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野别墅。
大门口的铁栅栏外, 灰原哀捏着双肩包的背带,踌躇了好几秒,才叹息一声, 磨蹭着朝米花小学的方向走。
冷风顺着领口灌进去,像一条阴冷的蛇滑过皮肤。
灰原哀打了个寒颤, 停下脚步, 不安地看向雾蒙蒙的天空。
身后鼓囊的红色双肩包动了,下坠感拽着灰原哀, 让她上半身向后仰。
“萩原警官, 请您安静一点。”灰原哀赶忙站稳身子。
双肩背包的缝隙处探出一枚圆溜溜的黑色狗鼻子和几根金色狗毛。
“哀酱,”研汪用他特有的甜而不腻的嗓音自来熟道, “上学要迟到了哦。”
灰原哀无奈回应:“我知道了, 你不要乱动。”
研汪短暂地安静了几秒,又开始在背包里蠕动。
灰原哀连忙稳住重心, 小声呵斥:“萩原警官!”
研汪哼唧起来:“书包里的便当烫脚。”
便当是早上出门时, 娜塔莉递给灰原哀的。
玉桂狗图案的双层便当盒沉甸甸的, 装着远超一年级小学生能食用的量。
继续来自女性年长者的细腻爱意让灰原哀不适, 她丢盔卸甲般逃走,现在又开始后悔。
“萩原警官, 今早我是不是……”
灰原哀抿唇,咽回没来得及说完的话。
“不用担心,娜塔莉很喜欢你,她没有生气。”
“……知道了。”
穿过一条巷子口, 灰原哀隔老远就看到站在天桥底下的吉田步美。
留着齐肩短发的少女正背着手,用漂亮的小皮鞋在地上碾磨。
余光捕捉到灰原哀的身影, 她立刻笑着高高扬起手:“小哀!”
明媚的笑容从灰原哀脸上一闪而过,似流星出现又迅速坠落。
她看着向自己大步跑来的吉田步美, 心扑扑乱跳。
思绪乱飞,恐惧的情绪逐渐凝结成琴酒的样子,灰原哀小声问书包里的人:“萩原警官,您会保护我吗?”
“放心吧哀酱,相信能变身的狗狗警官。”
灰原哀沉默一瞬,小声评价:“雪野警官说得对,你平时总给人一种靠不住的不正经感。”
“诶?”
研汪没有反驳,他蜷缩身子趴回书包里,发出一声可怜兮兮的小狗哼唧。
——但关键时刻却意外的可靠。
灰原哀默默在心底补充完后半句话,看向已经跑到她面前的吉田步美。
短发少发亲昵地挽住灰原哀的手,一口一个“小哀”,商讨着放学后要一起去米花街新开的店吃冰淇淋。
两人谈笑着经过一辆停在路边的白色马自达。
被放平的驾驶座上,金发男人闭着眼小憩。他眉头紧蹙,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嗡。
降谷零被短信提示音吵醒,他睁开眼,混沌的情绪从蒙着雾气的眼睛一闪而过。
降谷零坐起身,快速扫过短信内容,脸色登时变得难看。
头顶上方,一架飞机划过碧空,将天空分割成两半。
自美国而来的飞机缓缓降落在机场。
一个相貌出众的男人混迹在人群中,大步走向行李托运处。他带着黑色针织帽,鼻梁上架着一副深棕色墨镜,双手插兜,被黑色长款羊绒风衣勾勒出身形。
手机铃作响,他接通电话,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对方操着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秀一,你用真名入境,万一被组织从海关处截获信息……”
“不会的,日本海关基本形同虚设。”
“但你只身前往还是太危险了。不然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等我和詹姆斯他们到了,你再行动。”
赤井秀一,或者说曾经的组织成员黑麦威士忌沉声回答:“不需要。”
“可是秀一,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我们下个月才能到东京,这期间万一你被组织的人看到……”
“不需要。”他低声重复。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再次提出建议:“或者我们可以和日本公安合作。”
“你是我们FBI的王牌,只要我们主动联系,他们一定会愿意……”
日本公安?
赤井秀一不悦皱眉。
他确实是当之无愧的王牌,也确实有资格和日本公安谈合作条件,但波本未必会接受他的提议。
再者,微妙的阵营归属感也让他下意识和日本公安划开界限。
各大阵营的红方若是联手调查,资源共享,黑衣组织恐怕早就被击溃了。
但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正义不分国界,但人有国界。琴酒只有一个,谁抓到归谁。
日本公安和日本刑警互看不顺眼,美国的FBI和州警察也时常掐架。
同一国籍都会出现分歧和战队,更何况是不同国家阵营的警察。
赤井秀一垂下眼帘:“不了,没必要的援助只会拖我。”
他潜意识里多少有些瞧不上日本警方。
“可是秀一……”
身后传来两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逐步逼近。周围其他等待行李的乘客也好似意识到什么,纷纷朝两边散开。
赤井秀一蹙眉,不等声色地挂断电话,站在原地没有动。
在被两名穿着制服的海关警察一左一右围住时,他发出一声疑惑的单音节:“嗯?”
随即摆出被打扰的不悦的样子:“两位有什么事吗?”
“我们怀疑你的行李箱里有违禁品,辛苦你跟我们走一趟。”
赤井秀一转过身,冷静道:“你们可能搞错了,我行李箱里不可能有违禁品。”
两名警察相互对视一眼,再次向赤井秀一靠过去。其中一人更是悄悄把手搭在侧腰,随时准备应对可能会发生的反抗冲突。
赤井秀一不动声色地环顾周围一圈,沉默地被两名警察一前一后夹在中间带走。
赤井秀一被带去一处小房间,他的行李正整齐地摆放在桌面上,桌子后面还坐着个满脸凶相的男人。
砰。
房门在身后用力关上,赤井秀一被安排着坐下。送他过来的两名警察不动声色地上前,站在他身后,切断可能的逃跑路径。
赤井秀一垂眸,开始思考这场闹剧的意义。
他不确定这是一场针对普通入境游客的刁难,还是特意针对他本人。奔走多国,赤井秀一偶尔也会遇到海关刁难,被以各种理由隐晦地索要好处。
如果是后者,他大可把钱夹在护照里递过去。
赤井秀一抬眸,棉签的男人正气势汹汹地把他整理好的行李一件件翻出来,堆在桌子上,好似认定了他包里有违禁品。
桌子上的东西越堆越高,男人的气势却越来越弱,脸上的表情也逐渐转变成迷茫不解。
男人不死心地又翻了一遍,才冲围堵在赤井秀一身后的两名警察缓缓摇头。
男人脸上透露出把事情办砸后的无措情绪,赤井秀一眯眼,意识到这就是一场刻意针对他的行动。
被按着来回搜了两遍身,他们依旧不愿意放他走。直至其中一名警察出去打了个电话,从幕后指使处获得指示,才放赤井秀一离开。
海关自然不会帮赤井秀一整理行李,他们只管翻,不管收。好在赤井秀一行李不多,花不了多少时间。
他耐着性子一件件收拾好东西,心知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
果不其然,他刚走出房间,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立刻围了上来。他们看他的眼神很微妙,仿佛在质问他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害他们圈套落空。
“赤井秀一,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他们提起赤井秀一的行李,围着他,以半强迫的姿态逼他跟他们走。
赤井秀一沉默地分析起局势。
这些人大概率是日本公安,波本阵营的人。想必一定是当初逃离日本时,波本利用职权对他的身份进行了标记。
赤井秀一和波本不和,但他不担心波本会出现。
软体工程师阿凉带着组织资料叛逃被杀,贝尔摩德和朗姆相继被抓,负责研发药物的天才少女学历叛逃,下落不明,组织几乎乱了套。黑衣组织散步在美国的势力已经自顾不暇,被FBI一网打尽。
他想,身为组织干部的波本此刻应该在组织奔波,没空来拦截他。
现在只有五个人,赤井秀一有自信能将他们放倒,再顺利从围堵中逃出去。但他要是真这么做——大闹机场,明天就会上日本警视厅通缉名单。不如先假意配合,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再不济,他也可以等走到人少的地方再挣脱围困,逃出去。
思至此,赤井秀一配合地跟在几人中间被带了出去。
只要波本和雪野明日香不在场,日本警方对他就无法构成威胁。
踏出机场,喧嚣的风灌入领口,冷空气冻得鼻腔难受。赤井秀一坐上一辆私家车后座,他无视身侧虎视眈眈的日本公安,扭头看向车窗外。街边风景疾驰向后,似他无法追忆的过去。
刹车声响起,车子停稳在警察厅门口,赤井秀一配合地走下车。左脚刚落地,对面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短暂的鸣笛声,嚣张地向赤井秀一发出挑衅。
赤井秀一抬头,入目的是一辆白色马自达。
贴了防窥屏的车窗玻璃匀速降下,发出细微的器械运作的吱吱声,露出一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的脸——组织干部,波本。
降谷零两手交叉搭在方向盘上,侧着脑袋笑眯眯看向赤井秀一。他皮笑肉不笑,漂亮的下垂眼被眯成一条线。
你小子终于又落我手上了。降谷零直白地把这样的心思写在脸上。
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垂眸,心想没关系,反正只是一个波本。这家伙再怎么记恨他,也会被日本法律和公安行动准则束缚住手脚。
反倒是雪野明日香,这个疯女人出了名的不按规矩打牌。心情不爽甚至会掀桌。
当初匆匆离开日本时会落到那种难堪的地步,雪野明日香功不可没。
正思索着,对面驾驶座里的波本突然往后靠了靠,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明日香占着能在本体和孩子身体里自由切换的优势,大摇大摆地从副驾驶探出头来,冲赤井秀一眯眼露出个“核”蔼的笑:“喂赤井,虽然说日本海关都是群吃干饭的不靠谱的家伙。”
他们甚至能让江户川柯南钻进行李箱里顺利偷渡出入境。
明日香勾了勾唇角:“但该有的出入境记录还是有的。”
“…………”
短暂沉默后,赤井秀一收回已经踩在地上的脚,重新坐回私家车后座,顺手带上了车门。
该死,他应该在路上用突发疾病这种蹩脚但有用的借口让司机停车,再跳车逃走。
在被带去审讯室时,降谷零又亲自搜上手把赤井秀一的行李翻了一遍。
他表情微妙地拉上行李箱:“你居然真的没带违禁品。”
降谷零身后,明日香抱臂坐在椅子上,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赤井秀一叠着二郎腿,一只手掌搭在腿上:“我来旅游,为什么要带违禁品。”
“那种话留着骗八岁小孩吧。”
降谷零重新坐好,又问:“你的供应商是谁?”
“什么供应商?”
“哈,”降谷零冷笑一声,眼底涌起嘲弄,“少装蒜,没有趁手的武器你要怎么和组织周旋。除了武器,应该还会准备窃听器一类的东西。”
赤井秀一冷静抬眼:“这只是你的无端猜测。”
“哦?这么说你真的是来旅游的?”
赤井秀一故作无辜地勾了下嘴角:“当然,我喜欢东京的风土人情。”
闻言,降谷零翻开赤井秀一的签证:“短期停留签证只能在日本待90天,你就不怕时间太短,没办法把组织连根拔起吗?”
赤井秀一重复道:“我是来旅游的。”
明日香终于舍得出声搭话:“我可以做主,把你的签证改成长期就业签证,让你在这边多待两年。”
刚说完,明日香便捕捉到赤井秀一眼底一闪而过的光芒。惊喜的情绪被迅速压制,快得仿佛一切只是一场错觉。
明日香不会看走眼,非人类的视力让她能轻易捕捉一切情绪变动。
即便如此,她也忍不住想夸赞一句,不愧是传说中的FBI王牌,确实有两把刷子。
赤井秀一垂眸:“我是来旅游的。”
降谷零冷哼一声,看向明日香:“让他原路滚回美国吧。”
赤井秀一答:“我的签证没有问题,你们没有理由让我回去。”
降谷零双眼微眯,皮笑肉不笑:“办好签证却在落地机场的时候被遣返回去,这应该不是什么稀奇事。推特上偶尔还能看到骂我们的帖子。”
“……”
赤井秀一确实刷到过类似的吐槽贴,但他没想过降谷零会用这种蹩脚的理由来为难他。
明日香爽快答应:“好啊,正巧我也不喜欢不能被招安的人。”
赤井秀一看见明日香站起身边活动手腕边朝他走来,眼角一抽,顿感不妙。
喉结滚动,他额角滑落一滴汗:“你应该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波本。”
“嗯?”
突然被点名,降谷零抬眼和赤井秀一对上视线。他挑眉,示意对方有话快说。
明日香也暂时停下脚步,视线在两人间转了个来回,把决定。
该死的,看样子不得不和日本公安合作了。
赤井秀一在心底低声咒骂一句,面上不显。他故作神秘地弯了弯唇:“让我和贝尔摩德见上一面,我有把握能揪出幕后主使。”
降谷零微微蹙眉:“怎么揪?”
“组织在美国的势力已经被FBI剿灭,我从那些家伙嘴里挖出不少有用的料。”
降谷零脸色微变,严肃起来。
明日香站定在赤井秀一面前,半倚桌子,语调慵懒但不容置喙:“组织的boss是谁,叫什么名字?”
这些是贝尔摩德交代过的事,但情报只在日本警方高层少数几个人之间流通。
降谷零盯着面前陷入沉默的赤井秀一,意识到自己被骗,对赤井秀一的厌恶登时更上一层楼。
他双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我现在就把你打晕送上去美国的飞机。”
赤井秀一烦躁蹙眉,暗道降谷零不理智。
“波本,我是FBI的王牌,只要我愿意,我就能代表FBI向日本警方谈合作。”
他顿了顿,平静陈述道:“甚至能为你们谋取到更多你们自己要不到的好处。”
赤井秀一说的是事实。
FBI向来高傲,本国的地方警察都不一定能被他们瞧得上,自然不会把远在大洋彼岸的日本的警察放在眼里。
以FBI的实力,也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如果由赤井秀一出面牵线,FBI会看在他的面子上做出诸多让步。
美国人,特别是美国军警在面对其他国家的人时仿佛都会变成一只骄傲的不肯低下头颅的公鸡。
特别是日本这种被美国驻军,对美国唯首是瞻的国家。
美国对日本的驯化似乎已经完成。
如果现在坐在审讯室的是其他日本警方高层,说不定已经开始思考合作的可能性。
但降谷零是永远不可能被驯服的狮子,他在自己的领地来回巡游,不容许一丝罪恶和觊觎。
他愤怒地咧出个笑:“赤井秀一,这里是日本,不是美国的殖民地。”
降谷零站定在赤井秀一面前,一记手刀敲向他颈部。
啪。
一声闷响。
赤井秀一抬臂挡住了降谷零的攻击。
“哼。”
降谷零并不惊讶,他冷笑着吐出一声不屑的冷哼,重新挥拳。
赤井秀一抬手去拦:“我们旗鼓相当,没必要在这种地方打起来。”
他又防守了几个回合,却听降谷零突然发问:“你知道佯攻吗?”
“什……”
话音未落,一股强劲似离弦箭的力道狠狠撞击赤井秀一腹部,将他腹部打得险些凹进去。
明日香的攻击没有伤害到赤井秀一,甚至不让他觉得痛,却伴随着怪异的晕眩感。
赤井秀一踉跄两下,整个人软了下去,煮熟的面条般挂在明日香小臂上。
换作两年前,降谷零肯定会惊叹明日香的臂力。但现在他只是淡定地活动两下手腕,重新理平起褶皱的西装。
他从外面推来一把轮椅,静静看明日香把赤井秀一放上去。
“送回去?”降谷零问。
“随你。”
随着其他幽灵警察不断升级,SSR已经变得不稀奇。比起赤井秀一,明日香更想把降谷零的灵魂弄到手。
但……
“等等。”
赤井秀一即将被降谷零推出去时,明日香突然喊住他。
她走过去,熟练地打开正义手册,捞起赤井秀一的拇指,用力摁了上去。
“好了。”
虽然不知道赤井秀一什么时候殉职,会在哪里殉职,但先把灵魂薅走总没错。
升级过的正义手册就是好,连签约都变得强制化了。
十个小时后,重新苏醒的赤井秀一坐在美国机场的轮椅上,看着身侧来来往往的美国人,陷入沉默。
第202章
雪野大宅, 降谷零靠在客厅的沙发里,阖着眼浅浅睡去。阳光亲吻脸颊,金发被窗外落日余晖模糊边缘, 他少有的睡了个好觉。
刀口舔血的生活逼迫降谷零对外界视线始终保持高敏感度,即使是睡梦中也不得安宁。
他不适皱眉, 眼皮颤了颤, 随即猛地睁开。
离脸仅一尺的地方,一双天蓝色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降谷零揉着眼睛坐起身:“景光你终于回来了。”
小景晃了晃尾巴尖:“久等了零。我刚从快斗家回来, 他下个月八号打算去偷铃木家的世纪珍钻。”
“快斗?”
