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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1章


    夜已深。


    警视厅大楼耸立在月色下, 静得可怕。


    刑事部位于三楼北侧,部长小田切敏郎的办公室位于南侧,被一条十来米长的走廊隔开。


    白色墙体上映出半人高的盆栽影子, 抱着资料的刑警行色匆匆,踩着影子匆匆走过。


    江户川柯南低头坐在金属长椅最边缘, 套在脚上的红色球鞋因为挨不着地板, 垂落在半空。


    江户就川柯南左手边,先一步被刑事部押走的阿笠博士垂着脑袋瘫在座位上, 臃肿的手腕几乎把手铐占满。稍微活动手掌, 坚硬的金属内圈就会硌在肉上。


    “哎。”


    阿笠博士面色惨白,看上去像已经死过一次。


    一个半小时前, 在被目暮警官从家里薅上警车时, 阿笠博士还抱着一丝幻想,期待工藤新一把他捞出来。


    但工藤新一没有出现, 想象中的审讯也没有到来。


    目暮警官领着阿笠博士在角落坐下, 说了句“我去喝口水”便起身离开。


    然而他刚把接满水的杯子凑到嘴边, 桌上的座机电话骤然作响。


    叮铃声响起的瞬间, 刑事部大办公室犹如电影《午夜凶铃》里恐惧铃声的即将惨死的倒霉蛋。


    所有人被按下暂停键,齐刷刷定在原地, 脸上表情凝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恐惧和疲惫。


    落针可闻的大办公室,只有红色座机电话一刻不停地响着。


    叮咚,叮咚。


    像不停逼近的催命符。


    骤变的氛围让阿笠博士也跟着不安地缩了缩脖子。


    目暮警官接起电话, 嗯嗯几声,脸色逐渐严肃。


    他放下电话:“高木!二町目68号发生了命案, 我们走!”


    “是!”


    被按下暂停键的众人却在这个时候先后恢复行动,脸上的表情也被麻木和疲惫所取代。


    目暮警官带着椅子都没捂热的高木涉扭头离开。


    身后还跟着千叶、佐藤, 一众刑警和鉴识课警察,浩浩荡荡往外走。


    除去似乎永远充满干劲的目暮几人,其他人都一副被吸干脑髓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因为过载的工作量猝死过去。


    走在队伍后方的警察忍不住小声碎碎念起来:“我就知道,电话响了准没好事。”


    “就是。我还以为今晚会轻松一点,又得加班了。”


    “小五郎先生和他身边的少年会去吗?”


    一位刑事警察边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外走,边和鉴识课聊起来。


    提着工具箱的鉴识课答道:“肯定在,这俩人在命案现场的出席率比目暮警官还高。”


    “之前的绷带怪人、消失二十年的达才三,还有暴风雪山庄模式的命案,不都是他们把案子破了,我们才到吗。”


    “也是。只要他们在,我们每次都能迅速结案下班。”


    僵硬的氛围像从冷冻室拿出来的过期奶油,逐渐融化,他们脸上的疲态也渐渐软化。


    然而下一瞬,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从众人面前走过。


    只见他们的部长——小田切敏郎正背着手从外往里走,身后还跟着个蔫答答的江户川柯南。


    正向外走的一众警察收住谈笑的声音,停下脚步,搭在同伴肩膀上的胳膊也规规矩矩地放了下来。


    小田切敏郎随意地睨了眼搜查一课的大办公室,视线不经意地落向角落里的阿笠博士。


    他脚步滞了一瞬,眼睛微眯:“让阿笠博士去审讯室外等着,我要亲自问话。”说罢便带着江户川柯南率先往审讯室的方向走。


    看到江户川柯南的反应,阿笠博士顿感大事不妙。


    被一个穿着便装的刑警从座位上拽起来时,他像是生吞了一大口冰淇淋,从里到外泛着一股凉意。


    然而不等他哀嚎,即将出门办案的一众警察先哀嚎出声。


    “麻烦大了,江户川怎么会在这——”


    “该死,得赶快去案发现场才行!”


    ……?


    阿笠博士茫然地眨眨眼,扭头看向旁边攥着他的胳膊打算把他押到审讯室的警察。


    “柯南不在现场,有什么问题吗?”


    男人原本不打算理睬阿笠博士,但走出去几步后,意识到这可能会让外人误以为「日本警视厅没了江户川柯南,连命案都破不了」,他选择开口解释:“我们发现了一个规律。”


    “什么?”


    男人边押着阿笠博士往审讯室走,边继续解释:“只要江户川柯南没有出现在命案现场——不管他是作为第一发现人,还是在命案发生后碰巧路过——只要他没有出现,案子就一定会发展成连环杀人案。”


    然后被碰巧路过的江户川柯南解决。


    所以不管是出于对连环杀人案的抵触,还是对早点结案下班的渴望,搜查一课都期盼江户川柯南能出现在命案现场。


    然而现在,江户川柯南被带去审讯室,必然不可能参与进命案里去。


    这意味着今晚发生的案子是连环杀人案,凶手一定会再犯。


    知道“规则”,但不该屈服于“规则”。


    所以刑事部在意识到今晚的案件是连环杀人案后,才会行色匆匆地赶往案发地。


    兴许这次他们能赶在凶手犯下第二起案件前,及时找出真相呢。


    审讯室外,江户川柯南独自坐在过道的长椅上。他垂着脑袋,只在阿笠博士等人靠近时,抬眸匆匆扫阿笠博士一眼,又低下头。


    “柯南……”


    江户川柯南像只大虾般弯下背脊,双手托腮:“怪盗基德和香香姐已经在审讯室了,部长让我们在外面等叫号。”


    “怪盗基德!”


    阿笠博士瞪大双眸,似乎终于想明白警视厅为什么会在今日突然发难。


    他也坐到长椅上,用手搭在嘴边冲江户川柯南小声道:“难道说是怪盗基德出卖了我?”


    江户川柯南表情微妙地瞟他一眼:“果然是你啊博士。”


    注意到江户川柯南眼底不做掩饰的谴责,阿笠博士尴尬地挠了挠鼻子:“没办法,我有个十多年的好友是基德那边的人。他来求我,我不可能不帮忙。”


    “所以你就坐在电视机前边嗑瓜子边看我们和怪盗基德斗?”


    阿笠博士低下头小声嘟囔:“我不能随便交出顾客的信息……”


    江户川柯南把眼睛瞪成半月牙,难得阴阳怪气起来:“那你还蛮有职业道德的。”


    “……”


    阿笠博士摸着后脑勺缓缓低下头,半天不敢说话。


    短暂沉寂后,江户川柯南再次出声。他双手托腮看向正前方,语调平静带着斩钉截铁的肯定态度:“怪盗基德没有出卖你。”


    “啊?”


    “调查出真相的人是明日香。再者,怪盗基德不是会出卖同伴以换取减刑的人。”


    江户川柯南解释完,撇嘴露出鄙夷的神情。


    虽然知晓怪盗基德的品性,但他坐在审讯室内看到江户川柯南时,脸上那副又惊又喜的表情实在惹人嫌。


    有什么事会比「自己落难后,发现死对头也落难了」更爽。


    虽说怪盗基德和江户川柯南更像是心心相惜的对手,但被罚站的时候,谁不希望旁边多个一起挨骂的难兄难弟。


    所以在看到跟在小田切敏郎屁股后面,垂头丧气走进来的江户川柯南时,怪盗基德拼命压制住笑意,抽动的嘴角却将他的情绪出卖得一清二楚。


    而且不知为何,向来照顾他的明日香在看到他后,啧了一声,捂住眼睛,面露痛苦的撇开视线。


    审讯室外,阿笠博士惴惴不安地呆坐在原地,黏满冷汗的手掌搭在大腿上,不时在裤子上蹭两下。


    江户川柯南原本打算宽慰几句,但他几次开口,又无言地闭上嘴。


    乱糟糟的心情堪比暴雨过后的泥泞小路,身份暴露的变数足以将他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正思索着,两道脚步声从外面走来。


    其中一道脚步声在靠近后突然变得急促,大步向阿笠博士跑去。


    “阿笠博士!”


    留着栗色短发的灰原哀大口喘息着站定在阿笠博士面前:“博士你没事吧!”


    阿笠博士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小哀,你不是被步美邀请去她家过夜吗,怎么来了?”


    不等灰原哀回答,送她过来的刑警先一步出声:“坐下在这等,部长和前面的人谈完才轮到你。”


    灰原哀抿唇,听从警方要求乖巧坐下,然后用略带恐慌的目光求救地看向江户川柯南。


    “工藤……”


    江户川柯南无奈的叹息一声,死水般平淡无起伏的语调透露出他摆烂的心情:“之后你会得到警视厅的保护,这不是好事吗。”


    灰原哀抗拒出声:“可是——”


    哗啦啦。


    会议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怪盗基德从里面走出来,肩膀上还站着一只布偶猫幼崽。


    他视若无人地向走廊尽头走去,驻守在审讯室门口的两名警察扫他一眼,并未出声阻拦。


    怪盗基德出现的一瞬间,或者说他肩膀上的猫出现在走廊时,窒息感如海啸般扑向灰原哀。


    她僵住身子,手心密密麻麻全是冷汗。


    扑通。


    扑通。


    死亡的气息似一月寒风包裹全身,顺着缝隙钻进衣料底下,一寸寸爬过灰原哀的皮肤。


    “工——”


    喉咙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掐住,吐不出一点声音。手指泛凉,额头也迅速布满冷汗。


    这是她嗅到黑衣组织成员气味时特有的反应。


    江户川柯南皱眉,狐疑的视线扫过在场所有人。


    是谁让灰原哀害怕?


    审视的视线落向背对他们走远的怪盗基德,江户川柯南迅速否定了答案。


    不可能是怪盗基德。


    但灰原哀出现情绪变化的前后,唯一的变数便是怪盗基德。


    和他肩膀上的布偶猫。


    思量间,审讯室内传来小田切敏郎压迫感十足的声音:“让阿笠博士进来。”


    话音刚落,紧挨着江户川柯南坐的阿笠博士猛地打了个寒颤。他用求救的目光看向江户川柯南,在门口警察的催促下,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审讯室。


    江户川柯南知道阿笠博士不会出事,他的利用价值足够高。


    死刑犯能通过旷世发明换取一线生机,阿笠博士自然也能靠发明免去牢狱之灾,顶多就是要吃些苦头。


    想通其中关键,江户川柯南看向走廊尽头的青年人。


    白色披风上凝着一层薄薄的凉意,看得出来他没在审讯室待太久——起码不够温暖被夜风吹凉的披风。


    怪盗基德掀开走廊尽头的窗户:“我拜托爷爷给你做一套白色的怪盗猫猫装,怎么样?”


    江户川柯南疑惑皱眉,正思索怪盗基德和猫说话的目的,他肩上的幼猫突然开口吐出人语:“不可以哦,我是警察。”


    ……?


    审讯室门口,不管是排排坐等待顺讯的两名小学生,还是对面两位倚墙站立,负责看守的警察,全都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看向走廊尽头的怪盗基德。


    重归死寂的三楼过道,只有窗外树叶摆动的风声,和怪盗基德与猫的谈话声。


    怪盗基德向窗外探出半截身子,端坐在怪盗基德肩膀上的小猫则顺着他的背脊,灵巧地跳落到走廊地板上。


    怪盗基德边向外张望边道:“但你被分配过来做我搭档。”


    布偶猫优雅而缓慢地左右摇摆尾巴:“严格来说,我只是被派来辅佐保护你,顺带兼顾监督工作,不能算你的同伴。”


    “不和我一起行动,你要怎么保护监督我。别忘了我之前曾在天上被人用狙击枪射下来,差点淹死在海里。”


    怪盗基德边说边爬上窗户,整个人蜷缩着蹲在窗框上。


    “……”


    布偶猫没有直接回答,他跳上窗沿看向旁边的怪盗基德:“你对我的事似乎接受良好。”


    怪盗基德嘁了一声,坦然道:“我班里还有个自称全世界男人都应该喜欢她的大魔法师。”


    “……”


    这次轮到布偶猫陷入沉默。


    怪盗基德又问:“要白色小礼帽吗?脖子上再扎个红色的蝴蝶结。”


    怪盗基德目光灼灼,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故意刁难,还是诚信发问。


    布偶猫和怪盗基德对视良久,长叹一口气率先软下态度:“……行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怪盗基德弯起一抹爽朗的笑意:“今晚跟我回去吗,带你看看我的收藏品。”


    “不了,我今天要跟明日香回去。”


    “行吧,我下次行动前来接你。”


    说罢,怪盗基德径直从窗户翻身落下。


    布偶猫则坐在窗沿低头看了会,直至怪盗基德撑着滑翔翼飞远,才从窗户向外跳下,也消失在柯南一行人的视野里。


    落针可闻的警视厅三楼,秒针转了一圈又一转,诡异而漫长的沉默在几人间弥漫。


    被眼前一幕震惊的四人把眼睛瞪成标准的圆形,僵在原地。


    直至推门声响起,阿笠博士像株缺水暴晒的草本植物,蔫着脑袋从里面走出来。


    窒息的死寂氛围才被人为打破。


    阿笠博士环顾周围一圈,不安地凑到江户川柯南身边:“新一,发生了什么事吗?”


    江户川柯南直勾勾盯着布偶猫消失的方向,缓缓抬手攥住阿笠博士的胳膊。


    他一字一句,语调中满是被打碎世界观后的呆滞和震惊:“博士,APTX-4869可能出现副作用了。”


    “啊?”


    “我刚刚,看到香香姐家的猫在和怪盗基德说话。”


    第192章


    东方亮起一线微弱的鱼白, 明日香离开警视厅时已接近凌晨四点。


    暖黄色的灯光晕开在巷口,东京尚未从沉睡中苏醒。堆在地上的枯叶被风吹远,然后被明日香踩在脚下, 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孩童模样的明日香抱着怀里的小狗,独自穿过无人的巷子。


    她背着鼓鼓囊囊的斜挎包, 眼眶微红, 蓝眸晕着一层水雾。


    为了从人群里揪出伪装成普通人的怪盗基德,明日香取下了眼睛里充当墨镜作用的黑曜石。


    海浪般挤动的人潮, 嘈杂的争吵, 长途跋涉。好不容易和怪盗基德谈成合作,黑曜石不见了。


    明日香该死地把黑曜石给弄丢了。


    载着怪盗基德去警视厅的路上, 明日香坐在副驾, 烦躁地闭上眼。


    后座像坐了颗只发光不发热的太阳,明日香抬起手, 来自身后怪盗基德的强光从指缝穿过去, 形成一道道金白相间的光柱。


    远超人类十倍的优秀视觉现在反而成了累赘, 强光对眼球的刺激被无限放大。


    但碍于强悍的自愈能力, 明日香的眼睛不会受损。


    就像被沉入海底永生不死的人,一边窒息死亡, 一边复活重生。


    明日香抱臂坐在审讯室,心想没关系,好歹江户川柯南没有来。


    结果下一秒,小田切敏郎咔一声就推门进来了。


    江户川柯南站在小田切敏郎身后半步的位置, 金色佛光从小田切敏郎身后炸开,在他周身晕开神圣的光芒。


    按理来说, 小田切敏郎逆光而立,正脸应该呈现模糊不清的暗色。


    但他正面还坐着另一尊太阳——怪盗基德。


    过暗的环境光会阻碍视线, 过强的光线也会掩盖物体的轮廓。


    明日香无法用言语描述自己看到的画面。


    强光模糊了小田切敏郎的轮廓,他站在门口,像都市传说中的细长鬼影。


    但偏偏他又被神金光包裹全身,被点缀得庄严神圣,高不可攀。向明日香步步走来的样子,像极了耶稣降世。


    极致的神圣,也极致的滑稽,组成对明日香的顶级折磨。


    哒。


    哒。


    明日香听着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脆响,五官扭曲地缓缓闭上眼。


    老天,杀了她吧-


    这次针对怪盗基德的行动至关重要,背后牵扯出的人物更是各个重量级。


    按理来说,作为牵头人和幽灵警察负责人的明日香应该留在审讯室,直至审讯结束。


    明日香原本也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但怪盗基德抱着小景离开时,她的眼睛已经肿得像哭了一整晚,再也受不得任何强光刺激。


    再忍忍吧。明日香心想。


    “让阿笠博士进来。”


    耳边响起小田切敏郎的声音,屋外随即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听得出来,阿笠博士不是很想进屋。


    然而门被推开的瞬间,坐在门边墙体后面的江户川柯南迸射出太阳撞地球般刺眼的光芒。


    明日香被迫眯起眼,痛苦到五官都在变形。


    即使闭上眼,也有大片白光渗过薄薄的眼皮,落在视网膜上。


    门扉合拢,阿笠博士踌躇不安地坐在明日香和小田切敏郎对面,手掌不时在大腿上搓揉。


    小田切敏郎先是沉默,给足压迫感后才慢悠悠开口——这是他们审讯时的常用手段。


    然而小田切敏郎才刚喊出阿笠博士的名字,明日香突然跳下座位——她现在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坐在刑事部审讯室的椅子上,脚根本碰不到地板。


    椅子倒地发出巨响,吸引住屋子里另外两人的视线。


    明日香痛苦地揉了揉眼睛,不等小田切敏郎发问,丢下句“有事”便头也不回地疾走离开房间。


    刚踏出审讯室,一团刺眼的光球急匆匆跑向明日香:“香香姐!阿笠博士他——”


    江户川柯南想替阿笠博士求情,再顺带打探消息。


    然而明日香看着面前长了腿的探照灯,脑子里只有两句话:


    快逃。


    再不逃会瞎。


    明日香抬手摆出禁止通行的手势,示意江户川柯南停下。


    随即转身朝走廊尽头走,从几分钟前怪盗基德曾跳窗飞走的地方一跃而下。


    滚他丫的审讯谈判。


    她明日香活了几个世纪,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


    警视厅楼下。


    萩、松二人蹲在停车场边聊天边抽烟,身后还停着明日香的莱肯和法拉利。


    沉寂的夜会放大一切白日里微不足道的声音。


    推拉式窗户滑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萩、松二人抬头,先是看到怪盗基德爬上窗台,从三楼飞走。


    又看到小景从三楼跳下,稳稳落地,踩着优雅的步子与他们汇合。


    诸伏景光短暂变回人形,婉拒了同期递过来的烟,思考着该给泽田弘树准备什么毕业礼物。


    窗户推拉的声音却在这个时候再次响起,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三楼一跃而下。


    在看清迎面走来的明日香脸上的表情时,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咯噔一下,脑子里的警铃摇得震天响。


    唯独松田阵平铁着头凑了上去:“明日香,你——”


    话音未落,明日香抬手弹了个响指。


    动画般的烟雾效果中,松田阵平变成能被小姑娘抱在怀里揉搓的幼犬,从半空摔落在地,发出吧唧闷响。???


