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日向非常罕见地没有早起去晨练。
“起不来~”他黏黏糊糊地说着,把闹钟关掉,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橙发,伸手就要去抱葵。
葵习惯性地伸手回应, 手伸到一半, 脑子里闪过昨晚的事情,硬是换了个方向, 变成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面对她的拒绝, 日向翔阳竟然半天没有动静,葵好奇地拉下被子扭头看过去,发现日向趴在枕头上, 被枕头挤压着眯起眼睛,噘着嘴, 可怜兮兮地看她。
“不准露出这个表情!”葵凶巴巴地说。
日向火速把嘴巴收了回去,像个没了假牙的老头。
“还疼吗?”他这么咬着嘴唇,耳朵红红的, 含含糊糊地、不好意思地问她。
不说还好, 一说,小鸟游葵就忍不住想起——
昨晚的日向……让人熟悉又陌生。
虽然一开始两个人都因为没有经验闹了很多笑话, 但是笑着笑着,事情就不对劲起来,葵刚开始还有心思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糟糕的声音,后面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她还记得, 每动一下,日向橙色的发丝就微微晃动, 勾得人心痒。
明明是在做着让葵连连求饶的事情,但是抿嘴垂眸观察她时的神情, 就像在沙滩上握了一拳沙,通过从拳缝漏下来的沙子观察风向时,那样地专注又认真。
日向平时总是穿得很宽松,葵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是要拥有这么饱满的肌肉,才能在衣服上撑出轮廓的。更被说总是遮盖在宽松衣摆下的腹肌,原来用力收缩绷紧的时候,会露出这样块垒分明的线条,充满力量感。
还有那皮肤上被衣服遮挡出来的界限分明的晒痕,让人晕头转向地分心。
尤其是当他们交叠在一起,更会显得两人蜜色和白皙的肌肤对比鲜明,葵纤长的手指被日向单手就可以抓住排球的厚实手掌盖住,被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根根撑开,她感到日向火热的吐息喷在颈侧,不知道是第几次地低声问她:“还可以再来一次吗?”
……
最后连洗澡的时候都要和她贴着,虽然主要是因为葵太累了,懒得从床上起来,日向翔阳连拖带拽都不能让她起床,只能抱着软绵绵的她来到浴室,不带一丝挑逗意味地清洗,可是葵还是觉得手和皮肤仿佛是在摩擦起温……
虽然是她先忍不住迷离地去轻吻和噬咬日向的脖子,但是日向翔阳竟然没有定力地又把她拖回了床上,这就是他的不对了。
毕竟日向翔阳是连着打一个小时排球都还能充分跑动跳跃的优秀运动员,而她只是久坐在电脑前的都市废人罢了。
这么说起来,看来以后还是得运动一下,不如就跟着日向每天去晨练。
葵猛地收回思绪,复又把脸藏进被子里:“不疼了。”
“对不起,”日向终于放开嘴唇正常说话,只是依然很小声,他非常诚恳地对葵说,“我接下来会好好学的。”
“哦……”葵呆呆地应了一声,突然想起日向喜欢购买纸质书阅读学习的习惯,“刷”一下紧张地把被子拉了下来,“在网上学就行了!不准往家里买什么奇奇怪怪的书!”
“啊?……哦……”日向虽然不是很理解,但还是答应了。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葵,明明刚刚还在说着累得起不来,这个时候又厚着脸皮地问:“那葵现在想再来一次吗?”
精力未免也太充沛了吧?!
葵一巴掌拍了过去,软绵绵的,没什么威慑力,日向把手拉了下来,放在自己的脸边,偷偷地笑。
他小声地喊葵的名字,葵想装作没听见,但是手自己不争气地动了。
日向不久前刚剪了头发,比平时要短上一截的头发摸起来硬硬的,但是更显得五官硬朗,不笑的时候已经有种成熟和从容的锐气,眼神也温柔——
目光交汇,日向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葵小声地“嗯”了一声回应,日向就忍不住笑。
只是一笑起来就傻乎乎的,好像又变回了最开始那只在巴西晕头转向、手忙脚乱的小狗。
*
在床上腻歪了很久,最后早餐也来不及做,两个人洗澡出门,在楼下的咖啡厅吃了早餐之后分道扬镳,一个去训练,另一个回家办公。
葵慢悠悠地打开公司的电脑,同事私聊的消息早就弹了出来,不出所料又是骂领导,只不过讲的是别人的事情——另一个同事有件事情跟客户解释了好几遍,客户都没有理解,最后客户一封语气强硬的邮件就写给了他们经理,那个葡萄牙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先打电话把同事骂了一顿,据说骂得很难听,同事复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旁边边听边倒吸凉气……
聊天框里的每个字母都大写,后面加着好几个感叹号——「我不敢相信还有这样的人!!!」
「说真的,我都不想干了!!!」
葵这边安慰和鼓励的话还没有打完发送出去,那边领导的私聊又发过来了,还是那件事情,客户虽然难缠,只不过他认为是同事的能力不足,就这么把客户丢给了葵来处理。
葵深吸一口气,一早上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约了视频会议跟客户对接,屏幕上的中年男子一看见葵的亚洲面孔就皱了皱眉,葵装作没看见,通过时不时卡顿的画面和语音揣摩他的心思,总算是把人哄得喜笑颜开,最后还要留下一句让人恶心的“你们早这么做不就没那么多事了”。
葵猜测客户是想不到要做些什么来弥补的,于是写了封邮件总结了一下会议内容,带上之前同事的贡献,抄送上该抄送的人,几封邮件来来往往,大家客气地回复、道谢、期许未来的合作,相谈甚欢。葵提了一上午的气这才松下来,开始处理起自己的事情。
这个时候门锁响了,日向“嗖”地一下就冒了出来,大声喊着“我回来了”,飞扑到葵的身上。
葵焦头烂额地忙了一上午,光是听到别人说日语,都有一种温馨的感觉。
“欢迎回来。”
葵笑着去接他,有种家里的小狗养着养着就长大了,却意识不到自己的体型变化,还总是以为可以扑到主人怀里的错觉。
椅子被日向的力道推得往后滑了一大截,日向自己用脚刹住了,回头偷瞄了一眼屏幕还亮着的电脑,跳了起来:“啊!葵还在工作吧!我去做饭!!”