降谷零细细咀嚼这个名字, 恍然大悟:“你就这么把怪盗基德的真名告诉我,没关系吗?”
“没关系, 我问过明日香, 他说可以把你当自己人,不用保密。”
降谷零笑笑, 端起桌上已经凉掉的热茶喝了一口:“被当自己人了吗。”
就像偏执的反派听到童年时妈妈唱的歌, 藏在内心深处的温柔被搅热。
被划分到同一阵营共同战斗, 让降谷零回忆起他和诸伏景光的曾经。诸伏景光殉职前, 他们也是如此并肩作战。
如此想着,降谷零重新看向自家幼驯染。却见小景瘪着倒三角形的猫猫嘴, 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倒映出忧虑的情绪和降谷零的脸。
“怎么了?”降谷零问。
“零,被明日香当自己人,有时候未必是一件好事。”
“嗯?”降谷零不解。
他正打算深入询问,玄关处传来开关门的声音。
“我回来了。”少女清脆的嗓音响起。
一只小金毛连蹦带跳从玄关跑进屋, 随后才是少女的身影。栗发少女刚出现在众人视线便匆匆停下脚步,她瞪大双眸露出惶恐的表情, 像只受惊的山羊般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小景见状,跳下沙发走到灰原哀身边, 用柔软的肉垫拍了拍灰原哀裸露的小腿:“小哀,别怕,这位金发先生和我一样是日本公安。”
灰原哀弯腰抱起小景——近距离相处后,诸伏景光的性格和他毛茸茸的猫猫外表足以抵消灰原哀对他的恐惧。
她不安地盯着沙发上的金发男人,小步后退。
对上降谷零疑惑的眼神,小景主动解释:“这孩子能从人群中嗅到组织成员的味道。”
降谷零:?
他第一反应是抬手嗅自己小臂。
鼻子抽动两下,降谷零露出疑惑的表情。他又用力猛吸一口,气流快速涌入鼻腔发出“呼”的声音。
“没味道啊……”
而且体味是卧底的大忌。
小景被抱住腋下,像只被拉长的猫猫虫。他抖了抖左耳:“不是具体的味道,而是一种类似于第六感的东西。小哀能闻到我们闻不到的气味,据她所说,凡是在组织里待过的人,身上都有这种气味。”
降谷零若有所思地点头:“这孩子说不定就像四色视者一样,比我们多了某些细胞,所以能闻到对我们来说不存在的气味。”
他捏着下巴认真思考起来:“也许我们可以把这孩子变成小动物,随身携带,比如仓鼠。”
“她从谁身上嗅到组织的气味,我就把那个人的档案标记起来,派人重点观察。”
小景仰头瞥了眼身后已经紧张到把嘴抿成一条线的灰原哀:“零。”
“抱歉,我只是随口说说。我怎么会让一个孩子去承受这些。”
他顿了顿,好奇道:“不过明日香真的能把他变成仓鼠吗?”
“只有灵魂和肉体分离,才能把身体重塑成各种形状。”
“也就是说只有死了才行?”
诸伏景光想了想,贴心补充:“植物人说不定也可以。”
闻言,降谷零捏着下巴再度陷入沉思。
通往二楼的楼梯间,小金毛去而复返,摇着尾巴小跑到灰原哀身边,三言两句便轻松把人安抚住。
降谷零再抬头,客厅里已经只剩端坐在沙发上的小景。
“零,你在苦恼什么吗?”小景问。
“我在想……人死后是不是都有灵魂?”
“对,不进行特殊处理,多数人的灵魂会在七天后自然消亡。”
降谷零再度沉默。
小景没有催促,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降谷零身侧,一如过去。夕阳西沉,余晖在两人身上涂满温暖的颜色。
门锁转动的声音再次响起,明日香带着松田阵平从外面走进来。
正巧这个时候,降谷零抬起头。他像个虚心请教的学生,满脸认真:“我最近遇到一些怪事。”
小景噌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漂亮的玻璃珠般的眸子满是担忧:“是组织吗?”
“不,”降谷零摇头,“最近一段时间,我偶尔会感觉有人在床边看着我,但我睁开眼后却看不到任何人,房间里也没有任何窃听装置。”
他蹙眉陷入苦恼:“所以我在想,是不是最近找您们的频率太高了,导致我体质发生了变化,开始能感受到死灵的存在。”
“东京最近半年,平均每天发生三起他杀案,我住的公寓里有幽灵应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所以会不会是他们——嗯?景你为什么盯着明日香看?”
因为她才是害你睡不好的罪魁祸首。
小景没有把心里话直白地说出来。他跳下沙发,踩着优雅的步子,喵喵叫着走向明日香。
听到猫叫,明日香回身看向小景:“有事?”
“明日香,你答应过我的。”
小景仰头,漂亮的猫猫眼变成委屈和控诉的形状,小耳朵也沮丧地半折下来。
诸伏景光未必真的委屈到如此地步,但他善于利用自身优势,这招对明日香向来有效,是松田阵平花十年都学不来的沏茶技术。
正如他所料,明日香挑了挑眉,转身离开的同时不忘给出承诺:“知道了,接下来一个月我都不会去骚扰降谷零的。”
“喵呜。”
“好吧,三个月。”
降谷零:“……?”
不详的预感开始在心底酝酿,眉头越皱越紧,他试探道:“难不成我睡着后感受到的视线是……”
小景垂下耳朵,倒三角的嘴张了又合,最后只艰难地突吐出一句话:“零,你是目前为止唯一一张SP。”
……?
虽然没太听懂,但降谷零迅速领悟其中精髓,他明智地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你难道不好奇SP是什么意思?”
明日香不知何时去而复返,她抱臂倚在楼梯的白色木质栅栏上,长发垂落,恬静神秘。
降谷零却警铃大作,被激起动物对危险的本能恐惧。
见降谷零沉默,明日香向他缓步走去:“降谷零,来投靠我吧。”
她弯着嘴角,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眼底翻涌的情绪却热切似滚烫的岩浆流进溪流,冒着腾腾热气。
像在看深爱之人。
但所有人都知道明日香不爱降谷零。
明日香身后,松田阵平臭着脸从楼上走下来。
他已经扯掉领带,解开衬衣最上面一颗扣子,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慵懒和疲惫,以及显而易见的不爽。
明日香继续游说:“来我这边,不仅可以继续维护正义,还能获得不死之身。”
她的眼睛亮起诡异的荧光,整个人看起来诡异又危险。
降谷零过于震惊,眼角短暂抽动几下,屁股悄悄往沙发深处挪了两厘米。
他用月光斜睨了眼布偶猫小景,莫名有种被挟天子令诸侯的恍惚感。
但凡诸伏景光不在明日香手上,他一定已经大喊着“我的恋人是这个国家”,转身潇洒离开。
“诶。”
小景叹了口气,挪开视线。
小景已经摸清了明日香的性子,她不会真的杀了降谷零再抽走他灵魂。
明日香朝降谷零伸出手:“降谷零,来吧,和你的同期继续共同战斗。”
“……”
降谷零缓缓挪开视线:“不了,我需要守护国家和国民安全。”
“你的意思是,你的同期们没有在守护国家和国民?”
降谷零找补道:“但我更希望留在原来的岗位继续奉献自己。”
“没关系,我可以为你——”明日香顿了顿,想起自己糟糕的艺术天赋,立刻改口,“让阵平、景光他们帮你捏一具身体。”
“……不,如果是松田,他一定会公报私仇被我捏成身高只有一米五的丑八怪。”
“那就让景光帮你,还是说你也嫌弃景光的手艺?”
不等降谷零回答,明日香又继续道:“或者你也可以自己来。我把材料给你,你亲自动手。”
降谷零扯动嘴角,无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有人知道你已经成为幽灵警察,你可以继续留在原来的岗位做你想做的事。”
“你的新身体看上去和常人无异,但你会变得更强更结实,即使受到外伤也会快速治愈。”
说罢,她拎起桌上的水果刀往自己胳膊划去,动作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明日香!?”
在场几人同时站起身或朝明日香的方向走了几步。虽然知道她身体不同寻常,但还是忍不住会担心。
殷红色的血顺着被隔开的切口处流出,但才只来得及顺着细腻的皮肤流向手肘,创口已经恢复如初。
明日香得意地朝降谷零挥了挥已经痊愈的胳膊:“拥有了这样的身体,在面对未知危险时,你就可以让队友退下,你打头阵。”
“不会再有小队成员因此牺牲,你也可以避免死亡,快速自愈。再不济还有我,我能帮你重塑身体。”
“上周铃木财团新建的摩天大厦被人安装了新型炸弹,十万火急。警视厅原本打算派出一支小队去处理,但我让研二和阵平组队单独前往,其他人做好支援准备。”
“万一发生爆炸,也不会有额外的人员伤亡,他们也可以活着回来。”
“虽然没办法应付所有情况,但起码能减少70%的人员伤亡。”
“……”降谷零继续沉默,抗拒的情绪却不再明显。
降谷零必须承认,他被明日香说的话打动了。不管是他还是诸伏景光,或者是被明日香签下的其他幽灵警察,谁不是把正义和奉献看得比命都重要。
小心谨慎是因为命只有一条。
要是有朝一日,靠莽就能解决一半棘手麻烦,还能大幅度减少人员伤亡,他们一定莽得比都凶。
见此情景,小景登时坐直身体,死死盯着降谷零的脸,生怕错过他脸上的表情。
小景暗暗道,坏事了,以零的性子,说不定真的会答应。
明日香继续加码:“而且因为身体是手动捏的,你还可以随意易容成其他人的样子。”
她笑着歪了歪头,余光瞥了眼朝他走来的松田阵平,又重新看向降谷零:“不觉得很棒吗,可以随意易容成其他人的样子,而且不会像怪盗基德那样通过扯脸皮的方式辨别真假。”
降谷零低下头没有说话。
“零,”松田阵平走过来,他撇了撇嘴,“你该不会逊到要靠作弊才能维护正义了吧。”
他指不死之身。
小景也摇摇头:“零,我不赞成你这样做。”
然而降谷零俨然一副被说服的样子,抿着嘴唇,纠结得像个靠抓阄来决定要不要告白的毛头小子。
小景和松田阵平对视一眼,同时扭头瞪向明日香。后者则在接收到信号后,头大的揉了揉眉心——她尊重死亡,但对死亡的理解又确实和他们存在差异。
明日香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的提议是个好主意。
虽说转换成幽灵警察需要先经历死亡,但她有办法让降谷零无痛死去,轻松得像睡了一个好觉。
明日香咂嘴发出一声“啧”,抱着一丝破罐子破摔的态度:“骗你的。我要去睡了,你要是想留宿,三楼还有一间空的客房。”
她随意摆了摆手,转身就要往楼上走,身后却骤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降谷零接通电话,风见裕也的声音传来。
“降谷先生!大事不妙!”
“有个女人伪装成公安潜伏进了办公室,很可能窃取了公安的卧底名单!!”
降谷零从沙发上弹起身:“她人呢!?”
“往米花市二町目的方向跑了!”
第203章
库拉索, 疑似拥有超忆症的组织成员,曾经是朗姆的左右手。
经过激烈地追逐,库拉索从跨河大桥上坠入河中, 不知去向。
她和降谷零、萩原研二的追逐战甚至引起交通堵塞。
已经被调到东京的萩原千速刚结束一天的工作,她美美泡了个热水澡, 洗去一身尘埃, 刚换上睡衣准备躺下。头还没来及得碰到枕头,就被警视厅一通电话喊走。
完成交通疏导时, 萩原千速已经被汽车尾气腌制入味。在看到站在路边抽烟, 等着跟她回去汇报情况的萩原研二时,萩原千速攥紧拳头, 心底默念句“这是我亲弟弟”, 然后上去邦邦就是两拳。
“零,你打算怎么办?”
小景踩在降谷零的肩膀上, 满脸担忧。
松田阵平吐出一口烟:“这家伙要是没死, 一定会把你的身份透露出去。”
他把胳膊搭在铁栅栏上, 俯身看向夜色下滚滚向东的河水。乌黑一片的水面泛起粼粼波光, 三艘救生艇打着探照灯来回搜寻。
公安部已经派人沿着河两岸搜寻,但目前依旧一无所获。
库拉索逃跑的可能性非常大。
降谷零侧身倚在铁栅栏上, 眉心挤成一个川字,发暗的眸子里翻滚着风雨欲来的危险。
他先是沉默,好半天才下定决心:“一切照旧,我会回组织那边继续工作。”
松田阵平瞳孔放大, 语气也不可自控地凶起来:“你疯了?”
降谷零低下头,柔顺的金发被路灯在脸上留下交错的影子:“我们已经牺牲了太多人, 不只是景,还有其他前辈。”
他咬紧后槽牙, 下颚线也用力绷紧“贝尔摩德和朗姆被捕,重要人才接二连三叛变,组织已经形同惊弓之鸟,已经很久没有招揽新人了。即使干部层空缺,也没有提拔成新的代号成员的打算。”
松田阵平立即点出问题核心:“这也意味着他们会更谨慎,对叛徒更凶狠,甚至宁肯错杀也不放过。你回去会有危险。”
“但如果我不回去,我们会失去最后的内部情报源。而且三五年内无法再安插新人潜入,一切又得从头开始。”
松田阵平烦躁地看向海面,牙齿用力在黄色烟蒂上咬出凹痕:“行吧,你自己注意安全。”
降谷零点头,沉默须臾,后知后觉道:“对了,明日香呢?”
“揍人去了。”
“啊?”
松田阵平吐了口烟:“情报是从公安部最重要的资料室泄露出去的,组织成员居然躲过眼线进到资料室,再成功输入开机密码和资料密码。”
“以明日香的性子,她现在应该已经在公安部释放冷气了。”
降谷零长叹一口气:“虽然不想承认,但公安部内部确实存在诸多问题。”
他拍了拍松田阵平的肩膀:“我走了。”
“零。”小景担忧出声。
他把小景抱起来放到松田阵平肩上:“放心吧景,公安部会顺利渡过难关的。”
他朝两人挥挥手,坐上马自达,很快便混着其他车子一起消失在道路尽头。
松田阵平重新看向阴暗的河面,夜风撩动发丝,卷走最后一丝温暖。
“景光,你应该也听到了吧。零刚刚说的是‘公安’会渡过难关。”
小景低下头,轻声呢喃:“他不会有事的。”
“现在就只能赌库拉索看到的那部分资料里有没有降谷零的名字了。”-
降谷零只来得及驾车驶上城市主干道,催命的电话骤响。
琴酒的声音传来:“限你半小时内赶到米花市五町目的C-1工厂。”
冰冷的语调与平时别无二致,听不出什么异常。
降谷零打起十二分精神,镇定道:“什么事?”
琴酒没有回答,他干净利落地挂断电话。
“啧。”降谷零登时沉下脸色。
现在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琴酒已经知道他的卧底身份,准备把他约出来做掉。
第二种,琴酒没有收到库拉索的短信,这只是一次试探。他要是没有到场,就证明他心虚,琴酒还是可能会杀掉他。
降谷零打开导航开始查询工厂位置,从这里过去大概需要二十分钟,他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做准备。
降谷零当机立断拨通风见裕也的电话。
电话接通,不等对面开口,降谷零先出声:“风见,我需要你配合我做一件事。”
“降谷先生,您请吩咐。”
降谷零把刚才发生的事简单概述了一遍,继续道:“我需要公安部找几个机灵的人,远远埋伏在C-1工厂附近。”
“好的,需要我们做什么?”
“你们等我信号,如果工厂里等我的人是琴酒,你们就冲进来逮捕他。”
琴酒的地位一路水涨船高,成为目前为止唯一能见到boss的成员,深受信赖。
降谷零心知,以琴酒的性子,他绝对不会交代任何对组织不利的信息。
但若这是一场必死的局,他必须折在这里,那他拼死也要从组织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叫他们不好过。
降谷零突然想起几个小时前明日香对他说的话。
不死之身。
不然他也和明日香签订契约吧,死过一次,死亡便不会再成为需要被时刻担心的绊脚石。
他愿意交出自己的灵魂,换取国泰民安。而且如果他不会因中枪、死亡而丧失行动力,就不需要其他同事从旁辅助,也会最大限度地减少伤亡。
降谷零尊重生命和死亡。
但他越是尊重,向明日香主动献出灵魂的想法就越强烈。
只不过是换一种活法,没什么比正义更重要。他自我安慰地想。
降谷零专注于思考,没注意到手机里由远至近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随即是熟悉的女人的声音:“公安部?机灵?降谷零你认真的吗,让风见从这群智障里挑人辅助你?”