    阵汪诧异抬头,惊恐瞪大的圆眸倒映出明日香因靠近而不断放大的脸。


    肚皮传来柔软的触感,没来得及做任何心理准备,阵汪摊开四肢像条长了爪爪的洗脸巾,被明日香按在脸上来回摩擦。


    短暂却显得无比漫长的五秒,阵汪断线的大脑才重连成功。他挥舞爪子试图挣扎,被修剪过指甲的肉垫擦着明日香的耳朵挠来挠去。


    但就算是人类形态的松田阵平,在力量方面也不是明日香的对手。


    更何况他现在只是一只会被家里三只大狼犬按在地上舔的小不点。


    语言功能被禁用,阵汪气急败坏地嗷嗷叫骂着,拼命挣扎。


    另一边,敏锐地察觉到明日香情绪变化的另外两人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他们沉默地站在原地,目睹了阵汪被明日香蹭成炸毛小狗的全过程。


    还好被吸的不是他们。


    然而下一瞬,明日香突然从阵汪的肚皮里抬头,干净如水的蓝眸蓄满深不见底的欲望,幽幽落向二人。


    视线对撞的一瞬间,一股电流在头皮炸开,鸡皮疙瘩似海浪般蹿向全身。


    两人光速原地消失,主动钻回正义手册里。整套动作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自由」二字写来容易,却珍贵无比,特别是对于当了三年地缚灵和四年卧底的两人而言。


    但有时候,为了某些东西,也不是不能舍弃自由。


    另外两人消失后,明日香露出遗憾的表情,捞起怀里已经被她蹭到垂着四肢开始装死的阵汪,慢悠悠踏上回家的路-


    停靠在路边的白色马自达RX-7被路灯抛上一层冰冷的光泽。


    降谷零坐在驾驶座,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视线却落向右侧手机支架上。


    车子里没开灯,被固定住的手机屏幕散发出微弱的光芒,顺着降谷零的侧颜细细勾勒。


    被反复播放的视频片段里,松田阵平站在记者的包围圈中,怒斥铃木次郎吉为了能上头条,视踩踏风险于不顾。


    短短十几秒的视频,降谷零已经看了不下二十遍。


    反反复复,直至每处细节、每个画面都烙印在他脑中。


    风见裕也打来的电话中断了视频画面,来电弹窗上跳动着「宅急送-风见」这样的字样。


    接通电话,风见裕也的声音传来:“安室先生吗,这边有一个您的包裹。”


    降谷零疲惫地垂下眼眸:“风见,我让你调查的事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顿了顿,心虚地压低声音:“降谷先生,技术部查过了,这段视频是真的。但是……”


    “但是?”


    “您是知道的,雪野部长家的孩子是绝无仅有的电脑天才。如果是他修改了直播画面,我们根本没能力甄别。”


    降谷零皱眉,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泽田弘树今天都干了些什么?”


    泽田弘树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除去明日香的人,公安部也有分配人员对他进行暗中保护。


    电话那头传来翻动书页的声音,应该是风见裕也在翻随身携带的小本子:“早上到中午都在东京大学参与研发,晚上给雪野部长打了个电话,但碍于距离,我们的人没能听清谈话内容。”


    风见裕也骤然沉默,咽了口唾沫:“降谷先生,我想求您一件事。”


    “什么?”


    “请您务必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其他人,我怕雪野部长知道会……”


    风见裕也止住声音没有继续说下去,降谷零却听懂了他的意思:“放心,我不会让那位临时部长知道的。”


    自前任公安部部长下台,明日香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两年半。


    警察厅这两天已经物色好新的公安部部长人选,但只要明日香还没卸任,她就一直是风见裕也的上司。


    风见裕也恭敬发问:“降谷先生,您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甄别视频真假?”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猛猛地攥紧,降谷零眼前浮现三年前和同期们为萩原研二扫墓时的画面。


    那日的风也和现在一样清凉,丝绸般抚过肌肤。


    但……


    松田阵平也是殉职在了这么一个风和日丽的大晴天。


    一个月后,诸伏景光也叩响了通过黄泉路的门扉。


    最后是班长。


    无声咽下嘴边的叹气,冷空气顺着喉咙钻进胃里,莫名冻人。


    降谷零缓缓出声,语调看似平淡,却驮着沉甸甸的重量,像阴雨天潮湿的海绵:“他是我的同期,他……在三年前殉职了。”


    降谷零是感谢明日香的,不仅因为她率领的警备部狠狠教训了炸弹犯,还因为她收留照顾了班长的女朋友。


    降谷零本来打算找机会拜访明日香,但自贝尔摩德、朗姆被逮捕,明日香的人又潜入组织大闹了一场。


    组织干部「波本」的工作量激增,降谷零根本脱不开身。


    再者,花了两年多时间才重新养回长发的琴酒恨明日香恨到巴不得把她撕烂咬碎。


    降谷零不敢也不想在这种时期继续和明日香冒险接触。


    然而另一边,听闻松田阵平殉职的风见裕也缓缓挤出一个问号。


    他见过松田阵平两次。


    虽然不至于失礼到伸手去摸别人有没有心跳和呼吸,但不管从哪个角度判断,松田阵平绝对没死。


    起码他没见过哪个死人能跳起来和明日香养的金毛幼犬打架。


    风见裕也斟酌过用词后,提出一种可能:“也许只是长得像。”


    降谷零思索片刻,再度出声:“贝尔摩德近况如何?”


    “我不是很清楚。贝尔摩德被特殊关押,每周固定有人向雪野部长汇报她的情况,但其他任何人都不得私下打探。”


    降谷零眉头皱得更紧:“关于明日香女儿的事,你知道什么信息?”


    电话那头陷入短暂的沉默,但风见裕也知道时间宝贵,不等降谷零催促,他便主动解释道:“抱歉,包括我在内,整个公安部在此之前都没听说过雪野部长结婚或者有孩子的事。”


    比起松田阵平假死,他更偏向于明日香借了贝尔摩德的易容技术。


    只是不知道明日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又为什么要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弄来个所谓的女儿。


    降谷零敬佩明日香,但他打心眼里反对明日香这次的行动。


    他可以为正义献身,付出再多也无所谓。


    但绝不可以把孩子卷进来。


    降谷零仰头看向车窗外,缓缓前行的云遮住月色和漫天星辰,天空黑得压抑。


    降谷零垂眸,正认真分析明日香行动背后的动机,手机再次震动。


    这次打来的人是琴酒。


    “风见,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是。”


    他切掉风见裕也的电话,接通了琴酒的来电。


    按理来说,琴酒是不屑于和他联络的。但组织内可供使用的高级情报员越来越少,琴酒没得选。


    再者……


    具备强悍情报获取能力的组织干部,有不被琴酒讨厌的吗?


    被琴酒称呼为“令人恶心的神秘主义”的波本;曾忠于朗姆的库拉索;和琴酒针锋相对的宾加……


    不,与其说琴酒讨厌组织的情报员。


    不如说琴酒讨厌一切身份暴露的老鼠,和真正能为组织干实事的人。


    琴酒当然不会傻到去嫉妒组织里的竞争对手——他不屑于嫉妒任何人。


    但就是这么巧,能为组织做事的有实力的人全被他给讨厌了。


    就像被套上了某种不知名的魔咒。


    降谷零不属于这两者中的任何一种,但他从表面上看,恰巧能被归类到「能为组织做出巨大贡献」的类型里。


    降谷零忍不住嗤笑出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为什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琴酒质问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云层远去,月色重新笼罩大地。


    再过几个小时,便会日出东方,天下大白。


    降谷零抬眸看向天际,皎皎月色落进他的眼眶,照得他眼睛闪闪发亮。


    声带颤动,降谷零冷静出声:“我并不是随时有空。琴酒你是知道的,情报员总是很忙。”


    手机那头沉寂片刻,发出一声带着杀意的冷笑:“波本,你最好别是在搞什么小动作。”


    “你还是一样的多疑,琴酒。”


    “哼。”


    降谷零没再继续作答,过度自证不符合「波本」的人设,这只会让他看上去更可疑。


    坦坦荡荡反而能让琴酒稍稍收敛起他一贯的疑心病。


    果不其然,短暂迟疑后,琴酒再次冷哼出声,却没有再纠结降谷零晚接电话的事。


    他用命令的语气冷声道:“去调查清楚那个女人孩子的事。”


    琴酒没有点出对方的名字,但他们都知道他说的是明日香。


    降谷零轻笑几声,状似不经意道:“是你的意思还是那位先生的命令?”


    私仇还是公事?


    琴酒冷声威胁:“不该知道的事不要问,不然我不介意替你在脑袋上开一个洞。”


    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降谷零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嘴边的笑意更浓。


    好极了。


    现在他有恰当且充分的理由重新接触明日香了。


    第193章


    挂断电话, 降谷零重新启动车辆。


    窗两边的景色不断向后飞驰,黄色的灯光接连不断地落在车厢内,将降谷零的脸衬得忽明忽暗。


    两年多前, 朗姆和贝尔摩德锒铛入狱,组织又暂停了软体研发计划, 收敛锋芒。


    这本该是日本警察绝佳的动手时机, 但警界高层斟酌再三后,选择继续潜伏。


    太奇怪了。


    不管是被逮捕的贝尔摩德还是朗姆, 都一口咬定组织BOSS是乌丸莲耶。


    但在日本政府的记录里, 乌丸莲耶已经死了很多年。


    乌丸莲耶去世得早,公安部没能查到相关火化记录。但这么多年过去, 就算没烧成灰, 尸骸也早该被微生物吃干净了。


    现在突然蹦出两个组织核心成员,一口咬定他没死。


    这算什么?


    生化危机或者科学怪人?


    降谷零还记得一年半前, 他好不容易申请到探监申请时的事。


    同样被特殊关押, 贝尔摩德就比朗姆聪明得多, 她靠自身的利用价值和积极配合的态度, 从明日香手里争取到了不少福利。


    降谷零见到贝尔摩德时,她正夹着一支女式香烟, 跷着二郎腿坐在坚硬的折叠椅上吞云吐雾。


    她的皮肤比入狱前粗糙了些,但素颜依旧明艳动人,半点看不出正遭受牢狱之苦的样子。


    贝尔摩德看到踏进房间的降谷零时,震惊地愣在原地, 甚至忘记吐掉嘴里的烟。


    直至降谷零在对面坐下,贝尔摩德才挑眉, 意味深长地笑着吐出一个烟圈:“没想到你也是老鼠。”


    降谷零没有废话,他开门见山道:“乌丸莲耶在哪?”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降谷零冷笑一声, 紫灰色的眸子里荡开夜间行走的野兽般极具攻击性的情绪,牢牢锁定住贝尔摩德。


    降谷零眼周微微皱起,声线变沉:“怎么了贝尔摩德,那位先生不是你的父亲吗,你居然不知道他的藏身所。”


    能查出组织boss和贝尔摩德的关系,完全是降谷零一个人的功劳,他为此付出诸多。


    但他没查到boss的身份,更没想到对方居然是早该入土的乌丸莲耶。


    贝尔摩德优雅地把抽了一半的女式香烟碾熄在有些泛黄的白色烟灰缸里。


    “波本,你没必要用日本警察审讯的那套技巧来对付我。”


    她抱臂,跷着的二郎腿从左腿换成右腿:“我的父亲如果足够爱我和信任我,我就不会因为雪野明日香的阳谋迅速倒戈。”


    “你的意思是乌丸莲耶防备你?”


    贝尔摩德无所谓地用右手撩了下金发:“他防备所有人。不信你去问问,被抓的被称为组织二把手的朗姆知不知道他的位置。”


    朗姆……


    这家伙虽然是二把手,但知道的关键信息少得可怜,还不如贝尔摩德。


    降谷零从回忆里抽出思绪,视线重新落向被固定在车载手机支架上的手机屏幕。


    新闻画面被暂停在松田阵平的脸上,他凶着脸,臂弯里还坐着一个小姑娘。


    一定是易容。


    降谷零体验过贝尔摩德的手艺,出神入化。


    也许是时候重新打一份申请,再见贝尔摩德一次了。


    “咕噜噜。”


    肠胃传来一阵熟悉的声响。


    降谷零蹙眉,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今天因为忙于工作,又没有好好吃饭。


    思量间,车子抵达道路分岔口。


    左边通往降谷零现在暂时居住的公寓,右边则是去往明日香别墅的路。


    降谷零没做犹豫,驱车向左边驶去。


    就算要拜访明日香,也不该是现在,起码也要等到天亮,再做好充足的准备。


    然后降谷零刚驶出没多远,无意间瞥了眼后视镜,便急急踩下刹车。


    另一条岔路上,一个几分钟前才出现在降谷零手机屏幕上的小姑娘正背对他,慢悠悠朝回家的路走去。


    手中还握着个价格偏贵的最新款苹果电话。


    降谷零看了眼被暂停的直播画面,又看了眼后视镜里的小姑娘。


    确认是同一个人后,他的大脑再次被问号填充。


    搞什么啊,他们居然让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大半夜一个人在外面闲逛,都不主动把人送回家的吗?


    一股无名火顺着胸腔直直往上蹿,降谷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骂谁。


    或许都想骂,从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想出这套方案的明日香,到伪装成松田阵平的不知名男警。


    这群混蛋没一个靠谱的。


    降谷零调转车头,不知第几次违反交通规则地从实线上压过去。


    短短几秒,他想了很多。


    明日香未必会告诉他实话,不如借此机会和眼前这个小姑娘好好谈谈。


    孩子都容易被套话。


    他一定要好好问问,这孩子的“父亲”,那位顶着松田阵平脸的男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等降谷零追上小姑娘,她突然拐进一条车子无法通过的羊肠小道,消失在黑暗里。


    “该死!”


    降谷零暗骂一句。


    这孩子怎么能这么缺心眼。一个人走夜路也就算了,居然敢独自拐进照明不足的偏僻小道。


    而且她还一直握着苹果电话在和某人通话。


    无边夜色下,亮起的手机屏幕闪烁着危险的信号。


    东京现在平均一天死两人,杀人放火炸楼就跟呼吸一样简单。


    降谷零不敢想象放任小姑娘独自穿过漆黑的小巷会导致什么后果。


    他急刹在路边,正想喊住钻进黑巷的小姑娘,一道人影出现在她身后。


    正如降谷零想的那样,不管是天时地利,这孩子都是最佳的抢劫对象。


    前提是,这个孩子不是明日香-


    明日香烦躁到了极点。


    眼睛持续钝痛,像有人拿着粗糙的磨砂纸在她的视网膜上来回揉擦。


    已经是用阵汪肚皮擦脸也缓和不了心情的地步。


    于是眼不见心不烦,又或者带着一丝迁怒的成分,她把松田阵平也塞回了正义手册里。


    月色温柔,落在明日香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眼前白茫茫一片,普通的只够照亮路面的灯光刺得她眼睛疼。


    偏偏警察厅首长——站在日本警界权力顶点的人这个时候给她打来电话。


    “雪野,我看了新闻回放。”


    对方舍去拐弯抹角的试探:“你让松田阵平露脸,是打算对外公开幽灵警察的事吗?”


    警察厅和明日香谈过暂时隐瞒幽灵警察的事,但没说隐藏多久。


    明日香语气不太友善:“对,我没耐性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会儿,传来类似小声交谈的声音,然后才是首长的声音:“我现在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


    “我们会帮幽灵警察解决一切善后问题,但也有相应的条件。”


    首长沉下语气:“我们知道幽灵警察大多是殉职的日本警察,他们会二次死亡吗?”


    “我要是死了,或者正义手册被毁,他们大概率会在七天后消失。”


    明日香顿了顿,心想就算没有正义手册,萩原研二这个异类说不定也能再坚挺七年。


    明日香烦躁地阖上眼,快步拐入一条缺少照明的小道。


    她太难受了,肉体上的折磨倒不算重,但好似有一柄重锤不停敲打着她的神经。


    她甚至没能注意到出现在身后的白色马自达。


    手机那头,首长沉吟片刻:“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永生」?”


    话说到这种份上,明日香已经猜到日本警察厅在担心什么。


    日本警察就像一个巨大的蓄水池,每年都有人殉职或退休,也每年都有新人注入。


    但幽灵警察不一样,他们就像一个被堵住出水口的大池子,只进不出,总有一天会水漫金山。


    到时候幽灵警察的人数是人类警察的好几倍,还要什么日本警察做什么。


    明日香反问:“你希望我们怎么做?”


    手机那头的人顿了顿,才缓声道:“幽灵警察变成幽灵状态时候的事,我不做干预。但我要求他们变成拥有实体的人的总时间不可以超过五年。”


    “十年。”


    “雪野,十年实在是——”


    话音未落,一个陌生男人突然从黑暗的角落里快步走出来,用令人不适的打量物品的眼神看向明日香。


    明日香麻木地看向来人,她眉头越挤越深,脸上厌恶和不耐烦的表情浓烈得能挤出墨来。


    名声在外,明日香以为除了被惹毛的黑衣组织,没有人会蠢到想对她下手。


    但看样子,东京不缺笨蛋。


    对方伸手把苹果手机从明日香手里拿走,看了眼来电显示后挂断。


    明日香不会给电话号码备注诸如「警察厅首长」这样的职位,大多都是备注姓名。


    男人蹲在明日香面前,挤出一个自以为温和友善的笑:“你妈妈好像很有钱?”


