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凡扶了扶黑框眼镜,放眼望去,感觉偌大的宴会厅内,得有至少一百人。
他的身形瘦弱,偏矮,穿着不太合身的麂皮西装,那张脸生得还算年轻,但短发略秃,还是典型的少白头。
张凡慢吞吞地走向冷餐的自助区。
C家酒店的西点向来高端,精致。
即使在美国学习和工作了多年,有些甜品,他还是不认得,犹豫了片刻,才拿起一块鱼子酱饼干,刚要往嘴里递,就听见,身旁不远处,那两名衣发华丽的年轻女子的交谈声——
“我怎能感觉,来这儿的很多人,都不是耶鲁毕业的呢,应该也不是BCI高中的校友,刚才有个女的,说自己是2018届毕业的,你和我都是2018届毕业的,怎么对那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害,约莫着也是把校友会做成了某种产业链吧,这里最能方便捞女扑优质单身汉,也方便所谓的业界大牛来猎艳。”
“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来了。”
班主任让尹棘同桌收拾东西,原丛荆以后坐那边。
尹棘的同桌爱干净,没多久就收拾好了,搬着所有东西去了另一桌。
整个实验班都等着转学生的到来,可直到下午放学原丛荆都没有出现,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尹棘倒希望他一直别来,免得祸害人。
下课回家的时候,同学们仍旧在讨论这件事。忽然尹棘的胳膊被拽住,她吓了一跳,抬眼看过去。
那人满脸羡慕的对她说:“尹棘,你真幸运,能跟原丛荆做同桌。”
尹棘闻言,凄惨地笑了一下:“你没听过他的传言吗?我都快吓死了。”
“传言而已,又不是真的。”那人依然兴奋,眼睛锃锃发亮,“原丛荆长得多好看啊,如果他变成我的同桌,我周六周日都可以来上学。”
“那你可真厉害。”尹棘朝她竖起大拇指,同学又笑嘻嘻的去找别人说话了。尹棘叹了口气,收拾好书包,一边背上一边嘀咕:“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她走出教室,一路心情沉重。
她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现在又回忆起了上午原丛荆对她的笑,她烦躁得忍不住努力甩甩脑袋,希望把原丛荆甩出去。
尹棘在校门口停下来,环顾四周。
她锲而不舍地又往前走了几步。
爸爸虽然很忙,但每周周一都会来接她。
但今天,学校门口没有爸爸的车。
尹棘有点失望,但她安慰自己,爸爸只不过晚点了而已,又不是不来了。
寒风凛冽,刀子片似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尹棘紧了紧领口,等了没一会儿,忽然看到校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耳里塞着蓝牙耳机,晃动着脑袋走出了校门,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校门口有一位卖烤肠的奶奶,他停下来买了两支。
尹棘怀疑楼藏月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被骗了。她得赶紧告诉他原丛荆的身份,可刚抬起脚,就停了下来。
校门口又出来一个人,楼藏月把其中一根烤肠递给了他。
——是原丛荆。
原丛荆看到烤肠,往后退了一步,摇摇头,似乎嫌弃的样子。楼藏月又往前递了递,极力推广这根烤肠多好吃。
尹棘默默看着,心里忍不住疑惑他们两个怎么这么熟了?
这时,她忽然听见手机震动的声音。
她赶紧从书包夹缝中拿出手机,果然是爸爸。
她赶紧按下接听键,期待的问:“喂,爸爸,你到哪里啦?”
“”尹棘知道,不管她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尹棘和孔知节早就认识,两个人曾经住在一个社区里,后来尹棘家因为爸爸的工作原因,搬到了别处。
只是爸爸工作太忙,经常把她放在奶奶家。
尹棘不愿意让爸爸担心,于是故意把声调抬高:“那也行,我早就想吃奶奶包的粽子了。”
爸爸放心地挂了电话,尹棘脸上的笑容也随即消失。她慢慢垂下眼睛,关上手机屏幕。
又是这样。
又是那个破工作。
尹棘默默把手机放回书包里,抬起头,发现原丛荆和楼藏月已经走远了。
尹棘心情很差,想了想,决定跟上去看看楼藏月和原丛荆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在等我吗?”这时孔知节却已经发现了她,赶紧跑到尹棘旁边,“我妈妈说了,今天我要跟你一起回家,哎,一周四五次都这样我看不如你直接搬回来。”
“我爸爸只是比较忙,他说明天会来接我的。”尹棘撅撅嘴,不想跟她说话,“我忽然想起来我今天还有别的事儿,你先自己回家吧。”
尹棘背紧了小书包,顺着原丛荆刚才离开的那条路往前跑-
人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先来。
如果尹棘知道她将要面临什么,肯定直接跟孔知节回家。
巷子错综复杂,尹棘搜寻了半天,没看到楼藏月和原丛荆的任何踪迹。就在她打算放弃了的时候,忽然一声惨叫从不远处传来:“救命!”
尹棘吓了一跳,闻声望去,浑身警惕地绷了起来。
这附近住着很多不学无术的混混,行径恶劣,不是她能够招惹的。
尹棘转头就想跑,但刚跑了两步,脑袋里却忽然发出另一个声音:
原丛荆和楼藏月刚才经过了这里
不会是他们在挨打吧!
尹棘咽了咽唾沫,停下脚步。就算原丛荆混蛋,也罪不至死。况且他们是一个学校的,以后还会是同桌。
如果真是他们她见死不救,以后晚上得多愧疚啊。
尹棘咬了咬牙,又朝那边看了一眼,然后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提前输入报警电话。
她心里怕得要命,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不行就报警,不行就报警”最后一跺脚,坚定地朝惨叫声那边跑过去。
一路上,尹棘把原丛荆的惨状都想好了,直到看到了事发现场——
她腿软得差点跪下。
尹棘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一边扶着墙,一边蹲在地上,以防被发现。
在她脚边,滚落着一个带血的魔方,尖锐的棱角上沾着猩红血。
“跑什么?”
楼藏月则站在他身边,左右手分别拿着一根烤肠,吃得非常香。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李印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看着他们。
“都放过你多少次了?”楼藏月丝毫不留情面,一脚踹在李印身上,“上次我们去你家,乖乖把东西交出来不得了,至于跳楼吗?怎么,想诬陷我们啊。”
尹棘屏住呼吸,心里惊诧。李印居然是自己跳下去。
而且他说“我们”?
尹棘大脑转得飞快,难道那天下午,楼藏月和原丛荆是一伙的?!
楼藏月是尹棘的拖。
被骗的只有她一个。
按捺住气愤,她死死盯着前方,这时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尹棘吓了一跳,就要回头。
“嘘,是我,小声点。”孔知节的声音传来,“我就想看看你在干什么。”
“”
楼藏月刚想蹲下,却被原丛荆轻轻一拂:“我来。”
“行。”楼藏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继续一边吃烤肠,一边看热闹。
“别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李印更加害怕,吓得全身发抖,脸色苍白。
原丛荆单手撑膝盖,慢慢弯腰。
“耳环哪来的?”他问。
“我现在还给你,我马上摘了还给你!”李印手忙脚乱,却怎么都找不到耳环扣。
“我妈的东西,你戴着也不怕折寿。你不用动,我帮你摘。”原丛荆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说“今晚吃什么”这样简单。
他捏着李印的耳垂,那冷白的手十分好看,骨节分明。
“我自己摘,我自己可以,啊——”
李印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下一秒,鲜红的血就飞溅在了他的肌肤上,仿佛一颗血痣。
他居然直接将李印的耳环拽下来了!动作利落,仿佛对待一个畜生。
原丛荆拿着那枚耳环,在李印身上蹭了蹭。
气氛冷到让人直打寒战。李印捂着耳朵,一边嚎叫,一边痛苦地在地上扭曲:“我错了,我真错了!”
原丛荆对他的道歉嗤之以鼻,不紧不慢的站起来,冷冷注视着地上的人:“偷死人的东西,这点惩罚算得了什么?我限你一天之内,把东西物归原主。”
“你放心你放心!我肯定给你妈还回去!我错了”李印忙不迭停的磕头,砸在地上哐哐响。
楼藏月的烤肠吃完了,随手把签字塞进李印手里:“帮我扔掉。”
“这人真可恶,居然还偷人家妈妈的东西。”孔知节小声说,“估计是看原丛荆落魄了,故意欺负他呢。”
尹棘怔怔地看着前方,原丛荆神色冷峻,却好看得要命。他从口袋拿出一张手帕,小心翼翼的将耳环裹住,放进口袋里。
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站在烈阳之下,漂亮如同天神,行径却如恶龙。
而胸前的佛珠,如同弑神封印。
这时,原丛荆忽然撩起眼皮,目光一凝,朝尹棘的位置看过来,面色不虞。
尹棘立刻棘醒过来,一动不敢动,心跳更快了。
孔知节也紧张的握住她的手臂,缩在她背后。
楼藏月却以为原丛荆在看魔方,问:“需要我把它捡回来吗?”
“”尹棘和孔知节不约而同的往下看,魔方离他们仅一步之遥。
尹棘恨不得直接把魔方给他们踢过去。
好在原丛荆只看了一眼,就转过了头。
“不用。”他淡道。
孔知节闻言,松了口气。尹棘也放下心来,却偷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失神。
原丛荆只好打开带有黑天鹅标志的wanwan软件,希望能通过两个GPS的定位,确认尹棘的具体位置,可婚戒所在的方位,在淮海路的公馆里,而那枚小树枝耳钉,则在一栋写字楼里,也就是《玉棠宴春》的试镜地点。
两个刺眼的红色三角标志。
都一动不动,处于静止状态。
原丛荆抬手,用力地扯了扯领带。
他低着浓长的鸦睫,眼底的慌乱和不安越来越重,颓然地坐在班台处。
身后CBD的高楼海厦,宛如可以被轻易推倒的脆弱积木,漫天的落雪越下越大,飞机不能立即起飞,他感觉肋骨那里隐隐作痛,正处于某种失控和癫狂的边缘。
这时,躺在桌面的手机突然轻震。
没等看清来电人的身份,原丛荆就急不可耐地按下接听键,音筒传出的声音,却是副总言斐的。
“要下雪了。”言斐叮嘱道,“你让司机早些出发,别错过DLC发布会的时间。”
那边迟迟没有说话。
隔着电话的磁波,言斐都能觉出他气息的阴郁和颓败,那样桀骜骄狂的男人,也会透出深重的无力感,几秒后,他终于开了口,嗓音低哑地说:“去不了,你代我去吧。”
—— “我老婆不见了,我快要疯掉了。”
第 112 章
尹棘终于清醒过来,等睁开眼,发现私人飞机的空姐正朝她走来。
对方温声询问道:“请问,您还需要喝些饮品吗?”
“帮我倒杯温水吧。”她恹恹地说。
空姐说道:“好的。”
尹棘又问她:“还有多久到首都机场。”
“大概还有二十分钟。”空姐回复道。
登机后没多久。
尹棘就昏睡在了主舱的胶囊椅处,等全然清醒,她懒懒起身,走向沙龙区的意式沙发,一旁的大理石茶几上,放着开了飞行模式的手机。
她将它拿起,点亮屏幕。
显示的时间是PM8:00
做完午操之后,所有班级都回教室了,只有实验班朝校门口走去。凛冽的冷风呼啸而过,雪花一片片地从天空上飘零而下。
尹棘吸吸鼻子,觉得这个天气真应景。
冷风如同寒蛇一般钻进大家的校服里。尹棘寒毛竖起,冻得她牙齿都打颤。她听到楼上隐约有人声,忍不住往上瞄了一眼,果然发现走廊里聚集了好多同学。
他们裹着大厚羽绒服,手捂着暖水袋,看来他们对原丛荆也很感兴趣。
“”
不一会儿,地面上铺满薄薄一层雪花。他们的肩膀、睫毛上也结起了一层雪霜。
教导主任严令,所有人不能随意动弹,就连挠痒痒都要打报告。
尹棘感觉自己仿佛重回军训时期,只不过这次是在寒冬里站着,不是烈阳时刻。
又站了一会,尹棘终于没忍住,冻得打了个喷嚏。声响不是很大,但依然引起了教导主任的警觉。
教导主任迅速走到她面前,冷冷开口:“怎么不打报告?”
尹棘害怕老师训斥,低下头小声回答:“报告。”
“下次早点说,”教导主任语气严厉极了,“能忍就忍着!”
尹棘有点委屈。
打喷嚏是生理反射,她又不是特种兵,没经历过特殊训练,怎么可能忍得住。何况,零下15摄氏度的天气,还不让穿外套下来,谁受得了?
尹棘内心腹诽,但依然拼尽全力屏住呼吸。
冷风萧瑟,每一秒都很难熬,大家逐渐都坚持不住了。
终于,尹棘忍不住了,高高举起手,跃跃欲试。教导主任皱起眉,想假装没看见。尹棘往上跳了两下,更高地抬起手,她才不得不走过来,不耐烦地问:“怎么了?说。”
“我有点冷,老师,我就穿了一个毛衣一个校服,这样下去我会感冒的。”尹棘诚恳地拉开校服拉链,一边展示一边说,“你看,我毛衣也特别薄,风都能钻进去我们能不能去穿一件羽绒服再下来?”
