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 白楚客从实验室出来，已经换下了一身防护服。
“抱歉，让几位久等了。”
简宁看见靠近的男人，好奇地问：“白所长, 你和实验体的关系都这么亲近吗？”
白楚客淡淡一笑, 回答他：“当然不是, 只是我以前就和A026认识，所以她对我比较信任。”
中央基地的研究所在从前同样有不少实验体, 沈阎和其他清灭部队的士兵们一开始的改造实验, 也是在研究所里进行的。但这并不意味着, 他们之中有谁只靠着研究员或者江博士的几句宽慰, 就能撑过实验时的痛苦。
沈阎看了一眼白楚客淡然的神色。
白楚客和A026之间的关系……应该不只是认识这么简单。
隔离室中，女人躺在床上, 闭上了双眼，神色宁静。
她的双手放在高耸的腹部, 轻轻抚摸着。
在沈阎和简宁的眼中, 女人正是在以这样一幅母亲呵护孩子的姿态, 隔着那层薄薄的肚皮，抚摸着腹部下那只肥肿的蠕虫。
这诡异的一幕，让简宁感到背后莫名发寒。
“A026……”沈阎看见隔离室上方的编号, 不经意地问道：“白所长, 月矢研究基地一共有多少实验体？”
白楚客没有要向他们遮掩的意思，淡声道：“我们一直会在外界捕捉异种作为实验体, 除此之外，基地内发生异化，或是出现异化征兆的人，也都会被作为实验体单独观察, 当然，也会有幸存者愿意主动加入实验。到现在为止，我们的人类实验体有130多名，异种实验体400多个，不过……”
白楚客拧着眉心，似乎想起了什么糟糕的事。
“从前段时间开始，那些异种实验体全部都陆陆续续地发生了变化。”
沈阎：“变成了黑茧？”
白楚客一怔，“你们在外面也看见这东西了？”
沈阎才和封启联系过，白楚客口中所说的异种的变化，应该就是和封启他们遇见的情况相同。
沈阎简单说了下另外一艘飞艇看见黑茧的情况。
他概括道：“它们正在进化。”
白楚客赞同地点了点头，“和我想的一样，我们也尝试了不少方式去切开那层黑茧的外壳，但是都没有成功……要过来一起看看么？”
“好。”
沈阎的确想亲眼看看这些虫子的茧。
离开前，简宁突然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被什么东西窥探着。
跟在沈阎身后走了两步，他猛地转身，看向头顶后方。
实验室上方都有通风气孔，密密麻麻的气孔一片漆黑，根本看不见通风管道中的景象，简宁盯着一个地方看了几秒，可那道窥探的视线却仿佛消失了。
“简宁？”
前方，沈阎停住脚步，看向身后突然停下来的青年。
“来了。”简宁有些狐疑地收回了视线。
难道是他的错觉？
他跟上沈阎，一行人跟在白楚客身后，再次穿过两道控制门，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再次进入的实验室，里面的空间比刚才那间更加宽阔，他们走到观察玻璃前，一个体型巨大的黑色茧囊正平躺在隔离室冰冷的地板上。
只见那只黑色的茧囊大约有四五米长，两头偏尖，中间鼓圆，漆黑不详的茧壳并非一片光滑，而是通体遍布着凸出的复杂纹理，像是干涸许久的河床，生长出无数道细密的裂缝。
简宁注意到，其中有一道裂缝已经扩张到有手指宽，从缝隙中望去，里面一片漆黑，似乎是有一层特殊的黑色黏膜挡住了视线，让人无法看清里面生物的状态。
那条裂缝让简宁心中产生了一种不详的预感——里面正在孵化的生物很快就会破壳而出。
沈阎此刻也升起了同样的预感，他拧着眉，沉声道：“白所长，这些东西在基地里会很危险，你们最好把这些黑茧先挪出基地。如果它们孵化出来，这些玻璃不一定能防得住它们。”
简宁在一旁也点头道：“它们已经快出来了。”
这些孵化出来的成体虫子，或许没有亲眷那么厉害，但是一下遇上400多只……也完全足以将整个基地摧毁。
白楚客：“别担心。”
“我们提前做了干预，那些异种哪怕孵化出来，我们也能够控制……”他静静看着那只巨大的黑色茧囊，语气不轻不慢：“这些都是珍贵的实验体，怎么可能随便放出去？”
白楚客没有多说具体的手段，但他的态度十分坚定，显然完全没将沈阎等人的担忧放在心上。
在这之后，白楚客又带着几人在负四层研究区简单走了一圈，沈阎摸清了这里的大致构造。
他思索片刻，道：“白所长，搜查时间可能需要延长一天。”
“请随意。”白楚客欣然同意。
白楚客作为整个基地的负责人和研究所的所长，工作似乎十分忙碌，基地内不少研究都是由他亲力亲为，很快，他就又被其他事叫走。
离开前，白楚客安排了守卫军来协作他们的任务。
守卫军的队长叫做加弗列，是个神情严肃的长官，一天下来，他都一直带着人上下帮忙。
他们下来的电梯是基地内唯一能够抵达地面的中控电梯，只有白楚客有权限调动，至于基地内部的通行，则是有专门的内部电梯。
在安排好各队的任务后，很快就开展了搜查的工作。
一天的搜索直到晚上才结束，这次的搜查任务全程在封闭式的基地内部进行，时常会受到研究所内那些异种实验体的干扰，因此搜查进度跟沈阎的预设接近，结束时，刚好完成了上面五层的搜查。
深夜，所有人回到了飞艇上。
飞艇的停放区并不在基地内，但是可以通过基地负六层的一条专属通道直达飞艇的停放区。
在简单的洗漱后，简宁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眼前就浮现出了白天A026的身影。
他总觉得女人的状态有点不对劲。
她知道自己是实验体吗？
她又知道……自己的肚子里装着一只异种吗？
他总觉得，女人的模样，就好像把自己肚子的那个东西，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在冗杂的思绪下，困意很快袭来。
今天他跟着沈阎在基地内上下走了一天，实在有些累了。
毕竟他现在是人类的形态，也没办法再向先前那样趴在沈阎的肩上偷懒。
而且，现在的沈阎失去了记忆，他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像之前那么放肆。
……
半梦半醒间，简宁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道刺耳的抓挠声，就像是有人用着尖锐的指甲在他脑袋后面写写画画着什么。
简宁陡然睁开双眼。
他不动声色地从床上坐起，向窗外看去。
那股抓挠声还在持续……而声音的来源，就是床头那侧被金属隔板挡住的窗户。
咕咚——
简宁吞咽着口水，按下按钮，金属隔板下降，露出了外面那层玻璃。
玻璃外，一张和人类相似，但却完全不属于人类的脸，正贴在透明的玻璃上。
这张脸就像是被浸泡在水中太久，变得有些浮肿，脑袋足足有三四个篮球那么大，两只漆黑的眼睛又大又圆，没有眼白，嵌在它的脸上，让这张脸显得更加诡异。
它伸出肉色的蹼爪，扒在窗户上，另一只空出的蹼爪上长出一根根白色的尖锐长爪，正试图在玻璃上刻下什么痕迹。
但很显然，那道多层复合玻璃十分坚固，它尝试了半天，也无法在上面留下清晰的痕迹。
……靠！这什么东西？！
玻璃外的这只怪物看见简宁，似乎十分兴奋，喉中发出诡异的声响：“嘟……咕噜……嘟！”
它扒拉着玻璃，用力拍了拍，两只诡异的黑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简宁，似乎想让简宁打开玻璃让它进来。
……小东西，你长成这样，谁敢给你开门？
就在这时，外面的这只怪物突然朝旁边望去，下一秒，它浑身仿佛炸毛，猛地跳下飞艇。
简宁靠近玻璃，看见了那只怪物的全貌。
怪物浑身肉色，没有毛发，体型并不算大，只见它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四肢并用，在地上快速爬行，动作时就像是只灵活的蜥蜴。
这只怪物似乎是收到了什么惊吓，跳下飞艇后，正慌不择路地朝着黑暗中逃窜。
紧接着，简宁听见了隔壁房门打开的声音。
刚刚是沈阎看见了这只怪物？
简宁打开门，果然看见了沈阎正朝着舱门出口赶去，他连忙跟上。
那只怪物逃跑速度极快，似乎是很熟悉这里的构造，没一会儿，就彻底失去了踪迹。
简宁喘着气跟了上来，道：“它怎么跑的这么快？”
沈阎看了一眼前方，那正是通往月矢基地的方向。
他皱了下眉，沉声道：“它进入了月矢研究基地的内部。”
沈阎立刻联系了白楚客，告知了刚才的情况。
可白楚客在收到消息后，却只是沉默了一瞬，说：“好，我知道了。”
他的反应平静的让人惊讶。
基地内突然出现了疑似异种的东西到处乱跑，他这个基地负责人对此竟然不为所动。
白楚客解释道：“前几天是有一只实验体逃出来了。但那只实验体不会伤人，别担心，我会安排人去找它。”
简宁：“实验体……可它的体型，好像一个小孩。”
简宁嘴角微抽，心想难道是小孩调皮捣蛋，逃出来后，故意半夜出来吓人？
不过……
他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结果这小怪物还没怎么吓他，自己就被沈阎吓跑了。
啧，沈阎这张脸，一冷下来，果然连变成怪物的小孩都能吓跑。
回到飞艇。
沈阎过来帮简宁检查了下房间，发现在玻璃上，还是留下了一些很浅的痕迹。
透明的玻璃上刻下了歪歪扭扭的浅色线条，像是努力在写着什么字的小孩。
沈阎：“是那只小怪物写的？”
“嗯。”简宁点头，“它刚才一直在抓玻璃，而且……好像还想要进来。”
简宁也凑近了些，去看玻璃上留下的痕迹。
只不过那些线条太过扭曲，实在让他无法明白是想要表达什么。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他们的多想。
玻璃上的痕迹，或许只是一些杂乱无章，没有任何意义的抓痕。
——
第二天，简宁和沈阎还有一些没有明显外化特征的队员来到了底部两层的居住区。
居住区是由一个个隔间组成，每个隔间都是差不多十多平米的单人间，和上面研究区的风格类似，所有的隔间都整齐有序地排列着。
但这个时候，居住区的人并不多，基地内的幸存者仍是研究所的研究员和守卫军为主，现在是白天，这些人都在其他楼层工作，一眼望去，整个居住区都显得十分冷清。
就在这时，简宁突然注意到一个中年男人正呆呆地坐在隔间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方向。
他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
映入眼前的，是基地一部分与海洋交接的地方，那里的结构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用着某种特殊的透明材料建成，就像是海洋馆中的景象，一眼就能看见外面幽蓝的海水。
这里大概是在海底一百多米，光线还可以隐约透入海水，但已经十分昏暗，并不能清晰地看见海洋内远处的景象。
简宁犹豫了下，对沈阎道：“我去那边看一看。”
沈阎看了他一眼，眉心微凝，似乎有些不太放心。
思索几秒钟后，他还是答应了下来：“好，有事立刻叫我。”
简宁点点头。
沈阎带着其他人开始分区域搜查，简宁则朝着那名男人走去，想试着从男人口中能不能问到些什么有用的信息。
可他才刚走近，那名看似对于外界毫无反应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
男人失神喃喃：“艾丽莎……你来了……是你吗？”
男人快步朝着和海洋相交的玻璃处跑去。
简宁朝着男人跑去的方向看去，一只体型巨大的鱿鱼正从深海中缓缓浮现身影。
鱿鱼通体发白，柔软的鳍部在水中舞动，它慢慢贴近玻璃，鳍部以下是无数条四五米左右的细长触须，在海水中轻轻飘荡着，就像是穿上了一件洁白的纱裙。
男人痴痴地望着这只鱿鱼，手掌贴在玻璃上，外面那只鱿鱼也仿佛在对他做出回应，柔软的触须贴上玻璃，似乎想要和他接触。
简宁嘴角一抽：“……人鱿恋？”
一道嗤笑声从身后传来：“这是一只巨噬鱿鱼，它只是在思考怎么才能吃掉那个疯子。”
简宁转过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他身后几米外的地方，正站着一个看上去最多十三四岁的棕发少年。
少年看着玻璃外的那只鱿鱼，语气嘲讽：“这些海洋生物的食物被那些怪物吃了不少，现在什么都吃，人类对于他们来说虽然不怎么好吃，但也够抵饿了。”
就在少年说完后，外面那只巨噬鱿鱼似乎再也无法忍耐饥饿。
它细长的触须刚才还如情人一般和男人触碰，可转眼间，就开始暴躁地猛力拍击面前这扇阻挡它进食的屏障。
下一秒，原本平静的玻璃突然浮现出一层危险的红光，等到鱿鱼再次撞击时，它的身躯猛地一颤，巨大的身躯瞬间蜷缩成一团，彻底失去了气息，顺着海底涌动的暗流飘向了再也看不见的深海。
“不……不！！艾丽莎！他们又对你做什么？！”
男人睁大了眼睛，仿佛想要努力看清那只鱿鱼飘向的方向，神情愤怒而哀伤。
简宁瞠目结舌。
“呃，他……好像对那只叫艾丽莎的鱿鱼还挺深情的。”
“鱿鱼？”少年摇了摇头，道：“艾丽莎是他的妻子。”
第72章 求助 “最喜欢吃像你这样又白又嫩的小……
“那家伙和他的妻子艾丽莎是灾变第三年来的, 可来了基地不到一年，他的妻子就发生了异变，被基地的守卫军带走了。”
少年看向不远处，男人还继续趴在玻璃上, 不死心地紧盯着一个方向, 可那只或许已经被电死的巨噬鱿鱼, 早已在深海中失去了踪影。
少年声音放低了些：“他最后一次看见艾丽莎的模样，就和那只巨噬鱿鱼差不多。”
简宁看了一眼少年, 那张稚嫩的脸上, 带着明显不符合年龄的沉重。
“小朋友,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简宁有些惊讶地问。
按照少年的年纪来看, 那时他最多也就四五岁。
“小朋友？”
少年眉毛一扬，脸上顿时染上怒意：“叫谁小朋友？你最多也就只比我大几岁！卡伦, 叫我卡伦！这是我的名字！”
简宁摸了摸鼻子，讪讪道：“好吧, 卡伦。”
他继续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卡伦冷哼一声, 道：“巨噬鱿鱼这种生物的栖息地一直扎根在泊里冰洋。前几年, 外面几乎每天都会有巨噬鱿鱼出没……从我有记忆开始，那家伙就天天趴在玻璃前，幻想着外面那些鱿鱼是他的妻子艾丽莎, 有时会嘀嘀咕咕地和那些巨噬鱿鱼说话, 但大部分时间都还算正常。可后来，海洋里的生物被异种越吃越少, 包括那些巨噬鱿鱼，那家伙也就越来越疯了……距离上一次巨噬鱿鱼出现，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简宁微怔，顺着卡伦的视线看去, 玻璃前的男人已经瘫倒在了地上，两只眼睛看着上方冰冷的金属棚顶，目光毫无焦距。
简宁沉默了片刻。
就在这时，居住区内响起了三道铃声，这代表着用餐区开始分发食物，紧接着，隔间里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走出，朝着用餐区慢慢走去。
简宁注意到，那一张张脸上都是极致的冷漠，没有痛苦，没有希望，只是一片死灰般的麻木。
“他们……”简宁声音一顿，轻声问：“基地内的幸存者是只能待在这一层吗？”
卡伦似乎也被铃声唤起了注意，他听见简宁的疑问，扯了扯唇角，朝着内部电梯的方向看了一眼，“基地内的普通幸存者没有使用电梯的权限，不能随意去其他层区域，只能一直生活在基地指定的居住区楼层，每天也都是在规定时间领取食物。”
这些幸存者住在海底百米的地下区域，恐怕已经有十多年都没有见过阳光了，住在一模一样的金属隔间中，仿佛和监狱里的囚犯也没什么区别。
与其他人相比，面前这看上去有些早熟的少年都显得正常了许多。
卡伦突然收回了思绪，冷声道：“啧，你问这么多问题做什么？我来找你是有正事的。”
“嗯？”简宁疑惑，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找他能有什么正事？
卡伦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语气极快地对简宁说：“小嘟拜托我来找你，它有很重要的事情。”
“小嘟？”
“跟我来。”卡伦没多做解释，直接转身朝着一个方向离开。
“……”
简宁往身后看了一眼，沈阎带着队员正在其他区域开展搜寻，目光所及的地方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他转身看着少年已经走远的身影，快步跟上了上去。
卡伦带他走的这条路十分隐蔽，不一会儿，明亮的灯光渐渐消失，到了后面，光线已经变得十分昏暗。
在路上，简宁试图通过通讯器联系沈阎，可是这里的信号似乎极差，他尝试了几次都没有连通成功。
看着前方黑漆漆的通道，简宁心里有些发憷。
……一个小屁孩，他怕什么？
简宁眨了下眼睛，黝黑的眼瞳瞬间转变为猩红，他注意着前方少年在障碍物中穿梭的身影，继续跟在后面。
在简宁跟着卡伦离开后，角落里，一直守在暗处盯着这个方向的几名守卫军，立刻联系了白楚客。
“白所长，负八层的一个小孩单独带走了二号目标。”
“小孩？长什么样？”
“一个棕头发的小孩，看上去十三四岁。”
“是他……”白楚客唇角微勾，“我知道了，你们那边继续盯着一号目标。”
白楚客挂断通讯，又再次连接上一处实验室的信号。
“A026实验室做好准备，随时抓捕目标。”
本来他这次想要的实验体，是那个人，可是……没想到又多了个意外之喜。
有了他们，他的实验很快就会有突破性进展。
不……等等，还有那些被清除了胚胎的士兵……也可以用来做辅助实验体。
白楚客垂下的眼中闪过一缕诡谲的暗光。
唔，这样的话，空余的实验室好像不太够啊……
他双手合十，认真思索着什么，半晌，他再次拿起了通讯器，拨打了一串数字。
他声音温和道：“杨科长，请帮我通知各实验室，在下午三点前，清除所有人类实验体。”
“……”那边沉默了片刻，传来一声难以置信的暴呵：“白楚客，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白楚客敲了敲桌面，语气平静：“杨科长，请你冷静。这些人类实验体的实验价值有限，对于我们现阶段的实验已经没有多少研究价值了，我需要把实验室挪出来用于安置其他实验体。”
对面声音一哽，哑声问：“……为什么不让他们回到居住区？”
“居住区？”
白楚客唇角一勾，声音冷冷道：“杨科长是不是忘记了，居住区的其他人也都只是储备实验体。研究所从来都只是研究所，我们正在进行的，是能够控制那些虫子，让人类这个群体能够真正生存下去的研究。”
白楚客看着面前的数据，一字一顿道：“月矢研究中心从来都不是什么难民集中营。”
