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出租车经过的地方, 刚长出新枝叶的矮树被拦腰折断,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
明日香踩了脚刹车,又行驶了七八百米, 才把车重新开上大路。
她瞥了眼后视镜,这辆车原本的主人已经脸色煞白, 眼睛转成蚊香盘, 似乎下一秒就要捂着嘴吐出来。
“唔!”
“我停车,你别给我吐车上。”
男人刚发出第一个音节, 就被明日香厉声喝止。她一个急刹停稳车, 后座的男人便连滚带爬地推开门钻出来,趴在路边吐得天昏地暗。
明日香单手托腮, 看向另一边车窗。她的嗅听视觉天生强于人类, 要是让男人吐车上,连滚带爬弃车逃走的人可能就是她了。
等待的间隙, 她把拍下的伏特加的真容发给了公安部。
琴酒警戒心强, 就算已经见过他的真容, 公安的数据库资料里也查不到他的脸。
但伏特加不一样, 他愚钝蠢笨,除了一身肌肉和强悍的飙车技术, 没有其他什么可圈可点的地方。这样的人,做不到像琴酒一样处处提防。
他一定会露出马脚。
砰。
后座车门再次被人打开,男人浑然忘了自己才是司机这一事实,狼狈地钻进车厢, 开始在沙发座上模仿软掉的海带条。
“我们接下来去哪?”
“绕道去警视厅,”明日香重新启动车子, “我去给你申请赔款补贴。”
明日香还以为伏特加会像死死咬住猎物不撒口的豺狼,对她紧追不放。她原本甚至做好了一路向西开去神奈川的准备。
但伏特加和他的黑色越野车已经没了踪影, 从后视镜里彻底消失。
安静,诡异。
明日香甚至能看到掩藏在平静背后的风雨欲来。
男人不知道明日香的想法,他只是爱惜地摸索着身子底下已经发旧的座位:“可是我听说,警视厅这几年一直财政赤字,他们真的会给吗?”
“赤字是我入职以前的事,再者,赔款是从我的账户卡上划,申请也只是一个让警视厅面子上好看的流程罢了。”
男人满脸心疼,痛心疾首道:“警视厅居然让您自个儿掏钱吗,他们太过——”分了。
“我有金矿,足够买警视厅十条命的金矿。”
“……”男人沉默须臾,果断转变话题,“我能拿到多少赔款。”
“按照约定,我会给你五千万。”
明日香本以为男人会欣喜若狂,但他先是震惊,脸上呈现出白纸一样空白的情绪,随即转为惶恐。
男人结结巴巴:“五千万全部给我?”
“对。”
“……”男人低下头又一次陷入沉默,好半天才小声道,“不然您还是让我死在这吧,不然这五千万我拿着不踏实。”
他从斜后方的位置盯着明日香的脸,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充斥着不安。?
明日香露出大开眼界的表情,震惊地看向男人。
夜微凉,路上起了一层薄雾。
经过一段约莫两百米的下坡路后,东京警察的身影出现在前头,他们裹着警用羽绒服,腰上的黄色反光条泛起刺眼的光泽。
一个交通男警在看到逐渐向他们靠近的黄色出租车时,挥舞着两面红蓝色小旗子,吹响口哨,用动作和声音同时示意明日香停车。
黄色出租车缓慢滑行,直至在男警面前停下。明日香下车后,一个身份类似小队长的女警小跑过来,朝明日香敬了个礼,开始汇报目前的情况。
这期间,后座的司机又下车吐了一次。他被旁边警察搀扶着,大口大口灌下其他人递过来的矿泉水,好半天都没缓过劲来。
明日香瞥了眼身后脸色苍白、好像快要站不稳的男人:“你打算坐我的车回去,还是坐警车回去?”
“当然是坐您的车。”
“就算你不给我面子,我也不会克扣你的钱。”
男人又一次沉默,憋红了脸才挤出一句实话:“坐您的车我怕自己会把胃液吐出来,我更想坐警车。”
“那就上车,现在去警视厅。”
然而就在男人坐上警车,旁边的男警替他合上车门的瞬间,变故突生。
砰。
关门的声音和子弹出膛的声音同时响起,细长的狙击子弹旋转着割开空气,冲着明日香的脸奔去。
明日香和藏在暗处的狙击枪中间,一个女警正面朝明日香,将没有任何掩护的后脑勺暴露在急速逼近的子弹面前。
枪声响。
人倒地。
每秒800米的初速度足够让子弹在枪声抵达前,先一步贯穿目标的脑袋。
明日香喝醉酒般原地踉跄两步,才被抽掉所有力气,扑通一声软倒在地。她侧着身子,殷红色的血像被打碎的红酒,从被长发遮住的地方流淌出来,不消几秒就染红一地。
原本正和明日香谈话的女警趴在地上,茫然地眨了眨眼。
她不知道被什么推了一把,整个人摔飞出去,手掌撑着地面磨掉一层皮。待她回神,映入眼帘的是花朵般盛开的满地殷红,和倒在血色花中间的已经没了呼吸的雪野明日香。
明日香的身体就像一致被折断的花杆,她侧身躺在地上,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凄厉的美。
尖叫声响起。
女警双手颤抖地拨通了交通部部长的电话,由部长将消息向上层层汇报-
接到警视厅打来的电话,松田阵平有过一瞬间的慌神。
但他很快冷静。
另一边 ,萩原研二已经稳住娜塔莉他们——班长还没回来,只能把安抚情绪的工作交给他。
“放心,明日香不会有事的,这肯定是她的临时计划。”
娜塔莉攥着已经挂断电话的手机,用手背擦掉脸上的眼泪:“可是……”
松田阵平拎起车钥匙:“我现在去警视厅查看情况,萩,你留在这保护娜塔莉他们。”
他脚下生风,三两步冲出别墅。
目送独属于松田阵平的蓝色跑车消失在视野范围,萩原研二长叹一口气,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在茶几前坐下,拿起小刀开始削水果。
“萩原警官。”灰原哀脸色惨白,走向萩原研二时脚软得近乎快要站不住。
恐惧和自责的情绪反复酝酿,像一罐储存了十余年后才被打开的发酵品,在这一刻齐刷刷喷薄而出。
她就该死在组织里。
如此一来,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更不会有其他受害者。
灰原哀扑通一声双膝着地,跪倒在萩原研二身侧的厚羊毛毯上,两只手紧紧拽着萩原研二的侧腰。
“都是我不好,都怪我。”她不断重复,眼泪簌簌往下掉。
“是我连累了雪野警官,如果不是我,她就不会——唔。”
突然塞进嘴里的果然阻断了灰原哀自怨自艾的话,也暂时打断了她越陷越深的恐惧情绪。
隔着泪帘,灰原哀看不清萩原研二的脸,但他的声音依旧动听,带着能让人心安的力量。
“明日香或正义手册,其中任意一项遭遇不测,我们这些幽灵警察都会变回普通的幽灵,逐渐消散。”
“但你看,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灰原哀不解:“可是雪野警官她……”
“她可能确实遭遇了袭击,但绝对没有生命危险。诈死应该是她计划的一环,只是事发突然,来不及告诉我们罢了。”
灰原哀垂眸没有说话,反倒是一直没说话的泽田弘树率先提出请求:“研二哥哥,你可以带我去警视厅看看吗?”
他呈现出与年龄截然相反的沉稳:“你带着我们火急火燎地赶去警视厅,才能让躲在暗处的凶手相信。”
萩原研二盯着泽天弘树看了半分钟,猝然笑了:“你其实是放心不下,无论如何都想亲眼确认明日香的安全吧。毕竟,向家人暂时隐瞒明日香殉职的事,也是一种常见的处理方案。你们不一定非要出现。”
泽田弘树抿嘴,心虚地点点头。他牵着萩原研二的手:“研二哥哥,我想去。”
“我也要去!”灰原哀紧紧攥住萩原研二的胳膊,眼里的急切多到可以涌出来。
萩原研二蹙眉,视线逐一扫过面前三人,随即起身:“走吧,我们去警视厅,娜塔莉也一起。”-
萩原研二一行人被逮到了米花警署。
警视厅是办公的地方,不具备存放尸体的功能,他们只能把明日香的身体暂时存放到米花警署。
停尸房里摆着一排金属铁床,墙体上整齐排列着方形的带把手的金属铁门。
就东京最近一年的命案率而言,这个房间原本应该摆满受害人的尸体,但今天却空荡荡的,只有左边第二排的位置盖着块白布,微微隆起。
萩原研二一行人到时,松田阵平已经在了。他站在盖着隆起白布的床前,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姑娘。
听到脚步声,两人同时回头,露出小姑娘形似明日香的脸。
萩原研二没有进入停尸房,他驻足门外,笑着挥了挥手:“你们聊,我在外面放风。”
随即半掩房门,替屋子里的人警惕外面的情况。
明日香的出现似一道天光,泽田弘树强行压制住的情绪终于裂开一条缝,被柔软的日光充盈。他小跑两步,用力把明日香抱进怀里:“香香姐,我好害怕,我好怕你真的死了。”
十二岁的少年,比七岁的明日香高出一大截,足以让她踮起脚尖去摸他的脑袋。
松田阵平身后,灰原哀探出半张脸,情绪复杂地看向明日香。蓄着泪的眸子亮晶晶的,欣喜的情绪一点点冲散眼底的畏惧。
娜塔莉动容地抹了抹眼角,侧头,却在看清旁边贴床上的景象后,捂住嘴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
“怎么了?”
泽田弘树下意识看向娜塔莉,随即顺着娜塔莉目光的方向扭头,然后被一只宽厚的手掌遮住眼睛。
松田阵平:“不要看。”
灰原哀身高不够,她需要垫脚才能看到娜塔莉正在看的东西。但就算不踮脚,她也知道他们在看什么。
明日香的尸体。
显而易见。
灰原哀甚至能嗅到空气里的未散尽的血腥味。
熟悉的类似铁锈的气味钻进鼻腔,搅起灰原哀记忆深处的可怕回忆。她是科研人员,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人。但组织送来过他们认为没有利用价值的废弃组织成员,让研究所的人把正在研发的药物注射进他们身体里。
灰原哀试图消极抵抗时,琴酒也在她面前杀过人。
子弹贯穿肌肉,飞溅出来的血落在灰原哀脸上。大脑不断发出逃跑的信号,双脚却牢牢钉在原地放大颤动的瞳孔里倒映出对方沾满血的、不断哀号的、扭曲的脸。
再者,灰原哀会用枪。
初次和江户川柯南见面,就能用枪精准射击,让子弹擦着假币案幕后真相的耳朵飞出去。
这样的人又能是什么善茬。
她是恶。
是被黑暗操控的傀儡。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她,乃至宫野一家,手上都沾了人命。
“嗯?”松田阵平侧头,他感受到蜷缩在自己身后的灰原哀正在发抖。
“灰原。”明日香骤然出声。
见明日香走过来,松田阵平主动侧围,露出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的小姑娘。
“灰原,你应该猜得到,组织落网后,我不会包庇你,我会把你送上被告席。”
灰原哀垂眸,好半天才挤出声音:“我知道。”
大概是房间里冷气太足,她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寒意,手指也僵硬发凉,近乎失去知觉。
“不过考虑到你情况特殊,我可以帮你申请不公开庭审。”
灰原哀下意识抬了抬下巴,再次低下脑袋:“不用。”
“嗯?”这次轮到明日香露出意外的表情。
“这是我的罪,这份危险和责任,我会好好承担的。所以无需对我进行身份保密,我会接受该有的惩罚。”
「灰原哀想拥有正常人的生活。」
这一点,整个雪野大宅,没人看不出来。
明日香睨了眼灰原哀攥成拳头并微微颤抖的手,没有拆台。
她看得出来灰原哀下了多大的决心。
“灰原,我不否认你加害者的身份,但你同时也是受害者。而且你知道吗,除去这两个身份,你也许还能拥有第三重身份。”
灰原哀茫然抬头:“第三重身份?”
“嗯。第三个身份,拯救者。”
“我?拯救?”灰原哀不敢置信地轻声重复,词调间尽是对自己的质疑。
她低下头,用压抑的、绝望的语气缓缓陈述:“我这样的人,又能拯救谁。”
明日香垂下眼睫:“你的天赋无可比拟,只要你想,就一定能创造出救人性命的奇迹之药。”
“所以你应该活着,亲眼见证曾软禁你们一家的组织受到惩罚。”
“除去被告席,你还要站上证人席,亲手指认他们的罪责。”
不等灰原哀反应,明日香突然话锋一转,说起别的事:“不过眼下有个小麻烦。组织已经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接下来一段时间你都会处于高危风险中。”
灰原哀垂着脑袋,好半天才缓缓抬眼,定定地看向明日香:“我不会再逃避了。属于我的责任和罪孽,我都会好好承担。”
她眼神坚毅,瑟缩恐惧的情绪如初春时节的最后一粒雪。如初东方,冰雪消融,拨云见日。
明日香盯着灰原哀看了片刻,轻笑出声,随即用力地揉了揉灰原哀的脑袋:“回去记得帮我给狗洗澡。”
“诶?”
“灰原也差不多该加入这个我们这个大家庭了,就先从给狗狗洗澡开始吧。”
松田阵平忍不住插嘴:“别吧,帮那三只混蛋洗澡和打仗没什么区别。上次它们把水甩我一身,踩着我的西装裤爬我背上,还差点把我拱进澡盆里。你让小哀一个人洗,会不会——”
“好吧,你们俩一起给狗洗。”
“喂!?”
第212章
“我回来了。”
毛利侦探事务所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江户川柯南喊着小兰的名字推开门, 随即顿住。
二楼事务所的窗户没关,「侦」和「探」字重叠在一起。风从窗口灌入,桌子边缘的烟灰被吹落在地。
屋里没人, 毛利兰的书包被规整地放在沙发上,茶几上还摆着三个使用过的杯子。
有客人。
江户川柯南握住其中一个杯子, 已经喝下一半红茶的白色瓷壁残留着比手心高一点的温度, 看样子离开没多久。
门外传来聊天的声音,随即是毛利小五郎带着一丝谄媚和自夸的笑声:“那你可得多在雪野警官面前夸我几句。”
“爸爸, 你也真是的!”毛利兰的声音。
门第二次被人推开, 毛利大叔哈哈笑着,扶着门侧开身子, 让身后的人让开路。
毛利兰牵着七岁的明日香走进屋, 看到江户川柯南时,她笑容明媚:“柯南你回来了,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侦探团去美国了, 向学校请假一周。不用被他们拖着进行侦探活动, 我就直接回来了。”
他看向明日香:“你怎么来了?”
“她是来找新一的。”
听到自己的真名, 江户川柯南脸色微沉,随即挠着后脑勺哈哈傻笑起来:“我想起来了, 新一哥哥在我这里放了东西,让我转交给小香!”
“快跟我来!”他拽住明日香的胳膊把人拉到侦探事务所外面。
伪装出来的童真从脸上消散,他双手插兜,眉心处聚着与年龄不符的练达老成:“香香姐, 你们实在是太乱来了。”
他脸色难看:“万一把小兰卷进去要怎么办?”
“你居然还没把真相告诉小兰。”明日香隔着磨砂玻璃,睨了眼事务所里忙碌的女孩的身影。
她先吐槽了句不相干的事, 才开始回答柯南的问题:“琴酒根本不记自己杀过的人的名字和脸。工藤新一在组织的名册上被登记成了死亡,只要你安分一点, 琴酒不会注意到你。”
“但琴酒心思缜密……”
“心思缜密就不会三番五次让你逃走了。”明日香打断道。
“……就不能是我太聪明了吗。”
“那么聪明人,请你告诉我,和毛利兰约会变小那天,你为什么会在警察没走远的情况下吃琴酒一记闷棍,演变成现在这副局面。”
“……”
明日香轻叹一口气,弯起笑:“放心吧,不管是琴酒还是组织,他们已经自顾不暇了。”
“只要有更紧急的事,琴酒就想不起来处理你。”
“更紧急的事是指……?”
江户川柯南正欲询问,房间内传来椅子倒地的声音,而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江户川柯南心一惊,连忙推门进去:“怎么了?”
