,有这么一点小失落。
肖知言将她扯回身前,用手给她细细地把头发整好:“别动。”
肖知言拿过手机:“您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她。”
整理好后,平挪出狭窄的空间。
只要她单独出门,贺傲霜隔段时间就会打电话来问情况,被看得很严,本以为最近被冷落不会再过问行程,没想到才离开京北不到半天,查岗的电话准点打过来。
肖知言握住贺初月的手,将镜头对准自己,笑说:“沈太太,给您问早。”
贺初月在靠窗的位置落座,大家八卦的眼神不停地飘来,弄得她不太自在。
贺初月犹豫了会儿,还是选择自己接了。
肖知言拇指擦过她的耳廓,摸到高于她正常体温的热,故意作弄道:“好乖。”
贺初月在备忘录打字:「谢谢你,以后我会自己处理好。」
没有言和,只是例行查岗。
“放心好了,不会打扰你,我去谈生意。”肖知言揉了揉她脑袋,搓得微微乱。
贺傲霜对肖知言还是没什么好脾气,只说:“她身体不好,照顾好她。”
贺初月:「你不在江都就好了。」
肖知言没有再回来,贺初月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差不多到站,他才回到位置上,手里多了一台办公笔电。
再想到贺初月和肖知言的关系,几人看她的眼神变得微妙。
原来是关系户。
“肖先生怎么会……和她结婚啊。”
怕被听到,没有直接指出她是个哑巴。
“肯定是家族联姻无法拒绝,要不然身边这么多莺莺燕燕,怎么会喜欢这样的。”
贺初月确实长得不错,但和她一样长得不错,身体健全的女人多的是,除了家族联姻,想不到别的理由。
“不过肖先生挺在意她的,都跟着一块来。”
“联姻对象能不在意?起码面子活要做好。也不见得是跟着她来。”
男同学指了指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豪车。
“能和肖家联姻,那她家……也挺厉害的吧。”女同学声音变小,不想惹是生非。
几人看贺初月的眼神更复杂了,下定决心还是和她保持距离比较好。
贺初月感受到落在她背后的目光,站得笔直,装成没听到。
在车上等了七分钟左右,周教授上车,在前排落座,车门随即合上。
肖知言不去了?
贺初月侧头看向窗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略微着急地搜寻肖知言的身影。
临时停车路口,一个穿着休闲的人拉开副驾驶,笑意吟吟地和肖知言攀谈。
过了会儿,肖知言低身上了车。
大巴车启动走远,后面发生的事贺初月也看不到了。
难道她的话被放到心上了,所以肖知言没上他们的车?
想法也仅是短短几秒,她对肖知言还没重要到需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来藏都肯定是为了工作。
贺初月不再多想,专心地参与后面的行程。
团队的七人都是周教授的学生,同窗几年关系亲密,贺初月融入不进他们的小团体,也感受得出他们并不乐意她参与到小团体里,便识趣地不往上凑。
贺初月问:【你在藏都待多久?】
游客太多,几次贺初月差点没跟上。
她给程锋留言,对面迟迟没回应,估计是忘记看手机了。
手握成拳,拇指轻点两下。
心里不管有多少话,她也说不出,所以每当心情烦闷,就会画画,如果能画超大一副就更好。
她觉着,肖知言是个有言貌的人。
“我说的怎么不是实话啊?”蒋玫着急了,“我侄女是亲侄女,她也就是你们家养女,你妈晚年养在身边排解寂寞的养女。”
洗完澡,她在房间走了两圈,没有任何睡意,干脆换一身运动装,穿上防脏罩衣,调试颜料。
是有言貌,但不多。
沈绛易快速地拦下,放软声音:“老婆,消消气,真让小月听到了,她怎么想?妈知道她来江都在我们家吃闷亏了,妈又怎么想?你是没坏心思,但架不住容易被误会啊。”
独自到异乡,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衬衫完美地勾勒他的宽肩,下摆收到裤头里,风猎猎地吹,在他衣服里鼓动。
绞尽脑汁,将所有的想象力一股脑倒出来,等到天光放亮,她心情也渐渐平复。
“你怎么说话,小月是失语,不是哑巴,怎么就成残疾了。”沈绛易压低声音,“人还住在我们家,你做长辈背后怎么还乱编排人。”
听完哥嫂对话,贺初月攥紧拳头,放轻脚步回房间,尽量不让三哥三嫂发现她在偷听。
三嫂蒋玫也笑着点头,还叫阿姨给她放泡澡的热水,关心备至。
又想到他抬手就拽住肖烨梁的领子,跟提小鸡一样,轻松拿捏。
无心再画画,将本子随手塞回袋子里。
“我都说这门亲让我侄女去,你们沈家非要推她去,真不是我对她有偏见,正常人知道相亲对象是个残疾人都会避之不及,肖家表少爷要退婚很正常。”
如果没有退婚,或许贺初月就愿意了。
但现在结婚对象换成肖家的二世祖,难说。
南边的产业全是沈绛易在打理,真出什么好歹,老爷子问责起来,挨骂的肯定是他们。
来到客厅的落地窗旁,在画板前坐下,沾上颜料,涂抹空白页。
贺初月在转角停下,几分钟后,楼下的三嫂再也憋不住,和丈夫吐槽起来。
司机将贺初月送到沈家小洋楼,她在车里坐了足足十分钟,做好心理准备才下车。
车窗升起,贺初月终于从压迫的环境逃脱出来。
“我……我……我也是为了家里着想啊,也不是故意说难听的话。”
怎么能不着急。
沈绛易点头:“好好好,累了就休息,其他事我们明天再说。”
压根不需要她多说什么,他们肯定在她到家之前和肖家了解今天聚餐的所有细节。
贺初月微微一笑,比了简单的手势,表明她累了,想休息。
他很适合穿黑衬衫,将他身上那份矜贵的慵懒感展现得淋漓尽致。
贺初月点头感谢,上了楼。
沈绛易抖了抖报纸,眼睛都不斜一下:“你侄女姓蒋,她可是和我妈姓贺,亲疏不分啊你。”
站在路边的肖知言不知道女孩在心里怎么评判他,唇角扯着个不咸不淡的笑,唇边两道淡淡的括弧,露出贝齿,略显得玩世不恭。
“我懂了!你们沈家就没把我们蒋家当一家人!”蒋玫拿起茶杯要往地上摔。
“妈,您——”
“啧!”秦母一个眼刀打断秦泰,“我就要个毛巾,到底给不给我!”
歇斯底里压下所有声息,满桌之上,气势如虹的声势单朝贺初月砸去。
她莞尔,话到了唇边手腕却是一沉。
转头看向肖知言,她不知怎么就停滞住。
他正在重复她对他做的动作,握住她的手腕。
“肖——”
“坐着。”
清冷的语气里是罕见的命令,手上用力,他却站起身,单手拢着胸襟朝主位的人道:“我去。”
第 35 章 love moon·035
不等主位的人说话,肖知言已经大步拉开门离开。
“啧!”秦母指着门口的方向,气得手抖,“你们都瞧瞧,他在给我甩脸子吗?初月,你这哪儿找的对象?”
秦泰立马道:“好了妈,您就消停消停吧,这一顿饭吃的就您再说了,知言疼老婆还有错了?”
他把接通的视频电话送到她面前:“看看您最爱的大孙子,快别拉拉个脸了。”
“奶奶,生日快乐!”
秦阳一的声音一出,秦母脸上的刻薄果然消失不见,喜笑颜开地接过手机说着,剩秦泰夫妇无奈对视。戴闻春朝贺初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在意。
冉颂舟似是早已习惯肖知言的讥讽,似笑非笑地拿两人逗趣,“知哥说话这么血腥,也不怕吓到人小姑娘。”
肖知言是什么人?在纸醉金迷的场合下,人人身边都跟着环肥燕瘦的美人,属他最清净,往那一坐,身在浮华,却不染半分俗气,谁也不敢攀附,谁也不曾入他眼。
头回见他这么护着个女孩,换了谁都觉得稀奇,免不了逗趣两句。
肖知言挑眼凉飕飕地扫回去,余光定在贺初月身上,到底是担忧惊了她,声线放缓了些,“我指的是谁,你心里清楚,别在这插科打诨。”
“明白,朋友的命就不是命呗。”冉颂舟从善如流地说,“知哥这么宝贝地藏着人,也不介绍介绍?”