    明日香面无表情地看向对方:“要钱?你打算抢劫还是绑架?”-


    降谷零胃部伴随着传来一阵绞痛,口腔里的唾液也散发出淡淡的类似于胃酸的味道。


    他压下不适,眯起眼睛努力辨认明日香和男人的情况。


    手机屏幕熄灭后,降谷零看不清东西。


    虽然看得出来男人不怀好意,但警察就是这样,他们不能因为某个人「起了歹念」就制服对方。


    只有当某人「行凶或正在行凶」,他们才能制服对方。


    降谷零绷紧全身,注意力高度集中。


    他随时准备在男人做出不妥举动时冲上去狠狠赏男人一拳。


    男人刚冲明日香说出类似于诱拐的话,抬手试图攥住明日香的胳膊。


    降谷零正要上前教训男人,再把他扭送到警局——降谷零甚至想好了,要是琴酒问起来,他就说这是为了以正面形象和明日香的女儿搞好关系,是获取情报的一环。


    然而不等降谷零动手。


    明日香灵巧地躲开了男人的动作,抬手往他脸上就是一巴掌。


    “啪。”


    这一掌扇得又重又狠,完全不像是一个七岁小女孩的纤细胳膊能扇出来的力道。


    男人的脸被扇朝一边,人也呆呆地愣在原地。


    不仅是男人,降谷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男人缓缓揉住红肿的脸颊,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扇了。


    他转头看向明日香,右手从裤兜里抽出一把折叠刀。


    降谷零拧眉,意识到他必须出手了。


    然而下一瞬,只听砰一声响。


    明日香一把夺过被抢走的手机重重摔在地上。


    缭绕的烟雾中骤然出现四道人影。


    降谷零透过漆黑的夜色和逐渐消散的烟雾,敏锐地捕捉到一些熟悉的熟悉。


    虽然看不清,虽然这些细节在回忆的长河里已经变得有些遥远,但他却被眼前一幕钉在原地。


    短短一瞬间的犹豫,足够突然出现的四人将试图行凶的男人按倒在地。


    萩原研二特有的带着一丝甜腻的声音响起:“真是的,东京治安越来越差了。”


    松田阵平没有说话,他双手插兜,心情不爽地用皮鞋在男人身上轻轻踢了两下。


    伊达航脸上写满愤怒:“居然对小学生下手。”


    诸伏景光眼神锐利,表情却依旧温柔。他蹲下身子,将从上衣口袋里翻出来的手铐铐在男人手腕。


    随后,诸伏景光似是注意到什么。


    他缓缓抬头,对上已经完全呆滞的降谷零的目光。


    “……”


    沉默在五人间无声蔓延。


    早已殉职的四人对视一眼,松田阵平率先咧开嘴露出个恶劣的笑:“哟,零,好久不见啊。”


    降谷零:“……”


    降谷零直勾勾盯着松田阵平看了会,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漫长沉默后,他突然长舒一口气,缓缓闭眼,骨节分明但充满力量感的手指在鼻梁轻轻揉搓。


    “该死,我果然加班太久了。”


    都出现幻觉了。


    打招呼被无视的松田阵平:……?


    你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第194章


    “该死, 我果然加班太久了。”


    降谷零疲惫地闭着眼,太阳穴处青筋微微凸起。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正面承认自己加班太多。


    过去的24小时,降谷零只吃了一根能量棒和两罐咖啡, 胃部隐隐不适。


    强大的情绪冲击像一只大手紧紧攥住蠕动的胃,不适感被放大。


    胃酸涌上喉咙, 降谷零做了个简单的吞咽口水的动作, 难以言喻的味道便开始在口腔翻滚。


    明日香单手扶腰:“糟糕,我太生气, 完全没注意周围, 居然暴露了。”


    话虽如此,她语气却平静得却叫人听不出半分悔意。


    降谷零顿住手上的动作, 缓缓睁开眼。


    聪明绝顶的人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思考方式, 他们无法理解笨蛋的思维逻辑,也很难相信自己不理解的东西。


    不然江户川柯南也不会被笨贼甩得团团转, 偏偏这个笨贼还被少年侦探团的仨熊孩子抓住了。


    降谷零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倒映出几人身影的眸子却不停收缩颤动。


    其他几人自觉地侧过身子, 为诸伏景光让出一条路。


    诸伏景光走到人群最前方,停在离降谷零几步远的地方, 挺立的身影模糊在黑暗中。


    “零,好久不见。”


    诸伏景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像泡在桥下小河里的圆月。


    带着沁人心脾的坚韧力量。


    降谷零瞪大眼睛,借着微弱的月色看向诸伏景光。


    只需要从兜里翻出手机, 再借着电筒光照向对面,降谷零就能看清诸伏景光被夜色隐藏的面容。


    胳膊探向裤兜, 手指都已经伸进去半截,降谷零却突然停住动作。


    也许。


    只是说也许。


    万一这也只是他的一场梦呢?


    三年时间, 他们用不同的方式闯进他的梦境。


    降谷零害怕做梦。


    汹涌的情绪推着他步步前行,万一不小心说漏嘴,在无意识的睡眠中喊出他们的名字,他可能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但不做梦,又有哪里可以再见他们,哪里可以与诸伏景光再度重逢。


    但每一次,哪怕是在梦境里,降谷零也能清晰地认知到:他们已经死了。


    越是清醒,越是痛苦。


    降谷零无法控制梦境的走向,他有时候甚至无法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但每次在梦境中看到他们的脸,他都会反复拷问自己:零,你在期待什么。你明明知道,他们已经死了。


    然后走向他们,一边痛苦,一边沉沦。


    这次也是。


    眼前的画面和梦境如出一辙,他们整齐地站在他面前,就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世界。


    被夜色模糊的脸就像被他藏在硬盘最深处的加了层层密码锁的照片,无法被轻易窥探。


    降谷零半只手插进裤兜,指尖碰到手机后像触电般迅速弹回。


    他要是用手机光照向他们,会不会顷刻间梦醒。


    和明日香断联的几年,无法将思念寄托到小景身上,他们在他梦中出现的频率越发频繁。


    但降谷零清晰记得自己没有睡着。


    难道是吃的东西被人下了药?


    一颗心缓缓下坠,降谷零绷紧神经,不敢放松一丝警惕。


    对面几人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降谷零迟迟没有动静,松田阵平开口道:“零,你在那边做什么,快过来啊。①”


    “!!!”


    降谷零心跳错了一拍。


    又来了。


    这句他们曾在梦里对他说过无数遍的话。


    但这次降谷零没有应答,他板着脸逐一扫过对面几人,沉声开口:“你们——”


    刚吐出两个字,明日香不知何时恢复成大人模样,站到降谷零身后推了他一把。


    猝不及防,降谷零朝前踉跄几步,被面前几人稳稳扶住。


    温热的无限接近活人的触感,降谷零手掌搭在诸伏景光小臂,甚至能隔着衣袖感受到他的脉搏。


    降谷零不止一次梦见他们。


    梦里诸位是如此鲜活,会跑会笑,搂着他开只属于他们的小玩笑。


    但这一切都是依托于他的记忆。


    梦境是不讲逻辑的,不可能事无巨细地补全所有细节。


    降谷零仰头,清晰地看到诸伏景光如宝石般闪闪发亮的眼眸里倒映出他的身影。


    他甚至能透过诸伏景光的眼眸,看清自己脸上滑稽的错愕表情。


    “真是的。”


    明日香状似不耐烦地挽着手臂,眼底却荡开一抹笑意。


    降谷零回眸和明日香撞上视线,他瞪大眼睛,脸上木讷的神情像被诸伏景光介绍给家人认识那天。


    友情和爱情是如此相似,被朋友介绍给他最亲近的家人认识时,心怦怦跳,紧张到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放。


    诸伏景光是他最重要的朋友。


    明日香挑眉,嘴角弯起一抹不羁的笑意:“警察厅那些老家伙,憋了我这么久,这口气终于顺畅了。”


    她笑起来时的模样和松田阵平莫名三分像。


    松田阵平发出一声轻笑:“他们几个加起来都未必有你大。”


    “阵平你想变狗吗?”


    “啊抱歉,我只是想调节下气氛。”


    萩原研二默默扶额:“道歉也太不走心了啊,小阵平。”


    而且哪有用这种话题调节气氛的。


    降谷零转头重新看向诸伏景光,零散的线索串联成线。


    聪明人容易钻牛角尖,但当你把血淋淋的事实甩到他面前时,他不会像个固执己见的老头。


    降谷零盯着诸伏景光的眼眸,被曾经的同期们扶着缓缓站稳身子。


    握住诸伏景光的手不受控制地用力,几秒后才缓缓地、恋恋不舍地松开。


    降谷零伸手逐一触碰他们,茫然地瞪大眼睛,一眨不眨。他像个饱尝人间风霜的可怜人突然被爱意包围,迷茫,不适,无助。


    冰封的雪山涌出一股地下温泉,冰雪开始消融。


    “喂景光,”松田阵平不适应这种煽情的氛围,他主动开口,“你觉得零适合什么狗?”


    狗?


    降谷零茫然地眨眨眼,心底源源不断涌出温暖力量的地方裂开一条缝。


    有什么可怕的真相从脑子里一闪而过,降谷零隐约嗅到一丝不太妙的气息。


    萩原研二速答:“平毛寻回犬吧,比较符合小降谷的人设。”


    松田阵平笑出声:“因为黑吗?”


    伊达航皱眉:“研二,你们怎么可以思考这种危险的事?变成狗,岂不是意味着零也殉职了。”


    萩原研二耸肩:“不啊。我问过明日香,她说自己再活个几百年也不成问题。她活,我们也能活。我们铁定能活到把小降谷送走,注定能见到他变狗。”


    伊达航沉默须臾,发现自己无力反驳后,丝滑地加入话题:“那我投陨石牧羊犬一票。”


    诸伏景光假咳两声,在降谷零呆滞地注视下,为难又腼腆地抿了抿嘴唇:“我倒是觉得,零更适合暹罗猫。”


    降谷零:……?


    降谷零艰难地找回舌头,声音微颤地缓缓出声:“你们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说奇怪的话,猫啊狗啊的,难不成……”


    他及时闭嘴,不敢再说下去。


    明日香笑眯眯地弹了个响指,嘭一声,诸伏景光当着降谷零的面变成小景,落向地面。


    布偶猫竖着垂直落下的画面倒映在降谷零紫灰色的琉璃般透亮的眸子里,放慢,再放慢。


    回忆似潮水汹涌,降谷零瞪圆眼睛,眼底浮现的却是与先前不同的别样情绪。


    明日香笑着歪了歪头:“想起来了吗,你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用逗猫棒逗小景的样子。”


    “啊啊啊啊!!!”


    降谷零惨叫着捂住脸,他弯下腰蜷缩着身子,像只害羞的大虾。


    明日香继续补刀:“小景每次都有明确拒绝你的逗猫棒,但你每次都越挫越勇。”


    “好了你别再说了!!”


    松田阵平幸灾乐祸地把胳膊搭在萩原研二肩膀。


    他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看吧,社死的人不止我一个,爽到了。


    降谷零捂住脑袋一阵乱抓,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开摆的大脑重新恢复高速运转,另一件可怕的真相也随之浮现眼前。


    他惊恐地看向明日香:“你家里养的另外几只……”


    降谷零已经意识到事情真相,但他不肯死心,依旧抱着最后一丝美好的幻想。


    但他在问明日香时,甚至不敢回头看松田阵平他们的脸,怕从他们眼底窥探到直白的独属于损友间的嘲笑。


    但其他几人怎么会不懂降谷零的意思。


    松田阵平咧开嘴笑道:“对,家里的金毛、德牧还有阿拉斯加就是我们。你捏着猫条追在景光后面讨好他的样子,我们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


    降谷零一秒红温,比阿玛尼405号口红还标准的烂番茄色顺着他的脖子爬向脸。


    他捂着脸缓缓蹲下,在曾经的同期面前蜷缩成一团。


    什么面子,什么形象,全都不重要了,他已经在最好的朋友们面前社会性死亡了。


    真好。


    朋友们生物性死亡,他社会性死亡,他们都有美好的明天。


    萩原研二心疼地摇摇头:“小阵平你快别说了,你没看小降谷都快碎了吗。要是让他知道家里除了我们,还有五六个殉职警察的幽灵也目击到了,他会更碎的。”


    一直没吭声的伊达航:……?


    我看你也没放过他。


    萩原研二满脸不在乎,甚至还有心情朝蹲在地上的降谷零努嘴,悄悄给松田阵平打暗号。


    但松田阵平迅速领悟萩原研二的意思,他低头重新看向蹲在地上的降谷零。


    天边的云逐渐散去,暗淡的月色依旧不逐一照亮漆黑的小巷。


    降谷零捂着脸蹲在地上,脸由红转白。


    他的手上零散地分布着不起眼的伤口,常用的拇指、食指爬着薄薄一层茧。


    本该握枪的手竖着捂住眼睛,嘴角不受控制地上下抽动,下巴的肌肉也微微颤动。


    指缝渐渐被液体浸湿,带着咸味和苦味的泪顺着手背向下汇集,大滴大滴掉落在地上,消失在黑暗中。


    逼仄的巷子里回荡着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故作轻松的谈笑声,掩盖住降谷零逐渐沉重急促的带着鼻音的呼吸。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抽动的嘴角却一点点上扬,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真逊啊降谷零。


    降谷零忍不住自嘲地想,都二十九岁了,居然还哭得满脸泪,连鼻涕都差点要哭出来了。


    他用衣袖用力抹了把鼻子,站起身。


    视线被泪帘模糊,他不该哭,视线受阻是卧底大忌,但泪囊已经脱离大脑控制。


    诸伏景光已经重新变回人形,他主动上前几步:“零,抱歉现在才告诉你真相。”


    他的眼里翻涌起自责:“明日香和警察厅达成过约定。除了她率领的警备部,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幽灵警察的事,特别是刑事部和公安部。”


    “说什么傻话,”降谷零用力笑着,眼睛在哭,眼底却翻滚着浓烈到扑出来的笑意,“我高兴都来不及。”


    他转身朝松田阵平肩膀揍了一拳:“松田你这家伙,好久不见。”


    他看向萩原:“还有萩原。”


    又看向伊达航:“以及班长。”


    他挂着眼泪,灿烂地笑了,笑得像他们刚毕业那天那样。


    风吹过,树荫飒飒作响,亦如毕业那天樱花盛开漫天飞舞。


    其余四人也走上前,或搂或搭,旧友重逢般围着降谷零有说有笑。


    零,久等了,我们回来了。


    ……


    然而煽情的剧场没能持续太久,被四人组放倒的犯罪预备役逐渐苏醒,在地上扭动着发出尖叫。


    他刚发出第一个音节,就被明日香眼疾手快地捂住嘴。


    降谷零皱眉,脸上已经看不出半点哭过的痕迹:“他看到了你们现身的一幕,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他?”


    松田阵平无所谓地用小指掏了掏耳朵,似是回忆起不愉悦的事:“放心啦,明日香还可以用那招。”


    “那招?”


    “你看了就知道了。”


    于是降谷零有幸看到男人像小鸡仔般被萩、松二人一左一右架住胳膊,从地上强行架起来。


    明日香上前朝着男人的肚子就是一拳。


    她出拳不重,降谷零却看到男人瞪大眼珠发出一声干呕,随即脑袋一歪,没了意识。


    降谷零:“……”


    虽然知道自家兄弟干不出「只有死人不会泄密」这种离谱的事,但他一时之间竟分不出同期和恶棍的区别。


    萩、松二人松手,失去倚靠,男人软绵绵地躺向水泥地。


    “你们这是……”


    松田阵平把头扭朝一边:“清掉他的记忆而已,不会造成外伤。”


    降谷零还是不太放心:“你确定?”


    他们的职责是打击犯罪,不是打死罪犯。


    松田阵平啧嘴,气恼地瞪降谷零一眼:“我挨过,体验真实有效,行了吧。”


    “……”


    降谷零沉默片刻,似是想起什么。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松田阵平:“如果说萩原研二一直都以另一种方式活着,那是不是意味着你在他殉职后发给他的短信,全都被——”


    “啊啊啊你给我闭嘴!!”


    破防不会结束,只会换人。


    第195章


    虽然不知道「男人的友谊是打出来的」这种鬼话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 但松田阵平和降谷零确实是靠拳头结缘。


    所以此刻,他们相互挑衅一番后,差点再度扭打成一团。


    拳头高高扬起又落下, 恼羞成怒的两个人互相揪着对方的衣领子,攥成拳的指背落在对方脸上, 留下一个很快消散的红印。


    降谷零后退两步, 屈膝摆出一个攻守兼备的姿势。


    挨了一拳的左脸持续传来短暂钝痛,降谷零心里清楚, 松田阵平没有用力, 不然他的脸不可能只受这种程度的伤。


    降谷零承认自己有在刻意纵容,借着夜色的掩护肆意妄为。


    他像个对世界麻木, 试图用痛觉感受自己「还活着」的患上多年心理疾病的患者。


    脸上真实的钝痛感无比清晰地提醒他, 这不是梦。松田阵平就站在他面前,连同其他人一起。


    兴奋。


    和进入战斗状态后肾上腺素激增的情绪不同, 降谷零此刻更是被从天而降的巨大惊喜砸蒙。


    但降谷零十分清醒。


    他早就不是当年22岁的愣头青, 岁月浇不灭他的热血, 却足以将他打磨得圆滑。


    松田阵平活动两圈手腕, 将拳头攥得更紧。


    他笑着发出挑衅言论:“怎么了金发混蛋,三年不见你已经退步到这种程度了吗?”


    虽然行事作风时常被训斥鲁莽, 但松田阵平只是习惯单刀直入地去解决问题。


    他不是注意不到,他只是不一定在意。


    相似的经历,都曾失去至关重要的人。


    想要发疯,朝这个操蛋的世界疯狂挥拳, 但追寻正义的脚步不容停止,他们连喝醉的资格都没有, 平静地发疯。


    二十九岁的人了,松田阵平实在说不出安慰的话, 他也不擅长做这种事。


    倒不如陪降谷零发泄一场,让他真切感受到他们的存在。


    松田阵平嘴上叫嚣着挑衅的话,下手却收了九成的力。


    一双眼弯成月牙,温暖的笑意像冒着热气的温泉,显而易见。


    降谷零笑了笑,不甘示弱地回敬道:“真是大言不惭,也不知道当年是谁被我打断一颗牙。”


    萩原研二抱着胳膊站在墙角,锐评道:“小阵平当年修牙花了好几万。”


    他和另外两人一字排开,站在明日香左手边,谁都没有要上前阻止的意思。


    松田阵平炸毛看向自家幼驯染:“萩你哪边的!?”