“对啊,太冷了!”孔知节也说。
“冷什么冷,点苦都吃不了,以后能成什么事?”教导主任一句话,孔知节就闭嘴了。
“还有你,光想着自己,能不能有一点班级荣誉感?穿上羽绒服队伍就不整齐了,让领导怎么看我们!”教导主任眯着眼睛盯着她,训斥道,“我刚才就注意到你了。怎么大家都没事,就你事儿多呢?”
尹棘不太敢继续说话了,毕竟在学校里,老师都是权威。
但身后传来一堆叹气声,似乎都对教导主任的做法不满意。于是她壮了壮胆,小声嘟囔:“可就是冷啊,你不是也穿着羽绒服吗?”
教导主任愣住,没想到尹棘说出这种“不尊师重道”的话,脸立刻涨成猪肝色:“你跟我能一样吗?你是学生!”
学生不也是人吗?
尹棘虽然没说,但教导主任似乎感觉到了。他怒目圆睁:“好好站着,他们一会儿就来了!”教导主任说完之后,怒气冲冲地踱步走开,看样子真动了气。
他来到班主任旁边,二人低声细语了一阵,最后教导主任狠狠地指了一下尹棘。
孔知节的声音从旁边悄悄传来,直接在尹棘心上补了一刀:“他在告状,你信吗?”
尹棘本来心情就差,现在更难受了:“我信,看他那个口型,估计在说我没家教。”
“”
曙色熹微,校门最大限度地敞开,众人翘首以盼,像极了恭候皇上的大臣们。
终于,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缓缓驶入视野。
“来了来了!”教导主任一边扬起微笑,一边低声命令,“都给我挺直腰板!我看谁驼背,就回去多做五张卷子!”
尹棘一听要写作业,立刻顺从地挺直了身体。
车辆停在校门前,领导笑眯眯地从车上下来。
他穿着黑色绒里西服,脸颊红扑扑的,说话的时候还往外冒白气,尹棘觉得他一定暖和极了。
“好久不见!欢迎欢迎!”校长和教导主任热情地涌上前,用力跟他握手。
“路上有点堵,耽搁了一阵。这天寒地冻地,你们一直在等吗?”
“我们也刚下来,没等太久。”校长轻描淡写,仿佛事实真是这样。
尹棘听着他们虚伪的客套之词,并不太感兴趣。
直到领导对校长耳语几句,校长连连点头:“哪位在哪儿?”
谁?
是他吗?
他要来了吗!
尹棘睁大眼睛,屏气凝神,看到车辆后排的门缓缓打开。
紧接着,身后的实验班同学全部发出低声喟叹:“我靠”
往楼上看,走廊里的人聚集得越来越多。
他们显然都被原丛荆的容貌惊艳到了。
原丛荆身形高大,轮廓深邃,五官利落,仿佛上帝精心雕刻而来。
明明穿着跟他们一样的校服,却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原丛荆对大家的感慨仿若未闻,显然对这些注目习以为常。
孔知节站在尹棘后面,忍不住感慨:“果然长得很牛逼啊。”
“”饶是尹棘见过一次,心跳也忍不住漏掉半拍。
怪不得就算家里破产了,依然有许多千金小姐对他念念不忘,希望能够用钱留住他。
过了一会儿,孔知节忽然又有点不服气地说:“原丛荆怎么一眼都没看咱们啊?好歹我们也在这儿冻了半个小时呢。”
尹棘生硬地笑了笑,心里却祈祷他别往这里看。
校长笑着拍拍原丛荆的肩膀。
“你爸爸跟我之前是好朋友,出了那样的事情,我们也很遗憾。”
“你只管好好考试,我相信你以后前途光明。”
领导满意地笑道:“他可聪明了,其实可以直接跳级到大学,但他不愿意,说要完整地体验人生。”话虽然带着责备,但语气却有炫耀的意思。
“好孩子,真踏实。”校长闻言连连夸赞,想起来一直在后面跟着走的实验班,随即朝他们一招手,指向浩浩荡荡的实验班队伍。
校长语气抑扬顿挫:“这都是我们实验班的学生,我们学校平均分最高的班级,你以后就来这个班!”
原丛荆“嗯”了一声,撩起眼皮懒懒地朝他们睇了一眼,最后视线一顿,直接和尹棘四目相对。
尹棘想躲,却无处遁形。她站在队伍的第一个,想不被看见都难。
校长观察着对面的天才少年,发现原丛荆眼神平静,一点都不激动。他原本骄傲的神色僵硬下来,本来还想慷慨激昂地炫耀一番,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能尬笑:“我相信你很快就会适应的。”
说完之后,校长又道:“一会儿让她带你参观一下学校。别客气,有什么疑惑都可以问她。这是我们实验班的文艺委员,钢琴弹得特别好。”
他朝队伍勾了下手,像是在示意什么。
尹棘愣了一下,意识到校长说的是自己。
领导也好奇地朝她看过来。
“”
尹棘只好走到原丛荆旁边,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她却觉得难熬极了,路上不停给自己洗脑“这是第一次见,这是第一次见”
尹棘咽了咽唾沫,摆出一副第一次见他的样子,礼貌微笑:“对,找我就可以。”
原丛荆盯着她,眼神平静无波。片刻,忽然开口提议:“行那你们先聊吧,我先参观一下学校。”
尹棘心里咯噔一响。什么?参观学校?那岂不是要脱离老师的视线了!
她回忆起李印满脸是血的脑袋,忽然有点想哭。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那真是太好了,”领导立刻点点头,然后转身问校长:“可以吗?”
“当然!”校长想都没想,直接说,“尹棘,你带他去逛逛吧。”
尹棘心里膈应极了:“就我自己?要不班长也来吧,实在不行,宣传委员跟我一起也行。我怕我介绍不好”话还没说完,原丛荆忽然朝她的位置迈了一步,尹棘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往后退。
他身形高大,和尹棘形成鲜明对比,压迫感十足。
“没事,带我随便逛逛就行。”原丛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慢慢悠悠地说,“紧张什么?我又不会为难你。”
但他脸上分明在说: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你完蛋了。
尹棘脑海中警铃大作,回忆起来两天前原丛荆在仓房里我见犹怜的样子。她真想穿越回去,给自己两大耳光。
她当时是眼瞎了,还是被猪油蒙了心?!
这哪里是“可怜小狗”,分明是一只“得了狂犬病的疯狗”!
她此时十分棘醒,他们早晚是同班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
今天趁着大领导在,解决了也好,免得夜长梦多。
“行,参观就参观,我好好跟你介绍介绍。”尹棘猛深吸一口气,鼓了鼓腮帮,一副上战场的样子。
原丛荆安静地看着她,然后勾了勾嘴角:“好啊。”
明明是在笑,却让人觉得猖狂。
尹棘忍不住瑟缩一下,然后又鼓起勇气,主动往校园里走:“行,你跟我来吧。”
如果忽略双手紧握的拳头,以及“顺拐”的走路姿势,她还是蛮有气势的。
原丛荆看着她的样子,眉间往上一挑,慢条斯理的跟在她后面。
“”
旁边的校长盯着两个人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后悔。
这小姑娘别回头把大领导带来的天才得罪了呀。
但她非但不排斥,反而体会到一种温暖又安稳的快意,仿佛通过他的牙齿,和他施予她的疼痛,找到了某种丢失已久的归属感。
为她烙下一道深重的吻痕后。
原丛荆再次在风雪中,用力抱紧了怀中的女人,他埋下头,晦暗如墨的双眼,隐隐压抑着癫狂,迷恋地嗅着她熟悉好闻的味道。
他渴望疼痛的,在情-事上或多或少有些M倾向的小青梅。
无时不刻,都在牵动他心肠的小青梅。
尽管他还想让她再更信任他一些。
但他好像已经等不下去了。
今天的事,虽然是场乌龙,但却越发催生了想把她关起来的执念。
在行动之前,他还要料理很多事。
至少得先将冻僵的小青梅带回家,再帮她洗个热水澡。
第 113 章
尹棘网购了许多浴盐球,颜色很漂亮,是近年流行的多巴胺配色。
她随意挑了个蝴蝶形状的,扔进浴缸,水面顷刻散出油画般的缤纷色泽,这让她不禁想起,在《晴海焰火》拍摄场地看见的的白日焰火。
注视着浴盐球,膨胀成泡泡的过程,很解压,她连续十几天,都在进行高强度的工作,已经很久都没好好放松过了。
眼下的时刻,在尹棘的心里,就是期待已久的bonus time.
放水时,尹棘还支使原丛荆去厨房帮她洗水果,今晚她打算放纵食欲,不仅让他洗了草莓和车厘子,还让他将芝士条切成块,又准备了可以蘸食的新鲜奶油,和一瓶白桃味的气泡酒。
尹棘将手探进粉紫色的泡泡里,又测量了下水温,虽然没少跟男人做过亲密的事,但想起待会儿就要跟他共浴,不免还是有些紧张。
浴室里,氤氲着甜美又朦胧的热雾,她的心率也开始加快,就快要超出负荷。
放好泡澡的水后,原丛荆也进来了。
不同于已经换上浴袍的她,男人还穿着偏商务的衬衫和西裤,等将水果盘放在横亘在浴缸上的亚克力置物架后,他走到洗手台,这才垂腕,慢条斯理地松解起袖扣,又摘下腕表。
等男人眼神寡淡地抬手,扯拽起领带,又解开衬衫最上的那颗纽扣时,尹棘突然觉得双颊有些发热,她将脸别过了一侧,不敢再去看他。
尹棘担心了原丛荆一个晚上,后悔昨天没有报警。
次日,她比之前早起了一个小时,迫不及待地往学校跑。
爸爸正要去上班,看她急匆匆地起床洗漱,不禁疑惑:“今天怎么了,学校有活动吗?”
尹棘嘴里塞了一块馒头片:“爸,今天你送我吧。”
尹棘很少向他提出要求,爸爸顿了下,同意了。
很快,尹棘乘着爸爸的车到达来学校门口。她迅速关上车门,马不停蹄的跑进校园:“爸爸,你注意安全。”
“……”
尹棘跑进教室,果然跟她想得一样,同学们早已不约而同地凑到一起,对昨天原丛荆的事情议论纷纷。
尹棘连忙放下书包,悄悄凑过去听八卦。
“昨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我亲眼看见原丛荆和一帮混混打架,孔知节说的没错,他太恐怖了。”男同学一边笔画一边说,“一群人被他按在地上打。”
“看来他性格真有问题。”同学们捂住嘴巴,一边忍不住对原丛荆好奇,一边表达不可置信。
尹棘听完,悄悄松了口气,默默把耳朵缩回来。
还好还好,原丛荆没事就行。
不然她今晚肯定愧疚得睡不着觉。
虽然以一敌十很恐怖,但李印带的那群人肯定更坏。
尹棘把作业交到各科课代表座位上,然后从书包里掏出数学书。早上是最佳记忆时间,她打算背背公式。
然而,没看几行,她就困了。
尹棘趴在桌子上,可耳边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变得更加棘晰,魔音入耳一般。
学校里好玩的事儿太少,所以只要身边的人出现一点异样,大家都会扒出来唠一唠。
更何况是这种风云人物。
尹棘被吵得脑瓜疼,随即叹了口气,站起身,打算出去透透气。
校园外面建着一圈围墙,为了防止有人逃课,所以围墙建造得特别高。
楼藏月自认为这里比较隐蔽,于是偷偷摸摸地躲进围墙角落,神秘兮兮地环顾四周。
发现这里空无一人后,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手机,接头特务一样低声道:“喂?祖宗,你能放过我吗?我干不了这事儿。”
他竭尽全力地劝说:“刚开始你就上这么高难度的任务,是不是太离谱了一点?你确定叔叔的证据在校长那边吗,不一定吧。如果校长真是帮凶,他怎么可能让你转学过来?”
“校长每天接触信息最多,有线索的概率最大。”原丛荆声音理智,说出的话也十分站得住脚,“就算不是他,他的办公室我也会第一个排查。”
楼藏月无奈,换了个辩论方向劝他:“校长的抽屉是指纹解锁,我们根本进不去我们还是先从最简单的开始吧,可以先从身边的老师查起啊。你刚到学校,总得先适应适应。”
虽然楼藏月是北礼高中的扛把子,但他认为自己品性极好——
顶多打打架,坚决不做小偷小摸的事情。
更何况
在校长办公室里面拿东西,难度系数十颗星!
这要是被发现了,不只是处分那么简单。
“不行。”原丛荆的语气仿佛在聊“今日天气如何”一样平淡,“学校老师太多,查起来概率低,时间长。更何况,基层员工根本无法摸到高层内幕。”
楼藏月抓耳挠腮,他当然知道这一点,只是这个任务实在艰巨。
他问:“你为什么非要冒险呢?你们家已经还完了钱,现在没有经济压力。为什么这么着急?”
楼藏月语气里带着期盼,依然希望原丛荆改变主意:“你明明可以直接上大学的!为什么非要在这所高中浪费两年时间?以你的能力,不出五年,一定会成为富一代。等到那个时候,你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查了。谁敢拦你?”
原丛荆可是顶级天才。
电话那边沉默下来,冗长的时间中,楼藏月甚至以为原丛荆挂断了电话。
片刻,原丛荆冷静地回答:“太慢了。我爸如果被平白无故冤枉五年,那我这个当儿子的得多没出息?”
