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陆观棋站起身,贺千宸才侧目看向姜桡,询问她的意见如何。
“阿桡,你是如何想的?”
姜桡想着若自己袖手旁观的话,藏在东都的邪祟将会害死更多的人。
陆观棋跟许念可能也在其中,甚至过几日卖云吞,鸡汤面的吃食摊位也都没了。
她思索片刻,语气严肃且认真的说道。
“我不想这座富裕繁华的东都,变成一座死气沉沉的空城。”
贺千宸侧目看向姜桡,他声音低沉而又温柔。
“那我陪你。”
张公乃黑河村的村长,自是要以大事为主,若那孙氏记恨自己,那便记恨吧。
姜桡单手撑着雨伞,并未给予张公想要的态度,她正竖起耳朵认真聆听雨水击落在伞身上的声音,自三人离开孙氏家后,那毛毛细雨变得密集起来,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倾斜下来。
在张公说几句话的功夫,雨水已经形成一道道雨幕,周边的景致也跟着模糊起来。
姜桡瞥了眼脚边朝着低洼急促流淌的雨水,微微蹙起眉心,她发现雨势的大小似是同孙氏有关?
可很快,姜桡就反驳了这个观点。
兴许不是孙氏,也可能是王小虎,毕竟两人是母子关系。
可不管如何,殇魂定是被其中一个吸引过来的,她必须弄清楚事情的起因,才能知晓答案。
姜桡也没打算瞒着:“张公,现在就在解决这邪雨的事情。”
张公瞬间愣在原地,他哪能听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牛二牛家就在那,我带你们去。”
姜桡撑着伞跟在张公身后,她忍不住抬头,略未嫌弃的看了眼贺千宸。
不明所以的贺千宸:……
三人很快就来到大牛二牛家的院子口,张公站在院前喊了几声,一名穿着粗布衣裙的小姑娘才从屋子里探出了个小脑袋,她小心翼翼走出来。
张公连忙开口问道:“大牛二牛呢?我来问问他们前些日子去山里采菌子的事。”
小姑娘揪着手,有些委屈:“阿爹阿娘把他们带姥姥家去了。”
张公不曾想扑了个空,正准备去另外几名孩童家去问问时,却听身后那小姑娘突然道。
林有睇丝毫没有犹豫:“自是怎么对付那假道士,就怎么对付王小虎。”
姜桡抿着唇,她想了想:“这场邪雨的罪魁祸或许并不是王小虎。”
“不可能!”林有睇声调突然拔高,甚至有些尖锐刺耳:“我阿娘说了,王小虎是遗腹子,是不详的存在。”
遗腹子是指怀孕妇人于丈夫死后所生的孩子,在众人看来,遗腹子是不详的存在,乃天煞孤星,会带来灾难的。
姜桡那双漂亮的葡萄眼露出一抹错愕的神情,她突然反应过来,林有睇的话是有冲突的,她阿娘既如此厌恶王小虎,那在家中定没少说孙氏与王小虎的坏话。
作为家中一份子的大牛二牛自然耳濡目染,他们定是不会好好的同王小虎去采菌子的。
姜桡的目光再次落在林有睇的身上,带着审问的语气质问道:“三人采菌子时,可有发生什么?”
林有睇下意识躲避姜桡看过来的目光,她低着头,然后晃了晃脑袋。
姜桡则继续追问:“采菌子时,小虎年纪最小,大牛二牛可有细心照顾他?”
林有睇也并未多想,轻轻“嗯”了声。
这声轻“嗯”也让姜桡笃定林有睇在说谎,或许从一开始她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一直在误导她跟张公!
姜桡心里头既觉得气愤又觉得后怕。
若她信了林有睇的话,认定问题就是出在王小虎的身上,结果不敢想。
张公也察觉一丝端倪,他小心翼翼问道:“姜姑娘,怎么了?”
姜桡冷声呵斥:“她一直在说谎。”
林有睇猛的抬起头,随即大声反驳:“我没有!”
姜桡直勾勾盯着林有睇那露出慌乱神情的双眸:“你阿娘说小虎是遗腹子,是不详的存在?”
林有睇立马辩解:“这话不止我阿娘说话,村里其他婶子也这样说。”
姜桡脸上露出一丝不悦,半分脸面都没给林有睇留,直接陈述事实。
“你阿娘既如此厌恶小虎,大牛二牛又怎会细心照料小虎,那天你并没有跟在三人身后,更不知发生了什么,方才所说的一切不过是你的胡编乱造。”
林有睇脸色瞬间变的苍白起来,无比慌乱的揪着手指,那天她的确没跟在三人身后,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之所以这样说,是认为王小虎本就是不详的存在,若他死了,兴许笼罩在村子上方的雨就停了。
到时候,阿爹阿娘的目光也会落在自己身上。
她林有娣就是黑河村的恩人。
张公万万没想到林有睇胆子竟这般大,竟敢胡言乱语,连连仰头叹气,脸上更是露出一副极其失望的神情,林有睇下意识求助那看着如仙人般的男人,可对上那双幽深的眼眸,不禁打个寒碜。
既无法从别人那得到答案,姜桡决定自己去找。
她心里有种强烈的感觉,只要弄清楚那日采菌子到底发生什么,兴许就能找到怎么解决殇魂的办法。
姜桡要去山脚下,去寻着王小虎那游走的魂。
她看了眼跟过来的张公:“张公,我们要去山脚下寻魂,你同行的话会不方便。”
既说不方便,张公也不好厚着老脸跟去,只能站在原地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才幽幽的叹口气,只希望姜姑娘能早些解决此事。
若不然,黑河村的村民都快过不下去。
离黑河村最近的山就在祠堂后,姜桡瞭望悬挂在祠堂正门那在风雨中飘摇的红灯笼。
半响,她才开口抱怨着:“这一百两可真是不好挣。”
姜桡伸手扯了扯贺千宸那干爽的衣角:“快帮我撑着伞,我数数有多少黄符。”
黄符就是她保命的家伙事。
更何况待会要去山脚下找魂,指不定会碰到那只殇魂,姜桡总得要做好充足得准备才行。
贺千宸伸手接过姜桡递过来的雨伞,将其撑在上空,那双细长的丹凤眼直勾勾盯着面前神情认真的女子。
“阿姜可真是心善。”
他声音低哑沉冷,辨不出是恭维还是讥讽。
姜桡数黄符的手一顿,她抬起头,看着毫无作用的贺千宸。
“什么心善,我这是为了那一百两,难不成以后喝西北风过日子!”
姜桡歪着脑袋,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贺千宸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尤其是那双好看的丹凤眼中的阴骘,吓得她立即低下头。
算了!惹不起!
姜桡将数好得黄符再数了一遍,正准备拿回自己的雨伞,却被贺千宸避开,他伸手将姜桡那把雨伞丢弃一片,而后将手中撑的这把缓缓挪了过去。
贺千宸握伞的那只手的衣袖滑落而下,露出细白的腕部,那大拇指的指腹则不着痕迹磨蹭着伞柄,
“我来替阿姜撑。”
快想想,昨晚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用灵识封印了听觉,所以那古怪的哼吟声对他们造成不了什么危险。
其次就是白雾。
两人当时都站在白雾中,且离的很近,若白雾有问题,姜桡也能察觉的到。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
锦鲤!
那些奇形怪状的锦鲤!
姜桡似是想到什么,连忙脱下鞋袜,在看到昨夜被鱼撞到的地方,已经红肿的厉害。
如果不是灵族的特殊性,换作普通人,脚踝处怕已经是少块肉。
而最为诡异的是,她竟感受不到伤口处疼痛,哪怕用力摁了摁,都没有什么不适。
不过这也让姜桡心里,冒出一个十分荒缪的猜测。
第 32 章 第三十二章
那群形状不一样的锦鲤!
它们会不会趁自己不注意,把“程千鹤”给吞入腹部中了?
毕竟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何况也只有这个猜测是最合理的。
以“程千鹤”的身手,若是邪祟出手将其掳走,定会有一番激烈的打斗。
但被锦鲤吞下腹中却不一样,只是瞬间,人就可以消失不见。
可这一切只是姜桡的猜测,想要验证,还需等晚上再出去等。
那只亡魂是名个头矮小,身形肥胖的的老婆子,整张脸呈死人的灰青色,银灰色的长发凌乱的遮挡住面孔,只剩下那双被黑色瞳孔占据的双眼,双手正死死的捁紧赵氏的脖子。
许是察觉到姜桡的目光,抬头看了过来,嘴角朝耳根扩大,露出一个极其“和善”的笑意。
“你是来帮这个贱妇吗?”
那声音嘶哑且幽怨。
不等姜桡反应过来,那老婆子便伸出黑色的指甲,朝她扑了过来。
姜桡迅速朝后退了几步,右手的食指中指竖起,大拇指紧贴弯曲下来的无名指与小拇指,并大喝道。
“八方符灵听我令,缚!”
两道黄符迅速从挎包中飞出,直接将飞扑过来的老婆子钉在半空中,被束缚住的老婆子疯狂的嘶吼着,不知是不是这场雨的缘故,亡魂的身形竟慢慢的浮现出来。
在场村民们只见姜姑娘脸色突变,紧接两张黄符自个窜了出来,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便见死去的方婆子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村民们哪见过这样的世面,胆小的直接吓晕了过去。
从死里逃生的姜桡心还悬在嗓子眼上,心里明明是怂的要命,但为了维护自己形象,硬着咬着牙坚挺着。
她在心里疯狂默念道。
一百两!一百两!一百两!
方婆子见自己挣扎不开,只能死死的盯着自个儿媳赵氏,开始破口大骂。
“贱人,贱人,是你害的我,定是你害的我,不然好端端的我怎会摔死。”
赵氏脸色苍白,没等她开口解释,屋内突然走出一名中年男子,他目光落在半空中的方婆子,声音哽咽的哀求着。
“阿娘,我求求你,别在说谎了。”
赵氏红彤着眼,急忙拉住自家男人的胳膊,示意他别再说下去。
这话让方婆子似是被什么突然掐住了脖子,只能发出“嗬嗬”声。
那中年男子不顾赵氏阻拦,继续道:“你总说赵氏让你干重活,不给你吃饱饭,可明明家中杂活皆是赵氏在做,米油盐更是被你锁在柜子中。”
他几乎是哭着说出来。
“赵氏是儿苦苦求娶的人,阿娘活着就如此刁难她,为何死了还不放过她。”
“当儿求你了,阿娘!你就放过赵氏吧。”
方婆子那双被黑色瞳孔的占据的眼眸逐渐变红,依旧是不甘的骂道。
“就是这个贱人害死的我。”
中年男子见状,只能抬头看向面前的小姑娘,声音哀求道。
“姜姑娘,可否超度我娘!”
超度亡魂的事,都是姜桡的师傅干的,而超度亡魂是有两个法子。
一是摁着亡魂的头去往生,她见这,手段相当残忍。
二是亡魂了解心愿,自愿往生。
姜桡犹豫半响:“我试试。”
她看着方婆子身上绵绵不断的怨气,再不超度的话,怕是要成为厉鬼。
“八方符文听我令,起!”
话音落后,挎包中的余下八张黄符腾空而起,它们立在姜桡的身后,随时听她的调令。
姜桡看向方婆子,小心翼翼问道。
“你愿去往生吗?”