他说话的语调京腔味不算浓,字正腔圆的尾音勾着点调,音质似璞玉凿凿,听起来却跟讲相声似的,分外有趣,这样的人天生就招女孩子喜欢。做朋友,做恋人,都能获得足够的情绪价值。
跟肖知言完全是南辕北辙的两种个性。
也不知道这两人怎么就做成了朋友。
肖知言连半分眼神也没施舍,只笼统地说,“没必要。”
贺初月还没来得及深想,冉颂舟就接过话头,通情达理地为她鸣不平,“知哥这么说,人小姑娘该伤心了。”
冉颂舟说着,边站起身,见肖知言将人遮了全然,表情闪过一丝兴味,到底没再往前。
他那头什么也瞧不见,贺初月却已经将人勾勒了个完全。薄眼皮,眼尾狭长,像迟了季的春雪落在桃花枝头,是鼻梁上架了副银色细眼镜也挡不住的薄情。
跟肖知言相比,各有千秋。肖知言:【想约我?】
她的笔下色彩层次更多更立体,有种莫奈画派的梦幻虚无。
写生也是一个人支起画板,默默作画。
肖知言刚谈下一笔大单,为感谢亲友帮忙牵桥搭线,请客吃饭。
她不会说话,不敢轻易求助路人,生怕遇到心思不轨的人。
贺初月腹诽几句,最后把酒店的定位发过去,不想看他揶揄她,收起手机专注作画。
贺初月微微一笑,也不作解释。
肖知言:【我答应了,晚点过去,地址发我。】
周教授约了好友,没有同行,贺初月这会儿是真的一个人走在人群的最末尾。
站在一排排货架前,贺初月眼睛被刺到,脑子眩晕。
贺初月放下画笔,犹豫许久给肖知言发了消息。
程锋回头发现贺初月没跟上,走过去催:“人很多,你跟紧了,我们都有事,万一没注意到你掉队怎么办?”
“都行,反正给你单独开了一间房,你们小夫妻看着来。”周教授说完乐呵呵走远。
六点结束写生,一行人将行李放在车上,去附近的商城用晚餐。
贺初月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努力回忆刚才走过的路。
用餐前先去了一趟超市,贺初月站在门口等。
周教授对贺初月的画很感兴趣,几次凑过来问:“你的藏色学得很好,甚至用色更大胆。”
贺初月跟不上队伍,乱摸路从侧门离开超市。
她着急地给教授和程锋打去电话,对面迟迟没接。
“不对,单是藏色做不到这样。”周教授对着贺初月的画沉思,最后只归为贺初月丰富的想象力。
贺初月不想添麻烦,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走了进去。
聊完专业,周教授说:“我们集中研学五天,明天要去高校交流学术,你要是不喜欢座谈会,可以去找肖先生。”
也不敢在一个地方久站,被人发现她落单。
贺初月有点路痴,走了几公里感觉是在原地打转。
因为异于常人的四色视觉,走在拥有多种颜色包装袋的超市里,对她来说就是色彩大爆炸,大脑处理不过来,宕机了。
贺初月心想他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画面是不冲击了,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了。
五分钟后,肖知言回复:【今天谈妥了,后面要签合同。】
贺初月打字说:「我也想听您的讲座,没事。」
贺初月当然乐意赠送,当即点头应下。
贺初月:【签完合同就回去了吗?】
“这幅画送我可以吗?”周教授笑说,“今天阴天,他们几个用色逃不开黑灰白,倒是你的绿紫色调很有感觉。”
其他人分心偷听周教授对贺初月的点评,脸色干巴,确实用色不够大胆,写实也没画出精髓。
聊到一半,放在旁边的手机有电话打进,屏幕闪动。
肖知言接起,淡淡地喂了一声。
对面说完情况,他拿起外套阔步离开。
坐在身旁的亲友惊讶说:“二叔该不会惹上事了吧?”
肖知言丢去一个眼刀子。
言貌吗?开口就问他是不是惹祸了。
他也是有底线的好不好。
再说了,老爷子挥拐杖的力气这么多年一点没变,有力得很,就算是再混蛋,也不敢出门就给家里惹事。
搞不明白情况的亲友摸了摸后脑勺:“瞧他这着急样,该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贺初月正转动着眼瞳细细打量,谁知肖知言蓦然停下脚步,侧身挑了眸子睇过来,目光沉沉冷冷的,却有如实质,仿佛能够洞穿她内心所想。这头还没追上呢,转眼就被旁的人物吸引,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贺初月一时不岔,就这样措不及防地同他撞了个满怀。
肖知言的怀抱跟想象中不同,出乎意料的宽阔,泛着点乌木的冷香。或月是常年锻炼的缘故,肌理极富弹性,鼻尖抵上去,竟一点也不疼。上次在射击馆看他拉弓时,顾着欣赏窄劲的腰腹了,根本无暇分神注意其他,原来他的身材也这么顶吗?
贺初月被他身上的体温烫得耳尖泛红,想将视线上移,又怕对上那双幽沉似水的眸子会露馅,索性捂着鼻尖,低垂着眸子,小声道:“唔——”
两人身高差不算明显,但她此刻因意外窝在他怀里,葱白的指尖挡住了大半张脸,肖知言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判断出她大概是撞疼了,性子却倔强,除了那一声下意识的嘤咛,再不肯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她明明是演技有限,落在肖知言眼里,倒磨成了一点独属于她的傲骨。
隔了几秒,肖知言眉梢松了又蹙,“你走路都不看脚下?”
“谁叫你不按常理出牌。”贺初月声音闷闷的,“就跟开车一样,本来行驶得好好的,高速上前面的车辆突然刹车,撞了个追尾,难道也是我的错吗?”
伶牙俐齿,看她这样子就没有吃亏的份儿。肖知言眸中深色渐消,嗓音带着点轻嗤的意味,“还有闲心跟我犟嘴,看来是撞的不够疼。”
“疼死了。”或月是迟迟没听见落锁的声音,肖知言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听起来有些冷,耐心都快被她磨至殆尽。
“贺小姐。”
晚礼服意外的合身,也足够华丽隆重,只是胸前的位置有些紧,让人喘不过气。
贺初月轻推开房门,厚重的门划过轨道,沉闷的声响如同火车般碾过。她深吸了口气,注意着不让自己失礼,连口吻都变得温柔,“肖肖你的礼服。”
肖知言赴约之间并没有见过这件晚礼服,就连什么时候被人送了过来都不知晓,他母亲先斩后奏,等到游轮在海面渐行渐远,才嘱咐一定要将它亲自送给那位素未谋面的谈小姐,听得他头疼。
连照面都没打过的人,就要突兀地送礼服示好,不是可笑至极是什么。
“自找的。”
肖知言神色比以往幽深,说的话自然也不怎么中听。当然,他也没对谁卑躬屈膝过,学不来冉颂舟那迂回婉转的语气。他此刻只觉得心浮气躁,无端生出的占有欲就像那缕香风,蛛网似地将他缠住,无处可逃,也无药可解。
“真的很疼……”贺初月生怕他不相信,白白错过了这么场表演的机会,把这辈子最难过的事都想了一遍,挤出那么点可怜兮兮的雾气缀在眼尾,又将鼻尖搓红。
她的卷发高盘在脑后,露出一双白玉玲珑的耳朵,羊脂玉般的肌肤似花瓣般染着薄粉,清凌的狐狸眼挂着泪珠,雪花似的,针尖似的刺进肖知言未曾有过波动的心脏深处。
他以为她顶多是难受,哪曾想她竟还酝了泪。
肖知言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也不曾为谁的眼泪而动容,此刻却犹如百爪挠心,站也不是,让他低声下气地哄,又太过荒唐。
见他半天都没反应,贺初月抿了抿唇,想着没开窍的男人就是个花架子,还得慢慢养成她喜欢的样子,任重而道远不说,能不能在她的耐心耗尽前让他动心还是个未知数。
其实不过只有几秒的时间而已,肖知言的心脏在这冗长绵软的呼吸声中收紧,那根线贯穿其中,被她的眼泪击溃,他无可奈何般,修长窄瘦的骨掌轻握住她的腰,嗓音喑哑,“给你赔罪,好吗?”
肖知言体温很高,而这火炉似地温暖,在他滚烫如岩浆般的掌心面前,变得不值一提。
贺初月的腰本就敏感,又淋了酒渍,皮肤表面冰冰凉凉的。
截然不同的温度差异,让两人的感知力变得分外明晰。在她纤细柔软的腰窝处,覆于其上的手刚好握住,仿若天生契合,没有丝毫的缝隙。
隔着一层薄纱,她甚至能够感觉到他指腹粗粝的质感。
贺初月感觉自己快要被烫得融化了,或月是在他的怀抱里,这样亲昵的姿态有着化不开的旖旎暧昧,肖知言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溢出丝丝侵略性,不过对视一眼而已,竟让她双腿发酸、泛软。
“肖总,礼服已经准备好了,在房间里。”宴凛温和平稳的声音将两人从失控的氛围里拽了出来。
跟在肖知言身边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看,什么时候不该看,如蜻蜓点水般晃开视线,对冉颂舟微微躬身,“冉先生,隔壁为您准备了一点热茶,还请您移步。”
冉颂舟点了个头,跟着宴凛离开了,偌大的休息间里,只余下她们两人。
“走吧。”肖知言咽了下喉,将脑中那些不合时宜的思绪驱散,锋利的下颚线往上抬,从容地收回手,转为虚拢在她身后,示意她往套房里走。
这艘游轮不必细看,顶层的船舱都是比肩高奢五星酒店而建,往里走还有主、次两个卧房,曼塔玫瑰从圆桌一路延绵盛开至长绒地毯,落地窗外是小型无边泳池,将天际线同海面连成一片。
留给贺初月小憩的套房同这里相似,只不过曼塔玫瑰的数量更多,几乎铺满了整个房间。这种玫瑰花色淡雅,香味也不算浓烈,品牌方知道她喜欢,给她准备了还不够,竟连整艘游轮上所用的花全是这一种,无论走到哪都能看见。
要讲究赏心悦目,还要考虑穿花纳锦似的变化,每一处布景都不能重复,花艺师肯定费了不少功夫,贺初月默默忖度着,回头跟SUMI亚洲区负责人吃饭的时候,正好打听下团队的名字。
贺女士前几年斥资在沿海半岛的顶奢区建了栋酒店,各种国际明星、权贵大佬都扎堆似地捧场,红火几年后,就将管理权抛了出去,要不是贺初月每半年过去打一趟经营着,恐怕名气早就一落千丈了。
收回思绪时,肖知言落拓身形已然停驻在门边,像是在跟她解释,“附近不会有游轮经过,你要是觉得不放心,可以去衣帽间,里头有全身镜。”
他说完这句话就阖上了推拉的木门,影子映在磨砂的玻璃面,泠泠朝晖似的疏离。
“门锁记得扣。”
贺初月没想到几滴挤不出来的眼泪,作用竟这么大,能让肖知言也变得体贴细致。
他差人放于床畔的晚礼服是高定款,纸盒外包裹了层小羊皮提升质感,掀开盒盖,淡雅的铃兰香气渗出来,真实的花香沾染在指尖,贺初月瞥见了最底下的一张英文手写卡。
指不定是准备送给谁的,结果被她截了胡。
“小姨让姨夫先送奶奶回家,再来接我们。”
贺初月眉心又深了几分。
她的小姨这是做好了要打持久战的准备啊
“你没事吧?”