那边还要再说什么，白楚客直接打断：“杨科长，我不想再多废话。我这边很快有事要忙，请立刻通知下去。”
“……”
另一边，杨安泽看着已经挂断的通讯器，久久难以回神。
——
卡伦仗着瘦小的身形在废弃的通道中行动十分灵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在一处黝黑的管道下方停了下来。
简宁也同时停住了脚步，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这里似乎比刚才穿过的地方都要干净一些，四周的墙壁上，刻着一些文字和不少凌乱的线条，似乎是有人在试图教另外一个不识字的小孩练习写字。
卡伦抬起脑袋，对着上方管道的裂口，压低了声音喊道：“小嘟……我把他带来了。”
简宁收回注意力，看向卡伦头顶上方，那里有着一个一人能穿过的裂口，管道中正隐约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像是有一只巨大的爬行动物在管道中快速穿梭，正在朝着他们的方向靠近。
“嘟……咕噜，嘟……”
这声音……怎么感觉有点耳熟？
简宁绷紧身体，下一秒，一团肉色的东西猛地从管道的洞口跃出。
简宁克制住攻击的冲动，看向面前那正朝他眨着一双黑色大眼睛的古怪生物。
对面的怪物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模样有些吓人，扭捏着缩在原地，身后的长尾巴示好般的轻轻摇晃着。
“……它就是小嘟？”
昨天那个半夜来敲他玻璃的小怪物？
昨天这只小怪物跑得太快，他都没来得及看清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简宁仔细看了看面前这只小怪物，它的身体里没有虫子的胚胎，也没有任何黑雾存在，就仿佛只是一只长相奇特的动物。
卡伦点点头，摸了摸小怪物的脑袋，脸上的神色顿时柔和了些。
“它是我的朋友。”
“四年前，我偶然找到这个地方，刚好碰见它从通风管道里跑出来。那时小嘟还很小一只，把我吓了一跳，不过它没有伤害我，反而对我很好奇。”
“上面那些研究员似乎对它不怎么在意，甚至没有把它关进单独的实验室……小嘟在上面一直是被单独关一个铁笼子里，所以有时候能找到机会，把锁咬开，悄悄溜出来……我们经常会在这里一起玩，我有时会教他写字，慢慢的，我们就成了朋友。”
小怪物似乎很信任卡伦，顶着脑袋去蹭卡伦的手心，喉中发出古怪的低鸣。
“嘟……”
卡伦说：“小嘟在和你道歉，昨天它被人吓到了，所以才突然逃跑，昨天它去找你，是有事想要找你帮忙。”
简宁疑惑地看他：“它不就发了一个声音……你确定说了这么多吗？”
卡伦手上动作一顿，顿时瞪了过来：“当然，我和小嘟都认识四年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它想说什么！”
“……好吧。”
小怪物又开始发出声音：“嘟……嘟……”
“小嘟说，它想和自己的妈妈见一面。但是，它妈妈在的地方被看的很严，它自己去会被发现，所以想求你帮忙，让它见见它的妈妈。”
“它的妈妈？”
卡伦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小怪物，低声道：“它的妈妈也是实验体，一直被关在实验室里，它从出生之后就一直没和妈妈见过面。”
简宁微怔，看向那只小怪物：“实验体生下的孩子？”
这么久以来，他好像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对面这只小怪物，虽然看上去模样吓人，也不太会说话，但分明是有着一定的思考能力，在他看来，是和清除了胚胎的清灭部队士兵是相同的情况，只是外形发生了变化，但实际上仍然是该属于人类的范畴。
这只小怪物的母亲如果是实验体……能生出这种形态的孩子，那她现在到底是人类还是异种？
简宁轻叹一声，问：“它怎么会想到来找我？”
卡伦其实也疑惑这事，面前的青年看上去这么弱，小嘟怎么会想到找他帮忙？
看见两双眼睛都朝自己看来，小嘟眨了眨眼睛，难为情地低下了脑袋，轻轻“嘟”了一声。
卡伦：“它说，因为你看上去最好说话。”
简宁：“……”
简宁面无表情，看着对面的小怪物，冷冷道：“你猜错了。我冷血又残酷，最喜欢吃像你这样又白又嫩的小怪物，不仅这样，我还特别坏，平时看见路边的蚂蚁都要上去踩两脚。”
卡伦嘴角一抽，这番明显是骗小孩的言论能骗得了谁？
但很显然，他身旁的小怪物就是能被这话吓住的小孩。
小怪物身体猛地瑟缩了下，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闪过一丝犹豫。
几秒钟后，小怪物又小心翼翼地发出一阵声音。
“嘟……咕噜……嘟嘟嘟……”
卡伦同步翻译：“它说，它曾经看见过你的照片。”
“嘟嘟……”
“你躺在一张金属床上。”
“咕噜……嘟嘟……”
卡伦语气一顿，似乎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被人分割成了好几块。”
黑暗中，简宁身躯一紧。
几乎在卡伦说出那句话后，他的身体仿佛应激般的回忆起了某些难以承受的痛苦。
他抿着唇角，感觉嗓子发干，问：“在哪看见的？”
“嘟……嘟嘟！”
小怪物连忙手脚并用地比划着。
卡伦：“它说……你帮它见一面它妈妈，它就带你去找看见照片的地方。”
简宁拧着眉，思索片刻后，道：“可以，但是我要先去找沈阎说一声。”
“沈阎？”卡伦疑惑，突然想起了什么，“刚才和你一起出来的时候，最前面那个冷冰冰的男人？”
简宁点头。
“不行。”
“他应该是你们这支队伍的头儿吧？基地从来没有让外来军队进入过基地内部……肯定守卫军有不少人都在盯着他，他一有什么动作，立刻就会引起基地警惕。”
卡伦抿着唇角，道：“这样的话，小嘟可能还没见到它妈妈，就会被抓回去的。”
闻言，简宁拧了下眉。
他当然知道基地内的确有不少守卫军都在盯着他们，他们这一群外形各异的士兵在基地内随意走动，人家基地的确可能不放心。
按照昨天的计划，搜查今天下午就会完成，再过几个小时他们就会离开。
但面前这只小怪物提到的照片，他不可能不在意。
简宁犹豫了下，答应下来：“好，可是……我要怎么帮它？”
卡伦见他答应下来，松了口气，看向头顶的裂口，道：“通风管道能通向所有楼层和实验室，小嘟能带你从通风通道进去，直接去它妈妈在的实验室。”
“不过……”卡伦看了看简宁瘦小的身板，“你这身体也没比我强多少，能爬的上去么？”
通风管道内的路线崎岖，还有不少垂直管道，攀爬起来十分费劲，卡伦曾经也尝试着和小嘟进去，可还没爬到上一层，就没了力气。
简宁想了想，随后在对面一人一怪物惊讶的注视中，突然变成了一只巴掌大小的异形蝴蝶。
卡伦睁大了眼睛，语无伦次起来：“蝴……你……你怎么还能变身？”
第73章 管道 他像是被捆在祭坛上的祭品，四周……
简宁挥动着骨翼, 尝试着在空中飞了半圈。
“唔，这样就方便行动了。”
自从这次变回人类形态后，他似乎已经熟悉了如何在两种形态之间进行转化。
他猜想，或许是先前从亲眷身上吞噬的能量这几天已经全部吸收了的原因。
简宁看向下方一脸震惊的卡伦, 轻咳一声, 模糊地解释道：“中央基地的实验。”
小嘟没有卡伦那么震惊, 但是对于变成蝴蝶的简宁也明显十分好奇。
小嘟摇了摇尾巴，迫不及待地跳回了上方的裂口, 眨着两只漆黑的眼睛, 似乎在无声催促着。
这时, 卡伦突然叫住简宁。
“等等。”卡伦踌躇了下, 问道：“你们昨天是一直在上面几层做任务吗？”
简宁：“没错。”
“我想问一下……你们在实验室里，有见过这个人吗？”
卡伦在怀里摸了半天, 终于掏出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看上去是很多年前的旧物，表面磨损泛黄, 影像也有些模糊, 但还是可以辨认出, 照片中是一个穿着一身白大褂的男人，正单手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
男人鼻梁高挑，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和怀中的小孩有着相似的微长棕发。
简宁在记忆里搜索里一圈, 道：“没见过。”
他注意到卡伦陡然黯淡下去的神色，“他是？”
“……我父亲。”
卡伦抿着唇角, 声音沮丧道：“他是基地的研究员，在七年前的一天，他突然再也没有下来过，基地里的其他研究员告诉我, 他自愿作为实验体参与了实验，这么多年过去，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简宁想了想，尝试着安慰面前的少年："昨天我们分成了好几组人，检查的区域不同，也许你父亲在其他区域。"
“如果有机会，我帮你问一问我们这边的其他队员。”
卡伦看上去对此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谢谢。”
在朝裂口飞入前，简宁对卡伦道：“一个小时后，如果我还没回来，记得去找沈阎，唔，就是你说的那个看上去冷冰冰的人，你就和他说……”
他犹豫了半晌，最后说：“和他说……月矢基地很危险，让他带着其他人立刻离开，我自己会想办法。”
他不确定，小嘟说的照片是在某个研究员的手里，还是和整个月矢基地有关。
如果是遇见了他都没办法脱身的危险，情况大概率就是后者。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说明这次一向对外联络甚少的月矢研究基地突然答应他们前来搜查，恐怕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阴谋。
回想起昨天那些研究员看见他们时古怪的目光，白楚客对于他们异常宽和的态度，还有那些看似是在帮助他们完成搜寻，实则时刻在关注他们动向的守卫军……
简宁心里一跳，或许他、沈阎……或者说清灭部队的所有人，都是月矢基地的目标。
他们并不确定月矢基地所拥有的技术和手段，又完全处于封闭式的基地内部，如果这里真的有问题，沈阎他们必须在月矢基地动手前找机会先离开这里。
至于自己……
他对沈阎来说，现在只是个认识了不到两天的陌生人，简宁并不觉得，沈阎会因为自己一个人打草惊蛇，让整只队伍陷入危险中。
卡伦一怔，点头道：“好，你们小心。”
“嘟……嘟嘟……”通风管道内，小嘟探出脑袋，终于忍不住发出声音催促起来。
简宁转身，朝着上方的通风管道飞去。
通风管道里的温度比其他地方要低不少，一进去，一阵刺骨的冷空气顿时袭来。
简宁打了个哆嗦。
黑暗中，通体肉色的小怪物在管道中快速爬行，小嘟对于通风管中的路线十分熟悉，在刻意放轻动作后，蹼爪落地时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简宁挥动着骨翼，悄无声息地跟在小嘟身后。
他一边打量着管道内的环境，一边却忍不住回想起小嘟刚才提起的照片。
一时间，安静的通道内仿佛突然响起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机器震动声……
头顶刺眼的灯光永远都没有熄灭的时候。
他睁不开眼睛，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肢体正在被机器一次次地切割，无数冰冷的针头扎进他的身体，有时是在抽取血液、骨髓，有时又是在往他的身体里注射不知成分的药剂……
痛苦的哀嚎和求助无法换取任何同情，被消毒水气味充斥的空气中，同时还弥漫着一股无法散去的浓郁血腥气，意识恍惚间，他能听见身边偶尔响起一声声赞叹或是惊呼。
他像是被捆在祭坛上的祭品，四周挤满了疯狂的信徒，他们一边称赞神迹，一边用着各式的器具，贪婪而狂热地剥离他身上的每一寸血肉……
……
简宁屏住了呼吸，喉咙干涩，一股从内到外被冻僵的感觉让他停下了动作。
一时间，他整个身躯仿佛遭受了难以忍受的剧痛，不断颤抖着，似乎陷入了一场可怕的梦魇中。
“嘟？”小嘟察觉到简宁突然停下，它转过身，爬到简宁身前，两只漆黑的眼睛透露出一丝疑惑和担忧。
突然靠近的生物让简宁陡然回过神。
他似乎这才想起了自己能够呼吸。
“哈……”简宁粗喘着气，平复了片刻，道：“我没事，继续吧。”
小嘟歪着脑袋，没有多想，转身又朝着前方继续爬去。
简宁跟上后，心绪仍然难以平静。
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刚刚那些……是江博士对他做的实验吗？
他回想起自己初次见到江博士时的不明缘由的恐惧和抗拒。
后来，他知道了自己是零号实验体，也从沈阎那里得知，清灭部队当初的改造实验，也都是只是通过注射某种针剂，刺激精神力来激活部分胚胎的活性。
他就以为自己也是这样。
可刚刚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那些记忆……根本不是什么正常的实验，而是一场毫无底线的索取和利用。
所有人都沉浸在实验有了突破的喜悦中，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忘记，躺在操作台上的，只是一个极为怕疼的人类少年。
……
昨天刚到月矢研究基地时，白楚客就提到过，他的父亲和江博士是朋友……难道，是他们一起对自己做了什么实验？
简宁感觉自己的胸口一阵发闷。
他即使有些抗拒江博士，也并不认可江博士的一些做法和观点，但江博士毕竟也是这具身体的父亲，他从未想过，江博士会对自己的儿子……会对他，做出那些可怕又疯狂的实验。
在穿过无数条曲折的管道后，简宁感觉到此刻应该已经上行了几十米的高度。
到了这里，小嘟没有继续向上，身体转了个方向，开始朝着右边的管道快速爬去。
简宁跟在它身后，一路上都在谨慎观察着情况，偶尔经过几个通风口时，他朝下方望去，发现这条路的路线隐约有些熟悉。
又爬了一会儿后，小嘟终于在一处通风口前停了下来。
它将脸贴在通风口的网格上，两只大眼睛朝着下方四处张望着，片刻后，它似乎感到十分惊喜，猛地转头朝简宁看来。
小嘟没有发出声音，而是用蹼爪指了指下方。
就是这里？
看见简宁询问的视线，小嘟连忙点头。
简宁同样贴近了通风口，猩红的眼瞳观察着下方实验室内的情况。
这间实验室里空无一人，各处的仪器却还都在运转中，估计是研究员临时被别的事绊住了。
简宁昨天跟着沈阎搜查时，就发现不是所有实验室的人员配置都十分齐全，一些不太重要的实验体，对应的实验室内平时也就只有一两个研究员。
将实验室观察了一番后，简宁偏过视线，朝着一旁隔离室的方向看去。
隔离室里的实验体似乎还在熟睡中，里面灯光昏暗，但这并不影响简宁的视线。
他错愕地看着病床上的女人，苍白消瘦的面颊，还有那高耸诡异的腹部……
是A026！
等等……
他记得，A026应该是极为重要的实验体，昨天他们跟着白楚客过来的时候，这里至少有六七个研究员，怎么可能在同样的时间，这里却一个人都看不见？
简宁陡然警惕起来，放轻了声音，小声道：“里面情况不对劲，先别下去。”
小嘟此刻却完全无法听进去简宁说的话，一双漆黑的眼瞳眼巴巴望着隔离室中的女人。
嘟……咕噜……是妈妈……
它都快忘记自己来过这里多少次了。
每一次，下面都有很多人。
它打不过那些坏人，没有办法见到妈妈，每次都只能趴在漆黑的管道里，默默注视着下方的隔离室。
可现在……下面一个坏人都没有，它一定要趁这次机会见到妈妈！
小嘟的蹼爪抓住通风口的金属网格，用力一拽，网格朝上打开，侧面顿时出现一条宽敞的缝隙。
小嘟速度太快，简宁来不及阻止，下一秒，便看见它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简宁心中猛地一紧，一股不安的预感愈发浓重，他没有跟着小嘟下去，而是继续待在通风口的暗处，观察着下方的状况。
小嘟平稳地落在实验室光滑冰冷的地板上，四肢并用，身后细长的尾巴欢快地甩动着，就像是一只模样丑陋的肉色蜥蜴。
它兴奋地爬到隔离室前，抬起上身，前爪趴在玻璃上，两只湿润的黑色眼瞳注视着床上安睡的女人，眼底满是眷恋。
是妈妈……它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见妈妈……
床上的女人也在这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睁开了双眼。
女人的眼神还有些恍惚，她转头看见玻璃外的怪物，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处于噩梦中。
可过了几秒，她就很快清醒过来，看着外面因为她醒来而兴奋拍打玻璃的怪物，女人脸色顿时一白。
“啊！！！”
女人惊叫一声，双手保护着腹部，一副防备的姿态，眼睛紧盯着外面的怪物，语气慌乱：“有怪物跑出来了！有人吗？楚客……”
小嘟似乎是看出了女人对于自己的恐惧和警惕。
它身体瑟缩了下，低下脑袋，愣愣看着自己怪异的身躯，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自卑。
怪物……
妈妈也叫它怪物……
从它有记忆以来，有不少人都这么叫过它，它知道自己和其他人长得不太一样，所以也没有在意过别人的称呼，可是……妈妈也觉得它是怪物。
难道就是因为它长得太过丑陋，妈妈才不要它的吗？
可是，可是它真的好想妈妈呀……
小嘟抬起脑袋，眼巴巴望着女人，身体一动不动，一滴的泪珠突然从它的眼眶中滚落出来。
“嘟……咕噜……ma……嘟……妈妈……”
女人一怔，似乎听出了外面那只怪物试图在对自己说什么。
可就在这时，一股颜色极淡的白色雾气以极快的速度在实验室中蔓延开。
小嘟趴在玻璃上的身体摇摇晃晃，几秒钟后，便重重倒在了地上。
眼见那些气体正在快速逼近通风口，简宁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小嘟，没时间犹豫，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迅速飞离。
那应该是某种麻醉气体。
一般的麻醉药物对简宁来说没有太大的效果，但当那阵雾气蔓延的时候，他却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在飞离了一段距离后，简宁听见A026的实验室似乎有人进来了。
听着动静，似乎是来了不少人。
——
实验室。
在白色雾气散去后，十几名守卫军迅速进入了实验室。