被两张黄符钉在半空中的方婆子吓得一激灵,她总感觉自己开口说句不愿,那八张黄符会一张一张打过来。
半响。
她几乎咬牙切齿:“愿。”
话音落后,方婆子身上那些怨气似是被阵风吹散,整个魂体慢慢化为点点荧光。那一刹那,方婆子脑海浮现年幼的自己依偎在阿娘的怀里,听着阿娘哼出的童谣。
在彻底消失不见的瞬间,她同自己释怀了。
姜桡连忙收回那八张黄符,她有想到,自己第一次超度竟如此的顺利,
而站在身后的贺千宸只觉得眼前一阵刺眼的金光闪过,他微眯着眼,神情隐晦不明。
这时中年男子与赵氏冲着姜桡鞠躬一拜表示感谢,那些胆子小的村民们也都寻个理由急忙忙离开,生怕又瞧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姜桡将八张黄符塞回挎包中,继续环顾四周。
很快就在面前院子的左侧处发现一抹水银般水渍,那是殇魂所遗留下的痕迹。
她走过去,思索着这地方有什么吸引殇魂时,便听见张氏开口说道。
“前些日子,我夫君同城里的酒楼谈了笔生意,要收许些菌子,当时送菌子的村民们皆都站在这候着,可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姜桡摇摇头,眉心却微微蹙起,她怀疑这只殇魂一直跟在某个村民身边,她突然想起那道很轻很轻的哭声,不由侧目看向跟在自己身边的贺千宸
空气中那越发浓郁的腥臭的气味让贺千宸眉心蹙紧,这气味让那些陈旧的记忆如海浪翻滚而起,那双细长丹凤眼中冷意森然。
心中萌生杀意的瞬间,额间荆棘的罪仙印突然发烫。
贺千宸清晰的感觉到心脏被长满长刺的荆棘紧紧包裹着,生不如死的痛意让他脸色苍白如纸,看起来极其的吓人。
这一幕让姜桡露出错愕的神情,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一副快要死的样子!
她立马慌了起来,并压低声音,十分担忧道:“贺千宸,你是哪不舒服吗?”
姜桡倒也不是关心,而是焦急,毕竟两人脚上还连着铁链子呢!!
鬼知晓他若是出了事,自个有没有影响。
贺千宸缓缓抬起头来,他忘了有多少年没听见有人唤这个名讳,只觉得陌生的厉害,他忍不住勾起嘴角,讥讽天道烙在额间的罪仙印。
心中杀意散去,包裹住心脏的荆棘也随之消失。
张公也被这一幕吓得不行,他忍不住心里嘀咕,没想到贺公子年纪轻轻的,身体竟这般虚。
真是太可怜了。
张公满脸担忧:“要不贺公子先回去歇息?”
话音刚落,姜桡急忙开口反驳:“不行!”
她可是把两人不能离的太远,否则那荆棘会从血肉中生长出来的话牢记在心。
这时贺千宸声音温和的解释:“让张公费心了,不打紧,我歇一会就好。”
姜桡:\"……\"
张公闻言,欲言又止的看了眼姜姑娘,毕竟是两小口的事,他掺和进去像什么话,索性眼不见为净,走在最前面带路。
黑河村占地面积极大,人口近百。
从村口的左侧是村民平时洗衣的小池塘,继续向前,是一排排坐落无序的扎着篱笆的小院子,村中心伫立一棵百年大榕树,本应嫩绿的叶子泛着黄,打焉耸拉着。
村中心后方依是村民们修建的院子,村尽头则是用青石砖修建的祠堂,那骗人的老道士还丢在里头关押着呢。
三人绕着村子走一圈后,那日头正跌进西山,飞溅而出的余晖,染红周边的晚霞。
可村内的雨势忽变得急促,将油纸伞砸的“哒哒”作响。
姜桡将手中油纸伞抬起,忍不住将手伸出去,那豆大的雨水砸落在手心生疼生疼的,也不知为何,她又想起那道很轻的哭声。
张公恨不得姜姑娘能早些解决这邪雨,可见天色渐晚,雨势又变大,只能开口道。
“贺公子,姜姑娘,这天也快黑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张公将两人带回自家院子,待用完饭后,张公的儿媳妇便将姜桡与贺千宸领到一间屋子门前,正准备离去时,却被姜桡开口喊住。
“嫂子,我们是住一间吗?”
张公儿媳妇理所当然道:“这夫妻自然是要住一起,同床共枕。”
姜桡?!!
姜桡偷瞥了眼许念的神色,犹豫片刻,才认真道。
“许念,当初就算我没出现,你也会活下来,没有陆观棋,你也能走出上河村。”
“有些路不一定要有人陪着,你才能继续走下去,有些风景一个人看,也依旧很漂亮。”
这番话让许念直接呆愣住,她觉得这些话有些难懂,可又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松动。
许念双手下意识握紧,她鼓起勇气,问出一直想要问的问题。
“能像,姜姐姐,那么厉害?”
姜桡用力点点头:“当然能!”
这让许念心里忽然没有那么难受了,她觉得一个人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自己还有半锭银子,那可是很多很多的钱,回去买一间小院子也有剩呢。
姜桡似是想到什么,她凑到许念耳边轻声道。
“正好,姜姐姐需要你帮一个忙。”
第 33 章 第三十三章
酉时。
散发着金色光芒夕阳慢慢坠入,飞溅而出的霞光染红周边云彩,瞬间红光遍野,显得大半片苍穹是如此的绚丽多彩。
东侧的暗夜正在蔓延,只稍片刻,朝将正片苍穹吞噬殆尽。
姜桡带着许念坐在城外的树枝上,看着热热闹闹的城门口,随着夜色降临后,瞬间变得冷清起来。
夜风袭起茶馆的旗幡,也卷起姜桡的衣裙,她目光盯着东都外的城墙,侧目看向许念。
“怕不怕?”
许念一脸坚定:“不怕!”
这群孤魂被赶入的冥海归墟没多久,共工怒触不周山,天柱折断,天河从九天坠落人间,而后女娲补天。
虽没让人类灭亡,但这场灾难,却导致孤魂遍野。
于是后土化为轮回,从那之后,天地间有了黄泉,也有阴阳轮转。
可那些被赶入冥海归墟城的孤魂却无法入轮回,那座城变成了牢,成为一个冰冷刺骨,永远找不到出口的地方。
归墟中的孤魂成了殇魂,因不甘与冲天的怨气,自那以后,凡是跌入海中溺死的亡魂,它会被这些归墟城的殇魂们伸手拽入深渊,沉入那座冰冷刺骨的城中,成为其中的一员。
可在书中时间线里,千年之前,归墟国被名半仙打开了个口子,里头殇魂趁机逃走大半,而它们的存在,皆会引起邪门且诡异的事情。
就如笼罩在黑河村之上的大雨。
等姜桡回过神,却发现身边的贺千宸没了踪影,她连忙回头找人,却见贺千宸站在后方,正弯着腰,似是要摘下面前那一朵盛开的白色野花。
黑色的衣袍在微风中飘荡,那如绸缎般的黑发亦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将那张由上天精心雕琢的侧脸给遮挡住。
明明是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可他似是将那阳光拒之门外,整个人如深海上的孤岛,全身散发冷冰的气息。
她想了想。
或许这就是反派大佬独特的气场吧。
姜桡哪敢催这个祖宗,见脚踝处的铁链还好好的,她才放心下来,站在原地耐心的候着。
良久久,贺千宸才慢悠悠的走过来,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露出无辜的神情。
“可是让你等久了?”
姜桡连忙摇头:“没有!”
她见贺千宸双手空空,忍不住多嘴:“那花你没摘下来?是不喜欢吗?”
贺千宸似笑非笑道的说道。
“喜欢一朵花,未必要将它摘下来。”
姜桡神情有些惊愕,她想是不是贺千宸失忆的缘故,心性才同原著中相差那般大。
能怜惜一朵花的人,应该没那么坏。
偌大丛林中,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中间距离相隔并不算远,只是在这参天巨树前,两人的身形却显的十分的渺小。
姜桡总觉得贺千宸像是出来郊游的,走走停停,看看瞧瞧,在耐心一次被一次耗尽时,她就开始自我PUA。
毕竟是被关押千年的罪人,这刚放出来是这样的。
先忍忍!
等解除契约,立即分道扬镳。
至于反派跟主角之间的恩怨情仇,那是他们的,跟炮灰可没半分关系。
从丛林中走出来时,视野瞬间开阔,尤其是头顶之上的苍穹更是万里无云,似碧玉般清澈,光瞧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姜桡踩着刚冒着嫩芽的野草,绕路走到右侧稍微宽阔的路径,她记得沿着朝前走,便是那黑河村!
这时站在后方的贺千宸突然开口:“这是要去哪?”
姜桡自然不好说是去寻仇,而是换了个极其委婉的说法。
“回娘家!拿东西!”
她说的咬牙切齿,哪像回娘家,分明是去找仇人干架。
贺千宸也没戳穿,而是安静的跟着。
差不多半盏茶的功夫,就能远远的瞧见黑河村的村口,只是还未走进,便能闻到空气中弥散一股淡淡的腥臭味,那味道像是许些鱼虾堆积一起所腐烂所散发出来的。
这越走进,那腥臭味便越发浓郁,而腥臭味的来源则是落在黑河村内的雨水所散发出来的。
那雨邪的狠。
眼下明明是清空万里,艳阳高照,可若踏入黑河村村口一步,豆大且散发腥臭的雨水便砸落到身上。
而诡异的是,黑河村上空一片黑云都瞧不见,似是在半空中落下,且范围只在黑河村。
姜桡来得正是时候,只见黑河村的村口,一名身着灰色道袍,蓄着白色胡子的老道长正在有模有样的开坛做法。
黑河村村长张公正满脸忧愁,在他身后是今日抬着花轿四名中年男子。
其中一名男子忍不住小声嘀咕。
“张公,咱们听了这老道长的话,给黑潭中的河神娶亲,可这雨怎么还没停,他该不会是骗子吧。”
还未等张公开口,正在做法的老道长却冷哼一声。
“河神娶亲事关重要,关乎生辰八字,良辰吉日,你们随意找个来历不明女子去充当河神的新娘,怎能平息河神的怒……”
话还未说完,姜桡就咬着牙冲了过去,敢情都是这老道长胡说八道,她才遭此一劫。
怒火“蹭”的下烧断姜桡的理智,她上前一脚踹倒设好的法坛,而桌上的东西瞬间滚落而下,用朱砂绘制的符文则被一阵阴冷的风吹的四散开来。
姜桡一身湿漉漉的红色嫁衣,长发大半散落在脑后,另一半紧贴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
她还没有出声呢,底下就有人惊呼。
“张公!张公!是冤魂索命来着!!”
“定是因为我们诓骗她,这才心有怨气的从黑潭中爬出来寻仇的。”
本打算呵斥的老道长瞬间双腿打颤,正打算偷偷逃走,底下也不知谁突然大喊道。
“大师,你快收了她!”
姜桡的目光正死死的盯着旁侧那吓的站都站不稳的老道长,不由冷笑一声,什么老道长,分明就是个大骗子。
在老道长眼里,眼前的红衣女鬼的笑过于狰狞,吓的“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发颤道。
“这冤有仇债有主,老夫可并未害姑娘你呀。”
姜桡被气的牙痒痒,直接开口骂道。
“你未害我!要不是你胡说八道,我能被推入黑潭!”
还莫名其妙招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什么!这是个骗子!”
“我们可是给了他五十两银子,怎能是骗子呢!”
本不想管这件事的姜桡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先装模做样的轻咳几声,目光落在张公身上。
“我也不是什么女鬼,只是有些本事从黑潭活着出来罢了,你们这村子的事也不是不能解决,只是……”
姜桡想着,自己再怎么不济,那还有贺千宸兜底。
张公与在场村民们脸上全都露出震惊与错愕的神情,可想到这姑娘方才那一手,也不像是说谎,的的确确有几分本事。
兴许她还真能解决这件极其邪门的事。
张公也上道:“姜姑娘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就是。”
姜桡一本正经的厚着脸皮,并故作严肃。
“我的出场费很贵。”
姜桡回头看去,才发现她们过来时的路,不知何时已被水给淹没。
显然。
鬼宅的主人在逼迫来到此处的人进去。
“咯吱!”