    他摆出生气的表情,眼底却不见丁点怒意。


    萩原研二秒答:“明日香那边的。”


    松田阵平噎了两秒,这次是真的想揍人了:“你能不能别随时随地攻略我女朋友。”


    萩原研二摆出困惑的表情:“你在说些什么啊小阵平,我们不都是明日香手底下的人吗,忠于自家boss是什么很稀奇的事吗?”


    松田阵平再度噎住,他收起攻击的架势,双手插兜站在原地:“嘁。”


    他突然意识到,萩原研二能从明日香手里骗到一辆莱肯是有道理的。


    降谷零也重新站好,停下这场短暂的闹剧,将因剧烈运动皱在小臂上的袖子捋平整。


    “虽然还想再和你们多待一会儿,但今天太突然了。”


    他低头在手机上鼓捣两下:“组织那边还等着我把得到的情报整理发过去,不便久留。”


    他收起手机,视线穿越黑暗落向站在几人中间的诸伏景光。


    模糊不清的夜色中,降谷零能明确感受到,诸伏景光也在看他。


    明明看不清诸伏景光的脸,但降谷零就是知道。


    穿过巷子的风连成看不见的细线,穿过诸伏景光的衣领,缓缓流向降谷零,撩动他的发。


    “嗡——”


    手机振动的声音搅碎宁静,屏幕光自下而上照亮降谷零的脸。


    他瞥了眼屏幕,脸色迅速沉下去,疾步向巷子外走去:“我先走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零,多保重。”


    诸伏景光终于出声,他只吐出简短的几个字,却似蛛丝般纤细又坚韧,承载着无限力量。


    “我会一直在。”


    降谷零顿住脚步。


    乌云散开,温柔的月色似落入水杯的墨汁,缓缓荡开在巷子里。


    光在诸伏景光身上晕开温柔的色泽,永远停留在死亡那一刻的年轻五官逐渐清晰。


    降谷零唇瓣翕动,犹豫半天,终于没能忍住荒诞的心里话:“我能把景光变成猫带走吗?”


    明日香速答:“不可以,我就只有他这么一只猫。而且琴酒一直想把小景找出来杀掉,你该不会想带他去组织吧。”


    降谷零露出失望的表情:“行吧。”


    他贪婪地看向诸伏景光,随即转身离开。


    半分钟后,降谷零的爱车——白色马自达从巷口驶过,消失在远方。


    明日香踢了一脚地上已经失去记忆并再度陷入昏迷的男人:“这家伙就丢这吧,现在这种情况,也不方便把他送警。”


    萩原研二蹲下身子,用手在男人脸上戳了两下:“真意外。”


    “明日香你那堪比声呐的耳朵,居然没注意到躲在暗处的陌生男人,也没注意到降谷零和他的车的声音。”


    松田阵平蹙眉看向明日香:“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单纯的心情烦躁而已,”明日香简短概括了柯南和怪盗基德身上金线的事,垂下眼帘,“注意力高度集中在某件事上,自然就忽略了其他事。”


    得知不是身体不适,松田阵平松了一口气,眉头也舒缓开。


    “真稀奇。”


    他站定到明日香面前,低头看向面前只比他矮上半截的女人。


    “你这次居然没有对降谷零心动,明明以前每次看到他都一副恨不得找个机会把他提前弄死的表情。”


    明日香懒懒地斜睨他一眼:“很开心?”


    “也没有很开心,”松田阵平弯了弯嘴角,“一点点开心罢了。”


    明日香定定看向松田阵平,一言不发。


    松田阵平直言不讳道:“每次想起当初我要告白,你一把推开我去找降谷零,我就不爽。”


    他嘴边笑意更浓:“不过现在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我估计你也已经对他丧失了兴趣。”


    不然也不会这么淡定,冷静地目送降谷零远去。


    松田阵平说完,看到明日香茫然地对他眨眨眼,蓝闪蝶般永远闪亮动人的眼睛透露出残忍的天真。


    “告白?什么告白?你活着的时候对我告白过?”


    “……”


    松田阵平僵住脸上的笑,表情微妙地看向明日香。


    萩原研二笑着勾住松田阵平的脖子,不忘补刀:“辛多拉公司发布会起火那次,小阵平原本打算和你告白。”


    明日香懒懒抬眼:“没印象。”


    松田阵平眼角跳了跳,咬着牙齿强挤出一个笑:“对事件没印象,还是对告白没印象?”


    “告白没印象,我当时注意力都在降谷零身上了。”


    “……”


    松田阵平闭了闭眼,一副败给明日香的表情:“算了,反正你现在也已经不想得到他了。”


    明日香勾动手指,手机缓缓浮上半空,散发出白色柔光。


    手机恢复成正义手册的样子,被记录在案的警察的资料快速翻过。


    「松田阵平:SR+」


    「萩原研二:SR+」


    「诸伏景光:SR+」


    「伊达航:SR」


    再算上负责实现愿望收集寿命的长龚佑一行人,被正义手册签下来的员工里,已经有不少人即将升级成SSR。


    明日香:“一开始确实迫不及待想把他弄到手,甚至巴不得他早点死。但现在你们都快升级成SSR了,没必要再死盯着降谷零。”


    最初,降谷零就像是游戏开服时唯一的SSR,谁看了都眼红。


    要不是明日香良心未泯,旁边又有个时时刻刻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盯着她的小景,不然她早对降谷零下手了。


    但现在松田他们已经升级到无限趋近SSR,降谷零的稀有性自然跟着下降。


    明日香握住正义手册,手指一页页翻过警察档案,然后停留在降谷零的记录上:“降谷零的话,他的各项技能都很优秀,但——”


    正义手册会实时记录所有被拍过照的警察的资料,降谷零的资料上,原本只有三行的技能已经多到能占满整页。


    诸伏景光眉心微蹙:“零……”


    他不敢想象降谷零到底吃了多少苦才一步步走到今天。他殉职后,降谷零逼着自己继续奔跑,各项技能近乎是武装到了牙齿。


    但明日香的关注重心不在此,她死死盯着降谷零的等级经验条,半天没有说话。


    正义手册上,降谷零的等级还维持在SSR,没有变化,但漫长的近乎看不到尽头的9999升级经验条已经只剩下一条细细的缝隙。


    “哇哦,”萩原研二探过头来,“小降谷这是要升级成SP了啊。”


    “什么!?”


    松田阵平脸色骤变,也探过头来:“居然真的快要升级了,这家伙……这三年到底是有多拼。”


    伊达航也凑过来,围着正义手册发出赞叹:“ SSR的升级经验条这么长,零居然快完成了,不可思议。”


    松田阵平沉默地盯着正义手册上降谷零的金色的名字,绷紧下颌线。他心情复杂,心疼降谷零的同时又有些气恼。


    正义手册会给不同等级的警察标上不同的标识。他们这群SR的名字在正义手册上都是银色,唯独降谷零的名字是金色,漂亮的类似被打磨过的金砖在阳光下闪耀的颜色。


    烦人,还好他马上就要升级成SSR了。


    但看降谷零的经验进度条,他也快升级成SP了。


    说不定某个明媚的午后,明日香解决完一件爆炸威胁案,随手打开正义手册,就会收到降谷零升级成SP的提示。


    像是为了验证松田阵平的想法,他刚担忧完,书本上的经验进度条突然动了。


    9800/9999


    9850/9999


    ……


    五双眼睛的注视下,降谷零的经验条以缓慢的速度一点点向后挪,并最终停在9990的数值上。只差9点经验值,他就会史无前例地升级成SP。


    然而两分钟过去,降谷零的经验条都没有再动。


    明日香遗憾地垂下眼眸:“真可惜,我还以为能见证第一个SP诞生了。”


    萩原研二拖长尾音感叹了句:“不愧是小降谷,果然厉害,但一定很辛苦吧。”


    伊达航:“不愧是我们那一届的代表,零果然很强。”


    诸伏景光低着头没有说话,他默默盘算起降谷零的作息。他殉职前,降谷零就出现了轻微的失眠的症状。每次失眠,降谷零就会说这“反正也睡不着,不能把时间白白浪费了”的话,从床上爬起来工作。


    诸伏景光殉职后,降谷零的经验值还只有1000,现在却到了可怕的9990。他殉职的这三年,降谷零恐怕已经进化到把睡眠需求给进化掉了。


    诸伏景光越想越心疼,但胸口又憋着一股无名火。有种想把降谷零揪过来暴揍一顿,又舍不得下重手,怕真的把人揍疼了的憋屈感。


    松田阵平死死盯着只剩9的经验进度条,嘴角抽动,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


    他忍不住自我安慰道,没事的松田阵平,经验条满了后说不定还会有类似晋级赛的东西,通过层层考验才能升级。


    “也不知道升级成SP会不会有其他要求。”


    诶?


    松田阵平心中一喜,扭头看向出声的明日香,询问道:“什么意思?”


    明日香解释道:“我以前用过的道具里有过这种先例,把东西升级成最高品质要先凑齐材料。就跟打游戏一样,经验够了不行,还得有升级装备。”


    “这样啊。”


    松田阵平故作平静,拼命压制住笑意,嘴角却开始上下抽搐。


    该死,根本忍不住笑。


    降谷零是活人,只是被正义手册记录在案,没有被签下。正义手册和明日香都无法为降谷零提供任何加成效果。


    所以就算被正义手册卡住升级进度,降谷零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他该强大还是会继续强大。但他要是太快升级成SP,可能会对松田阵平造成毁灭性的精神打击。


    松田阵平巴不得降谷零一直被卡在SSR,永远升不上去——起码在他快升级成SP前,降谷零不能先一步升级成SP。


    明日香拧眉,逐一翻过正义手册的说明页,略显烦恼:“也不知道正义手册会需要什么材料,希望不会太麻烦,而且最好是这个世界就能弄到的。”


    松田阵平把手搭在明日香肩膀,宽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升级成最高品质都需要付出代价。不过你也别想太多,需要什么,我们会帮你一起找的。”


    “但愿吧。”


    明日香合起书,将正义手册重新变回手机,决定终止这个话题:“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不想走了,阵平你背我。”


    “知道了。”


    松田阵平熟练地在明日香面前蹲下。


    然而下一瞬,明日香的手机突然迸发出浅金色的光芒。像初夏的阳光穿透树荫洒向绿荫,金色光芒流水般被赋予了生命力。


    松田阵平咯噔一下,心顿时凉了半截。


    明日香重新打开手机,刚点开警察档案,降谷零的资料便自动跳出来。


    五双眼睛的注视下,降谷零的经验条在9990的位置闪了两下,直接一个大跨步,填满整个经验条。


    降谷零的等级也从SSR水灵灵地变成了SP。


    松田阵平盯着降谷零的被镀了金的名字,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五彩斑斓的会像流动的彩虹一样好看的金色。


    再看明日香,这个女人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SP的形状。


    “天降鸿运,”明日香收起手机,“我们去杀掉SP助兴吧。”


    说罢,她转身就走,然后被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一左一右从身后按住肩膀。


    诸伏景光:“等一下明日香,你刚刚说你要去做什么?”


    松田阵平:“SP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可以:)”


    两个人脸上挂着笑,额头却爬满愤怒的青筋。


    另一边,把精心设计的错误情报发给琴酒,顺利拯救了一名大慈善家性命,又顺手打晕一名纵火犯的降谷零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三分钟内的第八个喷嚏了,该不会真的感冒了吧。嗯…等会儿回去泡杯生姜茶吧。”


    第196章


    翌日清晨, 警视厅。


    佐藤美和子按下自动贩卖机上的红色按钮,弯腰从储物口取出饮料。她仰头喝下一大口,发出畅快的叹息声。


    和她一起考上警校的同期——交通部的宫本由美从后面靠过来, 笑着在她背上拍了一把:“嗨美和子,你今天来晚了哦。”


    佐藤美和子无奈道:“还不是我妈, 昨天又闹着要我去相亲, 烦都烦死了。”


    她杵着下巴:“本来加班就累,好不容易下班回家, 还要应付老母的催婚。提前订好的闹钟根本没能把我喊起来, 睁开眼就已经九点半了。害我错过早会,被目暮警官打电话过来好一顿骂。”


    “催婚啊, ”宫本由美揶揄地用手肘戳佐藤美和子两下, “把高木带回去呗,他不是你正牌男友吗。”


    佐藤美和子脸色泛红, 故作声势地抬高音量:“由美!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哦?”


    宫本由美拖长尾音, 满脸戏谑:“你们前几天不是还差点kiss了吗, 原来不是我想的那种关系啊。”


    佐藤美和子脸更红了:“我们那是在假扮情侣, 为了监视住在大楼里的嫌犯才那么做的!”


    “假扮情侣啊~”


    宫本由美还打算再说些调戏的话,几个手握速溶热咖啡的男警从她们旁边走过。


    “早啊佐藤警官, 早,宫也警官。”


    然后视若无物地从佐藤美和子身边经过,对她们刚刚关于「男朋友」的言论充耳不闻。


    “诶?”


    宫本由美呆呆地目送对方远去,然后回头看向佐藤美和子:“高木当众向你求婚了?”


    “都说了我们还没发展到那种关系!”


    “那他们怎么突然对和你有关的话题失去了兴趣!”


    佐藤美和子在刑事部一直是人气王。长得漂亮, 工作能力强,还是部门里唯一的女性, 暗恋她的人能从刑事部排到负一楼。


    每次出现和佐藤美和子有关的绯闻,这群大男人就会竖起耳朵, 整整齐齐趴在墙角偷听情报。


    刑事部的单身男警们甚至成立过「佐藤美和子联盟」,专门用来破坏佐藤和高木的约会。


    在东京这种天天发生命案的高强度加班环境下,还能挤出宝贵的休息时间阻碍高木追妻,他们对佐藤美和子的执念非同一般。


    换作平常,听到高木和佐藤kiss的事,他们肯定已经暴跳起来,把高木拖去小黑屋了。但现在居然垂头丧气像丢了魂似的,对佐藤美和子的恋情提不起半点兴趣。


    宫本由美锐评道:“除了你和高木结婚,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他们这么垂头丧气。”


    “美和子!”


    “好吧好吧,也可能是他们被开除或者调离警视厅了。”


    “……这个选项还不如让我和高木结婚。”


    宫本由美立刻笑嘻嘻地单手叉腰,另一只手竖起一根手指指向佐藤美和子:“你看,我就说吧,你和高木果然——”


    宫本由美还没说完,被谈论的对象——高木涉出现在两人视野范围。留着帅气短发的男人握着几本笔录,垂头丧气地从过道末端走向另一端的刑事部大办公室。


    他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不停叹息,弯着背脊,不管是气势还是身高都比平时矮了一大截。


    在从两位女警身边经过时,佐藤美和子主动出声:“高木,你又被目暮警官骂了吗?”


    高木涉如梦初醒,失焦的眸子重新亮起光,倒映出佐藤美和子担忧的面容。他眨眨眼,苦笑着反驳:“为什么要说‘又’,我哪有这么逊。”


    “那你怎么了,”佐藤美和子单手叉腰,咽了一口饮料,“其他人也都怪怪的。”


    高木涉恍然大悟:“对哦,佐藤警官你今天迟到了,没参加刚才的集体会议。”


    他紧张地左右打量一圈,摆出神神秘秘的架势把手搭在嘴边:“我跟你说哦,警察厅搭建了一支叫幽灵警察的新队伍,负责人是雪野部长。”


    “幽灵警察?”


    “嗯,听说里面都是殉职的警察的幽灵。”


    佐藤美和子笑着摆摆手:“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怎么可能继续当警察,高木一定是你听错了。”


    “高木没有听错,确实是殉职警察。”


    白鸟十三郎背着手徐徐走来,长年累月的教养让他时刻保持优雅的姿态。但现在,他明亮的双眼泛着疲惫,像连续通宵后只睡了半个小时就被人摇起来加班的悲催社畜。


    他背朝过道地站到佐藤面前:“今天早上,白马总监亲自来会议现场告知我们的,他还给我们放了一段视频。”


    “总监?”


    佐藤美和子瞪大双眼,满脸不敢置信。以她们目前的职位,见部长一面都难,更别提和警视厅总监见面。


    白鸟问:“你没看昨晚警备部追捕怪盗基德的直播?”


    “没看,”佐藤美和子抱着胳膊,“每次都是警备部和搜查二课单方面被怪盗基德戏弄,看了只会生气,所以我从来不看。”


    “难怪,”白鸟刻意压低音量,脸上故作高深的表情像极了故意吊人胃口的说书人:“昨天晚上,日卖电视台的直播镜头拍到了一个你绝对意想不到的人。”


    “我绝对意想不到?”


    佐藤美和子有些好笑:“难道是工藤新一?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这孩子的消息了。”而且他曾经确实挫败过怪盗基德。


    “大胆一点,再猜猜。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已经有一个已经预想好的名字了。”


    佐藤美和子沉默了一瞬,脸上表情逐渐严肃。但她很快又用笑容将心底的不安掩饰过去,打哈哈道:“总不可能是松田阵平吧。”


    白鸟笑得意味深长,没有回答。


    反倒是才加入警视厅一年的高木涉茫然地左右扭头,视线在白鸟和佐藤间来回转:“松田阵平是谁?”