明日香骂得难听,但没人敢反驳。
一来,虽然明日香已经卸任临时部长一职,但她威压还在。
二来,公安部这次犯的错太离谱。就算明日香让他们收拾东西滚出日本警戒,警视厅也不会多说半个不字。
降谷零嘴角一抽,有心反驳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犹豫片刻,他才半是郁闷,半是不爽道:“别这样,公安部平时也是很可靠的。”
明日香听完,只回了一个干巴巴的“哦”字。
降谷零:“……”
“降谷零,你是不是忘了过去一年是谁在担任临时部长的职位。”
“……”
降谷零明智地选择跳过这个话题:“那你打算怎么做?”
“地址,我亲自过去。”
降谷零长舒一口气,眉头稍稍舒展:“有你镇场,抓琴酒的事也会变得更稳妥。”
用他一条命换琴酒一条命,似乎不赖。
失去琴酒这位最后的左膀右臂,乌丸莲耶再怎么谨慎,也不得不提拔新人。
这期间,组织一定会谨慎蛰伏,收紧业务,给公安部喘息的机会。公安部也可以顺势安插新的卧底,填补情报上的空白。
明日香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降谷零的思路。
“不,”她的声音带着让人心神安宁的力量和坚定,“我的任务是保护你。”
嗡。
降谷零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他早就习惯了在钢丝上游走的生活。
风见裕也是他的联络人,也是可靠的部下,但无法为他提供安全保护。
所有人都知道,降谷零的生死只能靠他自己。结束卧底生涯前,公安部能提供的保护微乎其微。
降谷零弯起嘴角,难得面对同期以外的人露出温柔的表情。
他看了眼时间,重新严肃:“现在从警视厅出发,开车过去大概需要四十分钟。我会争取时间,尽量拖到你赶到。”
“不用,我可以跑过去。”
“……跑?”
降谷零猛然想起几年前曾流行过的关于涡轮女人的都市传说。
他露出个无语的表情,决定把过去五年出现过的怪异传说全套到明日香身上。
降谷零:“琴酒又打过来了,估计是催促我,先挂了。”
“多加小心。”
“嗯,你也是,多保重。”
几分钟后,降谷零如约抵达C-1工厂。
生锈的金属打造的工厂呈现出老旧的年代感,被夜色吞没。工厂里没开灯,像只张大嘴等待吞噬生命的巨兽。
降谷零思量片刻,打开手机电筒走进去。
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不易察觉的灰尘颗粒,鼻息间弥漫着金属生锈和青苔潮湿的气味。
进入工厂刚走没几步,身后的金属门突然被人用力合拢,发出金属碰撞的巨响,震得人心慌。
黑暗中,降谷零敏锐地感受到有人从四面八方靠近,不止一个。
注意力高度集中,一切都好似被放慢,僻静的环境里,降谷零甚至感受能听到周围人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他绷紧每一寸肌肉,随时准备反抗。
“慢吞吞的,终于来了。”
率先出声的人是伏特加,他打开手电筒开关,刻意照向降谷零的脸。
降谷零眯眼,抬起一只手挡住光线。他必须尽可能保障充足的视线。
他心想,伏特加在这里,那琴酒应该也在。这两人大多数时候就像一对连体婴,形影不离。
“波本。”
说曹操曹操到,琴酒的声音自暗处响起。
琴酒朝波本脚下扔过去一副手铐:“伏特加,把他和基尔铐在一起,试图反抗就直接杀了他。”
“是,大哥。”
直到被用枪指着带到一根起到承重作用的柱子边,手电筒光打过去,降谷零才注意到角落里的基尔。
隶属CIA的女人被反铐住双手,看似温顺地坐在地上。
注意到同样被反铐双手的降谷零,基尔似意识到什么,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慌乱。
但强大的心理素质让她迅速镇定,快到没有人能注意到她的异样。
琴酒没有多废话,他用枪指向被迫坐挤着坐在地上的两人:“库拉索传回来的卧底名单上有你们两的名字。”
他扬起一边嘴角,笑得残忍:“把知道的事全部交代出来,我可以考虑让你们死得痛快一点。”
猩红色的眸子里翻涌着类似兴奋和残忍的情绪,琴酒冷静又残忍,但他偶尔也会表现得像个理智又冷静的疯子。
他拨开保险栓,手枪发出咔嗒的声音,黝黑的枪口对准降谷零。
“你们谁先说?”
冷汗从降谷零的后背缓缓向下滑,他面色如常地盯着离自己眉心仅几尺远的枪口,突然冷笑一声:“琴酒,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但用卧底的幌子来清理我,是不是有点可笑。”
第204章
“琴酒, 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但用卧底的幌子来清理我,是不是有点可笑。”
降谷零直勾勾盯着琴酒的眼睛,脸上不仅没有退却之意, 轻蔑和挑衅的情绪反而隐匿其中。
“琴酒,”降谷零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他的名字, “你收到的卧底名单上不可能有我。”
他必须扮演好一个忠诚者的角色。
只有卧底才会担心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公安名单上被看去, 真正的组织成员根本不会有这种担忧,他们只会担心被琴酒借机杀害。
琴酒恶狠狠盯着降谷零, 没有立即表态。
他的沉默在降谷零看来是种信号——他手上的名单里确实没有波本, 他只是在诈他们。
见状,同样被绑的来自CIA的卧底基尔立即跟着抗议:“琴酒, 我跟着你少说也快有一年了, 怎么可能是卧底。”
只要没有实质性的证据,降谷零就可以试着混淆真相。
“呵。”
琴酒突然笑了。他用枪抵住降谷零的下颚, 目露凶光:“你该不会以为自己真的不在名单上吧。”
降谷零也笑了:“琴酒, 我知道你讨厌我这种神秘做派。但现在正是组织缺人的时候, 杀了我, 你不觉得得不偿失吗?”
砰。
回应降谷零的是一声枪响。
一缕金发飘落在地上,其中一头还带着难闻的被烧焦的味道。
子弹擦着耳尖射向黑暗, 枪口喷出的火光倒映在降谷零眸子里,在视网膜上留下长达四五秒的刺眼的白光。
巨响震得他耳膜疼,世界陷入另一种宁静,所有喧嚣尽数远去, 只余耳鸣般的嗡嗡声在耳边回荡。
降谷零缓了好几秒,白光和耳鸣才逐渐退去。他不适地用力眨眼, 重新看向琴酒。
琴酒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站在降谷零面前,帽檐在他脸上投下大片阴影。
隔着层层黑暗, 降谷零清晰地看到琴酒脸上的杀意。
琴酒真的打算杀了他。
降谷零没再说话,沉下脸来开始思考对策。他思索破局方式的几秒钟时间,琴酒突然调转枪口,朝他旁边的基尔开了一枪。
这次不是简单的恐吓,子弹贯穿血肉在基尔肩膀上开了一个大洞。
“打算偷偷开锁逃走吗?”琴酒眼底杀意更浓。
被击中的基尔倒吸一口冷气,将视线挪向另一边。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两谁会先开口。”
“第一个主动交代的人,我可以考虑让他活下来。”
琴酒当然不会准许叛徒继续苟活在这个世上,但他会给叛徒们留一个念想,等他们相互狗咬狗,再狠狠把活的希望碾碎在脚下。
“谁会好好珍惜这唯一的机会呢,”他笑得残忍,枪口指向基尔的脑袋,“是你?”
然后又指向旁边的降谷零:“又或者是你?”
降谷零冷静地注视着面前黝黑的枪口,缓缓出声:“琴酒,如果我的名字真的出现在了卧底名单上,这反而是个好机会。”
“嗯?”
“以雪野明日香的聪明劲,很可能会怀疑我接近她的目的。把我的名字放进卧底名单,反而能快速试探出虚实,不是吗?”
琴酒一瞬间便明白了降谷零的意思。
降谷零缓缓出声:“雪野明日香故意把我的名字放进卧底名单里,如果我真的是组织派来的人,组织在看到名单后一定会做掉我。”
“但如果我和组织没有任何关系,组织未必会愿意花大力气找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降谷零死死盯着琴酒:“雪野明日香在借刀杀人,我死了,证明我是组织的人。”
下颚线绷紧,每个字都念得用力,仿佛在拼命压制即将喷薄的愤怒。
琴酒当然明白其中道理,他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那个女人知道我会派人潜伏进去,所以提前把你的名字写上去,就为了试探你的身份?”
“哼,荒诞。”
“那你觉得朗姆被抓荒不荒谬?贝尔摩德落网又荒不荒谬?组织活跃多年,这么短的时间连续大翻车,难道就不荒谬?”
“还是说你觉得雪野明日香做到这些,靠的不是脑子,而是美色?”
“以她的头脑,提前布局并不难。”
说完这番话,降谷零成功从琴酒脸上捕捉到迟疑的情绪。后者微微眯起眼,脸色冷得像淬了冰:“呵,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说辞吗?”
随即手指缓缓压向扳机。
降谷零瞳孔微颤,冷汗从额角滑落。他面带讥讽,眼底是破罐子破摔后的狠劲:“那你开枪吧,我也很好奇你还能闯什么祸。”
他指阿凉盗从组织电脑里盗走资料的事。
“……”
琴酒没有继续扣动扳机,他的手指堪堪停在会让子弹出膛的位置。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周围人也没敢动,氛围一时间降到冰点。
降谷零死死盯着琴酒,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一大片,但他面上不起一丝波澜。
秒针缓缓转动,降谷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对他而言现在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叮铃铃。
手里铃声打破僵局,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声源的方向。
伏特加手忙脚乱地从西装外兜掏出手机,像握着一个烫手山芋。
他退后几步和众人拉远距离,把手捂在嘴边,小心翼翼地接通电话。
“大哥。”
伏特加横插进琴酒和降谷零的对峙中,打开了手机的免提功能。
“他妈的,”熟悉的女人的声音响起,负责狙击暗杀任务的基安蒂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琴酒冷冷瞥向亮起的手机屏幕:“基安蒂,你在做什么,我不是让你们去处理掉鹤野制药集团的社长吗?”
基安蒂的声音再次传来:“琴酒,卡尔瓦多斯有问题,他刚刚突然收起狙击枪跑了。”
“嗯?”
琴酒眼神骤冷。
手机那头,基安蒂还在持续不断地抱怨:“都说了我不要和卡尔瓦多斯一起行动,疯狂迷恋贝尔摩德的家伙能是什么好东西。”
基安蒂的固定搭档是科恩,但科恩在上次的行动中肩膀受伤,无法再执行狙击任务。
琴酒便把卡尔瓦多斯临时安排给了基安蒂。
琴酒反问:“你是说卡尔瓦多斯突然收起狙击枪跑了?”
“没错。”
“他去哪了?”
“我他妈怎么知道。该死的,狙击目标明明都进入他的狙击范畴了。”
琴酒短暂沉默,短短几秒便理清了思路:“基安蒂,任务暂定。跟上卡尔瓦多斯。”
“我都已经在顶楼厕所趴了三个小时了——”
琴酒打断道:“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基安蒂登时收声,她停顿了几秒,语调变得有些怯懦:“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随即挂断电话。
琴酒顺势收起枪,退后几步,跷着二郎腿坐在藏在黑暗里的椅子上。
见状,降谷零松了一口气,心知琴酒已经被自己说服。只需要再给他一点时间,就能洗清全部嫌疑。
降谷零皱眉,开始思索刚才从电话里获得的信息。他见过卡尔瓦多斯,一个对组织忠心但痴迷贝尔摩德的狙击手。
能让他不顾琴酒交代的任务,擅自离岗,只有一种可能。
降谷零心道不可能,除非警视厅全是一群吃干饭的废物,不然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琴酒,”身侧的基尔出声打断了降谷零的思路,“我须要止血。”
贯穿肩膀的子弹没有伤害到动脉,但缓慢且源源不断的失血让她的脸色有些泛白。
伏特加也看出基尔现在需要止血包扎,他看向琴酒,语气担忧:“大哥……”
琴酒冷笑一声:“基尔,你可没有洗清嫌疑。”
基尔说话时伴随着明显的喘息声:“琴酒,我现在被你反绑着,武器被收走,肩膀还受了伤。就算做了简单包扎,我也逃不了。”
失血让她出现呼吸窘迫的症状。
降谷零唇瓣翕动,试图为基尔争取到包扎的机会。但他现在未必完全洗清嫌疑,贸然开口替“可疑成员”求情,弄不好会弄巧成拙。
要帮忙吗?
他短暂地犹豫了一秒,仅仅一秒,便下定决心:“琴酒,让基尔活着,万一她是叛徒,我们说不定还能从她嘴里撬出有用的情报。”
“如果她不是叛徒,我们也可以避免再损失一名干部。”
说完这番话,现场陷入落针可闻的沉默,只有基尔艰难的喘息声在黑暗中回荡。
头顶昏暗的灯光落在降谷零身上,在地板上圈出一个窄小黄色的光圈。
琴酒坐在黑暗里,降谷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克制住自己关心基尔身体状况的冲动,摆出冷漠的嘴脸。
“伏特加,”琴酒终于出声,“止血。”
闻言,现场几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伏特加帮基尔解开手铐的时候,基安蒂再次打电话过来,这次是直接打给琴酒。
基安蒂的声音响起,叽叽喳喳的,听得人有些烦:“琴酒,我们抓到卡尔瓦多斯了。但他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说。”
说罢,手机那头传来用枪托砸人的声音,和卡尔瓦多斯的闷哼。
琴酒冷笑一声,点燃一根雪茄。从降谷零的视角,他只能看到黑暗中忽明忽暗的红点,和位于光线边缘的琴酒的黑皮鞋。
“蠢货,”琴酒不屑道,“基安蒂,打开卡尔瓦多斯的手机,找到最近那一条通话记录,打过去。”
“啊?哦好。”
基安蒂虽然蠢,但她听话。短暂等待后,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基安蒂按琴酒说的,拨通了电话,并打开免提。
带接听的嘟嘟声响了很久,降谷零以为电话即将因为无人接通而占线时,电话被接通了。
“卡尔瓦多斯,你到了吗?”
一个熟悉的,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人的声音响起。
女人的声音出现时,在场所有人都露出吃惊的表情,降谷零更是吃惊地瞪大眼睛。
被反绑在身后的手用力攥成拳头,降谷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开始高速运转。
另一边,琴酒吐出一口烟,缓缓喊出女人的名字:“贝尔摩德,你不是应该在大牢里吗?”
“现在打电话过来,是在搞什么鬼?我可没听说过日本的监狱会提供电话访谈服务。”
这次轮到手机那头的女人陷入沉默。
贝尔摩德轻笑几声,突然像被呛到一样咳起嗽来。她缓了缓呼吸,才继续道:“卡尔瓦多斯居然把事情办砸了。”
“是啊,”琴酒语调中带着跃跃欲试的残忍,似乎迫不及待要处死令人生厌的叛徒,“你的狗恐怕爬不到你身边了。”
听懂琴酒的潜台词,基安蒂朝着卡尔瓦多斯的膝盖开了一枪。先前一直咬紧牙关的男人终于发出惨叫,抱着腿在地上打起滚来。
琴酒:“贝尔摩德,你这个该死的叛徒。”
“哼,”电话那头传来贝尔摩德无所谓的轻哼,“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有背叛过组织。”
琴酒没有听贝尔摩德的鬼话,他一针见血道:“你现在在哪,为什么能打电话?”
贝尔摩德没有直接回答,她需要抓住这场谈话的主动权:“17号那天,米花市2町目发生了一起车祸,我当时就在那辆车上。”
琴酒瞪了伏特加一眼,后者立刻意会,用手机搜索起相关词条。
琴酒接着问:“那个女人不让你在监狱里老实待着,要送你去哪?”
他口中的“那个女人”是明日香。
“谁知道呢,不管是组织还是警视厅,用得着我的地方多了去了。”
琴酒沉默了一瞬。
他必须承认,贝尔摩德的易容技术是独一档的存在,难以被其他人取缔。
就像雪莉,虽然背叛了组织,但在找到能取代她的新的科学家前,乌丸莲耶发布的命令一直都是优先活捉。
琴酒道:“你背叛了组织,把组织的事泄露给了那个该死的女人。”
“你居然真的认为是我泄露了机密。”
“难道不是吗?”
