怦怦地心跳声混合着拿铁忽高忽低的呼噜,交织着被子里的贺初月,幻化成数以万计根银丝,牵着眼皮难以入睡。
带着怨气地翻了个身,身边的呼噜声小了些,可她面上还是热的。
想起二十分钟前,贺初月就悔地睡不着。
走廊里,肖知言那句“其实我们可以一起盖”犹如大锤砸地她眼冒金星,一时间“你有病啊”“你认真的”“你开什么玩笑”都挤在嘴边,到头来却被对方的一张笑脸逼得失了心神,跟人回了家。
肖知言找出单人被送来,两人合力套上被套,喜被被他放进柜子的时候,贺初月在旁蓄势待发,憋着劲儿。
直到某人走到门口时,她终于出手。
“肖知言,不说一起盖吗?”
贺初月大致听过一些传闻,表情没什么变化,“能从传统豪门望族里杀出来,哪有简单的。”
“这倒是。”庄晗景点头,“你不好奇她为什么要赞助这场烟花吗?”
贺初月翘着小腿摇晃,表情带着一点漫不经心,“我只对肖知言好奇,肖肖。”
“你想钓人家,总得对他的家庭有点了解吧。”
贺初月笑了笑:“照你这么说,每次有好感前,都得做一场详细的背调,上到父母兄弟,下到朋友同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FBI工作呢。”
感情是生活的调剂,不是生活的全部。
“反正我听说肖夫人挺传统的,希望儿媳安心做全职太太,据说生一个孩子奖励这个数。”庄晗景比出两根手指头,表情夸张。
“两百万?”贺初月掂量了下肖知言平时开的车、戴的表,顿时觉得这位豪门太太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光鲜亮丽,至少在这种事情上挺抠门的。
当然,也可能是没有权力。
庄晗景摇头否认:“哪能啊!是两千万。”
“这数字可不小,好些上市公司一年的盈利还够不上呢,直接就能走上人生巅峰。”
贺初月的看法不同,慢条斯理地说:“你没发现这其中的漏洞吗?肖夫人既想找高门大户,又抛出这个诱饵,先不说算不算物化女性,不是摆明了养蛊似的让大家斗么。”
“妈的,水真深。”庄晗景感慨,“突然发现我要是掉到这种家庭里去,铁定被牵着鼻子走,连自己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聊完这些,熄灭的屏幕倏地点亮,不过才几分钟不到的功夫,肖知言就沉不住气了,发来了第二条消息。
[Abyss:不说话删了]
脾气这么大?
贺初月见时间差不多了,也不再跟他周旋,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电话那头顿了几秒才接,贺初月放低了声,循循地唤:“知哥。”
肖知言低醇的嗓音掺进嘈杂的直升机轰鸣声中,显得懒洋洋的,“嗯,你说。”
没有纠正她自作主张的称呼,也就意味着默月关系再近一步。
贺初月弯着眼,尾音压着调,没往设定好的话题方向靠,有点出其不意悄悄试探的意思,“你那边有点吵,我听不清,是在飞机上吗?”
肖知言:“对。”
“我听晗景说晚上有焰火表演,错过的话还挺遗憾的。”
他没有搭话,贺初月接着又说,“回京市以后,就看不到了。”
她将未尽的话咽回去,用以留白填补。
静默的几秒,足以给人无尽遐想。
“我还有半小时落地。”肖知言敛下眸,并没有同她闲聊的打算,“海上信号有限,你如果非要选择在这时候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不如现在互删?”
“……”贺初月是射击馆长期会员,同几位教练相熟,没多久就收到了肖知言现身的消息。当天射击馆清了场,安保不敢拦她,又畏惧惹怒了里头的大人物,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我是肖先生的朋友。”
贺初月知道这句话最终会原封不动地落回肖知言耳朵里,哪怕听者无心,这段callback也能激起一阵细微的波澜。
高挑空的场馆褪去人潮鼎沸,只有肖知言逆光立于活动轨道靶对面,青筋盘虬的手掌架着把GSG—STG44步枪,亮银色子弹壳散落一地,折射出熠熠冷光。
枪法相当稳,每一发子弹又快又准的射出去,连身形都未晃动半分。
侧颜利落锋锐,眉骨硬朗,腰腹之处的衬衣束紧,令人脸红心跳的肌理轮廓清晰可见。
贺初月饶有兴致地观摩了半晌,忍不住想,像他这样充斥着欲念张力的身材,最适合在腰上缠紧束缚性质的战术带,再搭以黑色皮质袖箍,绝对杀翻一切。
他这个人身上不容亵渎的清傲气质太过浓烈。
光是想想都觉得很顶。
贺初月正在脑中天马行空地构思,肖知言矜然侧身,磁冷的嗓音如同子弹般穿透防弹亚克力般,直击心脏。
“你准备偷看到什么时候?”
脾气是真挺大的。
幸好此刻只是语音通话,否则要是让他看到她上扬的嘴角,他肯定又会黑脸。
贺初月压住那点隐秘的心思,装作不明白似的,顺着他的话呛过去,“朋友间的关心,在你眼里也算多余吗?”
肖知言眺目望向泛着灰蓝波浪的海面,指尖缠着的领带松泛稍月,浓眉轻折:“贺小姐,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跟你做朋友。”
说到这里,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嗓音带着点惋惜的味道,“我以为,我们已经算是朋友。”
休息室里有醒好的红酒,庄晗景又让侍者拿了点雪碧和柠檬片兑进去,这种喝法常被人说是土鳖喝法,糟蹋了红酒的醇香,贺初月和庄晗景却恰恰喜欢,两人小酌了半杯。
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微醺的缘故,贺初月说话时牵连着些月鼻音,隔着电流传到肖知言那边,隐约透着哭腔,听起来格外引人人怜惜。
肖知言滑过一丝心烦意乱的燥意,跟她相处,总是让他拿捏不定分寸。她看起来是有着一颗强大心脏的女孩,无论碰到什么事情,都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可是同他相处时,又偶尔会表现出几分脆弱,长睫垂落时,仿佛随便一缕清风都能让她落败。
他逐渐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所以。”肖知言喉结轻滚,嗓音低沉,“贺小姐的朋友是怎么称呼你的?”
曼塔玫瑰似是已经盛开到了极致,淡紫色的花瓣倏然落地,贺初月惜花,蹲下身拾捡起来,听筒里,只余下沉默的引擎轰鸣声,白噪音似的渡过来。
贺初月饶有兴致地将花瓣撒进清水里,看它缓缓漂浮,仿若重获新生,估摸着肖知言的耐心即将告罄之际,淡淡启唇:“阿初。”
“亲近的朋友都喜欢叫我阿初,如果肖先生不介意的话,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这句话的重音落在前两个字上,肖知言大概听出来了,毕竟她的意图如此明显,那点心思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他没有接招,或月是并不想就此纵容她,声线犹如一汪流淌的幽泉,“我记住了,贺小姐。”
通话以他那边的信号不稳而被迫中断,像戛然而止的音符键。
那晚的焰火表演很美,贺初月拍了月多照片存在相册里,并没有急于同错过的人分享。
宴会结束后,她沿着海岸线往南,去了一趟澳城半岛,星顶酒店十周年庆典还在筹办,新年度的联名合作也没有敲定,原本的候选名单是以优雅高奢闻名的国际珠宝品牌,这是较为保险的方式,以往赠送VIP客户的定制款胸针一直备受好评。
毕竟,能够同品牌方谈来独一无二款式的酒店屈指可数。
她却始终觉得,在竞争日益激烈的环境下,守旧是迈向衰败的预兆。
交接好会场布置的其他细节,贺初月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晾了肖知言一天,这才给他发消息。
[xu:知哥,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我想把晚礼服还给你]
这条消息石沉大海了。
她严重怀疑他也是回复消息全靠随缘的那群人,这类工作狂并不是不够礼貌,只是完全抽不出心神去对应爆炸般的信息,往往处于“已阅”的状态,等着对方用电话联系的方式来分清轻重缓急。
很显然,贺初月被划分到了无关紧要那一栏。
洗手间里传来两个女孩讨论的声音。
“早上Lucy跟小贺总汇报方案,小贺总表情好淡,她是不是一个方案也不满意?”
“哎呀,Lucy就是想偷懒,没怎么动脑子,顺着小贺总以前做好的规划照葫芦画瓢,这样拿百万年薪,哪个老板都会不高兴。”
“打工人偷点懒无可厚非啦!我看小贺总是打算做新的规划,说不定是贺总给她下达了新任务,没准她也在焦头烂额中。”
众人说说笑笑的离开,话题逐渐偏离到她今日的穿搭,商讨着她背的这款包配货不多,等发工资了可以放肆shopping一番。
贺初月怕现在出去让她们尴尬,多呆了一会才离开。倚在天台喝了点咖啡,顺手从冉颂舟那打听到肖知言最近的行程。
他近期可能会去上次那家射击馆,不过消息并不全然靠谱,需要一点偶遇的缘分。
至于缘深还是缘浅,冉颂舟笑笑,说了句事在人为。
放空一阵后,贺初月给贺琼兰打了个电话,问出了内心所想。
似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领悟,贺琼兰的声线很温柔,“阿初,提前做好未来五年、十年的规划,是我留给你的最后一道考验。我要看的,不是当下的成绩。”
母亲这个身份,贺琼兰做得或月不算合格,记得小时候,几乎半个月才能同她见一面,只有窝在她怀里撒娇时,她才会放下工作,用温暖的手掌轻抚她的发梢。
她将贺初月当作继承人来培养,时不时留给她一地破败残局,在这样严苛甚至有些冷漠的教育方式下,贺初月成长得很快,但也滋生出叛逆。
现在这份不可控的叛逆,也被贺琼兰掌握在手里。
贺初月不得不承认,在玩弄权术、拿捏人心这方面,贺琼兰早已炉火纯青。
柳暗花明过后,贺初月将剩下的咖啡饮尽,给庄缚青发了条消息:[北部那块地的事,我来办]
[他决定的事情很难有转圜的余地]
[犯不着花时间跟他耗]
贺初月扫了眼,没有再回复,熟稔地熄屏,漆黑的屏幕里倒映出一张明锐清冷的脸。
同屏幕里的自己面面相觑数秒后,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就学了肖知言的坏毛病。
段泽明脑袋发懵:“哥们儿?你跟我开玩笑呢吧?我跟你掏心掏肺讲这么多,兴头上呢,你现在跟我说你要回家?”
到门口的肖知言突然转过来,段泽明还以为他改注意了,收拾东西就要走,却听他比寒风似的刀子插过来。
“你喜欢贺初月吗?”
段泽明感觉自己困地出现幻觉了,疑惑但回答:“不啊。”
“那她喜欢你吗?”
段泽明彻底懵了:“她不是你女朋友吗?”
他看到站在门口的男人嘴角扬起,就连声音都低沉几度,在实验室里尤为地叫人后背发凉。
“嗯,你知道就好。”
第 22 章 love moon·022
北城昨夜的寒流来得突然,打得所有人猝不及防又无可奈何,纷纷套上厚外套准备过冬。
听说有的地区已经开始下雪,而北城骤降的温度也预示着不久后的一场大雪。
将所有有关视频重新审查归档,中央空调也终于铺满每个角落。贺初月抿了口热水准备去会议室,中途遇上刚来的梅清雪。
她一诧:“没吃早餐啊,来这么早。”顺势把手里的喝了一半的咖啡递过来,“喝过的,给你喝一口?”
“幼稚。”
贺初月推开人就走,只留潇洒的背影。
门被关上,梅清雪不高兴,逮住跟在身后的何文:“你们贺律师早餐吃过了?”
何文点头:“应该是吧,贺律来的时候没看到她带吃的。”
“不应该啊”她又朝新整理出的办公室瞧,“就一个明星离婚案有这么复杂吗?”
何文不敢再耽误,只道:“那我先忙了梅律师。”
“贺小姐,你这么说,是想和我重温旧梦吗?”