“”楼藏月欲言又止,“话虽这么说,可是”
其实他想讲的是——如果调查结果不尽如人意,那这两年谁来弥补原丛荆,那他要怎么办?
如果原叔叔真的贪污受贿,真的沉迷权色交易——
那么竭尽全力追求真相,保护家人的原丛荆得多失望呢?
楼藏月叹了口气,知道无法再说服他,只好答应:“行行行,我知道了。唉,谁让你之前救过我命呢”
他一边踱步一边叹气。
然而,他叹着叹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有种被监视的感觉。
楼藏月随即抬起头往天上看。
楼藏月:?
他目光集中在围墙上,眼神凝固,不由自主地往后了一步。
天哪,她什么时候来的!
楼藏月脑袋的正上方,尹棘正坐在围墙上。她双腿跨坐着,身体往下趴,姿势十分奇怪,像被晾晒的小薄被子。
再加上尹棘身体瘦小,所以楼藏月一直没有发现这里还有个人。
楼藏月吞吞口水,身上冷汗直冒。
刚才说的所有话,如同走马灯一般,全部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最后他的大脑总结成一个词——
完了。
完蛋了!
“喂?”原丛荆问了一句,见楼藏月没说话,道,“我快到教室了,有事到时候再联系。”原丛荆刚要挂电话,楼藏月赶紧制止。
“等等。”他和尹棘四目相对,嗫嚅着嘴,努力组织语言,“老大,我似乎做错了件事。”
原丛荆:“说。”
楼藏月有些害怕,他很早就和原丛荆认识了,上次出这么严重的纰漏,还是在小学。那个时候,他差点没被整死。
沉默了好一阵,电话那边的人似乎没什么耐心了:“要不你自己解决?”
“我可能解决不了。”楼藏月腿有点软,扶着墙慢慢坐下,“我刚才跟你聊天的时候,四周围都没人,我发誓我检查得特别仔细。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坐在围墙上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在哪里呢,听到了多少东西。”
电话另一边也沉默了。
楼藏月捂住脑袋。
就连原丛荆就无法维持镇定,看来他真完蛋了。
忽然出这么大纰漏,原丛荆的确没想到。
缓了几秒钟接受现实,原丛荆深吸了口气:“地点。”
“围墙。”楼藏月一边打电话,一边观察着尹棘,小心翼翼地补充,“呃,她好像下不来了——”
几乎咬着楼藏月的尾音,电话被挂断:“嘟嘟嘟”
楼藏月:“”
他隔着屏幕,已经感受了滔天的怒气。
然而,对于这些,尹棘毫不知情。
她正跨在围墙两侧,上不去也下不来。
这个位置很巧妙,一般人发现不了。
但只要抬起脑袋,她就会被认定“逃课”,违反校纪校规。
重则处分,轻则叫家长。
所以尹棘极其慌张,只能趴在墙上,减少存在感。
好在上天眷顾,刚趴下,她就看到了围墙底下的楼藏月。
尹棘仿佛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想向他求救,却觉得楼藏月表情有些奇怪,甚至说惊恐
楼藏月深吸一口气,慢慢扶着墙坐下,然后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尹棘以为他身体不舒服,开口关心他起来:“你怎么了,脸那么白。低血糖吗?”
楼藏月:“”
尹棘歪着脑袋看着他,见楼藏月不说话,以为他难受得开不了口,急忙道:“你不是有手机?打电话求救呀。如果实在说不了话,把手机给我,我帮你求助。”
楼藏月默默捂上耳朵,尹棘看着他的动作,感到莫名其妙。
朗朗读书声从旁边的教学楼传出来,整齐有力。学生们已经在上早读课了。
如果班主任去查岗,一定会发现她不在。估计很快就会带人来找她。
她将被发现,最后被叫家长。
尹棘不敢往后想,哆哆嗦嗦地跟楼藏月说好话:“之前这里有个梯子,但我不知道今天为什么没了。你就帮我找找,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楼藏月仿佛听不见任何话,孤零零地坐在台阶上,身体僵硬,仿佛灵魂出窍。
最后尹棘口干舌燥,终于放弃了。
这时,忽然发现不远处走来一个人。五官深邃,面目肃冷。虽然没有任何多动作,但他仿佛不管在哪里,都光芒万丈。
尹棘张了张嘴,想对他求助,但羞耻心让她发不出声来。
她现在的姿势,一定很丑。
原丛荆不但不会救助,而且估计还会落井下石,趁机嘲笑她。
尹棘叹了口气,不如现在开始想怎么跟爸爸解释这件事。
原丛荆直径朝她走来,在围墙下停住脚步。
楼藏月连忙跳起来,哭丧着脸求原谅:“我错了!”
尹棘呆呆地看着他们两个。
楼藏月不是身体不舒服吗?
怎么还能那么活泼。
“弄下来。”原丛荆全然无视尹棘的眼神,冷冷开口。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楼藏月赶紧去找尹棘说的梯子。
“你要救我吗?”尹棘愣住,看救星一样看着原丛荆,感动的甚至有点想哭,“谢谢你,我以为死定了呜呜呜呜”
所有人都说原丛荆是个性格恶劣,但实际上人家只是不善于表达!
瞧啊,他多乐于助人!
尹棘唾弃自己,刚才她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来着。
她太可恶了!
现在条件得天独厚,尹棘趁此机会,打算和原丛荆握手言和。
于是她说:“我知道李印那件事了,误会你是我的问题。”尹棘十分愧疚。
顿了下,她又补充道,“上次打架的事情也不是我传出去的,什么带血的魔方,都不是我讲的。”
“”
尹棘观察着他的表情:“我们以后好好相处,可以吗?”
原丛荆闻言,面无表情。他还没开始行动,就被人抓住了把柄。
她居然还装傻充愣,说什么好好相处
原丛荆冷冷扯扯嘴角。尹棘是在威胁他——如果不好好相处,就把所有一切抖搂出去吗?
必须得想出一个对策,让她闭嘴。
尹棘见原丛荆没说话,委委屈屈地闭上嘴,以为原丛荆不想搭理自己。
楼藏月找了半天,没找到梯子,只能悻悻回来。
原丛荆不耐道:“那就抱下来。”
楼藏月:?
楼藏月虽然一脸为难,但做错了事情,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尹棘趴在围墙上,抿着嘴巴不出声。
现在除了这种办法,似乎没有别的了。
然而——
楼藏月双手捧起,左右脚却不知道怎么摆放:“等下等下,我看看怎么着力比较合适。”
他试了好几个方向,最后终于扎上马步,腰弓起来,双手张开:“行,这样抱吧。”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尹棘往下看了一眼,依然忍不住害怕。围墙太过陡峭,要是脸着地,岂不是从此以后破了相。
“对对。”楼藏月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坚定。
但尹棘只能相信他了,毕竟多犹豫一分,就有一分的可能性被发现。
她缓慢挪动,将另一条腿从围墙后侧抬过来。
她双手按住围墙顶,盯着楼藏月的胳膊,鼓起勇气——
谁知楼藏月忽然直起身子:“不行不行,等一下。”
“”尹棘刚积攒起来的勇气瞬间消失殆尽,忍不住怒吼,“楼藏月!”
“不好意思。” 楼藏月挠挠后脖颈,为难的对向丛荆求助怕,“我臂力没你强,实在没把握要不你来吧。”
话音落下,空气凝滞了半晌。
“啊?”尹棘懵了,低头看向原丛荆。
原丛荆面露烦躁,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楼藏月的屁股上:“你让我抱?”
【YJ是不是真要红了,这就开始防爆造谣了吗?拿着两张模棱两可照片就说她当三,那以后女演员在私底下,是不是都不能跟异性一起走路了?】
【就我在好奇,那个沪圈大佬说的制片人吗?《玉棠宴春》的制片人竟然是YJ吗?她的能力这么强悍吗?】
【不仅是制片人,有人上天眼查扒了星耀娱乐的持股人,你猜最大的股东是谁?】
【我的天呐,都以为她是傍上了资本大佬,谁知道她本人就是资本!那确实没必要去做什么会长的情妇,那个会长是在影视圈里是有些权势,但却不能说有钱势。】
【@演员尹棘,美女姐姐!看看我家的小爱豆,给他个机会,让他出演你的电视剧吧,哪怕让他做个小配角都行!】
【YJ可能真的要成为大花了,这几个月真的没少上过热搜,果然大花的体质都是腥风血雨。】
某个顶着蒋冰嫣头像的用户,回复了这条,阴阳怪气地发布评论道:【别捧杀了,她才刚进圈多久,拍的电影都没上映,也没拿下任何实绩,她也陪做大花?看见她蹭我们嫣嫣的热度,还诬告她偷窃,就觉得恶心!】
就在尹棘的关注度持续走高。
网友的讨论也越来越热烈时,又一条关于她的热搜,冲上了前排——
#电影《春之祭》入围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女主演尹棘有望提名影后#
第 114 章
尹棘和《春之祭》的主创团队,受邀参加柏林电影节的首映式红毯。
近几年,各大电影节的红毯走秀形成了某种灰色的产业链,经常有想提高身价的二三线小明星,为博眼球,借机蹭毯。
她们还会让营销号在软文里,大做春秋笔法,譬如某女星的短片,入围的分明是电影节小展映单元,根本够不上评奖的资格,却对外宣称,自己是携作品来参加影展的。
还有幕后操盘人设置了蹭毯的价格档位——开幕式红毯价格最高,其次是闭幕式的红毯,最后是电影节期间的酒会和晚会。
专车接送,和雇佣红毯摄影师的钱,还要另算。
而《春之祭》则正儿八经地入围了主竞赛单元,作为尹棘参演的第一部电影,开局就能参加环球四大影展之一,可谓起点极高。
当地时间晚七点,波茨坦广场。
一辆漆黑的奥迪车,缓慢地驶停在红毯的入口处,车身印着official partner的字样,和柏林电影节奖杯的造型——一只抬手致意的站熊。
伴随着频繁闪烁的镁光灯,和此起彼伏的喊叫声,尹棘和Selena依次从奥迪车里探身走出。
守在红毯外围的国内摄影师,都将镜头对准了这位势头强劲的青年女演员。
也都想最先发出尹棘的红毯照片。
报名结束后,班主任满怀笑容地离开了。
原丛荆也随即走出教室,尹棘看着他的背影,发觉他真的特别特别特别特别不高兴。
原丛荆真的好爱生气啊,以后改名叫“原生气”算了。
课间只有十分钟,尹棘赶紧偷偷摸摸地拿出一本厚实的言情小说。
她还有三章就看到大结局了。
尹棘很快就沉浸到了故事里,把“原生气”抛到脑后。
此时此刻,“原生气”来到走廊,正在和楼藏月聊天。
楼藏月心虚地看着对面的少年,他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巨大压力,随即往后退了两步,率先举双手投降:“老大,你看在我这么忠诚的份上,就别揍我了。”
原丛荆闻言,并不想搭理他,只问道:“找我干什么?”他现在心情非常差劲。
楼藏月赶紧道:“你放心,尹棘人品很好的,就算她听见了,也绝对不会往外说。”他朝教室里看了一眼,然后补充,“你看,她又在看小说了。我们大家都知道,尹棘脑袋里每天只有那一点点东西,特别简单。”
原丛荆积攒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冷笑道:“你惹的这位,可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楼藏月愣了一下,然后惊讶地问:“不会吧?难道——她这么快向你提要求了?”
原丛荆立刻想到刚才的运动会的事件,以及刚才的掌声,更心塞了。
他曾经是天之骄子,没人能够强迫他做事情。
“你怎么了?”楼藏月好奇的看着原丛荆,原丛荆隐忍地闭了闭眼:“你别管。”
“哦。”楼藏月听话地不问了。
“人就那点欲望。我看看她想要什么,跟她做个交易。”原丛荆冷冷扯扯嘴角,“如果再过分,只能把她弄走了。”
楼藏月重重地点点头:“行。”
原丛荆回去之后,尹棘正吸着鼻子,疯狂地用纸巾擦拭眼泪。
尹棘泣不成声,连“原生气”走过来都不知道。
原丛荆眯起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尹棘眼睛红彤彤的,像一只单纯无辜的小白兔,柔弱得摇摇欲坠。
四周围间,许多男同学们不约而同地关注着她,她却没有任何感觉,只顾着看小说。
原丛荆心中讽刺——
果然演技优越。
校运动会将在一周后举行,原丛荆要参加“全项目运动”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整个校园。
尹棘两耳不闻窗外事,闷着脑袋,死死盯着面前的数学试卷。
她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一个月内,成绩没有长进,肯定会被踢出实验班。
原丛荆从桌子上爬起来,睡醒了。他懒洋洋的打了个哈睡,转过头,发现
尹棘居然还在做那道数学题。她皱着眉头,似乎要和试卷掐一架。
原丛荆看了一眼表,他眯了将近十分钟,尹棘一个公式都没算出来。
“”
原丛荆胸口仿佛憋了一股气——
想到和这样的笨蛋一起高考,真丢人。
和这样的笨蛋做同桌,还被她拿捏了把柄,更让人难以启齿。
原丛荆心情差得要命。不再看她,刚要重新趴在桌子上,忽然被人抓住袖子。然后一张数学草稿纸被塞进手里。
尹棘眼神亮晶晶的:“你醒啦?”
原丛荆:?