贝尔摩德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啊……我确实说了一部分,但只有很小的一部分。毕竟我人都落到雪野手上,总要想办法自保。”
“你忘记阿凉了吗,那位潜伏进组织的软体工程师。雪野应该是从她那里获得情报,再栽赃到我身上。”
琴酒眉头越皱越紧。
挑拨离间再逐一击破,这确实是明日香对付他们时常用的套路。
虽然讨厌贝尔摩德,但她身份特殊,琴酒也不好自作主张杀了她。
这个时候,伏特加找到了想要的信息,他喊了琴酒一声,向琴酒亮出搜索内容。
“17号那天确实发生了车祸,当时是半夜,侧翻的车子撞断了旁边的路灯。当时警察很快赶到,周围居民只来得及拍下车祸现场,就被警方要求关窗回避。”
听到这,降谷零心里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开始酝酿。
贝尔摩德:“没错,就是这次车祸。我在烦人的条子赶到前,藏了起来。”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和组织联系?”
“我逃走的时候受了伤,身无分文,没有手机,还穿着囚服。不管是找地方躲起来还是治疗伤口,都需要时间。弄一身像样的衣服和手机也费了不少工夫。”
琴酒沉默了一瞬,重新走向降谷零,出现在昏暗的光线下。
“贝尔摩德,波本的名字出现在了公安部的卧底名单上。”
他自上而下地俯视着降谷零,眼底闪烁着的光泽如同即将咬断猎物脖子的猎豹:“你对此作何感想?”!!!
该死的。
降谷零心想,他曾在监狱里以公安的身份见过贝尔摩德一面。
弄不好他这次真的会折在这里。
明日香呢?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电话里传来贝尔摩德不屑的冷笑:“哼,可笑。”
短短几个字,却叫人听出无尽的自嘲和无力感。
贝尔摩德继续道:“组织居然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连波本都是卧底,真叫人意外。”
她不再客气,也懒得和琴酒打太极:“我看我不如回去自首算了,就说自己撞到脑袋短暂失忆,现在才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恢复记忆。”
说罢便直接挂断电话。
嘟嘟嘟的占线音在空旷漆黑的工厂上空回荡。
“…………”琴酒握着手机,脸色逐渐难看。
降谷零则低下头,用黑暗掩盖住嘴边差点藏不住的笑意。
他们说得没错,明日星果然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一个疯狂的天才。
第205章
“对不起,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琴酒攥着手机,猩红的眸子里酝酿着呼之欲出的杀意。
回拨过去的电话先是被挂断,再然后提示无法接通。意识到自己被拉黑, 琴酒气得连呼吸都变重了几分。
他冷眼瞥向昏暗光线下的金发男人:“伏特加,放了他。”
伏特加连忙听话地替波本解开手铐:“大哥, 那基尔……”
琴酒目光含刀:“基尔, 你最好老实一点。一旦做出任何小动作,我会立刻杀了你。”
基尔忍住枪伤处的剧痛, 严肃地看向琴酒:“我不是卧底, 更不会背叛组织。”
“哼,你最好不是。”
伏特加举起还在和基安蒂通话的手机:“大哥, 我们现在怎么办?”
“基安蒂, 不限方式,从卡尔瓦多斯嘴里撬出贝尔摩德的下落。”
“知道啦, 就放心地交给我吧。”基安蒂的回应里夹着几声笑, 隐隐透着残忍和兴奋。
论残忍, 基安蒂不会输给琴酒。只是她更疯狂, 更不讲章法。
或者说,她更没脑子。
挂断和基安蒂的电话, 琴酒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突然挤出一声冷笑。
“难怪雪野明日香会突然蹦出来一个孩子。”
伏特加的方块脸上写满茫然:“为什么?”
琴酒已经习惯了伏特加的蠢笨,但他足够好用和忠臣,琴酒不介意为他解释:“孩子只是一个用来转移视线的幌子。”
伏特加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 脸上木讷的表情却把他没有听懂的事实暴露得一干二净。
琴酒简单扼要道:“雪野明日香的女儿是在17号之后出现的。”
“原来如此。”
但伏特加脸上还是挂着个问号。
“呵,”波本冷笑一声, 抢在琴酒前头解释道,“还记得小香被曝光出来时, 在东京地区引起多大的波澜吗?”
“贝尔摩德在运输途中逃走,这是个不得了的大事件。警视厅必须用别的事盖住它,转移我们注意力,所以曝光了雪野明日香的孩子。”
“居然是这样!”
伏特加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生动。
琴酒厌恶皱眉:“伏特加,收起你那副蠢样。”
伏特加立刻板着脸摆出严肃的姿态:“没想到堂堂警备部部长,居然舍得用亲生女儿当诱饵。虽然是警察,但和我们也没什么区别。”
收到琴酒的眼刀,伏特加顿了顿,立刻找补道:“也不太一样,警察都是一群让人作呕的伪君子。”
琴酒冷笑:“那孩子可能根本不是明日香的亲生孩子。”
伏特加震惊:“什么?”
“那孩子只是被推出来的挡箭牌。她是不是明日香的亲骨肉,根本不重要。只要外人以为她是,这就够了。”
“一枚注定要被牺牲的棋子,这孩子估计还在为自己收到的待遇沾沾自喜。”
闻言,伏特加低头小声嘟囔一句:“雪野明日香做事怎么比我们还残忍冷血……”
降谷零活动两圈肩膀,长时间束缚让他肌肉发僵。稍微动一下,肌肉就像用肩膀跑了八百米般的酸疼。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琴酒和伏特加脸上情绪,心想不愧是明日香,居然在这种地方留了一手。
至于贝尔摩德……
应该是明日香伪装的。
降谷零从猫猫景光那里听说过捏脸的事,知道明日香可以用特殊的材料制造身体。
另一边,琴酒冲电话里的人不耐烦地催促道:“基安蒂,审问这种简单的小事你还要磨蹭多久?”-
藏匿在夜色下的偏僻一户建里。
亮着灯的二楼客厅残留着人类活动的痕迹,地上沾血的绷带已经干涸僵硬,白瓷砖上散落着几根细长柔软的金发。
贝尔摩德掀开上衣,露出腹部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面露疑惑。
寂静的黑暗里,保时捷行驶的声音无比清晰。贝尔摩德看了眼手机时间:“比我预想的要晚。”
她整理好衣物,通过手机前置摄像头确认自己脸上虚弱的神态,才重新躺下。
楼下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来人不止琴酒和伏特加。
“怎么回事,贝尔摩德那个女人不在这里。”楼下传来基安蒂的声音,她一如既往地急躁,遇到点儿事就开始咋咋呼呼。
“卡尔瓦多斯这个混蛋,居然敢骗我!”
然后是琴酒的声音:“闭嘴。”
他说完,楼下立刻收声,只余走动和翻箱倒柜的声音。
楼下一行人没让贝尔摩德等太久,不过三五分钟,通往她藏身的阁楼的伸缩楼梯被人拽下去,随即是皮鞋特有的哒哒声。
“贝尔摩德果然在这里!”先上来的人是基安蒂。
琴酒向来谨慎,阁楼这种容易被藏身者爆头的地方,他肯定不会打头阵。谁知道现身后迎接他的是任务目标还是子弹。
但基安蒂不会想这么多,琴酒让她上楼,她就背着狙击枪手脚并用地钻了上去。
基安蒂回头朝楼下喊道:“琴酒!基安蒂果然在上面!”
琴酒咬着根点燃的香烟,双手插兜,踩着狭窄不易落脚的台阶稳稳走上去。
他站稳在阁楼,为身后的伏特加腾出一点空间,才缓缓突出一口气:“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左手搭在腹部,大口喘息着,装出伤口未愈合的样子。她弯起嘴角,额头分泌出密密麻麻的细小的汗珠:“真磨蹭,怎么才来?”
基安蒂咋咋呼呼走上前,幸灾乐祸道:“你不是很能吗,怎么不继续逃了?”
贝尔摩德懒得分给基安蒂半点眼神,她懒懒地看向琴酒:“我为什么要逃。”
琴酒蹙眉打断:“贝尔摩德,你应该知道背叛组织的下场。”
贝尔摩德无所谓地笑了笑:“这种事不是应该说给叛徒听吗。”
她俨然一副从未背叛过组织的样子。
基安蒂不屑撇嘴:“你不是要回去找公安自首吗?”
“我的伤口撑不了太久,不这样说,你们会快马加鞭赶过来吗。”
即便是这种时候,贝尔摩德嘴边也挂着一如既往的浅浅笑意,平静慵懒。
“哼。”琴酒懒得听贝尔摩德话里的弯弯绕绕,命令伏特加把人架上车。
在被人从地上拽起来时,贝尔摩德捂住腹部,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虽然她并没有觉得痛。
被丢上保时捷后座时,贝尔摩德看到了坐在副驾驶的降谷零。
她玩味地挑起眉:“你们居然还没处理掉波本。”
降谷零耸肩:“真遗憾,我不是叛徒。比起揶揄我,你不如自求多福。”
“闭嘴。”琴酒冷声威胁。
堆积成山的工作和卧底的事已经把他弄得焦头烂额,在弄清楚事情原委前,他不详再从两人口中听到任何辩驳的话。
要不是贝尔摩德和乌丸莲耶之间存在着一层切不断的血缘关系,他已经用子弹在她头上开两个大洞。
车子在一处类似研究室的地方停下,戴着眼镜的秃头医生近乎讨好地把琴酒迎下车。这里原本是研制APTX的地方,雪梨叛逃后,药物研发进度停滞,研究所一度成为摆设。
几人进屋后,伏特加粗暴地推了贝尔摩德一把,示意她躺下接受检查。
一番鼓捣,秃头医生对着X片反复确认,才搓着手用讨好的语气道:“琴酒先生,贝尔摩德身上的伤确实是最近才形成的,而且符合车祸常见伤口。”
降谷零安静地站在一边,伸长脖子打量贝尔摩德身上的伤。他听着琴酒和贝尔摩德相互审问辩驳,医生不时答上几句专业问题,心里忍不住暗暗想:不愧是明日香,伪造的伤口和真伤别无二致,居然能骗过价格百万的高科技设备。
思量间,他注意到贝尔摩德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波本不是卧底吗,你居然还留着他。”
突然被点名,降谷零好笑挑眉。他刚想辩驳几句,琴酒先不耐烦地斥责道:“闭嘴,你的可信度现在比波本还低。”
贝尔摩德讪讪闭嘴,大失所望地把头扭朝一边。唇瓣翕动,她没有出声,降谷零却读懂了她的唇语。
「愚蠢」
降谷零皱眉,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眼前这位身上黏着干涸血迹的贝尔摩德,似乎就是被关押起来的贝尔摩德本人,而非明日香。
意识到这一点,降谷零再次紧张起来。但贝尔摩德却一反常态,不再提及卧底的事。
做完检查,琴酒带走了贝尔摩德。再回来时,只剩他一个人,贝尔摩德不见踪影。
“波本,”琴酒咬着一根烟向他走来,“继续你原本的任务。如果敢轻举妄动,我会杀了你。”
降谷零坐在桌子后边,微笑着抬眼。说是微笑,笑意却浮于表面,眼底反倒翻涌着冰冷的杀意。诸伏景光还活着的时候,曾开玩笑地给他现在的神情取了个外号——波本瞳。
降谷零看似客气,却句句都是指责:“那就请你和你的车离我远一点。”
琴酒不悦皱眉:“想死吗波本。”
“当然不想,但你的种种试探在把我往死路上推。”
降谷零据理力争:“全世界一共只有152辆保时捷356A,日本境内更是少得可怜。”
“一旦日本公安获悉你的车型,保时捷356A就会变成被重点关注的移动靶心,向警方传递你的动向。”
琴酒脸色骤变,目露凶光,像只被挑衅的狮子。
琴酒会不知道保时捷356A引人注目吗。
他当然知道,但他不在乎。
“波本,管好你自己。”
“当然,我不会对你开什么车指手画脚。但是琴酒,你和雪野明日香交手过,应该知道她有多敏锐。”
“你和你的保时捷出现在我周围,会进一步加深雪野明日香对我的怀疑。”
琴酒沉默须臾,冷哼一声,默许了降谷零的要求。明日香是组织的心腹大患,只要能把这根刺拔掉,他愿意做出让步。
少了琴酒的监视,降谷零行事会更方便。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我会照常拜访雪野明日香,有情报会第一时间传递给你。”
琴酒没有拦。
降谷零长舒一口气,正要走出房间,琴酒却突然喊住了他:“等一下,波本。”
“什么事?”
琴酒丢给降谷零一个窃听器,警告地瞪着他:“我要你全天24小时带着它,我随时可能会监听。”
降谷零接住窃听器,稍作打量,把东西固定在衣领下面:“包括我入厕的时候?”
然后被琴酒用能吃人的眼神狠狠伺候。
降谷零无所谓地笑笑:“没其他事我走了。”
他挥手,这次离开格外顺畅,没再收到任何阻拦。
研究所在后视镜里逐渐变小、远去,降谷零收敛笑意,调转车头驶向雪野家。
从郊区驶向东京繁华区花了些时间,一路上,降谷零都在思索对策。
小雪飘落,街边住宅区内,明亮的或黄或白的灯光晕开温暖的颜色,但没有一盏灯属于降谷零。
隔着透明玻璃窗,降谷零瞥见刚才经过的屋子里,几名年轻的像是刚毕业的男士正围着寿喜锅举杯庆祝。
降谷零没有想太多,只匆匆一撇便收回视线。
熟悉的大宅映入眼帘,一只已经洗香香的白色布偶猫端坐在门边的墙体顶端,翘着尾巴四处张望。
降谷零刚在大门外停稳车,小景便喵喵叫着从墙上跳下来,熟练地钻上降谷零的车。
叮咚。
降谷零按响可视门铃。
别墅最外面的铁栅栏自动缓缓打开,降谷零把白色马自达停稳在明日香家后院。
重新走下车时,明日香——或者说七岁的小香已经抱着怀里的阵汪在门口等他。
降谷零没有立刻走上前,他低头在手机上戳按,试图通过短信的方式告知对方窃听器的事。
明日香却突然走上前,仰头朝着降谷零甜甜地笑:“安室叔叔,你怎么来了?”
对上降谷零的目光,明日香笑着单手点了点耳朵,示意她知道窃听器的事。
见状,降谷零放下悬着的心,跟明日香一起走进屋子。
明日香摆出气呼呼的样子:“安室叔叔,我妈妈是大骗子!她跟我说你要去很远的地方,今天过后不会再来了!”
降谷零挑眉,低头开始编写短信,同时嘴上不忘作答:“很远的地方,是指哪里?”