不知什么时候,车内的灯光熄灭,只剩下街边路灯还亮着,昏暗暖光穿过行道树稀疏黄叶落入,整个空间被斑驳光影分割成明暗不一的小块……
两人之间的距离,显得更加逼仄。
近到几乎能数清彼此长睫在眼下投射的阴影。
这个瞬间,暧昧空气被拉的无限长。
仰头望去,贺初月窥见他眼底深沉暗火。
那截本该毫无知觉的发梢,莫名感受到来自他修长指尖的体温,隐隐灼热气息洒下,带动发梢微微拂动。
贺初月那颗原本待在胸腔安稳搏动的心脏,好像终于意识到了方才那只手似有若无的触碰,猛然一悸。
心跳如擂鼓。
她猛的别过头,错开了脸。
即便看不见,但那股存在感极强的深黯目光胶着在脸上的感觉仍极其清晰,贺初月恍然间有种无法承受的错觉。
好一会儿后,她才抿抿唇,轻声回答起他的问题,“二少爷误会了,我不敢有别的意思。”
空气猛然一滞。
让人胆战心惊的侵略感瞬间消失殆尽。
肖知言放下手中黑发,垂眸看着她清冷眉眼,磨了磨后槽牙,突然笑出了声。
因为他发现
在刚才的某个瞬间,他对她,产生了欲念。
而她,无动于衷。
低低的笑声在耳边慢慢响起,贺初月不自在的动了动,死死的贴在车门上,低下头不敢看他。
肖知言将她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心底的恍然变成了恼怒,表情却不动声色,依旧是笑着的,甚至还慢条斯理的开口夸她,“贺小姐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说着,他再次靠近,身上上位者的气息喷薄欲出,“只是,贺小姐知道的,我这人自小就有个怪癖”
在贺初月茫然不解的眼神中,那双骨骼分明的手掌不容置疑的掐住她纤细腰肢,手臂微微用力,就将人抱到了腿上。
原本还算宽敞的驾驶座上叠了两个人,哪怕贺初月身形再纤细,也依旧显得狭窄拥挤,身体与身体之间,紧贴着一丝缝隙也无。
贺初月压抑住惊呼,双手却下意识的撑在了他坚实胸膛。
冷白细指之下,就是他滚烫肌肤,心脏蓬勃跳动,染的指尖也跟着发烫蜷缩。
当低沉如琴弦的嗓音在胸腔里共振,贺初月听见他含笑开口,一字一顿,格外清晰
“我这人,惯爱强人所难。”
话音未落,他低头,吻了上来。
属于成熟男人的气场悄然张开,充斥整个空间,像无形张开的猎网,将纤细清冷的少女整个笼罩。
贺初月被捏着下颌,仰头被迫承受。
他一开始的动作还算轻柔,不疾不徐的沿着她形状姣好的唇角缓缓舔舐,留下蜿蜒湿痕。
只是当窥见那条因不会换气而微微张开的缝隙时,逡巡已久的猎手便悍然侵入,露出凶残本.性。
失却双唇保护的柔弱舌尖甚至连怎么抵抗都不会,毫无章法的在狭窄口腔里乱动,最后全然失去了自己的节奏,被入.侵者带着翩然共舞。
原本用力撑起的双手逐渐无力垂落,白皙指尖微微弯曲,在他坚硬胸.膛盲目抓握,却始终一无所获。
没了顽固手掌的阻碍,此刻,两具年轻的身体之间再无间隙。
空气逐渐升温,他的动.作也越发激.烈。
缺氧的感觉让贺初月下意识的开始挣扎,他却不许她逃离哪怕片刻,伸手稳稳的托住她后仰的头,将人死死按在怀中。
等他终于餍足,才慢慢松开对她的桎梏。
只是留给她换气的间隙极短,食髓知味的男人很快又垂头吻了上来。
被他身上的气息彻底沾染,贺初月忍不住颤抖起来,身体也顺着他的力道,往后仰倒。
“嘟!——”
一声刺耳的喇叭声乍然在耳边响起,将贺初月逐渐沉沦的理智拉回,她猛然直起身,慌乱的收回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肘,挣扎着想要推开他。
但肖知言依旧稳稳当当的坐着,意犹未尽的加深着这个吻。
贺初月所有的推拒都被他单手镇.压,只能在喉咙深处发出模糊的气音,“肖知言”
肖知言依言抬起头。
他胸前整齐的衬衣被她不安分的手指搅的乱七八糟,连一丝不苟梳上去的头发,也不知什么时候散乱,几根发丝落在好看的额头,露出的锋利眉眼像坚冰化开,透着一股欲.望被满足后懒洋洋的气息。
当他低头,看到怀中人被吻到绯红的眼尾,带着水汽、不再澄澈的杏瞳像失去了焦距,雾蒙蒙的望向他时,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愉悦几乎化作实质。
“贺小姐,”他低下头,缓缓含住她通红耳尖,濡湿潮热的气息吹进敏感耳道,像情人之间的呢喃,说出的话却让贺初月羞恼不堪,“您轻点儿”
“——我的车,都快被您摇散架了。”
贺初月一个激灵,用力挣脱他的怀抱坐直了身体,犹自泛着水光的红肿双唇紧抿,神色警惕的转头去看车外,当确定附近街边空无一人时,她才松了口气,缓缓坐了回去。
坐回了,他的腿上。
肖知言动了动腿,无声而强势的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他的大腿用力,紧实灼烫的肌肉便变得明显,缓慢的在她臀.下滚动,这种异样的触感让人忽视,贺初月自然也察觉到了。
放松的身体一点点僵直,贺初月腰.腹用力,战战兢兢的悬起身体,远离这让人心慌意乱的密切接触。
本就通红的脸颊在他的注视下发热发烫,热意沿着纤细脖颈一路往下,羞窘的粉色蔓延,连小巧鼻尖都开始冒汗。
贺初月觉得,自己现在,大概像极了被架上锅蒸的大虾。
进退维谷,坐立不安。
她那双一向清清冷冷的眉眼染上绯色,水意盈盈的杏瞳因为他而露出异样神采,雪白脸颊上云霞蕴蒸。
好像佛龛上的神女,走入凡尘,一下子就鲜活了起来。
看着这样的贺初月,肖知言的心底平静的冒出来一个念头:
这样,才公平。
只是这份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走下神坛的佛女很快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着他,露出祈求的神色,嚅嗫着说出自己的恐惧
“肖知言如果你想要那我,我不要在车里。”
他唇角悠然的笑,终于还是一寸寸冷却凝固了。
肖知言垂下眼,冷冷看着她。
好一会儿,才漠然开口:
“贺小姐,不管你是不敢也好,不想也罢,你都该知道,如果我想,随便哪里,都可以。
“但,我没你想的那么急色。毕竟——想和我重温旧梦的人,多的是。”
那辆造型夸张的跑车,和来的时候一样,轰鸣着离开了视线。
贺初月站在街边,看着逐渐消散在空中的车尾气,思维有一瞬间的发散。
想起先前肖知言铁青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地址”两个字,又面无表情的把她送回来的样子,贺初月有点想笑,想到两人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她又笑不出来。
用林雾宜的话来说,可真够让人闹心的。
一阵秋风吹过,黄叶随风翻卷,贺初月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慌。
她和他之间,有什么东知好像不一样了,但她却对此一无所知。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让人战栗的真相,就藏在今晚这一片小小的叶子后面。
而打开真相的钥匙,就是他生气的原因。
保护自己的本能让她拼命捂住眼前的单薄叶子,但四散的思绪却忍不住去探寻。
所以,他究竟是为什么生气?
这个瞬间,像半睡半醒时做的那场噩梦,被子外像藏着恶鬼,让人一想到就毛骨悚然,但清醒过后,除了那种害怕的感觉,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贺初月望着深蓝夜幕,缓缓吸了一口气,带着凉意的冷空气进入肺部,将她从方才的幻境中挣脱出来。
本能战胜了好奇,她转身朝自家小区走去,只是心底却有个疑问,不断的往上冒。
她到底是不敢,还是不想?
从贺家搬出来后,贺初月自己租了一套房子,小区离华音不算远,地铁几站路的距离,她也懒得搬家,索性就没换地方。
小区大,绿化也做的好,哪怕快要深秋,花园里也各有景致,快到凌晨,除了偶尔走过一两个晚归和遛狗的人,整个小区显得安静而萧疏。
贺初月沿着路灯的阴影慢慢走,脑子里什么也没想,紧绷很久的神经难得放松。
只是这偷来的片刻悠闲也很快就不复存在了。
当走到单元门口,贺初月正准备刷卡进去的时候,不远处花木掩映着的长椅上突然站起来一道高瘦黑影,用干哑的嗓音叫她的名字,“初月”
听见声音,贺初月条件反射的转身去看。
陌生的声线让她后背汗毛倒竖,背在身后的纤长手指不着痕迹按在门边报警器上,几乎立马就要按下。
随着那道人影一步踏入光下,贺初月眨了眨眼,才看清对方的样子。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熟悉的棕色夹克,像是经过了长途跋涉,看起来皱巴巴的。
原本沉稳温柔的眼睛上布满红血色,眼下浓重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十分憔悴,一向对自己形象很有要求的人,这一次却连胡子也没刮,下巴上一片青茬。
是宁言熙。
他形容颓惫,满身风霜,已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
贺初月觉得他有些不对劲,还是安抚:“不急,等八十秒而已,我说下个路口去买蛋糕你听到了吗?”
肖知言唇角一抿:“听到了。”
觑着身边人握着方向盘暴起青筋的手背,她眨眼。
肖知言开车这么用力握方向盘的?
绿灯亮起,越野起步速度明显慢不少,稳稳停在蛋糕店门口,两人下车。
“欢迎光临,我们有很多品类,可以随便看看。”
贺初月看向招牌,店员贴心解释:“这是我们店的招牌小兔子尾巴慕斯,很热销。”
看到实体,是个很小可爱的小兔子,尾巴虽小但如虎添翼,活灵活现。
心里欢喜,贺初月指着橱窗还没说话,就听身边传来低沉的嗓音。
“不要小兔子尾巴。”
第 23 章 love moon·023
视线落在他身上,后者没往这边看,耳朵却伴着粉,他对店员说:“有芒果蛋糕吗?”
店员:“有的,这边两款都是,其他还有草莓、黑森林、芭乐莓果和蓝莓青提。”
他看来,“还是芒果?”
贺初月鬼使神差的点点头,又听肖知言道:“要芒果的,谢谢。”
付款,拎过包装袋,都无需她动手,贺初月不禁又把视线投过去。
一向都听她意愿的肖知言,今天竟然反常地拒绝了小兔子慕斯,她想不通,但不知怎么,莫名和中午的事联想在一起。
贺初月也是今晚才知道,自己的酒量居然这么差。
作为舞者,尤其是常年需要保持顶尖水平的舞者,要付出的自律和努力,堪称残酷,绝不仅仅是一句“顶级天赋”就能概括的。
对于酒精这种,会让人失去肌肉控制的东知,贺初月从来都不碰。
第一次沾,就是烈酒。
甫一入口,贺初月就被刺激到眼圈泛红,辛辣的酒液在娇嫩口腔中搅弄,发麻的舌尖也没放过,被带着一起细细品味。
在口腔中所有角落都再也尝不出一丝酒香后,带着她一起共饮的人似乎还意犹未尽,低下头将她唇角残留的酒痕细细舔舐干净。
不知不觉间,她整个人都被扣进他怀里。
天地旋转中,贺初月慢慢的睁开逐渐变的沉重的眼皮,迟疑又新奇的打量起四周。
五彩斑斓的灯光还在闪,节奏飞快的音乐震耳欲聋,dj带着舞池中人激情的欢呼,舞池中全情投入的男女扭出妖娆的轨迹。
还有这个,被酒渍浸染,让人醺醺然的怀抱。
四肢木木的,发飘,晕乎乎的脑袋让人分不清身在何处。
贺初月想要坐起来,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四肢,终于接受到指令的神经系统慢吞吞的传递着信息。
她抬了抬手,纤细修长的五指在半空张了张,恰好一束光照过来,打在如玉般白腻无暇的手掌上,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肖知言也在低头看她。
他垂下眼,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宁静,懒洋洋的目光在她脸上游弋,细细的描摹过她红肿的唇、绯艳的脸、含水的眼。
这一刻,两个人好像都醉了,遗忘了过去和现在,显得平和很多多。
在半空中那只手无力垂落时,肖知言条件反射的伸手,将她柔软指尖握在掌心,捏了捏,仍似觉得不够,下意识的就张开五指,和她十指相扣。
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他的手指紧了紧,却仍没打算放开。
半晌,贺初月才察觉手上传来的力道。
她像是才反应过来上方有个人般,抬起波光粼粼的眼,好奇的打量他,等终于想起来他是谁后,她红肿的唇张了张,准确的叫出他名字
“肖知言”
这三个字像是某个特定的开关,一说出口,积压已久的沉重情绪就再压抑不住。
她哽咽着,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泛红眼角往下滚落,随着眼泪一起落下的,还有她委屈巴巴的指控
“你欺负我。”
第二天,贺初月睁开眼,看到的是熟悉的知斯廷圣母浮雕,她眨了眨眼,慢慢的找回了昨晚的回忆。
抱着她穿过人群的沉稳手臂、抬头看到的锋利下颌角、轻柔擦拭脸颊的热毛巾,以及在她抗拒的揪着领口流泪时,放下睡袍离去的冷漠背影。
看着扔在床边的干净睡袍,贺初月沉默了一会儿,就低着头缓缓下床,艰难的控制着双腿,慢吞吞绕过了那件做工精细的真丝睡袍。
不过身上这套衣服也确实不能要了,她想了想,还是去了衣帽间。
推开玻璃门,一整间带着吊牌的奢牌最新款映入眼帘,顿了顿后,贺初月缓缓步入其中。
随手拿起最不起眼的一条长裙,取下吊牌时,却在六位数的价格后,看到了陌生的尺码
这不是给她的。
这个念头充斥脑海,将起床后就盘桓在心底的那点微妙情绪打散,瞬间七零八落,再也找不到痕迹。
她笑了笑,重新找到自己的尺码,洗漱后离开了这里。
毕竟,本就应该如此,不是么?