贺初月的额前已经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眼见其中一颗挂在眉尾,肖知言想替她擦去,事实证明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贺初月只感觉额角有短暂的温热经过,她看向肖知言收回的手,意识到他做了什么后,耳根一红。
想说什么到底没出口,只看向前面的身影,语气低沉地不知是在对自己还是他说。
“走吧。”
掌心一热,贺初月看向他握着自己的右手,头顶传来那道熟悉又带着隐隐力量的温润嗓音。
“好,一起。”
第 36 章 love moon·036
包厢里,小女孩已经被带走,餐食桌上,几人坐着,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窗外墨色一般夜景填满窗框,分明和屋内灯光璀璨鲜明,可贺初月宁愿去那冰冷夜色里,也不愿待在温暖里。
一声杯子轻碰的轻响,贺初月抬头看去,和弄出声音的贺畅达对上眼。
他看向肖知言:“这位是?”
戴闻春开口:“这是妞妞的对象。”
贺畅达一怔,随后笑起来:“妞妞结婚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给,不逗你了。”肖知言含着笑,心想小姑娘的小表情还挺多的。
贺初月警惕地往前挪一步。
贺初月:「他温文尔雅,性子好,就算不喜欢,以后相处多了,也会愿意慢慢了解对方。」
她在备忘录敲下新的一行,面前的男人冷嗖嗖地来一句:“你要冲着对象是肖烨然才结婚,那你可真没眼光。”
肖知言笑说:“和我结婚,他们都得叫你婶婶。”
得了白眼的肖知言也不恼,反而笑意更深了,躲开贺初月,收回手机,抱手弯下腰,极其不要脸问:“说好了,不准骂人。”
肖知言翻开,看到最后的一句话。
「就算不结婚,我也是他长辈!」
他失笑,低着头摇了摇。
她说的话不假,贺初月在沈家的辈分高,不仅可以是肖烨然的长辈,还可以是他的长辈。
来江都之前以为她是沈氏集团总裁的养女,没想到是沈董事长和贺傲霜养女,总裁是她的大哥。
二老和肖家老爷子一个辈分,贺初月也就理所应当的和他的父母亲一个辈分。
贺初月走出几十米,没听到后面的声音,以为肖知言就此作罢。
隔了半分钟,他忽然出现在她身边,吓了一跳。
这人走路怎么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贺小姐,你要是这么说,和你结婚我就可以和我爸称兄道弟,不需要把他当老子了。”肖知言没个正形地开玩笑。
贺初月傻住,这是什么神奇的脑回路。
“想了想,我还是得争取一下你。”肖知言打了一个响指,倒走几步,转身先她离去。
神经!
贺初月在心里怒骂。
直到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她才绕远路回会客厅,尽一切可能避开他,可不想再被掳走。
客厅里,沈老太坐在主位,旁边的沙发坐着肖烨然两兄弟。
肖烨然彬彬有言地回答长辈的问题。
坐在沙发尾端的肖烨梁正是藏不住事的年纪,一脸不虞,又强使自己表现得体,两端心情拉扯,面部表情逐渐狰狞。
贺初月站在屏风后面,犹豫要不要进去,去了也不知道说什么。
“小月,来了?”
贺傲霜注意到侧门的动静,一眼认出贺初月。
沈肖两家联姻是铁板钉钉的事。
沈家三兄弟也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把她当成妹妹看待,却很担心她会和他们分家产。
贺初月点头应下。
管家在副楼别墅门口,看样子是在等人。
犹豫一会儿,贺初月点头。
管家笑说:“他们一行人参观完庄园去后院的球场打球了,老太太让我带你过去看看。”
贺初月上前,问他:顾伯,有事吗?
“来者是客,就让小濯陪你们玩几天。”贺傲霜转头看着贺初月笑说,“你也一起。”
以往贺初月绝对会拒绝,这次没有。
贺初月走过去,依次和他们视线相碰。
但如果堂叔家的孙女和肖家两兄弟成了,那她就成了京北上流圈子的笑话。
贺初月摆手。肖知言赶到派出所,推门进去。
前台警官抬头询问道:“请问是要报案吗?”
“找人。”肖知言声音如寒潭,冷得人不自在。
警官咽了咽口水,一时间忘记接话。
难道出了什么大事?脾气这么大。
正在休息区等候的周教授站起身:“肖先生,在这里。”
身后的程锋跟着起身,心虚地将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消失在原地。
程锋微妙的表情没逃过肖知言的鹰眼,一眼看出不对劲。
“什么时候联系不上?”肖知言沉声问。
视线落在程锋身上,要谁回答的意思很明显了。
周教授本想站出来,被肖知言凌厉的眼神吓退。
这可不是小事,他若是乱搅合,真的出了事,他可承担不起后果。
程锋躲在导师身后无望,硬着头皮回答,尾音颤抖得厉害:“半个小时前……”
程锋怯懦道:“第一通电话接通了,我问她在哪,她没回答……后面再打就是已关机。”
程锋想摇头,又怕说谎被拆穿。
肖知言异常地冷静,周教授一看便知道是暴风雨前的风平浪静,为徒弟感到担忧。
程锋不敢再吞吞吐吐,说:“附近的大型超市,我们一行人一起逛,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在收银处等了半小时也没见她出来,才发现不对劲。”
“打回去了吗?”肖知言在来的路上打了贺初月十几个电话,全部是已关机。
程锋认错表情诚恳,其他几个的学生觉着凭什么他们要为贺初月走丢买单,他们心里对贺初月是有不满的想法,但也没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啊,井水不犯河水地相处,现在无缘无故背上罪名,心里感到特别不爽。
再有,贺初月可是肖家二太太,肖老太太知道他们怠慢她儿媳妇,再也懒得瞧一眼他的画,财路也断了。
回答的声音细如蚊叫,若不是耳力不错,肖知言以为他只是张了张嘴。
“怎么回事?”周教授拔高音量反问,“来藏都之前不是和你说过要把每个人的电话存好吗!网络不好的时候可以电话联系。”
周教授气得不行,贺初月能回答才奇怪。
肖知言问:“你没接?”
他开口,冰冷地打断:“找到人再说。”
学生真的眼界狭隘,只顾随便发泄情绪,从不考虑后果,贺初月是最近江都气头正盛的画廊老板介绍来的,和他们有业务往来,出了岔子那边断了合作怎么办?
“老师,我也不是故意的,贺初月她这个情况怎么会给人打电话,一时大意就没存,我们都是在微信上交流……”程锋急忙给自己开脱,说到后面声音渐渐变小,底气不足。
等到肖知言走远,周教授转身一巴掌拍在程锋的胳膊上,大骂道:“你是发疯了吗?我交代的事情你办好就对了,你没事招惹贺初月干什么!”
撇开所有,贺初月和人交流不便,一同出行互帮互助才对。
“你们难道会读一辈子的书吗?惹到肖家,对你们以后在江都的发展有什么好处?肖家要是
周教授观察他们每个人的表情,心想这些孩子被家里养着心高气傲,万事以自己为中心,基本的同理心也没有。
“都是蠢材!我说过贺初月是来和我们一块研学,她也没招惹你们,几人抱团孤立她,丢不丢脸啊!”
如果今天贺初月因为他的怠慢出事,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微信消息有吗?”肖知言问。
“没来得及通过好友申请……”程锋说完差点哭出声。
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肖知言又问:“她给你们打过电话?”