小鸟游葵一蹬地滑回了桌旁,伸手把电脑合了起来:“没有哦,今天上午的工作姑且算是做完了。”
接收到暗示,日向又黏糊糊地缠回小鸟游身上,霸道地把她圈住,小声地絮絮叨叨:“老实说……今天训练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葵……恨不得马上回来……”
葵想故作严肃地教育他要好好训练,话到嘴边的时候咽了咽口水,最后说出口的是:“我也是……”
听了这话的日向兴奋不已,吻密密麻麻地落在葵的额头、鼻尖、脸颊、嘴唇……还要向下……
只是椅子带着轮子,每亲一下就往后滑一截,葵感到椅背抵到墙壁,才终于停下,她伸手推日向起身:“好啦,赶紧做饭,我下午三点还有个会。”
日向翔阳被使唤得美滋滋,嘿嘿笑着去做饭,他想起刚和小鸟游葵认识的时候,也觉得葵像什么动物,提防地警觉着,每说一句话前都认真谨慎地观察上许久他的神情,用词也是斟酌了再斟酌。
他喜欢葵在他面前松弛的样子,像讨好了许久的猫终于肯在你面前露出肚皮,他感到那种被真诚而直白地信任的欢喜。
他也开始感受到自己的成长,不再是一个人想做什么,自己下定了决心就可以一往无前地去做了,他感到牵挂,感到不舍,感到眷恋,他无法想象没有葵的日子,他希望葵可以信任自己,信任他可以做她的守护神……
信任他回到日本之后,也能给她很好、很理想的生活。
第32章 说不出了
生活过得甜蜜, 平时的工作虽然辛苦,但是每月按时到账的工资,还有想请就请的年假,总会让葵在放弃的边缘又默默坚持下来。
新家离海边近, 在葵的要求下, 后来日向出去晨练的时候,也要把葵拖上, 这也是他们最近为数不多可以一起行动的时间。
开始只能散漫地走一走, 后面就渐渐能跑了,每天都感觉到越来越轻松适意,葵惊奇地发现运动真的会给人一种“升级”的感觉。
她只跑一会儿, 就在旁边拉伸,又过了好一会儿, 日向跑完过来了,边拉伸,边忍不住找她说话。
他最近总是难以掩饰对于未来的憧憬:“如果就像葵说的那样, 明年就可以毕业的话, 我们参加完埃托尔和妮丝的婚礼之后,就可以一起回国了!”
“欸?已经定下婚礼的日子了吗?”
“还没呢!但是埃托尔跟我说赢了明年最后一场资格赛就求婚。”
“真好。”葵记得埃托尔和妮丝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是的, 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决定‘终于要承担起婚姻的责任了’。”日向学着埃托尔的表情和语气说话,活灵活现的。
“如果没赢呢?”葵好奇地问道,“那就不求婚了?”
“应该暂时不会求婚了吧,因为埃托尔觉得如果自己没有稳定的比赛和赞助来源, 就没有资格也对妮丝的人生负责,”日向有点遗憾地说, “不过,我最近也有点左右为难, 如果赢得了资格,那是不是又要延后回国的时间呢?总觉得好不容易有了固定的队友和参加大赛的机会,就这么随便放弃也太可惜了……”
“虽然现在很为难,不过翔阳是会认真对待每一场比赛的人,不管做出什么选择都不会后悔的,都会有所收获。”
“葵说得没错!”日向眼前一亮,随即又有点苦恼地喃喃自语,“虽然比赛开始之后就会忘个精光只专注于比赛,但是一想到比赛还会影响到别人的婚约,总觉得压力好大!”
原来日向还会在意这个啊,葵慢腾腾地往下压自己的腿,试探自己柔韧度的极限能不能比之前更进一步:“那你有想去的队伍了吗?”
“有啊,”日向一下子把头抬了起来,“叫MSBY黑狼,就在葵的家乡大阪。”
说完,他仔细地观察起了葵的神色。
啊……
葵记得日向说过自己是宫城县人,他竟然没有选择在东北的队伍吗?
葵换了条腿:“MSBY?所以是那个什么汽车公司赞助的俱乐部?”
“准确来说是汽车零件制造公司啦……葵怎么回事,明明就是大阪的知名企业……”
“为什么选择这个队伍呢?”
葵心虚地挪开视线,比起大阪,她说不定反而对圣保罗更熟一点。
“很多原因吧……队伍实力好,刚好有我可以打的位置,有认识的朋友也在队里,而且看到主场在葵的家乡,总觉得一切都刚刚好。”
一旦谈论起了对于未来的幻想就很难停下来,日向迫不及待地接着说:“大阪是葵熟悉的地方,而且生活很方便,最近不是说很多企业都从东京搬到大阪了嘛,但是生活节奏又没有东京那么快……总而言之,感觉葵一定会喜欢的。”
“确实是好地方,”葵直起身子来,忍不住笑,“这样就可以经常回家看看了,而且,你也一定会喜欢大阪的。”
想不到在巴西待了快十年,最终还是回到了日本。
不过,也不赖。
正如葵之前所预料的那样,她的母亲非常喜欢日向,几乎是当做自己的孩子在关心,只是非常有边界感地怕逾距惹他们烦,所以永远只等他们主动打电话回去。
而父亲虽然面上不显,但是葵从他每次打电话时的紧张表现就可以看出来,他非常想给日向留下一个好印象,这大概就是很满意了。
和她家的紧张拘束不一样,日向家则是每次视频的时候都吵吵闹闹的,几个人抢着要凑到手机前。
——“葵!最近怎么样?翔阳这小子是不是又天天跑去打排球了?”
——“让开让开,让我来看看葵!”
——“哎呀,你们不要这样,等下吓到葵了,让我来和葵好好安静地聊聊天。”
……
唯一让葵有点担心的,就是不知道她凭着巴西的工作经历和学位,能不能在老家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
不过——
“这也不需要太担心!现在的存款完全够花,退一万步讲,葵不是本来也在帮我处理赞助和商业方面的东西嘛,实在不行,也可以就做我的经纪人呀,毕竟我现在的很多商务都来自巴西……”
日向这么轻轻松松地说着,对未来,对自己,对葵都十分有信心的样子。
客观而言,葵回去做日向的经纪人,或者起码负责起帮日向对接经纪公司的工作,说不定是“最好”的选择。
她不但有语言的优势,更何况等日向通过黑狼的选拔之后,虽然会主要在大阪的主场打比赛,但总也免不了要去各种地方,如果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想必也是像现在一样聚少离多。
工作总是累的,回日本找的工作想必也轻松不到哪去,但是只要葵放弃一点自己对于独立的坚持,选择一条轻松的道路,以日向为中心,就可以过上从外人的视角看来,对两个人而言都很幸福的生活。
甚至不如说,按照“惯例”,大部分运动员的家庭都是如此才能运作的。
可是……她真的愿意吗?
日向会认为她愿意吗?
葵无奈地想,虽然都努力去互相感受和接近了,但毕竟穿的不是自己的那件衣服,果然还是没有办法有切肤的理解吧。
*
刚刚结束2018年的新年假期,葵去了趟公司,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整理邮件,突然有人走到她身边,敲了敲她的桌子。
葵抬头看,是她们巴西分公司的一个大领导,平时也会负责财务和人事方面的问题,不过葵和他的交流并不多。
“请来一下我的办公室。”
他只留下了这样简略的一句话。
葵的心里突然涌上一阵令她自己都惊讶的不情愿。
结合一下最近的公司氛围和他刚刚的神态举止,葵已经大概猜到了会发生什么事情。
可是……她已经准备在新年之后就慢慢减少在目前工作上的投入,花心思找一找回日本的工作了……
她沉默地跟进了办公室,在领导的示意下把门关上。
果不其然,他直入主题地提出来:“葵,你对担任你们部门的经理有兴趣吗?”
葵很想帅气地说“不太感兴趣,其实我已经准备辞职了”。
但她却发现自己竟然犹豫地说出:“嗯……让我再考虑一下吧……”
*
她坐在电脑前,把文件点开又关上,又去看以前劳拉给她们发的邮件。
脑子乱糟糟的,先是想,要因为这个放弃回日本的计划吗?