“不知道。妈妈说,如果你今天过后再也不回来,你就是坏人。平安回来了,你就是好人。”
“虽然听不懂,但我回来了哦。”
“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似和谐友爱,被调成静音的手机却在聊其他内容。
降谷零开门见山,以短信的方式问明日香:「你在监视我?」
「我监视的是贝尔摩德,你只是刚好出现在那里。」
降谷零皱眉:「你让幽灵警察监视她?」
多数人类都看不到幽灵,包括贝尔摩德。她看不到幽灵警察,但幽灵警察能无死角凝视她,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监视方式了。
明日香点头,但降谷零却有其他顾虑:「你这无异于放虎归山。」
「我知道。」
不仅如此,明日香还知道贝尔摩德刚被带回去时,借着“波本是卧底”的口吻,试探了组织的态度。
但很明显,琴酒已经信了降谷零的鬼话。
波本的名字会出现在卧底名单上,是因为明日香在怀疑波本的身份,想借组织的手试探他。这种憋足的借口放在其他人身上会显得不合理,但放在明日香身上,却说服力十足。
而且,明日香有十足的把握,贝尔摩德不会背叛她。
明日香露出一个灿烂的孩童笑容:“安室叔叔,快跟我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第206章
研究所负一楼的地下室, 一间被从外面上锁的房间内,贝尔摩德跷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无聊地摆弄着金发。
她被囚禁了。
贝尔摩德现在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被琴酒用枪射穿脑袋, 血和脑浆染挂在金发上。二是展现出自己的忠诚和利用价值,从这里活着走出去。
贝尔摩德烦躁皱眉, 手下意识伸向裤袋。手指在空荡荡的内兜里摸索一番, 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暂时脱离明日香的掌控范围。
她抱臂环顾四周。
乳白色的瓷砖上堆着一层薄灰, 一把靠背开裂的椅子, 一张坐上去会发出咯吱声的单人床。
贝尔摩德长这么大,从没受过这种委屈。公安审讯室的铁板凳都比她屁股底下的椅子舒服。
贝尔摩德知道组织从来不把人当人, 她只是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被划进这个范畴。
但转念一想, 她的父亲当年能残忍地制造出黄昏别馆惨案,又能一手创造出「黑衣组织」这个庞大的黑色帝国, 自然不会是什么有感情的人。
贝尔摩德自嘲地笑了笑。
她想, 也许父亲杀死她时, 会虚伪地掉一滴泪。
贝尔摩德把手搭在椅子扶手上, 单手托腮,懒洋洋地垂下视线。
她大概是疯了, 居然开始怀念监狱生活。
虽然是监狱,但她在明日香的帮助下,和警察厅达成交易。她为警察厅提供情报和易容服务,警察厅为她提供堪比北欧的监狱生活条件。
宽敞舒适的单间, 一台能接收二十来个节目的电视,马桶, 空调,柔软的床铺。
他们还会每周定时定量为她提供指定牌子的香烟。
除去没有自由, 她过得不赖。
但现在重回组织,她还是没有自由,甚至更惨。
住着破旧的房子,没有电视空调。用力吸气时,空气里难闻的灰尘的味道扑进气管,呛得她难受。
还随时可能会被人在脑袋上开个大洞。
反观明日香。
日本公安利用她的易容术立下大功时,明日香还会额外赠送她一份礼物。有时是她喜欢的星级牛排大餐,有时是红酒,上次他们甚至找来一位美甲师,为她做了漂亮的新指甲。
但现在她不得不卸下一切装扮,把指甲剪得坑坑洼洼,营造出在监狱里过得并不好的假象。
“哼。”贝尔摩德不悦地扣了下指甲尖。
她刚回组织时,心里动过回归的想法。念头不强,顶多三分。但琴酒几盆冷水下去,她登时没了兴致。
她决定彻底倒戈。
乌丸莲耶是头只知道权衡利弊的嗜血怪物,他的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贝尔摩德比乌丸莲耶多长了一块柔软的心肉,但她依旧冷血。
组织可以舍弃她,她同样可以舍弃组织。哪怕它是父亲花数十年心血,一手打造的商业帝国。
贝尔摩德知道父亲在追求什么,为此他不惜花重金向世界招募有才之士,再以威逼利诱的方式逼他们心甘情愿地为他做研究。
但乌丸莲耶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药效尚未彻底稳定时,用她试药。
贝尔摩德吃下的药是经宫野夫妇之手的半成品。
一款药物,从研发到上市,需要经过层层试验。宫野夫妇创造的药物才只是在哺乳动物身上起效,乌丸莲耶便迫不及待地把药送给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吞下药时,它才只做过两次临床试验,还不够稳定。
身为医学方面的教授,宫野夫妇自然知道其中风险,但他们没有理由阻止。
为什么要阻止。
如果一定要有人成为试验的牺牲品,比起阻止不知从哪抓来的可怜人,他们更希望由组织的人吃下它。
组织的人全都恶贯满盈,包括曾是白衣天使的他们自己。
贝尔摩德吃下的胶囊出现了难以逆转的副作用,差点摧毁她的人生。
吞进腹中的胶囊溶化进胃里,生根发芽,长出仇恨的种子。贝尔摩德痛恨宫野夫妇,连带着恨上他们的女儿。
大火烧死了宫野夫妇,烧不死贝尔摩德心中的恨。她讨厌警察,但事已至此,她没有必要继续站在警察的对立面。
贝尔摩德似是想通什么,舒展眉心,发出一声冷笑。
她原本不乐意替日本公安办事,起码不想成为他们捅向组织和父亲的利剑。但人人心底都有一杆秤,明日香加的筹码足够多,足够让她倾斜阵营。
而且……
贝尔摩德抬眼看向堆着被褥的单人床,上面躺着一张不起眼的纸条:
「需要我帮你换间舒服的房间吗?」
白底黑字,像是手写上去的。
贝尔摩德不知道这张字条是从哪来的,但她认得上面的字。章法飘逸,出自明日香之手。
看似关切,却叫贝尔摩德惊出一身冷汗。短短几个字,足够她获取有用信息。
首先,明日香清楚她的处境,也知道她说过、做过什么,只是懒得追究。
再者,什么叫帮她换间房?
难道说除去波本,组织里还有明日香的人?而且权位高到能做主为她调换房间,或者提供便利?
明日香当然没有再安插别的卧底,贝尔摩德要是真要求换房间,明日香绝对会傻眼,然后露馅。
但她赌贝尔摩德不会没脑子到提出这种得寸进尺的要求。
贝尔摩德也确实没有这么做,她环顾四周,再次确认没有摄像头后,把纸团喂进嘴里咽下去。
喉咙滚动的同时,身后的门也被人哐当一声拉开,琴酒带着伏特加走进来。
琴酒举枪瞄向贝尔摩德:“贝尔摩德,结束了。”
贝尔摩德原地抱臂,无所谓地挑了挑眉:“那位先生点头同意了?”
没有乌丸莲耶允许,没有人敢杀她。
琴酒嘴角绽开残忍的笑意:“谁知道呢。”
琴酒身后,伏特加像一堵墙般站在门口,堵住唯一的出入口。
“贝尔摩德,你还有什么死前遗言吗?”
贝尔摩德盯着面前随时能夺走他性命的枪口,倏地笑了。她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败给你们了,都说了我不是叛徒。”
她耸肩,重新走回椅子边坐下:“我要和乌丸莲耶通话。”
琴酒面露不悦。
伏特加嘲讽道:“哼,你该不会以为找boss求饶,我们就会饶你一命吧。”
琴酒把枪上膛:“真遗憾,你的遗言就是这种无趣的废话吗,我还以为会是更有意思的东西。”
贝尔摩德笑着托腮:“你该不会在期待我露出临死前慌乱的丑陋嘴脸,向你求饶吧。”
琴酒冷笑一声,准备扣动扳机。
“我有必须亲自汇报给boss的重要情报。”贝尔摩德收敛笑意,凝视着琴酒的眼睛。
“哦?”琴酒不置可否,“你以为拖延时间就有用吗?”
“不让我拨通电话,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不是在拖延时间。”
琴酒盯着贝尔摩德的脸看了几秒,暂时收起枪:“伏特加,把电话给她。我倒要看看这个女人嘴里不能吐出什么有用的情报。”
伏特加面露不解,但还是配合地递出手机。
电话接通后,对面传来苍老的男人的声音,粗犷的声线带着颗粒感,像从粗糙的砂纸上划过去。
“什么事,琴酒?”
熟悉的声音让贝尔摩德心头为之一颤,她垂眸,看似漫不经心地吐出已经很久没喊过的称呼:“好久不见,爸爸。”
手机那头陷入沉默。没有责备、审问,所有可能出现的对话都没有发生。
贝尔摩德等待了两秒,不再拖延。她板起脸严肃道:“我从公安那里获取到一些不得了的情报。”
“什么情报?”
“和叛逃的雪莉有关。”
琴酒瞳孔威震,疑惑皱眉。
他迫不及待想知道雪莉的下落,但此刻他更好奇另一件事。
琴酒以为贝尔摩德会先和乌丸莲耶打感情牌,像那些在电视节目里用悲惨过去骗同情分的选手,把自己包装成个可怜人,泪眼婆娑地讲述自己的爱恨情仇。
乌丸莲耶则是坐在评委席为贝尔摩德打分的裁判,一票决定其生死。
但贝尔摩德居然跳过卖惨的环节,直奔正题。
按理来说,她不是应该攥紧手里的情报,和组织周旋一番,一步步谈条件,换取生机吗?
全盘托出,只会让她迅速失去价值,然后被处理掉。
琴酒眯起眼:“贝尔摩德,你从哪里得到的情报。”
“从公安嘴里。”
“呵,你当我蠢吗,他们为什么要把雪莉的情报告诉你。”
贝尔摩德直勾勾盯着琴酒,解释道:“我和你们不一样。警视厅能找出无数个擅长狙击、情报获取、暴力执法的警察。”
“但除了我,他们找不到第二个能提供易容技术的人。”
“……”
“公安试图拉拢我,自然不会严苛待我。我被抓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这么长时间,他们难免会出现疏忽。”
琴酒迅速捕捉到问题关键:“相对应的,你也会出现疏忽,向他们泄露机密。”
“没错,”贝尔摩德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但我认为现在最重要的事是雪莉的去向,而不是纠结我在被捕的几年有没有出现过疏忽。”
贝尔摩德咬死不承认自己背叛过组织,三言两句间,她又把自己可能存在的情报泄露行为全部推了出去。
什么出卖,她只是在和公安的漫长交锋中不小心露出破绽。
主观背叛和不小心失误,这两者天差地别,面临的惩罚也完全不同。
乌丸莲耶的声音再次从听筒里传来:“贝尔摩德,雪莉在哪里?”
“我不知道。”
闻言,琴酒再次抬枪指向贝尔摩德:“你居然敢耍我们。”
“呵呵呵,”贝尔摩德低笑几声,“我确实不知道雪莉现在在哪,但我可以肯定,她去投奔雪野明日香了。”
“也许琴酒你可以先着手调查雪野明日香。”
“我凭什么信你。”
贝尔摩德没有回答,她只是懒洋洋地跷起二郎腿。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你爱信不信。
手机那头再次传来乌丸莲耶的声音,带着一丝鼓励的意味:“做得不错。”
贝尔摩德脸上笑意渐消,她垂眸,睫毛在眼睑处落下阴影:“很遗憾只能陪您到这了,父亲。”
她没有求情,仿佛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充分理解乌丸莲耶的一切决策,哪怕他打算杀了她。
睫毛颤了颤,贝尔摩德小声呢喃:“我爱你,父亲。”
她把手机还给琴酒,单手托腮,坐姿优雅:“有烟吗?”
“……”
“干嘛这副吃人的表情,我都快死了,死前想抽根烟,这应该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伏特加抿唇,竟然有些同情贝尔摩德。他扭头看向琴酒,后者却默不作声,对贝尔摩德的请求视而不见。
虽然心疼,但伏特加实在没胆开口求情,他遗憾地盯着贝尔摩德,准备见证她的死亡。
琴酒一手握住手机,一手握枪,黝黑的枪口指向贝尔摩德的眉心。
“全都到此为止了,”他冷笑一声,“永别。”
“……”
贝尔摩德微笑着闭上眼。
就要死了吗。
也罢,她的人生早该结束了。
然而意料中的枪声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是琴酒不耐烦的指令和脚步声:“伏特加,我们走。”
“诶?”
伏特加完全愣住,在原地定了几秒才转身跟上去。
贝尔摩德睁眼,只看到琴酒离开的一抹衣摆。伏特加慌乱跟上去,跑出几步后又折返回来锁门的身影。
狭窄地只能容纳一人进出的房门重新被人从外面上锁,脚步声走远,然后消失。
一直掉在贝尔摩德心里的一口气突然被抽走,她软下身子,瘫靠在座位里。
后背被汗浸,她盯着苍白的天花板,良久才低声喃喃自语:“……我活下来了。”
能活到现在的组织高层,谁不是人精。她当然要在乌丸莲耶面前卖惨,只是不是琴酒以为的那种方式。
只是不知道明日香那边会如何应对。
思至此,贝尔摩德对空无一人的房间小声道:“我知道你在看,请替我把情报传递给明日香,让她做好应对的准备。”
贝尔摩德看不见幽灵状态下的幽灵警察,但她猜对方一定在-
研究所外,黑色保时捷356A车上。
伏特加听话的启动引擎,载着琴酒驶离街区。
他不停瞥向后视镜,视线落在后座闭目养神的琴酒身上。三分钟偷看了琴酒五次。
“再看我就挖了你的眼睛。”琴酒缓缓睁开眼。
伏特加缩了缩脖子:“大哥,我们就这么放过贝尔摩德了?”
琴酒嗤笑一声:“组织本来就没打算取她性命。”
伏特加满脸震惊:“啊!?”
但琴酒没有多解释,他只是从放在后座的盒子里翻出一个雪茄,慢悠悠点上:“专心开车。”
“是。”
琴酒重新闭上眼,满脑子想的都是雪莉的事。
贝尔摩德说得没错,不管是在公安还是组织,她都具有无法被取替的特殊性。
除非组织能找到第二个擅长易容的人。
——暂时留下贝尔摩德,她会有用的。
这是乌丸莲耶给琴酒的指令。
什么父女之情,什么恻隐之心,全是假的,一切都是权衡利弊后做出的选择。
但他不介意陪贝尔摩德演这出戏。
按乌丸莲耶的计划,如果贝尔摩德确实忠心耿耿不曾背叛,他可以留贝尔摩德一条命。但如果贝尔摩德三心二意,那就在榨干她最后一份价值后再杀了她。
琴酒很期待。
他很想知道伯莱塔里的子弹到底有没有机会穿透贝尔摩德的头颅。
琴酒睁眼,准备把雪茄顶端的烟蒂抖落在烟灰缸里,余光却瞥见一抹熟悉的声音。
“伏特加!停车!”
和街道隔着一堵墙和一条绿化道的公园里面,一群看上去只有小学一年级的孩子正围着一个灰白色头发的女人。
他们叽叽喳喳,像群吵闹的小鸟。
灰原哀背着双肩包,背对街道,稍微露出一截侧脸。
琴酒眯眼,猩红的眸子泛起光泽,犹如即将扑向猎物的猛禽。
碾动牙齿,他缓缓吐出三个字:“找到了。”
第207章
被铁栅栏隔开的围墙内, 顺着树荫缝隙,能隐约窥见库拉索异色的瞳孔。
库拉索眨眨眼,顶着一双茫然得像食草动物般透彻的眸子。任谁看了都知道, 她失去了记忆。
步美率先举起手:“我们带她去游乐园吧。”
元太和光彦立刻相应:“赞成!”
江户川柯南双手插兜站在旁边,满脸无奈:“我反对。”
“诶?为什么?”
“对啊柯南, 为什么不可以?”
江户川柯南忍住嘴边的真相, 婉转道:“我们不清楚她的身份,万一她是危险人物呢?”
光彦据理力争:“有什么关系。现在是法治社会, 难道他还能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吗。”
江户川柯南沉默一瞬, 在心底默默回答:说不定真是。
步美满脸心疼地附和:“而且她多可怜啊,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没有朋友。”
“这不是可不可怜的问题, ”江户川柯南头都大了,“灰原你也说两句啊。”
他扭头看向灰原哀, 却见后者正攥紧肩带, 瞳孔微颤, 似乎在害怕什么。
江户川柯南表情一凝, 不再关注库拉索的事。他紧张地观察周围,随即凑到灰原哀身边, 压低声音问:“灰原,那些家伙在附近吗?”
隔着层层叠叠的树障,江户川柯南隐约瞥见一抹黑色车漆,但看不清是什么车型。
江户川柯南呼吸一窒, 放轻动作慢慢向黑车的方向挪去。他藏身在观景树后面,正欲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柯南, 我找了你好久,原来你在这里。”稚嫩的声音骤然响起, 从身后传来。
江户川柯南吓得原地跳起,他回头,率先映入眼帘的是裁剪修身的黑色西装。
“松田警官,”江户川柯南喊出来人的名字,顿了顿,仰头继续向上看,“……香香姐。”
松田阵平双手插兜,难得没有戴墨镜。再往上看,明日香仗着现在使用的是孩童的身体,正骑在松田阵平脖子上,双手扶着他的脑袋。
明日香冲江户川柯南挑了挑下巴:“下午好,柯南。”
“下午好。”
江户川柯南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同时不忘扭头看向树荫后面。但铁栅栏外面的街道已经空无一物,早已没有黑车的身影。
江户川柯南暗道不妙,但随机又自我安慰地想:兴许是只是巧合,日本满大街都是黑色的私家车,刚刚那辆不一定是琴酒的保时捷。
他叹息一声,慢悠悠看向面前骑在别人脖子上的明日香:“香香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明日香的视线落向坐在长椅上的库拉索:“我是来找她的。”
明日香斜睨江户川柯南一眼:“柯南,你明明知道她的身份,为什么不上报?”
此话一出,周围其他几个侦探团的成员立马发出吵吵嚷嚷地闹起来:“柯南你居然已经知道了!”
“赖皮,你又想一个人悄悄把事情解决掉。”
“好狡猾哦,柯南总是这样。”
步美鼓着腮帮小声嘟囔几句,扭头看向松田阵平脖子上的明日香。她笑容灿烂地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问道:“你要不要加入我们的少年侦探团?”
“不可以!”灰原哀第一个出声反对。她反应剧烈,把步美吓了一跳。
意识到自己吓到朋友,灰原哀挤出个笑,边安慰被她吓到的步美,边绞尽脑汁搜刮合适的借口。
明日香耸肩,没有管两个小姑娘之间的事。她指着库拉索再次看向江户川柯南:“这个人我要带走。”
“诶?”