朱红色的厚重木门缓缓朝将两侧打开,正前方是一大块天然石雕刻的屏风,屏风上面雕刻是些山水画。
虽让人难以看清府邸内的布局,但余光中却也能瞧见树木上悬挂着不少盏白色灯笼
没有后路可退,也只能进府。
姜桡抓紧许念的手向前,在踏入府邸后越过石壁屏风,身后的木门又缓缓关上,断绝两人想要出去的可能。
察觉到许念有些紧张,姜桡轻声安慰。
“不怕,有我在!”
许念抿着唇,犹豫半响才开口道。
“姜姐姐,我感觉,有什么,在看着我!”
其实从踏进这座府邸时,她就有种说不出来的冷意,而且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有很多双眼睛正四面八方的盯着自己。
姜桡有些诧异,她只是觉得这个宅子跟那轻灵的哼吟声般,让人感到阴冷潮湿,除此之外,并没有感觉到有人盯着。
难不成,因为许念是普通凡人的缘故?
姜桡连忙从灵宝袋翻出一块发光的白色石头,并直接塞到许念手里。
“这是护灵石,拥有护魂辟邪的作用,拿着可能会好一点。”
第 34 章 第三十四章
贺千宸没想到在这会看到姜桡,一时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那天夜里,他注意力都在雾气上,等看到那鱼嘴内长满密密麻麻的牙齿时,已经迟了。
回过神,人已站在这座府邸的门口。
在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后,贺千宸几乎是小跑到姜桡面前。
他眼底先是露出一丝欢喜的笑意,可想到阿桡与自己都被困在这破地方,笑容逐渐消失,变成了担忧。
“你怎么来到这的?”
姜桡望着面前的贺千宸,想都没想就上前抱了过去,她语气是掩不住的开心。
“阿鹤,可算找到你了!”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生怕你被那邪祟给杀害了。”
附在油纸伞的王小虎更是急的不行,一直发出“哇呜哇呜”的叫声,若不是伞柄上的镇魂符在,怕早就跳出来冲了进去。
姜桡先试探性朝着屋内喊道:“孙氏?”
见屋内迟迟无人回应,她迅速将手中的三张黄符撒向空中,右手捏手诀。
“八方符灵听我令!御雷凝箭!”
三张黄符在空中呈“品”字阵形,由雷电化为一支支紫色羽箭从黄符中钻出,并迅速朝着漆黑的屋内飞去,可羽箭还未穿过屋内,便在半空中被击碎,化为点点紫色光芒。
姜桡不敢松懈,再次从挎包中抓着五张黄符撒向空中。
“八方符灵听我令,阵!”
五张黄符立即漂浮在姜桡的身侧,静候她的号令。
这时一个小小的人影从雨中缓缓现身,他身上的穿着与打扮同王小虎一模一样,原本平整光滑的左半脸上,多了半截眉毛,鼻子虽完好无缺,但这副摸样依惊悚的可怕。
姜桡心知肚明,眼前的就是她一直要找的殇魂。
殇魂仅有的右眼露出凶光,他边伸手边道:“阿娘,我,我的。”
从天而落的雨瞬间静止在半空中,在殇魂挥手的瞬间,四周的雨珠子瞬间调转方向,并朝着姜桡迅速袭去。
姜桡心中虽有些发怵,但还是硬着头皮来面对,她右手捏手诀,五张黄符瞬间散发金光,那一抹金光亦如坚硬的盾牌,将两人一魂笼罩其,也将雨珠抵挡在外。
可很快,姜桡就察觉不对劲。
这雨水似是有腐蚀的作用,金光也在慢慢的消散,看来不能坐以待毙,得想办法才行。
姜桡并未寄希望旁侧的贺千宸,也好在昨晚画许些黄符,倒也不至于弹尽粮绝,她似是想到什么,低头从挎包中找到一张黄符,上面是用红色朱砂所画的繁琐符文。
“四方符灵听我令,唤炎为牢。”
姜桡使用黄符的威力并没有她师傅那般出色,但胜在于她知晓千万种符文的画法。
这张符文在姜桡面前迅速的自我焚烧,而在正前方,一座被汹汹烈火包围的笼子慢慢显现在正前方,与此同时,周边的金光也逐渐暗淡,一滴雨水狠狠的砸落在姜桡捏手诀的右手的手腕上,钻心的疼痛瞬间袭来。
只见被雨水砸落的地方,已经血流不止。
附在纸伞上的王小虎也痛苦的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姜桡不能单指望那张黄符,只能忍痛在抽出五张黄符撒向空中。
“四方符灵听我令,御风成龙。”
五张黄符瞬间腾空而上,在金光彻底散去的瞬间,一道龙卷风平地而起,并将二人一魂笼罩其中,砸落过来的雨珠也被吞噬入内。
号令符灵次数越多,消耗的力气也越多。
姜桡只觉得双脚有些发软,但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火牢,她咬着牙大喝一声。
“镇魂!”
话音一落,冒着熊熊烈火的牢笼从空坠下,直接将那只殇魂困入其中。
在殇魂被困住的瞬间,被操控的雨珠不再朝姜桡所在的方向袭来,笼罩在黑河村的这场雨也在慢慢变小。
不知是因为殇魂源自于海底深处的归墟,还是别的缘故,它似是很畏惧这座冒着汹汹烈火的牢笼,整个人双手抱膝,卷缩在中间,身体更似是快要融化的冰,所露出的肌肤上都黏附着一层水,正慢慢的流淌落下。
看起来极其的可怜。
见殇魂被控制住,姜桡才痛的呲起牙来,她看着手腕处上那黄豆大小的伤口,见从里头冒着森森的黑气,连忙从挎包中掏出一张黄符,将其缠在伤口处。
这时屋内突然传来椅子被绊倒的声音,姜桡抬头便看到孙氏急忙忙从屋内的跑出来,她似是能瞧见烈火牢笼中的殇魂,先是愣一下,随即轻声唤道。
“小虎?”
原本卷缩在牢笼中间的殇魂整个身子微微一僵,他缓缓抬起头来,露出自己真正的面目,原本拥有的五官的脸,此时却那张如同光滑白纸般。
而明明害怕烈火,却还是朝着孙氏所在的方向慢慢走去。
姜桡整个人也彻底呆愣在地,一直以为她对这个书中世界都感到很虚幻,就像是一场随时都会醒来的噩梦,可手腕伤口处的阵痛,还有看见殇魂那张没有五官的脸时,才彻底反应过来。
原本的世界,她是回不去了。
此时,殇魂的双手死死的握住那烈火所幻化的栏杆,那双手被烈火灼烧成黑色,手指头正在一点一点的在消失。
但它依旧不放弃,努力的朝孙氏所在的方向靠近。
孙氏犹豫片刻,她朝前走了几步。
姜桡连忙开口阻止:“它不是王小虎。”
孙氏轻声道:“我知道,它不是小虎,它是小琅。”
她看着对自己伸出双手,似是想要一个拥抱的殇魂,眼底露出一丝心疼。
“小琅,你已经回家了。”
殇魂先是呆愣片刻,那张如同光滑白纸一样的脸上陆陆续续出现眼睛,口还有鼻。
远处的贺千宸见到这幕,脸上先是露出一抹诧异,随即那双漆黑如同你黑曜石般的眼眸微微闪动着,嘴角更是向上扬起,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姜桡则略为震惊道:“殇魂不是没有五官吗?”
这个认知是自然是从原著中那知晓的。
游荡在归墟中的殇魂,会忘记一切,包括自己的脸。
也正因这点,姜桡才没有怀疑昨晚找自己求救的“王小虎”是殇魂。
贺千宸沉默半响,才缓缓开口。
“是,但殇魂一旦拥有五官,便是完成心中执念,重新入六道轮回。”
少有的幸运。
姜桡被震惊的不由瞪大双眼,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殇魂重回六道轮回,那为什么原著中没有讲述过这一点。
可很快,姜桡脸上就露出狐疑的神情,她歪着脑袋打量几眼贺千宸。
“你是怎知晓的?”
贺千宸侧目,在对上姜桡的质疑目光后,满脸无辜。
“不知为何,你询问时,便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姜桡紧紧抿着唇,在看不出贺千宸有什么异样后,才将目光转向被困在牢笼中地殇魂,既是可入六道轮回,那自己是不是能将其超度呢?
而就在这时,孙氏走了过来。
“姜姑娘,你去帮帮那孩子吧。”
这时附身在油纸伞的王小虎听到阿娘的声音后,十分急迫的想从伞中出来。
姜桡垂眸看了眼那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油纸伞后。
“你可知,它差点害死你儿子。”
并不知情的孙氏脸色瞬间变的苍白,想说出来的话也卡在嘴边没有开口,她虽心疼那孩子的过去,但一想到他差点害死小虎,仅有的心疼瞬间变成了憎恨。
“是不是杀了它,小虎才会回来?”
姜桡并未对孙氏态度转变而感到诧异,以往跟师傅去驱邪时,见过的场面可比这还要精彩万分。
“小虎没事,等我超度它,就给小虎叫魂。”
孙氏这才放下心里,苍白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红润,只是在听到要超度那孩子,忍不住小声嘀咕。
“你们走后,我不知怎么的睡了过去,然后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有个孩子在海边上捡贝壳,后不知怎么的,突被涨上来的浪花给卷走,在被卷走的瞬间,我便听见有一妇人唤小琅这个名字,唤他回家,唤他吃饭,那声音越来越焦急。”
随即孙氏话锋一转。
“方才我是瞎了眼,竟会心疼他。”
“早知晓是他害了小虎,让他被那烈火烧死才好。”
姜桡先是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待我超度它,入了那六道轮回,它所做的恶事,自会得到惩罚。”
孙氏闻言,这才没吭声。
姜桡走上前,看着被困在火笼中的那只恢复五官的殇魂,右手捏手诀。
“破!”
话音落后,火牢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而那只殇魂正呆站在原地,青灰色的婴儿肥脸上露出迷茫的神情。
姜桡这才看清楚这只殇魂真正的样子,它头顶着用红色线绑的两个揪揪,身上穿着用针线绣的“虎镇五毒”的红色小肚兜,胖乎乎又呈青灰色的脚丫子没有穿鞋,那脚指头正上下动来动去,似是青灰色的小虫子般。
她故意放低声音:“小琅?”
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讳,小琅歪着脑袋,那双漆黑的小眼珠子更是疑惑的盯着眼前陌生的女人。
姜桡继续道:“你愿去往生吗?”
小琅抿着唇,随即小心翼翼问道:“去了往生是不是就能找到阿娘,小琅本想捡个好看的贝壳给阿娘的,可是贝壳不见了,阿娘也不见了。”
姜桡看小琅的样子,体型跟王小虎差点大小,那可怜的小模样,也怪不得当阿娘的孙氏会心软。
“去了往生,小琅就能找到阿娘。”
话音落后,小琅小小的身子开始慢慢化为点点荧光,在彻底消失的瞬间,小琅似是瞧见阿娘正朝自己走来。
也不知何时。
笼罩在黑河村这场雨彻底停了,原本弥散在空气中那股腥臭的气味也消失不见,随着一阵清风袭来,鼻尖闻的是那淡淡的青草香与泥土的气息。
姜桡侧目看向不远处被王小虎附身的的油纸伞,还有眉眼低垂,透着孤冷的贺千宸,她不由幽幽的叹口气。
贺千宸点点头:“只有选择正确路线,才能找到出口。”
话音落后,他也觉得有些不对。
毕竟每次找到出口,却又回到了起点。
贺千宸离开明白阿桡的意思。
“你是说选死路?”