更多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在非常理智地衡量,自己究竟有没有能力胜任这个职位。
而不是像那个葡萄牙人一样,用力过猛,把所有事情整得一团糟。
刚毕业就可以成为经理,确实是非常有诱惑力的选择。
只是……她真的能像劳拉一样,不但处理好所有的事情,还能维持好和所有人的关系吗?——会在放完长假上班之前给所有人发轻松幽默的邮件鼓励,会记得在每一次受到别的部门支持的时候发出言辞诚恳的部门感谢信,总是自己站出来承担责任……
思前想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在和日向商量这件事情之前,她先给劳拉发了信息。
劳拉是在下班时间之后才回的消息,在葵和她回复完自己现在有时间可以接电话,劳拉就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刚一接通,就听到了她极具穿透力和热情的声音。
“天啊!恭喜你!我走的时候就知道,现在那个公司里也就只有你还能做点事情了!!”
“不……”葵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小声地解释,“我还没有确定要不要……”
“还没有确定?”劳拉发出九转十八弯的夸张感叹,“那太好了,我正想问你呢,葵,要不要来我这里工作?”
“哈?”葵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哈哈哈,开玩笑的啦,”劳拉大笑,“公司还在初创阶段,我这边肯定给不了你那么好的条件,虽然很希望你能过来帮忙,但是作为你朋友的话,我肯定是建议你接下这个offer的,而且以葵的能力来说完全没问题!”
“嗯……”
葵犹豫着要不要跟劳拉说她本来准备回日本的事情,又觉得这不是劳拉可以给出建议的领域。
“但是,”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充满期待,“等我之后有信心开出更加诱人的条件来挖葵的时候,希望葵念在我们情谊的份上,好好地考虑一下吧!”
葵也忍不住笑:“好的。”
*
本该马上告诉日向的事情,葵却在看见日向的眼睛时说不出话来。
葵想,万一日向真的赢了最后一场资格赛,又留下来多打了几场国际大赛,然后一场接着一场,一场接着一场,从此就和埃托尔一起打沙排了,也说不定呢?
她不想给日向纯粹的排球附加上太多的东西,比如说,把一场比赛的输赢变成仿佛是他们两个之间在回到日本和留在巴西这件事情上的角力。
这样的话,不管是赢了还是输了,日向翔阳都会感到不安的吧?
还是等比赛结束之后再说好了。
“嗯?葵有什么话想说吗?”察觉到葵的视线,日向困惑地抬头看过来。
“唔,没有哦。”葵把视线扭开。
第33章 还是输了
翔阳的最后一场沙滩排球比赛是在里约举办的Solcard杯。
Solcard杯已经打了一周了, 这是最后一天,也是确定最终积分的一天,来看比赛的人比平时多了不少,沙滩上已经支起了一些带着赞助商图标的遮阳棚供观众使用, 看起来就更加拥挤了, 吵吵闹闹的。
工作人员还在清理上一场比赛的场地,用工具把沙滩推平, 日向翔阳站在旁边, 神情严肃地喃喃自语——
“是赌上人生的排球!”
“兄弟,别这么说!”
埃托尔桑塔纳讪笑着示意他放松,双手伸过去捏捏他的肩, 自己却紧张地瞥了一眼妮丝。
妮丝浑然不觉地在场边和小鸟游葵聊天。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比赛有可能是日向翔阳在巴西的最后一场,连佩德罗都难得地迈出了门, 第一次来看日向的比赛。
可惜今天的日向和桑塔纳都缺了点运气,不但比分一直很焦灼,甚至中间有一个本来是对方会出界的球, 竟然还被海风吹回了界内。
看着被吹回场内的球, 葵有点啼笑皆非,蓦地有种命运大概就该是如此的感觉。
最后一局以15-13的比分结束, 埃托尔垂头走到妮丝旁边,结果是妮丝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向他求婚。
日向翔阳吃惊得嘴都张成了方形,下意识地去看葵,却发现小鸟游葵只是微笑着鼓掌, 海风吹起她的头发,眼神中有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的怅惘。
*
尽管输了比赛, 妮丝求婚成功也算是一件喜事,他们前一天庆祝到了很晚, 第二天起床,小鸟游和日向两个人才发现家里已经没有食材了。
“不如就去我们之前总去的那家巴西餐厅吧,搬家之后好像就再也没有去过了。”葵这么提议道。
日向没有意见,这天刚好是周六,按照惯例,所有的巴西菜餐馆里都会售卖黑豆饭,他们两个人一人点了一盘。
黑豆饭是巴西的招牌食物,和日本会在年节料理中吃的黑豆不一样,是将黑豆和肉类混在一起熬得软烂,然后配着米饭吃。
葵舀了一勺肉汤,混着米饭送入口中,慢慢地嚼上许久,才开口跟日向说:“翔阳,我决定不回日本了。”
日向翔阳安静地反问:“嗯,为什么呢?”
葵低头看着眼前的餐盘,黑的豆与白的米饭对比鲜明,觉得她和日向大概也正是如此,他们归根结底是不一样的人。
“公司给我升职了,讨厌的领导也走了,所以最近也从工作中获得了很多成就感,不管是待遇还是工作环境都很让人难以放弃……对不起……”
“怎么会……”日向的声音很轻,“之前不是都说好了的吗……一起回到日本。”
“可能我和翔阳就是非常不一样的人吧,”葵用勺子无意识地在米饭和黑豆中划着界限,“翔阳的人生一直是加法,不管是要去哪里,做什么事情,都在进步和升级……可是,我的人生却是减法。”
“在哪里、在谁的身边待着不开心了,就逃到另一个地方去,但是只要目前能过得舒服,就没有什么前进的动力了。”
日向不解地拧起了眉头:“葵回到日本也可以过上不输现在的很好的生活啊,再说了,葵不是明明也会经常想吃日本料理嘛?明明就很怀念日本,如果是担心工作的问题,我之前也说过了,可以——”
“不是的,”葵果断地打断了他,“不管是靠着翔阳的钱过日子,还是做翔阳的经纪人,都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葵是因为自己的母亲才这么想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葵可不可以……给我多一点信心……”
“不是的……翔阳,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父亲和母亲都很爱对方,也很为对方着想,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意识到,对于敏感的人而言,只要是把幸福寄托在别人身上,就永远不会幸福的。”
听了这话,日向有点急了:“葵的幸福也可以不寄托在我的身上啊!不对!我的意思是,我会努力给葵带来幸福,但是回到日本并不意味着葵要围着我转,葵依然可以拥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生活……”
“可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啊,日向翔阳。”小鸟游葵轻轻地说。
顿了一顿,她才继续说下去:“我没有那种闪闪发光的梦想,如果已经有了一种触手可及的安稳生活,我就没有办法为了另外一些更加虚幻的东西去抛弃它。”
“对我而言,独立、自由、有尊严地活着就够了,我在巴西已经找到了我想要的生活,梦想这种东西也并不会比它更高贵,你可以继续做着加法去追求你还未达到的顶峰,但是我已经通过做减法找到了属于我的终点了。”
日向翔阳不说话了。
他咬着下唇,低头藏起自己忍泪的表情。
已经说不上是现在的情绪是生气还是难过了,他只是一遍遍地想着,他输得很彻底啊。
“对不起。”
日向听到葵道歉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但他咬紧了牙,没有回答“没关系”。
*
日向翔阳和小鸟游葵一起去了埃托尔桑塔纳和妮丝罗德里格斯的婚礼,妮丝故意把捧花往葵的方向丢,葵犹豫了一下,再出手去接的时候已经晚了。
葵感觉身旁有一阵风刮过,一只手伸了过来,像救球一样帅气地在捧花落地前把它接住,她再抬头,就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琥珀色猫眼。
四目相对,又很快错开。
妮丝指着他们笑得直不起腰:“翔阳,你也太着急了。”
翔阳也笑,若无其事地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笑着挠了挠头。
其他人起哄他们亲一个,翔阳侧过头来,双唇微张,轻轻地看了葵一眼,转过头去的时候已经睁着一双无辜的豆豆眼了:“欸,还是不要了吧,今天的主角是妮丝和埃托尔诶。”
“亲一个!亲一个!”