    佐藤解释道:“是一个三年前殉职的警察。”


    宫本由美也双手叉腰,审视地盯着白鸟:“今天不是愚人节,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当年摩天轮爆炸案,宫本由美被安排在半公里外的地方疏散交通。她现在都能回忆起剧烈的爆炸声响起时,心脏收紧的感觉。


    佐藤美和子满脸不悦:“松田阵平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出现在电视直播画面里。”


    白鸟重新摆出漫不经心的笑容:“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我猜应该是警察厅的障眼法,他们肯定在谋划什么不得了的大事。骗得了其他同事,可骗不了我。”


    宫本由美挑眉:“这么自信?不愧是升职最快的职业组警察,和我们这些准职业组就是不一样。”


    职业组警察的考试难度和其他类警察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礼仪让白鸟克制住炫耀的欲望,但身为职业组的骄傲还是让他昂起下巴,眼底闪烁着得意。


    高木涉偷瞄了眼白鸟,小声嘀咕起来:“也不知道刚刚会议上,坐在我旁边崩溃的人是谁。”


    佐藤美和子义正词严道:“总之,我是不会相信的。松——”


    话说到一半,佐藤美和子便像突然断电的收音机,匆匆截断嘴边的话。她脸色骤白,整个人被钉在原地,缓缓抬手指向白鸟身后。


    “松、松、松……”


    佐藤美和子目眦尽裂,先是指向白鸟身后的手指开始上下颤动,然后发展到整个人都在抖。


    “松?”


    白鸟自信回头,和从他身后走过的男人撞上视线。


    松田阵平穿着新定做的材质上乘的黑西装,鼻梁上架着墨镜,淡定地从他们身后走过。在和白鸟等人撞上视线时,出于曾做过七天同事的情谊,他冲几人点点头:“早。”


    然后从白鸟身后径直经过。


    正对他的佐藤、宫本两人目瞪口呆,眼睛恨不得黏在松田阵平背后,直至目送他大步走向刑事部办公室。


    “早。”


    白鸟淡定地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面前已经呆滞的佐藤:“我刚刚说到哪了?哦对,松田阵平这事怎么看都是假的,我——”


    白鸟像只被掐住喉咙的鸡,突然哑声。


    但有人代替他发出了尖叫。


    刑事部大办公室,十分钟前才接受了来自警视厅总监的三观洗礼的刑警们只来得及泡上一杯速溶咖啡,屁股还没坐热,在会议上被作为影像资料播放出来的松田阵平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松田阵平双手插兜,松弛地站在当年他被迫做自我介绍的地方。刺耳的尖叫声中,松田阵平强忍住捂耳朵的冲动,烦躁地把头瞥朝一边。


    殉职后第一次在警备部面前公开露面时,松田阵平就意识到了,男人才是真正喜欢尖叫的物种。


    松田阵平不喜欢社交,他是被白马总监强行抓过来的。


    那个看上去年过半百的老先生非说什么“精英警察全是一群固执己见的笨蛋,只有你亲自露面,他们才能接受事实”,非要松田阵平亲自跑一趟。


    台下的尖叫声还在继续,松田阵平抽动两下眉尾,内心告竭,转身就走。


    离开刑事部时,松田阵平正好撞上佐藤美和子一行人。终于回神的女人愣愣地看着松田阵平,好半天才吐出一个“你”字。


    松田阵平垂下视线,他从佐藤瞪大的眼眸里捕捉到世界观碎裂的声音。她看他的表情,和办公室里其他人看他如出一辙。


    突然就理解了明日香逗弄他们的乐趣。


    手机铃声响起,松田阵平看了眼来电显示,登时垮下脸来。


    他接通电话:“喂。”


    “松田啊,”白马总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我给公安部开完会了,你来一趟,亮个相,让他们开开眼。”


    “知道了。”


    挂断电话,松田阵平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心。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沦为了警视厅新生代稀有大熊猫,被总监拉着来回展览。


    松田阵平懒得思考这么多,他绕开佐藤美和子径直离开,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松田阵平走后,佐藤美和子木讷地坐回工位上,突然理解了刑事部同事之前为什么会一副被吸干精气的状态。世界观被狠狠击碎,连同灵魂一起发生大地震。


    她呆呆地盯着虚无处,大脑放空。


    “佐藤警官,你还好吗?”


    高木涉担忧地走过来,手里还握着一个没拆封过的凝着水珠的三明治:“你一定没吃早餐吧,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


    佐藤接过三明治,麻木地塞进嘴里,嚼了几口,眼睛突然晕开雾气。她看向目前一直温柔的男人:“高木,你说……我是不是能借助幽灵警察的帮助,见到我爸爸?”


    高木一脸茫然:“啊?”


    “我爸爸他……”


    佐藤单手杵着额头,垂落的乌发遮住她晦暗不明的表情:“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发生车祸,死在押送嫌犯的路上。”


    佐藤先生临死前只留下一句类似暗号的遗言,甚至没能再见佐藤母女最后一面。没人能破解父亲留下的暗号,更没人知道当年逃走的嫌犯是谁。


    “亲手逮捕当年的嫌犯,这个心愿一直支撑着我走到今天。”


    佐藤抿紧下唇,没有说出后半句话。她更想问问父亲,会不会为她感到骄傲。


    每次拨通都意味着有重大案件发生的红色座机骤响,所有人脸色一沉,齐刷刷看向单独用来摆放电话的桌子。


    负责接电话的人是目暮,似乎每次发生命案,出动的人都是他。


    戴着渔夫帽的胖警官冲电话那头“嗯嗯”几声,撂断电话,冲着下属声音洪亮道:“毛利老弟打来电话,2町目发生命案,现在带上装备,立刻出发!”


    “是!”


    佐藤美和子率先站起身,她随意地揉了把眼睛,把手上半截三明治胡乱地塞进嘴里,拎起白手套就往外走。


    方才还因为三观被击碎,陷入昏天暗地的抑郁状态的刑警们也先后站起身,大步追上前面两人的步伐。


    这次的报案人是毛利小五郎。


    他们甚至不需要抵达现场,就能猜到谁会出现在那里——江户川柯南。


    但与之不同的是,这次现场多了一个看上去和柯南同岁的小姑娘,雪野香。在听到对方自我介绍是松田阵平之女时,佐藤美和子反倒平静地接受了。


    “柯南,你相不相信我能在五分钟内破解命案?”


    江户川柯南当然不信,但他又不敢直接反驳:“香香姐你别闹了,就算是福尔摩斯在这里,也做不到五分钟解决。”


    从验尸到推理再到搜证,最快也要两个小时。虽然江户川柯南有过一天解决三起命案的丰功伟绩,但他也不敢自吹五分钟破案。


    明日香笑眯眯歪头:“来打赌吧,看看我们谁更胜一筹。我要是赢了,你就对小兰坦白你的身份。”


    江户川柯南无所谓地斜睨明日香一眼,没有回答。他压根不认为明日香能赢,也不想接下这份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益处的挑战。


    “如果你赢了,我可以利用职权给你开后门。不管是命案现场还是黑衣组织的情报,我都能为你提供便利。”


    江户川柯南脸上出现一丝松动,他稍加思考,决定加码:“灰原和阿笠博士被带去警视厅后至今都没出来。”


    “只要你赢,我就去找白马总监谈条件。”


    “一言为定!”


    江户川柯南登时来了精神,趴在地上开始搜寻证据。他不是盲目地地毯式搜索,而是先在脑海中模拟出几种可能性,再根据经验逐一排查。


    高度专注让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发现沙发底下带血的男式婚戒时,一阵电流蹿过大脑,江户川柯南看穿了犯人的密室手法。


    “高木警官!”


    江户川柯南已经将输赢的事暂时抛之脑后,他试图像以往那样拜托高木涉帮忙调查——刑事部部长已经知悉江户川柯南的真实身份,但他只是抓着江户川柯南进行了一系列登记和审讯,并未向外透露他的身份。


    江户川柯南刚从地上站起身,咚一声巨响,高木涉已经把受害人的丈夫按倒在地上。


    “藤原先生,我现在正式以杀人的罪名逮捕你!”


    江户川柯南:……?


    啊?


    他也没眨眼啊,怎么弯腰搜查物证的两分钟间隙,搜查一课就进入收网阶段了。


    查证环节呢?推理环节呢?犯人一哭二跪,抱头痛哭的环节呢?


    要不是右上角没有「一键跳过」的按钮,不然江户川柯南都要怀疑是不是存在某种外界力量,替他强制跳过了推理环节。


    江户川柯南看向明日香。自称能在五分钟内结束命案的部长站在目暮警官旁边,指导他们从男人左腿西装裤的裤管底下翻出带血的证据。


    男人直至被铐上手铐,才满脸不敢置信地回过神来,在地上又吵又闹:“不是!你们怎么回事!怎么连搜证过程都没有就直接把我给铐了!?”


    明日香冷冷看向他:“只要证据确凿,结论正确,你管我流程什么样。”


    明日香甚至严谨地没有使用「推理」这个词汇来形容自己的行为。


    江户川柯南也小跑过来,瞪大眼睛看向明日香:“可是,香香姐你都没有进行现场推理,怎么可能直接把人抓走呢?”


    “对啊!”


    犯人被高木涉从地上揪起来,他双目猩红,双手被反铐在身后:“一言不发就把我抓走,这算什么!?”


    明日香嫌弃地斜瞥了眼江户川柯南:“根据刑事诉讼法规定,讯问犯罪嫌疑人必须在警署及以上等级的场所进行。①”


    “你为什么会觉得,警方必须当着所有嫌疑人的面,用证据把犯罪嫌疑人锤到哑口无言才能把他带走。”


    江户川柯南:“……”


    你说得好有道理!


    但比起规章流程,江户川柯南有更在意的事:“但你是怎么做到的?”


    “想学?”


    江户川柯南抿唇,短暂腼腆了几秒,才重重点头:“嗯,想学。”


    “大学毕业后去考警校,等你死了自然就会了。”


    江户川柯南:……?


    不想教就算了,你听听你在说些什么鬼话。


    第197章


    “好厉害!”


    毛利兰发出惊叹, 微笑着在明日香面前蹲下:“你居然打败了柯南。”


    江户川柯南撇撇嘴,没有说话。


    毛利兰扭头开始安慰起他来:“柯南你也别气馁,你已经很强了。”


    她重新看向明日香, 思索片刻斟酌道:“就算是我爸爸,也未必是这孩子的对手。”


    柯南默默翻了个白眼, 心想你爸爸当然不是对手。


    毛利兰蹲在明日香面前, 单手托腮,紫罗兰色的眼睛里似夏日夜空中飞舞过萤火虫群, 亮起漂亮的光泽。


    她噙着浅浅笑意:“大概只有新一能赢了吧。”


    江户川柯南垂下脑袋:“…………”


    不, 我赢不了。


    换作平时,江户川柯南肯定会昂起脖子满脸骄傲。


    比如和服部平次初见时, 面对关西侦探的挑衅, 毛利兰对他的信任会让他有种被坚定选择的暗爽。


    虽然他也坚信自己不会输给服部平次。


    但他是真的搞不过明日香啊!!


    她从开始调查到破案,拢共就用了五分钟!!


    要不是明日香一直和江户川柯南待在一起, 不然他都要怀疑这桩案子是明日香亲自动的手了!!


    和江户川柯南波澜起伏的心情不同, 目暮警官等人要淡定得多。


    他们已经习惯了。


    最近一年, 命案现场总是会莫名其妙蹦出一些自称侦探的家伙, 指挥他们查这查那,辅助他们光速下班。


    甚至就连一些平时看上去脑子不太灵光的家伙, 偶尔也会歪着脑袋,模仿毛利小五郎的姿势坐在各种奇奇怪怪的地方开始推理破案。


    目暮警官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每次复盘,大脑就像起了一层雾, 无论如何都无法回忆其中细节。


    尝试过几次,他决定放弃。


    就像有股神秘力量在阻碍目暮等人思考, 他们光速躺平,甚至不认为自己对疑点视而不见的行为存在不妥。


    目暮警官脸上满是赞赏之色, 笑开了花:“不愧是雪野部长的孩子,果然聪明。”


    佐藤美和子单手叉腰,盯着明日香的脸若有所思:“松田的办案能力也特别强。搭档七天,他一个人就解决了我半个月才能解决的工作量。”


    “这孩子完美地继承了她爸妈的基因。”


    白鸟捏着下巴:“这孩子要是当警察,说不定能成为第一个警察厅首长,未来可期。”


    江户川柯南听着警官们滔滔不绝的夸赞,扭头看向面前和他差不多高的小女孩身上。


    明日香穿着碎花裙,披着乌黑的长发,笑得无害。


    她乖巧地仰头看向佐藤他们,脸上骄傲的表情仿佛在说:对,我妈妈就是这么牛。


    特别是在听到「警察厅首长」这个词时,明日香的眼睛噌地亮了起来。


    “你也觉得我适合当警察厅首长吗?”


    江户川柯南:……


    你野心好大。


    但白鸟竟然情真意切地揉了揉明日香的脑袋:“嗯,如果是你,一定能成功。”


    对白鸟而言,明日香的话充其量是童言无忌。未来如何,完全是个未知数。


    但他现在多鼓励一番,说不定真能培养出一个优秀的警察。


    就像他幼年时被偶然相遇的女孩鼓舞,从此走上追寻正义的道路。


    白鸟的目光越发温柔,带着某种神圣的坚定:“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明日香用力点头,开心到背景肉眼可见地开出小花花:“嗯!”


    江户川柯南:…………


    够了,再夸下去,她怕是明天就要去逼宫篡位了。


    江户川柯南突然有点胃痛,他忍不住想,多活了十年的人就是不一样。


    被人夸成这样还能面不改色,换他早就扭捏着羞红了脸,然后被看出端倪。


    “雪野部长居然这么厉害。”高木挠着后脑勺,不太能插入话题。


    白鸟淡淡睨他一眼:“高木,入职再晚也应该知道雪野部长的事吧。”


    佐藤点点头表示赞同:“她可是警视厅的风云人物,几年前频频接受电视台采访,被称赞为日本警察的脸面。”


    高木涉尴尬笑笑:“那段时间我忙着备考,没怎么关注新闻。”


    他其实更想问,你们半个小时前不还因为松田阵平的事原地崩溃,表演了一波「灵魂从嘴里飘出来」吗,为什么这么快就平淡地接受了事实。


    适应能力这么强,那为什么不能接受他和佐藤美和子交往的事呢。


    白鸟:“说起来,雪野部长和工藤新一是邻居。”


    高木羡慕道:“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啊,周围都是推理界的大拿。”


    白鸟继续道:“工藤新一能拥有如今的推理能力,说不定有明日香一份功劳。”


    毕竟工藤新一的父亲,那位世界知名的推理小说家常年定居美国。


    工藤新一自从十四岁起,更多是受明日香照拂。


    听到这话,江户川柯南不高兴了。


    他大喊出声:“才不是呢!!”


    “我是——”他一顿,迅速改口,“新一哥哥是靠自己悟出来的,是靠自身的推理天赋和不断学习的能力!”


    他倒是想拜明日香为师,但人家根本不稀罕他这个徒弟。


    不仅不收,还对他开过分的地狱玩笑。


    超恶劣。


    再者,他能走到今天,靠的是自己的天赋,和不断学习、思考的习惯。


    和明日香才没有关系呢。


    “嗯?”


    毛利兰原本在和父亲说话,捕捉到关键词,她中断谈话走过来:“柯南,你怎么知道新一的事?”


    江户川柯南肉眼可见地僵住背脊:“新一哥哥电话里和我说的。”


    毛利兰半蹲在江户川柯南面前,她和孩子说话时会弯下腰,尽量和孩子平视:“新一又给你打电话了?”


    “嗯!”


    “唔——”


    毛利兰发出类似撒娇的抱怨声,然后小声嘟囔:“新一真是的,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她失落中带着一丝谴责,腮帮微鼓看向江户川柯南:“柯南也是,明明答应过我,新一再给你打电话,你会第一时间告诉我。”


    “啊哈哈哈,”江户川柯南干笑几声,挠着后脑勺开始装傻,“我忘记了。”


    “那你下次要记得告诉我哦。”


    毛利兰温柔地站起身,突然握拳摆出一个进攻的姿势:“新一这个大笨蛋,上次通话时明明说好会经常给我打电话,结果又莫名其妙失踪一个月。”


    “下次见面,我一定会——哈!呵!”


    毛利兰朝空中挥了两拳,带起猎猎风声。


    毛利兰未必会揍工藤新一,但负面情绪也真真切切堆积在了心底。


    谁还能忍住不说几句气话呢,她只是偶尔会通过这种方式发泄情绪罢了。


    但在江户川柯南看来,这跟死亡威胁没什么两样,特别是在他被毛利兰抱着一起泡澡后。


    江户川柯南骤然回忆起被琴酒喂药变小的明媚清晨,毛利兰当着他的面,仅一拳就把凝固的水泥锤出个蛛网般的破洞的画面。


    他打了个寒战,脸色煞白。


    “嗯?”


    毛利兰心细地注意到江户川柯南的变化,她担忧地撩起自己和柯南的刘海,额头贴额头:“奇怪,没有发烧啊。”


    她担忧地看向柯南:“柯南,你哪里不舒服吗?”


    江户川柯南惶恐地后退两步,拼命摆手,笑着装傻:“没有没有,我很好,小兰姐不用担心。……啊,毛利大叔找你。”


    毛利兰回头看向身后,又看向柯南:“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哦。”


    “知道了小兰姐,你快去吧,不然毛利大叔该急了。”


    “真是的,真受不了爸爸。”


    目送毛利兰走远,江户川柯南长舒一口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然而在对上明日香的眼睛时,江户川柯南再次露出绝望的表情。


    他痛苦捂脸:“香香姐,我申请换个条件。”


    “为什么?”


    “会死的。要是被小兰知道我就是新一,她绝对不会放过我。”


    “那我反而更期待了。”


    “香香姐!”


    江户川柯南有些激动,在注意到周围其他警察被声音吸引而看过来的视线时,柯南再次摆出装傻的标志性笑容,把明日香拉去一边。


    他双手合十,垂着脑袋,就差给明日香当场跪下磕三个响头:“求你了,换一个吧。”


    江户川柯南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他甚至酝酿好情绪,随时准备皱着脸冲她撒娇。


    反正他现在才小学一年级,撒个娇怎么了,面子能有命重要吗。


    他之前不也经常装傻卖萌,打着「憋不住了想借厕所」「东西落屋子里」的借口钻进可疑人员家吗,不差这一回。


    “行啊。”


    江户川柯南故意眨巴眼睛,摆出惨兮兮的姿势:“香香姐,求求你嘛,我……啊?”