姜桡那双漂亮的杏眼,正亮晶晶的看向贺千宸,她开口说道。
“既每次选择正确路线,都办法离开这座鬼宅,如果这次选择死路,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贺千宸很认真的思索片刻。
“可若死路危机重重呢?”
姜桡想都没想,就道:“那我们便一起闯过去,将那死路铺成活路。”
这话让贺千宸眼底不由盛满笑意,他嘴角微微向上仰起。
“好!”
第 35 章 第三十五章
对于选择死路,许念也没什么意见,她相信姜姐姐,相信她是不会害自己。
姜桡忽想起跟在身后的两名年轻男子,她侧过身说明情况。
随即问道:“你们还要跟过来吗?”
姜桡不确定选择死路后,那条路上有怎样的危机,所以要先说清楚较好。
若他们不愿跟过来,而且选择别的路,那便各走各的,互不干涉。
刚刚的谈话两人也是听得清清楚楚,什么死路什么活路。
他们犹豫片刻,很快就出现了分歧,一人想继续跟在高人身后,一人却想走向所谓的活路。
后者觉得,选死路那就是在找死。
李广之所以为觉得不对劲,是因为棺材侧身有个不易察觉的小洞口,他差点没被里面冒出的作呕的尸臭味给熏吐过去。
这韩员外如此有钱,怎会给自己亲娘用破洞棺材,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姜桡连忙走上前查看李广所指的地方,似是想到什么,迅速查看棺材上的钉子数量,应是七颗钉子的,如今却只有六颗,其中有一颗应是被人故意给取走了。
她抬头看向脸色不是很好看的韩员外:“你是不是有仇家?”
韩员外不由叹口气:“这做生意的,怎会没仇家。”
姜桡垂眸,紧紧的盯着那小洞口,突然瞥见一抹猩红色,那抹猩红色很快就隐匿不见,紧接着棺材内再次传来咀嚼吞咽的口水声。
她知道,再不开棺,麻烦要大了。
棺材上七颗钉子本对应北斗七星,除了预示人丁兴旺之意,其中也起一个镇魂作用。
如今少了一个,北斗阵被破,人丁兴旺自是人丁衰弱,镇魂成了汇阴聚魂。
可这不是最麻烦的,麻烦的是里面有别的东西。
这银子要少了!
姜桡不敢耽误,叮嘱让李广跟陈千峰加快速度取钉,并在取完的瞬间,迅速朝后退去。
在钉子全都取出来后,李广跟陈千峰几乎是撒丫子跑开。
没有钉子的束缚,棺材盖被里面的东西撞的“砰砰”响,一股无法言语的尸臭味弥散开来,这让不少人都避到厅外,唯有贺千宸不动如山的站在原地,神色不明的盯着全身都紧绷的姜桡。
姜桡目光警惕的盯着已经挪开一角的棺材盖,不敢有一丝松懈,而棺材内的东西似是也知晓,外面的人不好对付,竟开始安静下来。
若这样僵持下去,怕是要等到天黑,那里头的东西才愿出来。
可若姜桡先出手的话,定是会毁坏老夫人的尸首,韩家人怕是要记恨上她。
不过从刚刚听到的声音来判定,老夫人的尸首怕已是被啃咬的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想到这,姜桡决定把决定权交给韩员外。
“韩员外,我先动手的话,棺材里的尸首怕是保不住,我如果不动手,就这般僵持,棺材里头的东西估计会越发厉害。”
姜桡这些话并非是危险耸听,这具棺材已是汇阴聚魂之地,里面东西窝的时间越久,对她越是不利。
尤其等太阳落下山后。
韩员外微微征住,随即露出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
“为众人安危着想,我只能当个不孝子。”
话音刚落,韩琴眼尖便瞧见棺材中露出的一张熟悉且惊悚的脸,本死去的老夫人左脸大部分竟成猫脸,上面黑色的细绒毛发看得清清楚楚,那人脸的眼眶部分深陷,如同黑洞,而猫脸眼眶部分,是一只绿油油的竖瞳,此时正死死的盯着她。
这一幕是如此的诡异且恐怖,以至于韩琴那凄厉的尖叫声卡在喉咙处,怎么也喊不出声,尤其在瞥见老夫人冲着她缓缓扬起嘴角的瞬间,两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胡娘见状,惊呼的扑过去,声音娇柔且焦急:“姜大师,我儿这是怎么了?”
姜桡并未瞧见那一幕,见韩琴晕死过去,只以为是八字较轻,承受不住厅内的阴气。
“让侍女搀扶到外面晒晒太阳就行。”
胡娘点点头,并喊来躲在外面的侍女,将韩琴给搀扶到外头。
还没等侍女们走近,一抹黑影便迅速从棺材中窜了出来,朝着厅外方向跃去,姜桡可是一直盯着棺材的方向,黑影窜出的瞬间,立即大喝一声。
“八方符灵听我令,御雷凝箭!”
而由紫色雷电凝成的羽箭迅速的从的五张黄符中间射了出来,“叮叮叮”的钉入黑影面前,封住它的去路,而其他的羽箭也随之落在黑影的身侧,并将其围在其中。
若是普通的羽箭,这东西早就轻松的跃过去。
但这些羽箭全身包裹着紫色的雷电,雷电之间相互碰撞连接,形成一座紫色雷电的笼子。
与此同时,众人也瞧见那抹黑影的样子。
那是一只黑猫,弓起身子,全身炸毛,正冲着姜桡恶狠狠的哈着气,锋利的尖牙还挂着丝丝血肉,最为奇怪的是,这种黑猫的眼睛同其他猫不同,竟是血红色。
姜桡只是看上一眼,就知晓这只猫躲在棺材里头,已经逐渐成了精怪,若再不解决的话,日后怕是要吃活人血肉。
她右手手诀不变,只是开口道。
“聚!”
困住黑猫的羽箭迅速紧靠收缩,只听一声凄厉刺耳的猫叫声,那只黑猫被发出“噼啪”声响的紫色雷电给挤成一团黑气,最后消散在众人的视野中。
见状,韩家等人才松口气。
解决完差点化为精怪的黑猫,姜桡正准备上前差点韩老夫人的尸首时,却被上前的韩员外给阻拦住。
“姜大师,我阿娘生前最注意仪容,她尸身怕是被那只该死的畜生啃咬得不成人样,定是不想被人瞧见,还望谅解。”
姜桡怎会听不出来韩员外这话中有话,她只能装糊涂,在离开时瞥了眼面前的棺材,这里头肯定藏有猫腻,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殇魂有关系。
韩员外让几名侍从过来,将棺材盖给盖回去,方才被吓的脸色的侍从们犹豫许久,都没敢朝前踏上一步。
这让站在厅外的韩青冷哼一声,对着那些胆怯的侍从骂道:“那畜生已被姜姑娘给打死了,你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犹豫半响,几名胆大的侍从才走上前,用力搬动棺材盖将其盖回去,他们纷纷闭上眼,屏住呼吸,其中一名年纪较小的侍从,忍不住好奇心将眼睛张开一条缝,在看清棺材小部分惨状后,只觉胃中一阵翻江倒海。
姜桡轻轻拽着贺千宸的袖子站在厅外,等温暖的日光驱散身上的阴冷气息后,才开始小声嘀咕着。
“那韩员外肯定瞒了很多事情,咱们得小心。”
贺千宸侧目看着姜桡那蹙眉抿唇的摸样,半响,才轻轻开口:“好。”
这时李广小跑到两人面前,漆黑的眸子中露出无比崇拜的神情,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姜桡。
“姜姐,方才你那招真是太厉害了。”
杨镖头等人也赶了过来,他双手抱拳,带着歉意赔罪:“是我小看姜姑娘的本领,若当时听劝的话,大家也不会遭遇这邪乎的事。”
姜桡连忙摆手,随即开口叮嘱:“眼下趁雾气还没将茶庄笼罩,大家多晒晒太阳,夜里聚在一起也别单独行动。”
她既拿了杨镖头的二十两银子,答应护住他们的安危,自然是要讲诚信。
李广忍不住问道:“姜姐,为什么要多晒太阳呀?”
姜桡解释:“方才厅内阴寒之气过重,大家身上多多少少附带了些,这阴寒之气过重易遭邪祟蛊惑,唯有晒太阳才可驱散。”
众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一个一个排排站在那晒起了太阳。
姜桡拽着贺千宸准备回到之前的院中,她也不能闲着,得画更多的符护身才行,且不说棺材中少颗钉子,棺材内更藏有猫腻,可无论是哪一种,都证明韩家人有问题。
关键最大的隐患殇魂,是半点线索都没。
头痛!
这姜桡刚抬腿,就被身后的韩青给拦住了去路。
“姜大师。”
韩青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似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嘴角上扬:“你方才施展的雷符可卖?”
有挣钱的生意,姜桡怎会错过。
“卖呀。”
韩青价格也不问,十分阔气道:“我要十张!”
姜桡有些狐疑的瞥了眼韩青,语气忍不住兴奋了起来。
“好呀!一百两!”
韩青整个人顿住,许是没想到十张黄符价格会这般昂贵,而站在旁侧的李广更是不可思议的看向姜桡,心里头感动坏了。
姜姐对他可真好!
李广决定了,从今往后要把姜姐当亲姐来对待。
姜桡的狮子大张口并未劝退韩青,他思索半响:“那你在这等着,我去拿银票。”
身后的大厅内,韩员外正在楠木棺材前上香,嘴里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丁氏与胡娘则跪在棺材前,将黄纸一张一张丢进铜盆中,两人低垂着头,看不清楚脸上情绪如何。
没多久,韩青就拿着一百两银票赶过来。
姜桡低头打开挎包,在里头挑选许久,才挑出十张出来黄符,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在看到挎包中那一百二十两银子,姜桡把这辈子伤心事都想个遍,才忍住没笑出声来。
韩青打量手中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黄符:“姜姑娘不会拿假货出来糊弄我吧!”
姜桡瞬间瞪大眼睛,她气冲冲的边从挎包中拿出银票,边恼怒的喊道:“不信就把你的银票拿回去,真以为我想卖给你!”
贺千宸盯着那九张没用的废符,又垂眸将目光落在姜桡那张我十分生气的脸上,陷入了沉默。
韩青想起方才的那一幕,最终决定相信姜桡的话。
待会若是不灵,他大可过来找这个女人算账。
“没告诉我们,应是担心会影响到陆观棋!”
许念愧疚的低着头,没吭声。
姜桡其实能理解许念,毕竟每个人都会有私心。
她轻声道:“许念,我知道你担心陆观棋,可我们现在深陷泥潭,离开才是最要紧的事。”
“若有下次,我就不理你了!”
许念连忙摇摇头:“不会有下次了。”
是她的错。
自己差点就拖累了姜姐姐。
姜桡忽想起刚刚要说的话,既然这是陆府,那许些事情都细思极恐。
第 36 章 第三十六章
听到这话的姜桡直接一愣,如果在走水之前,陆家所有人都死了。
她抬头看向贺千宸,轻声问道。
“那陆殊词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若活下来,理应是知晓陆家走水的真相,又为何不同陆观棋说呢?”
这让贺千宸脸上不由露出疑惑的神情,沉思片刻,才猜测道。
“或许这个真相或许残忍?”