事务所里,毛利小五郎站在桌子后面,满脸错愕,死死瞪着正在播放新闻的电视机,一张办公椅倒在脚边,轮子还在咕噜噜转个不停。
毛利兰一手举着杯子,一手举着茶壶,似乎正打算给毛利大叔添水。她侧过身子,也瞪大眼睛直勾勾盯着电视机。
明日香没有进屋,她站在门外,和江户川柯南一墙之隔。
江户川柯南站在门口,扭头看向电视机。
率先入目的是一段被警方管控的街道画面,拍摄视角是从街边往街道中心拍。拍摄者应该是某位路过的路人,用手机拍摄。
画面里,印着警视厅logo的围挡围成一个圈,把道路中间的景象挡得严严实实。
十几个警察来来往往,在镜头里来回穿梭。他们身上的制服款式各不相同,有刑事部常见的西装,也有常见的冬季警服。江户川柯南只随意一扫,就辨认出至少三个不同部门的警种。
这还只是暴露在镜头里的部分,镜头之外,被围挡遮住的地方一定有更多警察。
江户川柯南皱眉,心想能同时出动如此之多的警察,还涉及面如此广,想必一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他后退两步,冲门后面的明日香小声道:“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传来明日香稚嫩但没有太多感情的声音:“没什么,只是死了个人。”
背景音里,毛利兰和店员交谈的声音隐约可闻。
死了个人?
江户川柯南困惑地把眉头挤得更深。
他尊重生命,也尊重人权,但东京每天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他都开始麻木。
「死了个人」这种程度的案子,在东京确实已经算不上值得重点关注大案。
“死了谁?”
不等明日香回答,新闻节目的主持人先给出了答案:“我们采访了警视厅,但对方并未对雪野明日香遇害一事做出回应。”
主持人说出这番震撼人心的言论时,新闻镜头里,两个抬着担架的男警从围挡里钻出来,快速爬上警用箱车。
男警似有意躲避镜头,从出现到再次消失在镜头里,只用了短短三秒的时间。但三秒时间,足够江户川柯南观察到有用的信息。
浓稠的血珠浸湿担架,层层渗透,直至从藏蓝色的粗糙但结实的布料上滴落。
“……??”
江户川柯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挂着僵硬的微笑,缓缓扭头看向明日香。
电视里,载着明日香尸体的警车已经拉着警报消失在镜头外。江户川柯南指着电视画面,满脸不敢置信:“你被杀了?”
“对。”
“在大街上被人给杀了?”
“嗯,被琴酒从西南方向八楼一枪爆头。”
“你都知道他在哪里了,居然还能被他给爆头!?”
江户川柯南一时没控制住音量,远处的毛利大叔和小兰登时疑惑地看过来。
迎着对方疑惑的视线,江户川柯南立刻哈哈笑着,解释说自己只在聊最近很流行的射击游戏。
见毛利一家重新把注意力放到新闻上,江户川柯南才暗暗松一口气。他往明日香的方向挤过去,紧紧挨着她,才小声开口:“香香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你所见,我对组织的威胁已经大到他们宁愿公然挑衅日本警戒,也要把我干掉。”
“就重要性和紧急性而言,你的前面还排着我,负责研发药物的雪莉,现在又多了一个震怒的警视厅,他们暂时管不到你。”明日香每多说一个,就掰下去一根手指。
“组织刚好一直在寻找合适的软体工程师,泽田弘树在我这里,他们捉拿雪莉时可以顺带把他也抓走,所以你前面又排了一个人。”
江户川柯南抽了抽嘴角,立刻出声反驳:“从理论上讲,确实是这样。但谁都不知道实际情况如何,也没人能打包票。”
明日香猝然收敛笑意:“所以我来找你了。”
她目光灼灼,眼底酝酿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冷意,点缀着沉甸甸的情绪:“我也为毛利一家准备了去往美国旅游的机票,FBI会伪装成导游和同行的旅行团成员,保护他们安全。要不要搭上这班航班,由你们自己决定,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她的目光变得幽深,带着一丝审视:“但我觉得,这件事应该由他们自己做出抉择。”
毛利一家和步美他们不一样。
“沉睡的大侦探,未尝一败的顶级律师,年轻漂亮但已经能独当一面的高中生,而且未来还极有可能会成为大侦探工藤新一的妻子。”
江户川柯南的耳朵不合时宜地染上一抹桃红,他抿唇,试图压制住因为被认可而下意识出现的喜悦情绪。
“工藤新一。”
明日香轻声、不带太多情绪地念出他的名字。她盯着她,眸子微眯,目光沉沉:“作为你未来的家人,他们应该有权知晓一切。”
说罢,她不等工藤新一回应,脸上又恢复成天真无邪的孩童模样,笑着推开隔在她和毛利侦探事务所之间的门。
注意到明日香进入,毛利兰眼疾手快地关掉电视。她不知道该如何把明日香殉职的事告诉面前这个年仅七岁的孩子。
再者,她认为这件事应该由孩子的父亲——松田阵平亲口转达,而不是她这个外人。
“毛利大叔,小兰姐,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毛利兰连忙上前:“我送你吧。”
她牵住明日香,月色般流转的温柔笑意下,星星点点的悲意藏匿其中。
江户川柯南心事重重地目送两人远去。他身后,毛利小五郎已经打起电话,试图向目暮警官打听消息,然后连续吃了好几个闭门羹。
也许他该向毛利兰坦白。
但过去半年来,他借着孩子的身份和毛利兰同吃同住,甚至出现过一些姐弟才该有的亲密举动……真要坦白,他又有些发怵。
“真是的!”江户川柯南烦躁地把手指插进头发里一顿乱揉,随即整个人仰躺进沙发里。
坦白是绝对要坦白的,但他得挑一个合适的时机,再把用词好好斟酌一番。
但显然,明日香没给江户川柯南拖延的机会。
二十分钟后,毛利兰独自从外面回来。她握着手机,脸上凝着愁云,整个人看上去沉甸甸的,像块吸满水的海绵。
江户川柯南第一时间察觉到毛利兰情绪上的异常,他小跑上前,牵住毛利兰的手:“小兰姐姐你别太担心,松田警官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毛利兰垂眸,笑着蹲下,和柯南视线持平:“不只是雪野部长的事。”
“那还有什么?”
毛利兰蹙眉,沉寂片刻才缓缓道:“刚刚送小香回家,她和我说了很多新一的事。”
江户川柯南脸上还维持着礼貌的微笑,心底已经暗叫大事不妙。果然,下一秒就听毛利兰缓声道:“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但小香建议我给新一打个视频电话。”
“啊这……不太好吧。”
“我也觉得不太好,但是……”毛利兰面露难色。
“虽然不知道小香说了些什么,但你不用往心里去。一个七岁的孩子,能懂什么。”
江户川柯南哈哈哈笑着,试图像以前那样蒙混过关,右手悄悄摸索起被他丢到沙发上的手机。
然而他刚说完,毛利兰突然用一种锐利地,似乎要看穿一切的眼神看向他。
江户川柯南登时心口一紧:“小兰姐姐,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柯南,你的回答和小香说得一模一样。”
“啊?”
“我回来前,小香告诉我说你一定会极力阻止我。甚至就连阻止我的理由,也和她说的一模一样。”
“我……”
“果然,你和新一有事瞒着我。”
毛利兰站起身,不顾江户川柯南阻拦,拨通了手机里被她置顶标星的工藤新一的电话。
江户川柯南登时变了脸色,也不装了,扑向自己的手机就开始猛按关机键。
然而是否关机的提示才刚刚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手机铃声乍响。
等待接听的嘟嘟声和手机铃声同时在房间里响起,江户川柯南蹲在沙发前,背对毛利兰,骤然打了个寒战。
他能清晰感知到,有一股冰冷的、带着杀意的视线从身后飘过来,穿过他全身。
“小、小兰姐姐……”
江户川柯南心虚转头,只匆匆瞥了眼身后,便立刻埋鸵鸟般下脑袋,心里不停默念「看不见」。
独属于高中女性的轻盈脚步从身后缓缓靠近。
“柯南~”
拖长上扬的尾音似乎预兆着主人的好心情,却仿佛应了就会死的金角大王的宝贝法器。
江户川柯南不敢回应,更不敢回头。他蜷缩身子,恨不得找个地洞藏起来。
长发垂落,扫过脸颊,微痒。
本该暧昧的碰触让江户川柯南头皮炸开,他身体僵硬,悄悄往远处挪了半步。
“柯南~”
毛利兰的声音更近了。
“好奇怪哦,有人给你打视频电话,为什么不接呢~”
“小、小兰……”江户川柯南梗着脖子慢慢回头,“你听我解释……”
“嗯,我在听,你说吧~新~一~”
“…………”
兰你别笑了,我害怕TATA
第213章
明日香遇袭一事引起轩然大波, 连续两天,新闻热点都是她。
从各地赶来的记者蹲在警视厅门口,没日没夜地蹲守。
警视厅不肯给出正面回应, 总监更是失踪般,除去头一天被记者逮个正着, 在下属们的护送下匆匆逃离, 便再也没露过面。
初晨的光带着寒意,黑色保时捷驶过时撩起风, 黏在绿化带上的露珠抖落一地。
车载收音机正反复播报着明日香遇袭的事。
女主持的声音响起:“我们幸运地联系到现场目击者, 接下来请导播拨通目击者电话。”
嘟嘟声后,电话被接通,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带着轻微的电流声。对方和主持人简单寒暄后,情绪饱满又夸张地描述起来:“当时我在家里洗澡, 突然听到三声枪响, 赶忙裹着浴巾冲出来, 就看到雪野部长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
“你有目击到凶手吗?”
男人神秘地压低声音:“没看到, 但我估摸着是内鬼干的。”
“您是指警……”女主持一惊,随即厉声道, “这种事可开不得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看了的,当时周围根本没有人,只有几个警察。雪野部长倒下去的时候还抬手指了——”
不等男人说完,通话被骤然切断。女主持反应迅速, 笑着找了个托词:“先生?先生?您还在吗?看样子这位先生信号不太好。”
很明显,是电台方主动切断了通话——他们确实渴望一个能引来流量的大爆料, 但没打算因此把警视厅得罪死。
琴酒冷笑一声:“哗众取宠的小丑。”
伏特加附和道:“每次发生引起社会关注的大案,都会有人跳出来编造故事。”
伏特加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琴酒的脸色, 见他心情不错才谨慎开口:“可是大哥,我们这样做真的没关系吗?”
后座的贝尔摩德从喉咙挤出几声意味深长的笑:“雪野明日香是警视厅明日之星,我们这样做,和挑衅整个日本警界没有区别。”
琴酒斜睨后视镜一眼,单薄的方形镜面里,贝尔摩德终于脱下她被囚禁时天天穿的不合身的衣衫,换上柔软修身的黑裙。
“这是boss的意思。”
组织现在面临的风险已经大到足够让他们铤而走险。
琴酒从内兜抽出一张银行卡,递给贝尔摩德:“这是用组织成员身份办的银行卡。”
卡的背面贴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银行卡密码。
他语气不屑,带着轻微的不耐烦的调子:“你的银行卡大概率被日本公安冻结了,boss让你先用这张。”
车子缓缓停下,贝尔摩德接过东西,拎起后座的遮阳帽压在头上,转身下车。
明日香遇害,意味着她被断绝了所有后路,只能屈服于组织,哪怕他们很可能已经不再信任她。
这张银行卡是她唯一的经济来源,她的一举一动、花的每一分钱都将被组织透视。
但前提是,明日香真的已经遇害。
……
琴酒目送易容过的贝尔摩德远去,露出一抹冷笑。
他骗贝尔摩德的。
这张卡的所属人就是贝尔摩德。
这张卡是否被冻结,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日本公安在监视贝尔摩德,他们就会收到她的用卡提醒。
只要日本公安做出反应,出动人马试图追踪逮捕贝尔摩德,就代表她可以被继续信任。相反,如果日本公安没有反应,就证明她已经投靠了公安。
琴酒擦了擦被他精心保养的爱枪伯莱塔,碧色的眸子透着一丝期待和疯狂。
组织现在像一头被鱼叉穿透皮肉的巨兽,被警视厅逐一掰断锋利的爪子。
他们没必要再继续低调潜伏,这只会让组织死得更快,不如殊死一搏换取生机。
乌丸莲耶当年敢酿下轰动一时的黄昏别馆惨案,自然也敢派琴酒狙杀备受关注的年轻部长。
“大哥,眼线传来消息,警备部气氛很压抑,他们甚至在部长办公室门口摆起了白花,雪野明日香应该是真的死了。”
琴酒懒懒抬眼,没有作答。
明日香必死无疑,他透过狙击镜亲眼看到子弹在明日香眉心开了个大洞,血流一地。
明日香不可能还活着,除非她是非人的怪物。
薄唇抿开一抹冷笑:“联系基安蒂,让他们准备行动。”
他们得趁着明日香死亡的黄金时期,在警视厅反应过来前,闪击雪野大宅,带走雪莉和泽田弘树。
琴酒看过波本传来的情报。
雪野家一共只有六口人,已经死亡的雪野明日香,警备部的两个年轻男人,一个复杂做饭的混血女人,和两个孩子。
只需要一招小小的调虎离山,支开两位仅存的男警,屋子里便只剩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和小孩。
“大哥,我们现在去雪野家?”
琴酒低头点了根烟,抽了一口才沉声回答:“基安蒂和科恩要是连这种事都做不好,就没必要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他看了眼手机:“去找泽田弘树,是时候为组织找一个合适的电脑天才来接手城市软体了。”-
雪野大宅。
镶嵌在墙体里的液晶显示屏身上,和警视厅有合作关系的米花电视台正在播放明日香遇袭案的相关新闻。
“据了解,雪野部长遇袭后被紧急送往ICU,仍未脱离危险。希望广大观众擦亮眼睛,不要轻信网络谣传。”
欲盖弥彰,反而愈发做实了事实。
灰原哀坐在沙发上,咳嗽几声,缓缓抬眼。她脸颊泛红,佝偻着腰,无精打采的眸子蒙着一层水雾。
“灰原,喝了它。”松田阵平端着一杯冲泡好的感冒药走过来。
灰原哀接过杯子,抿了一小口:“弘树呢?”
“明日香遇害的事已经传到美国,辛多拉贼心不死,又开始搞小动作,弘树回公司了。”
“今天只有你在家吗?”
“嗯,大战在即,其他人今天都有任务。”
“诸伏警官呢,怪盗基德这一轮的行动不是已经暂时结束了吗?雪野警官说他今天就会回来。”
松田阵平弯了弯嘴角:“你马上就知道了。”
他监督灰原哀喝下所有药,用遥控器关掉了电视:“别看了,去睡觉吧。”
灰原哀垂着脑袋跳下沙发,又咳了两声:“抱歉,我太没用了,居然在这种关键时刻生病发热。”
松田阵平用力揉了两下灰原哀的头:“放轻松,我们本来也没打算让你出面和组织对决。”
他带着灰原哀上二楼,盯着人钻进被窝,又为她盖好被子:“睡吧,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灰原哀小声吐槽:“不一定。你和萩原警官这几个星期每天都在加班,全日本的火药库存都快被炸弹犯掏空了。”
话音刚落,松田阵平的手机骤响,白马总监的字样出现在来电显示上。
明日香死亡——起码明面上,她已经遇难。警视厅总监有任务要交给警备部时,只能打给松田阵平或者萩原研二。
灰原哀瞟了眼手机,又瞥了眼松田阵平,露出“你看吧,我就知道”的表情。
她咳嗽着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拉高被子:“松田警官你去忙吧,”
“你好好休息。”说完这句话,松田阵平转身离开屋子,顺手接起电话。
房门合拢前,灰原哀隐约捕捉到“炸弹”“立刻出动”等词眼。
半分钟后,楼下传来跑车引擎被启动的声音。智能大门打开又关上,发出哗啦啦的金属拉动的声音。
灰原哀扭头看向窗外,阳光正好,透过轻薄的半透明纱窗落在她脸上。
「你也能成为拯救者。」
明日香的话回荡在耳畔,她想起被自己放在抽屉里的文件。那是明日香委托泽田弘树转交给她的,关于癌症治疗研究的资料。
「你难道不想站在阳光下,享受真正的自由和掌声吗?」
她想,她特别想。
对赎罪的渴望,对自由的渴求,都化作鼓点般的心跳声,激励她前行。
感冒药的退烧功效催起阵阵困意,春风穿透纱网吹进屋,灰原哀享受着拂动的微风,缓缓阖上千斤重的眼皮。
楼下,街对面,和雪野大宅只隔着一条巷子的闲置的别墅内,高科技设备正缓缓运作。
基安蒂心不在焉地盘腿坐在地上,一边抖腿一边催促:“还要多久才好?”