白楚客跟在守卫军后方，也走进了实验室。
守卫军举着武器，谨慎地搜查着实验室里的每一个角落，两名守卫军推着笼子，径直走到隔离室前。
在其他人检查实验室时，白楚客却盯着上方那个打开的通风口，唇角一勾。
“简宁，你在上面吗？”
上面没有任何回应。
几秒钟后，白楚客垂下眼眸，拿起通讯器，淡声命令：“启动储备批次RZ012，负四层通风管道，搜寻二号目标。”
隔离室中的女人走到玻璃前，怔怔看着那只被守卫军提着四肢用力塞进笼子里的怪物。
“楚客……这是？”
白楚客收回目光，朝着笼子淡淡看了一眼：“一个没什么用的实验体。”
女人抿着唇角，看着那只小怪物被提着四肢像是牲畜一般被塞进笼子，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她迟疑道：“我刚才好像听见，它……它在叫我妈妈。”
白楚客目光一顿，抬眸看向女人。
他轻笑了下，语气平静：“这只实验体没有什么神志，也不是人类，怎么会叫妈妈？代琳，你听错了。”
“……是吗？”女人脸上出现一丝恍惚的表情。
她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是啊，我们的孩子……明明还没出生。”
另一边，简宁正在黑暗中按着来时的方向原路返回。
小嘟能够多次逃离出来，被抓回去暂时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简宁不打算冒进，准备先回去找沈阎。
刚才那阵仗，分明像是早有防备，他并不确定，他们到底是准备想抓小嘟，还是想抓自己。
但是那种麻醉气体如果对自己有效……那说明很大概率也会对沈阎有效，即使现在还没有完全确定月矢基地是否有问题，他也得先回去提醒沈阎。
通风管道遍布了每一层的各个角落，错综复杂，刚才小嘟带路时，简宁已经将一路的路线记了下来，因此，此刻也能按照记忆摸索着回去的路线。
可就在这时，一片寂静的通风管道中，突然传来一阵极为细微的动静。
简宁头顶两条触角警惕地抬起。
他半眯着眼，前方漆黑的通道突然出现大片危险的红光，仔细一看，那些是由无数个红色光点汇聚出的红色光团，此刻，那片红光正朝着他快速逼近。
简宁看清了那些散发出红光的东西，是无数只泛着特殊金属光泽的微小生物。
不对……不是生物！
是他在A026腹腔中看见过的那些金属蜘蛛！
几乎看见了这些东西的一瞬间，简宁就意识到，他之前的猜想没错。
成千上万只金属蜘蛛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前方的管道，在探查到简宁的存在后，顿时像是被彻底激活的程序，猛地朝他扑来，速度极快。
简宁悚然一惊，直觉知道不能碰到这些小玩意。
回去的路被堵死，他顾不得方向，立刻掉头朝另一侧的通道飞去。
第74章 研究 “如果真的想要彻底结束这一切，……
实验室。
自从接到了白楚客的通知后, 杨安泽始终心神不定。
平时白楚客负责的实验项目很多，拥有基地的最高控制权，但一些协调各区域和实验室的琐碎任务，大部分时候都是交给他来安排。
他坐在数据台前, 镜片后的双眼一直处于放空的状态。
半晌, 杨安泽才将目光移动到了一旁的连接系统。
在半个小时前, 他就该将命令立刻传达给各实验室。
——即刻销毁所有人类实验体。
可在挂断了通讯后，杨安泽却只是坐在这里, 一遍遍重复观察着那些长久没有更新的数据。
杨安泽焦躁地揉了揉眉心。
基地内的人类实验体, 一开始都是自愿加入研究的。
杨安泽在月矢研究中心待了将近二十年, 知道每一个为了那份缥缈的希望而献身成为实验体的人, 付出了多大的决心，这些年来, 他们一直都在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努力。
总有一天，他们会彻底解决掉那些异种, 离开这座终日被冰雪覆盖的底下堡垒, 重新走向外面的世界, 而研究中心的基因储存库，也会再次为整个星球播种生命……
一切都会变好的。
可是……那些人类实验体，都是经历了多次实验, 承受着无数的痛苦才坚持了下来, 明明还是人类，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杨安泽第一次感觉, “实验价值”这个词听起来是那么的让人不适。
“杨，是实验出现了什么困难吗？”
身后的一道声音让杨安泽回过神。
他转过身，朝身后看去。
在他身后的隔离室中，玻璃前站着一个外形已经半异种化的男人, 从他的脖颈处开始，一路往下遍布着密密麻麻的黑色鳞片，他的面部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但是耳朵却变得细长，就像是在脑袋两边插了一对形状古怪的鱼鳍。
隔离室的顶部，标注着“A015”的字符。
A015曾经也是研究中心的一名研究员。
在灾变前，A015就和杨安泽是同个实验组的伙伴，灾变后，他们也在一起配合工作。
可是七年前的一次意外感染，A015开始发生异变，当时研究中心的实验体并不多，他们没有选择立刻击毙即将变成异种的A015，而是尝试着将他放入了冷冻舱。
这种方式的确暂时遏制住了A015身上的异变，直到三年过后，研究中心的技术有了进展，可以控制住人类体内开始激活的胚胎和异种，他们这才重新复苏了A015。
A015也因此成为了实验体。
沉默片刻后，杨安泽道：“没什么……”
A015：“可你已经发呆快半个小时了。”
成为实验体后，当然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平时也就只有这位老朋友能陪他说说话，可今天，杨安泽一进来，A015就明显感觉他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杨安泽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感觉，这些年楚客变化挺大的。”
杨安泽听说过，白楚客的父亲是生物学领域的国家级科研院的院士，白楚客从小就是天才中的天才，在国外深造时被月矢研究中心的一名负责人看中，邀请加入月矢研究中心。
那年的白楚客不过才25岁，成为了月矢研究中心建立以来最年轻的研究员。
白楚客平时话不算多，但对于研究中心里的同事一向平和有礼，杨安泽比他大几岁，对这个年轻的新同事十分照顾。
大部分时间，白楚客将一门心思全都放在研究上，一来研究所，负责的项目就接连有所突破，就连性格一向古怪的科伦博士也看中了他的天赋，收下了白楚客这名学生。
没过多久，灾变来临，一开始，研究中心还能收到来自几个国家的信号，要求他们研究解决这些异种的办法。
研究中心从前的各项研究全部暂停，几乎所有实验组都开始投入异种的研究中，但是那些会吃人的怪物根本不像是什么基因突变或是病毒，更像是某种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星球上的生物。
研究进度缓慢。
渐渐地，再也没有人联系他们，在冰川地底的月矢研究中心仿佛彻底和外界失联，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外面的世界恐怕已经彻底完蛋了。
但研究中心有数千人，物资储备十分充裕，那些物资足够让他们继续生存很久，研究员们都没有放弃，而是继续在进行着自己的工作。
一向被杨安泽称作是工作狂的白楚客，更是整天都住在了实验室里，只为能早一天找到解决这一切的办法。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了呢？
杨安泽想，大概是几年前，那个畸形的孩子出生后，白楚客的行事就变得更加激进了。
不过，也是因为那件事，停滞许久的研究终于有了新的进展，他们开始掌握了一部分控制异种的方法。
A015也回想起了什么，叹气道：“代琳的事……是个意外，但也是个奇迹。”
——
一片漆黑的通风管道中。
金属蜘蛛的爬行速度对于简宁来说并不算快，可基地内的所有路线，包括通风管道的分布状况早已写进了它们的程序中。
一开始，简宁还尝试着绕路回到原先的方向，可很快，他就发现这样根本没有办法摆脱身后那群穷追不舍的东西。
简宁完全确定了那些蜘蛛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不熟悉这里，只能用上了最快的速度，一边听着身后的动静，一边在通风管道中不断变换着方向逃离。
等到听见身后的动静暂时平息下来，应该是暂时甩掉了那些蜘蛛，简宁也没有丝毫放松，而是继续朝前飞了一段距离，朝着下方一处光线不算明亮的通风口飞了下去。
那些金属蜘蛛大概率还在管道中继续搜索，上面对他来说并不安全。
在从通风口的金属网格中飞出时，简宁收拢了骨翼，可是凸出的骨刺还是不小心轻轻剐蹭了下网格边缘，发出一声细小的摩擦声。
这细小的声音本来不该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然而，在隔离室中的A015却耳朵一动，突然抬头朝头顶看去。
下一秒，A015神色一凝，对着外面的男人提醒道：“杨，小心！上面有东西飞出来了！”
杨安泽紊乱的思绪被打断，视线朝上方看去。
他扶了扶眼镜，半眯着眼，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只身形极小，外形古怪的蝴蝶，此刻正小心翼翼地贴在天花板上。
察觉到自己瞬间暴露了身形，简宁身体一僵，两只猩红的眼睛打量着下方的两人，正在思考要不要重新回到管道中换个方向离开时，他突然听到下方传来男人惊讶的声音。
杨安泽瞳孔一缩，在看清顶部那只蝴蝶的形态后，他的脸色顿时一变：“是你？你，你怎么会……”
白楚客这次临时加上的重要二号目标，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这？
简宁看着下方的男人似乎认出了自己，两只猩红的眼睛微眯。
他在来到月矢研究基地的时候，就一直是人类的形态，可这人居然看着他变成蝴蝶后的模样还能认出他？
眼见下方穿着实验服的中年男人似乎准备去按另一边桌子上的警报器。
简宁眼神一凝，迅速朝下方飞去。
他飞到操作台前，身后一对削铁如泥的骨翼朝前一挥，先一步将桌子上的警报器横切了下来。
锋利的骨翼几乎是擦着杨安泽的手指挥过。
杨安泽神情一滞，震惊地看着掉在地上的警报器。
简宁避开监控，躲在操作台的暗处，两只骨翼威胁般的展开，冷声问面前的中年男人：“你见过我？”
这个月矢研究基地的人明显都对他们不怀好意，简宁对这些人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态度。
杨安泽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不远处的隔离间，外形半异种化的男人隔着玻璃，惊讶地看着简宁。
“你……是人类？”
原本，A015看见那只蝴蝶古怪的形态，还以为是有异种实验体从实验室中跑了出来。
简宁扭过头，冷冷看了一眼隔离间中的男人，目光陡然一顿。
虽然男人的身体发生了不少变化，脸侧的耳朵也变成了像是某种鱼鳍般的存在，但那一头棕色头发，还有没什么变化的五官，却让他觉得十分眼熟。
简宁想起来，在不久前，他才看见过男人的这张脸——在卡伦给他看的那张照片上。
简宁歪了歪脑袋，疑惑地问：“你就是卡伦的父亲？”
简宁的声音压得极低，但对面的男人明显也能听见他的声音。
男人一怔，喃喃道：“卡伦？”
“你怎么会认识卡伦？”
简宁想了想，小声道：“他刚刚委托我，帮他看看他父亲是不是还活着，唔，你和照片里好像没什么变化。”
A015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
他倏然转移了视线，双眼发红，怒瞪着一旁的男人。
“杨、安、泽。”他一字一顿，声音中满是隐忍的怒意：“你告诉我小卡伦去世了！”
在三年前从冷冻舱中苏醒后，A015第一件事就是问起了自己的儿子，卡伦。
他只记得当时自己身上的异变太过突然，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儿子最后一面，意识就陷入了沉睡。
等到苏醒后，他却在杨安泽口中得知，小卡伦在他休眠期间因为居住区的一场异种突发异变，意外去世了。
听见A015的质问，杨安泽低下头，神色愧疚，不敢去看他的表情，“抱歉，哈里斯，是楚客要求我这么说的……”
如果有亲人在外，谁又愿意心甘情愿的每天被困在冰冷的隔离室里呢？
自愿来成为实验体的人类，也大多都是在这场灾难中失去了亲人，毫无生活希望，却对于异种无比痛恨的人类。
杨安泽声音干涩道：“你放心，小卡伦的确还活着，他……已经长大了。”
“你他妈找死！杨安泽，我把你当朋友，你居然拿小卡伦去世这种事骗我？！”A015用力捶打着玻璃，神色暴怒。
在得知卡伦去世之后，A015很长一段时间都万念俱灰，恨不得陪着小卡伦一起下去。
可他是第一个被控制住异变的实验体，对于后续的研究具有很多参考价值，为了在将来让更多人找到存活的办法，A015不得不重新振作起来，哪怕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也要尽可能地多活几天。
A015情绪激动下，脸上青筋鼓出，胸口下方聚集的黑雾也明显变得浓郁了不少。
在那团黑雾中间，简宁看见了两只金属蜘蛛正一头一尾地咬住了那只疯狂挣扎的线虫。
A015闷哼一声，似乎被体内的动静折腾地十分难受。
杨安泽脸色微变，快速看向一旁的数据显示器。
“哈里斯，你先冷静一下，你的身体指标正在失控！”
杨安泽试图调整他体内种植的RZ012控制数值，可是在几次尝试后，都无法起到多少作用。
简宁看见A015体内的金属蜘蛛似乎快要控制不住那只挣扎的线虫，浓郁的黑雾渐渐开始溢散出去，朝着其他方向不断蔓延。
A015正在加速异化！
简宁皱了皱眉，对着杨安泽道：“告诉我你们基地到底想干什么，我可以救他。”
杨安泽咬紧了牙关，一抬头，看见隔离室中的好友已经痛苦地倒在了墙边。
短短一两分钟的时间，A015身上的异化特征就开始发生了变化，最多再过几分钟，他身体里的RZ012就会彻底报废，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杨安泽的确听说了中央基地找到了某种清除胚胎的方法，他看着那只体型极小的蝴蝶，咬牙道：“好，你先救哈里斯，我可以告诉你。”
隔离室的门打开，简宁借着杨安泽的身形挡住了监控，进入了隔离室。
杨安泽在A015身前半蹲下来，帮简宁挡住监控。
简宁没有任何停顿，身后一对骨翼变大些许，利落地在A015胸口处划开一道口子，骨翼的尖端刺入，将那只在黑雾里疯狂挣扎的线虫连带着两只金属蜘蛛一并扯出。
线虫在空气中很快失去了活性，简宁盯着那两只看上去有些茫然的金属蜘蛛，扬起骨翼，“咔咔”两下，锋利的尖端将那两只蜘蛛戳的稀烂。
A015的身体停止了颤抖，随着胸口的伤口慢慢愈合，他充血的双眼也在渐渐恢复清明。
杨安泽瞳孔一缩，怔怔看着地上已经消失的线虫，“这……就结束了？”
“是啊。”
简宁不想耽误任何时间，问：“说吧，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杨安泽喉结一滚，哑声道：“白所长的研究可以控制住异种，但是对于即将从那些黑茧里孵化出来的虫子，白所长认为还是差了一些关键的步骤。”
他看了一眼简宁，道：“白所长的父亲曾经在107基地对你做过研究，得到过很多数据……还有实验样本，曾经有一部分送到了我们这里，你的数据和其他所有人的都不一样。只是后来……你逃离了107基地。”
当时从107基地传来的最后一段录像，就是变成了眼前这幅异形蝴蝶形态的简宁，再之后，信号中断，不久后，他们得知了107基地的实验室遭受异种屠戮的消息。
杨安泽声音顿了下，继续说：“当时，白所长的父亲也死了……我们都以为你已经失控变成了异种。直到后来，我们有安排到中央基地的研究员，偶然发现沈阎曾经的实验数据和你的很接近。”
“白所长认为沈阎能够帮助他完成最后一部分研究，不过，他知道你们应该不会答应，所以打算先动手将你们先控制住。白所长昨天看见你之后，才发现你没有因为一年前的那件事变成异种……他认为，你的实验价值或许比沈阎更高，他才临时决定将你一并列入实验目标。”
杨安泽看不出面前这只蝴蝶的表情，可是却明显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怒气。
杨安泽压低了声音，解释道：“他也只是想让你们配合研究一段时间，你们放心，我们绝对不会伤害你们的性命。”
简宁嗤笑一声：“这话谁信？”
杨安泽脸色一僵，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站不住脚。
在最开始提出这个计划时，杨安泽就提出了疑问，中央基地的人，这些年一直在外界清理异种，他们真的要把这些士兵强行关在实验室里进行研究吗？
他还记得白楚客当时说，他们不会伤害中央基地的这些人，只是需要沈阎配合完成最后这部分研究，之后就会让他们离开。
可是……白楚客上午的命令再次在他脑海中回荡起来。
为了要腾出实验室这种理由，就要销毁配合基地进行了这么多年研究的人类实验体，白楚客现在对于所有的实验体，所有人类……眼中只有有用和没用两种概念。
他的话……真的能信么？
杨安泽下颌紧绷，脸色难看，有些说不出话。
简宁继续说：“而且，白楚客的研究并不一定能成功不是吗？难道有了我们作为实验体，他就一定能控制住那些虫子？刚才你也看见了，A015体内只是一只普通的异种，那些小东西都无法完全控制住，更不要说，他的这些东西能控制住亲眷，控制住虫母。”
“你们现在还没见过亲眷？光是一只亲眷，就能将整个月矢基地彻底破坏掉，我们来到这里，也是为了寻找亲眷和虫母的线索。”
“虫母很快就要完成孵化了，就算白楚客的研究真的有作用，我们也没有时间，继续浪费在这里。”
简宁看着杨安泽的眼睛，认真道：“如果真的想要彻底结束这一切，请现在立刻带我去找沈阎。”
——
另一边，白楚客看见手上原本已经捕捉到的追踪信号突然丢失，眼眸微眯，眼神顿时阴沉下来。
数万只金属蜘蛛分布在通风管道中的各处四处搜索着，始终没有发现目标。
白楚客转身，朝着监控室大步走去。
“白所长。”
在看见白楚客到来后，工作人员连忙道：“白所长，暂时还没有在监控里发现目标。”
白楚客没有理会他们，站在数百个监控屏幕前，冷凝的视线从一个个屏幕上快速扫过。