以前的姜桡或许不会懂,为何真相会残忍,可在经历上河村跟荒山的事情后,她开始懂了。
三人沉默半响,最终还是贺千宸先开口道。
“我们继续向前走吧。”
姜桡轻“嗯”了声,带着身边的许念跟在贺千宸的身后。
只是三人没有多久,原本恢复平静的水面上却出现一条锦鲤,它悄无声息的跟在身后,没多久一条锦鲤变成两条。
姜桡想了想,直接应下:“好。”
见她答应得如此迅速,游彦反而迟疑了一瞬,他打量着姜桡,问:“不问问其他的?”
“不需要。”姜桡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青银在你手上,无论如何,我都要救她。”
“……”
听到姜桡的回答,游彦当即笑道:“听你这个意思,只要能救她,你什么都愿意做,是吗?”
姜桡点头:“是。”
“那好。”游彦的脸色顿时黑了下去,他背过身,冷声道,“既然做什么都可以,那便顺道再帮本座做点事。去勾引天月宗的清离,若能让他堕魔,为我所用更好。”
“好。”
姜桡的回答仍是不冷不热的,而游彦也没再看她一眼,便甩袖离开。他走之后,一旁的霄月也跟了上去。直到此时,姜桡才察觉到他的存在。
临走前,霄月丢给她一个药瓶,简明扼要地介绍道:“残鹤做的,补气血。”
什么补气血?不就是为了让她“上供”给游彦的血好一点么?
姜桡握着手中的药瓶,也学他的语气:“就这一瓶?”
“你还想要多少?”霄月狐疑地看她,见姜桡的目光落在一旁的青银身上,才解释道,“她没受伤,只是暂时行动受限。”
“暂时行动受限?”
姜桡一字一字地重复,语气中尽是讥讽。
要是没有受伤,青银的脸色为什么会这么差?要是没有受伤,游彦他们还能用什么手段对她用下锁链,将她拷留在这里?
霄月一板一眼地回答:“是的,这是陛下的命令。”
姜桡也知道在这里为难他没有任何意义,要想解开青银身上的锁链到底还是要去找游彦。她收紧了手,不再言语。
霄月走后,姜桡才站起身,来到青银身边。她在看青银的同时,青银的目光也在一寸寸扫视着她,再次确认姜桡安然无恙后,青银才开口:“……小桡,你无需管我。”
“这不可能。”姜桡斩钉截铁地告诉她,“青姨,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管你,还要管谁?”
青银知道她的性子,叹一口气,也不再劝了,只提醒道:“你万事小心,如今妖魔宫的形势不太平,除了游彦,那路生也是个心坏的。”
“嗯,青姨,我知道了。”
两人又说了些话,姜桡才离开。姜桡来到圣女殿时,内里空无一人,殿内外草木旺盛得过头,但姜桡此刻也没有照顾花草的心思,径自去了内殿。
她上了床,将帷幔放下,隔绝掉周围的灵识和神识。灵力在体内运转一周后,姜桡不禁蹙起眉头。
经此一险,她原先破碎的灵脉是修复好了,修为也有了提升,只是相较于之前在凡间的时候,她的神魂有些不稳。
难道是当时情形匆忙,她锻造出的凡体没有被及时收回的缘故?
如果真是这样,在去天月宗之前,姜桡必须去凡间一趟,找回那具凡体。不然,即使修为和灵脉再强劲,一旦她被敌人察觉到神魂有损,她也只剩下死路一条。
也不知道贺宸和糖圆,还有其他人现在如何了……
只希望在她走后,他们都能过得更好,这样的话,姜桡的心里还能少一分愧疚,即便只是微不足道的的一点慰藉。
她垂下眼,眼睫隐去一点悲伤。姜桡打开那瓶丹药,随便吃了两三粒,便将丹药瓶收到储物袋中。摸索之间,姜桡竟摸出一张纸条。
打开之后,姜桡才想起,那是贺宸写给她的信笺。
“宁香阁的蜜饯果脯和桃花酿都在桌上,若是睡醒想吃,可以用些。绣花阁新进的胭脂我也买了些,都放在你的妆匣之中,还有先前定做的衣裳也悉数收好了,你有空可试试,看是否合意。另,醒来若是寻不着我,我约莫是在山上,无须担心。”
上面的字迹一如往前清晰,只是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蜜饯果脯,桃花酿,胭脂,还有新衣裳,这些都不再是她姜桡的了。
姜桡眼底一热,不敢再看,匆匆忙忙地将纸条塞回去。整理好心情后,姜桡便解开帷幔,准备离开圣女殿,去找她的凡体。
殿门刚开,姜桡便看见一个人蹲在一旁的花圃边,原本杂乱无章的花草已经被修整好,甚至透露出一股被灵水浇灌后的鲜嫩。
姜桡:“……”
许是听到开门声,路生回头,一看是她,双眼顿时放亮。他随手放下灵水壶,大步朝她走来,又在距离姜桡一两步的位置停下,犹犹豫豫地伸手去碰她的脸:“……是你吗,桡桡?”
姜桡没有作答,但在路生的手即将碰到她的前一瞬,姜桡侧过脸,躲开了他的触碰。
路生的手就此落空,然而他也不气恼,只收回了手,说:“你回来了就好,是我没用,没能从游彦的手中救下你,你怪我也是应该的。”
姜桡冷眼看他表演,才一见面,路生便急着给她上眼药。姜桡并非不想找出当初要杀她的幕后真凶,但既然她现在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背后的那个人肯定会再次动手,她只需要保护好自己和青姨,其余的事情随机应变。
不过,经历了那一回,姜桡也是万万不敢再相信路生了。认识以来,路生在她面前表现得就像是单纯无辜的幼龙崽崽,看起来毫无野心。时间长了,姜桡都忘记他是妖皇的后代,注定是与魔族,与游彦水火不相容的存在。
路生会在她面前故意装乖,或许也只是为了拉拢她,以期更好地对付游彦。
因此,无论此时路生再对她说什么,姜桡都只是轻轻地嗯一声,与他维持着表面的和平相处。
再次贴到姜桡的冷脸,路生眼圈一红,声音也有了点哽咽,他小心翼翼地说:“桡桡,你相信我,那件事不是我做的,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
“我是对魔族有敌意,那是因为我们妖族和魔族本就是死敌,不过是因为天月宗才勉强联合在一起。我想要杀游彦,游彦也想要杀我。这是我的真心话,我只说给你听,我从来没想过害你。”
姜桡问:“难道我就不算魔族的人吗?”
她是魔族的圣女,是前一任魔族圣女和魔皇的子女,自然也是魔族中人。
“……在我心里,你不算。”路生顿了顿,“你和那些魔族人不一样,你也和我们不一样,所以我渴慕你。”
路生双眼紧紧盯着姜桡看,恍惚之间,姜桡甚至看见了他身后若隐若现的尾巴。一般来说,只有情绪非常激动或者需要本体战斗的时候,妖族的人才会显现出本体的特征来。
为了不再生事端,也为了不再继续和路生浪费时间,姜桡假装动摇,她说:“……让我想想,好吗?”
路生忙不迭道:“好!只要你愿意原谅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嗯。”
姜桡正想着如何找个合理的借口甩掉他,又听路生忽而道:“这是我的护心鳞片,给你。”
甚至觉得,活下来的陆殊词,是处于某种原因,才没有告知陆观棋这个残酷的真相。
直到看到这一幕!
贺千宸看向那雾花,提醒道:“应该是这朵黑雾给予陆殊词某种力量或者能力。”
姜桡抿着唇,目光落在静静躺在孤舟上的陆殊词身上,她突然有些为难。
陆观棋还不知陆府走水真相,他现在只剩下陆殊词这个唯一的亲人。
姜桡抬头看向贺千宸,开口问道:“我们要拔掉那朵荷花吗?”
拔掉那朵荷花,也便杀死了陆殊词,杀死陆观棋唯一的亲人。
可若不拔掉的话,东都的百姓们将会被吞进这座鬼宅中,然后沉入水底,成为一座等死的金像。
忽然,躺在孤舟上的陆殊词手指微微动了动,随即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第 37 章 第三十七章
陆殊词坐起身,目光先看向那群游来游去的锦鲤身上,
她那没什么血色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半个身子依靠在船侧边,随即把手放入水底。
只见那两条银白色的锦鲤凑上前,亲昵的围绕着那只手游动着。
陆殊词轻声问道:“为什么要引他们来这呢?明明我们一家人马上就能团聚了。”
她的语气中没有抱怨,更没有生气,依旧是满满的无奈,以及几分悲凉。
姜桡则不可置信的看向那两条银白色的锦鲤,她不蠢,从陆殊词这番话中能听的出来。
带路的两条银色锦鲤,是陆观棋跟陆殊词的爹娘!
陆殊词自言自语完后,目光才落在姜桡与贺千宸的身后。
望着贺千宸的脸,小玉顿觉一阵无力,外人看来,这些年贺千宸是越过越好,但只有他们知道,他一直深陷在当年姜糖的死中,迟迟没有走出来。
小玉甚至怀疑过,贺千宸当初选择拜入天月宗,也是为了姜糖。毕竟,在凡间,人死就是死了,不能复生。只有成了仙人,才能有让姜糖起死回生的机会。
“到时候等她养好身体,我就带着她一起来见您。”贺千宸微微一笑,“我们再在附近建一处房子,有空的时候阿庆还能来吃桂花糕,就像往日一般。”
一时之间,小玉也被带入贺千宸的美好设想中。但一听到“阿庆”的名字,小玉便出了戏。她暗暗叹一口气,十年过去,阿庆也到了快娶妻的年纪,或许再过几年,他便不爱吃桂花糕了。
时过境迁,世事无常,她和阿庆还能等到姜姑娘起死回生的那天吗?难说。
但一看见贺千宸谈起姜姑娘时,脸上流露出的笑意,还有那一抹生气,小玉便不忍再打断他,只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说。最后,小玉送贺千宸离开,还是没再问起安葬姜糖的事情。
贺千宸走了,但小玉知道,他没回天月宗,而是去了那座山。
姜桡上了山,小心谨慎地来到记忆中的那处地方,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扇门,也没找到糖圆的踪迹。她心灰意冷地在四处乱转,试图做最后的一点挣扎。
十年过去了,一切都在变,惠阳镇变了,小玉姐姐也变了,这座山也变了。但对她来说,这十年不过是睡了一觉,做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梦。白云苍狗,她再也找不回从前,就像此时的她也找不回糖圆。
姜桡不是没有怀疑过,糖圆是在故意害她。但看糖圆当时的反应,又不像是在作伪,它或许只是单纯找到一个好东西,想分享给她,邀功讨赏,却没想到最后害了她的命。
姜桡拧起眉,试图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回忆起当时耳边的呓语,大脑却是一片空白,空空如也。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姜桡只从记忆深处搜刮到“命运”和“容器”这两个词语,具体的语句已然想不起来,仿佛被人刻意抹去过。
在她醒来之前,她的这具身体大约一直存放在妖魔宫,任何人都有可能对她下手,其中最具嫌疑的还是路生和游彦。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救出青姨,其他的事情姜桡都可以徐徐而图之。毕竟,她也看到了,现在小玉姐姐他们过得很好,贺宸也拜入了天月宗,他这样的人必定活得不会差。
若是贺宸不在天月宗,姜桡或许还能想方设法见他一面,至少为他做点什么,弥补一下。可现在他们的身份已经是天然敌对的关系,或许贺宸一发现她不仅骗了他,还是个魔族圣女,会选择直接杀了她。
姜桡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她低下头,还在思索,却突然察觉到一股强大的灵力在向她靠近。姜桡心猛然一跳,不敢轻举妄动,连忙躲了起来,小心地观察着那股灵力的动向。
几瞬后,出乎姜桡的意料,那灵力居然落在了她附近,而更让姜桡吃惊的是——
灵力的主人居然是贺宸!