肖知言:“说话。”
说完,他转身去和处理案件的民警沟通。
程锋抿唇:“以为是诈骗电话,没接。”
程锋噤声。
每一个回答精准踩中肖知言的雷区,他额角青筋暴起,一腔怒火,好在理智占据上风,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贺初月。
“哪?”肖知言逐渐失去耐心。
“打了……”
“你别想太多,妈会继续和你爸说的。”贺傲霜拍了拍贺初月肩膀,“这两天就不要闷在家画画了,出门散散心。”
十分钟后,沈濯来接两兄弟参观宅子,房间只剩下母女俩。
贺初月绕过屏风,对上贺傲霜和蔼的目光,莞尔一笑。
这些贺初月心里门清,贺傲霜也一样,所以才想让她去联姻,起码以后能有个人依靠。
待到贺初月坐下,贺傲霜才进入今天的主题。
如果哪天贺傲霜不在了,沈家人会很快和她划清界限。
贺傲霜伸出手,示意贺初月坐到手边。
贺傲霜看着面前长相稚嫩的女孩,微微叹气,说道:“他们是来给我们家赔不是的,你爸的意思是让堂叔他们家的孙女和他们接触,继续两家的婚约。我怎么可能同意,如果成了,这不就是打你脸了吗?”
最先转开头的是肖烨梁。
看得出兄弟俩都不是自愿来的沈家。
不是很愿意和他们同行。
贺傲霜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说了句乖。
兄弟俩齐齐点头,然后不敢再说话。
说明人家不是抗拒家族联姻,纯属嫌弃她是个哑巴罢了。
贺初月不去,也需要人去。
贺初月比划问:相亲的事不是到此为止了么?为什么还要我和他们接触?
“你爷爷让你们到沈家小住,我知道他的用意,想让你们和小月培养感情,但这种事情也勉强不来。”贺傲霜一身复古中式旗袍,坐在主位上,说话语调平平,下面的晚辈大气不敢喘。
贺傲霜说:“总待家里也不好,多出门走走。”
肖烨然也没笑,颔首点头,算打过招呼。
她这颗心无法冷静,闷在屋里,不如看看风景,喘口气。
她也从不敢叫沈老爷子父亲,很清楚在老爷子心里她不过是常年患病的妻子非要养在身边的孤女,能带来这么一点情绪价值。
走在去副楼的长廊,贺初月心里一阵烦闷,如一滩乌黑的浑水,浇得天空阴暗,下了一场连绵不断的阴雨。
并不是所有的沈家人都像贺傲霜一样待她宽容。
跟着管家去到附近庄园,远远听到几人的交谈声。
肖知言也在其中。
她出现在门口,他像有感应一般,第一个看过来。
男人的眼神过分直白,像一直狩猎的金钱豹,随时会扑过来,拆吃入腹。
贺初月挪开目光,注意到站在肖烨然身边的女生,留着一头飘逸的黑发,穿搭朴素。
想来就是他的白月光女友了。
胆子挺大的,还将人带过来。
贺初月才看过去,女生便往肖烨然身后退半步。
肖烨然一把握住女生的手,拽着往前,大大方方地十指相扣。
仿佛在和贺初月宣告他的心有所属,希望她识相地不再纠缠。
看来这次的肖家让肖烨然到京北沈家做客令他误会是她对他不死心。
这也是他敢直接把女友带来的原因吧。
贺初月有点无语。
戏也太多了。
她对他最多算印象不错,真的没有到非他不可的地步。
肖烨梁给自己哥哥撑腰,说:“准备开始了,平晓姐你快给我哥选边。”
特别热情地将时平晓拉入他们,故意将晚到的贺初月排斥在外。
“月月,过来。”
肖知言打断话多的肖烨梁。
他过于亲密的称呼惹来所有人的注视。
贺初月抿紧唇,看过去。
腹诽道,他们没熟到能叠字称呼吧。
一身黑色运动装的肖知言站在网边,漫不经心地转着球拍。
不知道球技如何,穿搭倒是挺养眼的。
落到半空,肖知言稳稳抓住,放到她面前,语调端得散漫:“正面。”
或许——
手指揽在她的后颈,他轻声换她:“妞妞。”
贺初月眨眨眼,呆滞的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肖知言轻轻挽唇,问她时更像是带着乞求:“你知道我的心意了吗?”
她视线一闪,却被他的另一只手圈住下巴,被迫迎上他的追问。
“知道了。”她有些紧张。
他的大拇指摩擦着她耳后的软处,是触及她的敏感区,也是他的。
呼吸全部乱掉,暧昧的气息放肆生长,将他们的视线捆绑在一处。
他喉结一滚,看向她微张的红唇,哑声又温柔。
“爱心贴贴,现在还要吗?”
第 37 章 love moon·037
耳后的那只手太过滚烫,贺初月觉得她也是烫的。
烫到她失了神智,忘了点头。
她咬着下唇,一双眼睛和他的眼神交织、交缠,就连呼出的气都逐渐融合。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她闭上眼,温软的唇瓣贴上更烫更软的唇。
下意识的,握着肖知言的手指用力。
一声轻笑来自肖知言的胸腔,他的手指轻轻摩擦贺初月的手背,唇上温柔地抿着她,像是示意她别慌。
14:05
未知号码:【看来还在睡。】
不需要多问,已经猜出未知发信人是谁了。
贺初月看了眼时间,15:05。
下一秒,时间闪动,15:06,新消息弹出。
未知号码:【月子小姐,你有点能睡了。】
贺初月脸泛红,他怎么爱给人起奇奇怪怪的称呼啊……
她快速回对方:【不好意思,是在画画,没看消息。】
如果有急事,她回完消息,电话会立马打进来。
肖知言没有。
他那边显示三个点在跳动,是在输入信息。
未知号码:【用晚餐了?】
未知号码:【带你去探店。】
未知号码:【顺便聊聊。】
贺初月感到好笑,他竟然带京北长大的她去探店。
带着好奇,换好衣服,到了约定时间,她到大门口等肖知言。
一辆鲜黄色的跑车停在贺初月面前,她还有些难以接受。
突然出现外人,贺初月紧张得绷紧身子,捏着白瓷勺子,指尖泛了白,一点一点低下头,努力缩小存在感。
“谁啊!”方符转身,脸色变得微妙,“哥……你怎么跟来了。”
肖知言降下车窗,瞥见她表情,散漫笑问:“是不是太骚包了?”
“老太太不愿放人,想让你住到年底,这事你怎么想?”
贺初月在备忘录写:「母亲这几日对我避而不见,我以为她生我气来着。」
“那就下个月。”肖知言尊重她的决定,夹过一块排骨放菜碗里,嘱咐她多吃一些。
肖知言明了,笑说:“我知道了,那就等年底再搬。”
贺初月知道这家小有名气的店,沈濯他们这些富二代很喜欢来这边小聚,她没有能约出门的好友,贺傲霜只吃家里厨子烧的饭菜,几乎不吃外面的餐厅,这是她第一次来,水眸滴溜溜地转,满是好奇。
“鬼主意这么多,悄悄从家宴跑出来,七拐八绕来别人院子说酸话,你有病啊?一桌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欠抽。”方修齐一把推他出门,“滚回去。”
确实不想太快离开贺傲霜。
方符还想上前,忽然一个男人出现。
他话锋一转,聊到结婚的事。
“你在深山老林呆了一个月,一出来就有喜事,听烨梁说,和贺家联姻这糟糕事你接了?”
响亮的一个巴掌拍在方符背上。
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她的眩晕感,色彩很少,还是舒服的颜色。
结婚的事没有任何人问过她的想法,他突然要她拿主意,贺初月一时间接不上话。
她不去看车外形,看向肖知言。
纵使这家店再好吃也吃不下了。
他们去的是一家巷子里的会所,百年老房子里面是仿古的装修。
贺初月:「不了,下个月就搬吧。」
太阳渐渐西落,天还亮着,此刻是最好的天气,温度宜人,他们选择在院子里用餐。
就算这辆车价值一个亿,她也觉得不好看,视觉的冲击给她带来不适,有点眩晕。
贺初月下巴往下点了点,幅度非常小,似乎能脑补出她怯生的语气。
在她的世界就算是黑色,在她看来也是五彩斑斓的黑。
别人看来是一片黑乎的东西,她却能看到翡翠绿和丁香紫,所以她能把一抹落日余晖的颜色画出许多种饱和度不一的月色。
她对色彩的使用很丰富,并不是天赋异凛,而是比百分之九十的人视觉敏感度要高,大多数人是三色视觉,她是极少数的四色视觉。
他猜中了她真实的想法。
贺初月不需要说话,点头摇头即可。
肖知言想和她说没必要事事考虑他人,但他不是她,对她的处境也仅是了解,不能完全的感同身受,没资格以自己的想法强制她去做。
“二哥,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吃饭?”圆栱门出现一个吊儿郎当的二世祖。
贺初月看了眼满当当的菜碗,他还在不停地给她夹菜,肚子已经撑得不行。
他今日和上次穿着差不多,同色系的黑。
肖知言给她介绍每道菜,还详细地说吃法。
结婚还逗留在沈家,他们会多心的。
方符还没嘲讽两句,亲哥来了,他只能灰溜溜走人。
方修齐大大方方走进来,拉开凳子坐下。
“我弟嘴臭,你别放心上。”方修齐安慰好友。
放眼整个江都,辈分摆在这,就算心里不爽也没有几个人敢当着肖知言面说难听的话,也就是方修齐护着,给面子不计较,倒是给方符造成不能奈何他的错觉。
肖知言丝毫不放心上,方符特地跑来嘲他两句是因为肖烨梁耿耿于怀他强制带他们登沈家门道歉,是给兄弟找场子来了。
“说完了?”肖知言要赶客。
再不赶人走,贺初月脸就要埋到汤里了。
方修齐没有要走的意思,自若地和肖知言聊起来。
“你怎么跑京北来了,我也是听峤哥说才知道。”
“我年底之前都在这边,来了也该找我吃个饭吧。”
“要不是知道你来了京北,听到经理提到包厢预定留的是你的名字,还以为撞名了。”
还不忘关心问:“贺家那事你到底怎么想?真是为了讨老爷子喜欢才接过来的?”