“别一脸舍不得的表情,你知道你有私心,但身为警察怎么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江户川柯南登时傻眼,库拉索的事也被他暂时抛之脑后:“我才不要当警察!”
“你答应过我的。”
江户川柯南大声抗议:“我是被胁迫答应的!”
明日香理所当然道:“被胁迫了就报警啊。”
“……”
江户川柯南嘴角一抽,心想我打过去,接警人真的不会是你吗?就算接警人不是你,出警的人也一定是你。
江户川柯南突然很想指着明日香的鼻子大喊:你等着,我要找我爸告状!我爸爸可是世界敬仰的推理小说家,破过不少大案!就算是警察厅首长都会给我爸三份薄面!
但他被面子束缚住手脚,忍了又忍,最后只是气鼓鼓地双手抱臂看向一边。
看了一出好戏,松田阵平轻笑两声,反手指向库拉索:“这人我带走了。”
“诶——”
少年侦探团原本计划的带库拉索去游乐园玩耍的计划半道崩殂,他们发出抗议的哀嚎声,却碍于松田阵平的气场,不敢说半个不字。
临走前,明日香突然看向灰原哀:“灰原,妈妈说家里有客人,让你早点回去。”
需要她回去的客人?
灰原哀皱眉点头,意识到来人不简单。她抿唇,脚步一深一浅地缓缓跟上去。
“小哀,”步美突然叫住灰原哀,她小跑两步追上去,满脸担忧,“你和阿笠博士吵架了吗?”
“没有吵架。”
“那你为什么不住阿里博士那里了?”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和阿笠博士都被日本公安判定成潜在的危险人物,被警视厅监管了。
但灰原哀不可能这么解释给步美听。
灰原哀一时语塞,幸亏松田阵平帮她解围:“阿笠博士最近研究的新发明很危险,警视厅不允许有未成年儿童出现在现场,所以灰原现在暂住在我这里。”
他看向那群孩子:“你们最近都不可以去阿笠博士家,知道了吗?”
“……是。”
得了应许,松田阵平带着库拉索离开。失去新伙伴,少年侦探团兴致缺缺,抱怨了几句后,举着冰淇淋离开。
江户川柯南左右张望一圈,跟在松田阵平身后,也离开了侦探团的队伍。
一行人走后,消失在树荫后方的黑车缓缓出现,露出它原本的样子。黑色保时捷刚做过养护,一尘不染的车漆反射出漂亮的黑曜石般的光泽。
琴酒反复咀嚼雪莉的名字,猩红的眸子中跳跃着残忍的情绪:“意外之喜,没想到她居然是以这种方式逃出地下室。”
他低头点燃一根雪茄,危险地眯起眼睛:“按照这个思路,所谓的明日香的孩子……”
琴酒略过了工藤新一。
正如他所说,他从来不会去记自己杀过的人的名字和脸。工藤新一在被确认死亡后,便被他从记忆里抹去。
伏特加质疑道:“但这孩子和雪野明日香同时出现过,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明日香顶着七岁孩子的身体到处跑时,系统曾短暂地扮演过明日香。
琴酒稍作思考,默认了伏特加的说法。
伏特加启动车辆:“跟上雪莉?”
“不,她现在正和那个该死的令人生厌的女人在一起,贸然靠近不是一个好主意。”
“那我们该怎么办?”
“跟上那群孩子。”
“诶?”伏特加不解,但又不敢多问。他踩下油门,缓缓跟了上去。
这群孩子走得很慢,不时还停下脚步,被周围鳗鱼饭的香气或者电玩吸引住注意力。伏特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开车跟踪一群慢吞吞的孩子的,但他确实做到了。
车子行驶到某个十字路口时,少年侦探团的三个孩子挥手相互道别,各自踏上归家的路。
伏特加刚蹙眉刚想发问,琴酒便出声指挥:“跟着女孩子。”他指步美。
直至步美蹦蹦跳跳拐进一座公寓大厦,消失在两人视野,伏特加才驱车离开,结束了这段跟踪。
车子开出去一截后,伏特加问:“大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座椅被调整成一个舒适的角度,琴酒双手插兜,跷着二郎腿半躺在副驾驶:“安排人,把她们一家绑架了。特别是这个短发头的女孩,一定不能遗漏。”
“可是大哥,雪莉真的会为了这个孩子现身吗?”
伏特加虽然笨,但在琴酒身边待久了,偶尔也能猜对他的用意。
“呵。”琴酒冷笑一声。
他坐姿慵懒,细长上挑的眼睛微微眯起:“雪莉是个会为了宫野明美那种没用的废物闹自杀的人,像她这样软弱的家伙,绝对做不到见死不救。”
琴酒把抽了一半的雪茄碾熄在透明烟灰缸里,他手指用力,烟蒂部分被狠狠怼在玻璃底部,皱成一团。
他会为乌丸莲耶扫清一切障碍。
背叛者只会落得惨烈的下场,像这截烟蒂一样-
吉田步美一家只是普通的上班族,背景干净,调查这样的家庭不需要花费太多功夫。
但琴酒留了个心眼,没有把这件事交给波本去做。
在日本,现代化公寓楼往往有着更高昂的价格和更全面的安保措施,是收入不错的小资家庭才住得起的房型。
但再优秀的安保措施,在组织面前都形同虚设。
晚上十一点,吉田家卧室的灯被熄灭。
凌晨两点,整座大楼只零散亮着三四盏灯。
宾加垂着脑袋,踩着女式皮鞋从一楼管理室走出来。
身后房门慢慢合拢,渐小的门缝里,大楼管理员歪着身子瘫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完全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托福日本人对摄像头的抵触,整座公寓大楼只有出入口处——也就是管理员的小单间门口,和电梯间被装了监控探头。
绕过这两处,便再无任何设备可以捕捉到他的身影。
向上的电梯被按亮,宾加用力扯了两下衣领,才缓步走进电梯里。
他很庆幸现在是初春,料峭的风的还带着一丝寒意,让他可以用方巾遮住脖子处的喉结,轻易把自己伪装成女人。
宾加擅长伪装。
他能利用强悍的化妆技术和伪音技巧,将自己打扮成一个异国女人。但他无法像贝尔摩德那样随意切换种族和体型,更不擅长帮别人伪装。
但这足以让他骗过其他人的眼睛。
吉田家所在的十三楼,绵长的过道静悄悄,只有来自头顶的灯光在宾加脚底落下一团黑影。他听着自己的呼吸和脚步声,缓步走向目标。
黑影落在写有「吉田」二字的白色门牌上,死亡悄无声息地接近。
戴着白手套的细长双手从包里掏出一根被拧成特殊形状的金属丝。
宾加把金属丝伸进门锁里转了两圈,左拧半圈,右拧两圈,然后再用力一提,门锁应声打开。
借着来自走廊的灯光,宾加隐约能看清玄关和房间里的情况。他蹑手蹑脚地走进玄关,脱下鞋,轻轻关上身后的门。
宾加既是情报员,又要负责杀人越货一类的肮脏勾当,早就习惯了在黑暗中作业。他在玄关站了大概三四秒,眼睛便适应了眼前黑暗的环境。
穿过玄关,率先入目的是整洁舒适的客厅。
茶几上摆着一个相框,黑暗中看不清照片上的图案,但猜得出来,一定是吉田步美的单人照或者吉田一家的全家福。
柔软的沙发上摆着几个抱枕,最右边还有一个毛绒熊,织了三分之二的围巾被整齐地叠放在沙发扶手上。
不知从何而来的百合花的淡淡香气萦绕鼻尖,不是香氛,而是真正的自然花香。
看得出来,吉田夫人把这个家打理得很好。
客厅侧面有两扇门。
一扇简洁明了,没有太多装饰。另一扇则贴着几张可爱的卡通贴纸。那扇门属于吉田步美,一目了然。
宾加稍作思考,决定先解决吉田步美。她不仅是整个绑架行动的关键,还是缺乏反抗能力的孩子,宾加只需要一只手就能解决她。
想清楚后,宾加缓缓推开未上锁的女孩的房门。
出于对吉田步美的宠爱,额外加钱安装的房间门不会发出任何噪声。即使被推动,也不会发出咯吱声响。
阳台窗帘有两层,一层是厚重的遮光布,一层是布满网格的白色薄纱。
步美只拉上薄纱那层,白色的月光倾斜而下,隐约勾勒出床上少女的方位轮廓。
步美没有留灯睡觉的习惯,她蜷缩着身子,抱着怀里的小熊,背朝大门的侧卧在床上。
宾加没有关上房门,他从口袋里弹出一块叠好的白色手帕,又掏出一瓶液体药剂。
他用药剂浸湿手帕,缓步上前。
高大的黑影投在床上,将步美笼罩其中。被窝里的女孩蜷缩着身子,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下一秒,步美被人从被子里捞了出来。
宾加一只手环住她腋下,将她抱在半空。另一只手握住帕子,用力罩住她的唇鼻。
步美从美梦中惊醒,迎接她的不是清晨的阳光和母亲的亲吻,而是无尽的黑暗和噩梦。
她拼命蹬腿,试图从宾加的束缚中挣脱出来,但七岁孩童的力气怎么比得过一个成年男性。
宾加默念几个数,怀里的小姑娘很快没了动静。他把人扛在肩上,心里却有了别的考量。
宾加知道琴酒的盘算。
如果把吉田夫妇留在这里,第二天一早,他们发现步美不见,肯定会报警。
但这件事不适合让警察掺和进来。
宾加最好能让吉田夫妇闭嘴,可以是暂时的,也可以是永久的。但不管是哪种方式,都不可以在短期引起警察的注意。
宾加可以采用温和的方式杀掉吉田夫妇,处理尸体,让尸臭晚几天出现。再借几天先生的手机向公司和老师请假,让吉田一家合理的从公众视野里消失。
又或者,他可以按琴酒的要求,把人绑走,再伪造请假信息。
宾加确实能带走吉田夫妇,但是会比较麻烦。
虽然琴酒嘱咐了要把吉田一家都带走,但吉田夫妇的必要性不强。
宾加甚至怀疑,琴酒是为了刁难自己才故意选了个事多又麻烦的方案。
宾加把步美扛着放到客厅的沙发上,转头走向另一扇门。
他从包里掏出一根吸管和一支类似包装袋的东西,又翻出几瓶看上去只有几毫升的无色液体。他把东西组装好,将吸管一头插进袋子里,另一头顺着门和地板的缝隙伸进房间。
会悄无声息蚕食生命的气体顺着吸管从袋子里流向吉田夫妇的卧室。
宾加很谨慎,他在向房间里□□毒气时,不忘戴上被简化过的防毒面罩,遮住自己的口鼻。
不过半分钟,满满一袋足以杀死四五个成年人的气体便被尽数送进吉田夫妇的房间。
接下来只需要先把吉田步美背下楼,放到自己的车子上,再进房间搜寻吉田先生的手机,向公司和学习发去请假短信,这趟任务就算完成了。
宾加站起身摘下防毒面罩,却没急着去找步美。他摸出手机,用电筒光摸索着找到墙上的吊灯开关,点亮了客厅的灯。
骤亮的白光刺得宾加瞳仁疼,他眯起眼边适应灯光,边转身看向沙发,却被眼前一幕吓得原地蹦了起来,像根被压缩后突然松手的弹簧。
宾加面前,本该像条烂虾般软在沙发上的吉田步美就站在沙发边。
她歪着脑袋,直勾勾地盯着宾加。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没有太多情绪,却透着一股诡异。
不该这样的。
吉田步美现在应该在昏迷。
就算他失误,让步美吉田提前苏醒。面前这个小女孩在面对深夜闯入家中的未知陌生男性时,也应该表现出不安和恐惧。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安静地、不带任何情绪地、冷漠地看着他。
违背常理的事会被称之为诡异。
宾加明知道面前的小姑娘不具备任何威胁性,但还是头皮收紧,鸡皮疙瘩在胳膊上炸开。
他直愣愣地听着面前的小姑娘,终于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你不是吉田步美,你是谁?”宾加弯曲膝盖,随时准备发起进攻或者逃走。
吉田步美,或者说面前长得像吉田步美的女孩抬手把垂落的发撸至耳后,露出纤细的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臂。
“真遗憾,我还以为来的人会是琴酒。”
第208章
“真遗憾, 我还以为来的人会是琴酒。”
宾加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竟然哈哈大笑起来:“我也希望来的人是琴酒。光是想到他那样的人被迫执行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底层工作,我就觉得有趣。”
他停住笑, 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小姑娘,眼神危险得像只顶上别人家幼崽的豺狼, 良久才悠悠开口:“你为什么知道琴酒?”
步美——或者说伪装成步美的明日香没有回答, 她笑着歪了歪脑袋。
没得到答复,宾加嘲讽道:“真有趣, 日本警方居然会让一个小学生当联络人, 还把这么重要的信息透露给一个孩子。”
闻言,明日香眼底终于出现一丝情绪波动。她满脸遗憾:“琴酒居然什么都没告诉你?”
她轻叹一声:“他居然派个没什么用的底层过来, 我还以为起码会是代号成员。”
闻言, 宾加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狮子,他气势汹汹地向明日香走去:“你说谁是没用的最底层!”
然而下一瞬, 一道黑影闪过, 宾加眼前景象一花, 被突然从侧面窜出来的松田阵平按倒在地。
胳膊、脸和地板撞击, 发出咚的巨响。楼下传来开灯和窃窃私语的声音,被吵醒的中年夫妇小声抱怨了几句, 才又重新关掉电灯。
宾加趴在地上,双手被反钳在身后。铁腥味的血溢满口腔,他用舌头抵住牙龈,上排左侧的门牙随之晃动, 传来剧烈疼痛。
宾加暗骂一句脏话,试着挣脱松田阵平的钳制。
然而他像被层层海草缠住的溺水者, 不仅没能挣脱束缚,胳膊能活动的空间反而越来越小。
兴许是松田阵平足够用力, 将宾加整张脸都按在地上,又或者是心理作用,灌入宾加肺部的空气逐渐变少。
他咳嗽几声:“你这家伙他妈的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松田阵平瞪着被他压在地上的男人:“我一直都在。”
宾加的视野里,只有成年男性巴掌大的穿着白袜子的脚上前两步,停在他面前。
这是一双女孩子的脚,宾加被松田阵平压着,费力地抬起脖子,也只能看到对方的小腿肚。
明日香问:“你的代号是什么?”
“呵。”宾加冷笑一声,把头扭朝一边。
明日香语气里满是浮于表面的同情:“代号都没有,难怪会被琴酒当消耗品。”
她的话重重踩在宾加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上,他突然暴起,压低声音嘶吼,纵横交错的血管在额角凸起:“不许你这么说我!琴酒算什么东西!”
松田阵平差点没能压住暴怒的宾加,他低骂一句,加重力道再次将他按翻在地:“老实点!”
松田阵平说到底也是拿过拳击冠军的人,就算对手是暴怒状态下的宾加,他也能轻松压制住对方。
明日香并膝蹲下,双手搭在膝盖上,看上去乖巧可爱:“琴酒有代号,你却连代号都没有。你觉得琴酒算什么东西?”
变成七岁孩子后,明日香的声音天然带着一股柔软可爱的气息,听起来天真无邪,但搭配上她说的内容,就突然变得阴阳怪气。
宾加知道对方在挑衅自己,但他咽不下这口气:“我有代号,宾加!我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卒!”
“怎样都好。”
明日香站起身,拨通公安部的电话,交待几句后重新看向松田阵平:“他们在楼下等着了,把他押走。”
被从地上强拽起来时,宾加用力挣了两下,恶狠狠地盯着明日香:“这就要走了吗,居然不去看看主卧的情况?”
“好哦。”明日香懒懒斜睨宾加一眼,哐当一声推开主卧门。
主卧窗户紧闭,散布在空气中的毒气顺着大开的房门悄无声息地流向客厅。
宾加自知自己逃不掉了,他根本没办法挣脱松田阵平的束缚。既然如此,不如同归于尽,他要拉他们一起下地狱。
他本来只是不抱希望地随口一提,没想到明日香居然真的如他所愿地推开了门。
呵,愚蠢。
宾加恶狠狠地盯着明日香,满怀期待。
一个出现在第一现场的未成年,因警方疏忽,被毒气毒杀。这样的新闻,光是想象就让他兴奋到每个毛孔都开始颤抖。
毒气迅速起效,像有人在气管里放了一把火,烧得他连呼吸都在疼。
很痛苦,但身为未成年的明日香只会更痛苦。药和毒在孩子身上会起效更快。
宾加费力地抬起千斤重的眼皮,视野对焦在明日香身上。
只见明日香站在原地,手里攥着一个和她胳膊同长的棕色毛绒小熊。她专注地揉着小熊已经被压得有些扁的脑袋,眉心微骤,看不出一丝异样。
“……?”