到华音的时候,时间还早,整栋楼静悄悄的没什么人。
好在昨天封晓颖就让人录入了她的身份信息,贺初月这才顺利的刷脸进去。
喝完手里的咖啡,随手挽起长发扎了个丸子头,贺初月利落的换上练功服进了练舞室,开始做早功。
熟悉的旋律在房间里回荡,一遍遍做着重复的动作,贺初月却并不觉得枯燥,就算肌肉察觉到疲惫,也依旧在一丝不苟到近乎苛刻的完成着每一个细节。
快到中午,她才从这场酣畅淋漓的早课中脱离出来。
一回头,就被吓了一大跳。
练舞室的后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一群青春靓丽的姑娘挤在那里,齐刷刷的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里都是兴奋。
一个格外窈窕的女生被推了出来,在其他人鼓励的目光里,大大方方的朝贺初月鞠了一躬,甜甜的问她
“初月小姐!以后我们可以跟着你一起做早功吗?”
贺初月笑了起来,轻轻点头。
后门那群女生欢呼着跑进来,将她簇拥在中间,热情的带着她去食堂。
都是同龄的女孩子,很快就熟悉起来,在贺初月的要求下,这些女生也不再拘束,不停有人问她技术上的问题,贺初月也不嫌重复,每一个都耐心的解答着。
“立足尖立不稳?那可能是脚踝力量不行,以后加强局部锻炼就是了。”
“脚背绷的不好?唔~这个没别的办法,只能重复训练,在训练中调整,形成肌肉记忆就可以了。”
“外开不到位?这个确实很难,练起来也很痛苦,是苦功夫。”
又看了几个姑娘自己录的练舞视频,仔细的指出她们暴露出的小问题后,就到了食堂。
华音的食堂不算很大,建的却很漂亮,提供的三餐也多样,在保证热量的情况下,同时照顾到了味蕾,水平在国内的芭蕾舞圈子里,都算得上出名。
让想起英皇食堂做饭水平的贺初月胃口大开,打了满满一盘。
只是当看到坐在她面前的那些女生的菜量时,她却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们怎么吃这么少?是没胃口吗?”
对面坐着的就是被推出来发言的女生,叫文嘉,看的出来是这一批女生里领头的那个,听见她的疑惑,文嘉大大的叹了一口气,捂着肚子哀嚎道
“怎么可能啊初月小姐!这么点菜,都不够我们家猫吃的,每天吃这么点儿,我都要饿死了!”
她这么一说,贺初月更疑惑了。
原本看她格外窈窕,贺初月还以为她天生身体条件就是这样,毕竟贺初月自己,就长了一副较常人更加纤长的骨架,在她的概念里,这样的身形实在不足为奇。
不过听她们的意思,却好像都是节食饿出来的?
贺初月停下进食,一脸严肃的观察了一遍食堂里所有人的餐盘,惊讶的发现,竟然每一个都吃的很少。
“你们这样不行的,跳芭蕾需要合格的肌肉量才能完成的轻灵又漂亮,不吃东知光靠瘦,力量不足,怎么可能做出好看的动作呢?”
周围的女生愣了,脸上表情都有些尴尬。
她们未必是每个都愿意节食,只是整个圈子风气和审美如此,她们也不得不跟着卷体重。
听见贺初月这么直白的话,心里都挺难受的。
“可是初月小姐,不节食的话,就会胖”有人小声的抱怨了一句,“胖了的话,老师会骂,那才是天都塌了。”
相比起来,饿肚子倒显得无关紧要了。
贺初月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不管,“这样吧,你们先吃,等我去找封团长问过再说。”
封晓颖正好也在找贺初月,一见到她,就关心起她第一天上班的感受。
两个人边走边聊,说了一下后续围绕贺初月组建的小组和排练计划,又去看了一遍最近准备演出的《小美人鱼》排练,贺初月才和封晓颖聊起中午食堂听到的事。
对此,封晓颖也很无奈。
见她脸上讳莫如深的表情,贺初月顿了顿,柔声提出自己的想法。
“封团长,如果不方便改变全团的话,我希望我的剧目里,演员能听我的。”
不管怎样,先保证她带的小组不出现力量不足这种问题再说。
封晓颖自然没有异议,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了。
之后她就将团里即将由贺初月带队,排练新剧目这一消息通知了出去,贺初月也跟着忙碌起来。
等拟订好选拔演员标准,天色已经深黑。
专属的办公室里亮着灯,将空旷的屋子填满,难得的没人来打扰,贺初月望着窗外,有一瞬的恍惚。
这个地方的生活,和在伦敦时一点不像。
安静的办公室突然响起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看见屏幕上熟悉的名字,贺初月搭在文件上的指尖颤了颤,之后下意识的将手机屏幕扣在文件下面。
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想起昨天林雾宜的提醒。
“有时间的话,还是回一下宁言熙的消息吧”
心底一抽一抽的,有些痛。
贺初月闭上眼,几秒钟后,还是伸手将手机拿了回来。
【宁言熙】
三个字明晃晃的反射到黝黑瞳孔上。
不知道是被手机屏幕的光线刺激到,还是别的原因,贺初月突然有种流泪的冲动。
“喂言熙,是我。”
“初月?!你终于接我电话了!这段时间你在哪里,我怎么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贺初月摇头:“当然不会。”
不算宽敞的三室一厅里,妻子坐在沙发看电视,丈夫在将将能转过身的厨房忙碌,时不时的沟通协商让他们明明在两个房间却犹如陪在身边。
窗外暖黄色夕阳的光打进来,给所有镀上暖色,耀眼又明媚,就像一副自带温度的油画,吸引你舍不得移开视线。
“我来吧老师。”
温柔的嗓音响起,耀眼的光被横插进来的身形挡住,贺初月视线聚焦。
这个角度,她只能瞧见肖知言的侧面。
他正颔首,脖颈随着他的动作弯起弧度,肩袖的褶皱一牵一扯,卷至小臂的袖口下暴露青筋。
明明穿着衬衣西裤站在厨房是违和的,可贺初月总觉得有股说不出的好看和谐。
“新婚就是好呀。”
被笑声带回视线,贺初月没听清张玲说了什么,觉得脸颊有些热,只喝茶没追问。
张玲忽然想到什么,眼睛眯在一起:“说来也巧,知言上一个对象你也认识,他和你说过吗?”
第 24 章 love moon·024
认识?
贺初月看向厨房,那里的人还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她摇头:“他只和我说过家里介绍过一次相亲,没有说对方是谁。”
张玲道:“周姐,也就是你老师的太太,起初不知道知言是谁家的孩子,相中了知言要给她女儿介绍对象,后来找到我家老徐,结果知言那时候忙着出国的事,直接拒绝了。”
她一笑:“当然也可能不是为了出国的事。知言不和其他男同学一样,他沉稳,一心扑在实验上课,我和他老师还愁这孩子将来的人生大事呢。”
贺初月笑笑,已经猜到怎么回事。
肖知言踏入书房的时候,肖鹤年正站在书架边,细细端详着手里的照片。
他年龄大了,鼻梁上带了一副定制的老花镜,手臂伸的很长,但终究也看不清楚,皱起的眉头间,透着一股肉眼可见的悲缅。
看到肖知言,他放下手中的相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唉,人老了,记性不好了,连你爸爸长什么样,我都记不清了。”
听见这句话,肖知言沉默着,没接。
他垂着眼,头顶的灯光落下,在长长的睫毛下打出一片阴影,掩住了漆黑瞳仁里的讥诮。
他根本没见过他的这位生理学父亲,又何谈有什么回忆可追溯呢?
曾经和肖鹤年一起讨论这个温情话题的,另有其人,而他,不过是一个有用的工具罢了。
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个话题不妥,肖鹤年又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慢慢走回书桌边,稳稳的坐下,也不再和肖知言兜圈子,而是直截了当的问
“知言啊,我听说你要接手贺家的楼盘?”
他皱了皱眉,似乎不知道怎么评价,正在仔细的斟酌用词,“那个楼盘太偏了,早几年还算一个赚钱的项目,现在恐怕要担很大的风险。”
“外面看我们肖家,自然是鲜花着锦,但是这两年你也在集团接手了一些事,自然应该知道”
“要维持这个庞然大物的良性运转,一点错都不能犯的。”
“当然,贺家这个楼盘本身,花不了多少钱,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脸上的表情慢慢变的严肃起来,有一些依旧锐利的东知在老去的脸上逐渐显现
“但,却会让股东们质疑肖家的决策是否依旧正确、担心肖家未来的掌权人是否明智。”
“你知不知道,失去股东的信任,会引发什么后果?”
老而弥坚的一双眼直直看过来时,带着无形的压迫,锋锐到几乎能让直面这双眼睛的人冒出冷汗。
但肖知言依旧挺直着背脊,稳稳的站在原地,连脚下的阴影,都没移动半分,在肖鹤年的视线之下,有一种漫不经心的从容。
一老一少,一坐一站,相似的面容,相似的眉眼,却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令人不安的沉默静静在书房里蔓延,无形的风暴穿过层层书架,却吹不动处在风暴中心的一老一少半根头发。
好一会儿后,肖知言才慢慢的勾着唇角笑了起来。
“爷爷,”他抬起头,直视曾经的肖家商业帝国缔造者、被称为实业猛虎的肖鹤年,“我和贺家签的,是并购协议。”
他低沉的声线不疾不徐,说到最后,甚至短促的笑了一下,“贺家的东知,全都卖给了肖家。”
“所有。”
肖鹤年眯了眯眼,一双不再混浊的眼睛闪着精光,“那又如何?”
贺家,恐怕已经不剩下什么值钱的东知了。
想起这几天甚嚣尘上的传言,他脸上的神情变的奇怪起来,“该不会真的像流言说的那样,你被贺家的女儿迷的丢了魂,要豪掷十亿博一笑吧?”
这下子,肖知言嗓子里的笑彻底压不在了,“他们说,你就信?”
他换了个姿势,看着表情狐疑的肖鹤年,他脸上的神情总算有了变化,认真解释起来,“我接手的非洲那条线,上个月买了几条矿,要运回国,贺家,就是做运输起家的,正好有用。”
这倒是肖鹤年不知道的。
对处在他这个位置的人来说,每次过手的,都是关于肖氏未来发展方向的重大决策,只需要掌好舵,确保肖家这艘巨轮航行在正确的路线上不沉没就够了。
实在很难全盘掌握集团里发生的每一件事。
贺家这种规模的小企业,肖鹤年能知道他们在建楼盘,还是因为自家孙子的桃色新闻。
而之所以会有今晚这一番谈话,倒不是因为这笔投资要付出十位数的代价,而是因为他需要确定,肖家未来的继承人,是不是依旧保持理智。
听他的打算,倒还算不上色令智昏。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肖鹤年眼中锐利的光彻底隐没,所有痕迹收敛的一干二净。
他后背放松,初服的靠在椅背上,甚至还有心情乐呵呵的打趣起眼前的年轻人
“我还以为那位贺小姐真的有那么大魅力,能让你眼也不眨的掏空私房呢!”
“既然你心里有数,那我就不管了,不过——”
“你也到年龄了,要是认真,就带人家来家里,给我老头子见见?”
一直神情自若的人听见他这句话,脸色却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
肖知言浓黑长眉不耐的皱起,唇角紧绷成平直的弧度,转身就往外走,临出门前,硬邦邦的扔下一句
“不要你管!”
肖鹤年失笑摇头,“年轻人呐!”
说到这里,收回的视线触及不远处定格在相框中的年轻男人脸上,想到肖知言那和照片上的男人如出一辙的锐利眉眼,他未出口的笑很快化成一声长长的叹息。
走廊里的壁灯亮着光,恰到好处的打在墙上挂着的油画和墙角摆放的古董上,长长的走廊显得幽暗而深沉。
肖家发家早,老宅装修的时候,深受当时知式审美的影响,随处可见的雕花和油画,让这里显得像座中世纪古堡。
死气沉沉的,肖知言不喜欢。
从书房出来,他站在门外,闭目揉着额角,心底是一股股莫名的情绪交缠,只是当想到楼下等着的人时,所有无法分辨的情绪全都化作了烦躁。
“少爷,”站在楼梯转角处的生活助理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没有下楼的迹象,微弓着身体轻声提醒了一句,“太太正等着您。”
哪怕心里的厌烦呼之欲出,但他也不至于冲生活助理发火,肖知言缓缓吐了一口气后,再睁眼时,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漫不经心,“走吧。”
说完率先迈步,沿着盘旋的楼梯往下,刚到客厅,就看到站起来迎接的夏芳瑛。
做了一辈子豪门阔太的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被金钱娇养的气质。
但几年前生的那场大病,即便以肖家的财力和资源,用着最快最好的治疗,也还是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
现在的她,极瘦,两颊微微凹陷,肤色泛着不健康的黄,刚进入十月,肖家老宅就已经开了地暖,一踏进空旷的客厅,正常人都会觉得热的温度,她却穿了一身毛衣,手里还拿了一件搭在膝盖上的格纹毛毯。
看着虚弱又可怜。
抬起的脚步在空中顿了顿,还是转向了沙发,肖知言走过去,慢条斯理的坐在她对面,轻声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听到他的话,夏芳瑛一双美丽的眼睛溢满了哀愁,近乎贪婪的端详着自己许久不见的孩子,好一会儿,才悲伤的问他,“知言,你还是不愿意,叫我一声妈妈么?”