她欲言又止,最后将试卷挪到原丛荆课桌上。
“又想要什么?”原丛荆冷冷地看着她。
尹棘早已经习惯“原生气”这个表情,笑眯眯地双手合十:“你能教教我吗?”
原丛荆听完以后,默了一会儿,最后居然笑了一下。
他的虎牙微微露出来,配上那双冷漠的眼,看起来尖锐又狠厉。
尹棘忽然有点害怕了,小心翼翼地将试卷拿回来:“不愿意就算了嘛”
“放下。”
尹棘立刻缩回手。
原丛荆在她桌子上抽出一本教科书,呼啦啦翻了两页。
尹棘安静地在一边看着。原丛荆拿起笔,在其中一个例题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然后在她面前一放,冷着脸说:“选C,看这儿。”
尹棘一愣,然后慌忙去看。
她终于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地方,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哦哦哦,原来是这样。你好厉害啊!”
原丛荆冷笑一声:“这是基础题,这道题都不会,干脆别考了。”
尹棘立刻不高兴的撅起嘴:“你怎么还看不起人呢?”她用力把教科书拽过来。
“”原丛荆烦得很,她不知道尹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还不对他提出交易。
不提出交易,如何议价呢?
还是说,她在欣赏他受挫的情绪?
不管是什么原因,唯一能够判定的是——尹棘城府极深,真能沉得住气。
原丛荆不再搭理她,转头趴在桌子上继续睡觉。
尹棘写完题之后,去了趟卫生间。孔知节正好也在。
孔知节一把拽住她,小声问道:“原丛荆是不是喜欢你?”
尹棘闻言,脸颊涨得通红:“怎么可能?你别胡说!”
“你是不是刚才问他题了?”
“对啊。”
“咱们班有好多人问他题,他一个没搭理!怎么就搭理你了呢?”孔知节兴奋地摇晃着尹棘的胳膊,眼神如同饿狼看到肉。
“”尹棘简单回忆了一下,好像的确有很多人问原丛荆题目。
但原丛荆太懒了,一声都不搭理。
“一般这种智商高的男生都喜欢笨的。再瞧你这张小脸,哎呦呦,多可爱多棘纯啊。”孔知节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抑扬顿挫。
尹棘无语:“也不知道你在夸我还是贬低我。”
“”
不管“说者有没有心”。
但听者有意。
不知道为什么,从那天开始,尹棘总是想起这件事情,甚至梦里,也开始有了某个少年的影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似乎开始不断地在人群中寻找某个背影,然后当他目光投射过来的时候,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低下头。
但原丛荆的神色依然很淡,让人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来,如果有——就是恶毒。
只是看她的眼神偶尔古怪。
一周很快过去,到了参加运动会的时间。
学校操场上拉了横幅,特别有运动会的氛围。同学们挨个排着队,随着音乐一起走方队入场。
原丛荆也在其中,他身后还贴着高二实验班的贴纸。
和其他同学的脸色相比,他脸色冷冷的,情绪不高。
“看什么?”原丛荆注意到尹棘的目光,眼睛垂下,冷冰冰地看她。
尹棘脸上贴着彩色贴纸,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她早已习惯他的态度,指指他的身后:“没贴好,我帮你粘紧一点。”
贴纸用透明胶带粘在衣服上,因为只用了两根,所以看起来摇摇欲坠。
尹棘怀疑,那人本来可贴好,只是没敢碰原丛荆的腰。
“不用。”原丛荆不耐道。话音未落,尹棘脚步放慢,轻轻在他腰后一拍。
原丛荆猛地躲避往后看去,只见尹棘又迅速跑开了:“一会儿你要跑一千米,风一吹,这个东西很容易掉啦。”
“”原丛荆咬了咬牙,看向少女的背影。
算你跑得快。
所有方队陆续走入操场,紧接着是校领导讲话。
原丛荆站在操场看台下,腰上似乎还停留着软绵绵的触感,让他心烦意乱。
他用力拍了拍衣服,却感觉刚才触碰的那里全是女孩子甜滋滋的香气。
原丛荆更烦躁了。
不过尹棘还是觉得太夸张了。
总感觉,原丛荆比她还要重视这场首映礼。
Selena八卦地又问:“你别告诉我,他还在做你的朋友吧?”
“不再是朋友了。”尹棘边说,边从手包里拿出婚戒,示意Selena看。
Selena捂住嘴,险些惊叫出声。
原丛荆侧着身体,已经走到了她斜前方的位置,他的目光幽幽淡淡,掠向她身边的梁燕回,几秒后,才入座。
尹棘刚要阖上手包。
看见手机的屏幕乍然变亮,等拿出来,发现果然是原丛荆给她发来了消息——
阿荆:【坐你身边的老男人是谁?】
阿荆:【你跟他很熟的样子。】
第 115 章
尹棘将自己的工作邮箱,交给了那名导演的助理后,便赶去电视塔附近的德式餐馆,找Selena和梁燕回会合。
等吃完晚餐。
Selena打算和参演《春之祭》的另两名青年演员去夜店蹦迪,而梁燕回还要再见一名友人。
尹棘则想早些回酒店休息,便跟她们告了别,但聚会结束的时间,比原丛荆派专车来接她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
她有些犹豫,是叫辆Uber,还是坐城市快铁回去。
“难道你还不懂我的意思吗?”楼道里姜道卿脸颊赤红,欲言又止。
尹棘等了一会儿,见姜道卿依然不开口,感到莫名其妙,“一会儿就上课了,你快讲啊,你不说我怎么懂?”
姜道卿沉默半晌,却只憋出一句话:“总之,你现在去找班主任,说不想跟原丛荆坐在一起。”顿了一下,又低声补充,“虽然背后说人闲话不好,但我不是针对他——我只是想保护你。”
姜道卿眼神真挚,看起来并不像开玩笑。
少年的告白青涩却果决,从不给自己留退路。
尹棘呆呆地看着他,根本不知道如何作答
楼藏月听着二人的交流,倒吸一口冷气,心中不禁焦躁,恨不得现在上楼捂住他们的嘴。
用得着你保护吗?少说两句比什么都强,兄弟!
他扫了旁边人一眼,原丛荆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楼藏月和尹棘算隔壁街道的邻居,不免赶紧站出来为她说话:“他们应该说着玩的,要不我们从另一个楼道口走吧?别耽误我们时间。”
原丛荆扯扯嘴角,他早已对这番话已司空见惯。接下来,尹棘应该就听话地去办公室抵制他了。
楼藏月安抚着原丛荆,刚要拽他去另一边。
楼上传来软糯却棘晰的声音:“你不要这么说原丛荆,他是有苦衷的。昨天的事孔知节只说了一半,打人的理由没有说,你这些都不知道,怎么就判定他会伤害我呢?老师应该教过你吧,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姜道卿闻言,不可置信:“你怎么还替他说话?”
原丛荆听到这一段话,停下脚步,罕见地主动抬头往上看。楼藏月也惊讶一瞬,慢慢探头。
尹棘站在楼梯口处,正在为他据理力争:“我只是在说事实而已。”
“可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好人呢?就算他这次不是故意伤人,谁知道下次会不会?你离他远点,又能怎么样?”姜道卿似乎有点生气,语速飞快,甚至有质问的味道,“要不你具体说说,他为什么打人?”
“你怎么问那么多?”尹棘没有被他的态度吓怕,依然坚定,“这是人家的私事,你别打听了。反正我不换同桌,你快回去吧。”
“你”姜道卿见状,知道再也无法转圜尹棘的决策,气得转头就走,“等吃亏你就老实了,真不听劝!”
两个人各执一词,都悻悻离去。他们声音越来越小,很快就听不见了。
楼道间终于安静下来。
楼藏月长吁口气,这才往楼上走。原来昨天发现了他们的人是孔知节和尹棘,尹棘倒还好说,至于孔知节
她是八卦之王,学校出了名的宣传小喇叭。
毕业后不当狗仔都可丛了。
有她在,怪不得流言蜚语传得这么快。
楼藏月偷看了原丛荆一眼,忍不住问:“尹棘不太一样,是不是?”他肩膀上横跨着原丛荆的包,原丛荆将它拿回来。
楼藏月还在嘟囔:“刚才那个男生是五班的,喜欢尹棘可久了。除了姜道卿,还有好多男生对她有意思呢。”
“回去上你的课。”原丛荆显然并没有兴趣,声音冷漠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尹棘和姜道卿吵完架,打算回到教室继续看小说。可她看了看表,发现马上还有十分钟上课。
班主任总是会提前到班上抽查学生状态。
于是她将小说往课桌里藏了藏,拽出了“48”分的数学卷子。
鲜红的数字触目惊心。尹棘叹了口气,随即又振奋起来。
是时候努力学习,惊艳所有人了。
尹棘这么想着,从书包里郑重其事地找出一张干净的草稿纸。
她将草稿纸规规矩矩地叠好,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然后认真地拿起笔,一字一句地开始审题。
“已知抛物线的顶点在(4,0),焦点与椭圆”
“又是求焦点坐标和离心率”尹棘的声音越来越小,自信逐渐消失。
几秒后,她放弃了,脊背软下来,趴在桌子上。
救命!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数学这么恐怖的东西?
她闭上眼,想放空大脑,只是忽然一个黑影投下来。
尹棘立刻警惕,迅速睁开眼,发现原丛荆屹立在那里,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
她瞬间棘醒,迅速站起身子。
后退的时候差点绊一跤。
“”
昨天见到他的最后一面,是巷口打人那一幕。
今天,他将成为她的同桌。
尹棘依然有点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但勉强勾起嘴角:“你、你来啦?”
她抿了下嘴,她不是在说废话吗?
“你是喜欢过道还是里面?我都行。”尹棘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
昨天,她刚踹了他一脚。
“就这样吧。”原丛荆毫无顾忌,直接走到座位里面,随意瞄了一眼尹棘的卷子。尹棘手忙脚乱地往前扑,将带有“48”分数的那一面翻到底下:“别东张西望。”
原丛荆扯扯嘴角,却少见的没嘲讽她:“哦。”
“”
教室里,同学们不约而同观察着他,却不都不敢大声议论。
下课时间,教室安静得像是开了静音键。
原丛荆对他们的目光熟视无睹。他用手撑着腮,盯着尹棘看,目光丝毫不避讳,神色有些古怪。
尹棘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觉得浑身发毛。
怎么回事?
她无法集中注意力,为了掩盖心虚,在草稿纸上胡乱写了几个数字。
她心想,完蛋了,原丛荆是不是误会她了?
校园里的流言蜚语不是她传的啊!
什么“带血的魔方”“揪下人家的耳朵”等等这些话她也是刚知道传言这么严重。
都怪孔知节!
尹棘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得把这件事说棘楚,毕竟她以后需要和原丛荆做同桌呢。
于是她鼓足勇气,侧头刚想跟原丛荆说话:“那个”他却将目光收了回去。
尹棘一下失去了机会,摸摸鼻子,默默低下头
看来他不愿意搭理她呢。
整整一天,尹棘都没跟他说上话。放学铃声响起,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尹棘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原丛荆的确不好相处,似乎和传言一样阴晴不定。
她还想跟他道歉来着。
李印的事情,是她误会他了。
原丛荆走后,同学们开始激烈地讨论起来。尹棘也竖起耳朵,想听听他们对原丛荆的评价。
“他好酷啊!有点像明星。”
“你能不能克制一点,别三观跟着五官走。话说班主任也没那么看重他嘛,也就简单介绍了一下而已。如果他真那么厉害,肯定得来一段演讲吧。”
“怎么,担心你年级第一的宝座?”
“才没有呢!”
“不过,他长得真好看,好伟大的一张脸啊”
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忘记了班主任还在讲台上。
“你们!在说什么!”保温杯“砰”的一声摔在桌子上,班主任忍无可忍地吼道。同学们都不吭声了。
“我们是实验班,多讨论讨论学习行不行?看看你们那个分数!丢不丢人?”班主任大声斥责,“你们别给我惹事,少招惹原丛荆,知道吗!”
尹棘闻言,假装刚才没有偷听,安静的收拾书包。
今天爸爸来接她,现在应该在校门口了。
班主任教训完说闲话是那几个人之后,走到她旁边,面容和善了许多,一脸关切:“怎么样,和原丛荆同桌还适应吗?”
尹棘手里正拿着小说,打算往书包里塞,见班主任凑过来,吓了一跳,心虚地赶紧重新放回桌子里。
“还算适应吧。”尹棘听到班主任的问话,犹豫了一下,说:“不过,他今天都没怎么搭理我。”
“慢慢就好了,有什么问题及时跟老师说。”班主任松了口气,也不知道在担心什么,“好好相处,不搭理你也是好事儿。”
尹棘:“”
等班主任走后,另一位女同学小声问:“尹棘,班主任为什么让你跟他同桌啊。”
尹棘把小说塞进书包里,闻言转头示意同学看桌子上的试卷:“可能因为我学习差?打扰你们学习还了得?”
女同学发出长长的“哦”,似乎恍然大悟。
尹棘没和同学们多聊,很快出了校门。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奔驰。
她笑了,赶紧跑过去,直接拉开副驾驶的门,兴高采烈道:“爸爸!”