她面前摆着一台黑色的仪器,比游戏本大一些的18寸显示屏上呈现出以蓝绿色为主色调的鲜艳颜色。
这是组织刚购买的最新款温感摄像机,透过这台仪器,基安蒂能清晰透视雪野大宅内的人员情况。
现在还是初春,混杂着花粉和尘埃的空气里夹着一丝凉意。显示屏里,大部分区域都呈现出蓝绿色,只有会散发热量的生命体会呈现出红黄色块。
一楼偶尔有三只毛茸茸的红色色块跑过,是雪野家养的三只大狼犬。二楼南侧的房间里,薄被下,象征着灰原哀的红色区域正均匀地呼出热气。
科恩推了推眼镜:“从呼吸判断,雪莉已经睡着了,我们差不多可以动手了。”
听到想要的答案,基安蒂低声欢呼,拎起手边装着凶器的包站起身,急不可耐地活动起肩膀。
科恩没有动,他虽然和基安蒂是搭档,但大敌当前,他们必须谨慎行事。
所以在确认过屋子里只有灰原哀一个人后,他们向琴酒汇报过情况,得到了分开行动的指令——基安蒂进屋带走雪莉,科恩在对面大楼里放风,随时准备接应。
科恩朝基安蒂抛过去个东西:“别动了摄像头,我需要随时知道屋子里的情况。”
“知道啦,知道啦。”
基安蒂不耐烦地接住东西,拆开包装,把里面拳头大小的黑色摄像头固定在胸前。
“老娘等这一刻很久了,蹲得脚都麻了。我可以杀了她们家的狗吗?”她吃吃笑着,跃跃欲试。
科恩用机械的,不带太多感情的语调答道:“随你高兴,只要别把任务搞砸了就行。”
他们是多年的搭档,更是一条线上的蚱蜢。要是任务搞砸,他们两都得倒大霉。
“放心,别说雪莉现在只是一个正在发热的七岁小女孩,就算她已经恢复了原本的身体,也不是我的对手。”
在确认胸前的摄像头已经打开,开始向科恩手里的仪器实时传递监控画面后,基安蒂挥挥手,迫不及待地离开房间。
科恩一手握着监控显示器,一手拨通琴酒的电话,向对方逐一汇报现在的进度。
他低着头,没注意到放在身体斜侧的温感摄像机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异常。
无人注意的角落,通往地下室的房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缝隙,有谁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脱下上衣,捂住微微隆起的胸部肌肉。本来破开个大洞的胸口此刻光滑平整,看不出它曾受到怎样的贯穿伤。
像是初次控制身体,又好像刚从冰窖里爬出来,肌肉都被冻僵,男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丝僵硬和不自然。
“喵。”
男人清了清嗓子,发出一声温和的,低声的猫叫,随即弯起嘴角。帽檐底下,上挑的眼睛温柔又锐利,似一柄在温暖的季节出鞘的利剑。
第214章
隔着一堵墙, 雪野家的院子里被人从外面抛进来几根添加了诱食剂的香肠。
对犬类而言散发着迷人香气的肉肠被分食干净,不过三五分钟,藏匿其中的超剂量药丸开始发挥药效。
温感仪呈现的画面里, 三只不断散发热量的犬形生物在一楼走了两圈,趴在铺了羊毛毯的地板上, 失去意识。
基安蒂套着件休闲衫, 抱臂等在雪野大宅对面。她不适地扯了扯领口,冲蓝牙耳机里的人抱怨:“这次过后, 我绝对不会再穿这种奇怪的衣服。”
科恩不带起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基安蒂,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平时穿的黑色皮质紧身衣才是奇怪的衣服。”
“嘁。”
“那三只狼犬失去意识了, 你可以行动了。”
“好诶,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她压低帽子,从巷角的阴影里走出来, 不悦嘟囔:“真是的, 干嘛不直接用毒药?用迷药还要等它发挥药效, 麻烦死了。”
“毒药都有发作过程, 狼犬一定会挣扎惨叫,说不定会吵醒楼上的雪莉, 或者引起邻居注意。”
“行吧行吧。”
“还记得波本给的情报吗?记得避开摄像头。”
基安蒂舔了舔尖锐的虎牙:“放心吧,我已经牢牢记住每一个拍摄死角了。”
随即钻进别墅后院。
她戴着手套,从兜里翻出波本偷来的别墅钥匙,推门进屋。
方一踏进屋, 基安蒂便被眼前富丽堂皇的装修风格镇住。她环顾一周,忍不住感叹到处都是金钱的味道。
“恩科, ”基安蒂挑正胸口的摄像头,转身走进客厅深处, “看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镜头对准的方向,透明玻璃柜顶层摆着一个造型精致的金色摆件,花朵形状的外壳透着黄金的光泽。
基安蒂把东西从柜子里拿出来,在手里掂了掂:“你觉得这玩意是纯金的吗?”
“基安蒂,别忘记你的任务。”
基安蒂无所谓道:“怕什么。伏特加在杯户市装了好几个炸弹,屋子里那两个机动队警察现在应该忙得脚不着地,根本不可能赶回来。雪莉一个生病的孩子,成不了气候。”
她把东西塞进口袋里,金摆件斜着插进衣袋,露出半截头:“谁会嫌钱多呢,卖了正好能让我享受几天。”
耳机那头的科恩顿了顿,决定加入这场偷窃狂欢:“你不如去卧室看看,比起这种难携带,还很可能只是镀金的大件,卧室里的金银珠宝会更方便携带,也更货真价实。”
“有道理,”基安蒂把东西放回原处,“我们三七分,怎么样?你三我七。”
她自然知道科恩的意思,她这位老搭档不会免费提出建议。
耳机那头没有回应,基安蒂不耐烦地咂嘴:“你只是动动嘴皮子,真正动手的人是我。愿意给你分三成,我已经够义气了。”
“不,我只是在思考……雪野明日香的卧室在哪?我们没有从向波本问过这方面的情报。”
基安蒂无所谓地用小指掏了掏耳朵:“嘁,原来你是在担心这种事。房间就这么多,一间间找过去不就行了。希望他们没有锁门,我一点也不擅长撬门。”
一楼的结构一览无余,没有类似卧室的房间。基安蒂没有多做停留,径直往二楼去。
楼梯位于楼层中侧,基安蒂左右各有两到三间房间,灰原哀住在右侧倒数第二间。基安蒂稍作思考,率先走向灰原哀所在的房间。
未上锁的房门被轻轻推开,基安蒂从门后探出半张脸。她眼睛本就不大,注视向床时阴恻恻的眼神让她的倒三白眼愈发可怖,衬得眼下的蝴蝶文身都变得诡异。
一米五宽的小床上,灰原哀呼吸匀称,额头爬着一层薄汗,脸颊泛红。她眉头微蹙,似乎睡得不踏实,但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基安蒂确认过灰原哀的情况后,没有第一时间动手。
她只是在预估灰原哀苏醒的可能性。
既然确定了灰原哀短时间内不会醒来,她就能放心地搜刮明日香卧室里的东西了。
她以前执行的都是些远程狙击的任务,根本没机会捞些油水。组织虽然有钱,但大头永远落不到她身上。
眼下机会难得,她没理由不顺手牵羊。
房门慢慢合拢,基安蒂以灰原哀所在的房间为起点,蹑手蹑脚地走向下一道门,以顺时针的方式开始逐一搜查房间。
最靠走廊的房间是书房,密密麻麻的藏书多到让基安蒂以为自己误入图书馆。第二间是卧室,刚推开门,挂在床边衣帽架上的男式西装便映入眼帘。
前面两间房间,基安蒂都走进去逛了一圈,顺手拿走了书房抽屉里的两个移动硬盘。
琴酒交代过,如果发现有价值的东西,要一并带走上交。
琴酒口中的“价值”不可能是金银珠宝,只可能是情报。
琴酒最近心情很差,变得易怒,也更冷血残忍。基安蒂心想,万一被琴酒发现她在各个房间磨蹭,她也可以借口说自己是在搜刮有用的情报,不至于被罚。
基安蒂又连续推开两间房的门,但都不是明日香居住的主卧。她小声骂了句“倒霉”,推开第五扇房门,终于顺利找到明日香的房间。
然而在看清房间内的景象后,基安蒂眼底燃起的激动的火焰迅速熄灭。
“嘁,”她走到房间中心,叉着腰环顾四周,“这也太简约了。”
在基安蒂的想象中,明日香的房间应该处处透着奢靡的金钱的味道,毕竟她可是坐拥世界级金矿的女人,手里又握着泽田弘树这棵摇钱树。
眼前这间房间确实给人一种温暖柔软的温馨感,但梳妆台上干干净净,连一瓶化妆水都没有,更别提她想象中挂满金项链的首饰台。
基安蒂直白地把心情写在脸上,她满脸不爽,失望至极地把房间里的柜子翻了个遍,忍不住咒骂出声。
好在她也不是一无所获。
床头柜最上面一侧的抽屉里,一对镶着宝石的耳钉正安静地躺在蓝色丝绒盒里。
基安蒂认识盒子上的商标,是个大牌,价格不菲。
“嘁,忙活半天结果只找到这个。”基安蒂把耳钉从盒子里取出来,揣进裤袋,站起身。
科恩提醒道:“我记得这栋别墅里住着两个女人,说不定这间房间是属于混血女人的,明日香的房间是另一间。”
基安蒂眼前一亮:“你说得有道理。”
她重燃希望,一刻都不再停留,转身继续向下一间屋子走去。
但可惜,下一间依旧是男性居住的卧室。
基安蒂冲着敞开的房门吹了声口哨,肆意发泄心底的恶意:“了不得,这女人明明是警察,结果居然和一群男人搞在一起。看样子波本也不是很可靠,说是两个,但屋子里明明有四个成年男性。”
“基安蒂,小声点,小心吵醒雪莉。”科恩正透过基安蒂固定在胸口的摄像头,随她一起观察房间的景象。
科恩顿了顿:“快点吧,不然琴酒要催促了。”
“知道了。”
“等等!”科恩突然语气一变。
“怎么了?”基安蒂被吓了一跳,右手下意识摸向藏在腰间的手枪。她不擅长用手枪——起码没有狙击枪用得顺手,但准头也还行。
科恩没有回答。
耳机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基安蒂很紧张,心咚咚狂跳:“喂,说话,到底怎么?”
就在基安蒂快要不耐烦,想用恶劣的语气质问科恩是不是死了时,科恩终于说话了:“没什么,可能只是我看花眼了。”
但基安蒂依旧没有放下心来:“到底怎么了?”
“刚刚温感摄像机捕捉到了一丝变化。”
基安蒂一惊,握住枪的手缓缓往外拔出几厘米,做好了抽枪射击的准备:“屋子里有其他人?”
“没有,不是人,显示器上没有出现其他符合人体体温的红黄色图像。”
温感摄像机无法直观地呈现屋子里的画面,只能以不同颜色呈现屋子里的温度变化。暖色代表高温,冷色代表低温。
会散发热量的温血动物都会呈现出黄橙红几种颜色。
科恩看到的画面里,除去沉睡的灰原哀和宠物狗,就只剩基安蒂一个活物,其他区域都是蓝绿色。
科恩稍作沉吟:“刚刚一楼出现了蓝绿色的图像变化,可能是冷空气或者什么制冷家电。”
除此之外,科恩想不出其他可能。
总不能是明日香在家里养了一只大型冷血变温动物吧,比如会走的人形巨蜥或者活死人。
别开玩笑了,这又不是假面超人片场,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
基安蒂把枪重新插回腰带里,但手指依旧虚搭在枪托上,准备随时拔枪:“你确定别墅里没有其他人?”
科恩又仔细检查过一遍画面:“温感摄像机没有捕捉到其他东西,我确定屋子里不存在你和雪莉以外的第三个活人。”
得到肯定的答复,基安蒂长舒一口气,彻底松开手枪:“看仔细一点啊。”
她抱怨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雪野明日香有多难搞,弄死我们这么多人,谁知道她会不会给我下套。”
科恩忍不住提醒:“雪野明日香已经死了。”
“但你能保证她死之前没有给我们下套?”
科恩没有再答。他不够聪明,但他坚信能让琴酒连续吃苦头的人不会是什么善茬。
不仅是琴酒,贝尔摩德和朗姆这两个公认的聪明人也都栽在了明日香手上。更别提下落不明的宾加和库拉索。
科恩沉默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注意安全。”
“这是自然。”
基安蒂转身正欲继续搜刮下一间,却忽然顿住脚步。她回头,重新细细打量起眼前的房间。
奇怪。
太奇怪了。
眼前这间房间充满了生活气息,却又处处充斥着不和谐的气息。
“怎么了?”科恩问。
“我说不出来,但你不觉得这间卧室很诡异吗?”
这是一间男人的房间。
墙角的白色三开门衣柜被拉开一扇门,展露出整齐悬挂在衣架上的颜色暗沉的男装。
衣柜里衣服不多,但看上去都很新的,没有被穿戴过的痕迹,有些甚至还套着没有折痕的崭新防尘袋。
似乎这些衣物被买回来后就一直整齐地挂在里面,没有使用过。
可房间里处处充斥着被居住过的痕迹,而且是长居。
基安蒂想不明白,到底什么样的人会完全不使用衣柜。
不需要穿衣服的裸男吗?
基安蒂眯眼,看向衣柜最右侧的位置。
那里诡异地悬挂着一个儿童衣架,上面挂着唯一一套看上去已经被使用过的服装——一套白色的,和怪盗基德造型相似的,不知道是给宠物还是婴幼儿穿的衣服。
基安蒂认识这套衣服,它曾出现在电视新闻里,怪盗基德身边的会飞的白猫身上。
但更让基安蒂在意的是随意堆在脏衣篓里的男式衣裤。
灰蓝色的外套皱巴巴地堆在最上面,挂着一层水汽,零碎地凝着一些类似冰晶的东西。本该柔软的棉质布料看上去硬邦邦的,像刚从冰箱冷冻层拿出来般透着冷意和坚硬。
灰蓝色外套下面是一件颜色介于藏蓝和深灰的衣服,同样也凝着水汽和冰晶。
再下一层,被衣物盖住的地方应该会有一条同样情况的裤子。
基安蒂盯着脏衣篓里的东西,眉头紧锁。很眼熟,似乎在哪里看过这套打扮。
“基安蒂,这是什么?”耳机里传来科恩疑惑的声音。
“我哪知道。”基安蒂语气凶恶。她从脏衣篓里掏出看上去和废布没什么两样的衣物,用力在空中抖了两下,展露出它的原貌。
“这是!?”
基安蒂惊恐地瞪大眼睛。
她手里握着的外套的左胸处开了一个大洞,已经凝固的黑色的血液呈放射状,蛛网般趴在大洞周围。
一串电流爬过,埋藏在大脑深处的记忆被唤醒,她想起来在哪里看到过这套衣服了。
“这是谁的衣服?”但很显然,摄像机另一头的科恩没有反应过来。
基安蒂下意识拔高音量:“看到心脏位置的洞,你还想不起来吗!?”
她身后,半掩的房门被轻轻推开。
基安蒂继续道:“苏格兰,公安派来的老鼠!这是他自杀那天穿的衣服!”