突然，他的目光在某个屏幕上停了下来。
“回放A015实验室的录像。”
——
杨安泽手上抱着一叠资料从实验室里走了出来。
“杨科长，早上好。”
杨安泽脚步一顿，看向正在朝他打招呼的研究员。
他勉强笑了笑，“早上好。”
一路没有任何意外，他走进了电梯，稍微松了口气，正准备按下负八层的按钮时，即将合拢的电梯门突然一顿，再次朝两边打开。
电梯外，白楚客正只身站在门外，两手随意地插在实验服的口袋中，冷淡的目光看向电梯里的杨安泽。
杨安泽的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白所长。”
第75章 必要之恶 简宁出事了
白楚客走进了电梯。
银灰色的金属电梯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白楚客站在左侧, 目光打量着另一边浑身紧绷的男人，淡声问：“杨科长，我刚才的命令通知下去了吗？”
杨安泽张了张嘴，低声道：“还没有。”
他抱紧了手上的资料, 视线不自然地移动。
在他手上的那叠资料中, 简宁正摊开身体, 悄无声息地蛰伏在缝隙中，同样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负四层是昨天已经搜查过的区域, 没有他们的人, 通风管道里可能到处都是那些金属蜘蛛, 外面又四处都是密布的监控, 只靠他自己，很难避开那么多监控和视线离开。
这名叫杨安泽的研究员似乎有一定的等级权限, 看上去也不太认可白楚客的一些决策，在被简宁一番游说后, 又有A015在旁劝说, 最终答应了带简宁去找沈阎, 并且想办法帮他们离开。
交换的条件是，在离开前，简宁需要留下一管自己的血液作为研究样本。
可现在……白楚客怎么会突然会出现在这里？
简宁并不觉得这是巧合。
他在A015实验室时, 一直在注意躲避监控, 只有最开始阻止杨安泽按下警报的时候，短暂暴露了一瞬, 但他估算着以当时的速度，在监控里出现的时间，最多不过一两秒的时间，甚至很可能根本没有拍清他的身影。
……难道还是被白楚客发现了？
简宁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暂时按兵不动。
电梯内一片寂静。
杨安泽喉结微动，突然打破了安静，低声道：“楚客，一定要清除掉那些人类实验体吗？也许，中央基地的人他们的方法更加有效果，我们的实验……并不一定就能控制住那些虫子，不如……不如还是让他们离开，去找到那些虫子的母巢，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白楚客没有立刻回答他。
他垂下眼眸，过了几秒钟，问道：“杨科长，我们认识十三年了，你应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安泽苦笑了下，哑声道：“以前或许知道，可现在，我也不太确定。”
从前的白楚客，沉浸研究，虽然平日看上去冷冷淡淡，但是在他看来，仍然是有着正常人类的情感和同理心……
可这些年来，白楚客整天坐在实验室里，眼中只有各个项目的实验数据和结果，就像是一台随时都在运转的机器，多余的情感似乎只会给他带来困扰，于是渐渐地，那些干扰着他的情绪，都变成了被他抛弃的无用的废料。
“我没有变过。”白楚客轻声道：“你同情那些实验体，我可以理解。但是灾变后，研究中心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为了解决这场灾难，而不是为了眼下的一两百个人。”
“那些实验体，你认为他们还和正常人一样吗？是，最开始他们都是自愿的，可到了后期，又有多少实验体想要自杀？将这一两百个实验体放入居民区，不仅会浪费基地的剩余资源，他们更有可能会攻击其他正常人。杨科长，如果我的命令让你感到了困惑，感到残忍，我希望你能明白，这都是必要之恶。”
“无论是用哪种方式，我们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殊途同归。只不过……我不愿意把所有的可能□□到别人的手上，等有了他们的基因融入，人造虫母的项目会真正成功的，代琳她……也可以摆脱那个东西。”
杨安泽下颚紧绷，黯淡的双眼闪过了一丝失望。
这些话他不是不能理解，但是对于白楚客的做法他还是无法认同。
白楚客一向是个自我意识很强的人，他语气中的果断，显然是对先前的决定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他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再进行劝阻……
只要中央基地的人离开，那么基地内的人类实验体也没有必要为了腾出实验员而全部清除。
简宁答应了会给他血液样本，他们这边的研究可以继续，中央基地的人也可以继续去寻找虫母……
在杨安泽看来，这样或许才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决定。
等等……怎么过了这么久，电梯还没有到？
杨安泽突然察觉到什么，猛地抬头，才发现电梯处于锁定状态，和白楚客进入时一样，始终停在负四层。
一股淡白色的雾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从电梯上方的透气孔渐渐溢入狭小的空间中。
“白楚客，你——”
杨安泽只来得及抬头，愤怒看向一旁神色冷淡的男人，下一秒，他的视线天旋地转，重重倒在了地上。
在杨安泽身体出现异常的一瞬间，简宁也从那叠资料中飞了出来。
原本巴掌大小的蝴蝶瞬间变成了成人般的身形，身后一对巨大的骨翼几乎将整个电梯空间挤满，锋利的骨刺根根直立。
简宁朝着另一边的白楚客发起攻击。
既然白楚客已经毫不顾忌地正面动手了，他也没必要在维持表面的和平，简宁准备直接挟持白楚客。
可就在这时，简宁发现自己身后骨翼挥动的动作变得十分艰难。
“嗯……”简宁闷哼一声，发出一声难受的呻吟。
随着那些雾气越来越浓重，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被无数根密密麻麻的小刺扎入，仿佛是一只被扎穿的气球，所有的力气和能量都在迅速散去。
简宁挣扎着掉落在地，他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瞳，冷冷看着朝他走来的男人。
白楚客看着他的模样，轻笑一声，道：“睡吧，这是你从107基地失控逃脱后，我专门根据你的顶峰能量指标制作出的麻醉气体。”
在看见那双猩红的眼瞳渐渐合上后，白楚客起身，朝着通讯器道：“4号直升梯解除锁定，让几个人过来，把二号目标送到核心实验室。”
——
月矢研究基地，负八层。
沈阎的目光再次朝着某个方向扫过。
他在执行任务时很少会因为其他事分心，但是那个人却让他感觉十分重要，一不在身边，他就觉得难以安心。
沈阎知道，那名叫简宁的Omega是被迫才和自己结婚，自己不该把他一直拴在身边，所以对于简宁的要求，他都是尽量满足的，可是……现在都过去了快半个小时，他还没有过来？
就在沈阎分神的瞬间，他身上的通讯器突然响了。
接通之后，那边传来队员压低的声音：“上将，你身边方便说话吗？”
“说。”
沈阎转身看了一眼，在他身后，月矢基地的几名守卫军就站在不远处的位置，那几人看似是在帮他们搜查，实则视线一直在朝他这边看，显然是在监控他的行动。
队员道：“上将，我刚才在搜查的时候，偶然看见有个人的背影看上去很眼熟，于是悄悄跟了上去，结果发现，那个人居然是邱远之！”
邱远之？
江博士的学生之一。
沈阎这两天已经将最近的任务手册翻了一遍，在他记录的线索里，邱远之先前本来被江博士安排在弗兰基地，继续接手改造实验的后续观察工作，可是他却在某天从弗兰基地独自离开，之后就不知去向。
他怎么会在月矢研究基地？
对面说：“我也这么问他，但那小子支支吾吾，说是收到了月矢研究基地的邀请，所以才过来，但我看他那样子，明显没说实话。”
“他人呢？”
“呃，我们怕他跑了，就先把他绑起来了。”
“知道了。”沈阎问：“你们现在在哪？”
队员：“负九层，任务区域编号C16。”
“好，等我过来。”
用餐区的一角。
卡伦坐在铁凳上，两只眼睛里满是担忧，不断朝着其他方向瞥去。
过了这么久，那家伙怎么还没回来？
他看了一眼挂在负八层顶部的巨大时钟，那里显示，简宁和小嘟已经离开快四十分钟了。
正常情况，应该已经差不多该回来了……
难道是小嘟第一次见到妈妈，太激动了不愿意走？
卡伦心里嘀咕着，用铁叉子不断戳着餐盘。
事实上，他心里对于另一个糟糕的结果，有着更强的预感。
研究员和守卫军也会到居住区休息，可是态度一向冷淡，很少会和其他幸存者交流，外来的幸存者几乎对上面几层的情况一无所知。
只是由于卡伦的父亲曾是基地的研究员，因此，大部分研究员对他的态度要比其他人好一些，卡伦知道，基地内关着不少异种在做实验。
简宁能变成那种狰狞古怪的蝴蝶外形，难道是被当成异种抓了？
突然间，卡伦看见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男人出现，迈着长腿，径直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难道这人要离开了吗？
可是……现在还没到一个小时……
卡伦不确定这人还会不会回来，想起简宁离开前的话，他犹豫了下，还是端着餐盘朝着男人的方向快速跑去。
沈阎的目光正在寻找简宁的身影，眼尾的余光发现，一个陌生矮小的身影正朝他袭来。
沈阎侧身避开，那名似乎想要碰瓷撞他的人一个踉跄，连带着手中的金属餐盘，一并狠狠摔在了地上。
卡伦龇了龇牙。
好痛！这家伙怎么躲那么快！
沈阎看向地上的人，似乎还是个小孩。
他冷眸低垂，观察了这人几秒后，才半蹲下来，准备将人从地上扶起来。
卡伦却没起身，他趁着这机会，语速极快地对沈阎说：“你朋友可能出事了……他让我告诉你，月矢基地很危险，让你先带着其他人立刻离开，他自己会再想办法。”
朋友？
沈阎还没开口，一旁的守卫军快步走了过来。
“沈阎上将，发生什么事了？”
卡伦一下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我刚刚跑太快了，差点撞到了这位长官。长官，实在对不起。”
沈阎：“没关系、”
守卫军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那名来自中央基地的上将神色冷淡，似乎对于刚才的意外并不在意。
守卫军想到上面的命令，直接抬腿赶走了卡伦，“一天到晚不安分的毛头小子，赶紧走！”
刚刚两人只接触了几秒钟的时间，应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吧？
卡伦捡起摔在地上的餐盘，一溜烟地就跑不见了。
守卫军看向沈阎，眼神微微闪烁着，谨慎地问：“沈阎上将，您这是要离开？”
沈阎淡淡看了他一眼，“去负九层。”
那双琥珀色的眼瞳自从染上了血色的猩红后，显得更加诡谲骇人，就像是只嗜血的怪物，让人一看就觉得心底发憷。
守卫军咽了咽口水，连忙让路。
穿过几名守卫军后，沈阎垂眸，向全员发送了警戒信号。
——进入戒备状态
直到走到电梯前，他的视线仍然在不动声色地搜索着简宁的身影，可那人却没有出现在目光所及的任何角落。
刚才那小孩口中的“朋友”，就是简宁。
沈阎一双冷眸微眯，看向头顶散发出红光的监控，身躯紧绷，不自觉地进入了攻击状态，体内逐渐躁动的黑色异肢在脊骨处的皮肤下方蠢蠢欲动，似乎下一秒就要破体而出。
简宁出事了。
第76章 人造虫母 “对我来说，你是极为珍贵的……
电梯在负九层停下。
沈阎来到了队员所说的任务区域。
守在门口的队员看见沈阎, 压低了声音，道：“上将，人就在里面。”
这一层同样有守卫军的人在监视，为了不引起注意, 其他队员都继续分散在周围行动。
不过那些守卫军似乎收到了什么消息, 在沈阎出现之后, 几乎所有人都在朝着这边渐渐靠近。
沈阎走进房间，顺手将门反锁。
房间里, 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正由两名队员看守着, 被五花大绑地坐在床边。
男人神色恼怒, 嘴却被一条毛巾死死堵住, 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沈阎从记忆中搜索出了这张面孔，确认了眼前这人就是邱远之。
作为研究所的常客, 他对江博士身边的学生基本都有印象。
在看见沈阎之后，原本还算镇定的男人, 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惊骇的表情。
沈阎抽过一张凳子, 坐在邱远之对面, 问：“你帮月矢基地做事多久了？”
队员抽出邱远之嘴中的毛巾。
这里就是邱远之的房间，刚才为了避免他呼救，他们直接用上了随手搭在一旁的毛巾塞进他的嘴里。
邱远之舔了下干裂的唇角,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眼神闪烁了下, 一脸无辜道：“沈上将，你在说什么？我都说了, 我是收到了月矢研究基地的邀请才刚过来……月矢基地的研究设备和实验条件都更完善，我也只是为了科研，才选择了离开中央基地，这也不是什么过错吧？”
都这个时候了, 白楚客怎么还没动手？
邱远之知道这几天中央基地的人会来这里，也知道白楚客的打算，这两天，他一直很小心，甚至没有去实验区，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房间里。
他刚才只是去了趟厕所，出门前还做了遮掩，可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居然还是被中央基地的人认了出来。
听见对面蹩脚的谎言，沈阎神色冷冰，黑色军靴的靴尖一下下叩击着地面，单调的声响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沈阎：“我现在没什么耐心，别浪费时间。”
听见对面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邱远之喉结一滚，咬牙道：“我……我已经说——”
砰——
房间内的一声巨响，打断了邱远之的声音。
邱远之看见沈阎手上那把用来击杀异种的枪支，一时间，瞳孔因为恐惧而猛地收缩着。
此刻，在邱远之身后的墙壁上，那些坚硬的金属正因为高温而逐渐融化，露出一个狰狞的洞口，紧接着，那还在冒着硝烟的黑色枪口微微移动，对准了他的额头。
邱远之看着对面突然开枪的男人，嘴唇翕动了下。
他在中央基地待了这么多年，当然知道沈阎的作风，在他离开前，连续数次的精神力失控，足以证明这人的情绪随时都将处于爆发的边缘。
他毫不怀疑，沈阎下一秒就会直接朝他开枪。
邱远之声音有些发颤，连忙改口道：“沈上将，我说，我说……”
房间外的人也显然听见了里面的动静，原本还在不远处观望的守卫军们，脸色顿时一变，迅速靠近这里，准备去查看房间内的情况。
可门口的队员却挡住了他们。
年轻的队员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咔哒”一声，手中的枪直接上膛，语气轻快道：“我们上将在里面有发现，现在这里面很危险，请大家配合一下，别轻举妄动。”
这一层的守卫军有七八人，面对门口形单影只的年轻队员，他们对视一眼，准备直接强行闯入。
可还没等他们动作，其余四散在周围的清灭部队队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包围了这里，形成了一个反包围圈，将七八名守卫军团团围住。
这支守卫军的队长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周围情况，抬手阻止了手下进一步的行动。
他们还没有接到命令，绝对不能提前发生大规模的冲突。
队长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对手下人道：“在外面等沈阎上将出来。”
刚才那一声巨大的枪声同样吸引了这一层其他普通幸存者的注意，不过没人愿意蹚这趟浑水，在察觉到危险的瞬间，一个个全都躲进了房间。
——
房间内，邱远之避开沈阎的目光，开始讲述起自己的经历。
在灾变发生前，月矢研究中心在全球各地建立了大大小小的十几个子实验室，不过随着灾变愈发失控，各地的子实验室早已全部关闭。
直到后来，月矢研究中心为了进行环境模拟实验，陆续启用了一些废弃的子实验室，离107基地和中央基地都比较近的潮汐海洋中心，正是从前建立的实验点之一。
而邱远之，曾经就是从月矢基地被调去潮汐海洋中心实验点工作的研究员，后来，他为了进入中央基地获取研究数据，才装作幸存者，来到了中央基地。
这些年，邱远之一直在向月矢研究基地悄悄传递数据和消息。
随着潮汐海洋中心那边的实验体废弃，其他研究员撤离回了月矢研究基地，只有他继续留在中央基地，负责传递消息。
其实中央基地的大部分研究进度都不如月矢研究中心，很多数据都没有多少价值，直到江博士收了他当学生，邱远之才有了更多机会接触到核心数据。
不久前，他找到了沈阎当初的实验数据，并将资料传递给了月矢基地。
月矢研究基地的新负责人白楚客，显然对沈阎的研究数据很感兴趣。
之后，邱远之也趁着跟随江博士离开基地的机会，由月矢基地派出的守卫军接回了这里。
“我的实验数据？”沈阎抓到了他话中的关键，思索片刻后，道：“所以，白楚客是想要让我当实验体？”
邱远之张了张嘴，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沈阎：“那简宁呢？他为什么突然抓了简宁？”
“简宁？”邱远之神情疑惑，似乎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他这些年一直没有在月矢基地，再加上这几天都没有去实验区，还不知道白楚客临时更变了计划。
沈阎想起刚才那名小孩的提醒，眉心微拧。
简宁现在多半已经被这边的人控制住了。
沈阎阴沉的神色让邱远之心里发怵，他小心翼翼道：“沈，沈上将，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我只是之前帮忙传递了数据，月矢基地做的决定和我可没什么关系……”