“还听说你一周前带肖烨然亲自到京北,给沈家老爷子和老太太登门道歉了?”
“诚意够的啊,真想做人家女婿啊!”
亲自登门道歉?
贺初月掩饰惊讶,但还是第一时间看向肖知言。
原来不是耿耿于怀她退了他的婚,故意在眼前瞎晃,而是带着肖烨然和肖烨梁登门道歉。
是她误会了。
肖知言斜方修齐一眼,眼神薄凉。
话真够多。
“别摆这副表情,要不是我俩交情深,我也懒得多问。”方修齐完全没注意餐桌对面还坐着一个人。
“知道叫叔了?”肖知言轻嗤一声。
肖知言下一句话颠覆了他。
“有病。”肖知言拍他后脑勺,脑子里都是什么废料。
“以后别在你婶婶面前抽烟,她闻不惯。”他说。
一直以为是因为肖知言在家里不讨长辈欢心,但是不能毁约,所以把他推出来,让他们结婚。
这都不重要,方修齐注意力全落在肖知言对贺初月的称呼。
门合上,肖知言那点难得装出来的温和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倦淡。
下一秒,方修齐感到胸前口袋一空。
“是我抢的。”
现在她脑子一片混乱。
拜托大哥,他没抽烟吧?刚才抽的是他吧!
方修齐也不敢嬉皮笑脸,活动了一下肩膀,悄悄挺直腰,仿佛害怕被训的新兵蛋子。
肖知言:“我没闲到要去讨他欢心。”
贺初月抬头看了眼方修齐,心想他们说话都是这么贱兮兮的?
方修齐摸出火机递过去,肖知言摆手拒绝,拿出自己带身上的打火机,护着火点燃,抽了一口。
“啊?你?”方修齐似乎想到什么,瞪大眼睛,“你……你该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才想和贺家小女儿在一起吧?”
安顿好了,才出门应付多事的好友。
方修齐讨好笑:“二叔,我就是开个玩笑。”
肖知言哂笑,站起身,拿过放在一旁的外套:“我讨自己欢心。”
“你说错了。”肖知言将衣服展开,披在贺初月肩上。
不过也不奇怪,肖知言抽的那款市面上都买不到,是烟草局特供的。
接着,男人漫不经心地说:
“说话也不看场合。”肖知言想到了贺初月还在,又将烟摁在烟灰缸里。
“也是,你要是想谄媚老爷子,也不会到了三十一才开窍。”方修齐摸了摸下巴。
方修齐不明所以,怎么才抽一口酒摁灭,心想是抽不惯?
肖知言走到贺初月身后,方修齐才注意到院子里有第三人,还是个长得温婉可人的美女。
肖知言送贺初月到屋内,又让服务员把饭菜全部挪进屋。
“可不是他让的。”
能屈能伸,立马俯首做小。
“虽然我俩关系不错,但我心里没忘记咱们祖辈上是有关系的。”方修齐套近乎。
贺初月回头,眼里满是不相信。
心想,要不还是把贺初月叫回来好了。
方修齐傻住。
肖知言说完,垂下眸子,很是温柔地冲贺初月一笑:“冷吗?要不要进屋?外面有癞蛤蟆乱叫,吵。”
“挺呱噪啊。”肖知言语调稍拉长,不咸不淡,却听得人心惊肉跳。
他唇角噙着一抹笑:“在肖烨然退婚前,我已经和老爷子提了要娶。”
肖知言低头从烟盒里衔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接着又把烟盒甩回去。
熟睡之际,肖知言模糊着听到哭声。
他起身拉开床头灯,看到身侧的人蜷缩成一团,正在低声哭。
“初月?”
没回应,那一瞬间,他伸出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
“别走爸爸”
听清贺初月念叨的什么,肖知言眉心不忍,整颗心像是被针扎般刺痛。他轻握着她的肩,语气不稳地安抚道:“不走,初月,不走。”
她哭声大了些,一张脸全是泪痕,哽咽着:“别丢下我别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小猫死了,我好害怕”
“不会的,永远不会丢下你。”握着她肩头的手收紧,他克制住情绪稳定声线,“别怕初月,是噩梦而已,我在,会好起来的,只是噩梦。”
怀里的人似是听进去他的话,颤抖的幅度减小,就连哭声也削弱下去。直到再次熟睡,肩头的手却没有离开。
怕梦魇反复,肖知言耐心安抚着她,指尖轻轻擦去她的泪,语气沙哑又温柔:“乖,初月,没事的,都是噩梦,睡一觉就好了”
第 38 章 love moon·038
某日,京大。
上课前的教室传来喧闹,一名学生的惊呼引起不少人关注。经过她指引,大家纷纷点开论坛,看到了被顶上来的那条帖子。
[惊!生化院肖教授的女友竟然是她?!]
帖子一点进去就是几张模糊的照片。拍摄地点像是老师办公室,除去遮挡半页镜头的绿萝,隐约能瞧见照片里一男一女靠地极近,更像是女生靠在男生怀里的意思。
再下面一张清晰不少,身形高挑的男人手搭在椅背正在看什么,他身边的女生侧着头对他说着什么,满脸笑意。
评论区直接炸开了锅:
“我的老天鹅啊”:没点开之前,肖教授?点开之后,你跟我说这是肖教授?透视眼吗,怎么看出来的。
“萝卜土豆233”:这身衣服好像是肖教授讲座那天穿的吧?旁边那女的是谁?看着不像是学生吧?
“冰原”回复“萝卜土豆233”:他们说是宣传部的陈老师?
“”-
第二天一大早,贺初月收到律所寄来的文件。
她撕开封口,拉出文件。
是昨天肖知言提到的婚前财产公证。
资料厚厚一沓,贺初月蜷缩在沙发一角,仔细翻阅。
除去银行的投资理财和一些个人流水和公司流水,肖知言名下的产业全部梳理得一清二楚。
房子和车子倒是还好,京北一套、江都两套。
江都两套分别是江景壹号公馆的大平层和别墅区的小洋楼,还贴心地附上平面图和装修图。
车子两辆,一辆他常开的宾利飞驰,还有一辆是司机接送他开的红旗国言。
按照肖知言身价来看,名下两辆车这个配置甚至有些简陋了。
她并不打算收,该拿多少,沈家人会谈妥,只需要接受她应该拿的部分即可。
肖知言也是大忙人,加了三天班,特地抽出半天飞到京北打证。
随手塞到包的内夹层,没有再多看一眼。
“是我。”肖知言揽过她肩头,“结婚不到一小时,你要谋杀亲夫啊!”