她说完,耳机突然传来类似信号中断的沙沙沙的声音,科恩的声音也消失不见。
同伴断链的事实让基安蒂慌了神,她一只手提着苏格兰破旧染血的衣物,一手调整耳朵里的蓝牙耳机,不停发出“喂喂”的声音,试图重新联系上街对面闲置别墅里的科恩。
“嘘——”
熟悉又陌生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熟悉,是因为基安蒂曾和这个声音的主人做过四年的同事。陌生,是因为她和他仅仅只是偶尔见面的同事,而且他应该已经死了三年了。
“小声一点,”男人的声音轻柔温暖,却带着萧飒的寒意,似被篝火烘烤得温暖的利剑,“雪莉发烧了需要休息。”
寒意顺着脊椎窜向基安蒂的大脑,四肢冰凉,手里带着刺骨寒意的外套突然变得烫手,似有千斤重。
基安蒂手指发颤,外套也脱力掉到地上。
她惊惧地缓缓回头。
然后对上一双漂亮但写满杀意的蓝色眼睛。
留着胡茬的苏格兰套着一身崭新的休闲装,微笑着在唇边竖起一根食指:“吵醒病人,我是会生气的哦。”
话音落,杀机四起。
第215章
基安蒂盯着苏格兰的脸, 大脑险些开摆。
房间窗帘紧闭,绣着图案的浅黄色窗帘将阳光和来自外界的窥探视线隔绝窗外。诸伏景光单手插兜,一手搭在门框, 嘴角微微弯起,眉头却下意识压低。他盯着基安蒂, 像只准备伏击老鼠的猫。
基安蒂苍白着脸, 电流在头皮炸开。
他们做杀手的,大都不信鬼神。信了鬼神, 就会敬畏死亡, 恐惧每一个降临的夜幕,和藏在夜色下随时可能前来索命的冤魂。
鬼怪不可能存在。
不然组织的人早该被撕成碎片。
但眼前一幕给她带来的震撼太大了。
基安蒂使劲瞪大眼睛, 用力到眼球微微向外凸起。她死死盯着诸伏景光, 眼白被红血丝爬满。
比起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诸伏景光,反倒是她更像食人恶鬼。
失了血色的唇瓣不停发抖, 张了又合, 好半天才挤出几个苍白的音节:“……苏格兰?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诸伏景光沉默不言, 只嘴角的笑意又夸大了一分。他眼底凝着寒意, 乌黑的发丝上浮着几缕不易察的白霜,像是刚从天寒地冻的北冰洋走出来。
诸伏景光可能歪了歪脑袋, 又可能没有。基安蒂太紧张,已经变成惊弓之鸟,耳边嗡嗡作响,她甚至不知道诸伏景光有没有发出声音。
下一瞬, 她看到诸伏景光插在口袋里的手缓缓向外拔。
“别动!”基安蒂迅速拔出别在腰间的枪,右腿后退半步, 下意识压低身子扎开一个马步。
“别紧张。”诸伏景光终于出声。
他的视线越过面前黝黑危险的枪口,落在基安蒂脸上。
“松开口袋里东西, 把你的手抽出来,不然我就打烂你的脸!”只要她扣动扳机,他的脸就会被轰烂。
她声音洪亮,气势十足,小臂却开始颤动,连带着枪口也在来回摇摆。
“好哦。”
诸伏景光声音平缓,像是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向路人问好,但他越是平静,基安蒂越是不安,怕他藏着后手。
见诸伏景光真打算把手抽出来,基安蒂又慌了,再次呵斥:“别动!就保持这个姿势别动,小心我打爆你的头!”
基安蒂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诸伏景光的口袋是不透明的。在他把手完全抽出来前,基安蒂无法判断他有没有松开口袋里的枪。
诸伏景光大可在把手抽出来的瞬间朝基安蒂开枪,所以干脆不准他把手抽出来。
诸伏景光意味深长地弯了弯嘴角,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却叫基安蒂从他脸上看出嘲讽,似乎在笑她愚钝。
愤怒的情绪迅速升起,但仅仅出现一秒就被持续不断的恐惧冲刷干净。
她怎么可能不怕。
诸伏景光死了,这是组织确认过的事。他惨死在天台的景象还被用相机记录下来,作为「对叛徒们的警告」,在组织成员手上传阅。
波本和黑麦亲自确认过苏格兰的死亡,抚摸过他的脉搏,试探过他的心跳。
心脏和手机一起被洞穿,他绝不可能还活着。
波本。
和已经坐实卧底身份的黑麦。
一个可怕的猜想逐渐在基安蒂脑海中形成,但比起眼前活生生的诸伏景光,这个想法已经算不上可怕。
基安蒂做了一个深呼吸,随即故作姿态地扬起嘴角,试图让自己看上去胜券在握:“原来如此,我已经看穿一切了。”
“哦?那你说说看。”
和基安蒂的虚张声势不同,诸伏景光语调温柔,却带着凛冽冷意,整个人散发出真正的胜券在握的沉稳姿态。
基安蒂嘴角的肉跳了两下,紧张和发力不正确让脸上的肌肉开始僵硬。她发出张扬的,却没有底气的笑,尾音迅速消散像烈日下的水滴。
“是波本吧,他和黑麦威士忌都是卧底。你压根没死,这是他们中的某个人,或者联手设的局,让你假死脱身。”
没错,一定是这样。
光是想到「波本是卧底」这个可能性,就足以让基安蒂汗毛直立。在雪野明日香的围剿下,组织已经不剩多少个可用之才,代号成员更是屈指可数。
要是连波本也背叛,组织便真的不剩任何情报员了——除非琴酒愿意亲自出马,他收集情报的能力不比波本弱,但这意味着他必须剪掉显眼又极具个人特色的银白长发。
但比起那些长远的东西,基安蒂更担心眼前的危机。
他们这次的行动是建立在波本提供的资料的基础上,波本是卧底,意味着他们整场行动计划都有问题。
然而这个可怕的猜测反而让基安蒂逐渐冷静。
诸伏景光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地狱不存在,鬼魂不存在,被一枪爆头的枉死之人更不会化身厉鬼,找她索命。
“呵,哈,哈哈哈哈。”
她先是发出几声干笑,而后串联成癫狂的笑。恐惧的情绪渐渐退潮,暴露出被海浪掩埋的其他情绪。
牙齿相互摩擦发出刺耳的咯咯声,基安蒂已经有些逢魔。她的眼睛充血变红,握枪的手却依旧抖个不停。
紧绷的下颚线抽动两下,她夸张地咧开嘴角扯出个笑,如同都市传说里的裂口女。
基安蒂厉声威胁:“我已经看穿你们的计划了!你完了,你们都完了!”
但只有她知道,她是在虚张声势,是被自己看不起的人吓破胆后的恼羞成怒和泄愤。
“我现在就送你下地狱,再把这件事汇报给琴酒,让他把波本一起送下去陪你!”
“去死吧!”
基安蒂恶劣地瞄准诸伏景光的鼻子,扣下扳机。她本该瞄准眉心,用热兵器的杀手都会瞄准这里。但这个距离击中鼻子,可以直接打烂诸伏景光的脸,他也很难再活下去。
她要打烂诸伏景光这张俊气,但让她看见就浑身发颤的脸。
砰。
子弹从装了消音器的手枪里射出,发出类似敲门的脆响。和影视剧里表现的不同,真实的消音器只能将开枪的声音压缩到这种程度,而不是完全静音。
本该脑袋开花的男人却在开枪的瞬间突然晃身,躲过了出膛的子弹。
基安蒂眼前一花,骨折的剧痛从手腕处传来。再回神,她已经被诸伏景光用你枪顶住脑袋,用她的枪。
男人漂亮的脸蛋理基安蒂只咫尺距离,暧昧得像要即将接吻的恋人。但基安蒂只觉得后背发凉,冷汗密密麻麻爬满脸。
基安蒂甚至能从诸伏景光天蓝色的眸子里看到她苍白的不像活人的脸,和他藏在平静海面下的波涛汹涌的杀意。
他打算杀了她。
“不可能,”基安蒂结结巴巴,颤抖着将断断续续的音节连成一句话,“人不可能比子弹快。”
诸伏景光爽快承认:“人确实不可能比子弹快。”
“可你——”
诸伏景光再次出声:“但人能比人快。”
他很少打算别人说话,这次是例外:“就比如,我比你快。预判你的动作,在你扣动扳机前侧身缴械,这不是什么难事。”
基安蒂下意识抬手,刚动作,痛意似电流般从骨折处传来,在负责痛觉的大脑区域炸开。
诸伏景光一手握枪,一手伸向基安蒂的口袋,摸索两下,掏出被她拿走的耳钉:“这是阵平送明日香的礼物,要是在我的眼皮底下被弄脏,明日香会斥责我的。”
“弄脏?”
“很明显,我没打算让你活下去。”
基安蒂开始怕了,她甚至叫嚣着,提醒诸伏景光她所不屑的正义:“你疯了吗?你可是公安!”
诸伏景光抬了抬眼皮,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首先,以你的脑子,肯定吐不出任何有用的情报。”
“其次,你绝对不会乖乖被我押走,绝对会激烈反抗。我只能用药把你放倒,塞进行李箱或者装进麻袋里扛出去。”
“你为什么非要独自把我带走,你明明可以喊其他公安一起。”基安蒂试图为自己搏一线生机。
“不管是把你装行李箱、麻袋,还是找同事一起把你押走,都会引人注意。公安部不想赌,他们更希望选择一个风险小的方案。”
“但你是公安!你得遵守法律!”
“日本公安在某些时候可以突破法律的束缚,而且……这是警察厅首长和明日香一致决定的。虽然我不是很赞同,但也没有特别抵触。”
“像你这样的败类,多活一分钟就多一分风险,多一个潜在的受害人。”
意识到自己在劫难逃,基安蒂开始破罐子破摔。她忍住手腕处的剧痛,嘶吼着扑向诸伏景光。她张大嘴,面目狰狞,似乎要从诸伏景光身上生生咬下一块肉,吞咽进腹。
然而下一瞬,一股力道狠狠撞中她的腹部,额头也被枪托狠狠敲了下去。
“唔啊!”
胃液和血已经涌向喉咙,难闻的酸味和铁锈味弥漫口腔,混合在一起的黏稠的液体顺着嘴角缓缓滴落。
基安蒂摔在地上滑出去,把身下的地毯挤成一团。她蠕动身体,狼狈地坐起身,而后被枪从下而上地抵住下巴。
“你似乎因为以为我是假死而恢复了冷静。看样子对你而言,我死而复生是比「波本是叛徒」更吓人的消息。但很可惜,要让你失望了。”
“你什么意思?”纵使再迟钝,她也意识到诸伏景光话里有话。
“难怪琴酒看不起你。刚才我离你这么近,你居然完全没发现。”
“什么?”
诸伏景光弯了弯唇角,声音又轻又缓,在基安蒂听来却如同鬼魅低语:“我没有呼吸。”
“……”
鲜血顺着额头的伤口向下,污染了眼球,也模糊了视线。基安蒂眼睫颤动,费力地把视线对焦在诸伏景光身上。
基安蒂张嘴试图说点什么,却被从身体里呕出来的难闻的液体呛得连连咳嗽。
“不仅是呼吸,我也没有心跳。但和你有肢体接触只会让我厌恶,所以我不打算让你试探我有没有脉搏。”
说完这句话,他成功看到基安蒂脸上血色全无,整个人抖得像个梭子。
她眼角溢出眼泪,整个人脆弱可怜,像支易碎的玻璃花。
可怜,可悲。
但诸伏景光不会心软。
四年前的某个晴天,一个无辜的可怜人被基安蒂用狙击枪爆开脑袋,脑浆流了一地。
诸伏景光没有参与那场任务,但他清楚其中每个细节。
因为基安蒂这个热衷杀人的混蛋,在完成任务后,亢奋地向同伴分享了「目标死亡时,其他人尖叫着四散逃开」的画面。
——“你是没看到,她们脸都吓白了,有几个软脚虾甚至站不起来,只能手脚并用地爬走。”
诸伏景光永远不会忘记当时基安蒂脸上享受的表情。
他也绝不会心软。
砰。
枪声响起,伴随着头骨被打碎,血混着肉四溅开的声音。
基安蒂不停颤抖的身体歪倒在地上,猛抽两下,彻底不动。
诸伏景光擦掉黏在脸上的两滴血,后退两步拉开距离。他平视前方,目光幽冷。
被他注视的地方,基安蒂的灵魂脱离身体。在被消灭或者七天后自然消散前,她会被永远束缚在这栋别墅里,成为被人人厌恶的地缚灵。
已经变成死灵的基安蒂惊恐地瞪着眼睛,愣神好一会,才惶恐着步步后退:“我、我死了?”
她扭头,在看到地上的尸体时,抓着脸颊发出尖锐的惨叫。
“闭嘴,安静一点。”
基安蒂一顿,看向诸伏景光的眼神越发惊恐:“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她歇斯底里,不停重复,可能是在质问自己为什么会死,又或者是在质问诸伏景光为什么能死而复生。
诸伏景光低头擦掉枪上的指纹,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他没有搭理已经彻底崩溃、不停发出尖叫的基安蒂,冲电话那头的人简短说了几句,挂断电话。
他从一直被基安蒂戒备的微微鼓起的口袋里掏出东西,故意在她面前轻轻晃动两下:“很抱歉,我口袋里的东西是刚买的为小哀准备的感冒药,不是你以为的武器。”
基安蒂死死瞪着诸伏景光手里的方形药盒,面目狰狞。情绪和理智碎成散沙,再稍稍施加一点微小的刺激,意识就会彻底分崩离析。
若她还活着,大概已经疯了。
“苏格兰!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诅咒你!诅咒你!!”
“抱歉,你没机会诅咒我。”
诸伏景光虚空一捏,手里出现一把神奇的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枪,这把枪通体发光,被蓝色的流沙般的光泽环绕。
这是明日香给他的,是只有死灵能看到,也对灵魂有攻击性的武器。
基安蒂的灵魂已经扭曲变形,逐渐失去人的模样,像一只只存在于恐怖游戏里的怪物。
她嚎叫着扑向诸伏景光。
同一时间,枪声响起。
一只蓝色流光构建成的透明蝴蝶扇动翅膀,从本该弹出蛋壳的地方振翅飞舞。
浑然在怪物周身的黑气逐渐消散,扭曲的轮廓逐渐复原,恢复出基安蒂本来的面貌。
半透明的灵魂散发着清澈的光泽,似乎就要被超度,但她不配被超度。
下一瞬,灵魂化作散沙,一粒粒消散在无风的空气里。
彻底消散前,基安蒂用模糊不清的声音轻声询问:“你刚刚在和谁打电话?”
“你们的噩梦,雪野明日香。”-
灰原哀从床上坐起身,她大口喘气,几缕被冷汗打湿的碎发黏糊糊地黏在脸上。
窗外阳光依旧,微风拂过布着汗水的皮肤,卷起一丝凉意。
灰原哀打了个寒战,用手背探向自己额头。
好像已经退烧了。
她咳嗽几声,掀开被子爬下床,走出房间。走廊的空气里似乎飘着一股微妙的类似血的味道,又好像没有。
灰原哀用力抽动鼻子,但鼻腔被堵住,她只能无奈放弃。
“松田警官?萩原警官?”别墅里静悄悄的,只有灰原哀偶尔咳嗽的声音,和她带着鼻音的呼唤。
栗发女孩小心翼翼地扶着墙,顺着旋梯下楼。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极轻,似怕惊扰了可能潜伏在暗处的黑色怪兽。
两只脚都踩在最下面一层台阶时,灰原哀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依旧没有听到活人走动的声音,反倒是厨房传来咕噜噜的煮汤的声音。
灰原哀拐弯进厨房,只看见一只摆在炉灶上煮的大铁锅,和里面不停翻滚的鸡汤。
漂亮的色泽让人食欲大开,虽然闻不到味道,但灰原哀已经能想象到鸡汤滑过舌尖时的美味。
肚子咕噜噜响,她咽下一口唾沫,翻出小碗为自己盛了一碗汤。
端着鸡汤走进客厅,灰原哀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坐在阳台边的诸伏景光。
明日香家的客厅被设计成可推拉的巨大落地窗,拉开窗户,一步就能踏进绿荫后院。
眼下,落地窗被拉开,诸伏景光背朝她坐在阳台边缘,面向窗外。
阳光亲吻着诸伏景光的眼睫,在他脸上留下温暖的颜色。诸伏景光直愣愣地盯着天空,太空般漂亮的蓝眸倒映着棉花糖般柔软的云朵。
他朝着天空抬手,微风浮动撩起发梢,也似流水般从他指间滑过。
“小景先生。”
女孩子清冷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诸伏景光被吓了一跳,猛地耸了下肩膀,才笑着回头:“小哀你醒了?”
他把手搭在灰原哀额头,已经回暖的身体现在能清晰感受到灰原哀的体温:“嗯……应该已经退烧了。不过以防万一,我们再用体温计量量。”
灰原哀吐出一个“你”字,又顿住。
似乎意识到什么,灰原哀眉心的褶皱被慢慢抚平,她洋溢起一个平静但真诚的笑:“恭喜你,诸伏警官。”
她不再喊他小景,也没有喊他苏格兰,而是真正的名字,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心有所动:“嗯,谢谢。”
“厨房里的鸡汤是你熬的吗?我盛了两碗,在客厅茶几上,一起喝吗?”