    明日香平静地看向江户川柯南:“我说,没问题。”


    她说话的语调没有太多起伏,但江户川柯南就是她短短五个字里听出嫌弃的韵味。


    被当笨蛋了。


    但是无所谓,明日香答应他更换条件了。


    然而下一秒,明日香平稳中带着一丝兴奋的声音响起:“新任务很简单,毕业以后去考警校。”


    江户川柯南:……?


    “为什么?”


    “因为我很期待你以警察的身份死去。”


    江户川柯南:???


    “够了,这个地狱笑话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没有开玩笑,我很认真的。”


    “哈?”江户川柯南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我才不信。”


    明日香笑着耸肩:“我每次把真相不作隐瞒地告诉你,你都不相信。”


    江户川柯南显然依旧没有信,他百无聊赖地摆弄起蝴蝶结变声器:“我拒绝。我要做享誉世界的大侦探,才不要去警视厅给你打工。”


    明日香没有半分停留,干净利落转身就走:“小兰姐姐,我有事跟你说。”


    远处的毛利兰茫然回头:“嗯?”


    江户川柯南原地弹射起步,串天猴般窜出去。


    途中他还绊了下,跌跌撞撞地扑过去:“等一下啊啊啊!”


    江户川柯南像个英文字母里的「L」,以腰为转折点,上半身抱住明日香的腿,下半身瘫在地上。


    江户川柯南对天发誓,他从来没有蹿得这么快过。


    他以一种滑稽的姿势死死抱住明日香:“不就是考警校吗,我答应就是了!”


    江户川柯南心想,我现在高二,成为职业组警校必须满足「名牌大学毕业」的基本条件,他还可以拖至少五年。


    而且要是运气好,被保研了,他就可以再拖几年。


    再不济,他还有远在美国定居的爸爸。


    大不了让老爸安排他带着小兰出国留学。


    他就不信了,小小警校,难道还能难倒他。


    另一边,明日香笑着冲走过来的毛利兰歪了歪脑袋,摆出天真烂漫的表情:“柯南说你下个月要参加空手道全国大赛,我可以去加油吗?”


    毛利兰不疑有他:“当然可以,只要你不嫌弃。”


    “才不会嫌弃呢,我最喜欢强大又柔软的女性了。”


    “诶?”


    不符合明日香年龄段的话让毛利兰露出茫然的表情。


    明日香笑得人畜无害:“我有悄悄话想和柯南说,小兰姐姐不可以偷听哦。”


    “秘密?”


    毛利兰愣了一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揉了揉明日香的脑袋,转身离开。


    目送毛利兰离开,明日香揪起半截身子趴在地上的少年,带着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窗帘刚被掀开一条缝,聚集在楼下、被警察拦在一户建大门外的记者们便纷纷仰起相机,咔咔一顿猛拍。


    江户川柯南叹息一声,惋惜道:“可惜了,受害人明明是个才华横溢的言情漫画家,却折在这里。”


    明日香:“要是再给她三五年时间,一定会成为炙手可热的日本顶流漫画家。”


    “嗯。”


    明日香看向柯南:“我改变主意了,我要你接受日卖电视台的采访,然后冲着镜头说你最崇拜明日香了,希望未来能成为明日香那样的警察。”


    “…………?”


    江户川柯南不敢置信地看向明日香。


    撞了邪了,这女人会读心吗。为什么他才刚谋划好策略,她就拎起斧头干净利落地劈断了他的退路。


    明日香弯起嘴角,露出一个会让被她签约的幽灵警察们齐刷刷后退五步的温柔笑意:“怎么了,不愿意吗?”


    江户川柯南顶着压力咽了口唾沫:“……你这和逼我考警校有什么区别?”


    “区别是如果你敢在大学毕业后光速移民,待在国外不回来,就会有无数日本人在网上骂你。”


    “……”


    “或者我去找小兰?”


    “…………”-


    一天后。


    毛利侦探事务所。


    毛利小五郎把腿交叠着放在桌子上,邋里邋遢地边喝啤酒边用遥控器换台。


    在换到全日本收视率最高的日卖电视台时,毛利小五郎摇了摇手里轻飘飘的易拉罐:“空了?”


    他把易拉罐凑到眼前,顺着水滴形的开口往里面看,随即朝楼上喊道:“小兰!再帮我拿两罐啤酒下来!”


    楼上传来毛利兰责备的声音:“真是的爸爸,就因为你总是这样,妈妈才会离家出走的!”


    “嘁,别提那个扫兴的女人。”


    “每次都喝这么多,万一等会有人上门委托怎么办?”


    “哎呀有什么关系,再喝两罐也不会醉。”


    毛利兰没再回话。


    毛利小五郎又喊了几声,无奈地把腿从桌子上放下,爬起身准备亲自上楼拿冰啤酒。


    电视画面里,日卖电视台正巧在播放一档新闻采访节目。江户川柯南被黑漆漆的挂着自家logo的话筒包围。


    他强行挤出一个笑:“我最崇拜雪野部长了,希望未来能成为雪野部长那样的优秀侦探。”


    话音刚落,镜头里的少年似感受到杀意,骤然打了个寒战,笑容僵硬。


    嘴角细微地抽动几下,他重新挂起笑,高高举起双手装出欢呼的样子:“我将来一定要考取警校,成为比雪野部长还厉害的警察!”


    夸赞声,感慨声,镜头里一片欣欣向荣。


    镜头外,江户川柯南咸鱼瘫地趴在沙发上,脸埋进抱枕里。


    他伸手在茶几的抽屉里摸索,掏出备用的万能遥控器,在主持人的溢美之辞中嘟一声关掉电视。


    二楼侦探事务所陷入寂静,耳边只有墙上时针走动的声音,和从头顶传来的毛利父女斗嘴的声音。


    江户川柯南趴在沙发里,思维逐渐放空放远,直至空白。


    某段声音却渐渐清晰,在耳边循环播放。甚至实体化成字幕,在他眼前不停滚动。


    我一定要成为明日香那样的警察。


    成为明日香那样的警察。


    成为警察。


    ……


    TAT可我不想当警察。


    我要当大侦探。


    好委屈,要掉小珍珠了。


    第198章


    一朵雪花缓慢飘落, 融化在黑色保时捷车顶。


    琴酒坐在副驾驶,划亮一根火柴,低头点燃雪茄。


    长发垂落, 胜似白雪,猩红色火点在黑暗中跳动。


    短短两天, 气温从二十度的春末骤降至初冬。街上来往的行人打着伞, 偶尔从鼻息间吹出一口白气。


    没人意识到诡异的日期变动,也无人在意无规律的天气变化。


    琴酒吐出一口烟, 浓郁的类似皮革和被切碎的青草的气味弥漫在车厢。


    幸好伏特加本身就是有烟瘾的人, 能够容忍雪茄味的存在。但就算他闻不得雪茄味也必须忍,没人敢忤逆琴酒。


    琴酒也从不在意其他人的感受。


    伏特加:“大哥。”


    他戴着夸张的能遮住上半张脸的黑色墨镜, 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不安的情绪却顺着下垂的嘴角清晰传递向琴酒。


    他问出这些天一直担心的问题:“波本可信吗?”


    琴酒没有回答。


    他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吐出一口烟。


    波本可不可信, 又能怎么样。他们人手严重不足, 能办实事的人根本就没有几个。


    把波本毙了, 他亲自出动?


    波本是唯一一张适合被组织安插到明日香身边做卧底的牌。


    除非有证据, 不然琴酒不会随意动他。


    琴酒又吐出一口烟:“任务通知给库拉索了吗?”


    “嗯,她应该已经在着手准备潜入公安部了。”


    “哼, ”琴酒扯动嘴角,笑得有些残忍,“老鼠这种令人作呕的生物,只要不杀干净, 就会不断繁衍。”


    伏特加滚了滚喉结,不敢反驳。


    理是这么个理, 但一般情况下,「不断繁衍的老鼠」都是用来比喻黑暗里蔓延的恶势力, 谁会用来比喻警方卧底。


    每次听大哥发言,伏特加都会衍生出一种自己才是正派的错觉。


    琴酒抬了抬眼睑,碧绿色的眼眸泛着金属般的冷意:“这次一定要把该死的老鼠全部揪出来,一个不留。”


    伏特加眨了眨眼,不是很懂。库拉索潜入公安部,为什么就能把组织卧底全部揪出来。


    上次逃掉的卧底,留着一头长发的黑麦威士忌,他不就是从美国FBI远道而来,潜伏进来的吗。


    难道说外国警察在执行异国卧底任务时也会主动找日本警方报备?


    伏特加不敢反驳。


    「动脑子」不属于伏特加的工作范畴,他需要做的事只有三件。


    开车,帮大哥跑腿,和给大哥捧场。


    于是伏特加上道地点点头,开始畅享卧底被铲除后的美好生活。


    琴酒不咸不淡地睨伏特加一眼,将烟灰抖落在水晶雕刻的多边形烟灰缸里。


    “雪野明日香的事,调查清楚了吗?”


    伏特加脸色微变,局促起来。


    看他那副反应,琴酒就猜到,这个结实但没长脑子的家伙根本没查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这个结果勉强算意料之内,但琴酒擅长从零散的碎片信息中提取关键信息。


    伏特加喉咙发紧,忐忑道:“雪野明日香已经七八天没现身了,据说在执行公安部的什么秘密任务。”


    据说,可能,大概。


    这种含糊不清的词汇要是从情报员波本的嘴里说出来,琴酒大概会想直接掏枪崩了他。


    但说出这种话的人现在是伏特加,琴酒对他的唯一要求就是听话好使。


    对琴酒而言,「忠诚」是远比「聪明」更重要的品质。


    琴酒不耐烦地瞪着伏特加,期待他能多说点东西出来。


    结果后者只是缩了缩脖子,挤不出半个字。


    琴酒瞪着伏特加,从咬着烟的牙关处里挤出一句中肯的评价:“没用的东西。”


    伏特加尴尬地抿了抿唇:“大哥,不然我们绑了那个叫小香的孩子。”


    他咧嘴笑了笑,仿佛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只要孩子在我们手上,就不怕雪野明日香不出现。”


    琴酒冷眼看向伏特加。


    “大哥,前两年你不是打算对泽田弘树出手,但苦于没有合适的时机吗。”


    伏特加脸上流露出一抹残忍:“现在机会来了。”


    早些年,琴酒考虑过对泽田弘树出手。


    但这位今年刚满十二的天才少年是位受世界瞩目的超级天才,走哪都有至少四五个公安跟着。


    这还是明面上的,谁知道暗地里会不会更多。


    掳走泽田弘树的风险太大,没必要冒这个险。


    至于杀了泽田弘树……


    日本境内的非法组织越来越多,命案、爆炸案也如雨后春笋般遍地开花。只要公安部对他们的调查没进入到收网阶段,他们的优先级在所有犯罪集团和案子里未必是最高的。


    杀了泽田弘树只会让警察厅震怒,将全部精力倾注到他们身上。


    琴酒没疯,他不会傻到跑去主动了结泽田弘树性命,


    但小香不一样。


    她是从明日香身上掉下来的血肉,是十月怀胎的结晶。


    绑走她会让警视厅愤怒,但又不至于承受滔天怒火。


    「大局观」。


    自诩正义的人惯用的借口。


    日本警察已经被侦探和怪盗耍得团团转,民间口碑全靠几个拔尖的警察顶着。


    要是连警视厅警备部部长的孩子都无法在黑暗中存活下去,民众要如何相信警察的力量。


    虽然事情未必会演变成上面这种局面,但确实存在这种风险。


    ——为保全日本警方的名誉和公信力,所有人不得对外提及本次绑架案。


    ——雪野明日香,我们会全力救助你的孩子,但也请你配合。


    琴酒不知道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有多大,但总归比绑架泽田弘要来得划算。


    “蠢货。”


    琴酒收回视线,冷冷地看向远处从楼宇间探出半截的警视厅大楼。


    “雪野明日香的孩子已经七岁了,在此之前,你有听到过半点风声吗?”


    伏特加一愣,仔细回忆一番后摇头:“没有。”


    “那你有没有想过,雪野藏了孩子七年,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把她放出来?”


    伏特加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半天才想通其中关键:“大哥,这孩子是个陷阱?”


    琴酒嘴边笑意渐浓:“想要雪野明日香命的人很多,你能想到的事,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


    他像只看破猎物求生把戏的野兽,居高临下地俯视日本警察,近距离欣赏猎物自以为掌控全局的沾沾自喜的样子。


    伏特加不解:“雪野为什么要这么做?”


    “能让雪野以自己的女儿为饵,想必发生了足以掀起巨浪的事。”


    琴酒眯了眯眼:“告诉波本,我要在两周内看到有用的情报。”


    “没问题,大哥。”


    伏特加很有眼力见地端起烟灰缸,接住琴酒抖落的烟灰。


    “但是大哥,雪莉的事要怎么办?”-


    雪野明日香家大宅门口。


    雪莉,或者说灰原哀,她套着皱巴巴的被请去警视厅时穿的裙子,局促地站在别墅大门口。


    被关押审讯的三天让她微卷的栗色短发乱糟糟地挤在头顶,让她看上去像个不爱干净的脏小孩。


    垂落在腿边的手下意识攥紧裙子,灰原哀不安地看向身后。那里停着一辆送她过来的白色私家车。


    车子前排坐着两个送灰原哀过来的公安警察,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灰原,视线不曾从她身上离开半步。


    他们做的唯一贴心事就是不出声催促。


    隔着铁栅栏,灰原哀仰头看向院子深处高达三层的现代风欧式别墅。


    和阿笠博士家经常被各种实验搞得乱七八糟的后院不同,雪野家的院子被人精心打理过。


    干净的白墙上爬着几簇血一般美丽的红色蔷薇,被修剪整齐的草坪凝着露珠。


    灰原哀抬手,即将触摸到金属大门时匆匆停住。


    她从胸口取下侦探臂章:“工藤,真的没问题吗?”


    胸口的侦探臂章传来江户川柯南的声音:“放心吧,香香姐不会伤害你的。”


    灰原哀还有些犹豫:“可是……”


    “灰原,”柯南叹了一口气,“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要么你接受香香姐的监管,要么你被日本公安严格监控。”


    “你不是想拥有普通人的生活吗,如果让日本公安接手,他们不会准许你随意出门的,更别提和步美一起上学。”


    灰原哀眸子颤了颤:“像我这样的人,真的还有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的权力吗?”


    她低头看向干净但似乎黏着看不见的血的手:“像我这种被人类厌恶的丑陋的鲨鱼……”


    侦探臂章里再次传来江户川柯南的声音:“灰原。”


    他知道灰原哀怕明日香,她总说明日香身上有组织成员特有的气息。


    但他被其他事绊住了脚,暂时走不开。


    江户川柯南道:“审判你是法律的事,在此之前你先好好活着。”


    江户川柯南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但侦探臂章那头传来毛利小五郎大呼小叫的声音。


    江户川柯南叹息一声:“灰原你也别想太多,不会有事的。”


    说罢便兀自结束通话,再无回应。


    “工藤!工藤!!”


    灰原哀紧紧握住手里的侦探臂章,似乎手中抓住的不是冰冷的金属制造物,而是茫茫大海中仅有的一根稻草。


    可能是被审讯的三天,灰原哀太过紧张都没怎么进食,出现了低血糖的症状。


    又或者她过度不安。


    灰原哀仰头看向面前精致的像头食人巨兽的别墅,突然一阵眩晕。


    “你来了?”


    温润的男音响起,但声源是从铁栅栏里面——或者是别墅区域范围传来。


    意识到这一点,灰原哀攥紧侦探臂章,被棱角在柔软的指腹处硌出深浅不一的印子。


    她惶恐地看向铁栅栏。


    目之所及处,什么都没有。


    ……?


    恐惧的情绪像卡在枪管里的子弹,推不出去,却随时可能炸膛。


    灰原哀直勾勾盯着正前方的空旷,眼睛逐渐湿润。


    她感受到了。


    组织特有的死亡的气味。


    像淋了三天大暴雨的路边排水渠的味道,潮湿阴暗,萦绕着死亡的气息。


    让人忍不住联想到曾经死过老鼠的街口。死鼠腐烂的尸体已经被清理掉,但似有若无的恶臭会永远萦绕在它曾经停留过的地方。


    这是只有灰原哀才能闻到的味道,是其他人无法与之共情的痛苦。


    “你就是叛逃的组织成员雪莉吧,我曾见过你一次。”


    温润的嗓音再次响起。


    伴随着飒飒飒类似走动的声音,对方逐渐靠近。组织成员特有的压抑的死亡气息也似暴雨天的乌云般一点点压过来。


    见过我?


    这屋子里果然潜伏着组织的人,说不定明日香就是组织派过来的卧底,是实力不输琴酒的干部。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灰原哀僵在原地,声音微颤:“工、工藤……”


    心怦怦狂跳,似乎下一秒就要蹦出嗓子眼。


    四肢开始降温,握住侦探臂章的手指一点点失去感知能力。


    阿笠博士失联,家人全部遇害。不可以靠近其他人,会给他们带去不幸。


    只有工藤……


    只有他能给予她帮助。


    飒飒。


    走路的声音还在靠近。


    “身体不舒服吗,你的脸色很白。”


    声音在灰原哀面前停下,但她依旧没有在视野范围内找到任何能说人话的活体。


    饥饿、低血糖、高度紧张、恐惧和绝望……


    灰原哀身上叠满了各种对身体健康不利的因素。


    她抿紧下唇,呆呆地站在原地,开始脑补「雪莉的108种被暗杀方式」。


    她甚至忘了自己身后两米处就停着一辆警车。真遇到危险,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冲下车将她护在身下。


    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原来如此,太害怕了大脑没办法冷静思考,所以没注意到我。”


    下一秒,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铁栅栏里面的草坪里长了出来。


    诸伏景光微笑着看向面前只到他腰的前组织成员:“你好,我是苏格兰,本名——”


    诸伏景光还没来得及做完自我介绍,紧张到脸色苍白的小姑娘突然瞪着一双失去焦距的豆豆眼,吐着灵魂,直挺挺往后倒了下去。


    “咚!!”