眼见自家上将问完了话，邱远之还在喋喋不休，队员直接掰开他的嘴，将刚才的毛巾又利落地塞了进去。
“唔唔！”邱远之恨恨瞪向一旁的队员。
邱远之并不是月矢基地的核心成员，根据沈阎的判断，邱远之刚才所说的，基本就是他知道的全部。
沈阎起身离开，走出房间，他看见周围神色戒备的守卫军，淡声道：“各位在这里做什么？我只是看见了个熟人，打个招呼而已。”
“……”
守卫军看向沈阎手里那把杀伤力极强的枪支，据说是专门用来击杀异种的特殊重型武器，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有人打招呼是一来就开枪吗？
守卫军面面相觑，显然没相信这番说辞。
沈阎也不管他们相不相信，抬眸看向这支守卫军中的队长，道：“你们的白所长在哪？我要见他。”
队长被那双染上猩红的冰冷眼瞳盯着，身躯一紧，声音发干地回道：“这时候……白所长应该在实验室。”
沈阎：“让他现在过来。”
队长表情一顿，道：“白所长现在应该正忙着，可能没有时间……”
沈阎冷眸微眯，猩红的眼瞳中露出危险的神色。
这群人抓了简宁，除了正迫不及待地对简宁做实验，还能在忙什么？
脑海中浮现出的可能正在进行的血腥画面，让沈阎心底生出一股嗜血暴虐的冲动，一时间，无数只黑色异肢仿佛拥有生命的的异形怪物，在他身后肆意展开，在半空中躁动地挥动着，呈现出极强的攻击性。
那对猩红的眼珠微微转动，沈阎看向不远处和海洋连接的玻璃，身后的一只异肢突然暴起，刺向玻璃。
下一秒，在守卫军们惊愕的目光中，那能承受深海超强水压的坚固材质，竟然传来了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声，平整透明的表面隐隐出现了一丝裂纹。
“我说，让他现在过来。”
——
简宁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坠入了一片深海，昏昏沉沉中，手腕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感。
他无比清晰地感觉到，那是一只冰冷的针头扎进了他的血管。
他能感知到外界正在发生的事，可此刻的他，却连移动手指这种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一种久违的无力感和恐慌的情绪在他心中蔓延，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催促着他尽快醒来。
或许只是过去了一分钟，又或许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简宁像是溺水般的，在无尽的黑暗冰冷海水中挣扎了许久，终于睁开了双眼。
他掀开沉重的眼皮，眼瞳微微转动，看见了四周透明的玻璃——他正身处一间实验室中。
通过头顶金属投射的倒影，简宁看见，自己在完全失去身体控制的情况下，变成了这具身体原本的模样。
一头微长的白发凌乱不已，散乱的发丝挡住他的半边脸颊，只能看见一对显眼的猩红眼瞳。
纤瘦的人类身躯上，套着一件不合身的实验服，不知材质的冰冷的金属锁拷锁住了简宁的四肢和颈部，将他固定在操作台上，后背那对巨大狰狞的白色骨翼，也被一根根铁链牢牢缠住，另一头聚集到一起，由地锁固定在地上。
他对自己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控制权，简宁尝试着挥动身后的骨翼，却只能听见身下传来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在昏迷前，白楚客口中所说的，专门根据他的能量指标特制的麻醉气体，的确在他的身体上作用强烈，哪怕现在已经醒来，简宁还是感觉一时间难以恢复力气。
实验室外，白楚客正在观察手中装满新鲜血液的真空试管，注意到实验室里的动静，他抬眸看向实验室，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他将手中的试管小心递给了一旁的研究员，走到实验室前。
“醒的这么快？”
简宁朝着玻璃的方向看去，看见出现在外面的白楚客，他实在没有什么好脸色。
借着极佳的视线，他看清了不远处的研究员正谨慎地将几只装满血液的试管装进储存容器中。
在他刚才还在昏迷的时候，这人就抽了他的血。
看见简宁戒备的神色，白楚客轻笑一声，温声道：“看来杨科长和你说了不少。”
“别担心，我不会像我父亲那么粗鲁，对我来说，你是极为珍贵的实验体。”
简宁胸口起伏，声音带着刚醒来后的沙哑：“你到底想做些什么鬼研究？”
“人造虫母。”白楚客道。
白楚客看上去心情不错，似乎察觉到简宁听见这词的疑惑，温和地解释道：“虽然所有异种存在的形式和外形都各不相同，但我在它们体内很早就找到了某种极为特殊的相同基因，我那时就有设想，这种生物的族群本质应该是类似于蜂群结构，可他们的一切行为都是无序、混乱的，完全只凭着本能在吞噬，成长，进化，所以我猜测，他们的虫母还没有完全诞生……直到后来一次偶然的意外，我发现了人造虫母的可行性……”
简宁：“和A026有关？”
“是。”他承认道：“A026……是人造虫母的载体。”
“她……曾经怀了一对双胞胎，可她身体里的异种胚胎也在那个时候开始激活，并且意外转移到了其中一个孩子的身体里，那只胚胎将那个孩子当成了宿体，一点点吞食干净……”
白楚客脸色轻松的神色渐渐消失，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想再次回忆的记忆。
他眼眸低垂，面无表情道：“等我发现异常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另外一个孩子也受到了影响，发生重度畸变，而已经吞噬了那个孩子的异种，雀占鸠巢，继续寄生在A026的肚子里，和她的血肉和内脏长在了一起，根本没有办法轻易剥离，最后，我只能让那只异种待在她的身体里，继续观察情况。”
听到这里，简宁若有所思道：“所以，小嘟就是那个发生重度畸变的孩子。”
“小嘟？”白楚客神色有些意外。
他无奈地笑了下，淡声道：“谁给它取了名字？它只是一个畸形的怪物。”
“它不是怪物，它会思考，会写字，更有人类的感情，最重要的是，它是A026的孩子……”简宁顿了下，目光直视玻璃外的男人，轻声道：“而且，它也是你的孩子吧。”
从昨天第一次见到A026，他就察觉到了A026对于白楚客似乎十分依赖和亲昵，只是白楚客冷淡疏离的态度又实在有些奇怪。
直到刚才听见白楚客那一番话的语气和措辞，简宁才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白楚客一怔，有些惊讶于他的敏锐。
他沉默了几秒后，沉声道：“代琳，是我的妻子。”
“可现在，她也是实验体A026。她身上承载着一项对所有人类来说都极为重要的实验，作为研究中心的负责人，我必须保持绝对理性，个人的情感只会影响我对实验结果的判断。”
“至于你们口中的小嘟，那只是一个被怪物感染后的畸变体。”
在简宁看来，白楚客口中一次次重复的畸变体和怪物，更像是在自欺欺人。
简宁缓缓眨了下酸涩的眼皮，轻声说：“可你一直在欺骗她，过去了这么久，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小嘟吗？她完全把肚子里的那只异种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白楚客：“她接受不了的。”
在发现异常后，一场紧急的手术让那个畸形的早产儿出生，但那样丑陋的怪物，就连白楚客都觉得难以接受，更何况是一向害怕这些怪物的代琳？
于是，在手术后，他告诉代琳，他们的孩子受到了感染，需要通过研究中心的技术手段稳定胎儿的情况，几年过去，代琳一直认为，她肚子里的是一个正在等待发育的孩子。
这是一场极为特殊的意外，正常情况下，人体内的异种胚胎一旦激活，很快就会被异种控制成为吞食血肉的器皿和傀儡。
但那只异种胚胎，在转移到婴儿的身体后，将那个孩子吞食，却也似乎将代琳当成了母体，没有立刻吞食她的血肉和脏器。
白楚客道：“A026肚子里的异种，存在一定母体的认知，我开始尝试利用它的基因，人为制造出了一些子虫，这些子虫完全受程序控制，但是作用实在有限，他们可以形成某种和异种共生的捕食器，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直到后来，我从父亲那里得到了你的一些实验样本……你身上的基因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所有的异种都是在不断入侵和吞噬人类的基因，但你的基因，却可以吞噬掉那些异种。”
“在发现这一点后，我继续尝试改造子虫，最后制作出了RZ012，它们可以在一定范围内限制异种胚胎的活跃度，甚至能控制那些异种……但还是不够……不够，你也看见了，那些异种再次进入了进化，RZ012有可能无法控制蜕壳后的虫子，我需要——”
就在这时，有人快步走进了核心实验室，白楚客声音一顿，眉眼间带着被人打断的愠色，他侧身朝来人看去。
来人神色紧张，走近后，俯身在白楚客耳边快速说了几句。
听完后，白楚客眉心微皱。
沈阎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白楚客思索片刻，调出了负九层的监控。
监控下，一身黑色作战服的男人身形挺拔，看上去并没有太多的动作，可是他身后那些诡异可怖的黑色异肢，正呈现着与他冰冷神色截然不同的躁动。
在场的守卫军们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在白楚客收到的资料里，沈阎是个极为冷静理性的人。
即使得知他抓了简宁，白楚客心里也并不觉得沈阎这种人会因为一个人而发疯到立刻让整个基地陪葬，可现在，监控中那双琥珀色与猩红交融的血瞳，根本没有任何情绪，一股兽性的杀戮在其中翻涌，这又让白楚客有些不确定起来。
负八层的隔离层一旦发生破裂，海水在巨大的压强下灌入基地，完全建立在地下的月矢基地无疑将被瞬间淹没，那些储存在冷藏库的最为珍贵的生物基因库更是会全部报废。
白楚客不敢拿这些去堵。
似乎察觉到了有人正在窥视，沈阎抬眸，冰冷的眼瞳精准地看向左前方的监控，身后的黑色异肢催促般的敲击着身后的玻璃。
在场的守卫军们心脏都快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那上面又出现几道危险的裂痕。
几秒钟后，白楚客关掉了监控，转过身，对一旁的研究员道：“我离开一会，看好二号目标，持续释放低密度麻醉。”
第77章 过去 “我好像……很早之前就见过虫母……
随着浅白的雾气渐渐充斥了实验室的每一寸空间, 简宁的视线再次模糊起来。
他像是变成了一朵云，轻飘飘地浮在半空。
朝下望去，他能看见自己正被固定在一张操作台上，四周冷冰的精密仪器正发出运行时的滴滴声, 刺眼的白光将整个空间照亮, 让他无所遁形。
这相似的情景和某些被外力遮盖的记忆渐渐重叠。
好痛……
简宁猩红的眼瞳逐渐涣散, 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头顶刺眼的白炽灯让他闭上了双眼，喉中发出一声痛苦压抑的呻吟, 下一瞬, 他的意识彻底陷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
十几岁的少年趴在床边, 手中捧着一本漫画书, 看得目不转睛，时不时因为紧张的剧情发出小声惊呼。
漫画书纸张泛黄, 似乎是年份已久的产物。
在他身旁的窗台上，坐着一个模样漂亮的青年。
青年靠坐在墙边, 身材修长纤细, 五官精致的不像人类, 每一寸都仿佛精心雕琢般的艺术品，但那张漂亮的脸上始终透出一股冷漠，似乎无法产生任何多余的情感。
一眼看去, 这并不像是一个能在末世中安然存活的Omega。
但简宁知道, 对面的青年可不是什么普通人。
伊芙林和自己一样，都是被感染了的怪物。
不过伊芙林的身形更为灵活, 能够随时离开基地，也没人能抓住他。
伊芙林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消失，等再次过来看简宁的时候，都会给他带来不少礼物。
那些东西基本上都是伊芙林在外界的建筑废墟中找到的。
游戏机之类的电子设备大多都无法再使用, 于是，伊芙林给他的礼物，多半都会是简宁喜欢的漫画书或是小零食。
当然，距离灾变发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外面那些没被幸存者发现的余剩零食也早已过期，不过简宁也不在意。
毕竟比起基地里日复一日的泡面和速食食物，这些哪怕味道有点变味的小零食，对他来说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宝。
其实这些年，简宁和伊芙林见面的次数两只手就可以数清，可自从被爸爸禁止外出后，伊芙林就是他唯一的朋友。
简宁小的时候，还不知道伊芙林可以随意变化形态，他只知道伊芙林有时会凭空出现，随后又凭空消失，每次都十分突然。
那时的他对此感到惊叹不已，曾好奇地问伊芙林：“你是神仙吗？”
“什么是神？”伊芙林看上去有些疑惑。
小简宁冥思苦想，努力在自己贫瘠的词库中找到形容的词汇：“唔，神仙就是住在云上面，他们有超能力，像你一样，可以随时随地凭空出现！嗯……他们还会在人类有困难的时候出现，帮助人类，如果有妖怪出现伤害人类，他们会把妖怪打跑！”
伊芙林又问：“什么是妖怪？”
“妖怪很可怕的！他们会吃人，和外面那些怪物一样！”
伊芙林摇了摇头，道：“那我不是神仙，是妖怪。”
简宁皱了皱鼻子，并不明白青年为什么会这么说，可他突然就想起了自己身上的状况，沮丧道：“我……我好像也是妖怪，如果有神仙出现，他也会杀掉我的。”
伊芙林似乎在记忆中搜索着什么，片刻后，对他说：“不用害怕，世界上不存在神。”
“这颗星球的云层上方没有生命。再往上，离开这颗星球，会进入太空，太空里有无数天体，也许会有和你们类似的星球和种族，但不存在你口中所说的神明。”
彼时的简宁当然无法明白这些，直到后来，他才发现，伊芙林的确不是神，而是和他一样的怪物。
漫画书翻到了最后一页，简宁仍有些意犹未尽。
他抬起头，看见对面的青年早已合上了手中的书。
那本书的封面写着——《自私的基因》
伊芙林在为他带来礼物时，自己也会在一旁安静地阅读不知从哪找来的书。
最开始，他阅读的速度很慢，就像是第一次接触另一个文明的文字，不过伊芙林的学习速度很快，他像是一块海绵，疯狂汲取着人类文明的知识，到了后来，哪怕是再生涩复杂的书他也能看得极快，甚至能将整本书的内容记下，随时都能复述其中的任何一段内容。
简宁视线上移，发现伊芙林正看着窗外——他在注视着眼前这座逐步完善起来的人类基地，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简宁并不能从那双冷淡的眼睛中捕捉到伊芙林此时的想法。
他小声问道：“你又要走了吗？”
伊芙林听见声音，转过头看他。
“是。”伊芙林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说：“这一次离开的时间会比较长。”
安德赫斯虫族拥有漫长的生命，时间对他们来说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但按照这些人类的时间计算，365天是一年，他这次孵化的时间大概需要几年，而按照这些人类的生长速度，等过去几年，或许面前的小家伙就会彻底变个模样。
几年的时间，对于人类来说很长。
那时候，这具身体也应该能够承受王虫的生长了。
然而，对于王虫能够激活并生长这件事，伊芙林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期待。
“哦……好吧。”简宁失落地低下了脑袋。
伊芙林是他唯一的朋友，虽然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但也是他唯一能够随心所欲倾诉的对象。
自从他的身体发生过异变后，爸爸就不再允许他离开房间，每次发生异变，爸爸都会立刻切除掉他身后长出的翅膀。
简宁虽然知道，爸爸是担心自己被地基军方抓走，但每一次切除带来的疼痛都在加重他心中的恐惧，这些年，他难以再像小时候那般亲近江丰源。
伊芙林离开了。
可简宁却没等到下一次的见面。
在伊芙林消失不久后，江丰源也收到了中央基地的邀请，他去了中央基地，主导一项异种相关的研究。
江丰源每个月会回来一次，每次离开前，都会给简宁提前储备好下个月的食物。
爸爸和伊芙林都离开了，简宁感觉到十分寂寞，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在房子里也能独自照顾好自己。
直到后来，江丰源手上的实验似乎到了关键期，无法频繁回来，于是找了他的好友帮忙。
那是一张噩梦般的脸。
“宁宁，这是107基地研究所的白院长，爸爸不在的时候，一定要听白叔叔的话，千万别乱跑，知道了吗？”
江丰源知道这一次自己或许几个月都没办法回来，对于独自待在基地的简宁忧心忡忡。
简宁看向一旁看上去十分斯文温和的中年男人，乖乖点头。
他按照爸爸说的，一直都听这位白叔叔的话。
最开始，一切相安无事。
可是直到一次白院长过来时，简宁身后的骨翼再次长了出来。
他以为这位白叔叔是可以信任的人，最多只是会像爸爸一样，帮他切掉身后长出来的翅膀。
于是在白院长将他带到操作台上时，他也尽力控制着不做挣扎。
白院长说：“小宁，这是在帮你，你别乱动。”
身后的翅膀再次被切除，很痛，但是简宁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随着切除的伤口转瞬愈合，白院长却没有让他离开。
最开始，只是抽血。
可渐渐地，他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他恍惚地睁开眼，看不清那些人的面容，只知道是一群穿着白色实验服的研究员。
他们叽叽喳喳地似乎在争论着什么，然后，他们开始切开他的皮肉，切掉他的四肢……
随着伤口的愈合，痛苦不断在反反复复地重演。
好痛啊……真的好痛……
“他是个天生和异种完美结合的实验体！”
“快！提取骨髓液……”