妮丝和埃托尔反而带头起哄。
翔阳走到葵的身边看着她,握着捧花的手垂下来,还有点湿润的花瓣和叶子轻轻拂过葵的手背,葵皱了皱眉,心中涌上一阵不适感,不知道是因为这湿冷的水滴,还是因为日向努力要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飞快地亲了日向一口,所有人尖叫和口哨声的音量拉到了顶峰,其中混杂着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再亲一次!”“不够不够!”“亲久一点!”。
这次换日向主动来亲她了,他把捧花放在一边,害羞地笑着,双手捧住葵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日向借着手的遮挡,磨着牙齿咬她,葵难以置信地睁眼看他,却发现日向竟然闭着眼,仿佛真的沉浸在“吻”中。
小狗在生气。
分开后葵舔了舔嘴唇,没有血腥味,日向刚刚其实没有用力,但他无疑在生她的气的,就像他最近每天依然和她正常地说话沟通交流,却一直不肯回应她的“对不起”一样,非常别扭又若无其事地在生着气。
*
妮丝和埃托尔只当葵在婚礼上是害羞,等到日向上飞机的那天,他们去机场送别,连日向的前室友都来了,却没看见葵,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葵不和你一起走吗?”
“你和葵怎么了?”
夫妻俩很有默契地同时开口问道。
“嗯,葵不和我一起回日本。”
说完之后,日向马上一个个感谢起了送别他的人,非常自然地打断了妮丝和埃托尔想追问些什么的尝试。
他和他们拥抱、握手、答应帮佩德罗要研磨的签名,最后向所有人鞠躬道谢,挥手道别,笑容很是开朗乐观,没有一丝阴霾的样子。
等到一个人坐在登机口了,日向把背包抱在胸前,突然听到旁边的商店放着熟悉的旋律。
啊……好像就是那首著名的《伊帕内玛的女孩》。
日向凝神仔细听,发现歌词在唱——
“啊,为何我如此孤单
啊,为何我满眼悲情”
真奇怪,之前日向每次听到的这首歌时候,总觉得自己的葡语水平不够,所以听不懂,也没有认真去听,原来不知不觉,他的葡语已经进步到可以听懂每一句歌词了。
日向忍不住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
“啊,这世上美丽尚存
只是这种美丽不属于我
她只是与我擦肩而过”
日向把下巴靠在背包上,慢慢地想,上飞机,睡上一觉,就到日本了。
之前和葵约好了一起去旅游,明明连笔记都做好了,地点也想好了,结果却因为太忙了,哪里也没去……
“而他只能沮丧的远望着她
他怎能向她表达他的爱意呢?”
还有每次出去比赛,都会给葵带一个当地特有的冰箱贴,后来葵就说要把家里的冰箱贴满。
“是啊 他很乐意为她献上真心”
其实他不在葵身边的时候总是很想她,带着给葵挑选礼物的心情,即使是一个人在街上逛,也会感觉就像是葵就陪在自己的身边。
“可每天她只是走向海边
直视前方却不曾看他一眼”
说好要去的亚马逊雨林、千湖沙漠、伊瓜苏瀑布……都没有去;冰箱贴都留给了葵,不知道她会不会丢掉,但是最后其实也只是稀稀拉拉地贴了几个,并没有贴满整个冰箱;而最重要的是,明明说好了一起回日本,葵却丢下他了。
虽然是他离开巴西,可是是葵丢下他了,他赌气地想。
尽管生气,日向这几天却还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和葵保持最基本的日常沟通,葵也什么别的话都不说,只是偶尔会突然冒出来一句“对不起”,他就当做没听到,结果是都到了临走这一天,两个人还是和和气气的。
“来自依帕内玛的女孩轻轻走过
而每当她经过他微笑以待”
他这么、这么爱葵,可是葵却丢下他了。
他现在还生气吗?好像是的,可是为什么视线会变得模糊,眼泪会一滴一滴地砸下来,啪嗒啪嗒地打湿背包。
脸上再也挂不住那个若无其事的笑容了,心脏一抽一抽地疼,他想尖叫着把自己缩成一团,但他只能把头埋进手臂里,张大嘴用力地呼吸,这样无声地抽泣。
他自己知道这个气生得非常幼稚,因为葵就不会因为他必须要回日本而生气,因为葵心思细腻,什么都能看出来,也什么都能理解,他最爱的,世界上最好的葵——
“但她却没看见
她就是没看见”
第34章 又重逢了
翔阳已经回国有一段时间了, 日子继续平淡地过,葵在路上走着,突然听见有人喊她——
“咦,葵小姐?”
非常标准的日语, 她扭头看过去, 一个褐色头发、高大又帅气的男子朝她挥了挥手。
啊……是那个喊翔阳“小不点”的“轻浮男”。
也是他们之前一不小心就欠了他一顿饭的“靠谱成年人”。
他又来里约比赛了?
*
“所以,小鸟小姐最近和翔阳分手了?”
及川彻动作优雅闲适地喝了一口咖啡, 问小鸟游葵。
……不要自作主张地乱叫别人的名字啊。
葵含糊地点了点头:“算是吧。”
“欸, 真是奇怪呢。”及川慢悠悠地放下杯子。
“怎么奇怪了?”
“在我看来,比起小……翔阳会喜欢上小鸟小姐,还是小鸟小姐会喜欢上翔阳这件事情更不可思议。”
及川彻习惯性地想* 喊日向“小不点”, 在看见葵的眼神之后聪明地住了嘴,却依然要加一句:“毕竟小鸟小姐看起来是不会喜欢任何人的样子。”
葵不置可否:“确实可以这么说。”
这位及川先生, 看起来也是非常敏锐的人。
“啊啊,”及川孩子气地往后一倒,“真的自己出国来才知道, 才华会不会开花结果是一回事, 我倒是自己先被从熟悉的土壤里孤独地连根拔起了,连吃饭啊、说话啊这种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都会成为感到烦恼的问题……如果我是翔阳的话, 也一定会爱上小鸟小姐的吧。”
说完,他还吐了吐舌头。
小鸟游葵无奈地想,她会觉得面前的男人是一个轻浮的人,绝对不是她以貌取人的错。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及川彻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几乎没有人不喜欢翔阳。”
“你是在为翔阳感到不平吗?”葵好奇地看向他,她还以为及川和日向只是比较普通的关系。
“不。”
及川彻半垂下眼帘看向她, 葵竟然感受到了一股和他一直以来的轻浮所截然相反的锐利。
但这好像也只不过是葵的错觉,因为他马上就用夸张的语气说道:“拜托, 你想想看,就连我这么有魅力的人,也不是说每一个人都会喜欢我的诶。”
葵:……
她清了清喉咙:“如果你是在隐晦地对我表达不满,因为我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你展现出了敌意,我现在可以解释……”
及川爽朗地挥了挥手,干笑了几声:“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大概知道你那个时候是因为我开玩笑说日向是初中生还有喊他小不点而不高兴的,没有关系啦。”
说完,他好奇地睁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瞧了葵一眼:“不过,小鸟小姐真的是会容易想很多的人,看来我说话要更直接一点了。”
葵想,这就是她更喜欢狗的原因啊……
及川收起笑容的时候,看起来就非常淡漠,神情也冷冷的,他的语气突然变得认真:“被所有人都喜欢是多难的一件事,小鸟小姐应该最清楚了。可能部分确实是翔阳本身性格讨人喜欢的原因,另一方面,这也说明,翔阳其实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吧?”