肖知言只是沉默。
夏芳瑛柔柔的叹息声慢慢响起,“是妈妈不好,让你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苦,要是能早点找到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豁然站起来的肖知言打断了,他脸上最后一丝温情已然消失不见,棱角分明的下颌角紧绷,像是在强行忍耐着什么,“如果您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完转身就要沿着原本的路线离开。
“知言!”见他毫无叙旧的欲.望,夏芳瑛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他为什么生气,只是这个时候说再多的话都是火上浇油,一向养尊处优的贵妇人此刻却半点风度都不在乎,惶惶然的起身追上去,“你别生气!是妈妈不好!”
“妈妈只是只是太想你了,想和你说说话,”她扯住他的袖子,仰头看向已经长得高大成熟的孩子,“你原谅妈妈,好不好?”
被她拉着,肖知言只能停下,方才在二楼书房外那股纠缠不清的情绪再次涌动,让他忍不住想揉揉眉心。
他低头看她,被长长的睫毛挡住的深黑眼底,藏着谁也读不懂的复杂神情。
就在夏芳瑛那双含情眉目中哀愁快要凝成实质的时候,肖知言才慢慢的说了句,“如果您希望我经常回来的话,我会做到的。”
夏芳瑛几乎喜极而泣,“那太好了,正好你大哥要回来了,到时候我们一家人”
“你说什么?”
肖知言盯着她,一字一顿的问。
点亮整张脸的喜悦在瞬间隐去,夏芳瑛收回指尖,水雾缭绕的眉眼再次被伤感占据,她小声强调,“知言,不管怎么样,你大哥是无辜的呀”
但这次,强忍着不适和她交流的人最后一点耐心也消失殆尽了。
肖知言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消失在华丽庄园里的背影,决绝又孤独。
当坐上驾驶座,车门关闭,跑车内组成的空间不大却安静,肖知言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他突然想见贺初月了。
刚准备挂断给何文打,还没按上挂断键,电话通了。
“初月。”清雅的声线贯彻左右耳,将焦急一扫而空,“刚刚在开车,怎么了?”
她抛开情绪,“你到家了?”
肖知言几秒后才应:“快了,在电梯里。”
“那你回家之后先把自己的东西拿到主卧,再把一切分居的痕迹清理掉!抱歉,如果只管上卧室门有些太不自然,会引起怀疑。”
肖知言不解:“什么怀疑?”
语速太快她有些缺氧,缓着道:“小姨把晚饭地址改到咱们家了”
第 25 章 love moon·025
贺初月从会议室出来便匆匆往车库赶,十分钟后,她到家。
是戴闻春给她开的门。
“小姨。”
觑着难看的脸色,贺初月心里凉半截。
戴闻春自己往客厅走,她跟在后面没找到肖知言。
“解释一下吧。”戴闻春翘着二郎腿,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贺初月并不知道自己犯懒没有接过肖知言西装的事,给宴特助带了小小小的困扰。
从师姐那要来了合照,她随手调整了下光线,本来想给人物简单修一下图,照片放大缩小,可肖知言的五官太出彩,琢磨半天也找不到能下手的地方。
她索性不带任何杂念地、纯粹地欣赏了一阵,路过复印店时顺手洗了出来。
带着庄晗景去看工作室装修进度的时候,她从onthego手提袋里翻效果图时,封了胶的照片不甚掉落,沾了层灰,庄晗景捡起来看一眼,啧啧称奇:“你这进度也太快了吧,这么快就搞到了合照?”
贺初月面无表情地用湿纸巾擦干净,“这么多人呢,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暧昧。”
庄晗景联想到贺初月昨晚无缘无故跑到她闲置的公寓那休息,稍一推测便琢磨出事件走向,猜测两人既然偶遇,再怎么着都有让人送回家的戏码。
“想不到肖知言看着跟个冰块似的,还挺有绅士风度的。”
“还行吧。”贺初月说,“估计没开窍呢。”他没打算真的送出去,更没有同那群人竞夺的心思,而那位众星捧月的小公主,自然也不会同他有所交集。
雾霾蓝的颜色很衬她,抹胸的款式,算不上暴露感,可她曲线太过傲人饱满,仿若呼之欲出,只看一眼,都叫人口干舌燥。鱼尾裙摆堪堪遮住脚踝,纤白匀称的藕臂龙同一字肩廓形相得益彰,只是——
肖知言掩去眼里一闪而逝的惊艳,轻咳一声,顿觉现在的情境竟比刚才还糟糕,让她换上这件晚礼服,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他拧紧眉梢,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怎么不锁门?”
贺初月见他眼神落点只停留在她脖颈往上的位置,大大方方地看他一眼,“换衣服花不了多少时间,锁门多此一举。”
她总是一再强调在他面前,将他区别对待的这份特殊性,仿佛真的将他当成了什么正人君子,肖知言明知是陷阱,却还是轻易掉了进去,在她盈着笑意的眼尾里,压抑着疯狂生长的绮念。
几分钟前她还哭过,现在倒是一点也没受情绪影响。
只有他陷入其中。
这份游刃有余的鲜明落差,让肖知言骨子里极力隐匿的强势显现,他欺身往前半步,高大的身形如山倾般将她笼罩,如此轻而易举,就像她的腰,不足一掌便能轻松握住。
“是么。”肖知言从喉间溢出一丝轻嗤,饱满而锋利的喉结也因此滚动,显得很性感,他微俯下身,视线同她齐平,“贺小姐胆子真大,就这么相信一个陌生男人,不仅在他的车上陷入熟睡,还顺着他的邀请走进他的房间。”
肖知言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贺初月颈侧,裹挟着一点香槟的味道,很淡。不知道他酒量怎么样,贺初月家里人年轻的时候在应酬场千杯不醉,贺初月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家里存了整整三面墙的酒,没有人能喝倒她。
但她很少喝醉,只是享受酒精漫过身体带来的微醺感,会让她觉得很放松,忘记月多不值得在意的事。
拿得起放得下,是她的优点,也是缺点。
贺初月挑眉看向几乎将她圈在怀里的男人,为了等她落锁,他就这么候在门外,湿漉漉的衬衣压在他肌肉精悍的胸膛前,肯定很不好受。
大概是从未被人这么戏耍过,他周身萦绕着很浓烈的侵略意味,眼神充斥着攻击性,像是一头徘徊在黑暗边缘、未开化的野兽,随时能将她生吞活剥。
面对这样危险的男人,身体本能惊起一片战栗,骨头都跟着酥了。
贺初月低垂着眸子,“肖先生,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贺小姐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弦外之音。”
“既然清楚,何必试探这么多次?”贺初月微顿,兀自改了称呼,“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很清醒。”
真正该担心的人应该是他,毕竟,引狼入室这种事,他显然丝毫未觉。
不等肖知言说话,她轻轻扭过身,“可以帮我拉一下拉链吗?礼服太紧了,我够不到。”
肖知言不过是觉得她太天真,想吓吓她,他连碰到她的身体反应都很大,怎么会作茧自缚地禁锢她。只可惜,她就此摊牌,仿佛不知男人骨子里的恶劣究竟能到什么程度,竟然将脆弱细腻的脊背展露给他。
完全的,没有一丝犹豫。冉颂舟从朋友那要到了今晚主角的微信,却没着急着加。毕竟肖家几位长辈倒是挺中意谈家,又大费周章逼肖知言来这地呆着,肖知言不表明态度,他不会横插这一脚,到底要先避嫌。
大型游轮在海上航行时很平稳,不似平时玩的飞艇颠簸刺激,冉颂舟在隔壁坐不住,摸出打火机想点根烟,出来时正好瞥见贺初月。
没看见正脸,不过单从背影上看,都知道是个美人胚子。
回到休息室,就见到肖知言靠在门边,指腹揉捻着一朵曼塔玫瑰,花瓣经不过他粗暴的对待,在地毯上落了满香。
那让他避讳收敛视线的透明细肩带,连同锁住饱满丰腴的枷锁,如云销雨霁般呈现在眼前。
肖知言的呼吸汹涌而又漫长地一滞。
贺初月偏头催促,狐狸眼里藏着狡黠,“很为难吗?”
“知哥。”她挽了下唇,故意换了称呼,沉默几息后,她低叹了口气,像是终于妥协,“那我只有让您的助理代劳了。”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微微侧颔,粗粝温热的手掌严丝合缝地贴紧她细软的腰肢,强壮劲猛的肱二头肌发力,掐着她的腰,单手将她抱离了地面。
天旋地转间,滚烫沿着脊椎线一路往上移。
没了踩在地毯上的实感,贺初月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如坠云端,她回眸,撞入那双晦暗不明的深眸。
暗得让她心惊。
“现在你满意了,贺小姐。”
昨晚下车前,她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带着点意味深长,好像她哪得罪了他一样。就算是堵车浪费了一些时间,也不该摆出那种表情吧。
想不通,贺初月倒也不内耗,“过几天我搬点东西去你那,就算是假的,也得装个像样,让房子勉强有点生活气息。”
庄晗景把那套房子当酒店,十天半个月去不了一次,洗漱用品都是一次性的,比她离开京市那年显得冷清月多。
听出她嗓音有点不对劲,庄晗景顿时又有些不大高兴,犹疑道:“你该不会为了肖知言故意淋雨吧?”
贺初月耸耸肩,没说是,但也没否认。
庄晗景从她游刃有余的表情里看出端倪,饶是知道贺初月有势在必得的节奏,身为闺蜜,也免不了在心底给这段将来可能看似不平等的感情扣上几分。
“肖知言再难追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要是让贺阿姨知道,铁定要板着脸训斥你。”庄晗景说到一半,想起肖氏庞大的财团,摇摇头说,“没准还要撮合你和肖家联姻,到时候一辈子被绑死,想再自由就难了。”
恋爱可以随时谈,没感情了就一拍两散,结婚可不一样,利益如蛛丝缠绕拉扯,不再是两个人的事情。
提到贺女士,贺初月多少还是心虚,她回来也算不得多隐蔽,大手一挥全款买下这套庭院,刷的是她爸账面上的卡,不至于惊动贺女士。
谈衍卡里那么大一笔资金浮动,银行肯定通知过他本人,父女俩通了场电话,谈衍表示不会泄她的行踪,但她爸那人整个四九城的都知道,说他是妻管严第一名,没人敢称第二。
消息传到贺女士那是迟早的事。
现在只能是能逍遥快活几天算几天。
贺初月面上不显,心里笼了层柔雾似的,只说:“小打小闹而已,传不到她那去。”
庄晗景倚在栏杆旁笑,“我还以为你收心了,结果还是在试?”她咂吧嘴,咬到重音:“肖知言你都敢试?”
贺初月懒散的目光扫了回去,“别把我说得像情场浪子一样,哪场恋爱我亏待过谁?”
该喂的资源、该给的人脉,一样不少。
“他跟那些人不一样,他又不缺这些东西。你有的,他也有。”
贺初月:“是啊,他有的,我也有,彼此势均力敌。还有什么好怕的?你怕他吃了我,还是我吞了他?”
庄晗景被贺初月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度说得心服口服。
几乎是在路上,贺初月就忍不住的开始涂,但能涂的范围很少,又穿着很厚的衣服,她涂不到只能去挠,肖知言多次制止下,终于回到家。
贺初月二话不说躲进卫生间,直到膏体触及皮肤时她的痛苦终于得到缓解。
胸口,腹部,大腿,后背贺初月够不到了,后背的瘙痒就像是个即将爆发的炸弹,刺激着她的神经,不断挑战她最后的底线。
为了涂药方便,她只穿了胸衣,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终于还是试探地冲着门外低声唤道:“肖知言?”
几乎是话音刚落,他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够不到了吗?”
贺初月意外他就在门口守着,也意外他知道她的困境,想起医院里的握手,左掌掌心似乎冒着火。
喉咙被蒸干,她咳了声开口,声音哑到失去本色。
“你方不方便帮我涂一下?”
第 26 章 love moon·026
午夜在此刻将静默拉长,贺初月撑着洗手池侧目望着卫生间的门觉得等待的时间无比的慢,她感觉涂了和没涂的地方都在折磨她,下一秒就变成猛兽撕开她的皮肤,吞饮鲜血。
一声响打破寂静,她转过来,视野里像是添加了慢动作。门把手缓缓下压,门被推开,露出后面面色微红的男人的脸
现在肖知言这个办法无疑是目前最能保持平衡的,她没有理由拒绝。
“我没意见。”想起这几天让拿铁受的委屈,贺初月心里也不舒服,“咖啡的零食或者猫粮玩具什么的还缺不缺?让我给它买点东西,补偿下让它这段时间受局限的愧疚吧。”
肖知言视线在喝粥的人的背影上停留,随后才应:“好,晚点发给你。”
“嗯。”
“身上怎么样?”贺初月恼羞成怒地拉开门。
再不开,他可能就要在门外唱起来了。
肖知言懒洋洋地靠在门框,漫不经心地含笑,问:“不等我说完,再对暗号?”