宾加直愣愣地盯着明日香,被毒气熏晕的脑袋瞬间就不疼了:“等会儿,你为什么没事?”
明日香懒懒地看他一眼,继续摆弄手里的小熊:“你想拉我们同归于尽,真以为我会看不出来吗?”
宾加脸色苍白,额头一圈爬满冷汗。他咳嗽两声,故作姿态:“别以为你会没事,这点时间,足够毒素对你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我任务失败了,但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明日香挑眉,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哦,是吗?
她把毛绒熊随手丢到沙发上,背着手笑嘻嘻走到宾加面前:“你投放在房间里的毒气会通过呼吸循环入侵人体,毒性强,起效快。”
她歪着脑袋弯下腰,慢条斯理道:“真遗憾,我的呼吸系统只是一个摆设,根本没有在运作。”
玻璃珠般清澈透亮的眸子倒映出宾加逐渐惶恐的脸,他面色苍白,发青的嘴唇张了又合。
宾加茫然地看向身后,压着他的松田阵平同样面色如常,似乎那股飘满房间的毒气只入侵了他一个人的呼吸系统。
为什么啊?
凭什么啊?
宾加心底有太多疑问,他不断发出没有任何实意的音节,在被松田阵平像拖死狗般拖出房间时,突然想通什么般猛然回神。
他咧开嘴笑了,像一条阴恻恻的毒蛇:“想要琴酒的情报吗?”
“让我死个痛快,我把知道的全告诉你。”-
“嘟……嘟……”
伏特加不安地看向黑暗里的角落琴酒:“大哥,电话还是没人接。”
墙角处,琴酒慵懒地坐在欧式红皮软沙发里,一双长腿搭在搭脚凳上。
他沉默须臾,冷冷出声:“不用再打了。”
伏特加配合地咒骂道:“该死的宾加,居然敢在这种关键时候跟我们耍心眼,装死不接电话。”
“蠢货,”琴酒突然评论,“宾加还没那个胆量违抗组织的命令,搞这种毫无意义的小动作。”
“那他……”
琴酒冷笑一声,倏地站起身,用枪指向斜对角的贝尔摩德。他动作极快,衣袖被风拉扯着发出簌簌声。
贝尔摩德穿着组织提供的最简单的廉价纯棉T恤,沉下脸:“琴酒,你什么意思?”
“是你告的密吧,不然那个女人为什么会提前知道我们的行动。”琴酒用质问的语气陈述出他认定的事实。
贝尔摩德冷静地盯着面前黝黑的枪口:“我怎么知道,我只是告诉了你雪莉在哪里。”
琴酒脸上像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冰:“你告诉我这个消息,不就是为了怂恿我出手吗。”
而后缓缓抬眸,毫无畏惧地和琴酒对视:“你是这么愚蠢的人吗,三言两语就被我怂恿。再者,你并没有把你的行动计划告诉我,时间、地点、手段,我全都一无所知,怎么告密?”
她忽然笑了,带着嘲弄和不屑,紧绷的身体也缓缓放松下来:“我可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了解你。”
琴酒沉默不语,脸色愈发难看。
贝尔摩德说得没错,他没有把计划告诉伏特加和宾加以外的任何人。宾加还不至于蠢到投靠日本警察,那家伙和他一样讨厌警察。
伏特加不可能叛变。他虽然脑子不灵光,但这些天都和琴酒在一起,没机会被人套话。
琴酒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把事怪到贝尔摩德身上,一口咬定是她把情报泄露给日本公安,然后杀了她。但这意味着他轻而易举地被她戏弄了。
要么接受贝尔摩德的说辞。
但这代表明日香已经看穿他们的行动,每一件看似意外的事件,都可能是明日香有心为之。
琴酒无法判断哪件事是顺其自然的发展,或者突发意外,哪件事又是明日香精心设计的安排。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像在披风底下穿了件湿透的衬衫。不剧烈,但绵绵不绝的湿冷感萦绕全身。
琴酒收起枪,不再搭理贝尔摩德,转身向外走去。
贝尔摩德的囚禁还没结束,他没必要在这跟她浪费时间。
“琴酒。”贝尔摩德突然出声叫住他。
她婀娜地坐在黑暗的角落,介于黑猫和狐狸之间的气质让她像只动人妩媚却又不好招惹的野兽。
她本就是野兽。
美丽的外表下是不容许任何男人窥视的残忍与高傲。
“琴酒,”她再次重复对方的名字,“如果我是你,我会带着父亲离开日本。”
宛如撤退的宣言让琴酒脚步骤停,他侧过半截脸,猩红的眸子流淌出一抹杀机,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我们不是明日香的对手,不如逃离她的管辖范畴,去别的国家。父亲在欧美地区也有产业,没必要在这里干耗着。”
“闭嘴,贝尔摩德。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胆小,要是害怕,你不如先哭着求boss宽恕你。”
琴酒心里的嘲弄和愤怒多得像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他也确实直白地把情绪写在脸上。
“组织70%的产业和根基都在日本,我们不可能撤出去,要滚也是她滚,”琴酒顿了顿,残忍地笑着,从牙缝里挤出后半句话,“从这个人间,滚回地域。”
第209章
雪野大宅。
降谷零坐在沙发最边缘的位置, 握着厚厚一沓文件逐一翻阅。雪白的衬衫领口向上翻起,原本用来固定窃听器的地方现在空无一物。
咯吱。
通往地下室的大门被打开,松田阵平春风得意地带着已经长到他肩膀的泽田弘树走出来。
“喏。”一个黑色的只有半个指节大的东西从松田阵平手里丢出去, 准确无误地落进降谷零手里。
“完成了?”降谷零边问,边把东西别回衣领。
松田阵平揉了一把泽田弘树的脑袋:“开玩笑, 也不看看我们是谁。”
他深蓝色的眸子好似阳光下平静的海面, 泛起粼粼微光。耀眼夺目,深处却沉淀着雷霆千钧的力量。
同为天才, 泽田弘树内敛得多。他现在已经能自然地接受来自长辈们的亲热爱抚, 偶尔还会像普通孩子那般学着撒娇。
他展开一张手绘的类似说明书的东西:“我在你的窃听器里植入了一段程序,你只需要用手摸一下这个位置——”
泽田弘树指着某处不起眼的开关:“——窃听器就会屏蔽周围一切环境音, 模拟咖啡厅、马路边一类的声音, 类似现在市面上常见的助眠APP。”
“运用得当,窃听者只会以为你进了咖啡厅或者走在大马路上。现在就是打开状态, 你走的时候再点一下, 就能关上。”
“哼, 机械和人工智能, 完全撞在我们最擅长的领域。”松田阵平已经坐到阳台边的软椅上,拎着梳子给屋子里仅存的三只真狗梳毛。
三年前还只有小臂长的三只小家伙现如今已经长到半人高, 站起来能轻松扑倒成年男性。
半个小臂粗的尾巴被摇成螺旋桨,鞭子一样抽打在松田阵平身上。他梳了两下,忍无可忍地一把薅住,却听到降谷零的方向传来一声从牙缝里漏出的憋笑声。
“啧, 不许笑。”
降谷零好笑地走过去盘腿坐下,接过松田阵平递过来的另一个梳子, 也加入梳毛的队伍:“你们屋子里的毛绒动物越来越多了。”
躺在地板上的、挂在沙发椅背上的,正在试图驯服四肢的……各种地方都挂着各式各样的猫猫狗狗。但除了正在被梳毛的三只狼犬, 其他宠物的本体都是警察。
警察厅要求单个幽灵警察拥有实体的总时长不能超过十年,但这不包括变成猫猫狗狗的时间。
比起空洞的幽灵状态,被明日香签下的殉职警察们都更希望拥有一具实体,于是说服他们变成猫猫侠或者狗狗侠,也变得更容易。
不过松田阵平等人是例外。
被偏爱的人总是更有恃无恐。
——“小智都能拥有一只随身携带的皮卡丘,我为什么不能拥有一只不受时间限制,随时可以实体化的皮卡萩。”
几个星期前,明日香理直气壮地指着身后的萩原研二,向警察厅首长提条件。
——“他就算了,那这几个呢?松田阵平、诸伏景光、伊达航……这几个人名字里可没带‘qiu’字!!”
当时,警察厅首长青筋暴起,指着角落里的另外几个人怒吼。早期跟着明日香的人都获得了长期实体化的特权,包括已经沦为人民许愿机、天天忙着收割灵魂的长龚佑。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警察厅妥协让步。
离退休已经没几年的警察厅首长送走明日香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拨通了已经功成身退的前任警视厅总监的电话,像找到了同病相怜的病友。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库拉索?”降谷零的声音让松田阵平从回忆里抽回思绪。
“丢给江户川柯南。”
“嗯?”
“你不是说库拉索有超忆症吗,既然如此,她一定记得所有见过的组织成员的脸。明日香说,让库拉索恢复记忆的事就交给侦探小子了,他一定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参与进来了。”
降谷零沉默须臾,点头肯定道:“柯南这孩子,甚至做得出在刑警和公安身上放窃听器的事。以他的性格,就算不准他参与,他也一定会想办法挤进来。”
他拍拍裤腿站起身,把梳子缝里的狗毛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说起来,萩原、班长和景呢?”
降谷零环顾一圈,不仅没看到熟悉的小金毛和布偶猫,就连泽田弘树也不见了踪影,更别提体型庞大的阿拉斯加班长。
松田阵平也站起身,用粘毛器在西装裤上来回滚:“班长出门了,萩在楼上,至于景——”
话音未落,萩原研二逃似的从楼上窜下来。他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瘫进沙发最角落就开始自闭。
“萩你怎么了?”
“没什么,被打击到了而已。”萩原研二漏气气球般扁了下去,下巴微扬,灵魂肉眼可见地从嘴里飘出来。
松田阵平有些好笑,坐到萩原研二身边,跷起二郎腿:“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能打击到你的东西?”
降谷零也好奇地坐到另一边:“怎么了,楼上有明日香?”
他明明记得明日香带着娜塔莉出门采购去了。
萩原研二咂巴嘴,试图反驳点什么。好半天,他才抱着脑袋破罐子破摔:“不然你们自己上去看看?”
松田阵平登时站起身:“我还真被你勾起好奇心了。”
然而不到半分钟,松田阵平便灰头土脸地回来了。他往萩原研二旁边一躺,也加入了自闭行列。
“你们这是?”降谷零仰头看向头顶天花板,恨不得长出一双透视眼,窥探到楼上的情景。
他和松田阵平他们不同,已经签约成为幽灵警察的他们算是雪野大宅的半个主人,但降谷零只能算彻头彻尾的客人。
降谷零倒是很想上去一探究竟,但一想到明日香时不时就在他身边探头,悠悠念叨着“赶快和我签订契约”这种只有在魔法少女片场才会出现的台词,他便又陷入迟疑。
要是被明日香撞见了,说不定又会以“只有幽灵警察才能在屋子里随意走动”为由头,诱骗他快点签下卖身契。
降谷零看了眼左手边的沙发,被戏称为「能撕碎一切罪恶的机动队恶犬」和「最有潜力的年轻副部长」整整齐齐地躺在沙发上,张大嘴吐魂。
他扭头看向右手边,大理石铺成的阶梯仿佛是通往天堂的神圣大道,天光洒下,有道声音在耳边回响,冲降谷零低语:上来吧,上面有你想要的真相。
每个侦探——哪怕只是自称侦探,都抵抗不住探寻真相的冲动和向往。
降谷零咽下一口唾沫,伸长脖子顺着客厅落地窗望向屋外。
很好,视线可见的地方都没有明日香,她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
也许。
他应该上楼一探究竟。
只是两分钟,不会过多停留,不会被明日香逮个正着。
好奇的种子一旦冲突土壤的束缚,便会盘根疯长,在胸腔内生根发芽。心脏每次跳动,降谷零的探究欲都会更旺盛一截。
他抬起步子,忐忑地、充满好奇地走向二楼。
靠北的房间外挂着一幅价格昂贵的西洋壁画,房门半掩,两道争吵的声音隐约传来。
降谷零蹙了蹙眉,分别出声音的主人——泽田弘树和灰原哀。
他愈发不解。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这两个孩子吵成这样,又让他的两位同期备受打击。
但比起这些,降谷零心想,自己也许应该先解决孩子间的问题。不算幸福的童年经历和二十九岁的人生阅历,让他不自觉地把自己放在长辈的位置。
更何况灰原哀和他之间还有一层薄薄的,被宫野艾莲娜牵引起来的关系。
随着离房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屋内两人争吵的声音也逐渐清晰。
降谷零微笑着推开门:“孩子们,不可以吵——”
“这会导致TNF受体与配体结合!到时候会引发所谓的Caspase级联反应,造成严重后果!”泽田弘树的声音。
……?
降谷零顿住嘴边的话,大脑也少见地陷入空白。
他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冷门的、他不认识的专有名词。
灰原哀梗着脖子反驳回去:“先不提我的方案,你的方案明显也有问题!到时候出现胞葬作用……”
余光捕捉到门口的金发男人,灰原哀顿了顿,气势汹汹地看向他:“干什么,你也想来主持公道吗?”
随即她抬手指向电脑屏幕:“那你说,我和泽田君的治疗APTX偶发性缩小的方案,哪个更可行!”
书桌上,本该面朝窗户的液晶显示屏转了个圈,僵硬的朝向大门。屏幕上,一堆看了就让人头大的化学方程式和推演过程泛起悠悠白光,刺得降谷零瞳仁疼。
他甚至不知道推演过程里那堆乱七八糟的化学式是什么东西。
降谷零一眼便知,楼下躺着的两位也被问了同样的问题。
现在,他是第三位。
泽田弘树不是好斗的性格,刨除阴郁的部分,他和诸伏景光在某些地方意外相似,都是在极度痛苦时把尖刺对向自己的人。
但或许是这几年被养得太好,终于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对长辈的依赖。
又或许,真正的科研人员都是这样,抱着对真理探寻的较真和执着,绝不退让。
愤怒让两个被奉为超级天才的孩子失去理智。他们不再是被世界称赞的天才,不再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反倒真像两个吵得面红耳赤的孩子,闹着要找一个成熟可靠的大人给他们评评理。
至于那位主动凑上来试图评理的大人……
降谷零笑容僵硬,耳边似有天雷隆隆作响。
什么Apaf-1,什么Caspase 3、6、7,这是他该听得懂的东西吗?
虽然说侦探、警察应该具备一定的化学知识,以便处理各种刑事案件。但这会不会太冷门、太专业了一点?
争吵的两个孩子气呼呼围到降谷零身边,一左一右:“他们不是说你是警察厅精英,最有潜力的日本公安吗?”
灰原哀额角蹦起几个十字,两只手也紧紧攥成拳头。她盯着降谷零的眼睛:“我的方案绝对不会有问题,对吧!你看,他这里的公式明显有问题,Procaspase 8明显会被……”
后面是一段漫长的,降谷零一个字都听不懂的论述。
“这……”
泽田弘树也气鼓鼓地看向他,一张稚嫩但已初现棱角的脸被气得通红:“盐酸法舒地尔可以很好地解决这一问题,明明我的提案才更稳妥!对吧,安室哥哥!”
“我……”
盐酸法舒地尔又是什么东西?
降谷零抽动嘴角,第一次觉得骑虎难下。
视线在面前两个小天才和液晶显示屏上转悠一圈,他决定岔开话题:“弘树,你不是软体方面的天才吗,怎么突然和小哀争论起解药的事?”
“之前香香姐从组织带回来一份软体资料,我阅读后发现他们在研究和基因有关的药物。很感兴趣,就继续研究下去了。”
“这么说,你是自学的?嗯……也许这件事上应该听小哀的,她已经取得了美国大学的博士学位,可能更专业一些。”
“那又怎么样!基因这块我本来就有涉猎,还拿过硕士学位!再者这是什么很难的东西吗!”
……这不难吗??
宫野一家集体捅组织刀子,没一个乖乖听话的,雪莉更是直接叛逃。
都这样了,组织也没动过把她杀掉的心思,而是要求活捉。
但凡组织能找到第二个替代雪莉的人,她都享受不到这种待遇,你说难不难。
灰原哀气鼓鼓瞪着泽田弘树,不满道:“你的意思是我很菜喽?”