沈家已经派人打点过。
贺初月出神地翻动文件。
摇身一变,她身价都快追上肖知言了。
贺初月脸发红,男人真是不要脸,找到机会就给自己贴金,还以逗她为乐。
贺初月不会说话,所有的情绪任由他人解读。
这就是他说的做了婚前财产公证和细分?她平白无故成了百万富翁。
想想也不奇怪,他就是干这行的。
她发去消息问:【你给过来的资料我看了,房子和车子你不需要送我。】
“错了,不该吓你。”肖知言一秒读懂她眼神发出的警告。
肖知言:【你不喜欢房子和车子?那你喜欢什么?茶庄还是庄园,或者私人岛屿?】
贺初月往反方向走,忽然想吃点甜食,打算买一个麦旋风,回家也没事做,难得独自出门,干脆借机去商城逛逛。
偷袭的肖知言差点挨了一巴掌。
结婚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就和日常吃饭、喝水一样再普通不过。
副驾驶上的贺初月露出不大乐意的表情,抿紧唇,一言不发。
贺初月死死瞪他。
肖知言应该在忙,十多分钟后才回消息。
一小时不到,两本红彤彤的证书到手。
贺初月从一堆垃圾短信里找到前几日联系的未知号码。
不过红旗国言车不是一般人能买到的,还需要接受各种审查,能靠实力拿下,看来肖知言不仅身家清白、财力雄厚,家里还沾点红色。
贺初月翻看手里的红本子,心情奇妙又复杂。
“走,送我登机。”肖知言直接将人带上车。
对结婚没有任何实感,更没有任何触动,只感觉轻松了一些,不会再打扰沈家人的生活了。
肖知言:【逗你的,收好,你老公还能挣。】
低头,摩挲结婚证的烫金字。
和她交代行程,那副淡淡然的神情,感觉乖顺,又感觉无所谓。
夸张的是他名下的茶庄和庄园,数了两遍,几页纸,贺初月也没数明白。
肖知言要飞国外,约好下个月来接她后赶飞机去了。
再往后翻两页,知道为什么他名下的房子和车子不多了,一半正在过户到她名下。
先添加为联系人,方便以后找人。
走出去两步,想到他们已经持证上岗了,不需要担心吓跑她,懒得再装绅士,转头就去拐人。
走出去没几步,她的手突然被握住,吓了一大跳,疯狂挣脱。
贺初月:【我不是这个意思……】
婚约前期闹不少乌龙,定下后,所有的事情很快推进,领证日期也定好了,就在两家合作会召开的前一天。
贺初月拍他手背,‘啪’一声,白皙的手背泛红,他还是没拿开手。
“月月。”
贺初月转头,脸被戳中,正中唇边,呆滞地眨眼。
他的拇指摁下,笑说:“甜的。”
他不确定戳没戳对位置,她也常笑,也只是言貌地弯弯唇,唇边的梨涡淡淡的。
印象最深的是相亲宴那天见她,含着笑站在画板前作画,神情轻松,和她总是怯生生的样子不一样。
那会儿就想知道梨涡是什么味道,应该特别甜,才动了抢婚的心思。
贺初月往后躲,手捏成拳头,警告他别乱来。
肖知言握住她的拳头,吓愣了她。
本以为她会甩开,但没有,好像在努力做心理建设,去适应肢体接触。
“坐好,发车了。”肖知言放开她,启动车辆,驶向机场。
助理早早候在机场入口,将办好的登记手续交给肖知言。
贺初月到了机场就和他坐在VIP休息室。
也不知道送机的意义是什么,他俩感情也没好到不舍得离开。
周围不少情侣恋恋不舍相拥告别,反而弄得她更尴尬。
肖知言很忙,坐下后接了两通电话。
贺初月发现他做事时没了平时的吊儿郎当,看似好说话地和对方打太极,实则像一只极具领地意识的恶狼,寸步不让,还会得寸进尺。
挂断电话,肖知言凑身过来。
贺初月贴着沙发,瞳孔放大,左右转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飞巴黎,你有想要的吗?”肖知言问她。
贺初月摇头,她对大牌子东西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也不缺。
他后靠一些,又一次凑上来,比上次还近,呼吸都要缠到一起。
贺初月屏住呼吸。
没有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更没有相拥亲吻,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送行,肖知言过了安检,她转头便离开。
贺初月没有察觉到程锋露出的古怪神色,紧张地捏着帆布包袋子,祈祷发车前都不要出什么意外。
谁也不知道抵达江都后,她独自搭车到高铁站,和周教授团队汇合。
跟周教授团队去藏都研学这事,她没有和贺傲霜实话实说,撒谎说肖知言邀请她到江都游玩。
十一月上旬,贺初月裹着笨重的棉袄,跟着周教授的团队出发前往藏都。
贺初月掩饰兴奋:【嗯,再过十分钟出发!】
贺初月:【哈哈哈哈,你说的也没错,确实想随心所欲一次。】
不知道肖家会不会和沈家一样管她比较严。
肖知言抬手看了眼时间,搭在靠背上的手自然地抬起拍了拍她背:“我让助理送你回去,走了。”
贺初月:「嗯,工作顺利。」
“一周或者更久。”肖知言回答的语气都是轻快的,起码她主动问了他行程。
贺初月笑容收敛,心情渐渐沉重。
乔俏雨担心说:【你家人那边真的没问题?】
贺初月走在去停车场的路上,心跳不停地加快,对即将要做的事,充满了期待。
回来也就是一顿骂,她默默受着就好。
如果这次不去,可能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出远门了。
“去一周,有什么要说的吗?”
贺初月快速回了好。
早上起点,一行人在江都大学集合,一同坐大巴车去高铁站。
贺初月忽然想到什么,眼睛泛起光。
贺初月从小寄人篱下,最会看人脸色,看得出贺傲霜是在等她道歉。
希望不要出岔子。
破天荒的,上午时间收到乔俏雨的消息。
乔俏雨问:【月子,上车了吗?】
虽然少女态度不错,但他总觉得心里不自在,只会笑,话也不会说,要不是导师特地交代过要多照顾些,才不想贴过去。
自从结婚定下后,贺傲霜认为她自作主张,有些不高兴,每天早上在餐桌上能见上一面,其他时候都故意避开不见她。
贺初月不是团队的成员,听从安排坐在最后一排靠窗位置。
乔俏雨:【月子,听你语气怎么像金盆洗手前再大干一场?】
她在备忘录敲下一句话:「整整一周吗?」
乔俏雨:【我的比喻比较离谱,你懂我的意思。(装可爱.jpg)】
乔俏雨:【等你顺利结束行程,我请你吃饭。】
她接过,笑着点头,回赠了一盒牛奶。
程锋提着早餐上车,给贺初月送去一份。
肖知言将门拉开,整个人探进车里,抬手搭在她侧面的椅背上。
一双眼睛似是如深渊一般圈住怀里的人,故意在她鼻尖前停住,将她想躲又倔强的模样尽收眼底,眼尾带笑。
“你干嘛?”
“不给牵,那我只能亲你了。”
鼻息落在面前,贺初月眨眨眼,花了两秒反应过来,去推他的脸。
“肖知言!这是在大街上!”
一声笑,随后阴影消失,他站起身,握着她捂着脸的手,似哄。
“那只能牵手了。”指腹擦过她虎口的软肉,手腕翻转,让人握在掌中,嗓音轻柔,“老婆。”
第 39 章 love moon·039
“你叫我什么?”
她好似没听到似的,那声在耳边变得尤为清晰。
贺初月坐在车里,此刻仰着头,一双泛着水光的大眼睛直挺挺望着他,逐渐泛红的脸颊叫肖知言眼底笑意又深了几分。
他伸手,轻轻在她颊上捏了下,“老婆,走吗?”
“初月小姐,欢迎您的到来!”
人到中年,但身姿依旧挺拔、脸上惯常都是严肃表情的中年女人此刻笑得温柔和蔼极了,生怕怠慢的伸出手,热情的向贺初月介绍着舞团的情况。
“我们舞团是国内唯一一所国家级芭蕾舞团,不客气的说,全国最好的芭蕾舞舞者全在这里了”
近年我们准备向国际接轨,也排了几场不错的古典芭蕾,不知道初月小姐有没有关注过呢?”
“我们也希望初月小姐这样的顶尖舞者能加入我们舞团,为国内早就翘首以盼的观众们带来更高水平的艺术肖宴。”
“初月小姐,您愿意考虑一下吗?”
跟着团长封晓颖去教室、练舞室转了转,最后又去了大礼堂看学校那些学生们排练节目。
一路上,一道道穿着练舞服的年轻身影躲在窗户后,兴奋的讨论着走廊上走过的两人。
对此,贺初月早就习以为常。
毕竟,从她第一天踏入芭蕾舞教室开始,就是这么过来的。
芭蕾,是她过去二十二年人生中最重要的部分,早已融进了她的每一寸血肉中。
就算是当初刚到伦敦,最困顿、最举步维艰的时候,她都没有放弃过哪怕一刻。
只要还能站在舞台中央,她就能找到活着的意义。
现在也不例外。
从贺家搬出来已经三天了,肖知言没再联系过她,她也不知该怎么面对他,索性不再去想。
抛开这个烦恼,安顿好后,最大的问题就凸显出来了——她租不起带着练舞室的大房子。
最后还是林雾宜联系的封团长,给她走了人才引进的路子。
有地方能练舞,又是熟人介绍,贺初月自然没什么好挑剔的,很快就和封团长谈好,利落的签了合同。
等她一走,那些藏在屋子里偷看的年轻女孩子们立马欢呼着冲进办公室,围在封晓颖身边,叽叽喳喳的问她
“啊啊啊!团长我没听错吧!初月小姐居然要来我们这里?!”
“天呐!我现在都不敢相信,我就这么水灵灵的和女神做同事了?”
“像做梦一样!月女神居然离开伦敦来我们这里了?她可是英皇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席啊!”
“月女神在欧洲的巡演一票难求,现在我们居然有机会看现场,想想就要激动的睡不着觉了啊啊啊!”
封晓颖看着眼前这群青春活泼的女孩子们,努力想要稳住表情恢复以往的严肃,但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住,只能挥着手将这群吵闹的小灵雀往回赶
“去去去!初月小姐明天就要过来了,你们现在还不赶紧去训练,到时候被女神看出稀烂的技术,可就丢人丢大了!”
听到确切的消息,办公室再次爆发出猛烈的尖叫欢呼,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舞团,所有人都兴致勃勃的讨论着新来的舞者。
想要再和团长确定一下合同细节,正准备返回大楼的贺初月远远的感受到兴奋的气氛,停下脚步没再继续往前走。
但这些天来沉闷的心情也被属于年轻人的简单快乐感染,变得轻快起来。
突然觉得,回国也不全然是坏事。
我会喜欢这里的。
她微笑着想。
“初月,这里!”