他抬眼环视一圈屋内,除了暗一些,没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确认她没有想不开,安心下来。
“要继续吗?”肖知言注意到她通红的眼,指腹摁了摁。
“真成兔子了?那这次唱小兔子版本。”
与其说是小兔子,更像任人揉捏的小羊羔,温顺得不像话。
贺初月刚哭完,脑子嗡嗡的,懒得和他扯嘴皮子,转身回沙发上坐好。
听到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响,她蹙眉看去,觉着很吵。
肖知言完全把着当成自己家,蹲地上打开行李整理。
贺初月去到偏厅,坐在落地窗前,将白纱帘子合上,隔出一个小空间,抱着双腿,静静地盯着对面的主楼,心里牵挂贺傲霜的身体状况。
她的小动作逗到肖知言,他笑说:“我去弄吃的,吃完睡一觉。”
因为肖知言提着行李直接赶过来,换洗衣物齐全,此时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家居服,坐在卧室的沙发处理工作。
“难受?”
他随意地用两指挑开帘子,不客气地在窗台空位坐下,肆无忌惮地闯入她的领域。
贺初月捂着被他掐过的地方,呆愣几秒,本该生气的,但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暖呼呼,像被溽湿的夏风灌满,抚过黏糊的肌肤,没这么沉重,轻盈不少。
肖知言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肖知言捏了捏她脸:“不用和老公说谢谢。”
贺初月拉下他的手,在掌心缓慢写字。
沈家人都在忙,巴不得她别回来,没有人会惦记她吃没吃饱饭。
肖知言手艺不错,贺初月也真的饿了,能吃完一整碗饭。
所有的热闹和欢笑都不曾与她有关,不过是托贺傲霜的福,她能站得更近一些,错觉以为那些幸福曾与她有关。
也没什么难过的,她本就是热闹之外的人。
清冷的小洋楼和对面人来人往的主别墅成鲜明对比。
“饿了吗?”肖知言语气温和问她。
心想这人没有眼力见吗?
肖知言进门,她把手机藏到被子里。
贺初月瞥他一眼,不是明知故问吗?
戏弄完她,他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向厨房。
每隔几分钟翻开手机查看消息,抱着侥幸的心理,贺傲霜真的快不行了,会有人给她发来消息。
——谢谢。
贺初月从柔软的蚕丝被里探头,和他对视,眼里写满讶异。
见面到现在,他没刻意地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叫她吃顿饭、睡个觉,那些沉积在心底无法消化的情绪,不知不觉中,一点点融化掉。
“小月子。”
贺初月不敢睡,摇头。
贺初月拧眉瞪他。
她真的怕到了最后一刻,没有人通知她,就真的永远错过见贺傲霜最后一面。
忽然,键盘声消失,床的另一边陷下,被子掀起一个小角。
肖知言躺了下来。
没看出她没有心情搭理人吗?
“那是因为没吃饱,吃饱了,就好多了。别担心,有任何事,我叫你好吗?”肖知言抬手,将她凌乱的头发一点一点捋顺。
消食后,她为了保持清醒洗了个澡,合着睡衣躺在床上,没什么睡意。
贺初月下意识摸向肚子,他不问之前没感觉,他一但问了,真感觉饿了。
他明明没有刻意用温柔的语气对她说话,却是她回到沈家除了贺傲霜外,唯一一个对她轻声细语说话的。
知道他在问痒疹,贺初月笑笑:“已经没事了。”
两人商量好看中医的时间,贺初月没再说什么闷头喝粥,从而没注意到肖知言眼下淡淡的乌青。
临出门,她忽然想吃酸的,转身朝身后的人道:“晚上吃什么?”
后者停在原地也没想好,反问:“你想吃什么?”
贺初月洗漱好,推开卧室的门,对着的餐桌上是丰盛的早餐。
肖知言坐在沙发上处理工作讯息,瞥见她出来,说道:“刚热好,吃完送你去讲座。”
贺初月在备忘录上打字:「我不参加座谈会。」
明天就回去了,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教室里。
“下午没有安排?”肖知言停下手机的工作,转动白色的电容笔。
他今天的穿着和他气质最贴,黑色冲锋衣搭配休闲工装裤,裤腿微微收紧,交叠的腿笔直修长,气质冷倦。
和昨天的轻熟风不一样,这一身更像来徒步旅行。
贺初月摇头。
不仅没有,经过昨天那一出,她在藏都的行程完全结束了。
“带你去个地方,怎样?”肖知言问。
贺初月惊讶:「带我出门?」
肖知言不理解她为什么露出这副震惊的表情,出门玩又不是什么大事。
“你可别告诉我,你以前在沈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去过最远的地方是江都。”
这是二十一世纪,怎么她像活在封建社会一样。
贺初月打字的速度慢许多:「没有,我在北欧留过两年学。我在华国去过的地方不多,除了京北,就是江都。」
轮到肖知言感到讶异,沈家该不会真把她圈养在深闺吧……
“没和朋友出门旅行?”
贺初月回他:「我没有朋友。」
贺初月坐到餐桌前,安静地喝粥,不发出任何声音,教养极好。
“没有,在家也行。”肖知言总感觉哪怪怪的,好像她已经默认结婚后在家‘相夫教子’。
肖知言神色凝重了些,问她:“到了江都,想做什么?”
因为不会说话,怕给其他人造成困扰,从不主动去社交。
明显输入到后面一句话时,她脸色微妙,不像真心话。
她点开和他交流专用的备忘录,打字说:「母亲担心我出门工作会碰壁,开了一家画廊让我打理,不过也只是我自己去画,没有开过展。」
无忧无虑,可能人生最大的烦恼是嫁给他哥。
肖知言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有些心疼。
肖知言一心两用,悄悄观察她。
肖知言也不催她,等她慢悠悠地输入。
如果能尝一口,味道应该像小时候吃的大白兔奶糖。
若是她不说,还真的看不出她是门外汉。
他以为在富贵人家长大的女孩子,不能说百分百,起码也会有三两个同龄人偶尔出门聚餐,物质方面更不会缺。
她反问得太坦然,反而让他有一种他催她出门工作的错觉。
我不会说话,没人愿意和我玩。
贺初月傻住,眨了几次眼睛,才问他:「我还需要做事吗?」
肖知言端了两杯热茶放在小方桌上,问她:“你是油画专业?”
肖知言又问:“你回国后在京北开了画廊?”
她也不多问去哪,坐在纱窗,偶尔在随身携带的空白画本上写写画画。
她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有边界感,不打扰处在同一个空间的其他人,软绵绵的,遇到有趣的事会莞尔浅笑,漩起的梨涡甜甜的。
她每年都会和朋友们出门旅游,特别的日子不仅大办,还会找摄影师跟拍,记录美好。
贺初月用完早餐,将碗放好,擦干净嘴,起身去忙自己的事。
“你来京北了,画廊怎么办?”
几乎不带犹豫的回答,令肖知言陷入短暂沉思。
贺初月:「我已经卖给真正能经营这家店的老板。母亲比较担心我,我也不敢做太冒险的事,卖了挺好的。」
她从未否认自己存在的不足,他问,她便回答。
又好像不是,明明昨晚她拽着他衣角,眼泪跟断了线一样,委屈极了。
贺初月嫌写字累手,找来手机。
可,她不像只想在家做肖太太。
很难读懂她的内心。
被贺傲霜看管得严格,从不单独出门。
她眉梢上扬,询问:“酸菜鱼?”
肖知言点头:“好。”
空荡的停车场放大两人的对话,声音清晰又扩音,贺初月听得到答案后眯了眯眼,轻快地朝自己车边走去。
还没走出两步,又听肖知言清冽的嗓音响起:“你把车停在哪里了?”
“这儿啊。”她指着不远处的白车,意识到肖知言的位置看不到,走到车尾,“咱们小区好像也没有买车位吧?”
京宝小区虽然户型都很新,但地下车库盖得早,车位许多,又因为政策的缘故没有要求户主购买车位,只填写出入车辆的号码牌和支付每辆车的固定费用便可进入停车。
所以被肖知言这么一问,贺初月还以为自己停错了位。
肖知言已经看到那辆白车的位置,摇头:“没事,走吧。”
贺初月觉得莫名其妙也没多问,启动车子离开,没注意比她先上车的人还没出来,消失在道路尽头。
晚上下班,贺初月车子还停在早上的位置,她觉得这里从入口进来方便离电梯也近,位置很好。可能因为肖知言早上问她的事,下车没急着走,绕着车子转了圈这才发现不对。
她旁边的车怎么看着这么像肖知言的?
第 27 章 love moon·027
接近年末,各个事务所年终总结,大家将手头能结的案子和未写完的案例全部拿出来疏离,新案叠旧案倒是平白多出许多忙碌。
早上晨会,唐慧敏特意点名萧未接手王律师的案子,美名其曰替各位分担旧案的压力。
此事一出,贺初月和梅清雪对视一眼,其他律师也嗅到了危机,虽可怜王律师但到底不好说什么,直到晨会结束几人才在茶水间怨天载道-
“这萧未一来就抢王律师的案子,不像个善茬,谁不知道王律师为了这个案子做了多少准备,趁着人家没多久就走了就把案子给抢了,这不明摆着打劫吗?”-
“人家背后有背景呗,我就说那两天怎么那么大方,还请咱们去大楼吃饭,介绍资源,感情人家给自己铺路。当时我就看到他和王律师的代理人陈总聊着,不过没往这方面想。”-
“亏那蛋糕还挺好吃的,也不知道王律师现在怎么样了,我给他打电话都没接,也没来上班。”-
“你们说,他这个节骨眼上来是为了什么?”
贺初月:「不算很专业,我不是美术生,高考结束后出国留学期间选修了油画,我的专业是管理学。」
他们肖家从他这一代到下一代全是男丁,没有深入接触过其他女生,唯一交流较多的就是大哥的老婆。
她好像很强大,能抗住所有的流言蜚语。
结合她的情况来看,立马能想到没有朋友的原因。
下午一点,贺初月收拾好东西,坐在沙发上等肖知言。
不玩手机,就乖乖地坐着,有些呆傻。
肖知言站在背后看了好一会儿才叫她出门。
贺初月坐上车,也不问去哪,时不时看窗外的风景。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一家攀岩俱乐部,肖知言带着她进屋。
贺初月健身房都没去过,更别说运动俱乐部。
里面的人个个健康壮硕,她站在其中,心底发虚。
“二叔,来了。”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走出来。
两人击掌,握了握手,肩膀相贴,互相拍了拍对方的背。
传统的铁哥们的打招呼方式。男人温热的呼吸缠绕她的脸颊,炙热滚烫,她羞怯地垂下头,不反抗也不拒绝。
“月月,你这样,我会默许你同意了。”
肖知言鼻尖蹭过她眼尾,痒痒的,呼吸藏不住地发颤。
他们有一条分界线,以为他会蛮横地闯入,但并没有,他只站在边缘,不再冒犯。
选择权,交到了她手里。
又不全是,因为他的靠近、他的存在,强到令人难以忽视。
贺初月转头,迎上他的目光,克制所有表情,并不想在这场无声的对峙中输掉。
“小姑,你赶紧回京北,有急事。”沈濯语气着急,喘着大气。
“贺初月。”肖知言握了握她冰冷的指尖。
肖知言接过她的电话,持到耳边,说:“我送她回去,最晚明天中午到,出了什么事,到了再说。”
贺初月脑子乱成一团,能让沈家亲自打电话通知她的事,大概只有贺傲霜的事了。
扯着袖口的那只手往前,虚虚地握住他的手。
如果可以,他也想跟着走,但约好了客户,就算是急事,也得见上一面。
小动作安抚到贺初月,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情绪逐渐稳定,点了点头。
“嗯,麻烦二少了。”沈濯恢复平常的语气,不再毛毛躁躁。
“半小时后我要会客,赶紧去安排。”肖知言恢复原来的冷脸。
“你先回去,我处理完事情也会过去。”肖知言送贺初月上车前和她说。
“路上注意安全。”肖知言合上门前对主驾驶的助理说,“和机组打个招呼。”
一想到可能出现意外,她便坐立难安。
贺初月推他,奈何力气小,无法撼动他这座大山,反而便宜了他,整个人被带进他怀里。
“我就晚你两个航班。”肖知言拍了拍她手背。
助理:“肖总放心,已经提前说过了。”
肖知言五指扣入她的五指,掌心相贴,十指相握,趁她开小差,一把扯到怀里。
手机对她来说就是通讯工具,没有其他娱乐活动。
岑诏心里啧啧两声。
响完三声,贺初月才意识到是她的电话响了,摸了几个口袋才找到。
“胆子挺大。”他低低地笑说。
肖知言后退两步,目送车子开远。
仔细想想,她和大多数年轻人,不太一样。
固执地仰着头,没有退缩。
肖知言把手机还给贺初月,给助理打去电话,订一张回京北的机票。
贺初月转头看他,眼里湿漉,眼尾泛起猩红,暴露出内心的焦灼不安。
一通电话打断他们。
如果肖知言没有提醒他,接下来肯定会告诉贺初月发生了什么事,她可能会受刺激。
贺初月没有避开肖知言,摁了接听,放到耳边。
那边的沈濯冷静下来,忽然发现自己鲁莽了,贺初月第一次出远门,接到紧急电话肯定会手忙脚乱。
肖知言一旁打量着。
老婆走了,装也不装一下,太伤兄弟情了。
她的回应怯生生的。
肖知言好奇她是什么反应,唇角微微勾起,充满了期待。
贺初月慌了,六神无主地乱张望。
“记住,出了任何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肖知言拇指揩过她的眼尾,“不要把事情往糟糕的方向想。”
一直观望的岑诏本想上前打趣两句,缓解氛围,先得到了肖知言的一个刀子眼。
肖知言顾不来其他,只想赶紧把合同签好,最快的速度赶回京北,总觉得要发生的事对贺初月
“已经准备好了,要不要比一局速攀。”岑诏和肖知言说着话,眼神追着贺初月看,使眼神暗示肖知言介绍一下。
“二叔,不介绍一下?”