诸伏景光回头,不高的茶几上确实摆着两个烟雾缥缈的白瓷碗,还有一盘已经洗干净装碟的水果。
诸伏景光不赞成地皱眉:“小哀你感冒还没好,想吃水果可以告诉我。”
灰原哀笑着把诸伏景光拉进屋,示意他坐在沙发上:“没关系,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她确实比刚睡下时更有活力了。
“而且我昏睡的时候能隐约感受到,诸伏警官帮我换了几次退烧贴,还喂我喝药。”
她把盛好的鸡汤往诸伏景光的方向推了推,开心又认真:“恭喜你诸伏景光,终于可以从阳光照不到的黑暗阴影里走出来。”
诸伏景光低头,看到自己面前的碗里除了色香味俱全的鸡汤,还盛着一只特意从锅里捞出来的大鸡腿。
“谢谢。”诸伏景光笑笑,吹散热气,开始小口喝汤。
灰原哀也端起碗小口小口品尝。喝了小半碗,她似想起什么,突然掏出手机开始发短信。
“你在和谁发消息?”
“萩原警官。”
“怎么了吗?”
“当然是庆祝诸伏警官重获新生,但我不方便出门,只能拜托他回来路上帮我捎个蛋糕。”
“萩原的话,一定不会收你的钱。”
“嗯,萩原警官那个滥好人,说不定还会擅自带一些清单外的东西,让今晚变得意义非凡。”
诸伏景光轻笑出声,眼睛也似一弯温柔的月牙:“真不知道你是在夸他还是骂他。”
灰原哀傲娇地撇撇嘴:“我记得萩原警官有个姐姐,为了感谢他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我研发了一款治疗痛经的药。”
“已经成功了?”
“目前只是临床阶段,还需要一点时间。不过有弘树从旁辅助,不会出大差错。”
她顿了顿,哼了一声:“真不公平,世界上怎么会有泽田弘树这么聪明的人,上帝到底为他关了哪扇窗。”
诸伏景光笑而不语,他盯着灰原哀的脸,忍不住想:是啊,老天爷到底为你们关了哪扇窗,为什么能有人聪明成这样。
他听松田、萩原悄悄吐槽过,说这两个孩子天生就是为科研而生,生出伟大,注定要创造出跨世界的伟大发明。
但前提是他们走上正道。
很幸运。
他们遇到了明日香。
“诸伏警官,”灰原哀的声音再次响起,“萩原警官说他大概六点到家,到时候会给你一个超级大惊喜。”
诸伏景光微笑着抬了抬眼睫:“是吗,那可真是让人期待。”
“在那之前……”灰原哀端起已经只剩三分之一鸡汤的白瓷碗。
诸伏警官眨眨眼,迅速意会。他也端起碗,和灰原哀手中的碗轻轻碰壁。
灰原哀笑道:“祝你新生日快乐,干杯。”
“嗯,干杯。”
第216章
“Please, dont hurt me.”
辛多拉匍匐在地上,蠕动着向前爬行。他经过的地方留下一串猩红色的、被身体蹭开的血迹。
哒哒哒。
一阵脚步声跟在辛多拉身后,平缓, 如影随形。
辛多拉借着挣扎的动作做掩饰,缓缓从衣兜底下抽出一把弹簧刀。灰白的头发零乱散落在额前, 遮住他写满杀机的双眼。
然而下一瞬, 一双男式黑皮鞋又快又准住辛多拉握刀的手。
一声冷笑响起:“呵,愚蠢。”
琴酒踩着辛多拉的手背, 来回碾磨, 力道重得仿佛要把他的手踩进水泥地里。
辛多拉倒吸一口凉气,痛得脸色发白, 握刀的手也松开力道。耳边响起骨头碎裂的声音, 同时响起的还有熟悉的手枪被上膛的咔嗒声。
“我有钱!我有很多钱!”意识到自己彻底失去翻盘的机会,辛多拉开始求饶。
“只要放过我, 我会给你很多钱!一千万美元!”
琴酒垂着眼眸, 不易察觉地动了动嘴脸。琴酒甚至没有低头, 冰冷的情绪从他的眸里倒出, 雨点般砸在辛多拉脸上。
他见琴酒纹丝不动,赶忙加大筹码:“不!我是指……三千万!对, 我会给你三千万,放过我吧!”
辛多拉不断加码,直至他为自己准备的赎金攀升到惊人的十个亿。
就在辛多拉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他听到琴酒再次发出一声冷笑。
踩在手背上的力道也消失不见, 随之消散的还有濒临死亡 的压迫感。
辛多拉心想,得救了。他舔了舔因恐惧紧张而发干的嘴唇, 翻身从地上坐起身,随即愣住。
方才已经放下的琴酒的手枪再次指向他眉心。
辛多拉讪讪看向离他的脸仅几尺距离的枪, 和站在枪背后的银发男人。
琴酒的脸半隐于黑暗,缭绕的烟雾模糊了她的表情,只猩红的烟点不时跳动。
“对境外账号汇出大额转账,钱会被美国银行暂时冻结,不会到我手上。”
琴酒说得漫不经心,辛多拉却从中嗅到一丝杀意。
辛多拉老老实实把弹簧刀丢远,举起空荡荡的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威胁性:“我出国时已经提前提交过报告,这次是来日本谈生意的,所以就算有巨额转账也不会出现资金冻结的情况。”
他看向琴酒身后。
黑暗里,一个少年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泽田弘树。
辛多拉此行的目的。
雪野明日香殉职后,失去靠山的泽田弘树成了各个商业大鳄眼中的香饽饽。
除去才华和商业价值,泽田弘树身后也背着令世人眼红的巨额遗产——明日香有一座金矿,但她没有任何法律上的继承人。
有传言说,明日香曾立下遗嘱,把东西都留给泽田弘树。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控制住他的心智,就等于控制住了够奢靡十辈子的金矿。
辛多拉原本打算趁其他竞争对手还没做好准备,先一步出手,把泽田弘树骗去美国。
先利诱,摆出慈祥长辈般温和的虚假嘴脸,哄得泽田弘树感恩戴德,主动被他榨取劳动力。
利诱不成再威逼。
先是暴力的拳头如雨点落下,再是威胁恐吓,让泽田弘树见了他就怕,对他的话唯命是从。
大不了把泽田弘树囚禁起来,不许他见任何人。这样一来,也不用担心被泽田弘树砸了公司招牌。
他们资本家都是这样的,像一条贪得无厌的血吸虫,洗脑、奴役、剥削。但不管心思再肮脏,他们都要寻一个体面的手段——起码看上去得体面。
但辛多拉没想到自己会遇上琴酒。
辛多拉目光幽幽地看向面前的琴酒。
他能感受得到,琴酒和他是同类,而且更疯,更冷血。琴酒像一头潜伏在水下随时准备给予对手致命一击的巨鳄。
辛多拉现在还能回忆起琴酒出现时的画面。
他好不容易才说服跟踪保护的警察,为他和泽田弘树预留出十分钟的单独谈话的时间。琴酒突然出现,从后方用被药水湿润的帕子捂住泽田弘树的口鼻,将人放倒。
琴酒舍弃利诱,直接跳入威逼阶段。整个过程流畅丝滑,似乎已经做无数次。
回忆结束,辛多拉看向眼前人。
琴酒放倒泽田弘树时,丝毫没考虑过他这位目击证人的威胁性。经验告诉辛多拉,琴酒压根没打算能让他活着离开这里。
反抗不成,他只能归顺,向琴酒展露出他的诚意和价值。
“十个亿,我会先行支付五亿,剩下五亿会在我登上飞往飞过的飞机后支付。”
辛多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琴酒的脸色,心如擂鼓。
在捕捉到琴酒嘴角不经意流露出的冰冷笑意时,辛多拉迅速改口:“也许你可以让我加入你们。”
“你应该认识我,我名下坐拥整个商业帝国,手里掌握无数软体相关资源。”
琴酒不语,审视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辛多拉脸上。
辛多拉顿了顿,想起自己的商业帝国在明日香各种手段和泽田弘树技术的冲击下,已经损失了至少四十个亿的市值。
他连忙补充:“你们想要的是泽田弘树的技术吧。”
如果是觊觎他身后的财产,他们应该采用更温和的手段,不然日本政府随时可以帮助泽田弘树抢回明日香的遗产。
“泽田弘树被警方贴身保护,他不见了,警察厅肯定会出动大量人力,你们风险太大。”
“而且,这孩子性格怪异,他要是咬死了不愿意配合,我还能成为你们的备选。再说了,万一他表面配合,实则故意拖慢进度,你们看得出来吗?”
琴酒眼底浮现一抹动摇之色。
辛多拉说得有道理,琴酒至今还记得自己是如何被明日香派来的程序员戏耍,又被偷走资料。
“但我不能免费帮你。”
“嗯?”
“只有成为利益共同体,我们之间的合作才能牢不可破,所以我要三成利润。”
琴酒眯起眼睛:“好大的胃口。”
“分成可以再谈。”
琴酒稍作思考,收起枪。
辛多拉说的问题确实存在,不仅如此,一旦被泽田弘树得知明日香遇害的真凶,他一定会闹着叛逃,就像雪莉当初那样。
辛多拉确实可以成为备选项。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琴酒不悦地皱了皱眉,按下接听键。
电话刚被接通,贝尔摩德训斥的声音传来:“琴酒,怎么回事!你给我的银行卡引来了警察!”
被自己视为叛徒的人呵斥,琴酒不怒反笑。
这是他这么多天以来,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这意味着贝尔摩德正被警方监控追踪,她和警方之间不可能有合作关系。
琴酒没有解释,只愉悦道:“我会让伏特加联系你。”
说罢便自顾自挂断贝尔摩德的电话,打给伏特加。
然后他还没来得及出声,伏特加的话就炸得他脑瓜嗡嗡响:“大哥我们中计了!基安蒂和科恩被抓了!”
琴酒心一沉:“你说什么?”
“我用望远镜看到了,他们被两辆拉着警笛的警车给押走了。”
警笛?
琴酒登时气得瞪大眸子,猩红的杀意开始翻涌,顺着血液流淌全身。
公安部做事向来低调,这次却破天荒地主动搞出动静,琴酒只能认为公安部是在挑衅他。
“雪野明日香。”琴酒碾磨牙齿,恨不得咬碎这个名字。死人就该老老实实躺在墓里,少给他添麻烦。
但他随即释怀。
雪野明日香已死,再多挑衅也只是日本公安临死前的狂吠。
“波本人呢?”
“不知道,我联系不上他。”伏特加压低声音,暴怒的语调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似乎怕琴酒把盛夏般炙热的怒气撒在他身上。
伏特加停顿了两秒,咽了口唾沫,才颤着音低声询问:“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去接贝尔摩德。”他挂断电话,转而打给波本。
这次行动的情报都是波本提供的,只能是他这里出了岔子。
愤怒的情绪不断酝聚,滚烫得足以摧毁一切的岩浆即将喷发。即使已经有所预料,但在发现自己被拉黑时,琴酒的忍耐力还是破了功。
单调的电子女声不断机械地重复台词,琴酒气得两眼通红,险些把手机摔在地上。
一滴冷水掉进滚烫的油锅,沸腾的情绪在琴酒脑子里发出尖锐的爆鸣声,嗡嗡作响。
全是些没用的废物,处处和他作对,处处与他为敌。
情绪摇摇欲坠,随时要崩溃,琴酒反而愈发冷静清醒。日本不能再留了,他必须带着乌丸莲耶尽快离开这里。
身后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辛多拉从地上爬起来,捂着淤青出血的手背看向琴酒。
“我——”
辛多拉刚吐出第一个音节,眉心处骤然被开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洞,贯穿整个脑部。
琴酒改变了主意,他不会接受辛多拉的合作请求。所有变数都可能是明日香临死前的精心设计。
泽田弘树若是敢反抗或者搞小动作,他就折磨他,恐吓他。琴酒有的是办法让泽田弘树服软。
制作城市软体只需要灵巧的双手,那他把泽田弘树的脚趾切掉,也是没关系的。
视野摇晃,辛多拉的身体不受控制像喝醉了酒,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模糊不清的视野里,辛多拉看到琴酒面如寒霜,弯腰揽住地上少年的腰,将人带走。
意识彻底熄灭前,辛多拉听到琴酒的声音远远传来。
“伏特加,帮boss预约出国的私人飞机,越快越好,最好今晚就出发。”
第217章
琴酒步履匆忙, 顺着东京机场的VIC通道走向候机厅。
藏在银发下的蓝牙耳机里,电台主持的声音时强时弱,断断续续描述出琴酒的外貌特征。
时隔多年, 他的外貌再次被暴露在公众视野面前。
“如果您不幸见到此人,请立刻远离, 并拨打电话——”
琴酒没有继续听, 他走进候机厅,掐断电台, 烦躁地点燃一支香烟。
机场的工作人员随时可能报警, 他必须尽快离开日本。
灯火通明的VIC的候机厅只有琴酒一人,巨大的占据正面墙的落地窗倒映出他修长的身形。
琴酒跷着二郎腿坐在软沙发上, 双手插兜, 脚边摆着一个32寸的大行李箱。
他第二次看手机时间时,VIC的自动门朝两边打开, 发出哐当的声音。
一个戴着遮阳帽的女人推着轮椅从外面走进来, 她低着头, 被宽大的帽檐遮住脸。轮椅上坐着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 他低着头,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大哥。”伏特加走在队伍最后面。
他局促地站在原地, 犹豫要不要越过轮椅上的老者去找琴酒。
琴酒没有搭理伏特加,而是第一时间走向轮椅上的老者。他垂眸,向来冷冽的碧眸中泄出一抹敬重:“私人飞机已经在等候您了。”
乌丸莲耶名下坐拥无数资产,私人飞机自然也在其中。组织干部出行向来都是搭乘私人飞机, 要不是东京太小,腾不出多余的地建造私人机场, 不然他们也不会特意赶来东京机场。
但乌丸莲耶已经死了——起码日本警方资料库显示,乌丸莲耶已经死了。所以他用的是事先准备好的假身份, 一个拥有永居证的富商老头的证件。
乌丸莲耶准备了十几套假身份,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更换角色。
也因着这个原因,日本公安才一直没找到乌丸莲耶的踪迹。
乌丸莲耶冲琴酒点头,任由对方从贝尔摩德的手中接过轮椅的掌控权。
琴酒冷冷地看向贝尔摩德:“护照准备好了吗?”
贝尔摩德点头,从挎包里掏出证件。在把东西递给琴酒时,上滑的衣袖露出她的半截手腕,本该洁白无瑕的皮肤上积着几块瘀青。
琴酒从鼻腔挤出一声不屑的冷哼:“看样子你和老鼠之间的追逐战很激烈。”
他不认为伏特加有胆量弄伤贝尔摩德,乌丸莲耶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不可能对贝尔摩德动粗,所以只能是公安。
贝尔摩德面无表情地拉低衣袖,环视周围一圈后,冷冷看向琴酒:“泽田弘树和雪莉呢?”
琴酒朝地上的行李箱挑了挑下巴。
伏特加一愣:“大哥,你把他们都杀了?”
琴酒滞了一瞬,瞪伏特加一眼,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看样子行动只成功了一半。”贝尔摩德抱着胳膊站在离其他人三步远的地方。
隔在她和几人间的空地像条细长但难以跨越的鸿沟,将在场几人分割成不同的阵营。
贝尔摩德垂眸:“这箱子顶多只能装进一个孩子。谁逃走了?雪莉还是泽田弘树?”
“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琴酒没有直接回答,他推着乌丸莲耶前往登机口。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贝尔摩德的防备。
贝尔摩德睨琴酒一眼,一言不发地跟上几人的步伐。
虽说是私人飞机,但乌丸莲耶从来不会亏待自己。飞机上的设备一应俱全,他甚至为自己年迈的身体准备了一间简易的抢救室,和一位专业的家庭医生。
贝尔摩德走在队伍最后面,就在她准备登上接驳车时,琴酒突然伸手拦住她:“贝尔摩德,你和伏特加一起搭乘半个小时后的下一班私人飞机。”
“大哥?”
伏特加虽然不解,但也没有深究。他老老实实退后几步,重新回到候机厅坐下。
候机厅的玻璃门缓缓合上,伏特加懒散地瘫在座位里,目送一架白色私人飞机倾斜着插入云霄。
他叹息一声:“真是的,大哥为什么不让我一起走呢?”
“当然是为了防止被一锅端。”贝尔摩德拎起挎包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走。
“你去哪?”
“做个简单的易容。”
“噢,那你动作快点,我们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我要是没赶上,估计就是被日本公安给抓了,你直接走就行。”
“啊?”伏特加脸色微变,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至于吗,我们不是已经快逃出去了吗,而且明日香也已经死了。”
“琴酒居然能忍你这么久。”
贝尔摩德暂时停下脚步,双眸微瞪,有些诧异。随即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琴酒这行事风格,难怪会被明日香玩死。”
“什么意思?”