姜桡不敢闭眼,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细节,她死死地盯着不宸处的人,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才敢确定,那人就是贺宸。
一时之间,姜桡心中百感交织,短暂的激动和惊喜过后,涌入她心间的是源源不断的无措和害怕。
她怕贺宸发现她就是姜糖,更怕贺宸发现姜糖就是她,一个骗走了他气运的魔族圣女,一个正道中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恶人。
姜桡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直到想起自己已经用了易容丹,改换了容貌,她才微微舒出一口气,将心收了一点回去。尽管如此,姜桡还是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从那股灵力来看,现在的贺宸修为高深。安全起见,她还是尽量避免与他发生冲突。
不过,贺宸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祭奠她吗?
姜桡宸宸望去,贺宸穿着天月宗的弟子服,身形颀长,似乎相比之前长高了不少。只不过,他看着更瘦了,眉眼之间也少了份温度。
他好像已经不是从前的贺宸了,但他一定过得很好。
姜桡咬住唇,克制住心中突如其来的那阵失落,屏息凝神,默默地观察着他。只见,贺宸也在那里绕了几圈,像是在寻找什么,却始终无果。
半晌,贺宸抬脚,身形消失不见。姜桡松口气,正准备从隐身之处走出来,却听后方倏然传来一声破空巨响,她一回头,便看见一柄剑直直地刺向她的面门。
“!”
姜桡瞪大双眼,全身都紧紧绷住,不敢放松分毫。那剑来的又猛又快,姜桡费了好一番功夫,与其在半空中来回周旋了几次,才堪堪躲过。
站定脚跟后,姜桡一边喘气,一边看见那柄剑飞回到了一个人手中。再定睛一看,姜桡看见了再熟悉不过的那张脸。
又是贺宸。
该说她不愧是乌鸦嘴吗?
之前刚想到再次见面,贺宸或许会杀了她。下一瞬,贺宸的剑果然朝着她刺过来,险些就要伤到她。
姜桡自觉讽刺,目光却扫视了贺宸一圈。离得近了,姜桡看得更为清楚和仔细,他果然又高了许多,人也瘦得不像话。衣服穿在他身上,就像是挂在一副骷髅架子上,让人惧怕。但一配上贺宸的脸,观感又变好不少。
难道天月宗都不给弟子吃饭的吗?
姜桡轻蹙眉头,却对上了贺宸冰冷的一双眼。他冷飕飕地望着她,这种眼神让姜桡感到无比陌生,她鼻头一酸,委屈极了,却又马上收起自己的小情绪,严阵以待,不敢松懈半分。
在姜桡观察贺宸的时候,他也在看她。
意料之中的,一张与姜糖有些相像的脸。
那些妖魔难道就想不出新花样了吗?
自从被他们拿到姜糖的画像,贺千宸的身边就总是会时不时出现一些与姜糖相像的女人。但贺千宸知道,那些人都不是姜糖,真正的姜糖在他的洞府中沉睡,等着有一天被他唤醒。
贺千宸不免生烦,又是一个赝品,这张脸真让他恶心。姜糖就是姜糖,独一无二的姜糖,要是她醒过来,发现有人在模仿她,她一定会很生气。
贺千宸不想让她生气,所以每一个赝品他都没有放过,这次也不应该例外。想到这,贺千宸毫不犹豫地催动了天华剑,又一次向姜桡刺过去。
姜桡吓了一跳,她有想到贺千宸可能会再次发难,但没想到如此突然,幸好她早有准备,才成功躲过这一剑。见状,贺千宸不免讶然,在这之前,几乎没有哪一个赝品可以接连躲过天华剑。
可惜,赝品终究是赝品,她碍了他和姜糖的眼,贺千宸是一定要将她除掉的。
贺千宸不发一言,接连出剑,姜桡只能继续躲。到了后面,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始动用灵力,附近的树枝被他们带起的风吹得呼呼响。
姜桡受不了贺千宸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的作风,趁乱问他:“仙君,你为何要杀我?”
“杀你,需要理由?”
姜桡点头:“需要,不然我死不瞑目,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话语有些熟悉,这样的话姜糖也说过。她想要做什么,而他不答应的时候,姜糖就会“以死相要挟”,说做鬼也不会放过他这个冷漠无情的人。甚至在过招的一瞬间,贺千宸看见了姜糖的脸。他垂下眼,终于回答:“他们派你过来,不就是为了送死?”
他们?哪个他们?
姜桡喘着气,一边躲,一边嚷嚷:“什么他们?我不是谁派来的,我只是一介散修,无意冒犯仙君啊。”
“散修?”贺千宸不信,“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剑出的越来越快,姜桡根本来不及思考,只能随口扯谎:“……为了清离,为了清离仙君!”
出乎姜桡的意料,贺千宸握着剑的手顿了顿,悬在她耳边。
贺千宸则轻声安慰道:“阿桡,这不是你的过错。”
随即他看向眼前的的雾。
“若进不去,我便替你劈开!”
许念也轻轻扯了扯姜姐姐的衣角。
“姜姐姐,很好。”
在许念看来,姜姐姐那不是叫做心软,而是怜悯。
就像当初,姜姐姐不会嫌弃自己又脏又臭,并将其搂入怀里安慰。
那是许念从未体验过的温暖。
听着两人的安慰,姜桡心里好受了许些,她并没有继续自责下去,而且抬起头,伸手指向将东都城笼罩其中的黑雾
“既然不让我们进去,那就劈开它!”
姜桡给了陆殊词的选择,她既然放弃,姜桡也没必要心慈手软。
第 38 章 第三十八章
粘稠的黑雾将这东都城裹得严严实实,姜桡直接唤出玉埙。
厚重苍茫的埙声响起,点点金光漂浮在半空,最终凝聚成一个宫字。
宫属土,君之象,又为五音之首。
随着杀意四溢,贺千宸眼底都露出诧异的神色,许是没想到音修竟能有如此大的威慑力。
姜桡这是第一次用杀招,多多少少有点小心翼翼,没有敢彻底释放出来。
在最后这个音律落下的瞬间,“宫”字融化并凝聚成一根硕大且锋利的箭羽,直接朝着黑雾所在的方向飞了过去。
贺千宸当然不会允许,无论是靠近他,还是对天月宗不利。贺千宸对天月宗并无归属感,但只要掌门一日不将秘宝交给他,姜糖一日不醒,贺千宸便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妖魔宫入侵天月宗。
贺千宸盯着姜桡看的时间有点久,久到在场人都意识到不对劲,纷纷转而看向两位当事人。
姜桡额角当即突突直跳,她抱紧糖圆,默默千祷它不要再对自己过分亲昵。紧接着,姜桡便摸了摸糖圆光滑的毛发,若无其事道:“是吗?那看来我这个名字起的确实不错。”
“不过,既然这只猫是这位贺师兄的爱宠,它总该与主人最亲近,与旁人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姜桡扬起一抹笑,揪了揪糖圆的小猫爪,凑过去逗它,“是不是呀,小猫咪?”
糖圆自顾自地窝在姜桡怀中,舒服地喵了一声,姿态很是惬意。
没想到,听到她的话,赵元珍和王复一的神情更复杂了,姜桡被看得头皮发麻,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猫不是我的,是我妻子的,我不过是代养而已。”
贺千宸挪开了眼,一切都归于平静,声音也是一贯冷淡的腔调。
贺千宸如此坦然,倒让姜桡吃了一惊。她原以为姜糖死后,贺宸便已经将她抛之脑后,准备另寻新欢了。毕竟,在修仙者漫长的人生中,他和她一起度过的那几年只是沧海一粟,不足挂耳。
姜桡瞄了一眼他身边的赵元珍,她心思浅,喜怒哀乐全都表现在脸上,单纯得可爱。此时听到贺宸提起他的妻子,赵元珍不满地嘟起嘴,但都没将情绪发泄起来,一个人生着闷气。
姜桡想,她果然喜欢贺宸。
师兄妹吗?大抵又是一段佳话。
姜桡胸口发闷,以为是糖圆在往她怀中拱,低下头却看见糖圆乖乖地窝着,没有压到她的心口。姜桡垂下眼,眼睫隐去多余的情绪,她吃惊地问,心却静得可怕:“妻子?没想到这位师兄已经有道侣了?”
就当她嫉妒作祟,尖酸刻薄,看不得贺宸另寻他人吧。
林不语倒吸一口凉气,完全没意料到小米姑娘如此直白,一来就在贺千宸的伤口上反复撒盐。他闭了闭眼,试图说点什么敷衍过去,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拼命朝王复一使眼神求救。
小米姑娘是无心冒犯,贺千宸应该还有点人性,懂得不知者无罪的道理……吧?
无奈,王复一只能再次出口替他们打圆场,他正要生硬地转移话题,却见当事人平静地点头,
说完,贺千宸也不管其余人,转过身便走,离他最近的赵元珍抢先反应过来,连忙跟过去,紧接着便是王复一。
三个人走了,只剩下抱着猫的姜桡和林不语面面相觑。
姜桡低下头,看了看怀中的糖圆,忍不住向林不语确认:“……这猫,贺师兄不带走吗?”
贺宸怎么能那么狠心?他多情的心就连一只糖圆也容不下吗?
似乎是感受到姜桡的怨怼,糖圆也凄凄切切地喵喵了几声,琥珀色的猫瞳泛着水光,看着还怪可怜兮兮的。
林不语看着眼前抱着猫的小米姑娘,心想这一人一猫才像是一家人,贺千宸那张冰块脸完全和小猫咪不搭噶,还不如直接送了小米姑娘养,反正糖圆也乐意亲近她。
“没事。”林不语纠结了一会,还是说,“这猫有灵性,会自己回天月宗的。”
可不是灵性?
林不语清楚地记得,多少个日日夜夜,糖圆把天月宗闹得鸡犬不宁,一大群弟子哀声连连。结果最后闹到贺千宸那边,他平日里对糖圆是不管不顾,关键时刻倒是护得紧。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林不语窥见了糖圆的日常吃食——
一堆品相上乘的灵石,比他的剑吃的都好!
这样喂着,这猫不生出灵智才怪。
姜桡很配合地“哇”了一声,糖圆也骄傲地翘起尾巴四处乱摇。气氛正好,贺千宸那个碍事的家伙也离开了,林不语便又暗暗组织起语言,想要邀请姜桡一起逛逛,却不想下一瞬腰间的通讯玉简突然亮了。
清离:【过来,有任务。】
林不语:?
贺千宸这王八蛋八成是故意的吧?自己丧妻就不允许别人与心仪女子见面约会吗?真是好生霸道?!
林不语气的要死,却又只能听从贺千宸的指令,他收起玉简,与姜桡道别。临走前,他与姜桡加了通讯玉简的联系方式,约定有空下次见面。
去找贺千宸一行人汇合的路上,林不语的心情终于好了些,心想:小米姑娘这是愿意和他进一步接触了吧?
而此时,姜桡走出药铺,美滋滋地想:以这人为切口去了解天月宗和清离果然没错,之后还能从玉简上探听消息,真是方便。
姜桡抱着糖圆拐入一家酒楼,去了上好的包厢,隐蔽性极强。
到了包厢内,姜桡才松手,与站在桌上的糖圆大眼瞪小眼。过了会,姜桡才指了指自己,轻声问:“糖圆,你认出我了?”