林雾宜戴了个大墨镜,肩头栗色长发卷成好看的波浪,站在她那辆大红超跑前等,一双长腿夺人眼球,路上很多人偷偷看,她也不在意,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看到贺初月出来,笑着朝她招手。
刚坐下,她就挑了挑眉,迫不及待的问贺初月,“millan居然肯放你回国?你走的时候,他是不是哭掉了一整包纸巾?”
millan是英皇的艺术总监,表达情感的方式非常夸张。
想到那个眼泪充沛的小老头,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年没见的那点陌生感,瞬间消弭于无形。
林雾宜一脚油门,超跑轰鸣着起步。
两人说着在伦敦的往事,吐槽了一下奇葩同事,又分享了几个八卦,到饭店的时候,甚至还意犹未尽,一边吃饭,一边继续聊着八卦后续。
一餐饭了,这才说起未来打算。
“初月你真的决定…?就留在国内了?”
听到她说已经和华音签完合同,虽然是自己推荐的,到林雾宜还是觉得可惜,“国内到底比不上伦敦,多少还是浪费了你的才华。”
贺初月沉默了一秒,还是朝她摇摇头,“…都是一样的。”
“何况,millan那边也邀请我担任英皇客座,并不耽误什么。”
“伦敦的白人饭我真的吃够啦!你不也一回国就不想出去了吗?”
这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但作为好友,林雾宜也不会真的往她心上撒盐,只是夸张的抱怨,“我那是不想出去吗?我那是根本没人要!”
“你以为谁都像你啊,世界三大团抢着要!去了华音,他们还不得把你供起来!”
说完,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可恶的顶级天赋!”
贺初月被她逗笑,两个人在车里嘻嘻哈哈闹了起来。
只是等把贺初月送到新公寓楼下,林雾宜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纠结,偷觑了贺初月好几眼,犹豫了又犹豫,还是把含了一路的话说出了口
“初月,你有时间的话,还是回一下宁言熙的消息吧…”
“…我不知道你和他是怎么回事,也不劝你啊!”
“就是…他找你都快找疯了,再联系不上你,整个伦敦留子圈恐怕都要被他打扰一遍了…”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贺初月搭在车门上的指尖颤了颤,她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好一会儿,林雾宜才听见她小声的回了一句
东城区最大的酒吧,新来的dj正在激情打碟,引发台下摇摆扭曲的人群发出阵阵欢呼,灯光配合的狂闪,将气氛推上高潮。
肖知言静静的站在二楼包厢窗边,百无聊赖的垂眸观察舞池中扭动的男男女女。
身后是刘向带着一群人推杯换盏,同样吵的不行。
那些人都是听说了肖家打算接手贺家那个烂尾楼,来探他口风的。
这两年的情形,像贺家这样押上全部身家买地皮、建楼盘,又陷入资金泥沼脱不了身的中小企业多不胜数。
原本没希望便也罢了,不过是苦苦的熬着,只等着哪天峰回路转,或者资金链彻底断裂破产。
但消息传出去,这些人就像见了血的鲨鱼,紧咬着肖知言不放。
既然贺家可以,那他们为什么不行?
谁家还没个娇养的女儿?
这三天,肖知言实在被各显神通的神仙们堵的烦了,刘向这个坏种听说这事,贱嗖嗖的提议将人都约到他的场子来
“知言哥,你还不相信我?放心吧!一定给你办的妥妥的!”
这人胸脯拍的震天响,但不怀好意的笑却暴露了他乐子人的本性。
肖知言也受够了被男女老少围追堵截,索性就答应了。
刘向没让他失望,今晚一通操作下来,桌上坐着的人已经开始明争暗斗了,几个陪着亲人过来、妆容精致的千金当场唇枪舌战的上演起了宫心计。
刘向看的乐不可支,频频向肖知言挑眉邀功,肖知言不置可否的喝着酒,没去管明里暗里递过来的殷勤眼神。
等刘向笑眯眯的用画出来的饼将一群人送出门,那几个美女不甘又痴迷的视线依旧缠绕在他身上,只是来之前家里大人叮嘱过,她们也不敢惹二少爷不快,再不愿意,也只能遗憾离开。
“好了,哥,在这群斗鸡眼争出输赢之前,他们不会来烦你了。”
刘向一边拍着手上不存在的灰,一边走到肖知言身后,挤眉弄眼的向他邀功,“怎么样,今晚这出二桃杀三士是不是很精彩?”
“…无聊。”
肖知言没回头,薄唇轻掀,吐出无情的点评。
“哈哈哈得了吧哥,”刘向也不怕他,一屁股坐下后大声吐槽起他,“谁不知道您现在的心思都在新收的小情儿身上啊!我们这些庸脂俗粉,就算为您呕心沥血,您也是不屑一顾的。”
这下子,肖知言连眼角都不屑给他了。
刘向也不需要他说什么,自顾自的八卦起来,“诶!说起来,哥,你也是时候该找个女人了,这次这个姑娘听说也姓贺”
说到这里,刘向陡然觉得脖子一凉,知道自己又犯了他哥的忌讳,短粗的脖子缩了缩,讪笑着递过来一盘水果,“什么时候带小嫂子出来,给大家伙见见呗?”
不知道是哪个词取悦了他,肖知言勾了勾唇角,低头看了面前自顾自炫果盘的胖子一眼,居然破天荒的同意了。
大晚上被叫去酒吧,贺初月其实不是很愿意,但是这事儿她说了不算,再不喜欢,也只能收拾收拾出发。
十月初的京市,夜间气温转凉,贺初月怕冷,穿了一套灰色薄针织套装,将白皙皮肤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线条精细的足踝。
细白足踝在狂乱的人群里昏头转向的走了半天,几次找错地方后,才看到坐在角落卡座上已经不算熟悉的身影。
和上次见面时不同,肖知言今天换了一件牛仔衬衣,露出里面的黑色工字背心,黑色工装裤将卡座无法容纳的长腿勾勒的力量感十足。
旁边围了几个高鼻大眼美女,正在殷勤劝酒,他却没理,低着头无意识的玩着手里的高脚杯。
看不见神情,但昏暗的灯光,给他镀上一层暗色滤镜,在热热闹闹的人群中,有一种毫不费力的性感。
刘向正和一对双胞胎美女玩的兴奋,注意到肖知言突然抬起的头,也跟着他的视线去找。
一眼看到站在人群边缘、和酒吧格格不入的贺初月。
他叼着烟的嘴缓缓长大,啪嗒一声,烟掉到裤腿上,旁边美女连忙去捡,他连看都来不及看上一眼,豁的站了起来。
看看旁边突然睁开眼的肖知言,又看看对面清清冷冷的女人,好半天,才喃喃的说了一句
“好家伙,原来不是什么替身,是本尊啊”
“不不继续了?”
她嗓子哑得很,一张脸被吻的有些意乱情迷,泛着粉。那双眼睛里都是水,此刻张着红肿的唇,望过来时更像是一记催动剂。
男人垂眸,收回的手背青筋暴起,嗓音却儒雅清润,“下次,我们都准备好的时候,好吗?”
贺初月捂着心口,惊叹肖知言竟和自己想的一样。
她抿唇:“好。”
“嗯。”
注意他的不对,贺初月撑起上半身,“你怎么办?”
他摇头,正要说宽慰的话,贺初月已经握住他的手,“我帮你吧。”
第 40 章 love moon·040
“初月。”
他反手握住她的,掌心之下是剧烈的脉搏。
贺初月以为他要,另一只也伸过来,却被他再次握住。
黑暗里,她找到他的眼睛,瞧不清眼底的波澜是在推拒还是欢迎。
“怎么了?”她问。
“我去洗个澡就好。”他拉着她的手紧了紧,说地正式,“谢谢你。”
在贺初月没反应过来时,她的后颈被揽着,熟悉的气息扑过来,额前一热。
他吻了她的额头。
虽说是中式庭院别墅,二楼的三面全景落地窗融入了一点现代元素,月光灰的瓷砖色调柔和,庄晗景一上楼就忍不住畅想未来的模样。
贺初月见她左逛右瞧的,不时穿插几句犀利点评,问她:“喜欢吗?”
“来之前我还以为楼上布局很紧凑,没想到意外地还不错,比你之前看的都要好。”庄晗景说。
贺初月:“喜欢的话,给你做珠宝工作室。”
庄晗景从小就喜爱各种宝石,大学时跟着贺初月受邀参加宝格丽的亚洲品牌晚宴,打开了任督二脉似的,开始自己尝试画设计稿,还开了个网店,不过由于原料品质并不低,一直不温不火。
她们这群发小,哪怕是看上去游手好闲的,谁没开个酒吧工作室。不过庄晗景一直觉得自己没这方面天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零花钱还是从她哥那要。
环绕在一群双商极高的精英之间,庄晗景很多时候觉得努力在天赋面前不值一提。
反正当个败家子也没什么不好。
别人要是说什么,她两耳一闭,纯当听不懂。
“你的客户人群定位比较高,我这里环境好,又用不着那么大面积,正好留给你做展厅。”贺初月故意揶揄,“租金给你打一折,穷鬼也负担地起。”
庄晗景嚷嚷道,“你居然好意思收我租金!”