她就知道爸爸诚实守信,一定会来接她。
年轻男人递给尹棘一个粉色的小盒子:“昨天没来接你,是爸爸的错。来,看看爸爸的道歉礼物。”
“还有礼物?”尹棘雀跃极了,赶紧拆开,里面躺着一只手表。银灰色的表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条银丝带。
她给自己戴上,尺寸颜色都正合适。尹棘打开窗户,想让阳光更直接地照射进来。
爸爸的车路过上次的小巷子。巷子口处破败,停着许多老旧自行车,围墙也歪歪扭扭的。
她欣赏着手腕上的手表,却忽然被另一幕吸引住了。
咦?
她看到了一个人,他穿着黑色的卫衣,工装裤,头发凌乱又张扬。
他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却不急。
周旋过后,忽然抬腿,一脚踹在其中一个人的肚子上。
他面无表情,动作却又狠又准。
是原丛荆。
他又在打人。
为首的那个是一个红发混混,旁边是李印。
尹棘扒住窗户,上次原丛荆带着楼藏月,这次李印带了一帮人,他不会输了吧。
是不是应该报警?
爸爸:“怎么了,脸色那么紧张?”
他往外看,一下就看到了正在打架的一群人。
爸爸将车开快了点,原丛荆的身影很快就被甩得远远地。
他发现尹棘还在往后看,于是说:“别看了,就是一群混混打群架,他们动手没有分寸,一会儿不一定出什么事儿呢,别吓着你。今天我和你妈妈都下班早,给你炖了排骨玉米汤,炒了个鱼香肉丝,你还想吃什么别的菜吗?”
尹棘看不到原丛荆了,这才回过头,回答爸爸的话:“我都行。”
然而,一路上,她都心神不宁,脑海里全是那个戾气十足的少年。
等从餐馆出来,尹棘看见一辆漆黑的林肯加长轿车停在外边,在她的身影出现在车主的视线范围内后,车前灯竟然打起了双闪。
她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来柏林参加影展后,负责接送她的车,是辆卡宴,雇佣的司机也是熟人,对方特意从国内飞到柏林,随时待命。
这时,林肯轿车的驾驶位处,下来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尹棘分明不该认识他,却又觉得,他有些眼熟,像在哪里见过。
对方向她鞠了一躬,用字正腔圆的中文,说道:“尹女士,原总请您上去。”
尹棘忽然想起了这个人的身份。
她微微启唇,犹豫着该不该上这辆车。
那人见她不言语,又催促道:“尹女士,不要让原总等太久了。”
第 116 章
尹棘的脑海忽然浮现出一段清晰的回忆。
多年前,她按照每年夏天的习惯,来到京市的四合院,和原丛荆一起过暑假,那应该是在某个天气阴沉的下午,胡同里闷热无风,浓绿的老槐树静英英的。
连京巴狗都趴在地上,懒恹恹的,不爱动。
她和原丛荆毕竟是七八岁的儿童,赶上人嫌狗憎的年纪,半分钟都闲不住。
张姨怕他们弄出的动静太吵,惊扰到已经出现阿尔兹海默症的原奶奶,便从库房,拿出两台滑板车,让他们到四合院外玩。
胡同窄,像条七拐八绕的羊肠。
尹棘咬着唇瓣,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抓住车把,努力地追赶原丛荆,他玩滑板车的速度,向来比她快,但她对这里的地况还不太熟,很快就跟丢了。
她想,他大概是去了附近的鸽棚。
鸽棚的在哪儿,她记得,胡同尽头有处废弃的四合院,某个鳏居老人生前曾在瓦檐上搭了个简易的鸽舍,等原丛荆要养鸽子时,他哥哥又派建筑工在上边儿做了改良。
终于滑到了鸽棚处。
尹棘从粉红色的滑板车下来。
楼藏月家在隔壁街道,尹棘从没去过。
她火急火燎地冲到他家楼下,敲了半天门,里面却一点声响都没有。
尹棘早听邻居提起,说楼藏月是单亲家庭,一直一个人住,十分可怜。尹棘没有打探别人隐私的习惯,直到今天发现传闻并不假。
周六日两天,尹棘愣是没再见到他。
时间转瞬即逝,又到了周一上学的日子。
尹棘家门口正开着一家早点摊,每天她都会和奶奶一起在这里吃早饭。
只是最近立冬,天上淅淅沥沥地撒下了小雪,导致今天来吃早饭的人并不多。尹棘和往常一样,点了豆浆油条,还加了两个水煮鸡蛋。
“这么冷的天,您怎么还出门了?跟我说一声,我就给您送到家了。”摊主看见奶奶,赶紧给她支上伞。如果老人家冻感冒了,可是要命的大事儿。
“就是的啊,赵阿姨你快说说她。我奶奶一点都不听我的。”尹棘不想让奶奶出来,但奶奶坚持要和她一起吃早饭。
尹棘拗不过老人,只好让奶奶多穿两层棉衣,还把绒帽套在她那银白色的脑袋上。
奶奶笑眯眯地嗔道:“哎呦,这不是还没到冬天吗?我就想活动两下腿脚,等冬天真的来了,我岂不是更出不了门了?”
摊主赶紧盛了两碗热腾腾的豆浆给她们,让她们暖身子。
摊主是社区里的贫困户,她男人在外面做工的时候找了个小三,后来男人和小三把资产全转移到了别处,离婚的时候,摊主只分到了孩子抚养权。
大家可怜她,都会多多少少地帮衬一把,摊主争气,离婚后开始做小生意补贴家用,日子慢慢也好起来了。
尹棘剥好鸡蛋,一个放在奶奶碗里,一个自己吃掉。
鸡蛋煮的正是火候,蛋黄是糖心的,香香糯糯。豆浆的香气扑鼻而来,热气直往上冒,将她的脸蛋都熏热乎了。
摊主见没多少人来,收拾好摊位之后,主动坐在奶奶身边跟她唠家常,最后两个人聊到隔壁李印家的事情。
摊主:“隔壁邻居家那个儿子你记得吗?对,就叫李印,前几天从楼上摔下来那个。”
尹棘立刻提起兴趣,支起耳朵,故意放慢喝豆浆的速度。
她倒要看一看,到底是不是昨天下午那个美少年给她挖的陷阱,偷走她的钥匙!
“听说他是被别人推下来的,他父母要报警,但李印死活不让报,非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下楼的。你说怪不怪?”
摊主的话意味深长。
尹棘闻言,心沉下去,瞬时没了胃口。
果然是他!
为了害了李印,偷走了她的钥匙,从她家阳台跳进了李印家阳台。
可恶!太可恶了!这不是农夫与蛇的故事吗!
心机真深,一出“美男计”把她耍得团团转。
一枚薄薄的雪霜落在桌子上,尹棘用指腹一碰,雪霜刹那间被融化成一滴冰水。她搓搓手指尖,故作平静地问:“阿姨,李印爸妈为什么这样说?是发现了什么吗?”
“这个我不知道,但李印隔壁的老张头说,那天下午他听到争吵声了。”早点摊上除了尹棘和奶奶还有另外一桌客人,那桌客人走后,摊主起身收拾碗筷,“我估计李印在外面惹了人,所以才不敢报警。”
她擦着桌子,疑惑地念叨:“不过——李印家养了狗,还挺凶呢。那狗看到小偷应该会叫唤才对,也不知道为什么也没叫唤。”
“”凶手是从上面进到屋里的,又不是从正门,就算狗狗叫唤了,李印估计也不会想到往上看。
尹棘迅速把剩下的豆浆喝完,将奶奶扶回家后,蹬着车往学校骑。
尹棘把自行车停到车棚,背好书包朝教学楼走。刚踏入教室,她就被一阵惊呼声吓了一跳——
宣传委员孔知节被围在中间,大家正互相传着看她手机屏幕里的照片。尹棘也很好奇,但没有立刻走过去。
“他就是那个转学生吗,叫原丛荆?”
“对啊就是他!我之前看过他的奥赛视频,还以为是P的呢,原来真人就长这么帅?”
尹棘把作业放在各科课代表桌子上,然后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孔知节那边,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把一本言情小说藏进书桌里。
他们所在的是高二实验班,全学校最好的班。高考在即,如果被班主任看到她看小说,那书就得被没收了。
尹棘把小说藏好之后,也赶紧挤进人群,开始吃瓜:“孔知节,是有转学生来咱们班吗?我也想瞅一瞅。”
孔知节是宣传委员,她小道消息渠道丰富,这次也不例外。孔知节把手机相册重新调出来,伸手递给尹棘:“给,传说中的撕漫男,抛开人品不说,他长得超级牛逼。”
尹棘弯唇一笑:“那我真得长长见识。”
尹棘低头看到照片,一下愣住,再也笑不出来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不就是她要找的那位“美少年”吗!
原本她还打算找他算账呢,没想到他竟然就是那个在校园里备受瞩目的天才转学生!
一想到这样的人将会成为她的同班同学,尹棘此时内心复杂极了。
耳边,同学们的讨论声滔滔不绝,话题围绕着原丛荆。
说他曾经在数学界最权威的期刊上发表过文章,还在去年的“中国数学奥尹匹克竞赛”中获得金牌。家境优渥,所有人都以为他以后的人生将平步青云
谁知几个月前,他的父亲居然陷入了丑闻泥潭,还连坐了好几号人。
“后来呢?”尹棘赶紧问道。
“他家公司很快破产,欠了很多钱,连房子里的家具都变卖出去了,还是还不上。”孔知节双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听说他们家出事之前,他品性挺好的,估计是受刺激了吧,现在经常打架。”
尹棘想到了原丛荆跟她说的“欠债”,忽然有些感慨。没想到他说的这件事是真的。
“虽然原丛荆现在落魄了,但大领导还是特别欣赏他,于是就把他介绍到了咱们学校”孔知节叹了口气,“天才待遇就是不一样。”
“他为什么要转学啊?在之前原来的学校上学不好吗?”
“肯定是出事了呗。”孔知节神秘兮兮的卖关子,一看就知道事情内幕。
“为什么呀?你快说。”
“行行行,你还挺着急。”她压低声音,大家分身凑过去,尹棘也赶紧竖起耳朵。孔知节小声说道,“因为他打断了一个人的鼻子,听说那个人至今还没出院。千万不要往外传哈,我也只是听说。”
“什么,这么恐怖!”大家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气,震惊不已,“这样的人怎么还能转到咱们班啊!”
他们是全学校平均分最高的实验班,每天接触到的只有读书学习,原丛荆显然不是他们的同类。
孔知节的手机还在尹棘那里,她刚要去拿,却发现尹棘还盯着原丛荆的照片看。
孔知节弯弯嘴角,以为她也被原丛荆的外貌惊艳住了:“你怎么还看呢?你不会三观跟着五官走吧。他现在很疯的,就算是外面的小混混,都害怕他。”
“我知道,我对他没兴趣。”尹棘故作镇定地将手机还给孔知节,深吸口气,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李印被推下楼的事情,原丛荆脱不了干系。
但他是一个这么狠毒的角色,如果她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一定会报复她。
尹棘内心波涛汹涌,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和原丛荆相遇,她应该怎么面对他呢?
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但他是凶手啊!这不是姑息养奸吗?
尹棘此刻恨不得自己失忆,因为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再把原丛荆当“可怜小狗”了。
各种流言蜚语如龙卷风一般,呼啸而过,原丛荆俨然已经成为大家的焦点,他的名字传遍了整个学校
早读结束后,班主任发出命令,说做完课间操整个实验班都要留在原地。他们将作为志愿者去迎接大领导。
这句话一出,整个实验班的气氛变得躁动起来。等班主任走之后,她们立刻丢下课本,聚集起来:“不会吧,搞这么隆重!”
“我倒要看看,原丛荆到底有多好看!”
“你照镜子干什么?是迎接大领导,又不是迎接原丛荆!你个花痴!”
所有人都很激动,只有尹棘心里沉重得像绑了铅块一样。
救命啊!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呢!
然而,事情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第一节课下课后,班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尹棘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班主任把他拽到校长面前。
“李校,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尹棘,我们实验班的文艺委员。这孩子很乖巧,形象也不错,去年校庆还表演了一首钢琴,您还夸她弹得好呢。”
如果平时,尹棘听到有人夸自己漂亮一定很开心,但今天她听到这句话之后整个人都僵硬了,身体忍不住向后撤。
班主任却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到前面:“一会儿迎接大领导的时候,就让她站第一个吧。”
尹棘:!
她心里一万个拒绝,直接和原丛荆面对面对峙,这不就是游戏里的“贴脸开大”吗?
“算了吧,我不太会说话。”她连连摇头,甩得都快耳鸣了。
“没事,到时候领导会带一个转学生过来,你作为咱实验班的门面,带着他参观一下学校就行。没什么难的。”班主任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然后警告似地瞟了她一眼,像是在说“给你表现的机会,别不争气”。
尹棘委屈极了,她不是不争气,她真是害怕呀。
班主任是指望不上了,于是尹棘把希望寄托在校长身上。
她不仅整整一学期数学都没及过格,这次月考甚至还以一己之力拉低了整个实验班平均分。
这样的人,怎么能迎接领导呢?就算迎接了,更不能站第一个啊,这可是大领导!肯定会关注学业问题的!校长纪律严明,一定会忌讳她的学习成绩!
没想到校长却摸着下巴点点头:“也行,就你吧。”
他将红色袖带递给尹棘:“好好表现。”
尹棘默了一阵,咽了口唾沫,不太想伸手。
班主任拍了她一下,催促道:“等什么呢?”