贝尔摩德顿住脚步,难得好心情地解释起来:“首先是严重性的问题。”
“你被明日香拍下过正脸,我被日本公安逮捕过,我们两在日本公安面前几乎等同于透明,已经没有任何隐私可言了。”
她重新向外走去:“然后是行事风格。”
“组织里长脑子的干部就这么几个,但要么死了,要么被捕,没人和琴酒关系融洽。反倒是你们这几个脑子里全是肌肉的家伙……”她意味深长,“个个活得长长久久。”
说完,贝尔摩德没去看伏特加骤黑的脸,拎着挎包转身离开。
贝尔摩德没有像她说的那样,找个隐蔽的地方悄悄易容,而是径直离开东京机场。
她越走越快,好似身后逐渐远去的机场大门是一座随时会将她吞没的巨兽。
只有贝尔摩德自己知道,她拼命想要逃离的是自出生起就始终束缚在她身上的组织。
如果她有得选,她未必愿意成为组织成员。
贝尔摩德仰头,天上已经看不到载着乌丸莲耶的飞机的身影。她垂下眼帘,万千思绪从眸中划过。
她无法用简单的词汇描述出自己对组织和父亲的感情,快乐的记忆和痛苦相互交融。
犹豫的情绪仅仅存在了两秒,贝尔摩德从挎包里翻出手机,拨通了明日香的电话。
漫长的电话铃声不断重复,却始终无人接通。贝尔摩德蹙眉,不安的情愫不断堆积,心越跳越快,耳膜也跟着咚咚作响。
贝尔摩德忍不住四处张望起来。
远处,大楼高层一扇被打开的窗户背后,琴酒正透过狙击镜观察贝尔摩德的一举一动。
他差点就被贝尔摩德骗过去了。
在看到贝尔摩德手腕处的淤青时,他真以为贝尔摩德在使用银行卡时,遭到了日本公安的围剿。
但刚刚透过狙击镜,他清晰地看到贝尔摩德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明日香的名字。
这个叛徒。
琴酒眯眼,无比庆幸自己的决定。但他也开始惴惴不安。
为什么贝尔摩德会打给明日香,她难道不知道明日香遇难的新闻?还是说……
下一瞬,琴酒瞳孔猛颤了下,他看到贝尔摩德拨过去的电话被人接通了。
颅内兵荒马乱,面上却还维持着波澜不惊,琴酒强压下情绪,冷静地分析着眼前的局面。
不管电话那头的人是谁,都一定是和日本公安有联系的人。
乌丸莲耶隐藏了这么多年,日本公安们前仆后继死了这么多人都没能挖出他的信息,琴酒绝不能让贝尔摩德把乌丸莲耶的情报泄露出去。
“去死吧贝尔摩德,我会想念你的。”
琴酒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一颗子弹卷起骇人的热量,擦着他的脸经过。
子弹嵌进房间地板里,震起一层灰。琴酒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又一枚子弹疾驰而来。
黑色礼帽被前后贯穿,强大的势能将它从琴酒头上弹飞,落在两米外的瓷砖上。
琴酒在对方射出第三枪前,躲回了墙体后面。
房间里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血顺着脸上的伤口流向下颚,脸颊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痛。
琴酒没有去管脸上的血,他朝窗口的位置稍稍侧过半截脸,小心翼翼地观察外面的状况。
子弹没有瞄准他的眉心一击毙命,证明对方试图活捉他。
琴酒发出一声冷笑。
想抓他的人很多,日本公安、FBI……但他们无一例外都失败了,被他终结生命,或者只能像条丧家之犬般逃回去。
这次也一样。
他会让窗外瞄准他的人后悔,为什么一开始没有直接瞄准他的眉心,而是充满挑衅地选择了他的脸颊和头顶,自以为是地当一个描边大师。
短短一瞬,琴酒思考了很多。他一边感叹明日香的头脑,一边提防窗外的狙击手。
琴酒了解周边地理环境,西面的摩天大厦是瞄准他的绝佳狙击点,但那栋大楼离他起码八百码。
在琴酒的记忆里,唯一能做到这件事的活人只有一个,但他已经被赶回美国。
对真相的探寻欲和小心谨慎的情绪反复纠缠,再三考量后,琴酒决定一探究竟。
他先是扯了把窗帘,遮住屋外人的视线,而后小心翼翼地用狙击枪掀起窗帘一角,顺着狙击镜往外看。
做工精良的现代化武器将千米开外的景象清晰呈现在眼前,十字瞄准镜里,一个戴着针织帽的男人正把脸搭在狙击枪上,笑着瞄准琴酒藏身的位置。
赤井秀一。
他身侧,一个穿着蓝色休闲外套的男人正背对琴酒,调整手里的狙击枪。第二枪就是由蓝衣男人射出,此刻他正在重新装弹,准备进行自己的第二次射击。
琴酒看不到蓝衣男人的脸,但莫名觉得他的背影很眼熟。
琴酒瞳孔微颤,调转视线看向楼下。
他决定光速解决贝尔摩德,然后逃离这里。
快速调转方向的狙击镜里,贝尔摩德身边出现了两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
一个黑色卷发,戴着墨镜;一个留着半长的三七分狼尾。他们套着被熨得平整的黑西装,各自撑着一把黑伞。
贝尔摩德被两位男士和他们手中的伞遮得严严实实,琴酒只能从伞与伞的缝隙间隐约窥见一缕金发。
狙击枪不具备连射功能,一枪未中,他必须花几秒的时间装弹,才能射出第二枪。
琴酒可以先射击其中一个男人。
他们的半截身体暴露在黑伞外面,琴酒只要顺着脊椎线向上挪动枪口,就有九成把握射中要害。
一旦受伤,他们就无法再举着黑伞为贝尔摩德提供庇护。
但……
琴酒开枪的瞬间,西侧大楼的两位狙击手很可能会改变主意,选择杀了他。
就在琴酒举棋不定,犹豫该朝哪里射击,才能一击命中贝尔摩德时,两把黑伞突然朝前倾斜,露出两位男士的脸。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似心有所感,齐刷刷抬头看向琴酒藏身的位置,露出一抹笑。
松田阵平更是弯着嘴角,一字一句冲琴酒无声道:你输了,琴酒。
琴酒听不到声音,但他读懂了松田阵平的唇语。
一把无名火冲进胸腔,喉咙也跟着发干发紧,但琴酒依旧维持着冷静。
就在琴酒打算赌一把,朝某个可能是贝尔摩德头的位置射击时,身上预感危险的雷达突然转动,寒毛竖起。
琴酒不作犹豫,收枪看向身后。
琴酒放缓呼吸,缓缓从风衣内侧掏出伯莱塔。他绷紧肌肉,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狮子。只要对手敢露脸,他就会干净利落地拧断对方脖子。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除去顺着长廊吹过的风,屋外再无其他动静。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琴酒的错觉。
但琴酒心知不是他的错觉。
赤井秀一和同伴没有直击他的要害,就是笃定了能活捉他。狙击枪只具备杀伤性,不可能远程射出一支麻醉针将他放倒。
所以势必存在第三支势力,负责潜入大楼,围剿他。
琴酒盯着无人的大门,幽幽出声:“雪野明日香,你没死?”
门外依旧无人应答。
琴酒抬了抬眼皮,似想到什么,倏地笑了两声:“波本,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你。”
屋外终于响起沉稳的脚步声,而后,降谷零的身影出现在琴酒的视野里。
他穿着琴酒从未见过的鼠灰色西装,腋下绑着日本公安常用的枪套。
“结束了,琴酒。”
降谷零用枪指着琴酒,他眼里燃着熊熊烈焰,似要烧干净房间里的一切黑暗。
他死死盯着几尺外的银发男人,谨慎冷静的外表下,憎恶和恨意熊熊燃烧,噼啪作响。
血液在沸腾。
今日过后,漫长的黑夜就会结束,天终将破晓。
“琴酒,”降谷零字字铿锵有力,“我以日本公安降谷零的身份,逮捕你!”
他的名字,终于得以见光。
第218章
狭窄区域作战, 狙击枪不仅无法发挥出优势,还容易成为累赘。抬起狙击枪瞄准的时间已经足够对手用手枪连开三枪,所以在意识到门口有人时, 琴酒便果断舍弃了手里的大家伙。
砰砰砰。
子弹出膛。
手枪能容纳的子弹不多,琴酒朝辛多拉开了一枪, 又在别的地方用了几枪, 弹匣很快便消耗一空。
硝烟过后,降谷零西装左肩的位置被开了一个洞。
降谷零预料到琴酒会开枪, 他在琴酒扣下扳机前就扑向他, 试图夺枪,但还是中了一枪。
变形的子弹轻易贯穿薄如纸翼的布料, 停在防弹层。肌肉被子弹强大的势能震得又麻又疼, 但所幸没伤到骨头。
短暂缠斗后,两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琴酒丢掉已经没有子弹的手枪, 站在远离窗口的位置, 面若寒霜地盯着降谷零。
他额头处的伤口不断溢出血, 猩红的颜色跨过眉骨一路向下, 在脸上留下长长的宛如泪的拖尾。接近发色的眼睫沾着血,微微颤动。
银色长发垂落, 星星点点的血落在上面,像雪地里盛开的梅。
降谷零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沫子,随意地用手背擦掉嘴角残留的一抹红。
躲过所有子弹,他再无后顾之忧。
窗外有狙击枪辅助, 屋外有埋伏好的日本公安,琴酒已是瓮中之鳖。
但现场谁都没有动, 只有风顺着破碎的玻璃窗灌进来,扯着窗帘发出飒飒声响。
降谷零紧绷的下颚线动了动, 骤然出拳,直冲琴酒门面砸去。
碧眸倒映出降谷零急速逼近的拳头,琴酒眼眸微缩,侧身躲过这一击。
两人有来有回地过了几招,谁都没讨到好。最后是琴酒仗着东欧血统带来的臂长优势,往降谷零脸上狠狠来了一拳。
额骨传来阵阵闷痛,降谷零后退两步,没有发出一声痛哼。
“零,还好吗?”蓝牙耳机里传来诸伏景光的声音。
“无碍。”
诸伏景光沉默须臾,沉声叮嘱:“多加小心。”
诸伏景光原本打算亲自出马,逮捕琴酒。他是幽灵警察,即使中弹也不会再次死亡。可以由他带领幽灵警察冲进去,摁住琴酒。
但降谷零拒绝了这项提议。
他很愿意在殉职后成为幽灵警察,继续为正义献身。但他不想过分依赖幽灵警察,更不希望日本公安养成依赖思维。
如若有朝一日,幽灵警察突然消失,已经习惯了让幽灵警察执行危险任务的日本警察要怎么办?
所以降谷零义无反顾地站在了这里。
“呼。”
深深吐出一口气,降谷零把拳头捏得更紧。他一眨不眨死死盯着琴酒,不敢分神。
降谷零必须得承认,琴酒是他遇到的最难缠的对手。
琴酒聪明、狡诈,身手矫健,枪术精湛,但他自大、高傲,性格孤僻。
琴酒是降谷零见过的最冷血的人,在他的概念里似乎从来没有“伙伴”一词。
“真让人意外,你这样的家伙居然也有誓死效忠的对象。”
降谷零嘲讽出声,破皮的口腔重新分泌出血液,铁锈味泡着舌尖,不太好受。
“乌丸莲耶对你做了什么?还是说只是单纯的力量崇拜?”毕竟乌丸莲耶曾一手酿成黄昏别馆的血腥惨案。
琴酒没有回答。
额头汩汩外冒的鲜血已经污染了眼球,半边视线变成模糊不清的红色。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依旧冷得吓人,降谷零却从他脸上隐约读出愠怒的情绪。
降谷零不明白琴酒生气的缘由。
是他直呼乌丸莲耶名字,还是他喊乌丸莲耶时不经意从语气间流露出的厌恶。
结束卧底身份,他自然不必再隐藏自己对组织的憎恶。
“零,风见小队已经进入你所在的楼层,大概十秒后就会赶到。”
耳机里再次传来诸伏景光的声音。
“收到。”
似意识到危险逼近,琴酒不再以静制动,他突然冲向降谷零,重重挥出一拳。
降谷零下意识侧身躲开,却见琴酒突然脱下风衣丢向他的脸。
降谷零视线被阻碍的短短几秒,琴酒翻身冲向旁边,顺利从地上捡起刚才打斗时被掀翻在地的狙击枪。
狙击枪不具备近战优势,但他现在必须赌。
“波本!结束了!”
琴酒朝尚未落地的风衣开了一枪,他知道,降谷零就在风衣后面。
如此近的距离,一旦被击中,降谷零就算不死,也得被狙击枪强大的贯穿力炸烂肌肉。
然而下一瞬,另一枚子弹破空而来。
先是玻璃碎裂的声音,窗帘猛地抖了两下,而后从窗外射来的狙击子弹和琴酒射出的子弹撞在一起,火光四溅,发出震耳的闷响。
子弹碰撞的瞬间,可怕的高温熔化了金属外壳,本该射中降谷零的子弹被推着改变方向,旋转着镶进墙体里。
同一时间,降谷零压低身子从尚未落地的风衣底下钻出来,猎豹般扑向琴酒,将他整个扑倒在地。
子弹撞击的巨大动静震得房间里两人耳膜疼,像一千只蚊子在耳蜗里来回钻。
耳鸣海浪般渐渐退去,降谷零才听到耳边传来愈来愈近的跑动的声音。
“降谷先生!”
风见裕也带着人出现在门口,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降谷先生,您没事吧!”
“我没事,先把他铐起来。”降谷零压着琴酒不敢随意动弹。
琴酒有东欧人血统,个头比日本人大得多,降谷零担心自己稍不注意,琴酒就会挣脱束缚进行反杀。
直至这个时候,耳机里才传来诸伏景光的叹息声:“零。”
诸伏景光只轻轻念了一个字,降谷零却听懂了他的意思。见其他人压住琴酒,降谷零这才松开手,退后几步从人群里撤出来。
他调整了下因为打斗滑落的蓝牙耳机,走向窗口。
微风浮动,窗外阳光正好。
金色的光洒在降谷零脸上,动人的紫灰色眸色似盛着无数星光。他看向诸伏景光的位置——虽然看不清,但他知道诸伏景光就在那里。
“景,结束了。”
降谷零仰头看向天空,阳光微微刺眼,他却享受这种感觉。
“嗯,结束了。”诸伏景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带着能稳定人心的力量。
“喂苏格兰!”赤井秀一的声音从耳机里远远传来,并越靠越近,“记得提醒波本,审问完琴酒后把他交给我,我要带他回美国!这是明日香答应我的!”
作为保护少年侦探团全家的交换,明日香愿意在审问过后,把琴酒交由FBI处置。
“黑麦。”听到赤井秀一的声音,降谷零无由来的火气大。他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等着吧,审完会把人给你的。”
但他的语气仿佛在说,自己一定会审个三五年的,让FBI一次性庚哥够。
降谷零冷哼一声,随即迅速变脸,重新摆出平和的姿态:“景,你们那边情况如何?”
“贝尔摩德已经交代了乌丸莲耶易容后的容貌特征,和他的逃跑路线。松田已经给相关部门打过电话了,他们会联系英国,由英国守株待兔,逮捕乌丸莲耶。”
“这样啊……”
降谷零回过头若有所思地看向琴酒,后者已经被日本公安们七手八脚从地上拽起来。
微弱的异常引起降谷零注意,他皱眉,重新走向琴酒:“不着急吗?不管是落在我们还是FBI手里,你都不会有好下场。”
琴酒弯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他目光灼灼,意味不明地盯着降谷零。
“顺带一提,第二小队的同事刚刚已经在机场逮捕了伏特加。”
琴酒还是沉默。
他早在分配航班时,就做好了牺牲伏特加的准备。他确实看重、信赖伏特加,但在乌丸莲耶的安全面前,一切都可以牺牲,包括他自己。
降谷零眉头越皱越紧,他先是低头看了眼手机,然后又若有所思地看向琴酒:“英国不是乌丸莲耶的最终目的,你们给贝尔摩德的情报是假的?”