肖知言搂过贺初月,先是和她介绍岑诏:“岑诏,以前的战友,他爷爷还是爸的拜把子兄弟,你叫他山口也行。”
岑诏替自己说话:“小婶婶叫我阿诏就行,就别扯代号了,当年是为了装酷才起的,没少被笑。”
贺初月腼腆一笑,因为无法开口介绍自己,低下了头。
“贺初月,我太太。”肖知言把她往他的方向带。
岑诏性子大大咧咧的,没有追问太多,一口一个二婶,倒是给贺初月弄得不好意思了。
她对自己在沈家辈分大这件事没有太大感觉,只有家里人的侄子侄女叫她小姑姑,在肖知言这,彻底感受到和同龄差辈儿是什么感觉。
通过他们的交谈,贺初月了解到他家的企业是军工类,他正业是搞科研的。
这家俱乐部是他名下的产业,也算是副业。
岑诏心里酸溜溜的,没想到当年干什么都不怕死冲在首位的肖知言会小心翼翼地护着妻子走在压根没有任何危险的草坪上。
岑诏说话风趣,贺初月被逗笑好几次。
岑诏招呼他们去后院用午餐,为了接待他们,还特地请来当地的名厨。
不仅这些,这座山也是他的,开设不少娱乐项目,倒不是为了挣钱,纯属是他自己喜欢,盈利是其次,只想闲时来这边跑会儿车、攀会儿岩,或者打一打高尔夫。
虽然只是短短几秒,但因为需要强大的爆发力,肖知言大汗淋漓,额前的碎发湿后打成绺,脖子上布满汗水,青筋暴起,性张力满满。
来之前还特地警告他少拉着贺初月问东问西,更不准话痨。
面上是他俩好友相聚,其实今天所有的行程全是让小太太看看风景,放松心情。
岑诏认输:“二叔你别开玩笑了,连续三年拿金头盔,谁敢和你比?”
聊着,两人上好绳索,涂抹防滑用的碳酸镁粉,拉紧攀岩石,进入准备状态。
岑诏得意地指着不远处说:“飞机降落的坪地就建在那,等下次你再来,我俩一起飞一圈。”
贺初月看着广阔的天地,心里的郁气逐渐消散,也没这么抗拒和人打交道,主动问肖知言:「你
肖知言说什么都要延后一天,但却让他安排的行程照旧,带的人变成了贺初月。
教练的一声开始,两人跟火箭一样秒速往上窜,一眨眼的功夫,拍停计时器,坐着绳索慢慢往下。
岑诏闭紧嘴巴,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屏幕显示成绩,一个九秒,一个八秒三。
“他胡扯,你听听就好。”肖知言头歪向贺初月,小声和她说话。
贺初月坐在肖知言身边,捧着一杯果汁,听他们谈共同认识的一些老战友。
“好好说话,来之前怎么交代你来着?”肖知言压低声音警告。
今天本来是要签合同,接着和客户一起看看风景,吃顿饭联络感情,毕竟是千万的生意,言节总要做到位。
走在万亩草坪上,地面不是很平坦,贺初月的鞋子有跟,肖知言扶住她。
才聊没几句,岑诏坐不下,非拉着肖知言比一局。
“去试飞队前,我都做梦拿到一等功了,后面遇到二叔,我甘拜下风,给他做僚机。”
岑诏还在旁边,她不好推开,抓住他的袖口,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臂弯里,外人看来他们就像挽着手走。
条条框框一大堆,比在部队的规矩还多。
可真是放在心尖尖上宠着。
“你怎么不尽快把你家后面的坪地修好,我俩上天比。”肖知言指了指上空。
“二叔,我还以为你心无牵挂,当年才敢猛冲,赚回一等功。”岑诏走到另一边空位,揶揄地顶了顶肖知言的胳膊。
“小婶婶没坐过二叔开的飞机吧,我劝你以后有机会也别坐,我上滚轮都没吐过,就坐一次他开的战机,颠了几下,到地后我给吐到差点虚脱。”
岑诏不理解,夫妻腻歪也分事情轻重啊。
还知道了肖知言是真的来谈生意的,还是岑诏搭的桥,短短几天谈下了一单价值千万的生意。
贺初月惊讶于他俩的爆发力,几乎就在一瞬间的事,甚至没看清他们是怎么破解攀岩路径。
肖知言只担心昨天走丢会给贺初月留下心理阴影。
无人在意成绩,开心地聊着天。
话落间,肖知言已经拉开副驾的门,朝她伸手:“走吧。”
她抿着唇,没再坚持。
上楼后两人简单吃了晚饭,贺初月也不像往常那样到书房办公反而回房睡觉,等肖知言回去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睡熟。
他轻轻掀开被子躺上去,不过片刻,身侧的人已经循着温暖找过来,只是碍于右脚不方便,只有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
不同于第一次,他倒是平静了不少,转过头看向她,女孩的脸被头发遮挡,只露出一半额头。
怕她难受,他伸手熟练地将它们挽至耳后,随后视线没有阻碍地落在她洁白的额头、高挺的鼻梁、红润的唇
喉头一紧,怀里的人动了动,肖知言来不及反应,微凉贴上他的唇瓣。
第 28 章 love moon·028
瞳孔倏地放大,肖知言整个人完全僵住,浓长的黑睫颤了又颤,似乎受到极大的震撼。几秒后恍然回神,彻底拉开距离,似是觉得不够,他震惊的气息愈发沉重,打扰了拿铁翻动身体。
熟睡中的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是这样,肖知言的眼睛似乎黏在她脸上。
慢慢下移,停在那张红唇,喉结一滚。
那天,她的唇擦过他的脸颊,也如这般叫他大脑空白。闲下来常想,为什么柔软的唇瓣贴过来时却能像根坚硬的铁刺扎在他的心口,轻扯时的刺痛叫他不敢轻举妄动,反倒是束手无策。
有些情绪从眼前飘走,他伸手去抓,可又抓不到任何。
他们明明更亲密的行为都做过,现在只是再重复一次,他却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慌乱的严实情愫,生怕会被严厉的教导主任看出端倪。
“好了,别哭。”
贺傲霜握着贺初月的手,还想和她多待一会儿。
贺初月不能待太久,贺傲霜清醒的时间不多,而且她还有话和沈家其他人说。
贺傲霜再次昏睡过去,沈濯派人来催她离开。
贺初月被推着出门,被吩咐没有被通知前,不准靠近主宅。
她走另外一条远路回住的副楼。贺初月拔腿要跑,沈濯拦下她:“你听我说完。”
贺初月擦了把泪水,和他说:我先见见母亲可以吗?我会听你说的。
沈濯看着眼前泪如雨下的少女,因为太害怕,比划的动作都是抖的,他的心跟着抽痛。
但痛大过报复欲。
“你啊,就是心软。”贺初月是贺傲霜养大的,太知道她是什么性子了。
她从不这么想,如果不是贺傲霜,她根本不可能拥有家人,可能在孤儿院待到成年后,为了生存不得不早早地进入社会,没有学历和技能,只能做最苦的活。
“我是相信你的,只是提个醒。”沈濯故意再次强调,“希望你不要接受不属于你的东西。”
以前,贺傲霜总将死挂在嘴巴上,贺初月快听麻木了,也记住了她的教诲,若以后一个人在沈家,安静地生活,不去打扰任何人,更不能搅到家族生意和财产继承的斗争里。
贺初月僵硬地走到床边,眼泪落在被子上,她赶忙用手擦干净。
她不在乎这些,更没有资格去继承,她只想见贺傲霜,因为她擅作主张答应联姻,她们还在冷战,还没给她机会和贺傲霜解释。
“哭了?”贺傲霜笑了,“哭什么,没什么好哭的,我迟早有这么一天。”
如果直到去世都没能见上一面,她会自责一辈子。
她心里更不好受了,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她不可逆转,生老病死,是渺小的人生来就无法躲掉的。
这是她霸占他们亲情该付出的代价。
真的到了房间门口,她失去推门的勇气,靠在门框,想平复好情绪再进屋,却怎么也收不住泪。
说完,沈濯往旁边挪动,贺初月冲向贺傲霜的房间,心里怕极了。
贺初月如捣蒜般点头,她也不贪图不属于她的东西,他们是贺傲霜亲生的孩子,财产理应由他们继承。
她说:“以后可不能这样,会被欺负的。”
贺初月抬头,眼前的顾管家短短三天苍老了十岁,冒出不少白发。
贺初月点头。
他们想瞒着贺初月,他偏让她知道,要她切身体会一旦贺傲霜离开,她在沈家什么都算不上,任何人都能轻易拿捏她、轻视她、摆弄她。
再不进去,她可能再也见不上贺傲霜最后一面。
“小月?”贺傲霜虚弱地唤她。
“爷爷不想你见奶奶的原因你也知道。”沈濯说,“我可以让你进去,但希望你不要贪心。”
贺初月额头抵上贺傲霜的手背,眼泪簌簌落下。
顾管家出门,看到贺初月缩在角落,走上前和她和声悦色说:“四小姐,老太太刚睡醒,你要进门说说话吗?”
如今一个过去十多年,唯一对她好的人真的不在了,怎么可能不难受、不害怕。
贺初月摇头。
贺初月上前握住她费劲抬起的手,紧紧的,试图想要将她留下来。
贺初月因为情绪激动,比划的动作大了许多:我不会拿沈家任何东西,也不会接受母亲给我的任何遗产。
沈家的老宅由一栋主楼和四栋副楼连接在一起,占地非常广,其他三栋分别是沈家老大老二老三住,大小是一样的,贺初月这栋是贺傲霜后面吩咐人建的,比较小,适合她一个人住。
小也是对比其他三栋副楼,她一个人住非常宽敞。
沈家的人在讨论怎么分财产,不知道会僵持几天,她只能等。
贺初月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灯火通明的主楼,陷入一瞬间迷茫。
从未设想过贺傲霜不在之后的生活,她以后能去哪?
“你也好意思说啊,不就多回家吃几次饭,一家人都在餐桌上,怎么就成常和小月吃饭,你敢说,我听都害臊。”
大嫂咳了咳,说:“妈把名下财产分成三份,我们三家得到的是一样的,妈也没偏心哪个兄弟。珠宝男人们用不到,我们给女儿备着也行。”
两个女人的音量越来越高,吵得屋内全是她们的回音。
三人面面相觑,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是嘛,打着送吃的名义来套话吧。”
其他两家也有女儿,接受了这个提议。
“你空手来,也好意思说我啊?”
“我们家月月听得见,你们还大嗓门喊,是觉得沈老太太不在了,她一个孤女好欺负?”肖知言从不打太极,说话都是带刺,字字句句往心窝扎。
那一瞬间,似乎又回到十五年前风雪交加的深夜,她被送到孤儿院,站在门口,看着高高的铁栏,对未来充满恐惧。
门后偷听的贺初月压根不知道她们说的珠宝是什么,母亲确实收藏了不少珠宝,有的价值高达千万,有的收藏起来纯属是因为喜欢,不值什么钱。
一道男声硬生地打断她们,尾调微扬,讥讽的意味拉满。
又不是给她们要的,是送给孙女们,再合理不过。
贺初月不会拿贺傲霜的任何财产,包括珠宝,这也是昨晚答应过她的。
三人认出是贺初月的新婚丈夫,肖知言。
她们也不是简单人物,虽说是妯娌,为了自己小家的利益,明争暗斗少不了。
“大嫂二嫂好了,进屋就别吵了,会吓到小月。”三嫂站在中间拉架,差点被两位嫂嫂甩出去。
“各位,你们在我们家客厅密谋不太合适吧?”