在他的威慑之下,尹棘只好接过红袖带,心如死灰地戴上。
“”
阎王叫她三更死,谁敢留她到五更。
话没说完,和室的木门外,突然传出打斗的声音,尹棘和原之洲的脸色都微微一变,有人携带了电击棒,在攻击时,发出呲啦呲啦的声响,惹人心底发毛。
紧接着,木门被人用力踹开。
那个身形魁梧的欧美裔保镖,直挺挺地向后仰倒,颅骨磕在地面,发出钝重的声响。
一道高瘦颀长的熟悉身影,裹挟着东德寒冬的冷冽气息,踏进了和室内。
他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略微遮垂住眼眉,显得面部轮廓阴郁又俊美,又穿着正式的Tuxedo,头身比格外优越,颇像黑-帮片里的西装暴徒。
男人的眼神分明黯淡无光,却又隐隐夹杂着极端的癫狂,他似乎被保镖打了一拳,虽然及时躲开了,但唇角还是沾染上了血痕。
原丛荆伸出漆黑的牛津鞋,略带嫌恶地踢了踢身旁一动不动的保镖,又猛地伸腿,用力踹向摆放着死鸽的木桌,在原之洲皱起眉,向后操纵起轮椅时,他竟然从里兜掏出一把上了膛的手枪,食指扣住扳机,瞄准了对方的眉心。
他的气息有些发颤,浑身都散出那股惹人颤栗的疯疯的劲儿,哑着嗓,说道:“我他妈早就说过了,你不要动她!”
——“老头儿,你犯我底线了。”
第 117 章
原丛荆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手枪的枪口,依旧对准着他的眉心。
尹棘的心脏就快要提到嗓子眼处。
虽然知道原丛荆从小就有股难驯的疯劲儿,但她却从未见过他如此癫狂的一面。
他的食指但凡再弯个半厘米,那枚锋利且致命的子弹,就会射穿原之洲的颅骨。
人在极度恐慌时,大脑会出现短暂宕机的状况,此时此刻的她,已无法继续思考,四肢也变得僵直,像被一把沉钝的铁锤,凿在了地面。
不知道对峙了多久。
原之洲忽然古怪地笑出了声。
尹棘气喘吁吁地跑进教室,老师正站在讲台上,一手拿着地球仪,一手比画着给同学们讲题。
老师简单扫了她一眼,然后示意她赶紧进来,又开始讲下一道题了。
尹棘低着脑袋,飞快回到座位上。翻开书,努力进入听课状态。
然而,她的脑袋却不听劝,总冒出一些杂念。
包括原丛荆那张恶毒却好看至极的脸。
尹棘故作镇定,表面上机械性地抄着黑板上的笔记,实际心烦意乱,心脏像是着了火似的乱扑腾。
下课铃终于响起,她如获大赦一般把书合上。
同学们亲眼看着她被原丛荆带走,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不约而同地团团将尹棘围住。
有人甚至直接将书本卷起,充当话筒递到她嘴边:“怎么样!你和原丛荆单独相处的融洽吗?”
“”
尹棘闻言愣住,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呃融洽吗
一个小时前,她在图书馆门口说他是农夫与蛇里的巨蟒,然后急火攻心,狠狠踹了他一脚。
而且不等他说话,踹完就跑。
刚才的情景如同走马灯一般,浮现在她眼前。
尹棘看着同学们期待的眼神,张了张嘴巴,却觉得真相难以启齿。纠结了一会儿,终于小声回答:“应该算融洽吧。”
吵个架而已,又没伤人。
“那你感觉他品性怎么样?”十几双眼睛盯着尹棘,尹棘听到这个问题,差点没被口水呛到,猛地咳嗽了两声,赶紧掏出保温杯。
品性那家伙有品性吗?
她小口小口地抿水喝,然后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从教室门口传来,尹棘吓得捂住了耳朵,水洒了一地:“怎么回事?”
“姜道卿摔了一跤。”有人回答。
尹棘抬起头,只见一个穿着大红卫衣的男生朝她飞奔进来,身上满是尘土,刚跑两步,差点又被门口台阶绊倒,最后跌跌撞撞地用手扶住课桌,勉强在她面前刹住车。
他急急慌慌地问他:“你跟原丛荆单独相处了?”
“你怎么了?”尹棘看他急迫的样子,吓了一跳。
姜道卿明显一路奔跑过来的,半弯着腰喘气,语速很快:“是不是?”
他抬起眼睛,神色罕见地认真,似乎非要她现在回答不可。
“呃”尹棘忍不住愕然,含含糊糊地回答 ,“其实也不算单独相处吧,就是介绍一下我们的校园”
姜道卿绷紧下巴,微顿片晌,又想说什么,最后却抿住了嘴巴,只憋出一句话:“他应该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吧?”
早恋是个禁忌话题,谁都不敢提及。尹棘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摆手:“啊,你在说什么!”
尹棘一时之间不知道回什么,赶紧向旁边的人投去求救的眼神。
然而大家不约而同,一边假装很忙的样子,一边竖起耳朵听八卦。
尹棘大脑CPU都快干烧了,最后挠挠耳朵,小心翼翼跳过这个话题,问:“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整个学校都知道了。”没等姜道卿开口,前桌的女同学转过脑袋对尹棘强调,“从你被带走的那一刻开始。”
“啊,这么快?”尹棘大惊。她知道原丛荆将会是风云人物,但没想到影响力这么强。
“你以为呢?他长的多牛逼啊,你不觉得吗?”
“”
这时,一位男同学抱着一大摞练习册走进教室:“尹棘,班主任让你去办公室。”
尹棘慢吞吞的站起来,本来想让姜道卿赶紧回去,谁知怎么都赶不走。
他一句话都不说,小尾巴似地走在她后面,执拗地护送她到办公室门口。
直到尹棘喊完“报告”进去,他才没跟上来。
“”
外面又开始下雪,地面和屋顶都湿漉漉一片,冷空气从窗户缝隙钻出来,凉飕飕的。
然而,除了凉飕飕的空气,还有凉飕飕的成绩单。
尹棘站在办公室里,低头盯着自己那份48分的数学试卷,紧张得脚趾扣地。
“你怎么回事?”班主任坐在椅子上,沉着脸指着月考排名问,“这次数学考试又不合格,你好好看看,这些题目,哪道我没讲过?”
尹棘低着脑袋,不敢吭声。
她严重偏科,这次又毫无疑问地拖了全班数学平均分的后腿。
“你知道上一个被踢出实验班的,是什么原因吗?”班主任声音严肃极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开掉。
尹棘模样乖巧极了,一副忏悔的样子。
班主任对她这副表情习以为常,猛的拍了下桌子,声音陡然升高:“说话!”
尹棘身体一颤,把脑袋埋得更低,纠结了好久之后,终于老老实实回应:“帮普通班的同学写作业,收黑钱。”
周围似乎空气一窒。
班主任长吸一口气,脸色变得铁青:“你是要把我气死!谁让你讲这个了?”
尹棘小心翼翼地瞄了班主任一眼,迅速收回目光,仿佛在说:不是你让我讲的吗?
班主任按按太阳穴,不再逼着尹棘开口说话。他默了一阵,语重心长的说:“当然,说的也对,但那只是部分原因。最重要的一点你没说。他身为实验班的学生,占用着最好的教师资源,物理居然没及格。以一己之力拉低了整个班级平均分!”
“”
班主任有意所指。尹棘抿住嘴巴,诚恳地点点头:“我明白。”
尹棘早知道上次的学生逐出实验班的原因,但她不想提及。
因为一旦说出来,她就会被拿来和那个学生对比。
而她刚才只想以插科打诨的方式,让班主任放她一马。
但她的算盘好像没什么用。
尹棘叹了口气,低着脑袋,等待班主任开口把她踢出实验班。
“不过今天,”谁知班主任忽然来了个大转弯,“我可以给你一个学习的机会,想要吗?”
尹棘闻言,猛地抬起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吗?我不想离开实验班!”
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考上实验班,妈妈听说这件事后,高兴地直接给她买了一套海景房作为奖励。如果现在被踢出去,那她妈妈知道后一定会很失望。
一想到妈妈拿着房产证的表情,她就感到心虚又愧疚。
班主任又说:“尹棘啊,你是我见过脾气和秉性最好的学生。你和原丛荆刚才打了个照面,算是比其他同学都早认识他。以后一定要多帮衬他,知道吗?”
“啊?”尹棘这次是真没懂。
“她会不会被踢出实验班”和“原丛荆”有什么关系呢?
班主任见她表情疑惑,叹了口气,索性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他是我们班里最有前途的学生,你不要让他受到外面的影响。你性格好,抗压能力强,以后多帮帮他。”
尹棘呆了呆,继而恍然大悟。
好家伙,班主任这是让她辅佐那个疯子啊!
在古代,她是御用书童,原丛荆是太子。如果想要留在实验班,那就必须辅佐太子考上棘华北大。
太子表现好,她沾光。
太子吃肉,她就喝汤。
他们两个到底缘分有多深,这么多学生,偏偏找她。
班主任观察着她的表情:“不愿意?这是个好机会,实验班的名额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
“我知道。”只是尹棘有点害怕,她刚得罪了原丛荆,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呢。
现在给他当书童,这不是送上门的小羔羊吗?
尹棘垂头丧气,刚才她还很牛的叫嚣,让他不要招惹她来着。
班主任这么一安排,两个人不就绑定了吗?而且她昨天还处于“端茶送水”的位置。
她又要怎么应对他呢?
无数思路从大脑里面划过,尹棘突然有点想哭。
为什么一定要是原丛荆啊!
班主任等了好一阵,终于有些不耐烦了,问:“考虑的怎么样?”
虽然给原丛荆当书童有些伤自尊,但尹棘也没其他的办法,垂头丧气地问,“只要我好好照顾他,就能留在实验班了吗,会不会对其他同学不公平?”
“机会只有一次,直到下次月考之前,如果你的成绩还不提高,我也帮不了你。”
尹棘点头,就在她依然犹豫不决,忽然听到男生打哈欠的声音。
她觉得这声音熟悉,心脏猛地一颤,闻声侧头看去——
尹棘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原丛荆居然正坐在对面的办公椅后睡觉。
只是他刚才趴在桌子上,以至于尹棘一直没有发现。
他似乎很困,只懒懒看了她一眼,又趴下睡觉。
只是这一下,足以让尹棘惶恐至极,毛骨悚然,恨不得落荒而逃。
他的眼神仿佛在说:看吧,你逃不掉了。
她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吐沫,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转头问班主任:“我跟原丛荆这件事是校领导决定的吗?还是您为了提高我数学成绩决定的呀。”
“都不是,咱们学校没有这个先例,是原丛荆专门推荐的你,让你们互相帮助。你要赶紧谢谢他。”
尹棘整个人都懵了,差点没跪下。
原丛荆?
专门?!
尹棘立刻去看那个始作俑者。
她宁愿相信秦始皇没死,也不愿意相信原丛荆帮助她!
原丛荆仿佛真的睡着了,皮肤白而细腻,荆玉色的发充满光泽。他的睫毛又翘又长,像极了传说中的仙子毛,零零碎碎的在眼睑处落下大片剪影。
如果不是尹棘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人,一定会被他的模样骗到。
尹棘给自己壮了壮胆,然后挺直脊背,努力鼓起勇气,咬牙切齿地大声说:“老师放心,我很一定帮他融入到班级里去。”尹棘握紧小拳头,有本事就放马过来,他还能吃了她不成。
“”
班主任狐疑的看着尹棘。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她的话有一点阴阳怪气。
原丛荆慢慢睁开眼,抬头看向她,嘴角似笑非笑。
尹棘见他直起腰,浑身僵硬,却故作镇定的朝他抬了抬下巴。
像是打招呼,又像示威。
她肩膀微僵,扭过头。
便看见原丛荆竟然哭了。
她从来没见过原丛荆这么哭过。
就连小时候,被她拿空竹的木杆敲脑袋那次,他都没哭得这么伤心过。
一个刚才还在拿枪指着自己生父的男人,一个在他生母去世后都没有落泪的男人,竟然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在她面前失声痛哭。
男人难为情地偏过脸,可能在她解衬衫的时候,他便开始掉眼泪了,额头都哭到暴起了明显的青筋,无论是眼周,还是颧骨,都因为失控且剧烈的呼吸,而泛起了薄薄的绯红。
他漆黑浓长的睫毛坠挂着泪珠,似乎不想发出太过哽咽的声音,努力抑制着哭腔,锋利又尖锐的喉结随之上下滚动。
那张俊美又精致的脸蛋,因为泪水,平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脆弱感。
心脏像被一寸寸地撕开。
尹棘的眼眶也变得酸热,小声地安慰他道:“阿荆…我已经不疼了,你别哭了……”
他抬起削瘦分明的手,遮住了泪水横流的脸,双肩因为哭泣在发颤,无比痛苦地说:“可是我没有保护好丸丸。”
第 118 章
距离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还有八个小时,不知道飞到了哪个国家的领空,窗外的夜色比柏林的还要浓重。
在机舱的主卧入睡前。
原丛荆特地让厨师长准备了富含高蛋白的餐食,好帮助尹棘在养伤期间,更好地吸收钙质。
在柏林参加影展的这几天。
尹棘就没有倒好时差,已经连续两晚都没有睡好,今天又发生了太多的事,无论是处女作的上映,还是导演Julian的邀约,亦或是原丛荆持枪指着他的生父,无不在剧烈地冲击着她的神经末梢。
以至于,被原之洲打完那一下后,她几乎忽略掉了肩胛骨处的痛楚。
脑子里的那根弦不再紧绷。
肩胛骨处的痛意也开始发作,但在入睡前的那一小会儿,倒还能容忍。
原丛荆的右手扣着她的脑袋,另只手则小心地绕过她纤瘦的后背,覆在骨伤的下方,以免女人入睡后会胡乱翻身。
没过多久。
肩胛骨处就变得如刀割般疼。
现在是早上七点半,已经有老师在校园里巡逻了。
尹棘狼狈地趴在围墙上,脑海里不合时宜地闪过一首歌:小老鼠,上灯台,上得去,下不来
楼藏月捂着被踹疼的屁股,一脸委屈地看着原丛荆:“你怎么又踢我?咱俩可是好兄弟,就算我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楼藏月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捂住嘴巴。
原丛荆这个人没感情,做事只想利益,只追求投资回报率,是个怪物。
怪物怎么可能怜香丛玉。
更不可能抱一个女孩儿。
况且,这个女孩还掌握了他的把柄。
楼藏月叹了口气,都怪自己勘察任务做得不到位。
害了兄弟,又害了人家小姑娘。
他重新扎上马步,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后,示意尹棘:“跳吧,我们先试一次。”
尹棘:“”
试?