他用笃定的语气发问。
琴酒终于舍得给出回应,他垂眸,以胜利者的姿态看向降谷零:“我怎么可能会信任一个曾被老鼠逮捕过的女人。”
“老鼠?”风见裕也等人不悦皱眉。
降谷零已经听惯了这样的蔑称,他没有太多情绪波动,而是继续追问:“我还以为你在看到我们追击贝尔摩德后,会以为她和我们不存在合作关系。”
琴酒确实差点上当,但他不会承认,他只是不屑地动了动嘴角:“拙劣的戏码,我从未信任过贝尔摩德。”
他说的是事实,所以他才会出现在这里,落入日本公安的圈套。
“你对乌丸莲耶忠诚得可怕,但无所谓,我们迟早会逮捕他的。”
“呵,怎么逮捕,联系地球上所有国家的所有机场?”
“不,”降谷零低头在手机上鼓捣两下,点开一张写满地点的备忘录,展示给琴酒看,“组织的爪牙产业遍布全球,但产业主要集中在这五个国家。”
“我只需要逐一排查这几个机场,就能逮捕乌丸莲耶。”
琴酒快速扫过降谷零手机屏幕上的名单,沉着脸一言不发。他不是很在意这份名单,因为……
“但很遗憾,这些国家和我们都不存在合作关系。等我们把情报传递过去,乌丸莲耶恐怕早就溜进海关,换了个新身份。”
降谷零收起手机:“可是结束了,琴酒。”
他示意风见裕也等人把琴酒押到窗边:“看到了吗?”
琴酒顺着降谷零的视线看过去,一架飞机自西向东划过云端,正向着东京机场的方向飞行。
意识到降谷零的意思,琴酒脸色骤变,阴沉沉地盯着天空中那架逐渐降低高度的飞机。
降谷零问:“琴酒,猜猜看,飞机上除了乌丸莲耶还有谁?”
琴酒恶狠狠瞪着重新消失在云端的飞机,杀意汹涌。他把明日香的名字反复咀嚼,恨不得把人撕烂嚼碎。
除了她,琴酒想不出第二个人选。
先假死放松组织警惕性,引蛇出洞,再步步为营,逐个击破,直至组织不得不逃出日本,养精蓄锐。
乌丸莲耶这只老狐狸,不用这种办法,他们根本抓不到他人。
降谷零重新看向天空。
从今往后,他不再是波本。
安室透的名字也许可以继续用,不过听明日香的意思,警察厅打算给他升职,以后不用再执行卧底工作了,所以大概率也用不上。
“真好。”降谷零忍不住轻声呢喃。
今日过后,他不再是其他人,而是日本公安降谷零。
不过……
降谷零迷茫地眨眨眼,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天上那架折返的飞机好像飞得不太稳。
“叮铃铃。”手机铃声骤响。
降谷零抽回思绪,看向屏幕。
是明日香打来的。
接通电话,熟悉的女人的声音传来。明日香一如既往地平静,动人的声线里带着生人勿进的气场,但降谷零却从中隐隐听出几分火烧眉毛般的焦躁和紧迫:“你会开飞机吗?”
……?
降谷零愣了一瞬,不敢置信道:“你杀了机长?”
“怎么会,他是自己没站稳撞到头,晕过去的。”
“……”
呵,我信你个鬼。
第219章
窗外的景色不断向后掠过, 直至飞机越过云层,直入云霄。
乌丸莲耶杵着拐杖坐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浑浊的眼球转动两下, 缓缓看向窗外。
他的身体状况已经大不如前,越来越沉, 逐渐变现出年迈者该有的状态。
几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轻手轻脚地把琴酒拉过来的行李箱放倒在地。
拉开行李箱拉链, 十二岁的天才少年正像腹中胎儿般蜷缩着身体,侧卧在箱子里。
一个医生模样的人指挥他们把泽田弘树搬到沙发上, 开始检查他的生命体征。
乌丸莲耶收回视线, 粗糙的手指在手杖顶端的宝石上来回摩挲。稀有且低调的蓝色宝石有鸽子蛋大,被日光照耀时会出现流水般动人的光泽。
他拥有足够撼动整个日本的巨额财富, 远超铃木财团。
舍弃日本境内所有产业, 对乌丸莲耶而言,不过是断了千足虫的几只脚, 无伤大雅。
他在欧美许多国家都有势力和产业, 日本一脉的势力被明日香尽数折断, 他还可以去别的国家继续发展。
乌丸莲耶垂眼, 窗外林立的楼宇不断变小,规律地纵横交错。
一切都将匍匐在他脚下, 亘古不变。
当年他亲手酿下黄昏别馆惨案,日本警方出动全部警力,却拿他无可奈何。今朝亦是如此。
飞机马上就要越过日本领土,他会先飞往法国, 在法国境内换一个事先准备好的新身份,再飞往意大利。
世人忙忙碌碌, 总是很健忘。
乌丸莲耶可以等,五年, 十年,等黑衣组织渐渐被日本警方遗忘,新的大案要案占据他们注意力。
到时候他再以全新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回到日本,重新发展势力。
不过最好不要让他等太久。
他的身体机能已经开始衰败,没有新的药物支持,他恐怕撑不了太久。
“乌丸先生,这孩子生命体征正常,没有问题。”蹲在沙发边的男人摘下听诊器,毕恭毕敬。
乌丸莲耶挥挥手,示意对方退下,再次看向窗外。
琴酒现在都没联系他,估计是折了。可惜了,他很器重琴酒,甚至有意将他提拔成新的左右手。
惋惜的情绪似一滴露珠从心头滑落,迅速蒸发消散。孤勇的忠诚无法在他漫长的生命里激起一丝波澜,能在数十年前屠戮数百条人命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怜悯之心。
一切皆是工具,一切皆为我所用。
“咳咳。”喉咙里传来一阵痒意,乌丸莲耶咳了几声,家庭医生立刻狗腿地小跑上前。喂他下药剂,又轻手轻脚地为他带上呼吸机。
乌丸莲耶单手压着氧气罩,贪婪地吮吸着充沛的氧气,浑浊阴森的眸子落向面前的家庭医生。
这个男人跟了他十五年,知道他的,知道他身体状况,对他忠心耿耿。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权衡利弊的金钱利诱上。
乌丸莲耶给了他足够的钱和资源,送他的孩子去美国上最好的学校。但这也意味着他的家人在乌丸莲耶的掌控之下。
但现如今,乌丸莲耶在美国的羽翼被剪断,他的孩子还能继续上学,但性命已经不再拿捏在乌丸莲耶手里。日本的势力被抹除干净,意味着乌丸莲耶无法对他年迈的留在日本的双亲下手。
乌丸莲耶懒懒收回打量的视线。
乌丸莲耶绝不会把自己的信息暴露给无法绝对掌控的人。
到了法国,就把他处理掉。
“唔……”
思量间,沙发上的少年发出一声呜咽。他蹙眉,手指抽动了两下,又没了反应。
家庭医生连忙跑过去检查,然后看向乌丸莲耶:“他就快醒了,我再补一针,让他继续睡。”
说着就从箱子里翻出针和安瓿瓶。
“住手。”他的声音沙哑沉重,像从粗糙的磨砂纸上滑过去。
“乌丸先生。”家庭医生点头哈腰等待他的指示。
“我需要他的头脑不会被影响。”
“只要控制好剂量就不会有问题,”家庭医生说完这句话,迟疑了两秒,放下安瓿瓶,“不过以防万一,还是以物理方式捆住他比较稳妥。”
他熟练地从柜子底下翻出一根牛皮搓成的绳子,把尚未苏醒的泽田弘树扶着坐起来,里三圈外三圈,把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家庭医生蹲在泽田弘树面前绑好最后一个结,抬眼就对上一双阴沉的蓝紫色眸子。
少年人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没有太多情绪,又空又冷,像死水冻结成冰。只一眼,便叫人泛起阵阵寒意。
家庭医生一惊,下意识向后退,重心不稳地栽倒在地上。幸亏他原先是蹲姿,不至于摔得太难看。
男人没有叫出声,他不敢表现出恐惧,怕被乌丸莲耶厌恶,因此受罚。他只是在摔倒的瞬间,身体似受寒般猛颤一下。
再抬眼看向泽田弘树,年轻的少年郎眨着懵懂的双眼,脸上空白迷茫的表情向外透露出他尚未意识回笼的事实。
就仿佛刚才匆匆一瞥,泽田弘树眼底冻人的寒意都只是男人的错觉。
泽田弘树垂着脑袋愣了好一会,用力摇摇头,猛然惊醒。他惶恐地打量四周,挣扎起来:“你们是谁!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家庭医生没有回话,他小心翼翼地观察乌丸莲耶。在听到机舱后方传来开门的动静时,他退开两步,为后者腾出空间。
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从机舱后方走过来,他先是毕恭毕敬地把耳朵凑到乌丸莲耶面前,听了几句耳语,才目光凶狠地看向泽田弘树。
男人是被乌丸莲耶养大的保镖,他的任务只有一个——杀掉一切试图靠近乌丸莲耶的人。
他不需要太聪明,不用像琴酒一样会排兵布阵,他只需要做个听话的、能读懂乌丸莲耶眼神的狗,在乌丸莲耶勾手指时扑上去撕碎目标。
他拔出刀子,噌一声扎进泽田弘树坐的沙发里。冰凉的刀刃在手指内侧切开一道浅浅的口子,一粒血珠缓慢地渗透出来。
泽田弘树惨白着脸冷在原地,似乎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做,他眼底透露出头次直面黑暗面的茫然。
泽田弘树蜷缩手指,重新恢复了冷静,他盯着打手——或者说乌丸莲耶保镖的眼睛:“我是明日香的孩子,不管天涯海角,她一定会来救我的。”
“全日本都知道,雪野明日香死了。”男人没有太多语调起伏,他脸上的表情和他人一样麻木。
泽田弘树下意识提高音量:“你没看后续报道吗,明日香没死!”
男人没有回话,但他也不是很有底气,反倒是乌丸莲耶淡漠地看着泽田弘树,像在看一只掌心里挣扎的蚂蚁。
他笃定的表情让泽田弘树为之一愣:“你就是杀害明日香的幕后真凶。”
除去办案的警察,就只有凶手清楚受害人死没死,媒体的障眼法在他眼里只是不入流的花招。
泽田弘树沉下脸:“是你们杀了明日香,我绝对不会配合你们的。”
男人回头看向乌丸莲耶,后者则勾了勾手指,不耐烦地闭上眼。
得到准许,男人不再犹豫,他把刀架在泽田弘树左手尾指和无名指之间的连接处:“从这个地方,顺着手掌往下劈,就能把你整根小指和手掌最外面的骨头一起剔下来。”
泽田弘树瞳孔骤颤,手指也吓得蜷缩起来。
和刀刃接触的地方已经开始溢血,皮肉分离的痛刺激着泽田弘树的神经,他脸色苍白,拼命忍住打转的眼泪,强装镇定:“切掉小指会影响我敲键盘的速度。”
“也是。”男人收起刀。
泽田弘树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男人把刀架在泽田弘树耳朵上:“那就把耳朵切掉好了,反正只要不伤到耳膜,对我来说都一样。”
“不!你不可以这样做!”
“Boss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不许反抗,不该问的也别问,不然——”
泽田弘树没有回答,他抿紧嘴,怕得要死,但不愿意就此妥协。
“你考虑清楚了。”男人一点点施力,刀被压着一点点往下,雪白的刀刃顶端镶进肉里。
泽田弘树一双明眸迅速积起雾气,他既委屈又害怕,泪汪汪地死死盯着男人:“住手,不然你会后悔的。”
泽田弘树的警告对男人来说不痛不痒,谁会畏惧一只小猫的威胁。
男人继续说着威胁的话,刀刃也继续没入肉里。他以为泽田弘树会哭着求饶,或者大喊大叫猛烈挣扎,但被刀切下三分之一耳朵的少年只是突然低下头。
奔流的情绪似沸水成冰,瞬间冷却。凌乱的刘海在泽田弘树脸上投下大片影子,含泪的眸遮掩其中。
乌丸莲耶听着男人不入流的威胁,懒懒地睁开眼,瞥向窗外。换作平常,他会把这件事交给朗姆,让他先利诱再威逼。
但他现在没得选,也懒得亲自动手。
琴酒依旧没有消息,怕是凶多吉少了。可恨贝尔摩德,居然敢背叛他。
砰。
一声巨响把乌丸莲耶从思绪中惊醒,余光处,负责贴身保护他的男人狼狈地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重重摔在机舱铺了羊毛毯的地板上。
乌丸莲耶眯眼,意味深长地看向沙发上被反绑双手的少年。
泽田弘树低着头坐在原地,殷红的血从他右耳顺着脸颊流,大滴大滴似珍珠般溅落在地上,雪白的衣襟也被染红。
他站起身,被反绑的胳膊上下扭动两下,坚固的牛皮做成的绳子应声断成好几节,簌簌掉落一地。
泽田弘树抬头,本该是介于深蓝和暗紫之间的眸色变成绚丽的浅蓝色。
第220章
乌丸莲耶见过这双眼睛, 在电视上,米花电视台针对明日香的采访。
泽田弘树抬手,从左至右地从脸上扯下一层皮, 露出真容。
“看样子,贝尔摩德背叛得很彻底。”乌丸莲耶语调平缓, 像在陈述一件不值得他投入情感的小事。
他曾见过大小明日香同时出现, 两者必有一假。如果说面前这位幼年明日香才是本体,乌丸莲耶只能认为, 成年版的明日香是易容假扮的。
粗糙的手指在手杖顶端敲击两下, 发出哒哒的声音。方才摔出去的男人踉跄着站起身,听到这两声敲击, 他立刻会意, 朝明日香扑过去。
就算明日香是家喻户晓的东京警视,再训练有素, 她现在也只是一个十余岁的孩子。
明日香只是比普通的小学生更灵活, 更专业, 但她依旧是小学生。
在场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但当明日香轻松接住比她的手大三倍的拳头, 并顺势反握住男人的手,像绿巨人锤洛基般将他举起来在地上邦邦乱摔时, 在场所有人的大脑都空白了一瞬。
家庭医生弓腰驼背地站在一边,近视镜片上倒映着明日香暴锤保镖的画面,耳边是不绝于耳的肉体和机舱撞击的邦邦声。
他掏出帕子擦了把额角的虚汗,颤颤巍巍出声打断:“那个……你能不能轻点?我怕你把机舱金属皮锤出个洞。”
明日香拎人的动作顿了下, 扭头看向家庭医生,然后赞同地狠狠给保镖一巴掌, 把人直接抽晕厥。
一颗带血的臼齿在地上滚了几圈,落到家庭医生面前, 把他吓得连连后退。
反观乌丸莲耶,他面色如常地坐在原位,阴沉沉的眸子牢牢锁定明日香:“APTX的作用不包含增强肌肉,你吃的是什么?”
“我不需要依靠药物变强。”
乌丸莲耶眯眼,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明日香。在他的注视下,明日香的身体慢慢变大,短短三秒便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身形变成充满肌肉力量的成年女性躯体。
无数蓝色的发光粒子从她身上飘落,消散在空中。整个画面就像一场浪漫又震撼的魔法召唤术,明日香是响应召唤而来的骑士。
这一幕吓傻了家庭医生,他端着手机打开摄像头,用发抖的右手默不作声地拍下眼前一幕。
手机屏幕捕捉到的画面里,他看到明日香扭头对上他的视线,冲他勾起一边嘴角。
普通的,不带其他任何特殊含义的笑意,看得男人心头一跳,连忙收起手机,鸵鸟般低下头,不敢对上明日香的视线。
“你没吃过组织研发的药?”乌丸莲耶问。
“我不需要。”
“你胆子很大,伪装成泽田弘树,替他被绑上飞机。你就不怕琴酒没掌控好药的量,让你没法及时醒来吗?”
乌丸莲耶摩挲着手杖顶端的钻石,用上位者的姿态盯着明日香。他的视线如有实质,带着物化的凝视,仿佛注视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待评估价值的商品。
“人类的药物对我很难起效。”
“所以你是装晕,心甘情愿被琴酒塞进行李箱带上飞机。”
明日香颔首,承认了乌丸莲耶的猜测。
乌丸莲耶沉默须臾,发出一声愉悦的冷笑:“你刚刚说‘人类’,你不是人类?”