——“嘿嘿,毕竟我是打排球的嘛,在球场上要观察局势,看球,看站位,看姿势,看表情,看视线,对手和队友的想法都要观察,所以大概是会更敏锐一点的吧!”
原来在同样打排球的人心中,翔阳也是格外敏锐的啊……那就不只是排球所训练出来的了……
“我啊,一直都很想知道,对于敏感的人而言,究竟要怎么无视掉别人的视线呢?”及川用手撑着下巴,听起来确实有些困惑。
俯视的视线、同情的视线、惋惜的视线……
明明又不是什么有着实体的物质,可是为什么啊,他那微不足道的自尊,总要被这世界上最轻飘飘的东西刺痛。
葵选了一个绝对正确不会出错的答案:“因为翔阳他真的很热爱排球,所以可以不在意,而且我想,及川先生应该也是一样的。”
及川彻斜斜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听烂了这些老套的说辞,但也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看起来这个解释,他是自己也早就知道,并且还十分受用的,但好像还差一点什么。
葵慢慢理解他在纠结什么了。
葵抿了抿嘴,说道:“作为一个格外敏感的人,我大概算是有点发言权吧,总而言之,是不可能训练自己去无视那些自然而然就注意到了的东西的,也不可能训练自己不产生相应的情绪反应,至少我做不到。”
及川点了点头:“我也做不到。”
“但是,为什么要否定自己的情绪呢?”
及川眨了眨眼,有些怔愣地看向她。
“老实说,我不光对别人的情绪敏感,其实对自己的情绪也很敏感,而且每一种每一种,我都仔细地去感受和辨认了,所以我才知道,像什么嫉妒啊、愤怒啊、焦虑啊、失望啊、沮丧啊……其实都是很正常的,你说服自己去无视它们,它们也不会消失。”
“但是,如果你好好地、平静地感受它们,直视它们,就会发现自己真正的期望和需求,或者明白这些情绪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
说完,小鸟游葵依然很平和地看着及川:“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经验而已,我是不可能无视那些视线的,不过如果出现了想回避的心理的话,大概是某些视线激起了不好的情绪吧,是有没达到的期望所以不安?还是为了保护自己所以筑起了强烈的情感障壁?先感受清楚了,才能做出是要继续朝着目标努力还是干脆就放弃的决定吧。”
所以她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及川彻缓缓收起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认真地看向小鸟游葵。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是他见过最澄澈干净的池水,只是平静地看着你,就好像能看穿你最狼狈着藏起来的一切,明明看见了,眼神中却没有一丝审视。
他忽然好奇地问:“这些话,你有对日向说过吗?”
“没有吧……”小鸟游葵不确定地回想着,“翔阳也没问过我这个问题,不过……他是另外一种处理方式,他之前确实很喜欢把负面情绪藏起来,或者快快略过,我注意到的时候就会关心一下。”
不管是用视线,还是行动……
——“在很多个感觉自己跑不动了,跳不起来,急着想要得分脑子有点混乱的时候,只要抬头看见葵在旁边安安静静的眼神,我的心,不知怎么的,也镇定下来了。”
——“可是,即使是这样,葵也能察觉出来……因为有葵,我才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去正视、感受、识别自己的各种情绪,甚至正是因为这个,我才更加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在我自己或许都不好意思注目的地方,有葵平静又包容的视线,我觉得好开心,又好感动……”
——“谢谢你成为我的树洞和安全出口,谢谢你总是温柔又平静地注视着我。”
好在小狗也很敏锐,总能完美地接收到她的信号。
“啊——”及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打断了葵的回忆,“我要更改一下刚才说过的话。”
“什么话?”
“就是说因为一个人在国外的生活很艰难又孤独,所以日向一定会喜欢上小鸟小姐之类之类的话,原话我不记得了,反正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意思吧,但是现在我有新的理解了,关于日向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小鸟小姐。”
小鸟游葵用眼神表达了好奇。
“略,才不告诉你!”眼前明明长相帅气的男子却不肯好好用脸,扒拉着下眼睑对她做了个鬼脸,“反正你们也分手了,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
葵沉默地点了点头,也想把这个话题就这么揭过去了。
偏偏及川突然又自言自语般地开口:“最最不可思议的,是小不点竟然会放弃。”
“这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决定要不要继续的事情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是,翔阳他是认定了什么东西,就一定不会放弃的那种可怕性格……”
竟然有人和她想得一样,葵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
……不对,及川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种想法。
“……不管有多么不合适,不管有多艰难,就拿排球来说,”及川歪了一下头,垂眸看着桌面说道,“这可是个从来就不缺少‘天才’的运动啊……”
“可是翔阳也依然在坚持。”
及川抬起眼睛,露出一个看好戏的暧昧目光:“嘛,你等着吧,我猜等翔阳收拾好心情之后,还会对你发起猛烈的攻势的。”
“你说对了。”小鸟游葵扯起一个不是滋味的苦笑。
“嗯?”
“翔阳他是不会放弃的——我们没有分手哦。”
一阵戏剧性的沉默。
及川彻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喂喂喂等下!刚刚明明是你亲口说你们分手了吧!”
“谁知道我们会聊到这一步啊!不管说是分手了还是没有分手都很难概括我和翔阳目前的尴尬状况,所以为了避免麻烦就直接说分手了。”葵理直气壮。
“呃啊啊啊……好难……女人的心思好难猜,真是搞不懂……从来就没有搞懂过!”