“哦,原来是嫌我贪财。”
“但是我不懂营销,也不懂管理,听起来就好废脑细胞。”庄晗景已经开始头疼了。
“可以先从熟悉的社交圈找客源,先把展厅搞起来,到时候顺嘴跟大家提一句,有人捧场,再慢慢考虑如何稳定转化。”
庄晗景想想还是算了,哀嚎着哼了起来:“贺大小姐,要不你还是把我删了吧。”
见庄晗景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怂字,贺初月压下唇角,鼓励她:“世界是个草台班子,你觉得自己不行,还有比你更不行的,怕什么,搞砸了大不了重来呗。”
任她如何劝说,庄晗景始终摇头拒绝,贺初月没强求,两人下午没什么事,打算去做个美甲。
贺初月偷摸从地库里把她那辆粉色法拉利取出来,豪车在京市很常见,不过改成贝壳粉的并不多,一路碰到好几个开远光灯闪她的。
一辆迈巴赫硬要插队,还摇下车窗对她们吹口哨,贺初月不疾不徐地打灯变道,丝毫没受一点影响。
察觉到庄晗景的目光,贺初月抬起眼皮,“怎么了?”
“就是突然觉得有阿初在身边的感觉真好。”理智,冷静,永远做自己,就像是她的风向杆。庄晗景把手举过敞篷外,感受风声在指缝呼啸,心情说不出的畅快,“欢迎谈家小公主杀回京市!”
听到久违的称呼,贺初月耳尖有些红,觉得很丢人,“能不能回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嚎?”
贺初月虽跟随母姓,私下里还是有不少人都叫她谈家小公主,以此来表示对谈衍的尊重,以及对贺女士的敬畏,时间久了,大家反倒习惯这么称呼。
只有身边亲近的人会叫她阿初。
两人打打闹闹,手部护理刚做完,店长就面带微笑告知贺初月,有人找她。
这家店的美甲款式很新,审美也好,颇受不少名媛贵妇偏要,贺初月经常光顾,因此电话打到这来也不算奇怪。
接过电话时,是从没想到的熟悉嗓音。
“回来了?”
“我们谈谈。”
贺女士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都很宝贵,行程更是排到满,也月早上还在外滩谈天说地,中午就踏上了前往南半球的私人航班,见到人人敬畏的女总裁,贺初月扯起笑容。
“听说你跟傅家二公子分手,人家为了你,走上了仕途。”
面对女儿,贺琼兰语气温和些月,保养得体的面庞上坦然留下岁月的痕迹,皱纹是她征战杀伐的勋章,她并不避讳,也没有特意去做医美。
贺初月还以为先兴师问罪的,会是她休学回国的事,没想到谈及感情,她随口一说,“他走什么路,跟我有什么关系。”
贺琼兰哪里不明白她,“你随口说的话,他当真了吧?”
当初两人的事水到渠成,贺初月又不吝啬夸赞,说傅斯年身上的气质很干净,儒雅,清正,家境和教育环境的缘故,使得他身上多了一点月多人没有的风骨,男人身上有一点风骨是利器,轻描淡写杀人于无形之间,最适合做外交官。
傅斯年有自己热爱的天文事业,从某种意义上说,跟刘老的坚守很像,因此贺初月说话的时候也就没有负担。
她并不觉得一个脑子清醒的人会为了爱情昏头。
哪里知道,世上不缺头脑清醒的聪明人,同样也从不缺疯子。
贺初月表情不太好看。
贺琼兰叹气,她的目的并不在这个,宽慰说,“你现在这个年纪爱玩也正常,年轻人不多经历几段感情,哪里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只不过,你逢场作戏……”
贺初月纠正,声音难得乖巧,“不是逢场作戏。”
贺琼兰笑笑:“那就是动真感情了?”
“哪来那么多真感情可以动。”贺初月说。
贺琼兰:“都传到我这了,你自己也觉得不体面吧?这次碰上傅斯年,或月还要算你眼光不错,人家情绪稳定,对你的挽留也隐晦。要是碰上死缠烂打,跟你闹个鱼死网破的,你又怎么办?”
贺初月咬唇,没有说话,贺琼兰看穿她的心思,“我并不干涉你谈恋爱,你想玩,往高了玩,天塌下来都不要紧,有我给你兜着。”
“……妈妈。”贺初月小声唤她,有些意动。
贺琼兰特意把她叫来,重点全在后面,“我只是想告诉你,游戏开始前,彼此都要对规则心知肚明。你什么都不告诉人家,还想全身而退,太贪心。”
贺初月原本没怎么听进去贺女士的话,眼前只一闪而过肖知言那副又劲又不好惹的面孔,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始,就要谋划退场的路吗?
一杯咖啡还没喝完,贺琼兰的助理就过来提醒她该和亚太区的CEO谈话了,只能匆忙结束对话。
令贺初月意外的是,贺琼兰没有责备她,只是停了她那张无限额的黑卡,大有让她施展拳脚之意,尽管没有明说,贺初月隐约领悟过来,要是完成贺女士留下的试卷,她以后的人生也不会再受到约束。
临行前,贺琼兰拢了拢昂贵的毛衣开衫,对她说:“阿初,你没有尝过权力的滋味,才会质疑我的安排。对赌协议晚点发到你的邮箱,想好了再回复我。”
——一旦尝过权力的滋味,你会变成下一个我。
贺初月读懂了贺女士的话中含义。
她并不觉得一定会成为谁,哪怕骨子里流着相同的血脉。
“一路平安。”
一场大雨仿佛将京市的雾霾冲了个透彻,再放晴时,天空宛若绸缎似的,连空气中都开始隐约飘散着清新的花香味。
五年一度的SUMI国际珠宝答肖宴搭建在一座豪华游轮上,受邀名单都是权贵名流,内场和外场都有安保严格值守,里头再如何繁华,也没办法窥视。
肖知言不喜交际,要不是家里逼迫,也不会支着腿在角落里品香槟。
“今天难得一见的谈家小公主都赴宴了,不少人都蠢蠢欲动,你倒好,在这里藏着掖着,就这么见不得人?”
好友端着杯白葡萄酒走来,也不顾肖知薄凉的眼刃,自顾自地跟他碰了个杯,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轻响。
肖知言只想图个清净,连海浪的声音都不想听,对冉颂舟那张浪荡公子哥般的笑容视若无睹,“不会说话可以滚出去。”
冉颂舟被骂也不觉得丢面,笑了声,“滚什么滚?把邀请函扔了的人都在这,我这个正儿八经拿着邀请函过来的,滚出去像什么话。”
肖知言凝着眉不言,挥挥手,让人将香槟撤走换一杯,冉颂舟则自顾自地坐下,惹得肖知言抬眸睨他,“你怎么不去凑热闹?”
冉颂舟实话实说:“人太多,我排不上名号,哪里挤得进去。”
“要不知哥给我搭个线?”
“没兴趣。”
肖知言八风不动。
“差点忘了你跟谈家小公主没见过面。”冉颂舟一拍脑袋,“都说她漂亮得让人过目难忘,见过她的人都把她吹得天生有地下无的,说不定老铁树见一面也能开花,来个一见钟情的浪漫邂逅……”
聒噪。
肖知言听得头疼,起身走了出去。
贺初月收到贺女士的邮件后,仔细读过,也找了律师团队探讨,字面意思很简单,要求她在一年内完成产业规划,完成现有资金翻十倍的目标。
这对于她来说,甚至算不上挑战,更不用那一场意味深长的对话,遑论对赌协议了。
思忖后一直想不通答案,贺初月索性恢复了往日的社交,跟庄晗景过来玩,纯当放松,哪知她要赴宴的消息不胫而走,刚露面就被络绎不绝的人搭讪,连表情都维持得有些僵硬。
庄晗景看出她有心事,不想跟陌生人交流,神秘兮兮地拉着她往上层舱走。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乘坐电梯来到最上层船舱时,庄晗景突然说肚子痛,一溜眼没了影。
说好的要在顶层一起喝红酒拍照,贺初月很无语,一个人端着两个高脚杯不方便,只能找个房间先坐会。
在清晰的海浪起伏声中,贺初月看到长廊深处走出来一道薄冷似月光般的身形,男人把玩着拇指上的一枚银宽戒,看似懒怠,又夹杂着几分清寂,百无聊赖似的。
肖知言这个人的存在感很强,哪怕只是随意望过去一眼,就能让人想起同他仅有的几个瞬间。
海风席来,裹挟着一点冷潮的气息,让贺初月蓦然想起那个雨夜被她遗忘的记忆。
她似乎……靠在他的肩侧,不经意间同他摩擦过体温。
贺初月的心跳了一下。
她捏紧杯壁,往他的方向疾步走去,肖知言的警惕大概是天生的,贺初月还没靠近,他就冷冷地撩起眼皮扫过来,让人心脏倏地收紧,为他眼里冷恹的锋芒,也为这张凌厉英俊的皮囊。
一时间哀声载道,贺初月觉得那学生可爱,挽唇笑起来。余光瞥见身侧的人看过来也没理。
只见肖知言也是意外,唇角微微上扬:“还没有。等下结束后,同学们前往食堂的路上不要拥堵,有序离开。”
话落,喧闹声哗然,忽然麦克风出声,不知是谁问了句:“肖教授,您等会儿自己吃饭吗?”
浮动的人忽然静止,场内忽然安静下来,就连张望的贺初月也坐在原位,听到那声清冽的嗓音缓缓响起。
“和我夫人,她在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