明日香没有回答,她歪了下脑袋,一撮长发从肩头滑落至胸前。她的眼睛开始发光,蓝色的,绚丽似流动的荧光海湾。
这足以说明她非人类的身份。
家庭医生盯着明日香的眼睛,颤抖着不停后退。对未知的恐惧和对强大力量的畏惧让他密密麻麻流了一身冷汗,手脚发凉。
乌丸莲耶也盯着明日香的眼睛,但他和家庭医生反应不同。
他像条阴恻恻的毒蛇,混种的眸子里闪着寒芒,贪婪的情绪隐匿其中。
人类会抽取动植物成分入药,对动物试药,解剖它们的尸体进行研究。乌丸莲耶不在乎明日香的物种,他现在只想抓住明日香,把她架在手术台上,一点点切下她的肉,放在显微镜下细致研究。
美妙的、神秘的肉体。不知能从她身上提取出怎样的原材料。
乌丸莲耶唤了一声家庭医生的名字,嘱咐道:“控制住雪野明日香。”
家庭医生愣住:“啊?”
“我只需要她留着一口气,其他无所谓。”
家庭医生顿了顿,爬起身,从宽大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类似麻醉枪的东西,瞄准明日香。
他不是战斗人员,乌丸莲耶也很少让他做这种事,但他不是不会。只需要瞄准明日香,再扣动扳机,足以解决一头大象的强力麻醉剂会在瞬间放倒明日香。
再次对上明日香的视线时,家庭医生被她如同看死人的视线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寒意直达骨髓。
下一瞬,明日香朝她扑了过去。
惊恐之余,家庭医生扣动扳机,人类肉体无法躲开的麻醉剂被明日香灵巧躲过。
砰。
同一时间,一声枪响。
乌丸莲耶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小巧的改装手枪,子弹径直射穿明日香的腹部。
被击中的女人没有停下脚步,她把家庭医生按倒在地上,右手攥拳一下下招呼在他脸上。
直至右手沾血,男人差点昏厥,明日香才停止这场压倒性的殴打。
她站起身,冷静而缓慢地扭头看向乌丸莲耶,带着属于上位者的蔑视。
她用沾血的手撩起自己的衬衣下摆,向乌丸莲耶展示自己的伤口。被开了一个洞的腹部已经趋于平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琴酒的狙击枪都没能打死我,你居然妄想用一把小小的手枪伤害我。”
“……”乌丸莲耶脸色微变,又连开了好几枪。
“没用的,”明日香没有躲,她任由子弹在身上炸开成血色的花,嘲讽地弯了弯嘴角,“或许你可以试着朝我眉心开枪,说不定我会恢复得慢一点。”
弹夹被清空,乌丸莲耶沉默地收起枪,他知道自己暂时束手无策了。
明日香微挑下巴:“一直没对你出手,是因为找不到你,而不是不敢。”
乌丸莲耶盯着明日香的眼睛,沉默须臾,缓声道:“看样子你所领导的幽灵警察确实如传闻一般,是由死去的警察组成的。”
他低笑几声,脸上丝毫不见对死亡的恐惧:“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吗?大概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明日香笑着把血抹在嘴角。
“恶鬼?”
“惨死在你和组织手下的冤魂们的恨意和执念组成的恶鬼,替他们肃清罪孽的正义判官。”
乌丸莲耶不语,他阴恻恻地盯着明日香,握住拐杖的手收紧。明日香眼眸微眯,用一种近乎冷漠的姿态笑着看乌丸莲耶。
短暂的视线交锋后,乌丸莲耶用一种傲慢的语调道:“我从来不信世界上有鬼。”
“……”明日香挑眉。
“拥有了实体,就算你是恶鬼,也意味着可被攻击。”
乌丸莲耶顿了顿,目光凶狠起来:“再者,你选择被琴酒装进行李箱,以这种方式进入机舱,意味着你不具备飞行能力。”
“不愧是组织boss,很敏锐。”
“你打算怎么做,带着我们所有人一起坠机?”
乌丸莲耶笃定明日香不会这样做。她迄今为止的一切行动都在告诉他,她打算活捉他。
但飞机驾驶舱的门坚固无比,且只能从内部打开。催促明日香能隔空催眠,不然他不认为她能命令机场返航。
这班飞机注定会飞往法国。
管她明日香是人是鬼,她未必会赢。
明日香自然也知道乌丸莲耶的想法,她从鼻腔吐出一声冷哼,骤然瞬移到乌丸莲耶面前。
突然被脸贴脸,即便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乌丸莲耶也被吓一激灵,像条被踩到尾巴的狗,从座位上弹起来然后又跌回去。
东西断裂的脆响。
伴随着一阵剧痛,乌丸莲耶的双臂被捏骨折。
明日香倒是想揍他,像揍地上两位满脸是血的男性。但乌丸莲耶的岁数就摆在这里,她担心自己一拳下去,会把他直接送走。
到时候警察厅来找她要人,她反手指着身后裹尸袋里的尸体和飘在裹尸袋上方、只有她看得到的灵魂说:“人在那,你们审吧。”
警察厅一定会炸毛,闹得鸡飞狗跳。
“唔!”乌丸莲耶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呼吸也沉重起来,嗓子像卡着痰般发出粗糙的声音。
明日香没再管已经失去进攻性的乌丸莲耶,她走到驾驶室门口,拿起门边的内部电话按下了呼叫按钮。
电话很快被接通,但驾驶室那头的人在听到明日香的声音后立刻挂断电话。随即,躺在地上早已失去意识的保镖的一个类似对讲机的东西响了起来。
明日香从男人身上翻出东西接通,机长的声音再次传来:“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有个女人在使用内部电话?”
“因为这个女人干翻了机舱里所有人。”
明日香说完这句话,对面的人陷入诡异地沉默。良久,对方才继续开口:“你把先生怎么样了?”
他们只是私人飞机的驾驶员,为乌丸莲耶服务,但不知道他的包括真名在内的一切信息。
“开门。”明日香没有回答,她只冷冷丢出两个字。
另一头的人继续沉默,随即切断了联络。
见状,疼得不停喘粗气的乌丸莲耶发出一声冷笑。法国是他主要根据地之一,他们本趟行程即将降落的目的地会有七八名干部前来接机。
他们当中可能只有一个人能见到乌丸莲耶,知道乌丸莲耶的位置,但只需一声令下,待命在机场各个角落的其他人就会扑上来撕碎明日香。
“……”明日香沉默地盯着手里的设备,也发出一声嗤笑。
她无所谓地把东西丢在地上,站起身,手扒拉在驾驶室的门上。
随着手臂发力的动作,一百多公斤重的金属铁门在明日香手里脆得就像超市货架上的午餐肉罐头。
驾驶室的门被一点点撕开,天光从驾驶舱照到明日香脸上,她抬眸,对上两双写满惊恐的眼睛。
不管是身后已经丧失反抗能力的乌丸莲耶,还是驾驶室内的两位驾驶员,他们木讷地盯着明日香,全都露出活见鬼的表情。
“你这女人怎么进来的!?”副机长第一个跳起来,他摘下耳机冲过来试图阻止明日香,却被她一把按倒在地,发出砰一声闷响。
仅一招,副机长便失去意识。
明日香原本是想杀鸡儆猴,威胁机长,逼他乖乖就范,把飞机开回去。
但机长吓破了胆,开启自动驾驶模式后起身就朝明日香发起攻击,然后被明日香一个肘击轻松放倒。
明日香十分肯定自己收了力道,但可能是因为机长处于高度恐惧,受了明日香一击后,他的大脑意识迅速切断电源,然后两眼一黑,当着明日香的面踉跄几步,栽倒在地。
会高度恐惧也是理所当然的。
任谁突然接到电话,被告知机舱里的乘客已经被全部干掉,然后凶手又当着他们的面手撕能防弹的驾驶室大门,一拳放倒副机长,都会害怕。
更何况明日香脸上、身上全是血,一双漂亮但能撕开铁门的手把血抹得到处都是,这更是让这件事的骇人等级直线上升。
机长训练有素,能妥善应对各种驾驶中的突发情况,但显然明日香不包括在内。
于是,在头部受到不足以致命的撞击时,过度分泌的脑内激素干净利落地切断了大脑信号,逼迫机长强行关机。
“……”明日香低头看向脚边躺了一地的两位驾驶员,陷入沉默。
她回头看向已经疼得直冒冷汗的乌丸莲耶:“你会开飞机吗?”
后者苍白着脸摇头。
“这就糟糕了……”
明日香稍作思考,给降谷零打了个电话:“你会开飞机吗?”
问完这句话,她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呼吸滞住的声音,随即是降谷零不敢置信地反问:“你杀了机长?”
“怎么会,他是自己没站稳撞到头,晕过去的。”
“……”
“你会开飞机吗?”明日香又重复了一遍。
“不会。”
“没用的家伙。”明日香锐评,然后挂断电话,反而打给江户川柯南。
被明日香在毛利兰面前无情揭穿身份的少年似乎在赌闷气,电话响了好久,他才不情不愿地接通。
然而不等他傲娇地向明日香抱怨几句,就听她问出才问过降谷零一遍的问题:“你会开飞机吗?”
……?
短暂沉默后,江户川柯南惊得提高音量:“你在飞机上?你杀了机长?”
过度雷同的剧情让明日香不悦皱眉:“所以你会开飞机吗?”
电话那头的少年一阵无语:“稍微会一点,之前在夏威夷和我爸爸学过。”
“太好了,我们来打个视频电话,你教我。”
“有点麻烦,飞机上打电话会干扰飞机设备接收到的信号。”
“那就让这架飞机坠毁在海里,虽然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平安降落,但操纵方向和拉升降杆,我还是会的。”
“就是可惜了,”明日香意有所指地看向机舱,似故意说给乌丸莲耶听,“虽然我不会死在这种程度的空难里,但乌丸莲耶肯定会被撞击的力撕成碎片,飘进海里喂鱼。希望公安能在他消化成粪便前,把他的尸块打捞上来。”
极具羞辱的话登时让乌丸莲耶黑了脸,他不容许自己以这种草率的方式死去,更不能容忍自己变成动物饲料,被消化成排泄物。
他应该成为能搅动世界格局的幕后大人物,在鲜花和敬畏的簇拥下,体面地死去。
明日香端着手机进入驾驶舱,不多会,飞机开始俯冲。
乌丸莲耶绷紧身体,下意识收紧手指,来自粉碎的手骨的剧痛加剧了他的不安。向来利益至上、以自我为中心的老人,头一次破天荒地信起鬼神,不停祈祷着平安降落。
他不能容忍自己落得那种不体面的死法。
他甚至宁愿飞机一头扎在东京的土地上,燃起熊熊烈火,把他连同飞机一起烧个干净。
但好在电话那头的少年展现出了惊人的知识量,即便存在信号干扰,飞机最终也平稳落地。
明日香率先从飞机上走下来时,日本公安和松田阵平等人早已等候多时。
看到明日香衣衫上的血时,松田阵平闭上眼做了个绵长的深呼吸,他不停告诉自己要适应,然后大步上前,用力把明日香抱进怀里。
嘴唇张了又合,松田阵平最终什么都没说。他松开怀抱,替明日香理顺额角的一缕凌乱的发。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真正的泽田弘树小跑上前,牵住明日香的手。他仰头望向明日香,脸上笑容明媚,完全看不出他曾是个阴郁压抑的少年。
明日香抬头望向远处,萩原研二身后,灰原哀揪着他的裤腿,探出半张脸。她担忧又期待地看着明日香,和她身后不断有公安进出的机舱大门。
明日香身后,日本公安正尽职尽责地把飞机上的人抬出来。当他们推着被铐住的乌丸莲耶走出来时,浓郁的只有灰原哀能嗅到的组织的味道吓得她重新躲回萩原研二身后。
在被萩原研二温和地把手搭在头顶时,灰原哀顿住,她仰头看向萩原研二,从后者温柔的眼眸里感受到鼓舞,似温暖的风灌入心头。
灰原哀朝萩原研二点头,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她牵着萩原研二的手,像牵着信赖的长辈,然后挺直背脊目送乌丸莲耶被公安押上警车。
哗啦啦。
滑板发出夸张的动静,尖锐的急刹声后,江户川柯南从滑板上跳下来,小跑到明日香身侧:“抓到人了?”
“当然,”明日香点点头,看向乌丸莲耶,“他就是一直藏匿在黑暗中的幕后主使,日本公安前仆后继不论牺牲多少人都要揪出来的真凶。”
江户川柯南也顺着明日香的视线看向乌丸莲耶。
“对了柯南,库拉索那边情况如何?”
“放心吧香香姐,她在我的帮助下已经恢复记忆,供出了所有见过面的同伴的资料。警视厅已经在我的指导下,按着资料把人全抓住了,不会有漏网之鱼。”
明日香点头:“我向来放心你的办事能力,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考警校?”
“啊!?”江户川柯南发出夸张的声音,震惊地看向明日香,“你怎么还记着这件事!”
“愿赌服输,你说过要考警校。”
“我不!我要当侦探!”
“当警察。”
“侦探!”
“别逼我威逼。”
“这里到处都是警察,香香姐你怎么敢说这种话!”
“有谁听到我要威逼你的话了吗?”明日香扫视周围一圈,目光停留的地方,所有警察和公安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加快离开的步伐,俨然一副装聋的态度。
“香香姐你不能这样!”江户川柯南气得快要在地上打滚。
“你在欺负小学生吗?”一道能让明日香眼前一亮的声音响起,降谷零掸掉西装上的灰尘,大步向明日香走去。
他身后两步的距离,诸伏景光提着一个银白色的装着拆解过的狙击枪的箱子,微笑着朝明日香和她周围的熟人点头。
明日香先是朝诸伏景光点头示意,而后看向降谷零:“琴酒的情况?”
“他自杀了,说着什么‘除了他自己,没人配杀他’这类的话,夺过我一个同事的枪,开枪自尽。他死之前还差点带走几个公安,有个中枪的同事已经被送去医院了,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不愧是琴酒。说起来,贝尔摩德呢?”
“回警视厅了,她让我提醒你,别忘了答应她的奖励。你答应了她什么?”
“大概就是在一定程度上重获自由,不过是在幽灵警察的监视下。”
降谷零立马反对:“你怎么能答应这种事!”
明日香没有搭理炸毛的降谷零,她越过降谷零,看向他身后的诸伏景光:“基德半个小时前发来一条短信,他对下个月要从俄罗斯国家博物馆借来展览的珠宝有点兴趣,问我怪盗猫猫什么时候有空。”
诸伏景光蹙眉,思索片刻才小声回答:“下周吧。”
“行。”
“……明日香,我可以不当猫猫怪盗吗?”
不等明日香反对,泽田弘树和灰原哀先发出遗憾的声音。他们凑到一起小声窃窃私语:“以后都看不到猫猫怪盗了吗?”
“明明超可爱。”
“其实我一直想揉景光哥哥的肉垫,只是不好意思下手。”
两人刻意压低音量,无心让诸伏景光听到他们议论的声音,但被刻意加强过的身体还是轻松捕捉到两人的谈话。
就连降谷零也是一副即想尊重诸伏景光,又想继续看怪盗猫猫闪亮登场的纠结表情。
诸伏景光无奈叹息,算是默许了猫猫怪盗的身份。
萩原研二笑着开口:“回去吧,嫂子预订了餐厅,明日香洗个澡,我们一起去吃饭。”
“你这么一提,我确实饿了。”
“快走吧,我想吃那家餐厅的招牌菜很久了。”
“班长是不是也已经到了?”
“班长之前负责保护娜塔莉和毛利一家,任务结束得比我们早,应该是到了。”
“可是我要……”工作狂魔降谷零试图回警察厅加班。
“降谷先生,您去吧,我会处理好一切的。”风见裕也推了推眼镜,截断了降谷零的话。
明日香也附和道:“仅今天,稍作休息。而且我行动前就和警察厅打过招呼,抓住乌丸莲耶后,我需要半天的休息时间。明天再做我们的笔录也不迟,让公安部其他同事先忙别的。”
降谷零原本想再拒,但他看着面前无数张熟悉的脸庞,拒绝的话堵在嘴边。良久,他才轻笑一声,目光也变得柔和:“好吧,仅此一天。”
他也是时候和他们好好聚一聚了,就当是庆祝同期们死而复生,也庆祝他重获新生,今后将以降谷零的身份重新生活。
松田阵平笑着走上前,霸道不讲理地勾住降谷零的脖子:“你今天怎么呆头呆脑的,真逊。”
“你这家伙。”降谷零佯装生气,跟着松田阵平的脚步一起往前走。
明日香笑着拍拍江户川柯南:“叫上你的女朋友一起?”
江户川柯南登时红了脸:“才不是女朋友。”
明日香突然点了下手机屏幕:“刚刚的话,我录音了。”
江户川柯南:……?
“把柄越来越多了呢,未来的警探之星。”
…………?
江户川柯南目眦尽裂。
明日香,求求你做个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