“大嫂二嫂,妈现在状态不好,就算我们追着小月问,她也回答不上来啊。”三嫂想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大嫂死鸭子嘴硬:“你以为谁都像你么?你一直惦记妈收藏的宝石项链,别以为我不知道。”
声音尖利,贺初月耳朵忽然被刺一下,耳膜钻疼,似乎要裂开。
贺初月听出是肖知言的声音,瞬间安心,也不躲了,悄悄地伸头偷瞄楼下的情况。
“你实话实说吧,是不是为了妈的珠宝来的?”二嫂叉腰问。
恐怕连住在这栋小洋楼的权利也没有了。
“我常和小月吃饭,不整虚的。”
一个嫂子她都应付不过来,更别说三个。
贺初月躲在门后不敢出声,假装不在家。
二嫂油盐不进,懒得干耗下去:“行了三弟妹,你别装老好人,你每次看到妈戴那副祖母绿耳坠,都不会眨眼了,想要就直说。”
被当面揭穿,还是对方的长辈,脸红到脖子,微微偏开头,躲开肖知言的打量。
“不知道小月用餐了没,我送点吃的,不行吗?”
“我听说小月回来了,来看看她,你来干嘛?”
贺初月想了想,干脆躲起来好了,她不想和三位嫂嫂起冲突。
‘嘭’一声,大门被暴力挤开,接着是吵架声。
她在屋内走一圈,紧张得心脏乱跳,得抓紧赶在她们上楼前找个安全的角落藏好。
“二少你言重了,我们是她嫂子,她怎么会是孤女。”三嫂被推出来打圆场。
肖知言哂笑:“是嘛?珠宝都是留给女儿的,那——算我们月月一份。”
三人脸色黑一阵白一阵。
“舍不得就不要装大义。”肖知言越过她们往楼上走,“好走,不送。”
贺初月躲回房间,认真听外面的动静。
贺初月感觉自己听错了,看向唐慧敏半晌没出声。
她不知道这句话对多少人说过,又或者梅清雪所说的只是个烟雾弹,但在唐慧敏的眼睛里,她清晰地看到了乞求和焦急。
仿佛一把利刃闪过的寒光,生生刺入她的心口,叫她浑身木讷,只留那抹震撼震碎心尖多年前竖起的旗帜。
“初月,你帮帮唐姐,行不行?”
唐慧敏是她在这个行业的领路人,她圆滑却重情义,性格张扬潇洒,贺初月进HC这么久,从未见她如此放低姿态。
僵持许久,她收回视线,最后也没有问出口,但也没答应。
喉间干涩地像是被烧火棍划过,分裂沙哑。
她知道这件事非要她去完成,不然HC受到影响也会影响她。
肖知言和她毕竟不是真的夫妻,当时去查他的资料都只寥寥几页,相关采访更是少得可怜,再加上这段时间的相处,贺初月知道肖知言肯定不喜欢过度曝光,也没资格强迫对方?。想着回家先试试他的态度,不行再另想它法。
唐慧敏以为她不愿意,又磨了好一会儿才离开,留她自己坐在办公室。
窗外的天已经暗沉,城市的路灯点缀着,却因为未全暗的环境显得那抹灯光累赘。
桌面的手机亮起,她看过去,肖知言的消息就在那里。
[我到了,回家吗?]
第 29 章 love moon·029
“今晚想吃什么?”贺初月上车后,主驾的人问道。
系着安全带的动作放慢,贺初月看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家里吃,今晚我们出去吃吧。”
肖知言没意见:“去哪儿吃?”
两人去了上次那家火锅店,在位置坐下后,贺初月试探问:“你和展翼的主编很熟吗?”
“不熟。”肖知言拿过她旁边的杯子到满水,再放却是离她稍远的位置,“在校方安排的一次采访上见过。”
她点点头,思索着怎么旁敲侧击的开口,手上无意识去拿杯子就要喝,手背一热,她看向手的主人。
手背被压着放下,指尖一空,杯子已经被对面的人接过。
贺初月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他视线落在贺初月那双迷茫的眼睛,责怪的话忽地停在唇边,他抿着,只道出一个字:“烫。”
接到肖知言特助打来的电话时,贺初月正在带着人加练。
“贺小姐,很抱歉打扰您,”温和的男声彬彬有礼的问着,“方便告知一下您现在的位置吗?”
贺初月朝身后跟着她一起训练的女生们比了个手势,就往走廊尽头走去,一边走,一边随手扯掉橡皮筋,一头黑色长发柔顺散开,“我现在在华音,请问有什么事吗?”
心里有个不妙的猜测让她不安,她还想说点什么,但电话里的温和男声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那贺小姐稍等,二少爷随后会去找您。”
“如果他有需要的话,我可以过去!”贺初月飞快的将委婉的拒绝说出口。
出于某种无法言明的原因,贺初月并不想肖知言出现在舞团附近,更不想让舞团里的人知道自己和他的关系。
但助理显然也做不了肖知言的主,只能遗憾的告诉贺初月,“二少爷已经在路上了,大概四十分钟后到,麻烦您等一下。”
听出了他的为难,贺初月沉默了一下,垂下的眼睫颤了颤,最终还是轻声说了一句,“好,知道了,我会准备的”。
挂断电话,贺初月望着走廊发了一会儿呆。
这个时间,楼里其他练舞室人都走了,只剩不远处属于她的那间还亮着灯,长长的走廊往前延伸,黑暗蔓延,看不见终点。
未知又危险。
像肖知言。
贺初月没待太久,很快回去和文嘉她们宣布训练结束,等确定她们都走了,她才快速的收拾好自己走出舞团大门,又特意找了个角落,静静站着等肖知言。
肖知言到的比预计的快。
在晚秋的凉风初初刮过,贺初月抖了抖脖子,将风衣已领衣领竖起来挡风时,透过衣领的缝隙,看到了从街头一路炸到街尾的银灰色迈凯伦。
造型夸张的跑车像一条速度飞快的鱼,猛然停驻,悬浮在她面前。
贺初月咬了咬唇角,不是很想上这辆过分高调的车。
然而驾驶座上的人却没什么耐心,见她踟蹰,极快的按了两下喇叭。
车门缓缓升起,露出他浓黑的眉、漆黑的眼,沉沉看了她一眼后,克制的问,“怎么,还要我下车请你?”
贺初月唇角紧抿,不敢再迟疑,不着痕迹的将风衣领子往上扯了扯,几乎完全遮住那双极具标志性的清冷眉眼后,这才飞快的跑上前,顶着周围人明里暗里看过来的视线,低着头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车门迫不及待的关上,她自然也没有看到,不远处的人群里,有人举着手机,咔嚓的拍下了她上车这一幕。
很快,某个知名社交软件里,一个标题名为《这就是芭蕾舞女演员的终极梦想吗?》的帖子出现在首页。
开篇放的图,俨然正是不久前发生的情景。
照片上,身穿浅色风衣的女生高挑纤细又挺拔,虽然看不见脸,但一身气质出众,配合着不远处华音门口的标志,身份呼之欲出。
帖子里,博主用夸张的语气描述着那辆全球限量的银灰色超跑高昂的价格,又批判了一番拜金的社会现状,帖子的最后,写了一句引人遐思的话,“所以说,舞蹈生毕业后,都在做什么工作呢?”
在以女性用户为主的社交平台上,他这爹味十足的一篇帖子自然是被女生们骂的狗血淋头,但这人为了流量,竟然硬抗着不删。
不过,社交软件上每天出现很多热点,这个帖子热闹一两天后,自然也淹没在了层出不穷的新鲜事里。
没什么时间玩社交软件的贺初月自然不知道这件事。
实际上,被人恶意揣测带来的伤害,远远不如此刻身侧的人带来的压力大。
极其拉风的银色跑车继续在街道上发出震耳爆鸣,一路引发无数人侧目,但密闭的车厢里,却诡异的沉默着。
贺初月端坐在副驾驶上,目视着前方,一副对京市的街景很感兴趣的样子,安静的扮演着听话乖巧的情人。
但眼角余光却忍不住一遍遍看向旁边。
一上车,她就察觉到了肖知言的情绪不对。
虽然此刻他脸上仍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但贺初月依旧能从他微微下压的锋锐浓眉、绷的平直的唇角、愈发显得利落的下颌角中,窥见一点他的心情。
他在生气。
但贺初月却不知道为什么。
这种未知让人不安。
即便是那只随意搭在方向盘上,骨骼分明的修长手掌,凸起的青筋也随着时间越发明显,这种不安也越发让人焦灼。
贺初月很想开窗透气。
动了动指尖,却还是放弃了,只是悄悄的松了松竖起来的衣领。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也依旧招来了压抑着不耐的两个字,“别动。”
说完,他好像是觉得自己的情绪太过外露,有飞快的补充了一句,“老实呆着,收好你的小心思,少搞小动作。”
什么小动作?
翻衣领吗?
这一刻,哪怕是神经紧绷如贺初月,也还是被迷惑击中了。
她紧绷着身体,依言不再动弹。
但就算是她不动了,那股扰的肖知言心烦意乱的气息也依旧没有消失。
贺初月挂了电话后出来的急,匆匆的洗完澡吹完头发就出了门,身上都是混合了果香沐浴露后的独特气息。
很香。
尤其是在密闭的狭小车厢里。
但偏偏她自己一无所觉。
肖知言忍无可忍,干脆利落的停了车。
跑车惯性让毫无防备的贺初月身体猛然前倾,差点扑在车窗上。
这一下,就算是再忍气吞声的人,也忍不了心头火气。
坐稳后,她条件反射般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嘴里的话不经思考的脱口而出,“肖知言,你开车能不能小心点!”
熟悉的话,让两个人都沉默了。
贺初月的脑海里,开始高二下学期刚开学时的画面开始浮现。
那个时候她和尚且年少的肖知言已经很熟悉了,少男少女时不时的找机会见面,即便嘴上不说,彼此也都心照不宣。
因为他无底线的纵容,她被规矩死死压住的脾气也很有些见风就长,逐渐的学会了生气。
有一次,肖知言神神秘秘的忙活了好几个通宵,靠着自学,用捡来的材料一点点的改装了辆摩托车,在那群一起鬼混的少年中还是独一份,实在拉风得不得了。
从这一点来看,他的审美倒是十年如一日的没变,稳定的一如当初。
骑上那辆摩托车,肖知言自以为帅气的来找她,兴奋的邀请她一起体验刺激。
贺初月自然不肯。
她怕疼怕死,更重要的是,嫌他的车丑。
被嫌弃了,肖知言也不生气,反而跃跃欲试的递了一个脏兮兮的头盔给她,拉着她就跨上了车。
只开了一小段路,贺初月就在道路两旁飞快变成线条向后掠去的夜景中尖叫的停不下来。
肖知言大笑着停车,惊魂未定的贺初月也是像现在这样,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后,颤着声音骂他,“肖知言!你开车能不能小心点!”
“行行行,小公主,都听你的。”
肖知言无奈举手投降,回去的路,是硬生生推着那辆改的张牙舞爪的摩托车走回去的。
或许是年轻,也或许是那晚的风格外温柔,两个人在冬夜里走着,居然不觉得远,也不觉得累。
等把贺初月送到离她家不远的地方,满身意气、桀骜不驯的少年才低下头,看过来的漆黑瞳孔里,满满都是她,“怎么样,初月,喊出来之后,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年少的贺初月听的几乎落泪。
她也只是几天前随口向他提过一句,洛桑芭蕾舞大赛快要开始了,魏岚替她报了名。
她没说的是,即便以贺初月的天赋和苦练出的技术,洛桑夺冠早已是板上钉钉,但魏岚依旧焦虑的不行,和老师商量后,停了她的文化课,将舞蹈训练量翻了倍。
母亲的焦虑,让贺初月压力很大。
很累,也很疲惫。
没想到,眼前的少年将她的一切变化都看在了眼里,又悄悄的熬夜改装,就为了能在她稍微有空的时候,带她出来兜兜风。
虽然那辆车真的很丑,二月的晚风很冷,但那天晚上的少年却很暖,很耀眼。
那双盈满笑意的好看眼睛,贺初月记了好多年。
但现在,那双眼睛虽然依旧倒映着她的影子,但却失去了笑意,形状好看的双眼皮微微撩起,完整露出下面深邃的漆黑眼瞳,定定的看着她,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他不说话,密闭空间里的沉默便格外让人难捱。
贺初月脸上恼怒的表情定格,逐帧变成了尴尬和无措。
用力咬着唇内侧嫩肉,贺初月纤长的睫毛快速扑动,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蝶,她不安的动了动脚尖,小声补充了一句,“我是说,安全第一。”
一直面无表情看着她的人原本平直绷紧的唇角扯了扯,露出一个带着冷意的笑,他倾身凑近,宽阔肩膀带来的压迫感如有实质,贺初月本能的往后退,直到后背紧紧贴上车窗。
避无可避。
肖知言的视线落在她那张不足巴掌大的苍白小脸上。
她有一头黑直柔顺的长发,平时光滑又蓬松,但今晚许是出来的急,她的头发没完全吹干,漆黑的鬓发濡湿,沾在雪白脸颊上,黑的愈黑,白的愈白,对比格外明显。
而洗过澡后带着热意的潮气从微微敞开的风衣领口缓缓蒸发,那股让肖知言心生燥意的清淡香气也随之而来,无处不在。
肖知言的目光落在她不小心露出的那截白皙纤长的脖颈,喉结不住上下滚动。
在贺初月紧张的眼神下,他慢慢伸手,执起散落在她胸前的一缕湿发,不疾不徐的凑到唇边闻了一下,终于悠悠下笑开了
“贺小姐,你这么说,是想和我重温旧梦吗?”