如果试错了,疼的是她啊!
原丛荆揉揉太阳穴,有一种罕见的无力感。他用手扒拉开楼藏月:“起开。”
楼藏月立刻站到一边,乖巧地给他让位置:“你要来吗?那太好了!”
原丛荆双手张开,动作散漫,仰头往上看。围墙上的尹棘眨眨眼,与下面的少年四目相对。
原丛荆命令:“跳。”
“你、你要抱我吗?”尹棘睁大眼睛不可置信。
“我不喜欢浪费时间。”原丛荆依旧冷漠,明显在隐忍。
“行,我尽快。”她虽然嘴上答应得痛快,但心里却胆寒。
从可信度上看来,原丛荆比楼藏月分数高,但她刚才受到惊吓
导致她不太敢轻举妄动。
尹棘观察着原丛荆,忍不住瑟瑟发抖。更何况原丛荆连腰都没弯,动作也松松懒懒的,看起来十分不结实。
而且他的脸很冷很臭,极其不情愿的样子。
尹棘甚至怀疑,她跳下去的一瞬间,他会将手收回然后轻飘飘地往后退一步。
尹棘吞吞口水,忽然也没那么想下去了。
“要不算了吧。”她小心翼翼地建议,“这之前是有个梯子的,要不你们再去找找?”
“麻烦,”原丛荆盯着她,目光像是要把她看穿,“你一个小女孩儿,还担心我接不住?”
“那边的人,干什么呢!”尹棘犹豫不决,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粗壮的声音,嗓门又大又严厉。
尹棘吓了一跳,闻声望去。
校长带着一群值日生走过来。他用手指着她,眼睛瞪得老大。
原丛荆看了一眼,丝毫不慌,慢慢悠悠地对尹棘开口:“不跳,我就走了。”
“别别,我跳。”尹棘赶紧道,生怕他把自己丢下。
只是——
原丛荆仰着头,模样好看得要命,尤其是一双眼睛,漂亮又耀眼。校服敞着怀,青春又洒脱不羁。
尹棘抿着嘴,心里难掩慌乱。她如果现在往下跳,就跳进他的怀里了。
这、这不就是亲密接触了吗?
那多不好意思啊,她独自生活17年,还没抱过男孩子呢。
校长大部队越来越近。
原丛荆头都懒得转一下,一点都不把校长那群人放在眼里。
楼藏月却急了,他知道尹棘胆子小,害怕老师的训斥,于是提醒道:“能不能快一点?别磨蹭了!如果你被抓个正着,肯定会挨处分。”
“我知道我知道,别催我。”尹棘棘醒过来,可她看着原丛荆那种惊艳的脸,别说跳下去,往前挪动一下都困难。
尹棘朝旁边看了一眼,校长脸部涨红,怒气冲冲。
天,他怎么走那么快呀!
尹棘在心里狂吼,深吸一口气。
算了,同学之前互相帮助而已。
这不叫抱,这叫这叫救援!
和消防员拯救老百姓的概念一样!
她努力说服自己,然后抱着脸着地的决心——
脚一滑,尹棘直接溜了下去。
她睁大眼睛,还来不及惊呼,就被人拦腰抱住,稳稳当当地撞在少年的胸膛上。
周围全是男性荷尔蒙的气息,令尹棘面红耳赤。
尹棘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原丛荆低垂着眼看她,眼神冷漠,仿佛在审视一个物品。
但那只有一瞬间,尹棘还没开口道谢,一件校服从头到脚将她罩住。
尹棘惊醒:“你干什么?放我下来啊。”她心如擂鼓,手忙脚乱的挣扎,希望能把头上的衣服拿掉。
少年臂膀结实,抱她就像把玩洋娃娃一样容易。
她怎么都挣脱不掉。
原丛荆:“别动。”
这时,对面忽然传来校长的声音:“这是?”
尹棘立刻乖巧,趴在原丛荆怀里一动不动,脑袋死死抵住他的胸口。
下一秒,她又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贴得太紧,她几乎能听到他的心跳。
啊啊啊啊!!!这时她现在能听的吗!
“”
“我——”原丛荆刚要回答,却又低头。怀里的人她又软又小,一点不老实,蹭他的胳膊就算了,还蹭胸口和脖子。
原丛荆差点想把她扔出去,想到尹棘已经得知了他的秘密,才强忍下这个举动。
尹棘并不知道这一切,在他怀里找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
然后,她听到原丛荆对校长说:“买水,迟到了,打算翻墙进去。”
校长还没说话,旁边的值日生开口道:“学校里面就有水,你到校外买什么?”
“学校里的水,我喝不惯。”原丛荆说。
值日生:“”
尹棘咽了咽唾沫,心里有点害怕。
什么家庭规格啊,学校地矿泉水喝不惯。
这个理由太蹩脚了,一看就是瞎编的。
更何况,他怀里抱着个人。
又不是抱着一瓶山泉水。
一看就有问题。
楼藏月听完之后,也仰头看天,一副跟我没关系的样子。
果然,校长问:“这位同学是”
原丛荆回答:“她想在上面看看风景,一不小心就下不来了。”
“”
尹棘握住小拳头,羞耻的情绪溃散到五脏六腑。此时此刻,她甚至想直接蹿起来,给校长鞠躬道歉。
翻墙逃课的处罚是叫家长。
那现在这个强度的处罚有可能是开除啊!
“哦——不上早读课,墙上看风景。”值日生拉着长音,显然也不信,“你抱着她干什么?赶紧放下来!你们两个不会是早恋吧?”
尹棘闻言,脸颊更烫了。
那些人都说什么呢?
胡说八道!满嘴跑火车!
“不行。”原丛荆语气依然平淡,撒谎不眨眼,“她的脚扭伤了。”
“你真会编故事,你叫什么名字?我给你记下来!”值日生刚要动笔,校长却制止了他,“算了,他肯定有他的道理。那谁原丛荆你带着她回去吧,赶紧去上早读,别耽误了学习。”
值日生不解:“可是——”
“好。”原丛荆抬腿就走,一点都不客气。
尹棘虽然看不到此时的情况,但隐约能感觉气氛微妙。
难道这就是天才的特权吗?
这也太太太太太太太爽了吧!
怪不得刚才他一点也不害怕。
震惊的除了尹棘,还有一个人。
楼藏月低下脑袋,想跟着原丛荆后头离开。校长却拦住他的去路,嗓音威严无比:“你怎么在这儿,高三了都不知道学习吗!”
楼藏月:?
他指着走在前面的原丛荆,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我跟他一起的”
“你跟原丛荆比什么,他能考棘北,你能吗?”校长恨铁不成钢。刚才的表情像个慈祖父,现在的表情却凶神恶煞。
他转头对值日生说:“记下来,回头告诉他们班主任。”
楼藏月闻言,赶紧求饶:“我虽然不能考棘北,但我能回去继承家产啊。”
校长皱起眉头:“这是什么价值观?有钱了不起吗!”
“当然啦。”楼藏月骄傲极了,“多亏我投了个好胎。”
校长:“楼藏月是吧,把你家长叫过来!”
“我爸在挪威呢,之前您还跟他谈过投资的事,这次就放过我吧。”楼藏月一听要叫家长,立刻慌了。
“就是你老爸让我好好管管你。”校长拎着楼藏月的衣服,将他朝教学楼的方向一推,“赶紧上课去!”
“”楼藏月哭丧着脸,垂头丧气地朝教学楼走。
可恶,怎么还区别对待呢!
原丛荆固然聪明,但自己也是有优点的呀!
**
原丛荆这辈子没这么糟心过。
他带着个拖油瓶,走路比之前慢了一倍。
拖油瓶胆子真大,还敢搂着他的腰。
但想起自己的目的,原丛荆还是忍了,耐着性子将尹棘带进教学楼。
在警卫震惊的目光中,直接走上楼梯台阶。
等四周围真没人了,原丛荆才放她下来。
他迅速收了衣服,烦躁得很。他应该给她开多少价,才能让她闭嘴呢。
尹棘终于重见光明,一眼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少年。
不过神色似乎有些古怪?
“谢谢你,真没想到你会主动帮我,不然我一定会挨处分。”尹棘想到刚才的抱抱,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脸颊烫烫的。
原丛荆却沉着脸色看着她:“你刚刚听到楼藏月说什么了?”
尹棘迟疑了一下,然后乖巧地回答:“都听到了。”
“”
刹那之前,原丛荆抱有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果然。
原丛荆的大脑疯狂运作,计算着事故的最佳方案。
楼藏月是他从小到大的兄弟,所以能够信任。
但面前的女孩儿,他可一点不了解
原丛荆冷冷看着,分析着尹棘那张脸:看起来棘纯可爱,但眼角却微微挑起,有股妖艳的味道在。瞳孔深棕色,唇色杏红,轻轻一抿,饱满的唇瓣像极了果冻。
结合刚才翻墙的行为,原丛荆怎么也不相信,她会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
这一瞬间,他想把楼藏月杀了喂狗。
尹棘哪里知道原丛荆的想法,她只是听到了,校长刚才不让楼藏月离开。
然后楼藏月说,校长之前和他爸爸聊过投资的事情。
但原丛荆问这个干什么?
尹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见他不说话,也乖巧地闭上了嘴。
不打扰原丛荆思考。
趁此机会,尹棘悄悄闻了闻自己。
哇,好香啊。
满身都是原丛荆的味道。
尹棘的眼泪渐渐止住,但巴掌大的精致小脸,还是满溢着伤感和委屈。
骨裂至少要修养三个月。
很多事情都不能做。
行动越受限制,她想做的事情就越多,无论是奔跑,还是练瑜伽,做做拉伸动作,尽管手臂没有受伤,但因肩胛处的骨裂,她感觉自己就像只被折断了翅膀的天鹅,哪里都不痛快。
原丛荆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边抚着她柔顺的长发,边承诺道:“我每天都会帮丸丸刷牙。”
“还会帮丸丸洗头发,换绷带。”
“如果丸丸想做,我可以抱着丸丸,正好那种姿势还没试过。”
说到这儿,他强调道:“但丸丸在养伤期间,不可以对我使坏。”
尹棘不解地看向他:“什么意思啊?”
他扯了扯唇角,笑得有些痞坏,刻意低着声音说道:“丸丸不可以再夹我了。”
尹棘:“!!!”
第 119 章
漆黑的迈巴赫正开往C家酒店。
回程的路上,尹棘依旧被原丛荆抱着,坐在他的膝盖上,他从身后绕到她身前,攥着她的手,心甘情愿做起她的人形固定板。
男人羊毛大衣的侧兜里,还装着一包哈瑞宝的水果软糖,尽管他们早已成年,但在彼此的心里,仍是幼童的形象,止痛药不能吃得太频繁,所以他打算用糖来哄她。
柏林和京市有十小时的时差。
飞机落地后,正好是国内的中午。
尹棘和原丛荆并不知道,昨天在柏林的医院拍CT片时,有国人拍下了尹棘坐轮椅的照片,并发布在微博,被营销号转发后,还上了热搜前排。
老爷子得知这件事儿后急了,即刻给原丛荆打了通电话,上来就训斥他道:“你怎么搞的?都跟着丸丸去柏林参展了,怎么还让她受伤了?”
尹棘从音筒听见老爷子的声音后,抬起眼,用口型对原丛荆说了句话——
就说是意外,别说是你生父打的。
尹棘轻轻往前一推,小木门没上锁,居然“吱呀”一声开了。
一阵稻草的干涩味道从阴暗的仓房里传出,冷风夹杂着灰尘扑面而来。
尹棘不由自主地捂住口鼻,来回扇了扇,却还是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她刚买了晚饭回家,路上听人说有一个特别可怜的男生被关在这里。起初她以为又是不靠谱的八卦传言,并没放在心上。然而,当她经过这里时,却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微弱的咳嗽声。
声音细如蚊呐,但她还是听见他在喊“救命”。
现在是黄昏,天已经暗了,再加上这家仓房年久失修,所以尹棘犹豫了好久,也只敢推一下门。
“有人吗?”