    身体倒地的声音。


    诸伏景光:?


    笑容定格在脸上,他甚至还维持着伸出手准备握手的姿势。


    诶?奇怪,我从猫变成人类后,明明是以正常的速度从草坪上站起来,不是鲤鱼打挺式的猛蹿起身。


    为什么会吓晕倒呢?


    然而对灰原哀而言,没有什么事能比地里突然长出来个组织成员更吓人了。


    ……


    不。


    也许还真有。


    比如地里突然长出个琴酒。


    第199章


    意识回笼, 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清晰。


    是男人交谈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个。


    男人?


    灰原哀骇然清醒。


    手指肌肉下意识抽动两下, 眼皮轻微抽搐,她拼命控制着不让自己表露出苏醒的迹象。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这孩子就是寄宿在阿笠博士家的化学天才?”


    第二个人的声音:“居然能把人变成小孩, 世界真是越来越魔幻了。”


    “你看看家里那几只满地乱跑的幽灵警察犬, 再来说魔幻的事。”


    “嗯……”


    灰原哀竖着耳朵仔细辨别周围的声音,男人的谈话声, 动物跑动时肉垫踩在瓷砖上的哒哒声。


    “你别说, boss真是个可怕的人,居然能轻易跨越生死和时间洪流。”


    Boss?


    时间洪流?生死?


    灰原哀心头一跳, 越发肯定对方的身份。


    不会错, 果然是组织的人。


    怎么办,她的身份暴露了。按照组织的作风, 他们一定会把阿笠博士抓回去, 用他的性命威胁她继续工作。


    其他人没有利用价值, 可能都会被杀掉。


    灰原哀心口抽了下, 眼眶微微湿润。


    她不敢想象其他人会因此遭遇怎样的追杀和虐待。


    灰原哀忍不住想,不然主动服软, 用积极配合的态度求组织放他们一马。


    但她马上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以组织的行事风格,意识到博士等人的重要性后,确实会饶他们一命,但也会变本加厉地控制折磨他们。


    灰原哀甚至都能想象琴酒命令伏特加把博士的手指一根一根切下来, 以此威胁她赶紧研发的画面。


    不,不行, 果然还是要逃。


    可是该怎么逃呢?


    灰原哀正思量着,远处传来女人温柔的声音:“晚饭做好了。”


    随即, 灰原哀眼前豁然发亮,围着她的遮住来自头顶光线的人全部离开了。


    碗碟放在桌上发出瓷器碰撞的脆响,离灰原哀很远,至少有十米。


    然后是椅子拖动的声音。粗略判断,大概有六七个人。


    灰原哀心想,她可以趁他们吃饭的空档,悄悄溜走。


    就是不知道房屋结构是怎样的,方不方便她悄无声息地逃走。


    刚才的女人问:“那个小姑娘不吃吗?”


    随即是一串轻盈的脚步声,走到灰原哀面前停下。


    远处传来男人的声音:“她啊,还没醒。”


    “诸伏专门给她做了一份特殊关照的大餐。娜塔莉你也辛苦一天了,不用管她,快来吃饭。”


    “这样啊。”


    诸伏?


    灰原哀心想,在门口遇见的那位组织的男人似乎就姓诸伏,他居然恶毒地给她准备了特殊关照。


    灰原哀有些不安,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又吓得赶忙闭紧。


    她看到面前的金发女人脖子上有一道浅浅的痕迹,绕脖子半圈。


    这是被绳子暴力勒住后产生的痕迹,或者说……这个女人曾差点被勒死。


    而且勒住她的人用了很大的力,甚至留下永久性伤疤。


    难怪她看上去像个普通人,却愿意温顺地主动留在这为大家做饭。


    太残忍了,这群丧心病狂的混蛋!


    胡思乱想间,娜塔莉在男人们的招呼声中站起身,小步离开。


    灰原哀又耐心地听了一会,确认其他人都专注于解决午饭,天南地北地闲聊,才敢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视野从一条细缝扩展成面,灰原哀看到一只毛茸茸的德牧幼崽站在她脸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见她醒来,德牧把歪了歪脑袋,圆润的狗狗眼清澈可爱。


    灰原哀心跳顿了一拍。


    只要蹲坐在她脸旁边的幼犬发出叫声,就会引来其他人。


    灰原哀在嘴边竖起一根手指:“嘘。”


    长得像松田阵平的德牧幼犬又歪了歪脑袋。


    灰原哀轻轻扭头,小心翼翼地观察起周围。


    身下是柔软的贵妃椅,她独自一人躺在客厅,身上盖着白色薄毯。


    客厅和餐厅之间没有墙,灰原哀能将对面的情况尽收眼底。


    先前围在她旁边的组织成员现在全部坐在餐桌边,有说有笑,大快朵颐。呼唤大家吃饭的女人坐在主位,斯文地往嘴里塞饭。


    没有认识的人,明日香和先前看到的突然出现的胡子男也不在。


    虽然没能搞清楚状况,但灰原哀打算借此机会偷偷溜走。


    她动作轻缓地抽过贵妃椅上的细长型抱枕,塞进薄毯底下,制造出毯子底下有人的假象。


    然后在旁边的德牧幼犬的注视下,侧身滚下贵妃椅,趴在冰凉的瓷砖上开始阴暗爬行。


    阵汪蹲坐在贵妃椅上,沉默须臾,跳到灰原哀旁边。


    他开口想说点什么,却被高度紧张的灰原哀一把箍住嘴筒子。


    “嘘。”


    灰原哀瞪大的眸子像一只盛满水的碗,恐惧的情绪是水,荡开阵阵涟漪,阵汪的脸倒映其中。


    阵汪看着灰原哀几近欲哭的表情,陷入沉思。这孩子为什么这么怕他们,难道是比较怕鬼?


    灰原哀偷偷瞥了眼远处,松手,继续向前爬行。


    阵汪回头看向身后已经开怀畅饮的负责收集心愿的幽灵同事们,又看了眼面前匍匐在地上蠕动前行的少女。


    “……”


    行吧,虽然不懂,但是尊重。


    哒哒哒。


    另一串脚步声响起,被松田阵平养大的德国牧羊犬们叼着球跑过来。


    德国牧羊犬又被泛称为狼犬。作为警犬常用犬类,大狼犬的外观自带威慑性。


    湿润的黑色狗鼻子蹭到灰原哀手背上,她被吓得绷紧身体。


    她曾看过组织成员命令饲养的狼犬咬断别人手的画面。


    那人捂着只剩拇指的左手在地上哀嚎打滚,食指的位置露出半截森森白骨,苍白扭曲的脸上沾着血和泪。


    ——“不乖乖听话,我就把宫野明美抓起来丢给狼犬分食。”


    宫野明美已经不在了,她好不容易找到的最后的家也即将分崩离析。


    灰原哀越想越怕,胸口翻涌起恨意和绝望。


    不行,必须逃出去。


    她重新燃起战意,从狼犬们脚底看向远处。见组织成员还在专注吃饭,她暗自松一口气。


    没关系的灰原,这些狗会引人注意,但相对应的也可以遮住视线。


    她这么自我鼓舞,屏息开始奋力往前爬。


    大狼犬们盯着灰原哀,歪了歪脑袋,眼睛里透露出和凶悍外表不符的清澈愚蠢。


    被警视厅淘汰的狗,或多或少都存在一些问题,要么过于活泼,要么不太聪明。


    灰原哀原本不打算管身边这三只大狼犬,直到它们突然心血来潮地趴在她身后,模仿她的样子在地上吭哧乱爬。


    爪子在瓷砖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它们虽然因为性格或智商问题被淘汰,但体力绝对没问题。不过几秒,它们就从灰原哀旁边超过去。


    看着眼前渐行渐远地抖动的狗屁股,灰原哀陷入沉默:“……”


    闹出这么大动静,餐厅吃饭的人不可能注意不到她。


    但当灰原哀登时手脚发凉,绝望转头看去,却发现那桌人依旧沉迷吃饭,没人搭理她。


    他们其实老早就发现了灰原哀的小动作,但小姑娘哪有吃饭重要。


    变成幽灵警察后,他们不须要进食,但对食物的味道反而愈发思念。


    诸伏景光和娜塔莉只偶尔下厨,做一顿丰盛大餐,算是对辛苦工作的犒劳和奖励。


    今天是半个月一次的大餐时间,小姑娘有松田阵平看着,他们更加不想管。


    见无人在意,灰原哀长舒一口气,手指颤抖着继续往前爬。


    部分有钱人喜欢在客厅和玄关之间额外增加一个前厅,明日香家亦是如此。


    灰原哀爬进前厅,颤抖着站起身。这里位处视觉死角,餐厅内大快朵颐的组织成员看不见她。


    灰原哀叹出一口气,正欲小跑上前,一道男声响起。


    “你要出门?不先吃点东西吗?”


    男声温润响起,同时出现的还有令灰原哀心跳加速的窒息感。


    死亡的来自地狱的味道像从下水道爬出来的章鱼怪物,阴魂不散地从身后一点点缠绕上来。


    “你在发抖,果然还是去医院吧。”


    身后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灰原哀抖得更厉害了。她软着步子,像条刚离开海洋的人鱼,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辛。


    诸伏景光自然早早察觉到灰原哀的情绪,但他不知道所谓的「组织气味」的存在,更不知道自己身上萦绕着令灰原哀窒息的恐怖气息。


    他担心地看向灰原哀,开始思考要不要把萩原研二从警备部喊回来,或者拜托娜塔莉过来看看。


    一道陌生的男声响起:“景光,她在怕你。”


    这道声音是贴着灰原哀突然出现,吓得她一激灵。


    “真难得,居然有人怕你。”


    对方在灰原哀旁边蹲下,说话的语气总给人一种在道上混了十年的压迫感:“明日香叮嘱过,不能让你单独出门。”


    他把手搭在灰原哀脑袋上:“要去哪?我开车送你。”


    灰原哀颤抖着回身,映入眼帘的是松田阵平戴着墨镜的恶人颜——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墨镜戴上的。可能刚从小狗变回人类,就顺手戴上了墨镜。


    他左右两边还蹲着刚刚陪灰原哀在地上阴暗爬行的三只体型高大的狼犬。


    它们坐着就有半人高,眼下正虎视眈眈地盯着灰原哀,封死了通往玄关的路。!!


    灰原哀心头一哽,胸腔内传来短暂但剧烈的痛感。


    “不要!”


    她一把推开松田阵平,扭头就向别墅深处跑。


    迎面撞上一个已经吃好饭的男人,对方蹙眉看向灰原:“这孩子怎么了?”


    “不——”


    灰原哀匆匆调头,逃往下一个方向。


    误打误撞,她跑进了地下室。


    将木门从里上锁,再费力地将柜子推过来抵住门。灰原哀听到屋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还有男人们诱骗她开门的声音。


    怎么可能上当,真当她是七岁小孩吗。


    灰原哀大口调整呼吸,强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她摸索着打开灯,开始在地下室寻找可以逃生的工具。


    侦探臂章被收走,联系不上工藤,她只能靠自己。


    灰原哀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地下室摆满了她看不懂的工具。


    各种零件被拆解一地,但最骇人的还是挂在墙上的电锯。


    灰原哀怀疑自己身处的这间地下室被用来杀人分尸,不敢想象这里到底游荡着多少冤魂。


    灰原哀爬上桌,从散乱的桌面选了一把趁手的扳手。她掂了两下,仰头搜寻起来。


    地下室最深处摆放着一个两米长的盖着布的冰柜,冰柜上方有个类似通风口的东西,也许可以从那里逃出去。


    灰原哀目测过高度,从别处搬来一把椅子。


    她把椅子叠在冰柜上,开始往上爬。手掌落在冰柜上,冰冷刺骨的寒意立刻顺着掌心蔓延全身,冻得她打了个寒战。


    隔着盖住冰柜的布料,灰原哀看不到里面存放的东西。


    但她不敢看,怕掀开布料会看到一具血淋淋的熟人的尸体。


    门外突然安静下来,但越是安静,灰原哀越是不安。她踮起脚,用螺丝刀拆通风口的挡板,不时回头向门口张望。


    突然,她听到锁芯转动的声音。


    屋外的人在用工具开锁。


    意识到这一点,灰原哀再次慌了神。


    快点!


    再快点!


    等他们进来,她就要死了!


    然而越是慌乱,手脚越是不听指挥。


    好不容易拆掉最后一颗螺丝钉,取下挡板,灰原哀却脚下一滑,从高处摔落下来。椅子也倒塌砸在身上,疼得她蜷缩着身子。


    但灰原哀没时间自怨自艾,她一秒都没有多等,迅速站起身,抱着椅子打算重新爬上去。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盖住冰柜的布因为刚才的动作滑落下来,露出冰柜里的东西。


    是一具男人的尸体。


    他阖着眼安静得像个睡美人,没有一丝血色的皮肤却凝着一层细腻的冰霜。


    他像个被冰封的跨越时空的守护者,易碎的外壳下流淌着坚韧和自我牺牲的血液。


    但不管眼前一幕有多美,灰原哀都只觉得惊悚。


    他是尸体!


    而且还长着一张灰原哀三分钟前才见过的脸!


    直接惊恐翻倍!


    灰原哀忍不住想,外面那位留着胡子茬的组织成员到底是有多丧心病狂,居然连自己的孪生兄弟都杀。


    砰。


    地下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破开,对方推门时,门板和抵住门的柜子碰撞,发出一声响。


    七岁孩子的身体能推动的箱子挡不了太久,门外的人稍微用力,巨响声中,门和柜子同时被推开。


    三只站起来能轻松将灰原哀扑倒的大狼犬率先进屋,随后是双手插兜的松田阵平,和长着胡子茬的男人。


    灯光自上而下打在诸伏景光脸上,他眉心微蹙,表情有些凝重。


    对诸伏景光来说只是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但对灰原哀来说,他身上的组织的味道浓烈得像是香水被打碎在逼仄的房间里。


    灰原哀不敢多停留,连滚带爬地钻进通风管道开始奋力往外爬。


    掌心被管道内的铁锈刮破,灰尘和不知道是什么的颗粒物黏在膝盖上,每次走动都带来粗糙的钝痛感。


    但灰原管不了这么多。


    强烈的求生欲迫使大脑屏蔽掉痛觉,催促她不停加速。


    前面会有逃生出口吗?


    灰原哀不清楚。


    但她没得选,只能咬紧牙关,浑身颤抖地向前爬。


    爬过一个九十度的拐角,前方豁然开朗,金色的阳光切斜着落进来,形成一道道光柱。


    通往地面的出口。


    灰原哀心头一喜,低头看向被她踹在衣兜里,从始至终都没有遗忘的螺丝刀和扳手,久违地露出一丝笑意。


    她手脚并用地爬到出口处,用螺丝刀拆下通往自由的挡板,钻了出去。


    然而灰原刚把头钻出去,就对上几双熟悉的眼睛。


    江户川柯南站在人群最前方,脸上大写的茫然。他低头看向灰原哀:“……灰原,你在做什么?”


    他身后还站着被铐住双手的阿笠博士,老熟人目暮警官,佐藤警官,以及刑事部部长小田切敏郎。


    他们脸上表情各异,精彩纷呈。


    灰原哀:……?


    明日香站在人群最左边,疲惫地闭上眼。


    老天爷啊,到底怎么回事,围绕在主角身边的人怎么没一个正常的。


    第200章


    目暮一行人的任务是送人过来。


    完成后, 他们被刑事部部长吩咐去屋外前院等候。


    屋内。


    灰原哀裹着毯子坐在客厅沙发上,端着诸伏景光特意为她调制的营养餐,狼吞虎咽。


    诸伏景光尴尬地挠了挠脸, 看向松田阵平。


    会演变成如今这副局面,全都怪罪于警视厅发动了传统艺能——红方永远不互通情报。


    警视厅没有事先告知灰原哀「幽灵警察」的事, 更没有告诉她雪野大宅里有个猫咪状态的苏格兰。


    但诸伏景光他们默认灰原哀是知情的。


    劫后余生的恐惧席卷全身, 灰原哀红着眼眶咽下最后一口饭,终于稳住心情。


    她蜷缩着身体蹲坐在沙发上:“所以……”


    她看向明日香:“我和阿笠博士必须分开?”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明日香挽着胳膊坐在高处, 视线落向灰原哀。


    喜欢毛茸茸小动物的小姑娘已经放下空碗, 被三只大狼犬围着疯狂舔脸。


    灰原哀拉了拉毯子,视线落在狼犬们狂摇的小臂粗的尾巴上。


    想撸。


    藏在毯子下的脚趾用力蜷缩, 犹豫好半天, 她才把手伸出去。


    但手指不过挪动了七八厘米,她又突然中途更换动作, 理了理披在身上的毯子, 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松田阵平抬了抬眼, 不客气地走过去, 一把攥住灰原哀的手,在她错愕的视线下, 将她的手强行按在其中一只大狼犬头上。


    智商不详的淘汰警犬斯哈斯哈地吐着舌头。


    松田把灰原的手放到它头顶时,它像个好奇宝宝,拼命仰头看向灰原哀的掌心。直到挨了松田一巴掌,才老实巴交地低下头。


    掌心处毛茸茸的触感缓解了灰原哀的焦虑, 她僵硬紧张的表情渐渐舒缓下来,嘴角也带上一丝笑意。


    “灰原, 抱歉,”江户川柯南低着头盯向地板, “从今天开始,你要住在香香姐家了。”


    灰原哀揉着狗狗的脑袋,闷声挤出一个“嗯”。


    江户川柯南安慰道:“灰原你别担心,留在这里,你反而能得到更好的保护。”


    灰原哀沉默须臾,戳破被掩盖的真相:“我和阿笠博士都是被监管的罪犯,必须分开,所以公安部才把我送过来。”


    她一瞬不瞬盯着江户川柯南的眼睛:“我说得对吗?”