及川彻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喃喃自语着,失意地把整张脸都埋进了自己的掌心。
第35章 打电话了
及川彻是跟着队伍来打比赛的, 和小鸟游葵也只有一杯咖啡的时间,聊着聊着他的手机屏幕亮起,有人在给他发消息,他举起手机对着葵挥了挥, 示意自己该走了。
在等服务员拿来账单的时间, 他向前拉伸了一下手臂,放松了一下久坐的肩颈, 突然很正经地开口:“今天和小鸟小姐聊了天之后, 感觉轻松了不少,谢谢,如果再早一点认识小鸟小姐就好了……不过, 因为也经历了很多,许多事情与其说我早就慢慢想明白了, 不如说我就是那种从来都不会后悔的性格。”
真是个怪人,不熟的时候做出一副很亲昵的样子,稍微交心一点之后, 反而变得客气起来了。
小鸟游葵也老实又诚恳地回复:“不, 如果你早一点认识我的话,哪怕只是早个一两年, 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时候,我都不会说得出这些话的,是在认识了翔阳之后……”
好像是因为被翔阳像他选择排球一样坚定地选择了,那种无条件的爱、肯定和接纳, 让自己有了很多勇气,不知怎的就不再那么害怕疼痛了。
即使依然敏感又警惕, 但是竟然也敢自己伸出触角,去探一探别的人类和这个世界。
及川彻愣了一下, 才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我可真是太好心了,得让翔阳下次再请我吃一顿大餐。”
他抬高音量:“小鸟小姐,我可不是因为先认识翔阳跟他比较熟才说这话的,只是我觉得……太可惜了。”
“虽然我也没什么立场说这种话,老实说我自己也没有很搞清楚爱情是怎么一回事……”清爽帅气的男子揉了揉头发,很是苦恼地说,“但是能感受到你们还是很爱对方,可能谈恋爱是快乐的,和责任还有现实什么的牵扯在一起就会带来烦恼,但是……是不是也可以不时地想起恋爱的快乐,让它多拉自己一把,再坚持一下呢。”
“我们还没分手啊……”葵无奈地重申。
“就是知道你们还没分手才这么说的,”及川帅气地并起两指,在额前挥了挥,轻快地道别,“加油啊,小鸟小姐。”
加油啊,小不点。
*
日向离开巴西的那天,小鸟游葵只把他送到了家门口,最后一句话是非常平静的“一路平安”。
日向挥了挥手,就这么走了。
长途旅行的行李箱大得吓人,背包看起来也不轻,一路留下“咔哒”“咔哒”的响声,像小小的蜗牛拖着自己长长的湿痕,走得缓慢却坚定。
很坚定地来,也是很坚定地走,永远不会停下脚步,这就是日向。
她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竟然还觉得很平静,葵怀疑自己心脏已经坏掉了,失去了所有感觉。
但她只是眨了眨眼,就有重重的一滴泪水砸下来。
一旦有了缺口,泪水就再也止不住,原来坏掉的是眼睛,她用力地按住双眼,但是眼睛就像开关失灵又破烂不堪的机器,完全不受她的控制。
更难受的是,好像又回到了很多个自己默默流泪的夜晚,黑暗是那么地空寂又广袤,她只能害怕地缩回自己的小壳里。
她摇摇晃晃地躲回了让人感到安心的房间,拉起所有的窗帘,缩回床上。
更残酷的是枕头上竟然还留着日向的气味,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小鸟游葵突然发现自己忘记该怎么呼吸了。
就好像身边的空气全被一下子抽走,不管怎么用力地做出记忆里“吸气”的动作,都没有氧气进入身体。
可能伤心得五脏六腑都碎掉了吧。
她想起之前离职的同事多洛蕾丝,为什么有人能做到那么轻盈的离别,她又想起之前求婚成功并且不久后就结婚了的妮丝,那么幸运,爱和承诺都是顺其自然。
葵小口小口地尝试着恢复呼吸,还是有点凝涩,但总算是有空气能进入肺部了。
不知道浑浑噩噩地待了多久,在一片黑暗中她手机的屏幕亮起,有点刺眼,葵伸手去拿起关掉,却发现弹出来的是日向翔阳发过来的消息。
「翔阳:我要上飞机了!」
葵用手指摸了摸日向的头像和名字,没有回复。
照片是上次一起去圣保罗的时候拍的,日向面对镜头,用一种“好吃到不可思议!”的表情举着一碗普通的米饭,眼睛闪闪发亮。
没过多久,另一条信息跳了出来。
「翔阳:别哭了T.T」
什么啊,葵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就已经笑出声了。
明明是叫她别哭,翔阳自己先发了一个哭哭的颜文字过来。
「翔阳:难过的话,记得用腹腔发声」
用腹腔发声……
——“小鸟游小姐,敏感和敏锐都不是你的错!不过在难过的时候,可以试试这样——用腹腔来呼吸!来!用腹腔发声!”
——“哈!”“哈!!”“哈!!”“哈!!”
眼前的文字勾起了葵记忆里的声音和画面,似乎真的能回忆中获得力量,她轻轻地张开嘴——
自己一个人还是有点难以做到啊。
可是日向的消息还在一条一条地弹出来。
「翔阳:说起来,我刚刚一下子站起来,大声用腹腔发声“哈”了几下,把我身边的人吓了一大跳,我赶紧道歉,结果一鞠躬,又把他吓了另一大跳!好丢脸!!」
“噗嗤”一声,葵忍不住笑了出来。
虽然没有成功用腹腔发出“哈”的声音,但是就这么突然被日向逗笑,竟然也以另一种方式做到了。
僵硬的身体慢慢、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呼吸更顺畅了之后,好像心脏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翔阳:葵怎么全都已读却不回,不会已经哭得没有力气了吧?」
「翔阳:呃啊啊可恶要起飞了没有时间了!!」
葵赶紧手忙脚乱地擦掉泪水,湿润的手指让屏幕总是误触,折腾半天也只是发出了一个小小的颜文字。
「葵:ToT」
但是对面的消息比葵还要早发过来。
「翔阳:我爱你,葵」
葵的心重重地“咯噔”一下。
他是什么意思?
*
看见葵发过来的、小小的哭泣颜文字,日向的心揪了一下,但也只能在空乘的再三催促下无奈地关掉软件。
他把手机放下,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坐在登机口,他才慢慢地感受清楚并且想明白。
原来他生气,并不是因为葵违背了他们的约定啊。
在内心的最深处,更多的是在气自己太不成熟,看见了一个可能对双方都合适的理想未来,就急急忙忙地拉着葵的手要跑过去。
那么单纯简单地计划着,连个备选方案都没有。
明明,明明……未来已经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了。
……
但是他爱葵,不管是在巴西还是在日本,不管是在一起还是分开。
他会一直爱下去。
*
从那句意味不明的“我爱你”之后,数不清的消息就开始轰炸着葵的手机。
「翔阳:转机的时候逛了一下,这个机场也好大![机场照片]」
「翔阳:终于到家了!好困好困!但是还不能睡!要倒时差!」
「翔阳:最后还是睡了一会儿……」
「翔阳:吃的是咖喱饭![晚饭照片]」
「翔阳:葵敢相信吗!!!夏竟然已经长高那么多了!!![兄妹二人做着鬼脸的自拍照片]」
哭累了早早睡觉的葵一觉醒来,就被数不清的消息提醒给震惊到了。
……所以那句我爱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开始以为是最后的告别,结果竟然看起来是求爱宣言?!
可是一条条地翻着,葵的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刚起床就看见这些信息,心情一下子就明媚起来 ,好像日向还在身边,就像以往一样,回来之后絮絮叨叨地讲着自己一天的经历,给葵看自己手机里拍的照片。
葵还没空回复,新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翔阳:葵起床了吧!信息突然都被已读了诶!好狡猾,自己悄悄看不回复我!>。<」
可恶的“已读”功能,让她一点缓冲时间都没有,还不能选择不显示已读。
日向翔阳不会是从估计她要起床的时间开始,就一直在看手机吧?