“小宁，这是在帮你的爸爸……”
他都一直在强行忍耐着身上的疼痛，以为这是爸爸在让这些研究员给自己做的检查。
可是很快，他明白过来，这些人好像只是在拿自己做实验。
再后来……一次无法忍耐的剧痛下，他彻底失控了，在那个时间段里，他好像被别的生物彻底占据了身体。
血……
到处都是血……
他的视线一片猩红，最终踉跄着逃离了实验室……
终于，他又一次见到了自己消失了几年的朋友。
他看着伊芙林，想开口让伊芙林快走，或者杀了他。
但是此刻的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控制自己的身体，他只能麻木地躺在沙丘上，身体下方的沙子被炙热的阳光晒得滚烫，身上的每一处都让他感到无比难受。
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伊芙林站在他旁边沉默了很久，最后走到了他的身边，指尖萦绕这一团黑色的雾气，轻轻点在他的额心。
下一秒，一切痛苦都在此刻消失。
记忆仿佛正在被清空的录像带，所有的画面在一点点被抹除，又在同时被新的记忆填充——
他不再是被关在房子里十年的怪物，不再是失去了母亲，一次次被父亲亲手切除异变肢体的异类，不再是那个躺在实验操作台上，任由锋利的仪器在自己身上肆意切割的实验品……
他只是简宁。
他有着一个幸福的家庭，爱他的父母，珍视的朋友。
他刚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即使不小心来到了这个到处都是怪物的世界，但或许，他只要努力活下去，还是有希望能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回去，再次回到父母、朋友的身边，回到那个正常平静的世界。
可一切美好的记忆都如同正在消散的泡沫，随着那层雾蒙蒙的幻影逐渐散开，还是露出了下面那层充满了痛苦的记忆和真相。
——
月矢研究基地，负九层。
当白楚客来到这里时，一眼就看见了沈阎的身影。
现场气氛僵持，守卫军们在看见白楚客到来时，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求助的视线——他们都想让白楚客尽快想办法阻止那个正在用整个基地安全威胁他们的疯子。
白楚客看见沈阎身后那些狰狞危险的异肢，随后抬眸又看向那出现了数道裂纹的隔离玻璃。
白楚客眼神微眯，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即使在监控里已经看见了情况，可是到了现场后，那清晰可见的破坏痕迹还是更加让人一阵心惊。
他先前估算过中央基地的武器和沈阎的实验数据，并不足以对基地造成太大的损坏。
可现在，沈阎没有用出全力，就能轻易控制着力道，将那些玻璃弄出恰到好处的损坏痕迹。
那些痕迹虽然还不足以让玻璃破裂，但这明显只是警告——只要沈阎想继续，他身后那些危险的黑色异肢随时可以将那层隔绝海水的坚固玻璃彻底击碎。
距离邱远之最后一次传来的数据，现在也只不过过去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沈阎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沈阎的身体和一个月之前已经发生了大幅度的变化，那些麻醉恐怕也未必对他有效。
白楚客不得不再次慎重思考起先前的决定。
他神色微动，一个人朝着沈阎的方向走去，语气轻缓道：“沈阎上将，请你先冷静，这里是居住区，还有很多无辜的幸存者。”
沈阎唇角掀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会在乎这些幸存者？”
白楚客这种人，担心的恐怕只有他那些宝贝研究和实验资料。
白楚客脸上神色未变，一脸平静道：“你想要什么，我们可以谈谈。”
沈阎冷声道：“没什么好谈的，放了简宁。”
白楚客表情一顿：“我们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只是方式不同，我需要他帮助我完成最后的实验。”
他补充道：“他有自愈能力，实验并不会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
RZ012当初的改进就是根据简宁身上的吞噬基因进行的，沈阎的数据虽然和简宁极为相似，但他的数据却显得更加无序而紊乱。
即使仍然打算让两人都成为实验体，但在白楚客看来，简宁才是实验体的最优选择。
沈阎瞳孔里的猩红在逐渐加重，他直接打断了白楚客，道：“想要样本，我可以给你，但是不准在他身上做实验。”
白楚客一直在观察着沈阎的状态，听见这话，他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他并不确定那些麻醉是否对沈阎有效。
沈阎现在的危险程度比他想象中更高，如果真的激怒他，难保他不会真的失控，做出什么疯狂的决定。
沉默了几秒钟后，白楚客妥协道：“好。一天时间，你配合我完成最后研究。无论结果是否成功，我都会让你们离开。”
他继续说：“按照月矢基地的防护等级，没有我的授权允许，你们的飞艇也没有办法离开基地。”
“可以。”沈阎答应的比白楚客想象中更快。
沈阎盯着对面的男人，缓缓收回身后躁动的异肢：“先带我去见简宁。”
——
刚到核心实验室，沈阎就看见简宁正被无数根铁链紧紧绑在操作台上。
简宁双眼紧闭，眼角不断有泪珠滑过，表情看上去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白楚客沉默了一瞬，察觉到身旁陡然危险的气息，轻咳一声，道：“我还没做什么，只是抽了三管血液样本。”
白楚客看向一旁的研究员：“打开实验室。”
简宁所在的实验室内，始终萦绕着一股淡白色的低密度麻醉气体。
沈阎快步朝门口走去。
在进入实验室时，他脚步一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白楚客，唇角嘲讽般的扯动了一下，随后迈步走进了实验室。
白楚客并没有关闭麻醉气体的释放，他准备对沈阎最后进行一次试探。
如果可以，他当然要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一天的时间，他并没有把握能完成实验的最后步骤。
虽然已经预感到这些麻醉或许无法对沈阎产生作用，但是看见沈阎在进入后，丝毫不受影响时，白楚客脸上冷静的神色出现了一丝变化。
如果按照邱远之最后一次传回来的数据……这些麻醉是对沈阎有效的，恐怕是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让沈阎的这具身体已经再次产生了某种剧烈的质变。
白楚客朝身旁看了一眼，研究员明白他的意思，关闭了实验室中的麻醉。
沈阎走进实验室，看着操作台上神色痛苦的青年，快步走近。
他声音微哑道：“……简宁。”
随着麻醉气体渐渐散去，简宁飘散的神志也再次从半空中落回了自己的身体。
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努力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似乎因为流了不少眼泪，变得湿红不已，猩红的眼瞳也被一层湿润覆盖着，紧绷的身体仿佛正处在情绪崩溃的边缘。
在看清身边的人时，简宁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又是一滴泪珠从他的眼角滚落。
“你怎么来啦……不是都说让你先走……这下好了，都被抓了。”简宁小声嘀咕着，眉眼低垂，看上去有些沮丧。
沈阎喉结一滚，下一秒，身后的异肢再次出现。
那些拥有着可怕力量的黑色异肢，不久前还在威胁着整个基地的安全，可此刻，它们却在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将简宁身上那些碍眼的锁链一一斩断。
沈阎察觉到简宁对身下这张操作台的恐惧，俯身将他从操作台上抱了起来。
麻醉效果还未完全褪去，简宁身上没什么力气，沈阎就陪着简宁半坐在地上，任由青年将大半身体靠在他身上。
简宁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下意识将脸埋在沈阎的肩上，不想让其他人看见自己此刻狼狈的表情。
沈阎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后抬起手，抱住扑进自己怀里的人，安抚似的，一下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整个过程中，两人一句话都没说，直到简宁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我好像都想起来了。”简宁声音发闷，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别害怕，我在这里。”
沈阎实在没有什么安慰人的天赋。
沈阎感觉到怀中的人似乎还在因为什么而感到恐惧和痛苦，于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他，让简宁明白，此刻他不是一个人。
过了一会，简宁才抬起了脑袋，他看见实验室外的白楚客，那还有些发红的双眼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不过想到沈阎可以随意进出这里，刚刚还轻易割断了自己身上的锁链，这两人之间，估计已经达成了某种妥协。
沉默了几秒钟后，简宁突然开口问：“当时在107基地的事，他……江博士知情吗？”
在从前的他看来，一直都是自己的父亲让他做了那些实验。
在之后江丰源偶尔回107基地的时候，那名白院长就会让他短暂地离开实验室，回到家里。
经历过的实验让他感到无比的疲惫和惊恐，哪怕看见江丰源，他也感到十分恐惧。
他甚至不敢开口去问，是不是爸爸让自己去做的那些实验，就怕从江丰源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他曾委婉地向父亲说过，他好痛。
可江丰源却可能以为，他是在抱怨切割翅膀时的疼痛。
他让简宁再忍耐一下，他在中央基地的实验项目有了很大的进展……很快，一切都会好的。
于是简宁就认为，那些实验一直都是在父亲的默许下进行的。
一来二去，两人间的隔阂越来越严重。
他再也没有向江博士抱怨过疼痛。
即使那些实验到了最后，已经是他无法承受的痛苦……以至于最后失控……
他也始终认为，是自己的爸爸也需要这些研究数据。
“你是说那些实验？”白楚客思索片刻，道：“江丰源不知道。”
“……他骗你是江丰源让你去做实验？”白楚客似乎猜到了什么，耸了耸肩，神色淡然道：“是他的风格，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人。”
简宁看了他一眼，心想你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人。
不过在听到这个回答时，那块始终压在他心头上的巨石仿佛终于挪开了大半。
简宁酸软的四肢很快恢复了正常。
在意识到自己正和沈阎亲密地抱在一起，而眼前这个还是失忆状况下的沈阎时，他身体一僵，抬眸小心看了一眼沈阎的表情。
“可以放开我的。”简宁小声道。
他用手掌撑着地面，想要起身。
虽然没有从沈阎脸上看出什么明显的反感，但他知道，沈阎这张脸一向都没什么表情，他还是担心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不太礼貌，会让对方讨厌自己。
闻言，沈阎没有松开手，而是扶着简宁站起来，直到走出实验室。
——
实验对象从简宁换成了沈阎。
简宁是在半个小时后知道了这件事。
白楚客似乎十分赶时间，迫不及待地就开始在沈阎身上提取样本。
他也没有将沈阎关进实验室，白楚客知道，如果麻醉没用，那些和负九层相同材质的防护玻璃，对于正常状态下的沈阎也没有什么用处。
血液，肌肉组织，骨髓液……
一切的样本提取都很顺利。
提取过程中，沈阎的神色始终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可是注视着这一切的简宁却浑身紧绷，紧张地盯着那不断刺入沈阎身体的针头和手术刀，仿佛那个正躺在操作台上的人是自己。
直到最后的样本采取结束，白楚客立刻带着一群研究员匆匆离开，甚至都没有再去理会待在核心实验室的两人。
简宁走近，看见沈阎身上已经完全愈合的皮肤，闷声道：“为什么要答应他们？如果白楚客是在骗我们呢？他满嘴谎话，可能根本就不准备让我们离开。”
“不完全是妥协。”
沈阎随手擦掉皮肤表面残留的血迹，重新穿上了上衣，拉链拉上，黑色修身的作战服将那具充满力量感的身躯再次包裹。
他看向简宁，道：“这也是留下的一条后路，如果白楚客的实验有效，的确可以让我们多一个可能性。如果明天他临时变卦，我们可以采取武装措施离开。”
月矢基地虽然防护等级很强，但是他们乘坐的军用飞艇也是专用于武装战斗的飞行设备。
这次的任务，本来就是为了找到那些虫子的母巢，飞艇上配备的都是目前能达到的最强杀伤力的武器，弹药储备充足，想要炸毁飞艇上方那层升降梯强行离开，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他担心白楚客抓到简宁后会立刻对他做什么，所以必须尽快确认简宁的位置。
沈阎从操作台上起身，他突然想起简宁刚醒来的话，低声问：“你刚刚说，你想起什么了？”
简宁抿着唇角，道：“我的过去。”
电光火石般的，他突然再次想起了那个从他小时候开始，在他面前出现过数次的朋友——伊芙林。
他的记忆发生了变化，并不是因为什么应激性失忆，而是在最后一次见到伊芙林的时候，他对自己做了什么……
简宁表情一顿。
在灾变早期，就能够变化成各种形态的，并且接近他这个王虫宿体的人……
“我好像……很早之前就见过虫母。”
第78章 实验 黑茧里的怪物终于露出了原形。……
在中央基地第一次了解到所谓的安德赫斯虫族时, 简宁曾无数次想象过，这些虫子们的领袖，会是怎样一个残忍嗜血的怪物。
可眼下将记忆一一串联，从前的每一个细节都在告诉他, 过去十年, 那个在他孤独和恐惧时唯一给他带来过一丝乐趣和陪伴的朋友, 就是那些虫子的虫母。
回忆起那张清冷精致的面容，简宁实在难以将那个人和虫母联想起来。
他喃喃道：“怎么会是他呢……”
简宁突然想起来, 自己第一次见到伊芙林的情景。
那时, 伊芙林似乎就是准备要将他体内的王虫激活, 却被中途打断, 也是在遇见伊芙林的几天后，他的妈妈……变成了异种, 被107基地处决。
简宁背后突然升起一股寒意。
所以，是伊芙林……激活了他妈妈体内的胚胎？
“简宁。”
身前响起的熟悉的声音让简宁回过神。
他抬起头, 那双冷厉的眼眸正深深看着他, 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 眼中有些担忧。
自从经历过上次的爆炸和再生，沈阎那对琥珀色的瞳孔就染上了一缕化不开的猩红，这几天, 那缕猩红的面积正在扩散, 几乎和原本的琥珀色完全融汇在了一起。
简宁也不确定，这样的变化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几天前的这场意外, 根据沈阎所说，也是因为伊芙林……不，是虫母，当时在山洞里试图激活他体内的王虫。
“没事。”他朝着沈阎勉强笑了笑, 道：“只是突然想起来，我在十多年前就见过虫母。”
简宁声音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他的名字叫伊芙林，外表是一个很漂亮的青年，不过，那应该只是他变化出来的模样，我记得，他可以将自己的身体随意转换成不同的形态。”
“当年他出现在我面前，应该就是想要激活我体内的王虫，可是……”
之后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让伊芙林迟迟没有动手？
那个时候的他，应该并不具备什么抵抗的力量，更不会有能力做出像沈阎这样的举动——为了防止被胚胎控制身体，选择玉石俱焚。
简宁想起一年前，他和伊芙林的最后一次见面。
那时，他明明已经快要被体内的虫子侵占了神志，但伊芙林突然出现，不知道对他做了什么。
在这之后，他的记忆被重新编造，就连体内的王虫胚胎，也是在那个时候消失了。
“……他最后放弃了。”简宁语气困惑。
或许是因为那时的他太过孱弱了，让伊芙林最终选择放弃了他体内的这只王虫。
沈阎没有打断，安静地听他继续说。
“那个时候，我因为身体发生异变，一直被江博士关在家里，伊芙林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找我，还会给我带来礼物。”
编造的虚假记忆就像是一份占据了大量内存的数据文件，此刻依然保留在简宁的脑海中，真实的记忆被挤占了空间，他不得不一点点从脑海中搜索着过往的片段。
当那些画面一一在脑中浮现时，他一边觉得恍若隔世，一边却又发现自己仍然记得所有的细节。
简宁的唇角轻轻扯了一下，脸上扬起自嘲的笑：“我好像完全把他当成了朋友。那时候我太害怕了……他的出现，让我知道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是特殊的怪物。”
伊芙林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王虫，之后每一次来见他，恐怕也都是为了观察他体内王虫胚胎的生长状况……而那些所谓的陪伴和礼物，又是什么呢？是为了让他这个人类宿体放下戒心的工具吗？
从始至终，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一个与所有人格格不入的怪物。
沈阎：“现在不是了。”
那双琥珀色与血红交融的眼瞳静静注视着面前神色落寞的青年，仿佛看穿了简宁此刻心底的想法：“如果你是怪物，那我也是，所以，别害怕。只要我还活着，就永远不会再让你独自一个人。”
简宁一怔，抬眸看向面前的男人，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