糖圆娇娇地喵了两声,又扑棱回姜桡的怀中。
姜桡又惊又喜,她没想到有一天糖圆还能回到她身边,更没想过糖圆居然认出了她。
“我们糖圆真是娘亲的好宝贝。”姜桡不自觉地矫揉造作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姜糖时期,那个在贺宸面前装成无知少女的她,“不像某些人,一点都没有鳏夫的自觉,天天在外面招蜂引蝶……”
糖圆:“……”
算了,还是不要解释了,反正它也想要换掉贺宸那个狗男人。
“对了,我们糖圆是怎么认出娘亲的?靠气味吗?”姜桡捏着糖圆软乎乎的小脸蛋,有点好奇。
问出口后,姜桡才意识到这时的糖圆无法说话,更无法与她沟通。只有在那天,糖圆化形的时候,姜桡才听见过它的声音。
正失落着,一道熟悉的甜腻嗓音又敲响她耳畔——
“当然是靠对娘亲的爱啦!”
不像某个姓贺名宸的狗男人,娘亲明明就站在他面前,他居然还视而不见?!
“!”
姜桡眨了眨眼,心扑通扑通地跳,她小心翼翼地确认:“糖圆?刚刚是你在说话吗?”
“是我是我。”糖圆解释道,“娘亲还记得刚捡到我的时候,我咬了娘亲一小口吗?以血为契,所以我能感应到娘亲的存在。不过奇怪的是,娘亲现在身上的气息弱了很多,要靠的近些才能感应到。”
气息弱了很多?
思忖片刻,姜桡想起了被自己遗忘的那具凡体。当时糖圆吞的是姜糖的血,而她现在还没将那具凡体收回,是以二者关联不强,气息便薄弱许多。
还是得将那具凡体收回才行。
所以陆观棋赶走了许念,希望她跟姜姑娘走的越远越好,心里更是愧疚“程公子”。
但更多的却是害怕。
陆观棋知道姜姑娘跟“程公子”的本事,所以他每天都如惊弓之鸟般,稍有风吹草动,就担心两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只是没想到,他们来的如此之快。
陆观棋再次跪了下来,咚咚咚用力磕着头。
“我会带她离开这,去深山老林藏着躲着,绝对不会再害人的。”
他知道自己是在痴心妄想。
可这痴心妄想是现在唯一能够支撑他的信念。
第 39 章 第三十九章
面对陆观棋苦苦哀求,姜桡不语,只是看向早早就出现在墙角处的陆殊词。
方才的话她都听见了,只是有些路一旦朝前走,就没办法回头。
陆殊词缓缓走出来,白色衣裙随风摇曳,脸色也越多的苍白。
她轻声道:“兄长,别求他们。”
陆殊词知晓自己难逃一死,却并不想让兄长这般没有尊严的去求别人。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兄长竟早知晓真相,脸上也不由露出几分浅浅的笑意。
见陆殊词出现,陆观棋连忙爬站起来,并将她严严实实的挡在自己身后,生怕姜桡与贺千宸动手伤了她。
“别怕!”
不妙!
姜糖本就是一具依靠娘亲而生的凡体,如今神魂融合过半,这具身体自然不可能再像从前那般年轻靓丽。只见,姜糖浑身上下的皮肤都在飞快老去,不过眨眼间,她便不再是那妙龄少女的模样,反而更像是年近三十的凡人女子。
衰老速度之快,不由让人怀疑,再过几瞬,这具凡体便会彻底步入死亡。
这是贺千宸无法接受的。
姜糖只是凡人,身死魂消,就算在这之后他得到了回魂珠,也不过是回天无力,落得一场空罢了。
思及此,贺千宸怒不可遏,他望向正在与天华剑缠斗的罪魁祸首唐小米,眼眸又冷了几分。贺千宸不再想,伸手唤来天华剑,便汇聚全身灵力,击向姜桡。
这一剑速度极快,姜桡完全躲不开。在刺眼的剑光中,姜桡真切地意识到,贺宸这一剑是真的想要她的性命。
没想到,紧要关头,糖圆飞扑过来,挡在她身前。天华剑只不过顿了一秒,便被姜桡捕捉到机会,她竭力躲开,没被这一剑击中要害,却还是被灵力波及到,喉间传来腥甜的味道,是血。
不过十年,贺宸居然能使出这一剑?
现如今,她神魂有损,又已经受伤,已经不再适合与贺宸硬碰硬。姜桡抿住唇,不让自己吐血,头脑飞速运转着,寻找离开的方法。
而此时的贺千宸又执起一剑,即使透支灵力,他也要再使出天华剑法最后一式,将这个作恶多端的女人就地斩杀,给姜糖报仇。
“时间不等人,你还想不想救她了?”糖圆朝着贺千宸疯狂吼叫,出口的却不再是喵喵声,而是一道童声,“娘亲的身体都要老死了,你却还想着杀人?!”
这几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准确无误地落到了贺千宸头上。
他转过身,顾不上灵力反噬,也顾不上糖圆声音的古怪,全身心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姜糖身上。糖圆所言不错,不过几剑的功夫,姜糖的身体又老了很多,仿佛下一瞬便会死亡。
贺千宸快步走过去,取出先前黎清越交给他的九重莲花瓣,急匆匆地放入姜糖口中,再使出自己的灵力去帮助她吸收。等那片花瓣全都化成灵气,被姜糖吸收完全,她的身体才终于停止衰老,恢复到从前的面貌。
贺千宸正想再握起天华剑,却浑身一颤,再也撑不住,半跪在冰玉床前,低头吐出了一口血。殷红的鲜血滴落在地上,脏了姜糖最喜欢的地毯,贺千宸想也不想,又要用灵力去抹除血痕,却再次被反噬,整个人完全跪倒在地,直不起腰。
一旁的天华剑还闪着光,等着主人的命令,但他的主人已经失去了掌控它的能力。
贺千宸跪在冰玉床边,不甘地握紧双拳,双眼泛红,心底不断有声音在回响,字字句句都像是一把利刃,活生生地剖开他的心——
“你怎么能一点都不防备那个女人?!”
“你差点害死了姜糖,她差点就醒不过来了,你知道吗?你这个废物,你不仅救不活她,就连一具身体也护不住,你就是个废物。”
废物,他就是废物。
贺千宸低下头,华美的地毯已经被他的血浸透,湿了一大半。他却像是没有看见一般,伸手抚上地毯上繁复的花纹,心想他会再换一个更好的给姜糖。
所以,别离开他,别不理他,好吗?
贺千宸抬起头,伸出手,却又在看见手上凌乱的血痕时收回。他用衣服去擦拭双手,一根根手指擦过来,连指间的部分也不放过。直到确认他的手彻底干净,贺千宸才敢再次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牵住姜糖。
姜糖的手还是很冷,却令贺千宸感到无比安心。
静静地握了一会,贺千宸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他转过头,扫视一周,意料之中地,室内已经不见唐小米和糖圆的身影。
贺千宸知道糖圆那句警告不过是缓兵之计,但他连一点风险也不敢冒。糖圆背叛了她,选择了那个居心叵测的女人,还要一起加害于她,不能再留。
贺千宸稍稍再运转灵力,通过之前留下的追踪术法找到了唐小米的踪迹——
妖魔宫附近。
贺千宸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唇角,心想也不过如此。他慢腾腾地站起身,从储物袋里掏出几瓶药,一股脑地咽下几多颗丹药。
感受到主人身上澎湃的杀意,天华剑飞回他手中,早已蓄势待发。
贺千宸松开手,再看了一眼姜糖,便握住天华剑,欲转身去追唐小米。才迈出几步,黎清越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黎清越环视一周,目光掠过躺在床上的姜糖,他微微皱起眉,目光最后定在贺千宸身上。
气息不稳,灵力紊乱,还有内伤……
“你要去哪?”黎清越问,他等了许久才等到贺千宸,他绝不允许贺千宸随意糟蹋自己。贺千宸若是丢了性命,对整个天月宗都是一记重创。
贺千宸薄唇轻启:“……报仇。”
黎清越被气笑:“你现在还有多少灵力?再透支灵力,倒行逆施,你的经脉都会断裂,到时候你还能再握紧天华剑吗?”
“我可以。”贺千宸倔强道,“杀了他们,我很快就会回来。”
黎清越盯着贺千宸唇边凝结的血,彻底冷了脸色。在这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贺千宸在自己的洞府里造了这间秘室,更不知道他为这间秘室购置了如此多物件。
简直荒谬。
要不是他感应到天华剑最后一式的动静,及时赶来,恐怕贺千宸又要不要命地追过去。
黎清越挡在贺千宸面前,毫不留情地警告他:“你想清楚了,要是经脉具断,你握不住天华剑,我不会救你,我们之前的约定也就此作废。毕竟,你若成了一个废人,对我和天月宗便再无价值,我不可能把天月宗的秘宝交到外人手中。”
他垂眼,看了看躺在床上,全无所知的姜糖,心想这真是一段孽缘,当初他以此为饵让贺千宸为他所用,这件事或许做错了。
贺千宸从来不在乎天月宗,只在乎她,这样的他就是一个理智全无的疯子。
见黎清越提到天月宗秘宝,贺千宸眸光微动,几瞬过后,默不作声地折返回去,重新回到姜糖身边。黎清越松了口气,再次意识到姜糖这条缰绳的重要性。
九重莲九瓣,他已经全都给了贺千宸,只剩下一颗回魂珠。黎清越心里有自己的盘算,无论是为了贺千宸,还是为了天月宗,他都不能再轻易地将这颗回魂珠交出去。
“掌门。”贺千宸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姜糖脸上,他出声确认,“只要拿到魔族圣女的秘宝,回魂珠便交给我?”
黎清越:“……是。”
贺千宸点头,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游离,他轻抚姜糖的脸庞,似是自言自语:“我会做到的。”
他会拿到回魂珠,也会杀了那个女人。只要追踪术法一日不解,她的行踪便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看着眼前诡异的场景,黎清越心中莫名发冷,他定了定神,说:“一会段长老会为你疗伤,之后不许再轻举妄动,否则你我约定随时作废。”
贺千宸没说话,等黎清越离开后,他才催动灵力,将秘室的门关上。
天华剑被他随意扔在沾了血的地毯上,贺千宸半跪在冰玉床边,凑过去,虔诚地在姜糖的手上落下一吻。
对于黎清越的威胁,贺千宸毫不意外,姜糖就是他的命门,这一点无可否认。不过,十年过去,他已经拿到了九重莲,只剩下一颗回魂珠,离成功只差一步。
会用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来护住!
可他不想自己像陆观棋这般被动,贺千宸想象不到,有一日阿桡若像陆殊词那般,消散在自己面前的场景。
外面的雨势小了许些,已是卯时,天依旧灰蒙蒙一片。
大地忽一阵剧烈的晃动,姜桡直接跌入贺千宸的怀里。
东都不少人都被吓得跑了出来,姜桡隐隐约约听到什么地龙翻身。
她疑惑的问道。
“地底下有龙?”
贺千宸则忍俊不禁的解释道:“里界之人会把地动称呼为地龙翻身。”
话音落后,外面的喧嚣声中隐隐约约带着几分焦急与哭声。
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第 40 章 第四十章
姜桡下意识看向院外,决定起身出去瞧瞧,贺千宸则紧跟其后。
屋檐下还悬挂着几滴雨珠,它们摇摇欲坠,随着一阵清风袭来,这才不情不愿的掉落。
街道外站满了不少人,他们聚站在一起,大部分蓬头垢面,衣裳不整,应是刚刚地龙翻身时,吓得从屋内跑了出来。
姜桡推开门,就看到前面有个婶子全身瘫软的坐在地方,嘴里大喊道。
“完了呀!完了呀!”
其他站着的百姓们面色也极其凝重,而有些人也同姜桡那般,十分不解。
人群中不知是谁小声嘀咕道:“地龙翻身罢了,又没出现地缝,更没有楼屋倒坍,能有什么大事!”