    江户川柯南僵住笑,尴尬地挠了挠脸。


    他用假户口上学,充其量是违法,但灰原哀和阿笠博士是实打实的犯罪。


    “没错,”明日香不作遮掩,“你们一个高科技罪犯,一个绝命毒师,不愿意配合就只能回牢里待着。”


    “在幽灵警察和公安的监视下适当自由,已经是我能为你们争取到的最大权益了。”


    灰原哀低下头,阴影落在脸上,衬得她表情晦暗不明。


    “那我应该也不能正常上下学了吧。”


    她抿唇,脑海中浮现出吉田步美可爱的笑颜。


    ——小哀,我们一起过女儿节吧。


    灰原哀失落道:“虽然被警视厅贴身保护会更安全,但也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可是没有保护,我又随时可能会被组织的人带走,甚至波及其他人。”


    嗡。


    莱肯车独特的油门引擎声响起,稳稳停在前院。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萩原研二爽朗的笑容出现在众人面前。他高高举起一只手:“嗨,我回来——嗷呜!”


    他甚至没来得及收回脸上的笑,便在一阵烟雾中骤变成刚满月的金毛幼崽,被明日香提着脖子丢进灰原哀怀里:“从今天开始,他负责贴身保护你。”


    灰原哀双手架在研汪腋下把他举起来,两人大眼瞪小眼,然后齐刷刷看向明日香。


    明日香:“你可以把他藏书包里,走哪带哪。我不信组织能在女厕所以外的地方带走你。”


    灰原哀面露犹豫:“可是……”


    研汪已经习惯了突然变身,他象征性地发出声轻哼,看向面前面色低沉的小姑娘。


    不过一眼,他便看懂明日香的用意。


    坚定信奉唯物主义的江户川柯南死死瞪着不停摇尾巴的研汪,停止思考。


    来的路上他已经从刑事部部长口中得知真相,但这不足以抵消亲眼目睹时,视觉上带来的冲击。


    一个一脚就能把罪犯踹出十米远的精英警察,眨眼的工夫,变成了一只被灰原哀捧在手里的毛团子。


    江户川柯南甚至怀疑,这小家伙跑两米需要至少十步。


    江户川柯南重组三观的几分钟时间,明日香迅速规划好几人的去向。


    灰原哀可以维持原本的日常生活,但住所改到雪野大宅,出行必须带上萩原研二或者研汪。


    阿笠博士留在他自己的别墅里继续搞发明,但每天早上十点,警视厅会派人前去查验。


    阿笠博士需要详细阐述自己发明的内容,和发明完成后的去向。


    这项任务被交给了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不悦蹙眉:“我可以拒绝这项任务吗?”


    明日香单手杵着下巴继续道:“必要时,你有权对发明进行拆除检查。”


    “……”


    拒绝的话突然开始烫嘴。


    松田阵平站到落地窗边,倚着玻璃看向阿笠博士家的方向。


    踌躇了半分钟,他径直走进地下室,提着沉甸甸的红色工具箱走出来:“不然今天就开始查验吧。”


    然后发挥出他能一拳把人揍飞十米远的力气优势,提着阿笠博士的后衣领就把人拖走了。


    常年被高血脂困扰,都快胖成球的阿笠博士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被人一只胳膊拽动。


    他拼命蹬腿,喊着灰原哀的名字,像只即将送去屠宰场的鸡,鞋后跟在前院种花的泥里拖出两道长长的痕迹。


    顺利完成人员交接,刑事部部长冲明日香寒暄几句,转身告辞。


    离开前,佐藤美和子几次回头看向屋内,似乎有话要说,最终在目暮的呼唤声中离开。


    刑事部的人一走,雪野大宅又只剩下灰原哀一人,还有一群或躺或坐,优哉游哉享受死后生活的幽灵警察。


    以及坐在沙发上,把蝴蝶结变声器摆弄得咔咔响的柯南。


    “工藤。”


    灰原哀把研汪放到地上,后者嘭的一声变回人,摇晃着车钥匙离开。


    她不安地攥起拳头:“虽然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


    对陌生的新环境感到不安,这是人类共同的本质。只有松田阵平能无视新同事们不友善的目光,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干翻炸弹犯。


    客厅传来手机振动的声音。


    一个陌生的幽灵警察看了眼短信,丢下手里的游戏手柄,从白色羊毛地毯上站起身。


    他径直走向前门,推门出去,在灰原哀的眼皮子底下逐渐透明。


    “诶?”


    灰原哀发出疑惑的声音。


    明日香咬着苹果从后面爬到沙发背上:“大概是他女儿有事。这人上个月刚殉职,死的时候孩子正要上小学。”


    她咬下一大块果肉,发出清脆的咀嚼声。


    灰原哀没有继续再问,反倒是柯南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替她开口询问:“灰原是想问,为什么他跨出大门就变透明了。”


    明日香短暂思考了几秒:“知道蓄水池问题吗?”


    柯南收起被他摆弄了十分钟的蝴蝶结变声器:“一个水池,同时蓄水和放水,多久能装满?”


    “日本警界每年都有旧人殉职,也每年都有新人加入。只要不出现天灾人祸,警员人数会维持在某个稳定的比例。”


    明日香挥手,手机重新变回书本的样子:“但是幽灵警察不一样。”


    江户川柯南立刻反应过来:“幽灵警察不会二次死亡,任由你持续发展下去,幽灵警察的人数迟早会超过尚在人世的普通警察。”


    明日香点头:“所以警察厅和我达成一个协议,幽灵警察能实体化的总时长只能有10*365天,超过这个时间,他们就只能以幽灵状态生存。”


    灰原哀扭头望向客厅,那群平均年龄三十多的幽灵警察已经开始四人联机,盘着腿坐在地上打游戏。


    明日香斜睨一眼:“只有外出时间会被记入时限,在家里他们可以不限时间随意实体化。”


    她顿了顿,补充道:“也可以像阵平那样变成猫猫狗狗,时间也不会被统计进去。”


    灰原哀沉默片刻:“那你地下室的尸体……”


    江户川柯南登时来了精神:“尸体?”


    对上明日香泛着寒意的视线,柯南识趣地低下头。


    算了,警察厅都不管,他管了做什么。


    而且他也不觉得明日香会是做出杀人越货勾当的人,尸体肯定是某位无人收尸的殉职警察的遗骸。


    按照这个思路,这位警察应该是卧底公安……


    江户川柯南捏着下巴,在无尸体状态下进入推理模式,沉浸其中。


    记忆宫殿浮现眼前,江户川柯南从中抽取出有用的片段,让推理无限逼近真相。


    他完全沉浸进自己的世界,以至于没注意到其他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再回神时,沙发背上早就没了明日香的身影,幽灵警察也消失不见。


    灰原哀一个人蹲在客厅,来回抚摸三只大狗的脑袋。


    “灰原,其他人呢?”


    灰原夸着“乖哦乖哦”的台词,抱住其中一只大狗的脖子,亲昵地蹭上去:“二楼书房,好像是去开会去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雪野警官特意让我叮嘱你,收起你的好奇心,不准跟上去,不然她就让刑事部以非法持有危险品的名义把你的麻醉手表收缴了。”


    “……我像是会偷偷跟上去听墙角的人吗?”


    灰原哀白了江户川柯南一眼,没有回答。


    柯南:“……”


    好吧他是。


    五天前他才刚在高木警官身上贴了个窃听器,利用偷听到的线索破获案件。


    他双手托腮:“我有什么办法,我现在是小学生,很多案子都参与不进去。”


    刑事部部长知道了柯南的真实身份,但没有对外公开。他甚至没有向外透露面对阿笠、灰原、基德三人的审讯内容。


    在目暮一行人眼里,柯南依旧是个智商超高的小孩。


    至于灰原和阿笠博士,他们不知道内幕,也不敢擅自打听。但他们知道要对今天的事闭口不言。


    虽说高木和佐藤都是个大漏勺,但他们只在江户川柯南面前当漏勺。


    面对其他人,他们又会突然想起保密职责,守口如瓶。


    江户川柯南杵着下巴发了会呆,干脆枕着胳膊在沙发上躺下。


    “灰原,解药什么时候才能研究出来?”


    “APTX的研究资料多达上百页,我没办法背下来。缺乏资料,我只能一个个试。”


    “但也太慢了吧。”


    “没办法,消耗两代人研究出来的东西,哪有这么容易破解。”


    灰原哀停下抚摸大狼犬的动作,半阖眼皮:“如果能想办法弄到APTX的资料,研究就能加快两倍……不,起码三倍。”


    “APTX?”


    一道年轻的,还没进入变声器的男音插了进来。


    泽田弘树独自一人站在门口,身后还背着个带密码锁的特制双肩背包:“你们是在说APTX-4869吗?”


    另外两人齐刷刷扭头看向泽田弘树:“啊?”


    等等,APTX-4869是什么很大众的词吗。


    为什么随便一个小学生就知道这种词。


    泽田弘树把书包摆在沙发上,微笑着朝两人伸出手:“你们好,我是泽田弘树。”


    握手过后,他看向灰原哀:“你就是新搬来的邻居吧,我听香香姐提起过你几次。原本应该登门拜访的,但我一直在忙博士论文的事,前几天才毕业。”


    “唔……”灰原哀面露难色,有些难为情,“我可能要搬过来和你们一起住了。”


    这回轮到泽田弘树傻眼:“诶?”


    灰原哀垂眸:“放心吧,我已经知道幽灵警察的事了。”


    她见泽田弘树长舒一口气,才继续追问:“你刚刚说APTX……”


    “你说这个啊。”


    泽田弘树从双肩包里抽出电脑,开机后熟练地进行一通神秘操作,屏幕上密密麻麻跳出一堆用英语写成的研究资料和图形。


    灰原哀顾不得理解,一把夺过电脑:“这是!?”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手指在鼠标滚轮上快速滑动,发出零部件摩擦的咔咔声。


    她把论文快速从头翻到尾,死死盯着屏幕不敢眨眼:“虽然不够完整,但这确实真的是APTX的资料……”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泽田弘树:“你从哪里弄来的?”


    泽田弘树脸上依旧挂着礼貌的能让人如沐春风的浅浅笑意:“三年前香香姐潜伏进黑衣组织时弄回来的。”


    “你知道?”


    “嗯,我都知道。但香香姐不希望让我卷进这件事里,所以我也没问。”


    江户川柯南无比震惊,盯着泽田弘树的脸喃喃自语:“她怎么能告诉你这些事呢……”


    泽田弘树茫然地眨眨眼:“你问为什么……大概因为他信任我。”


    江户川柯南显得有些激动:“这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把这些事告诉你,会让你卷入危险!”


    泽田弘树懵了两秒,疑惑地看向柯南:“我不太能理解你的思路。”


    “如果香香姐已经成为黑衣组织的目标,那么不管我知不知道真相,只要我待在她身边,都会被卷入危险。”


    他用探究的目光看向江户川柯南:“你没有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毛利小姐吗?”


    江户川柯南抽了抽嘴角:“你怎么连这种事都……”


    他叹息一声,低下头,语调也变得沉甸甸的:“如果被黑衣组织知道我就是工藤新一,一定会对我痛下杀手,甚至波及我身边的人。所以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小兰……”


    泽田弘树皱眉,脸上的表情更疑惑了:“抱歉,我还是不明白。”


    “你和你身边的人是否有危险,只取决于组织是否知道你的身份。”


    “小兰是否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不会影响组织对你的判断。”


    他顿了顿,小声补充道:“除非你打心底里认为毛利小姐是个不可信的笨蛋。”


    江户川柯南:“……”


    有点生气,但又找不到生气的立场。


    很憋屈。


    他从不认识毛利兰是笨蛋。相反,他一直觉得小兰很聪明,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在毛利兰面前翻车,好险才把身份糊弄过去。


    但不管是阿笠博士还是灰原哀,周围所有人都在告诉他:不可以告诉毛利兰。


    可是正如泽田弘树所说。


    毛利兰是否知情,不会影响「组织是否知情」这一能决定柯南生死的关键因素。


    再者,他天天窝在毛利侦探事务所。只要组织知道他的身份,就一定会把毛利一家全牵连进来。


    毛利兰是否知情,这根本不重要。


    “可恶……”


    江户川柯南眉头紧锁,十指插进乌发胡乱揉搓。


    奇怪,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现在才看透。


    “灰原。”


    江户川柯南想向灰原哀求助,询问她的建议。但后者此刻正聚精会神地对着电脑仔细研究泽田弘树带来的资料。


    江户川柯南知道解药的重要性,也心知这件事只能靠他自己决定。


    他长叹一口气:“你说得对,我应该对小兰坦白一切。”


    江户川柯南安静地坐了会,情绪才缓和下来。他重新冷静,疲惫又无奈地看向泽田弘树,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你对香香姐和小兰都用敬语,为什么唯独对我不用敬语?”


    泽田弘树笑得乖巧:“可你只有七岁,我十二岁。按理来说,应该是你对我用敬语。”


    柯南抽了抽嘴角:“少来,你明明知道我的真实年龄。”


    “嗯?可是我对着一个生理年龄只有七岁的少年用敬语,不会很奇怪吗。”


    “反而会引人注目吧。”


    “……”


    泽田弘树歪了歪头,俊秀的脸蛋被窗外的阳光镀上一层柔光。


    他笑得真诚:“我不太在意敬语。平时没关系,不过在外人面前,可能还是要辛苦新一哥哥你喊我一声「泽田哥哥」了。”


    “…………”


    弘树,你真的不是天然黑吗,还是说被明日香给带坏了。


    泽田弘树突然亮起眼睛,神采奕奕地盯着江户川柯南:“对了,有件事需要新一哥哥你帮忙。”


    “什么事?”


    泽田弘树拉住江户川柯南的手,拽着他就往地下室跑。


    江户川柯南小跑着跟在泽田弘树身后,不解的同时又有些期待。


    他对同为天才的泽田弘树天生自带好奇和好感。


    江户川柯南甚至忍不住想,用侦探来比喻,泽田弘树大概就是福尔摩斯级别的超级天才,绝对的断层第一。


    能被他这个福尔摩斯超级狂热粉称赞为“xx界的福尔摩斯”的人,目前仅泽田弘树一人。


    被这样的天才请求帮忙,会是什么样的大委托呢。


    然而事实真相往往残忍。


    地下室,冰柜已经被重新盖上布。


    江户川柯南没能发现灰原哀口中的尸体,反而看到一个类似鸡蛋的金属外壳。


    泽田弘树把江户川柯南拉到“金属鸡蛋”面前,满怀期待地为江户川柯南戴上一个半包式头盔。


    江户川柯南扶住头上的东西:“这是什么?”


    “诺亚方舟,和它的载体‘茧’。”


    “原本应该在两个月前完成的,但香香姐说我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让娜塔莉姐姐严格管理我的作息,就耽搁到现在。”


    “诺亚方舟?”


    江户川柯南听说过这个名字,泽田弘树名下的信息技术公司早在一年前就开始对外宣传,说这是能在游戏行业引起革命的超级巨作。


    江户川柯南对游戏兴趣不大,不如说他是游戏笨蛋。但能成为第一个体验诺亚方舟的内测玩家,他心底难免涌起一丝难掩的兴奋。


    “这是你的公司团队研发的?”


    泽田弘树摇头:“这是我独立开发完成的。原本应该在下个月的发布会上公布,由收到邀请函的贵宾的孩子们体验。但我想让我想先和朋友一起玩一次。”


    他边连接设备,边开始介绍诺亚方舟支持的游戏。


    在把江户川柯南扶住坐进金属鸡蛋——也就是“茧”里时,他顿了顿,脸上的笑意带着一丝尴尬:“不过都是被我和谐过的版本。”


    江户川柯南被在腰上扣上安全绳:“没和谐过的版本是什么样的?”


    泽田弘树突然收住笑,表情严肃:“你不觉得日本的发展很畸形吗,医生的儿子是医生,政客的孩子是政客,资源都被上层牢牢垄断。”


    “你说得没错,但这种情况很难被改变……”


    “诺亚方舟是我八岁时的计划。”


    江户川柯南的吐槽欲在这一刻到达顶峰:“喂喂,你八岁就开始研究这种东西了吗!?真想打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


    泽田弘树继续道:“发布会那天会有很多日本金字塔顶端的人带着孩子参与,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江户川柯南单手托腮:“我知道,可那又怎么样,难不成你还能靠发布会上的一场演讲改变现状?”


    泽田弘树摇头:“放心吧新一哥哥,我没有那么天真。”


    不如说他过分早熟,不然也不会差点被逼到自杀。


    泽田弘树盯着江户川柯南的眼睛,脸上带着为大义献身的决绝:“学不会团结合作和善良,是没办法通关的。只有用生命做赌注的局,才能让人大彻大悟的清醒。”


    江户川柯南咯噔一下,顿感不妙:“……所以?”


    泽田弘树:“所以我原本打算制造一场惊吓,在孩子们开始游戏后告诉他们,通不了关就得死。”


    “……他们的监护人不会任你胡作非为的,现场说不定会发生暴动,他们可能还会冲上来揍你。”


    “没关系,他们最大的软肋已经在我手里了,不怕他们不听话。”


    “……”


    “而且我可以事先储存充足的电量,只要有人敢以物理方式中止游戏,‘茧’就会直接电击对方。”


    “同时,‘茧’会告知他,再有下次,直接电死所有玩家。”


    “这样一来,就不会再有人敢破坏游戏了。”


    “…………”


    然而泽田弘树突然歪头一笑:“真是的,新一哥哥你不要露出这种可怕的表情。这是我四年前的想法,那时候我父亲不负责玩失踪,母亲积劳成疾突然去世,我在学校又被霸凌,会有一些偏激的想法是很正常的事。”


    “再说,我只是吓唬吓唬他们,不会真的电死所有孩子。”


    他后退两步,咚的一声关上茧:“好了,让我们一起开始游戏吧。”


    没来记得解开腰带从座位上跳下来的江户川柯南:“等——”


    声音被合拢的金属外壳隔断,江户川柯南隔着半透明的‘茧’的外壳,目送泽田弘树也坐进另一枚‘茧’里。


    他颓废地倒回柔软的坐垫里,拉住已经被解开的腰带用力拽了两下。


    难怪要设计类似过山车的腰带,原来是怕他跑了啊。


    我的亲娘嘞,明日香你这是什么犯罪大本营吗。


    怎么什么高智商潜在罪犯都往你这里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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