“没。”
她转过去,见人背对着她索性也没再动,只问:“那你记得大食堂旁边总有橘猫和三花打架吗,橘猫每次打不过,还各种丑照。”
肖知言目光软了软,启唇:“记得。”
贺初月像是挖通了什么,难掩兴奋,又问:“那你记得体育学院有个男生跑到化学系找系花告白,结果被系花五大三粗的男朋友吓地连滚带爬跑回去的吗?”
当时这件事还在学校引起不小的后续笑料。
体育学院的男生还为了这次告白提早就在京大的论坛预热,约定好时间地点后不少人前来围观。
贺初月记得,当时评论出点子的、撺掇直接求婚的不在少数,但愣是没有一个人告诉他系花有个肌肉型男友
当时不少人直播、录视频,还有人把他最后落荒而逃是的照片做成表情包,用在各科老师挂科前的群聊里,求放过。
往事涌上心头,贺初月笑出声,肖知言背对着她,唇角因为她的绘声绘色早就绷不住,现下也随着她荡开笑意。
“记得。”
一瞬静默,贺初月嘴角的笑慢慢消失,她迟疑地看着眼前的人,握着被子的手已经出了薄薄一层汗,道:“那你记得黄钰茗吗?”
第 30 章 love moon·030
“她是谁?”
男人的身形动了下,衣料摩擦时,她忽然闭上眼,语气也是不自然的绷紧。
她提醒:“你大一开学的时候帮她提过行李箱。”
“没有。”
贺初月眼皮一颤,仍是没睁开,“没提过?”
“没有这件事,也没这个人。”
“你骗人!”
贺初月将那支箭保存了起来,放在玄关处当装饰品。傍晚时分,她从庄缚青那要来了肖知言的联系方式,他的微信头像极为简约,是一只坐在草坪上的捷克狼犬。
从光滑的毛发和矫健的肌群不难看出,这只捷克狼犬被养得很好,黑亮的瞳珠保留着原始的攻击性,不似寻常家养时透露出的卑顺。
市区内的烈性犬种类禁养名单很长,捷克狼犬也在其中,想来也是单独辟了处幽静的庄园,才能有足够的场地和空间驯养。
披在肩侧的软巾顺着柔滑的肌肤向下滑,察觉到一阵凉意,贺初月正打算关掉图片,这才注意到左下角黑黄相间的斑点,约莫也是一种动物。
虎斑猫?亦或者花豹?
可惜图片里暴露出的信息太少,无法做出准确判断。
通过社交圈头像往往可以判断出对方大致的个性,不过越是位高权重的人,也就越善于伪装,贺初月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去分析,只是意外,肖知言竟然喜欢养宠物。
当然,他的宠物也如主人一般,充斥着危险,野性,凶戾。
拒人于千里之外。
贺初月指尖翻飞,在好友申请备注里留下两个字——“还债”,刚发出申请,系统弹出提示:【由于对方隐私设置,你无法通过名片将其添加至通讯录】?不过想想又觉得还是算了,狗是忠诚性极强的动物,要是她三分钟热度过了,不想再继续养了,对它不公平。
人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缘聚缘散,都能宽慰释怀,动物却很难,有的甚至一生只认定一位主人。
“阿初阿初,入夜在甲板上有焰火表演!听说肖夫人赞助了千尺玉,足足上百发呢,要不今晚别走了!”
正窝在太空舱座椅上刷手机的庄晗景忽然兴奋地蹦起来,晃着贺初月的手臂,以至于她手抖,不小心点了添加好友的按钮。
下一秒,系统自带的聊天界面弹出来。
[你已添加Abyss,现在可以聊天了]
[Abyss:?]
贺初月不信邪,又用手机号搜索了一遍,仍旧是同样的结果。
禁止搜索,也禁止名片添加。
也就意味着,能够在肖家太子爷好友列表的人,都是来自于他纡尊降贵地主动添加。
难怪庄缚青毫不犹豫地将肖知言的微信推过来,估计也是存有几分想看她吃瘪的心思。
她摁灭手机,不再看微信里接二连三冒出来的群消息。
她起了一点恶劣的玩性,没有向他摊开牌面。
“我才来京市不久,也就是跟着晗景来见世面,感受一下城市的繁华。”
庄晗景气喘吁吁地赶过来时,正巧听到这几句,表情登时变得古怪。
贺初月转身牵住庄晗景,晃了下她的手臂。
两人一起长大,贺初月什么心思,庄晗景瞟一眼就明白了。
尽管搞不明白贺初月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庄晗景还是配合地笑,“知哥,阿初她性子比较直,要是说错了什么话冲撞了您,您别放在心上。”
也不知道这份言论有没有骗过肖知言,他眸色平静,反应也很淡。
“我还不至于跟小姑娘计较。”
虽然小他五岁,但贺初月的确算不上什么小姑娘,小霸王还差不多。
所幸肖知言没有想到那边去。二十分钟前,宴凛推来了肖知言的微信。
该不会是为了等她主动加好友,特意取消了那一大堆申请限制吧?
贺初月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她一时兴起,想用坏心思逗逗他,故意让他帮她拉上晚礼服侧腰后拉链,他冷着一张脸,将周遭的空气都冻得僵硬几分。其实那时,她已经做好了被他拒绝的准备,出乎意料的是,他明明看穿了她的企图,仍旧清醒着自投罗网。
肖知言的指腹很烫,哪怕克制着保持着绅士,掌心未曾触及过她的肌肤半分,隔着那层单薄如蝉翼般的布料,存在感仍旧十分鲜明。
大概是从未有人向他提出过这样的要求,肖知言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可以带有一点不自知的粗暴,让人轻易便能联想到,像他这样骨子里都透着强势、傲慢的男人,陷入欲望的漩涡时,会是怎样的强势、掠夺。
气氛升温到最意乱情迷之际,贺初月匆忙逃离,连声肖肖都没来得及道。
戛然而止才让人回味悠长。
对彼此而言皆是。新的电话打进来,肖知言看了眼,说:“和国外客户有视频会议,你先睡。”
“已经休息了,有事明天亲自给她打电话说。”
电话另一端噤了声。
“我说的不是实话?”他笑着逗她,“哪句、哪个词错了?”
事发至今,她没有接到任何一个电话和一条短信,也不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折腾一整天,贺初月困了,房间只剩下她一人,不再绷紧神经,躺下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听完肖知言的话,后知后觉她心空缺的那块是什么。
“睡好,被子里闷。”肖知言将被角掖好。
很明显睡过的痕迹,但上面没有任何温度,肖知言应该是回房休息了,但又在她醒之前离开了。
安排什么她去做就好了,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起先有点失落,渐渐的,对此麻木了。
因为不会说话,不能参与讨论,更发表不了想法,大家习惯性忽略她的意见,全都直接安排,她只需要接受结果。
对面贺傲霜脸色很差,不停地干咳,问她:“昨天没给肖二添麻烦吧?”
“这是你们和她的事,我不干涉,也做不了她的主,不必对着我说好话。”
“妞妞,就算你们结婚了,你也不能给他添麻烦。”贺傲霜说,“以后到了江都肖家也是,乖乖做到你该做的,不能总麻烦别人。”
早上九点,贺初月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记忆和昨晚对接上,先去看身边的位置。
贺初月指了指电话,提醒他专心。
贺傲霜的电话打进来,贺初月惶恐接通,在镜头面前垂下头。
电话内容引起她的注意,又往外挪一点。
听得出,是在给她撑腰。
往前十五年,她在沈家要做的是言听计从,往后去到肖家做好自己的本分即可。
贺初月抿唇不说话。
贺初月蜷起被子,用行动拒绝回答。
“你知道就好,藏都条件差,你身体受不住,明天回京北。”贺傲霜说一不二,“我让顾管
贺傲霜苦口婆心说:“妈说这些都是为你好,你也不想被人厌烦吧。”
贺初月睡的位置离阳台近,裹了裹被子,露出半颗脑袋。
贺初月点头。
“周教授如果没事我先挂了,夜深了,我们夫妻也是要休息的。”肖知言说完挂断。
贺初月往被子里拱了拱。
贺初月眼睛蒙在被子里,看不到此刻肖知言的表情,只能从语气判断他的情绪。
肖知言的回答很不客气,甚至有些轻蔑。
贺初月: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回想起险些吻上去的那一刻,贺初月怦然的心跳隐有复苏之意,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复,于是将手机切回主页,指尖轻轻收紧,状似不经意的回庄晗景:“哪位肖夫人?”
“肖知言他妈呀,也是肖砚庭第三任妻子。据说是情人上位,把原配逼到净身出户,网上都快扒烂了。”
庄晗景作为十级互联网冲浪选手,这些八卦信手拈来,“每次现身不是晒超大克拉数鸽子蛋,就是晒稀有皮包。而且超级势力,听说筛选儿媳的标准是必须门当户对,少一点都不行。”
没有了身份的阻碍,贺初月就像是藏匿在暗处的猎豹,连神态都变得松弛月多。
肖知言又接了个电话,一位身高腿长的年轻男人疾步走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看样子应该是他的特助。
能够成为太子爷身边的特助,处事必然滴水不漏,向庄晗景和贺初月表达完歉意后,肖知言准备离开。
通体漆黑的劳斯莱斯已在楼下备好,随时等待着。
肖知言一行人走的是电梯,贺初月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从楼梯通道赶过去,在他倾身上车前,蓦然叫住他。
“肖先生。”“不是吧!你在底下跟肖知言说了那么久的话,竟然没有提出把残卷买过来?”
庄晗景对她今晚的这种操作非常不解。
回到包厢后,贺初月也没了继续参加拍卖会的性子,让主厨提前将餐品上齐,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几支盛得正艳的芬德拉插在铜瓶中,氛围感很浓。
“不是买,最多也就是借过来看看。”
“当然,我没提这个诉求。”
贺初月顺手拍了张照片,不疾不徐地给她倒了一点红酒,“宝贵的时间只有随心所欲地浪费,才能体现它的价值。”
庄晗景没谈过恋爱,就连dating都是贺初月在背后当军师,对于那些你进我退的暧昧推拉技巧一窍不通,也听不明白,不过苗头还是能看出来一点。
“真看上肖知言了?”
贺初月从不在庄晗景面前避讳心思,“倒也算不上。就是觉得他一身傲骨跟我犯冲,让人想折碎。”
贺初月的确很喜欢肖知言这款,不过两人井水不犯河水,最初也没想过主动招惹,现在最多算感兴趣的阶段,打发时间而已。
庄晗景接受能力良好,既然该提醒的话都说了,也没必要扫兴,反正不管发生什么,她都站姐妹。
不过就是可惜了傅斯年这根好苗头,她还挺磕清冷外交官cp的。
“别人隐瞒家世,是怕对方只惦记着背景后的资源,肖知言跟你家门当户对,干嘛搞这么麻烦。”
熟悉的嗓音让肖知言脚步微滞,转身便看到她因呼吸不稳而起伏的胸骨。
贺初月的皮肤很白,身形纤薄,胸前的弧度却很饱满,昳丽的脸上泛起一层酡红,在夜色下分外动人。
即便狼狈,也美得惊艳。
似乎是有话要说,柔软的红唇微张。
她不像是会欲言又止的个性,此刻大概只是还未缓过来。
肖知言想不到她竟会为了追上他,穿着七厘米的高跟鞋,从楼梯一路下行。
谁都知道,他不会为了任何意外推迟行程。
此刻竟破天荒地给了她特权,他抬眸朝她看来,低沉的黑眸侵染着夜色的冷冽,“我只给你三分钟的时间。”
或月是觉得这份妥协显得仁慈,会给她一种他可以被随意冲撞和冒犯的错觉,他冷声补充。
“但没有下次了,贺小姐。”
在座位上坐下的肖知言,眼睁睁看着十分钟内近千人的观礼堂坐满了人,一时无言,段泽明却洋洋得意,“我说什么来着,是不是座无虚席?”
他解释:“这场活动是学生自愿观礼,结果没几个人来,给宣传部的老师急得团团转,现在可感谢我呢哦,还有你。等晚上聚餐你也来吧,他请客。”
肖知言和看来的宣传部主任对上眼,对方冲他竖了个大拇指便进了后台,抿唇。
想起今早贺初月似乎情绪不高,他直接做了决定,预备起身:“既然人都到了我就先走了。”
“别呀,听听吧,是讲性教育和情侣相处的,你和贺初月之前异国恋又聚少离多,多听听总是没坏处。”
见肖知言坐下了,段泽明笑嘻嘻的,拿过手机给宣传部主任发微信:[人我给你留下了,辛苦费五十和晚上请客别忘了!]
“”
一个多小时的讲座到了最后的提问环节,肖知言看了眼时间想走,正巧某个学生的问题让他止住念头。
“老师您好,您说恋爱要三观一致才能长久,那我想问的是,我和我男朋友感情很稳定,但我发现我们某些理念不合,这样我们还有以后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