“我不是这个意思,能研发出APTX确实很厉害,但是……”泽田弘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辨别,求助地看向降谷零,“安室哥哥!”
泽田弘树攥着降谷零的手,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在抬眼时注意到降谷零脸上空白的表情。
兴许不是错觉,泽田弘树甚至能在降谷零脸上看到一个硕大的问号。
泽田弘树:“……”
他眨眨眼,脸上愤怒的情绪迅速消退:“抱歉安室哥哥,我们不该吵架,也不该跑来闹着让你强行为我们主持公道。”
泽田弘树委婉地递出了台阶,但降谷零还是听懂了其中蕴含的潜台词:你根本听不懂我们争论的内容,问你也是白搭。
灰原哀几个深呼吸后,不甘地挽起手臂,似乎也恢复了些许理智。她气还没完全消下去,抱着胳膊小声嘟囔:“也是。虽然是二十九岁的大人,但化学方面的知识储备量甚至不够格给我当助理。”
“……”
够了!
他为什么要上来自取其辱!!
降谷零做了三个深呼吸才稳住情绪,他强挤出一个笑:“真是抱歉,我就是这样一个没用的大人。”
“安室先生——”
楼下突然传来温柔的女人的声音,对此刻的降谷零而言宛如天籁,把他从慢刀割肉的折磨里解救出来:“下楼吃水果了,记得叫上两个孩子。”
是娜塔莉回来了。
降谷零登时换上爽朗的笑容,一左一右扶住两个孩子的背,半推半赶:“走吧,下楼吃水果,不可以让娜塔莉久等哦。”
“……逃避的方式也太逊了。”
“不可以拆大人的台哦。”
“……”
“眼神鄙夷也不行,要做有礼貌的孩子。”-
楼下,娜塔莉已经把水果洗好切成块。她笑着看向灰原哀:“你和步美不是约好了今天去看电影吗,几点出门呀?到时候让萩原君送你。”
“不去了。”
“诶?”
“步美昨天打来电话,她的妈妈在超市购物时抽中了免费的十天纽约之旅,但是要立刻出发,现在人已经到美国了。”
“其实是为了把他们暂时送出国吧。”松田阵平端着另一盘洗好的水果走出来,身边围着拼命摇尾巴的大狼犬。
它们扬起脑袋,不时蹦跶着跳起来,似乎以为松田阵平手里的东西是为它们准备的。
松田阵平弯腰把东西放在茶几上,顺手给了某只试图鬼鬼祟祟偷水果的笨蛋狼犬一巴掌:“和组织的大决战马上就要开始了,除你和柯南外的少年侦探团,全在明日香的安排下意外中奖,现在都在美国。”
娜塔莉和泽田弘树不会加入警方与组织之间的缠斗,但明日香尊重他们的知情权,从不隐瞒。
他扭头看向娜塔莉:“明日香呢?”
“她说有事去警视厅一趟,让我先回来。”
降谷零细细咀嚼了两遍少年侦探团的旅游地,不悦地冷哼一声:“美国有什么好的。”
“别这样说嘛,”萩原研二知道降谷零在气什么,他笑着安抚,“美国那边已经解决了大部分国土范围内的组织成员,而且FBI不是想要琴酒吗。他们一定会认真负责地保护少年侦探团,并承担所有旅游费用的。”
“嘁。”降谷零臭着脸坐在沙发上,不置可否。
“好啦,别生气。”
萩原研二弯腰拿起电视遥控器,打开电视后熟练地翻找起米花电视台:“你刚刚不是要找景光吗,给你看个好东西。”
米花电视台现在正在播放新闻,画面里,怪盗基德的雪白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降谷零瞥了眼电视右上角,那里正挂着硕大的「直播」二字。
降谷零认真地看了两分钟,却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基德怎么了吗?”
“别急嘛,你马上就知道了。”
降谷零皱眉:“别卖关子,到底——”
话音未落,一个从未在镜头里出现过的白色生物缓缓出现在镜头里。
诸伏景光,或者说小景猫猫,他戴着一顶基德同款礼帽,毛茸茸的胸口处系着红色领带。白披风随风摆动,他右眼戴着一片单面镜片,和身旁的怪盗基德形成同款穿搭。
唯一不同的是,他身后长着一对又Q又软的小翅膀,毛茸茸的,不停扇动,像极了卡通片里的魔法猫猫。
小景飞在半空中的样子让降谷零联想到《魔卡少女樱》里,跟在主角身边的小可。
这明明是小景第一次以这副造型现身,米花电视台却好似提前收到消息。
打扮酷似基德的布偶猫刚亮相,电视屏幕上便加粗打出一排大字:怪盗基德的新助手,怪盗猫猫!震撼登场!!
“……”
降谷零目瞪口呆,露出被眼前画面镇住的表情。
松田阵平坐在降谷零旁边,单手托腮:“景光没有特意告诉你,应该是不好意思被你看到。”
米花电视台的摄影小哥可能是个猫奴,又或者他背后的导播是个猫奴。
直播中的电视画面被不断放大,直奔小景的粉色肉垫而去。白色的、毛茸茸的、山竹一般可爱的小爪子,更换动作时才偶尔露出的圆润的肉垫。
兴许是发现了摄影师的意图,被近距离放大的爪子突然分开,亮出爪子,开出一朵漂亮的爪爪花。
“哎呀,虽然是警告,但景光这样做只会让他人气暴涨吧。”萩原研二锐评。
松田阵平嚼着嘴里已经切成块的苹果:“我都能想猜到推特的热门词条会是了,肯定会有一万个人想去偷基德的猫。”
至于降谷零,他已经完全被眼前一幕镇住,空白的大脑里不停旋转着自家幼驯染开花的小爪爪。
砰。
旁边传来巨响。
去阳台接电话的娜塔莉被搭脚的矮凳绊倒,整个人扑倒在地上,手肘迅速泛青。
她顾不得疼痛,甚至没等沙发上几人小跑过来扶她,便手脚并用地先一步爬起身,用力攥住松田阵平。
被攥住的瞬间,松田阵平似意识到什么,突然变脸。
娜塔莉虽然是混血,身形比日本人更高大结实,但她力气不大。现如今,她死死攥住松田阵平,用力到让他手腕有些痛。这意味着她从电话里听到了足以让她崩溃的噩耗。
班长的身体是由灵魂做材料铸成,就算受损,明日香也能轻松将其恢复。
所以不可能是班长出事。
“你爸妈怎么了?”
“不是我父母。”娜塔莉刚张开嘴,眼泪便似断线珍珠般扑扑往下掉,浓郁的哭腔近乎模糊她的发音和用词。
“是明日香。”她抽泣着,鼻涕不顾形象地流下来,整个人哭得像从水里捞出来般。
“警视厅刚刚打来电话,明日香出事了。”
第210章
时间回拨到一个小时前。
警视厅。
明日香处理完工作上的事, 哼着歌拦了一辆出租车。她开出来的车被娜塔莉开回去了,现在只能步行或者打车。
她坐进后排,报上地址后, 开始闭目养神。
大概是第一次遇到明日香,司机不时瞥向后视镜, 爬着几道褶子的脸颊因激动微微泛红, 连续劳作后变得疲惫的眸子也在此刻变得神采奕奕。
但他不敢。
他需要这份工作养家糊口,要是因此被投诉了, 他可能会被罚一大笔钱。
真不错, 他心想,回去以后可以和同事们好好炫耀一番了。而且送完这趟, 刚好可以去接正在上国中的女儿放学。
他一定要和她吹捧一番, 告诉她她现在坐的座位刚被明日香坐过。
能和自己崇拜的偶像坐同一辆车,那孩子一定会激动到发疯。
这么想着, 司机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他得稍微开快点, 不然可能会让宝贝闺女久等。
他踩下油门, 车速刚突破城市限速, 后座的明日香骤然出声:“你车技如何,能开快车吗?”
“啊!?”
司机被吓一激灵, 连忙松开油门,疯狂道歉:“不好意思,一时没控制好车速,稍微快了点儿。”
他降下车速, 忍不住感慨道:“不愧是雪野警官,洞察力就是比其他人强。车速刚过30, 你就发现了。”
明日香睁开眼:“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啊?”司机有些茫然。
“字面意思, 你会开快车吗?”
“还行吧,偶尔也会接到一些需要赶时间的乘客。”
“最快能到多快,飚过车吗?”
“警官您可别这么说,我向来把乘客的安全放在首位,绝不可能做出飙车的事。”
明日香懒懒道:“那你马上就能体验飙车的乐趣了。”
“啊?”
“看到后面那辆黑色越野车了吗,它在跟踪我们。”明日香边解答,边翻出手机给警视厅打去电话。
“跟、跟踪!?可是跟踪我们做什么,我没钱没势没有被跟踪的价值,您又是警察……”司机明显慌了神,脸色登时从先前的红润变得傻白,“谁敢跟踪警察啊,后面的人到底什么目的?”
嗡。
后车突然加速,发出野兽低鸣般的咆哮。越野车的车头狠狠撞上出租车,巨响声中,前车上的两人被强烈的推背感推着向前。
后车想做什么,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他们想杀了明日香。
出租车司机哪见过这种场面,他僵住四肢,像只应激假死的山羊。
明日香挂断电话,朝司机嘱咐道:“前面路口右转。”
“可是这不是去你家的路……”他的大脑已经彻底停转,只能机械地做出回答,像一台随时会死机的20世纪的电脑。
明日香没有斥责男人,而是从后座爬到副驾驶:“右转后会进入第五大道,那里人少,车流量小,能把人员伤亡的情况压缩到最小。”
“……您准备的人员伤亡名单里,不会有我吧?”
明日香诡异地顿了一秒,才继续动作:“我会向您的家属支付五千万的赔偿金。”
“五千万是挺多没错,”男人颤颤巍巍地咽了口唾沫,才小声继续道,“但我更想活下去……”
“后面那辆越野车很明显是冲着我的命来的,你觉得「我死了但你还活着」的概率有多大?当然,如果你会飙车,并且车技很牛,那另当别论。”
司机沉默了一瞬,迅速改口:“我的手机在上衣内兜里,你能帮我拿出来吗?”
明日香不知道男人想做什么,但还是配合地在他上衣内兜摸索起来。
“找到了。”
是一部手机壳已经掉漆的触屏手机,屏幕贴膜上爬着几道刮痕,边缘处还有一道被磕出来的凹痕。
“解锁密码是1369,帮忙解锁,然后打开相机。”
明日香点了两下,手机却在打开相机功能后卡死:“你该换手机了。”
司机抽空瞥了眼明日香手里的手机,尴尬地笑笑:“是该换了,但我舍不得。我相中一处二手房,再存五十万,我就凑够首付,能带着老婆孩子搬过去了。”
明日香不耐烦地又点了两下,卡住的相机才终于出现画面:“需要我做什么?”
男人登时喜笑颜开,边按照明日香的要求转进右边的路口,边答:“调成前置,我们合影一张。”
“……?”
明日香表情微妙地看向男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和她合影。
但明日香还是按照男人的要求做了,她举高手机,刚斜着拍了一张合影,后车再次狠狠吻上他们的车屁股。
啪,手机顺势摔落在座位上。
明日香弯腰捡起手机,却听司机道:“我女儿可喜欢你了,你帮我把合影发给通讯录标星的第一个人,跟她说爸爸爱你。”
明日香沉默地侧身看去,司机弯着眉眼,似乎回忆起什么开心的事。他边踩下油门加速逃离,边低声自言自语:“等拿到补偿款,还住什么二手小房子,咱直接换大房子。”
明日香意味深长地睨了男人一样,将照片被按照要求发出去。她把手伸向驾驶座底部,在调节座椅距离的开关上拧了一把。
司机身材瘦小,座位被调远后,他不得不伸直脚,费力地去踩座位底下的油门和刹车。
“把车速降到20.”
“诶?可是后面那辆越野车在追我们。”
明日香解开司机的安全带,手搭住方向盘,站起身:“换位置,你现在爬去后座。”
“诶?”
“立刻!”
“是!!”司机被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地钻去后座。
明日香刚在驾驶座坐稳,便狠狠踩下油门,将车速拉到最大。出租车性能不如越野,但100码的时速足够让后座的司机吓得脸色煞白,主动系上安全带。
明日香车速虽快,车技却很稳。黄色出租车发出尖锐的轮胎摩擦声,车身却始终保持在车道内。即便是拐弯,也没有和周遭建筑或者护栏发生剐蹭。
司机死死拽住前座靠背,身体随着车子拐弯的方向东倒西歪。他带着三分憧憬,真诚夸赞道:“警官,您一定考过赛车证吧,或者特技证书,不然车技怎么会又稳又秀。”
明日香扫了眼后视镜,看向后座男人苍白但充满诚恳的脸,然后默默咽回嘴边的真相。
开什么玩笑,驾照都没考,还想指望他她去参加赛车证考试?
一阵手机铃声打破沉默,明日香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
她按下免提后把手机丢到一边,没空再管。
“雪野警官,我们已经在路上了。”公安部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明日香瞥了眼车速:“我现在继续往前走,五分钟后会驶入通往神奈川的小路。你们通知那边了吗?”
“通知了,神奈川的人已经载着工具向您指示的方向去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做好部署。”
电话那头顿了顿,低声询问道:“部长,您知道是谁在追您吗?”
前面弯道多,又有层层树荫遮挡,明日香只匆匆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后座的先生,你能看清后面那辆车的司机长什么样吗?”
闻言,司机强忍住不适,侧身看向后方。黑色越野车和黄色出租车之间的车距时近时远,若是白天,他兴许能看清驾驶座男人的脸。
但现在黄昏已过,车厢内一片漆黑,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和路灯勉强窥见车内情景。两辆车又维持着100码以上的超高车速,他根本看不清后车男人脸上的细节。
“抱歉,我只能勉强看清是个男人。”
明日香“嗯”了一声,没过多为难。她扫了眼前方路况,叮嘱男人坐稳扶好,随即骤然踩下油门和离合,一头扎进羊肠小道。
见状,后座司机——或者说伏特加,他反而长舒一口气,得意的笑了:“真蠢,居然选这种烂路,堂堂部长,难道不知道越野车就是为了对付这种路况,才孕育而生的吗。”
说罢,黑色越野车紧随其后,也钻进泥泞的烂路。
树枝打在车窗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在车玻璃上留下半透明的说不清是褐色还是绿色的树汁痕迹。
日落西山,偏离主干道,路灯晕开的光圈被摔在身后直至消失不见。越野车被夜色吞噬,伏特加只能借助车灯勉强看清前方的路。
黑暗中高速驾驶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特别是在眼下这种坑坑洼洼的布满植被的无人小路。伏特加还戴了墨镜,更是看不清路况。
车轮从一个半壁深的坑洞上方驶过,越野车弹簧般原地弹起。车子底盘发出哐当巨响,车厢内的所有东西都在惯性的作用下高高飞起,再落回座位上。
伏特加差点被这骇人的颠婆搞得咬到舌头,额角也渗满冷汗。他再三斟酌后取下了雷打不动镶在脸上的墨镜。
然后就在他摘下墨镜的下一秒,尖锐的如同恶鬼嚎叫的刹车声响起。
轮胎和路面摩擦留下四道黑印,在司机杀猪般惊恐的尖叫声和伏特加见鬼的表情中,黄色出租车突然180度调转方向,以倒车的方式和黑色越野车来了个面对面接触。
两辆车车头之间只隔了一个巴掌的距离,车灯射出的光柱相互重叠。
明日香单手控制反向盘,另一只手举起手机,咔嚓一声拍下了伏特加惊恐的表情,和他的真容。
明日香笑着缓缓吐出一句话。
隔着两扇车窗,对面驾驶座的男人听不见明日香的声音,但他看懂了明日香的唇语。
她说:好久不见,伏特加。
短短几个字,却如同来自地狱的鬼魅低语,寒气顺着背脊直抵天灵盖。伏特加打了个寒战,下意识放松踩在油门上的脚,车速也随之缓缓降低。
跟着琴酒在黑暗边缘混迹这么久,从来没人能给他如此可怕的压迫感。也许琴酒能,但琴酒很少向伏特加这位蠢钝但绝对忠心的下属释放杀意。
伏特加不敢再猛追,他手忙脚乱地从西装内兜翻出手枪,朝明日香连开三枪。
前挡风玻璃上裂开三个洞,留下狰狞的蛛网般的裂痕。明日香冷静歪头,子弹擦着她的耳尖贯穿座椅,钉进车身里。
尖锐的车鸣声中,明日香再次调转车头,留给已经慌了神的伏特加一个尾车灯,消失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