「葵:起床了」
「葵:好多消息,在慢慢看」
「翔阳:可是已经好久好久没见过葵、听过葵的声音了 [眼泪汪汪贴纸]」
「翔阳:我要和葵视频!」
葵刚准备打字说自己还没从床上起来,日向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接通之后,日向离得很近的大脸一下子就出现在屏幕上,他自己也被突然接通的视频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一退,还没说话,先“嘿嘿”地笑了一声。
发梢湿湿的,看起来是刚洗完澡,毛巾还搭在脖子上。
已经不像原来那么圆钝,带上一点狭长和锋利成熟感的眼睛,正定定地注视着屏幕。
葵的鼻子一酸,脸上却忍不住傻笑,在摄像头录不到的地方,悄悄用手指摸了摸屏幕上他的脸。
屏幕里的小鸟游葵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安静地笑,熟悉的背景,让日向想起无数个幸福的、共同经历的早晨,他的嘴角却一点、一点地往下——
两个人都抿着嘴不说话。
葵先开口:“怎么发了这么多信息呀……明明都已经分开了——”
话怎么比在一起的时候还多。
小鸟游刚刚起床,说话的声音还黏黏糊糊的,暧昧地处于一个撒娇和抱怨的中间地带。
还没听小鸟游葵说完,日向握住手机的手就紧了紧。
他微微低头,视线下坠,看的是屏幕中的葵而不是摄像头。
微湿后垂顺的橙色刘海在他的眼部遮出一片阴影,褐色瞳孔的底端却透着反射手机屏幕的一线幽光,他的表情是那么地认真又执着,天然又无意识地散发出一种可怕气息。
“可是,我们不是还没分手吗?”
第36章 变坦诚了
没分手吗?小鸟游葵有点恍惚。
在她看来, 他们现在的状况大概就是理智上认为是没有继续下去的可能了,但是情感上还相互爱着,所以谁也不忍心把决绝的话说出口。
但都是成年人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吧……
虽然……葵知道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一定也是很不想分手的。
不然为什么她每次提起两个人现状的时候, 都只敢使用“分开”, 而不说“分手”呢?
小鸟游葵的沉默让日向有些急切地补充:“我之前生气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够成熟可靠,不接受葵的道歉是因为觉得葵并没有做错什么, 如果那段时间做出了什么任性的举动, 也是因为幼稚地想要引起葵的注意……但是自始至终,不管是我还是葵,都没有人提出分手啊!”
“就像打排球一样, 只要球还没有落地,不管摔得多疼, 姿势有多狼狈,比赛都还可以继续!”
“可是……翔阳,日本和巴西, 实在是隔得太远了啊……”
日向用力地摇了摇头:“虽然很远, 但是,12个小时的时差, 我觉得刚刚好呢!”
“哪里好了!”
“你想啊,葵,我的白天刚好是你的晚上,我们就像照镜子一样, 过着刚好对称的时间,这样两个人不就都可以在每天睡觉之前, 把自己一天的生活讲给另一个人听吗?如果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听到喜欢的人的声音,看到积攒了一整晚的消息, 我想这一整天都会充满干劲的!”
“而且……这不就是葵想要的生活吗?”
“你是说这种生活吗?”葵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他。
“是啊,”日向翔阳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换个角度想,这不就是两个人都拥有着自己独立的生活,但是爱对方的心是一样的。”
“就像再急切想一下子打完的比赛,也会有中场休息的时间,我觉得,现在就是我和葵的中场休息,等我们都调整好并且找到了自己的步调,一定还会有再在一起的机会的!”
葵无奈地开口:“你可真是……”
非常执着啊,永远都不知道放弃。
“而且你知道吗?葵,”日向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并不是向日葵围着太阳转动哦。”
“什么?”
“葵不是说过自己才不是向日葵,不是一定要围绕着太阳转嘛,可是向日葵并不是这样的哦。”
“虽然看起来是一直朝着太阳的方向,但其实是因为生长素畏光,背光的那一侧成长得会比较快,导致茎干变得更长,就向着太阳弯曲了。这么看起来,完全就是太阳在追着怕光的向日葵跑嘛!”
“还有还有,向日葵也只有在成长期的时候会转动,等到花盘生长成熟之后,就会固定不动朝向东方——这个方向,可以接收到清晨温暖的阳光,又不会被正午的太阳灼伤。所以说,成熟的向日葵明明很坚定独立,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嘛!”
像是在说植物,又像是在说小鸟游葵。
“你在哪学的这些知识啊……”葵忍不住吐槽。
《营养学》和《运动学》这些书里,难道还会教生物吗?
说到这个,日向的眼睛都闪闪发亮:“转机的时候在机场的书店翻了翻。说起来,之前只是专注于和排球相关的知识,偶尔看到这些,觉得好厉害!感觉一下子就更加理解这个世界了,忍不住买了好几本呢!”
他还是那么热爱纸质书……
“日向翔阳,”小鸟游葵清了清喉咙,“可别做只是追着向日葵跑的太阳啊。”
那就不是太阳了。
如果翔阳不是一个坚定自我的人,或许……葵根本就不会喜欢上他。
“遵命!”日向翔阳严肃地举手敬礼,又咧开嘴露出一个快乐的笑容,“一定每天按时起床、按时睡觉,尽职尽责地发射能量!”
“但是,”他收起笑容,眼神看起来可怜又期待,“葵一定要多给我发消息啊。”
“有些事情,好像真的是分开了才感受得更清楚。前面不是有段时间,我和葵都特别忙嘛,葵经常被要求去公司打卡,而我把能参加的比赛都参加了个遍,明明两个人就在一起,却不知不觉疏忽了对方……沟通也变少了……”
“不如就从这次分别开始,好好地练习一下分享生活和互相关心!”
葵刚开口准备说:“我的生活……”
大概没有什么好分享的吧。
但她突然想起了日向之前说过的话。
——“只要是和葵有关的,今天做了什么事,吃了什么东西,几点起床,几点睡觉,再琐屑的事情,我都很感兴趣。”
——“我不会觉得有压力哦,会用饱满的热情,绝对不糊弄地回复葵的每一条信息!”
两年前在基督山上许下的承诺,竟然在今日开始逐渐兑现。
于是小鸟游葵郑重地开口:“我的生活……一定会好好地、非常细致地分享给翔阳!”
*
没了日向,葵依然会去海边跑步,某天路过健身房的时候,想到同事们结实的手臂线条,也突然萌生了进去看看的冲动。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办好了卡,只好无奈地拍了个照片发给翔阳。
后面日向就得意洋洋,一副要大显身手的样子:“哦,这不就是我的专业领域嘛?让我来给葵制定运动计划!”