这样的话，显然不是沈阎这种人，能对一个才认识了两三天的人会说的。
他几乎以为沈阎已经恢复了记忆。
沈阎的眼神冷静而专注，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对视片刻，一抹红晕从简宁的耳根处迅速蔓延至脸颊，他清晰地感觉自己脸上有些发烫。
“你……”
还没等他开口，不远处的金属闸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简宁仿佛松了口气，顿时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匆匆赶来的人，是先前在电梯里和简宁一同中招的杨科长。
那些高剂量的特效麻醉，足以让杨安泽这种普通人睡上整整一天，在电梯里时，白楚客也是提前注射了专用解除剂，才能对那些麻醉气体没有反应。
几分钟前，杨安泽躺在医疗室里恍惚醒来，研究中心的医师那时才刚接到命令，给他注射了解除剂。
在得知沈阎和简宁都进入了核心实验室后，他一刻也没耽搁，连忙赶了过来。
杨安泽一进来就看见了两人，但这两人并非他像想象中那样，被并排着绑在操作台上，而是神色自若地站在操作台旁。
一个耳朵红的不像话，一个像是才刚穿上衣服。
杨安泽狐疑的眼神扫视四周。
整片取样区格外空荡，除了沈阎和简宁，甚至他都没看见其他人。
杨安泽收回了目光，快步走进隔离室，脸色诧异：“你们没事？”
简宁点了下头，道：“我们暂时和白楚客达成了协议，今天会配合他实验，我们明天离开。”
虽然这位杨科长最后也没帮上他什么忙，但这人至少不像白楚客那样冷血，简宁对他的态度还算平和。
听见这话，杨安泽欲言又止，道：“他的话别完全信。”
简宁看了一眼沈阎，含糊道：“知道的。”
杨安泽虽然先前看上去被他说动了，但他毕竟是月矢研究基地的人，他们就算有采取武装措施离开的备用计划，当然也不会告诉他。
沈阎对于进来的人没什么印象，只是淡淡扫视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他看向简宁，问道：“搜查还没结束，我先下去一趟，和我一起？”
虽然答应了会配合白楚客做一天实验，但是也不代表他要随时待在实验室里。
沈阎先前给队员们下了进入戒备的指令，哪怕现在暂时和白楚客达成了协议，他也没有解除全队的戒备，同时，在月矢基地的搜查工作还在继续。
搜查已经接近尾声，最多不过两三个小时就能彻底结束，沈阎已经有了预感，月矢基地大概率没有亲眷存在。
闻言，简宁犹豫了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回道：“我等会下来，现在……我还有点别的事。”
“好，随时保持联系。”沈阎离开时，冷冽的眼神再次扫过一旁的杨安泽。
在沈阎离开后，简宁才问杨安泽：“小嘟在哪里？”
他当时和小嘟才刚到A026实验室，小嘟就被他们抓走了，现在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小嘟？”杨安泽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简宁口中的人是谁。
他脸上神色变化，随后叹气道：“跟我来，应该是又关回那个地方了。”
白楚客似乎带着一群研究员去了其他区域忙碌，也没空去理会他们。
简宁跟着杨安泽走出了核心实验室，门口的守卫军显然也是收到了命令，没有任何阻拦。
两人没有乘坐电梯，而是就在这一层转了无数个弯。
停下脚步时，简宁看着四周的环境，神色有些意外。
这里只是一个偏僻的不起眼的角落，不是什么精密防护的实验室，更像是某个私人办公室。
杨科长用自己的操作权限打开了面前的控制门。
进入后，房间里空空荡荡，似乎是被清理过，只在角落里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铁笼子，下面铺着被子和软垫，浑身肉色的小怪物就睡在上面，因为麻醉的作用还处在昏睡中。
看见这一幕，简宁皱眉道：“白楚客平时就把小嘟关在这个笼子里？他还是个小孩子。”
听到简宁突然提起白楚客，杨科长神色复杂：“你……都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笼子，叹气道：“他是还小，但在基地里，他只是个发生了畸变的怪物，楚客他……也并不承认这是他的孩子。”
小嘟的身上不存在任何异种的征兆，或许是因为胚胎时期就遭受了异种的基因污染，身体孱弱，又没有异种的能力，对于实验来说没有任何研究价值，他只是个被怪物感染的畸形儿。
按照研究中心的实验条例，并不允许这样基因畸形的生命体存在。
“它估计也快醒了。”
小嘟当时在的实验室内空间很大，并不是密闭空间，吸入量并不多。
简宁看了一眼昏睡在笼子里的小怪物，想了想，道：“那我在这里陪他一会儿吧。”
这小怪物好不容易见到了自己的妈妈一面，却又被抓进来，要是一个人醒来……应该会很难受吧。
杨科长点了点头，“行，我先去楚客那边看看情况。”
简宁走进房间。
房间里没有坐的地方，他就靠着墙边坐在了地上。
这时，他手上的星脑突然传来一声消息提示声。
简宁点开星脑，发现是沈阎给他发来了一张搜查现场的图片，紧接着，又是一条简短的消息：
【沈阎：B9层，C1-C28区清查完毕。】
简宁：？
沈阎为什么要向他汇报任务进度？
他认真思考了几秒钟，突然想起来，这或许就是沈阎之前所说的“随时保持联系”。
简宁想了想，拍了一张笼子里的小嘟的背影。
【昨天的小怪物，其实是个挺可爱的小孩子。】
远离中央基地，星脑的信号并不好，简宁看着自己发送的照片足足转动了几分钟才终于显示发送成功。
另外一边，沈阎垂眸。
照片里的，就是昨晚那个拖着一条长尾巴，行动敏捷的小怪物，他回想着昨晚瞥见那只怪物的形态……
可爱的小孩子？
沈阎沉默了几秒钟，回道：
【嗯，很可爱。】
——
核心实验室。
高危生物实验区。
这里是月矢研究基地最核心的区域，能出现在这里的，都是在月矢研究中心工作多年的骨干研究员，但他们此刻却都像是第一次接触实验的年轻学生，一个个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屏幕中数据的变化。
白楚客也是如此。
月矢研究中心留存过简宁的样本，但沈阎的实体样本，他还是第一次接触。
如果说简宁身上的能量特性，像是一片能够吞噬一切生物的滔天巨浪，那么沈阎体内的能量特性，更像是一只真正的嗜血狂躁的杀戮怪物。
沈阎身体里的能量，呈现着极强的攻击性和不稳定性。
在试图将二者融合时，那些蕴藏着某种能量的血液，仿佛变成了某种独立存在的活物，像是病毒，又像是某种特殊的能量体，在接触后立刻发生了冲突，它们凶狠地缠斗在一起，像是恨不得立刻吞没对方，非要争个你死我活。
激烈的交锋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然而最终的结果却难分胜负，两团能量体以一种奇异的方式融合在了一体。
无论是沈阎或是简宁的基因样本，普通的异种基因在面对他们时，异种的基因会产生畏惧又垂涎的反应，而将二者融合的能量体放置其中时，普通的异种基因表现出了明显的臣服和恐惧。
在发现这一点时，白楚客的呼吸急促了几分。
“他们果然在这些异种中处于上位，甚至能压制这些异种。”
虽然只靠着这么一点点的样本，单体或许难以对异种产生绝对的压制效果，但是两者融合后的能量体，明显效果极强。
白楚客看向研究员，冷声道：“将融合基因植入子虫RZ012，准备投放进入实验体。”
杨安泽来到这里时，刚好听见了这句话。
他错愕道：“进度这么快？”
一项实验的进程，要经过无数次的测试，最终投入实验体实验，这才距离得到实验样本多久，就已经到了这个环节？
在杨安泽看来，这个决定明显有些草率了。
白楚客看他一眼，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杨科长，必要的时候，顾不上那么细致的实验步骤，沈阎比我想象中更不可控，如果只有一天时间，实验必须加快进度。”
杨安泽拧了拧眉，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知道白楚客对于这项实验付出了多少心血，如果他无法留住沈阎，必定会在今天之内做完能做的一切实验。
作为高危生物实验区，这里自然储存了数只异种进入蜕变期后的黑茧。
每一只黑茧都被单独关在不同的隔离室中。
RZ012的技术已经十分完善，很快，在将基因编辑完成后，一枚融入了两枚王虫基因，并被人类编辑过的子虫RZ012就此诞生。
金属蜘蛛顺着顶部的孔洞进入了隔离室，在锁定目标后，立刻朝着中间那只巨大的黑茧迅速爬去。
它顺着黑茧外壳的裂纹，钻入了细小的缝隙中。
研究员紧紧注视着数据面板：“成功植入。”
白楚客看向自己面前的主控数据面板——没有任何变化。
他眉心一拧。
失败了？
白楚客对于失败并不意外，他神色冷静，正在思考着刚才哪一步出了问题时，刚才那只黑茧的隔离室，突然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滴滴滴——滴滴滴——”
白楚客猛地抬头。
只见刚才那些还没有任何变化的数据，突然如过山车一般剧烈震荡起来。
与此同时，那只黑茧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凹凸不平的漆黑外壳上，那些裂纹正在不断扩大，就像是里面的怪物即将破壳而出。
实验室内，所有的研究员都在注视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也许只是过了十几秒的时间，一只长满倒刺的黑色前爪猛地刺出外壳，就像是撕碎一层轻柔的薄膜，将那坚硬的黑色茧壳破开，所有人都能想象到，那只利爪究竟拥有怎样可怕的力量。
黑茧里的怪物终于露出了原形。
在结束了蜕变期后，它们不再受吞噬血肉的影响，变成各种千奇百怪的姿态，而是逐渐变得统一。
正如中央基地传来的消息，这些异种，是某种来自外星的虫子。
实验室里，巨大的黑色虫子浑身包裹着一层粘液，就像是人类一般靠着强壮的下肢站立，它身前有着无数对作为武器的前肢，身后那对泛着金属光泽的鞘翅正缓缓展开。
虫子看上去还有些虚弱，似乎还没有到孵化的时候，却因为外力原因提前从茧中孵化而出。
它那双冰冷猩红的复眼打量着外面的人类，很快，它就发现自己被这些人类关在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缸中。
虫子眯了眯眼，正准备发起攻击，突然间，它察觉到了自己身体里的异常。
在安德赫斯虫族中，所有的虫子都和虫母之间有着一道斩不断的羁链，这让它们听从虫母的一切命令，哪怕为之付出生命。
可现在……这只刚刚孵化出来的虫子，却感觉到有另外一股古怪的力量，仿佛模拟着母亲的力量……正在试图操控它的身体……
虫子察觉到，自己身体里好像被植入了什么东西。
它朝着玻璃外的人类露出了锋利的口器和獠牙。
这些边缘星系的弱小种族，竟然妄想控制他们！
它愤怒地扬起无数对前肢，试图寻找自己身体里的异物，锋利的尖刃不知疼痛般的切割着自己的虫甲。
然而，它体内的那只RZ012却模拟了胚胎的特征，极为灵活地在它体内四处窜动，一道道被割开的伤口出现又愈合，虫子却始终无法找到体内异常的来源。
白楚客仔细观察着这只虫子的状况。
是因为刚才沈阎和简宁的基因，所以让这只异种提前孵化了？
在注意到虫子类似于“自残”的举动时，他眉心一凝，对坐在控制台前的研究员道：“对实验体C056执行操控命令。”
研究员：“是。”
——停止行动。
正在自残般的虫子猛地停住了动作。
白楚客：“继续。”
——转身。
虫子僵硬着慢慢转身。
——进攻姿态。
隔离室中的虫子仿佛是一具受控的机器人，身体完全被牵制着一切行动。
研究员吞咽着口中分泌的唾液：“白所长，我们……我们成功了！”
整个实验室里，时间短暂的凝固后，随即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一向冷静的研究员们，难得露出了兴奋的神情。
白楚客喉结一滚，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控制面板。
……成功了？将他困住这么多年的实验，就这样轻易地完成了？
他总觉得，一切太过顺利了……
虫子察觉到自己正在被人类控制着，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和愤怒在它的体内翻涌，在集体意识中传递、共鸣……
所有的异种、在黑茧中等待蜕化的虫子们，甚至……远在千里之外的地下巢穴，都同步感受到了这只虫子的情绪。
黑暗潮湿的地下巢穴中，无数只猩红的复眼猛地睁开。
第79章 失控 “嘶嘶……杀掉……低劣的假冒者……
“嘶嘶……”
“嘶嘶……嘶嘶……”
长久的黑暗与寂静被打破, 渐渐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它们都感受到了那只正被人类控制，发出求救信号的虫子。
——废物，居然会被人类控制……
——那些低贱的种族，在假冒母亲……创造一只伪劣品……
——杀掉他们……
——可母亲还在孵化期……
在伊芙林结茧进入了最后一次孵化期后, 所有的亲眷都回到了巢穴中。
它们拥有更加强悍的体格和虫躯, 是除了王虫之外, 虫母身边最亲近的侍卫，十几只体型硕大狰狞的巨虫, 全都盘踞在巢穴中间的位置, 守卫在那枚巨大的白色光茧周围。
为首的褐色巨虫震动着身后一对坚硬的鞘翅, 它猩红的复眼警告般的扫视了一圈, 四周有些躁动的亲眷顿时安静了下来。
虽然所有亲眷在族群中处于同等地位，但是安德赫斯虫族一向靠实力说话, 萨罗是它们之中最强的虫子，陪伴伊芙林的时间也更长, 它们都不会轻易和萨罗起冲突。
黑暗中, 亲眷们无声注视着巢穴中间那只光茧, 眼中充斥着同样的痴迷与狂热。
母亲……
这是母亲的最后一次孵化期……
只要等这次结束孵化……很快……母亲就会进入成熟期，会为安德赫斯繁育出更加强大的新生儿……
光茧中的存在并没有理会这群亲眷们刚才聒噪的想法，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片刻后, 萦绕在巨茧表面的那层白色荧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 像是正在朝外界传递着某股特殊的能量。
——
核心实验室，因“早产”而感到虚弱的虫子体内突然被一股强大的能量充盈。
它被迫受控的身躯猛地一震, 重新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猩红的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是母亲的力量！
那只扎根在它身体里的异物，直接因为这股力量被彻底撕碎。
坐在数据台前的研究员嘴角的笑容还未落下，在身边的众人还沉浸在实验成功的喜悦中时, 他却看见了眼前突然失去了信号的显示屏。
研究员表情一僵，声音迟疑道：“白所长……实验体C056新植入的RZ012信号丢失！”
白楚客也看见了屏幕上显示的异常。
他眼神微沉，问：“另一只呢？”
C056体内原本就有一只子虫RZ012，刚才在植入新改造的那枚RZ012之前，他们暂时让旧的那枚进入了休眠状态。
研究员迅速调转了连接信号，却看见了同样的结果：“另一只RZ012……同样信号丢失！”
他顿了顿，心底突然升起了某种可怕的猜想，声音干涩道：“白所长，会不会是……它体内的能量超过了RZ012能控制的峰值。”
白楚客当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他唇角紧抿，双眼不死心地紧盯着那一片空白的显示屏，似乎还在渴望会有奇迹再次发生。
或许……信号丢失只是信号连接方面出了点问题。
C056明明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异种实验体，怎么可能会突然拥有超出峰值的能量？
隔离室内，片刻前那些被C056自己撕扯开的甲壳正在快速恢复，它已经不再受人类控制，正在尝试着活动自己蜕变后的新生虫肢。
明明还是和刚破壳时同样的体型，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能从它身上感到一股强烈的危险气息。
虫子直勾勾地盯着外面的研究员，下一秒，它像是收到了什么命令，猩红的复眼中顿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意。
“嘶嘶……杀掉……低劣的假冒者……”
虫子抬起长满倒刺的黑色虫肢，猛地刺向身前的玻璃。
哗啦啦——
那些从前能够轻易抵挡异种攻击的隔离玻璃，此刻却像是一张脆弱的纸片，轻易地被虫肢的尖端击碎。
在它附近的几间隔离室，其余那几只还没有进行任何实验操作的黑色巨茧，也在同一时间颤动起来。
变故不只是发生在这里。
仿佛被人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月矢研究基地内，每一间储存着黑色巨茧的实验室，都在接连不断的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负七层的某间实验室。
咔嚓——
正在工作的研究员们同时听见了一声硬壳碎裂的声音。
研究员们纷纷抬头，第一时间，他们就看见了自己面前突然失去信号的屏幕。
在前方不远处的隔离室内，里面沉寂多时的黑茧，正是那阵古怪的碎裂声的来源。
那阵“咔嚓咔嚓”的动静越来越大，让人一阵毛骨悚然。
紧接着，他们四周的仪器甚至都开始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研究员们脸色微变，有人立刻向核心实验室报备情况。
“实验体C241有蜕壳征兆，体内子虫失联！请求指示！”
“……”
等待了片刻，对面却始终没有任何回复。
研究员们吞咽着口水，抬起头，看见隔离室中黑茧表面的裂缝越来越大，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努力从里面爬出来。
“没时间了！先用麻醉控制！”有人急声道。
一名研究员迅速采取了麻醉释放的紧急措施。