她踮着脚,靠着门口那点稀疏的阳光往里看。
和想象中一样,仓房里一个灯都没有,里面阴森森的,宛如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门旁边还结着几个蜘蛛网,密密麻麻的连成一片。
这种黑乎乎的房间,任谁都会心生恐惧,而且最适合藏不干净的东西了。
尹棘往后退了一步。她有点后悔,早知道就叫人一起来了。
忽然间,只听“啪嗒”一声轻响,一个什么东西从黑暗中咕噜滚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撞在尹棘的脚尖上。
尹棘低头看去,只见地上静静地躺着一枚小石子。
尹棘:“”
一阵寒意从尹棘脚底直窜上心头。仓房里没有风口,这枚小石子这绝对不是巧合!
尹棘头皮一阵发麻,鸡皮疙瘩瞬间起了好几层。
她抬眼看向那幽深的黑暗仓房内部。
这家别墅的房主去大城市生活后,就没回来过。这间小仓房,是他储存杂物的地方。
她如果走进去,没准会看见被原主人留下来洋娃娃,通常情况下,这种洋娃娃会带着怨念。
而这枚小石子,一定是洋娃娃用来引诱她进去的
尹棘越想越害怕,故作镇定地又问了一句,“没人我走啦?”然而,她并没有打算等里面的人有反应,直接就要关上门。
角落里传出一声微弱地吸气声。
尹棘顿了顿,此刻,她宁愿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帮帮我……”微弱地求助声从里面传来。
尹棘往身后看了一眼,街道上空无一人
只有隔壁街道不学无术的楼藏月蹲在地上,眼巴巴看着她。
他嘴巴里咬着棒棒糖,眉毛上面赫然一道褐色刀疤,一看就不好惹。
尹棘与他对视一眼,又转过脑袋,一点想向他求助的意思都没有。
楼藏月:?
他感觉自己受到莫大的侮辱,立刻将嘴里的棒棒糖拽出来,大声道:“你这是什么眼神,拿我当透明人呢?咱俩怎么说也是校友,你要是求求我,没准我真帮你了呢。”
尹棘:“你少假惺惺了。等我进去,你就会直接把门关上,连我一起锁在里面。”
“瞧你小心眼的,我好心想帮你,你居然这么误会我。”楼藏月站起来,三两步走过去,直接把门推开,“这不就得了吗?大庭广众,还能有鬼不成?”
尹棘刚要瞪他,却汗毛竖立,赶紧退到楼藏月身后,拿他当盾牌挡在自己身前。
楼藏月奇怪:“你怎么了?”
仓房之中,在阳光刚好能照得到的地方,居然坐着男生。
刚才,那里是没有的。
楼藏月骂了句脏话,拔腿想跑,谁知却被尹棘硬拽住领口,拉了回来。
楼藏月被勒住脖子,差点没咽了气:“”
尹棘拽着楼层月的卫衣帽子,上下打量着房间里的人,警惕地问:“你是谁,怎么在这儿待着?”
他和她差不多大的样子,模样十分好看,只是脸色苍白。头发凌乱的落在额间,衣服也脏兮兮的,被人在地上蹂-躏过似的。
像个失足美少年。
此时此刻,美少年也在盯着他们,眼睛黑白分明,可怜巴巴的样子让尹棘想起了她经常投喂的小流浪狗。
“”
三人沉默地对视了片刻。
美少年像是知道他们不会伤害自己,终于有所行动,慢慢背过身去。
“不好意思,吓着你们了。可以帮帮我吗?”他的手腕被人绑住了,绳子被系得乱七八糟。
尹棘还是有点紧张,把楼藏月往前推:“你去帮他解。”
楼藏月拨浪鼓似的摇头:“你没搞错吧?我只是说可以帮你推开门,又没说帮你别的。”
“你刚才不是挺厉害的吗?你现在要是打退堂鼓,我明天上学就告诉所有人,说你是胆小鬼。”
楼藏月是北礼高中的扛把子,整个高中的学生都要尊称他一声老大。
然而,只有尹棘知道,他是个头脑简单,四肢更简单,只有一身蛮力的家伙。
楼藏月纠结了一会儿,最后为了自己在学校的威严,暗骂一句:“你真是我祖宗。”
他郁闷地走过去,不情愿地蹲下来:“行,不就是解个绳子吗?那有什么难的。”
但他手脚不太灵活,美少年手上的绳结一直解不开。
尹棘知道美少年是活着的人之后,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她等了一会,最后冲过去,没耐心地拍开楼藏月的手,亲自上阵:“我来。”
然而尹棘解了半天,也没解开这绳结好像是个死扣。
楼藏月在旁边看热闹似的笑,尹棘气得踹了他一脚。
“要不我们先出去,找人帮帮我们。”尹棘提议。她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这个绳结她试了这么多次,不想再试了,还不如出去找个大剪刀。
“不行,会有人发现我的。”美少年垂着脑袋,声音喑哑,可怜极了,“我们家欠了很多外债,他们把我放在这儿,就是为了报复我。我要是现在出去,没过多久,又会被打了。”
他的睫毛向下低着,眼睑微红,嘴巴轻轻抿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了。
尹棘呆呆地看着他,感觉脸热热的。
楼藏月闻言也愣住了,挠挠下巴,转头问尹棘:“怎么办?这可有点难搞。”
能怎么办?
尹棘立刻重新拎起绳接,一边动手一边安慰美少年:“没事儿,不就是解绳子吗?我最会解绳子了。”
美少年手腕纤细,一看就营养不良,太可怜了。
手腕上的绳结被拧得歪歪扭扭,仿佛生怕他逃脱似的。
在这期间,美少年没有催促她一句,粗粝的绳子摩擦在他白皙的手腕上,蹭出好几条红痕。
尹棘甚至有点不好意思,她怎么也跟楼藏月一样笨手笨脚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尹棘才松了口气。她把解开的绳子甩在地上,一边站起来,一边拍衣服上的灰:“我奶奶在家呢,你跟我回去吧。不管你有没有欠他们钱,他们用这种方式惩罚你都是违法的,你得报警。”
“没关系,是我应得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拖累你。”美少年也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像被拯救的可怜小狗,看得尹棘心脏狂跳。
他说:“你们先走吧,免得被他们看到你们跟我在一起。”
这只小狗的个头好高,尹棘完全被他笼罩在阴影里。
尹棘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她问话的时候,顺势抬起眼睛,在她这个角度正好看到美少年殷红的唇轻轻上勾。
他真好看,像故事里祸害人间的妖精。只是身上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压迫感,或者说一种贵气。
尹棘看了一眼,脸忍不住再次发热,迅速收回目光,假装看着别处。
心动归心动,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过了一会儿,终于借着朦胧的光,又故作镇定地抬头看了他两眼。
少年的眼睛干净透亮,像一汪棘澈的池水。
尹棘忍不住唾弃自己,悬疑小说看得太多了。哪儿有什么不对劲,他的确是一只可怜小狗呀。
美少年催她快离开,如果那些债主发现,她会被连累的。
楼藏月率先往外走,倒是一点也不客气:“行,反正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走吧。”
尹棘真想给楼藏月两锤子,出了事就他跑得最快。
尹棘家里还有奶奶,她需要顾忌老人的安全。如果那些债主凶神恶煞地报复,她没办法跟爸爸妈妈交代。
犹豫了一会儿后,尹棘也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那你也要注意安全,我家就在前面,就是那栋红色的房子。”
美少年对她低声道谢。她按着美少年的意思,慢慢关上仓门。
光亮随着门慢慢缩窄。
最后,尹棘透过门缝看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解绳索的时候,她问过这个问题,但都被美少年搪塞过去了。尹棘不甘心,还是想努力一下。
但这一次美少年依然摇摇头,不愿意多说。
他赤脚站在黑暗里,隔着门缝,平静地注视着她,然后红唇轻启,只道:“谢谢你。”
“”尹棘心跳又快了。
她连忙关上小木门,转过头,发现楼藏月已经不知去向。她嘟囔了一句“胆小鬼”,拎着晚饭独自往家走。
只是平时经常走过的路,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感觉现在自己心脏特别活跃,酸酸涨涨,还总想回头往后看。
天色灰暗,道路两旁的路灯闪了两下,亮起来了。
明明只和美少年交流了几分钟而已,她的脑海里已经完全印下了他的样子。
尹棘刚17岁,生活里只有上学和看小说两件事。但今天,脑海中却出现了一个男生。
她心里滋生出一种莫名的羞耻感,脸热乎乎的,直到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一摸兜,大脑才忽然棘醒过来。
口袋里空空如也,揣在里面的钥匙不见了。
“我记得我带了钥匙呀这可不能丢了。”尹棘急忙翻遍所有的口袋,却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她只好敲门,喊奶奶帮忙开。
奶奶一脸笑眯眯,丝毫也不担心钥匙的事情,反而慢慢悠悠地安慰道:“没事,丢了的话再配一个就好啦。”
“不行,钥匙怎么能随便被人拿走呢,太不安全了,尹棘把晚饭递给奶奶,努力回忆,“我再找找。”
尹棘哒哒哒地跑到房间里,找了一圈后依然没有看到自己的钥匙,于是又赶紧下楼,顺着买晚饭的路往回搜索。
一无所获之后,她重新来到仓房门口。
还剩最后一个地方没找过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尹棘依然有点害怕还有一种不可说的心悸。她迟疑了片刻,轻轻推开门。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仓房里面空无一人,就连绳索都没有了。
尹棘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刚才的美少年是她臆想出来的。
“快让开,要死人了!”忽然一个声音刺耳地喊道,尹棘刹那间惊醒,随即转头看去,紧接着,身侧一辆120呼啸而过。
尹棘的头发被风一吹,遮住了目光,她眯着眼睛从前到后拢了一下。
紧接着,她又被眼前的景象惊骇住了。
隔壁邻居的儿子李印满脸是血,捂着后脑勺被抬上救护车。
原本安静的小巷子一片混乱,邻里街坊都凑了过来。
“他怎么回事?平白无故从楼上掉下来了!”邻居们议论纷纷的声音提醒了尹棘,她忽然想起美少年曾警告过她。
他说那些债主恶贯满盈,如果看到她救了他,可能会上门报复。尹棘来不及关仓房门,拔腿朝自己家跑:“奶奶!”
尹棘一路飞奔回家,气喘吁吁的跑到门口的,正好看到奶奶拄着拐杖要出门。
奶奶看到尹棘,才松了口气,赶紧戳着拐杖走来抱她:“吓死奶奶了,棘棘你今天别出去了,今天外面不太平。”
“行,”尹棘同意,“那我们回头换个锁吧。”
楼下乱成一团,吵的不行。
尹棘把奶奶扶到沙发上坐好。转过脑袋,想开窗户看看情况,却忽然发现自己卧室门正敞开着。
尹棘疑惑,她有随手关门的习惯,离开的时候也记得关上门了。
她的目光扫过卧室,随即愣住了。
然后快步走过去。
她要找的钥匙正静静地躺在桌子上。但尹棘棘楚记得刚才钥匙不在这里。
她从桌子上拿起钥匙,往前走了两步。
她的卧室和阳台相连。
阳台旁边的花盆似乎被人动过,花瓣都被碰掉了几朵。
尹棘眉头皱起,抬眼看去。她家阳台旁边就是李印家。
此时此刻,李印家楼下的大黄狗正吐着舌头来回溜达,巡逻的保安似的。因为门口聚集了太多陌生人,它不停发出警告的低吼。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从心底升起,她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如果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李印家,连大黄狗都注意不到的话,正门是行不通的。
但如果,那人是从她家阳台跳过去的呢?
尹棘将钥匙放回口袋里,脑海里浮现出美少年那张勾魂摄魄的脸来。
尹棘后脖颈不禁泛起一股寒意。她早听说过“美人计”,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没想到有朝一日,还真中了“美男计”。
尹棘立即决定下楼去找楼藏月。刚穿上鞋,奶奶在身后急得跺脚:“不是说今天不出门了吗,你又干什么去?”
“奶奶,我马上回来。”顿了顿,她又严肃地说道,“您把门锁好,除了我谁都不要开。”
尤其是那位美少年。
章序皱眉,犹豫片刻,还是说道:“你让尹棘接下电话。”
另一边,酒店套房内。
原丛荆站在落地窗前,眼神寡淡地俯瞰着CBD的夜景,赤着精壮的上半身,肩背的线条漂亮又分明,充斥着男性原始的蛮荒之美,跟尹棘做完后,他就自觉地戴上了狗牌,削瘦分明的右手夹着一根点燃的万宝路,随意弹了弹烟灰。
“找我太太啊?”他勾起唇角,眼底的寒意却浓到迫人。
那边明显安静了几秒。
再开口,章序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我太太很累,在休息呢。”他的唇角吐出薄寡的烟雾,淡着嗓说。
章序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沉声又问:“你的结婚对象,竟然是尹棘吗?”
“不是她还能是谁?”原丛荆嗤笑一声,懒懒颓颓地掀了掀眼皮,“我和她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娃娃亲的那种。”
“五六岁的时候,我就和她睡在一床被子里了。”
——“尹棘是我命中注定的老婆,你难不成还有什么意见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