坐在地上嚎嚎大哭的婶子身体一僵,而后边哭边哀嚎道。
“我的儿还在矿山里面。”
虽东都藏有邪祟,每夜都会有人失踪,但离东都不远处的矿山,却并没有停歇下来。
商会那群人好不容易得到这座矿山,自然是要争分夺秒的开采。
自渎给她看?
贺千宸耳边一静,他仿佛突然听不懂姜桡的话,只能怔怔地望着她,却不知姜桡看他这副模样,越发心痒起来。
姜桡凑到贺千宸耳边,温热的气息落在他耳廓:“夫君,答应我,好不好,嗯?”
尾调一上扬,贺千宸的心也被勾住,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听见自己轻轻的一声“好”。清醒后的贺千宸骑虎难下,但耐不住姜桡的软磨硬泡,僵了片刻,最后也只能褪下那层碍事的布料,伸手握了上去。
云辇落地,身形婀娜的紫衣女子撑着下巴,对着受刑台正中央的人勾唇一笑,“小丫头,又见面了。”
仙境之人一向不插手宗派与人间的琐事,不知今日为何而来。
普通弟子恐怕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仙境帝家之人,只在传闻中听过,第一次见到这种阵势,已经忍不住议论起来:
“这紫衣女子是哪方仙境的仙子?”
“这派头,行事如此张扬,倒是有几分像传闻中紫苏夫人的做派……”
“听说紫苏夫人是第一个以魔修身份稳坐仙境宠妾地位的,乃万毒之首,恐怕手段狠辣的很啊……”
“看她举止不像一般仙子,果然是魔修!定是紫苏夫人无疑了。”
众人确定之后,无不噤声,生怕被紫苏夫人听到,一个不顺眼就下了毒。
姜桡看清来人,心中一滞。
是那日在湖底想要毒害贺千宸的人,在她眼中,自己跟贺千宸是一伙的,此人一来,恐怕她有再多理由都不再有用。
紫虚真人此刻已平复面色,“紫苏夫人莅临衍华,不知有何指教。”
紫苏夫人笑姜妩媚也冰冷:“衍华私放流桑重犯,帝主知道后很是震怒,特命本宫来捉拿私放重犯之人,生死勿论。”
姜桡心想,果然是来问罪的。这下怕是在劫难逃。
虽然说是捉拿重犯,也是在当众责怪衍华看管不严格,紫虚真人面色难看,“紫苏夫人,衍华正要查清此事,如今尚未确定私放重犯之人是何人……”
紫苏夫人微微一笑:“还有什么好查的,本宫亲眼看到有人放了重犯,掌教莫非想要包庇犯人不成。”
紫虚真人:“绝无此意,敢问是谁?”
紫苏夫人轻轻一笑,手指向受刑台中间之人。
“那日本宫觉湖底有异动,便亲自下来查,不想竟撞见她与重犯……相交甚密,所以,她便是私放重犯之人。”
众人视线齐刷刷向紫苏夫人指的那人看去,目光不一,有震惊,有幸灾乐祸,有鄙夷,但无一不是看将死之人的目光。
姜桡垂下眸。真相很明显指向府中,无人怀疑是府中之人吗?
只是如此清晰的线索,又让姜桡有些迟疑了,如果真是瑕夫人做的,她在云都位高权重,犯不着亲自动手,也不该在府中便动手,留下如此清晰的指向。
千头万绪,她还是决定,晚上回去问问贺千宸是否有异常之处。
天色已晚,街边美食香气四溢,姜桡闻到香味,今天体力消耗过大,发觉自己已然饥肠辘辘。
念头才起,便见眼前多了串冰糖葫芦,在暮色下渡上了一层温和的光。
她目光上移,却见谢行简手中除了冰糖葫芦,还有薄皮春卷、五珍煎饼、脯腊、冰酪,都是她爱吃的。
原来他方才不见,是去买小食了。
两人同行一天,不知何贺他身后的小厮早已不见。
他怎会知道她喜欢吃什么?是巧合么?
谢行简微微一笑,温和看她,“可有你喜欢的?”
谢行简擅会察言观色,也能轻易讨人喜欢,此刻小食送来的正是贺候。若在寻常,姜桡可能不会接。
现下两人同行一天,姜桡确实有点饿,全然拒绝有些不妥,便只收下串冰糖葫芦,“多谢。”
若是贺千宸在,有这番待遇的可能就是他了,她多半是那个忙了一天还要去给他买晚膳的人。
想到这,姜桡咬下一颗山楂,入口酸酸甜甜,心底微妙。
正这贺,隐约有几道白色身影穿梭在街巷人流中,“小师妹,这云都怪异得很,此处妖邪专门抓修士,我看我们还是……”
最前方的女子身形纤弱,转身向他柔柔一笑:“师兄这是害怕了?”
“不是不是,我是想我们可以先从长计议……”
正是云清屿和衍华弟子。
话落,眼眸一转,刚好与正在吃糖葫芦的姜桡对上视线,两人具是一怔。
云清屿微惊:“师姐?” 她进步这么快,可别细问才好。
虽然还在犹豫如何开口,却闻到了师尊身上的血腥味:“师尊可是受伤了?”
空青仙君转开目光,淡淡答:“一点旧伤。”
也是,世上有几个人能伤的了他。
提起旧伤,姜桡又问,“师尊吃了那千年雪莲,可有好转?”
“那雪莲,对我无用。”
话落,他掌心又变出一朵千年雪莲,“千年雪莲,于你更有益。”
“???”
姜桡也没想到这么快再次见到衍华之人。
不过她现在已离开师门,顿了片刻,才纠正道:“我已不是衍华弟子,更不是你师姐。”
云清屿却柔柔笑着,“可无论如何,在师妹心中,你是唯一的大师姐。”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云清屿和她关系有多好,可姜桡知道,看似白莲花的云清屿,切开却是黑心的,且她从不做无利之事。
姜桡无言,不想和她做无谓争执,便没再理她。
云清屿眼眸一转,看到了她身旁青衣银发少年,少年身上揣了几兜小食,与整个人的仙风道骨气质极为违和。
云清屿盈盈一笑:“看来师姐离开师门后,在人间行情很是不错,不过两天,身边便又换了个男子。”
姜桡:“……”谢行简。
姜桡单单只是想到这个名字,脑海中都有一阵嗡鸣空白。
即使刻意不去想,脑海中还是瞬间浮现出一闪即逝的画面。
霭雪濛濛,贯穿她胸膛的,是她送他的桃木剑。
胸前洇开一大片血迹,她甚至没能问他一句为什么。
姜桡了解云清屿,她总是喜欢用这般天真的语气,逼她身边之人厌恶她,这次话中意思,便是想让谢行简心生龃龉,知道自己不过是她身边随贺可弃之人,然后离开她。
不过好在姜桡本来就不想和谢行简有所接触,所以谢行简怎么想她并不介意。
可没想到谢行简听了这话,却微笑看云清屿:“若她心中真觉有我在会欢喜,是我荣幸。”
那日贺千宸确实救了她,她无法辩驳,因汲取灵力,她也确实和他有所往来。
她预料到自己已在劫难逃。并不是第一次经历死亡,但如今越到绝境越是平静。
“果真是你!逆徒!”她将逐月剑双手奉上。
但空青仙君并没有接。
一阵风过,那剑霎贺被插在地上。两人周身霎贺涌起比方才浑厚百倍的气流。
一向悲悯而高高在上的师尊微微俯下了身。
姜桡心底巨震,“师尊……?”
空青仙君的角度是她眼角微红仰视他的模样。
他一字一顿,“我的徒弟,是你想做就做,想不做就不做?”
紫虚真人面色难看,看向姜桡:“紫苏夫人亲眼撞见,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衍华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紫苏夫人眉眼妖艳:“既已知道私放重犯之人是谁,本宫知掌教仁慈,自然是下不了手的,此人便交由流桑处置吧。”
紫虚真人愤然挥袖。但终究未再辩驳,他身为衍华掌教,自然不至于为了已定罪之人开罪流桑,置衍华于危难。
紫苏夫人此刻已经全然占据主导地位,纤纤玉指点了点受刑台,“将她拿下!”
仙兵凭空出现,将她牢牢围起,仙兵脚下刹贺凝起蓝色冰霜,迅速织连为厚重冰霜巨网,千均冰霜巨网犹如冰山倾倒,迎面压下——
此刻,台下云清屿语气安逸到好似在欣赏,“这便是流桑的,缚灵诀。”
“小师妹,何为缚灵诀?”
云清屿敛了情绪,柔声答:“流桑上乘仙术,为仙境之间的战争所创,一旦被网缚其中,便无可逃脱,不挣扎会冰冻窒息而死,但若挣扎冰网只会极速收紧,瞬息便可绞杀,何况是人,大师姐这下恐怕凶多吉少……”
与此同贺,受刑台上,掌教真人捋着胡须,眯了眯眼:
空青仙君薄唇紧绷,目光只定定看向受刑台。
紫苏夫人纤纤玉指落下,“动手罢——”
以生命为代价么?
冰霜巨网加速倾压而下贺,姜桡竟然微微笑了。
“让你失望了,我所做之事,无愧于心,虽死而不悔。我救过他,他也救过我,算是扯平。”
“我已向师尊秉明,此后离开师门——所以我的去留生死,还轮不到衍华决定!”
她想,她隐忍了太久,第一次想要宸离他们,第一次当众澄清事实,却只能得到这个结果。
是不是不管再来多少次,她都注定是短命之人。
既然结局注定,那她便更无所畏惧,纵然身死,亦不会再屈服!
她下定决心,逐月刹贺出鞘——
见姜桡提起这个,贺千宸撇开脸,不敢看她,面上羞赧。
关键时刻停下,姜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耐得很,更别提身边还躺着贺宸,看得着却吃不着。姜桡感到无聊,正想让贺宸继续表演给她看,却见他翻身凑了过来,鼻尖蹭过她的脸,带起一阵酥痒。
“要用手,还是用嘴?”贺千宸认真地询问她,“这些我都记得,想要别的,我也可以学。”
姜桡着实吃了一惊,但送上门来的服务,不要白不要。她假装蹙眉沉思了会,才沉吟道:“两个都要,可以吗?”
贺千宸干脆利落地回答:“好。”
贺千宸起身的时候,姜桡瞥见还没消退的那处,鼓鼓囊囊的,看着果然可怕。她又踢了一脚,贺千宸果然闷哼一声,直接喘了出来。
姜桡笑笑,又要踢一脚,却被贺千宸轻巧地抓住脚腕。他将姜桡的脚抬起来,支在他的肩膀上,自己则顺势低头,埋了进去。
扳开怪蟹两侧的蟹腿,吃上一口里头的肉后,那鲜甜的味道让姜桡不由瞪大眼睛。
紧接着小二上了佛手贝,沙虫,海蛎煎蛋,以及爬虾,还有一份清蒸石斑鱼与杂鱼汤。
看到佛手贝跟沙虫还有爬虾,面目狰狞的陆观棋搬着椅子朝后挪了挪,姜桡与许念却是吃得十分开心。
贺千宸正询问小二,若是想出海,去哪租船较为合适。
这倒是把小二给难住了,他伸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
“客官,我们这都是小船,平时就用来出海打鱼,若是想出海怕是不行。”
“那海里头危险的很,暗礁暗流,还有暴风雨引起的巨浪,那都是要人命的存在,客官还是打消出海想法。”
等小二离开后,贺千宸垂眸陷入了沉思,海里头的确很危险,而且太小的船也经不起风浪。
姜桡连忙咽下嘴里的食物,并大声道。
“我有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