淡白色的雾气在隔离室中渐渐蔓延，可是却无法阻止那只怪物从黑茧中破壳而出的进程，以往对这些异种作用强烈的麻醉，在此刻完全失去了效果。
很快，一只模样丑陋狰狞的虫子彻底从黑茧中爬了出来，它浑身还裹着一层湿漉漉的粘液，胸前的十几对泛着金属冷光的附肢在空中灵活地伸展开，像是蚰蜒的足肢般细长而密集，看上去能轻易戳穿人的脑袋。
它冷冷盯着实验室中的人类，下一秒，它扑向前方的玻璃，一对赤红的前肢举过头顶，猛地刺穿了玻璃。
在发现这只实验体能够从隔离室中逃离后，在场的研究员们彻底失去了竭力维持的冷静。
这只实验体完全失去了控制！
“通知守卫！不——来不及了！撤退！先撤退！！”
几名研究员甚至来不及再采取任何补救措施，迅速撤离实验室。
最后一人跑出实验室时，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在门边的控制器上操作了几下，身后的金属闸门缓缓下落。
何明成转身继续跟上同伴的脚步，刚跑出去没多久，他就听见身后的金属闸门传来一阵阵可怕的撞击声。
也不知道这门能挡多久……
何明成恍惚地想着，咬牙加快了脚步。
只是片刻的耽搁，何明成就掉了队，他远远跟在后面，只能看见几十米外同事的背影。
他们本该去找其他人求救，立刻解决掉实验室内那只失控的实验体，避免更多损失。
可是在从实验室里出来后，所有人才发现，似乎不只是他们的实验室出现了状况。
一路经过的所有实验室，外面那层金属闸门全部紧闭，里面都在传出相似的可怕声响……
一行人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在逃窜。
就在这时，何明成看见前方已经到了直行通道的尽头。
几名同伴本该调转方向，进入右侧的廊道，可突然间，他们全都停住了脚步，面露惊恐地看着前方，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画面。
何明成还来不及疑惑，下一秒，就看见某个细长锋利的黑色异物从视线盲区的方向窜出，一闪而过，动作利落而精准，像是死神的镰刀一般利落地划过几人的脖颈。
何明成其实这时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看见，那几名同伴不约而同地捂住了脖子，他们试图控制着身躯转身逃离，可刚转过半个身子，就仿佛无法再挪动半寸。
对视时，何明成看见了他们绝望的眼神。
他们嘴唇嗫喏着，似乎在对他说着什么——
跑。
快跑……
或许是因为动作过大，上一秒在何明成眼中还好好的同伴，脑袋像是一个个熟透的西瓜，从脖子上掉了下来，“啪嗒”一声，砸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鲜血喷溅，几乎瞬间将附近银白色的金属墙壁溅成了血红色，紧接着，他们的身体也一个接一个地重重倒在了地上。
刚才那一闪而过的黑色异物，直接轻易地切断了几人的脖子。
迎面而来的攻击实在太快，他们甚至没有任何逃离或是反抗的空间。
目睹了这一切的何明成脸色惨白，他僵硬着将视线从几名同事身上移开，那只将自己的同事们瞬间斩首的怪物终于从转角处露出了身形。
跑！快跑啊……
何明成不断催促着自己。
可在目睹同伴以惨烈的方式死亡后，他浑身发软，双脚也像是黏在了地上，根本无法挪动半寸。
还能跑去哪里？后面那些实验体……恐怕也已经破开闸门出来了吧？
他听见了身后正传来愈发清晰的声响，似乎有不少怪物都在朝着他逼近。
前后两条路都没有办法逃离，何明成彻底放弃了抵抗，他绝望地看着那只怪物离自己越来越近，明显察觉到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也在朝他逼近。
何明成已经闭上了眼睛，然而下一秒，一道破风声从他耳边响起，站在他面前几米外的虫子突然发出一声尖锐凄厉的嘶鸣声。
他错愕地睁开眼，一个冒着烟的洞口出现在虫子的腹部，他转身朝身后看去。
这是……中央基地的沈阎上将！
在击中虫子后，沈阎手中枪口未低落半寸，拧眉朝前方看去。
那只虫子深色的虫甲表面出现了一层正在被灼烧的赤红，像是体内的脏器正在不断燃烧，然而它的身体却始终被一股淡淡的白光环绕着，似乎有一种特殊而强大的力量，正在不断为它修复身体。
和从前击杀异种时不同，燃.烧.弹在他们体内同样会产生的爆炸和灼烧，但只靠一发子弹，已经无法造成致命伤害。
这些孵化出来的虫子，武器也不管用了么？
沈阎眉眼冷凝，再次扣动扳机。
几枚燃.烧.弹连续击中虫子的身躯，这一次，修复的能量似乎无法跟上虫子身躯损坏的速度，虫子在熊熊燃烧的火光中，彻底变成了一堆焦炭。
这让沈阎稍微松了口气。
这些虫子在完成蜕壳后，比还是异种的时候要难对付一些，但只靠武器还是有击杀的机会。
沈阎走近那名看上去吓得不轻的研究员，冷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何明成惊魂未定，但也知道自己暂时脱离了危险。
他苍白着脸，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们实验室的实验体突然就失控了！不……也许是研究中心所有的异种实验体……全部都提前孵化了！之前植入的子虫RZ012全部失效了！”
第80章 清除 他的实验，被这些虫子们真正的母……
还是和之前的人差不多的回答。
在到达这层后, 沈阎带着其他队员进行最后阶段的收尾搜查，可很快，他就发现这里出现了突发状况。
研究员们像是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全部出现在平日空旷的廊道里, 他们神色中难掩惊慌, 毫无目的地朝其他方向逃离, 在被拦住询问时，那些人说是实验室中的异种失控, 全部从茧中孵化出来了。
沈阎当即让一部分队员去协助这些人撤离, 自己则带着几个人继续深入实验区, 果不其然, 每一扇紧闭的金属闸门后，都在传出可怕的撞击声。
沈阎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血腥场景, 眉心微皱，对身旁的两名队员道：“带他先去找个安全地方, 路上小心。”
“是, 上将。”
两名队员上前, 见还没缓过神的研究员似乎腿软的走不动，直接一人一边架着他的胳膊，快步朝前方走去。
在经过那一地尸首分离的尸体时, 何明成抬高了视线, 逼迫自己不去看同伴们死亡的惨状，可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血腥味都在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何明成脸色难看，胃里一阵翻涌，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吐出来。
在看见队员带人离开后，沈阎站在原地, 回忆着月矢基地的布局。
片刻后，他通过通讯器对所有队员下达指令：“暂停搜查。月矢基地异种实验体失控，六至九层的所有人，由队长立刻分出一半的人，按照昨天的分配层数前往一至五层，见到异种立刻击杀。”
安排好队伍后，沈阎又立刻连接了另一个通讯信号。
几分钟前。
简宁坐在铁笼旁边，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古怪的动静。
那绝对不是人类的脚步声。
他从地上起身，慢慢走向门边，将门打开一道极小的缝隙。
往外望去，他正好看见了一只攀附在通道顶部爬行的虫子的背影，那只虫子似乎目的性极强，正在快速朝着某个目的地接近，一眨眼的功夫，就在简宁的视线中失去了踪迹。
昨天刚到基地的时候，白楚客说过，研究中心的异种实验体都变成了黑茧的状态。
那这是……已经孵化出来的异种？
在听到外面暂时没有其他动静后，简宁将门打开，从里面走了出来。
出来后，他才发现廊道中到处都是血迹，显然这只虫子经过的地方，必然发生过一场血腥的杀戮。
简宁转头望向虫子来时的方向，心中一沉。
这个方向……正是不久前杨科长带他过来的方向。
难道……是白楚客那边的实验出了问题？
简宁转头看了一眼还在昏睡中的小嘟，将门关上，自己则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尝试回到刚才的核心实验室。
简宁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不久后，原本在铁笼子里昏睡的肉色小怪物也渐渐睁开了眼睛。
小嘟眨了眨眼睛，转动着还有些酸胀的脑袋，很快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铁笼中。
“嘟……呜！”
它才刚见到妈妈！
小嘟又难过又生气。
虽然一开始，它只是想着只要能见一面妈妈就好了，可是在真正见到后，它想要的却变得更多了。
妈妈还没有和它说话，妈妈还不知道它的名字叫小嘟……甚至，妈妈根本还没有认识它！
小嘟蹼爪张开，抓着面前的金属铁架，不甘心地摇晃着，在注意到外面似乎没有人后，它一双浑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尝试用尖细的爪子撬着铁笼上的锁——这并不是什么复杂精密的电子锁，在上一次逃出来时，它已经掌握了开这种锁的方法。
咔哒——
铁锁掉在了地上，小嘟推开铁门，轻手轻脚地从笼子里溜出来，它像是壁虎一样爬到房间一角的顶部，熟练地顶开了上方的通风网，下一秒，它的身体瞬间消失在一片黑暗的通风管道中。
——
从房间出来后，一路上，简宁遇见了好几个倒在地上的研究员和守卫军。
他快步走近，才发现这些人早已被虫子一击毙命。
这些人要么是被虫子锋利的前肢腰斩，要么就是被割掉了脑袋，那些虫子似乎只是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清扫阻碍，而并非单纯的嗜血杀戮。
简宁加快了脚步，快走到一处转角时，他听见前方正传来一阵有些急促的脚步声——这应该是一支十人以上的队伍。
在刚走出转角，他出现的一瞬间，前方几个黝黑的枪口几乎立刻警戒地对准了他。
“别开枪！是中央基地的人！”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中人群中传来。
简宁看向出声的人，是不久前离开前往核心实验室的杨安泽。
只是此刻，他浑身狼狈，身上沾上了不知道是谁的血迹，他身后还有一些研究员，也差不多是同样的状况。
简宁疑惑问：“怎么回事？”
杨安泽咽了咽口水，语速极快道：“楚客的实验失败了。那些虫子，全部都从茧里出来了！”
简宁朝他身后看了一眼，问：“白楚客人呢？”
“他……”杨安泽语气迟疑。
在那些虫子破开隔离玻璃出来后，首要目的并不是想要杀掉实验室里的所有人，而是试图离开前往什么地方。
核心实验室有配备的守卫军，对于异种逃出来的异种第一时间尝试开枪射杀，然而那些孵化出来的虫子却已经不是他们的枪支能应付得了的。
月矢研究基地始终以异种研究为主，在灾变后，并没有将太多资源投入武器改造，枪支对于异种的杀伤力远不如中央基地的武器，数发子弹打在那只虫子身上不痛不痒，反而将虫子激怒。
到了最后，他们不得不从核心实验室撤离的时候，已经死了好几个人。
而在当时，白楚客发现那些虫子似乎都想去往某个地方，神色突然发生了变化，转身一个人就先一步离开了核心实验室，甚至连守卫军都没追上他的脚步。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杨安泽道。
话音一落，远处再次传来惊慌的尖叫声。
所有人都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是电梯的方向。
杨安泽神色一沉，他们原本打算前往电梯口撤离去其他楼层，可现在看来，那边或许已经聚集了不少虫子。
简宁看向面前一行人，“你们先在附近找个地方躲起来，别继续在外面走动，这些虫子不是为了杀人。”
这些虫子在昨天都还没有任何孵化的征兆，可却在今天同一时间全部破壳而出。
只有一种可能，这些虫子收到了某种命令，提前完成了孵化。
再回想起白楚客那所谓的人造虫母的实验……简宁几乎已经猜测到了这些虫子的去向。
他的实验，被这些虫子们真正的母亲发现了。
简宁转身，匆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一群人面面相觑，似乎并不太相信简宁的建议。
附近？那些虫子说不定马上就要全部从核心实验室里出来了，继续待在这附近，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杨安泽看向青年消失的方向，一咬牙，道：“按他说的，先去控制室。”
简宁到达电梯口时，刚好看见一只虫子将才乘坐电梯到达这层的研究员从电梯里拖出来，尖锐的长爪直接在男人身上戳出几个可怕的血洞。
虫子没有去管地上的人类，而是将上半身挤进对它来说算是狭窄的桥箱，不断挥动着锋利的虫肢，朝着桥箱顶部发起攻击，似乎想要破坏电梯的顶部，进入井道。
在简宁出现后，虫子顿时朝他看来。
那双冰冷的猩红复眼中似乎一丝畏惧，但很快，虫子就发现面前这有着和王虫相似的强大气息的人类，并不是它们的王虫。
虫子本能察觉到了危险，从桥箱里撤出上身，抬起上肢，发出警告的信号，可简宁却没有给它任何反应的机会。
简宁早已释放出身后一对骨翼，在虫子抬起上肢的一瞬间，他几乎已经到了虫子面前。
他用手掌按住虫子的腹部，开始吞噬虫子体内的能量，很快，在虫子惊恐的眼神中，一股比他想象中更为充沛的能量不断进入他的身体。
在察觉到这股能量时，简宁瞳孔微微收缩。
明明只是一只普通的虫子，可却和他吞噬亲眷时的感觉差不多……这只虫子体内的能量，应该远超过了它本该拥有的能量，而且……好熟悉。
伊芙林……
被吞噬完能量的虫子倒在地上，僵硬的躯体就像是一个制作精美的巨大的虫子模型。
简宁看向自己的手心，有些出神。
他刚才吞噬的能量，完全不需要像之前那样，需要一定的时间转化和吸收，而是在他完成吞噬的同时，这些能量就完全融入了他的身体。
“滴滴——滴滴——”
身上突然响起的通讯器打断了简宁的思绪。
这种时候，会联系他的只有一个人。
他拿起通讯器，接通信号，那边传来男人熟悉的声音。
“你在哪？”
对面的人显然也知道了月矢基地此刻混乱的状况。
简宁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面前还算完好的电梯，虽然顶部已经被刚才那只虫子戳出了几个洞，但应该还能运行。
简宁：“唔，我还在核心实验室这层，不过我现在准备去负四层。我怀疑，这些虫子的目标是A026。”
月矢基地的防护等级很强，其他层的虫子或许一时半还无法赶到那里，可负四层虽然大部分都是人类实验体，但也有少数待孵化的黑茧。
沈阎皱眉，正准备开口让简宁等他时，不远处又传来惊恐的求救声。
简宁也听见了那边的声音，道：“我先上去，别担心，那些虫子应该还没那么快到。”
这些异种的目标显然并不是杀人，而是接到了某个命令，来自虫母的命令——清除掉那名人类试图创造的虫母。
沈阎唇角紧抿，没再耽搁时间，沉声道：“好，其他队员很快会到，我马上就过来。”
挂断通讯器，简宁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研究员，那人身上的伤口看上去狰狞，但运气还算不错，都不是什么致命伤。
简宁走进电梯，听见自己来的方向正不断传来各种可怖的动静。
显然，这些来自外星的虫子并不是什么毫无智商的生物，它们体型偏小些的，恐怕已经钻入了通风管道，体型强壮一些的，可能正在尝试破除顶部金属，还有一些，或许正在朝着电梯的方向赶来。
他看向坐在地上的研究员，提醒道：“马上离开这里，它们快过来了，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别出来。”
说完后，简宁走进电梯，按下了“B4”层的按钮。
在简宁耽搁的时间里，小嘟已经迅速爬到了负四层。
一路上，它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动静，似乎有很多不知名的生物就跟在它身后。
小嘟感到有些害怕，不得不加快了动作。
小嘟并不知道，那些动静是由无数只狰狞丑陋的虫子发出来的。
它们中体型小的，虽然能挤进通风管道，但是仍比小嘟的体型要大上不少，因此在通风管道爬行的动作并不顺利，而且虫子并不熟悉管道的构造，完全凭着能量的波动在指引方向。
小嘟很快就到达了A026实验室，这一次它有了经验，没有鲁莽地跳下去，而是趴在通风口处，小心翼翼地观望着下面的状况。
A026实验室。
白楚客盯着面前的屏幕，眉心紧皱，不断在调整母虫的能量数值。
隔离室内，女人躺在床上，肚皮里的东西比以往都要躁动，这让她被折腾的不轻。
她额头满是汗水，睁开眼睛，声音虚弱地问：“楚客，是不是宝宝出了什么问题？”
白楚客没有回答，而是在不断尝试削弱母虫的活性，试图降低那些虫子对于她的感知。
他已经意识到，那些怪物是感应到了A026肚子里的母虫，而这些虫子们的虫母，通过某种方式提前激活了所有的虫子，要求它们立刻来清除这只人类制造的异类。
可是……没用……
这只和代琳以特殊方式共生，并经过他改造的母虫，实际上也是属于这些虫子的一员，显然，它也被那股能量影响，先前的所有操控手段在此刻完全失去了效果。
小嘟贴着通风口的缝隙，看见白楚客在机器前不断操作着什么，而随着他的操作，躺在床上的女人看上去更加痛苦，不断发出难受的呻吟声。
它身后的尾巴生气翘了起来。
坏人在伤害妈妈！
在认知到这一点后，小嘟再也顾不得其他，用力推开通风口的金属网格，呲着牙直接朝白楚客扑去。
“砰——”
一声枪响，小嘟感觉身上一阵强烈的痛意，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声，随着子弹的冲击力重重跌落在地。
刺耳的枪声打断了白楚客的思绪，他手上动作一顿，终于将视线从面前的屏幕上移开。
在看见倒在地上，身上不断涌出鲜血的怪物后，他的目光倏然一顿。
那双一向冷静的眼中在此刻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白楚客看向身后的守卫军：“谁让你们开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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