于是葵就这么收获了一个线上私教。
日向翔阳离开后,就没有人给葵准备精致的午餐便当了,她有时吃自己准备的方便快捷的沙拉,有时和同事一起去吃公司楼下的“公斤饭”。
公斤饭是巴西非常常见的一种餐饮形式,所有的菜品不分种类,只按照重量计价。葵由着性子挑自己喜欢吃的,午餐的照片多发了几次公斤饭之后,日向在视频时严肃地调转摄像头,摊开一张纸给小鸟游葵画营养结构图。
“我吃得都很清淡健康好不好!你管太多了。”
不知怎的,分开以后,小鸟游葵反而很喜欢向日向撒娇。
“可是清淡不代表营养均衡哦,我在葵身边的时候,都是很精心地在计划一日三餐……葵要注意啊,健康可不是什么天经地义、自然而然的事情,需要很用心地去维持……”日向用双手扶着手机,脸趴在桌子上,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
葵气鼓鼓地小声抱怨着什么“长男”、“狼”,把镜头抬高,不让日向看自己。
“葵~”日向小声哄她,自己又忍不住笑。
养葵真的太有意思了,就像什么机警的小鸟,最开始发现你的存在,就马上从蓬松的鸟团子,变成伸长脖子警惕地观察着你的鸟条,慢慢地等她放松下来才能接近,但也需要距离,要真的熟了以后,才会不时主动过来啄你一口。
葵依然不肯摆正摄像头,日向继续哄她:“最近一个人跑来跑去地办银行账户,交水电费,现在还要自己交NHK电视费了,好麻烦,想到之前一起住的时候,这些都是葵负责的,突然充满了感激之情。”
回国之后,日向只用了很短的时间用来调整状态,拜访朋友,然后马上就收拾好了行李,出发去东大阪参加MSBY黑狼的选拔赛。
按照流程,初步入选之后,还需要试训上很长一段时间,再在试训的人中筛选出最终的正式队员。
所以正处于试训阶段的日向就在东大阪租了一个一居室的小屋子。
果然,讲到这些事情,对日向的关心之情就占了上风,葵倏地出现在了屏幕上:“也就刚开始搬家的时候麻烦一点,后面就很方便啦……说起来,最近训练感觉怎么样?在大阪生活还习惯吗?”
“嗯!很好哦!”日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黑狼队现在队内的接应在场上基本只专注进攻,我猜他们很需要一个像我一样可以既接发球也可以参与进攻的全面接应,来进行一些人员替换和战术上的变化,目前试训的效果也很好!”
“那就好!”
“不过……大阪的餐厅感觉口味要比宫城重上一些,还是喜欢自己在家做饭。”
“这样吗?我在国内的时候也基本只在家里吃饭,所以不太清楚外面的餐厅是什么样的诶。”
“那下次葵回日本的时候,说不定还是我给葵当大阪的导游了!怎么回事,明明葵才是大阪人。”
“说不定还真是这样。”葵想着这样的场景,忍不住笑。
两个人聊着漫无边际的闲话,日向突然建议:“为了葵也能自己在家做出丰富多样的食物,这个周末……要不要尝试跟我学做饭呢?”
“怎么学?”
日向翔阳比手画脚地示意:“就是把手机架在一边,然后我来指导葵该怎么做,怎么样?”
“直接把菜谱发给我不就好了。”
日向慢慢地低下头:“可是,我想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看看葵,和葵一起度过嘛……”
“好嘛。”
葵支着下巴,慢悠悠地想,自己完全就是在跟着日向学习该怎么做狗。
还有啊,及川先生,虽然很感谢你的鼓励,但是和日向在一起,好像无论何时,无论在不在一起,即使是异国,也一直一直,永远永远,都很快乐呢。
第37章 都知道了
「翔阳:葵!!起床了吗?!!起了马上告诉我!!」
葵一起床就看到了翔阳的消息, 心中大概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翔阳成功通过俱乐部每年的公开选拔和试训后成为正式队员已经有三个多月了,但是不知为何教练一直让他替补,至今还没有正式上场。
葵想,大概是时候了。
果然, 日向的脸一出现在屏幕上, 眼睛就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今天结束训练之后,教练把排球专门交到了我手上, 让我在打Schweiden Adlers的比赛中作为首发上场!”
“太好了!”
从回国参加选拔赛到正式上场, 翔阳用了半年多的时间,又完成了一次从无到有的“升级”。
但他从来也没有焦虑过,只是平静又饥渴地训练和学习, 适应着新的生活。
“比赛时间是里约的早上哦,葵会看我的比赛吧?”
“肯定会的!”
*
比分一直很焦灼, 但是日向初次登场,却以无与伦比的存在感,助力球队客场作战拿下了胜利。
比赛最后以BJ(Black Jackal)3-1战胜AD(Adlers)结束。
葵松了一口气, 拿起手机。
奇怪, 翔阳还没发任何消息过来。
毕竟才刚刚比完赛嘛……
她又把手机放下。
等到葵第三次拿起手机看信息,她在心里笑自己心急, 没想到这一次放下手机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把葵吓了一跳。
接通后,刚刚还在大屏幕上, 一举一动牵动着所有人视线与呼吸的日向翔阳,此刻就出现在她小小的手机屏幕里, 看着她笑。
还是汗涔涔的,穿着深色的队服, 眼神和笑容却像太阳一样明媚,一边笑一边喘气,粗重的呼吸通过耳机清晰地传过来,仿佛就在耳边,让葵心动不已。
“恭喜!”葵和他两个人对着傻笑了半天,才有心思开口说话。
刚说完,她忍不住眯起眼睛:“说起来,你现在在哪啊?”
这个背景,看起来不太对劲……
日向还真的回头检查了一眼,理所当然地说:“在更衣室啊!”
葵一时不知道该捂哪里,避免自己看见不该看的东西:“* 不要在更衣室视频啊!”
“放心啦,结束比赛之后我被叫去接受了采访,和来看比赛的朋友打了个招呼,又被排协叫过去商量和研磨拍联动视频的事情,回来得比较晚,大家都已经收拾好准备上巴士回去了,我才刚刚跑回更衣室拿到手机给葵打个电话,我们也只可以聊很短的几分钟哦!”
“怪不得……”葵小声吐槽,“比赛结束后那么久才打电话。”
“嘿嘿,我就知道葵一直在看比赛。”日向又得意地笑。
葵有点心虚地瞥了一眼电脑屏幕,还好没人找,现在理应是她的上班时间。
“说好了会看的,哪怕今天让我去公司上班,跑到洗手间里躲起来都要看。”
“嗯,感受到了哦!”日向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感受到什么了?”
“葵的目光!”
“太肉麻了!说点真心话吧!”
“是真心话啊,”日向认真地看着她,然后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比赛的时候,也有心率飙升,怀疑自己能不能接下这一球的时刻,但只是像这样深吸了一口气,就好像感受到了葵的目光,马上就平静下来了。”
……这么敏锐吗?这也太离奇了吧,葵半信半疑地开口:“……嘛,也算是一件好事。”
队友在催他上车了,日向抓紧最后的时间,缓缓吐出一口气,用郑重的神情问:“葵,我好像已经开始慢慢找到自己的节奏了,你呢?”
生活的节奏啊……葵思索。
感谢巴西宽松的学制,没有了必须要回日本的那个紧迫时间,葵放慢了毕业的节奏,最终也在今年六月份顺利毕业了。
加入了公司决策层之后,事情确实是多了不少,不如说需要“做”的事情变少了,但是需要“沟通”的事情大幅增加,好在葵发现自己也得心应手。
说起来,公司的业绩增长迅速,前两天开会的时候,有人提出不切实际、几乎是竭泽而渔的扩张计划,葵口干舌燥地争论了半天,最后甚至忍不住说出——
“就像在排球比赛中一样,不是用力扣球的人一定会得分,而是保证球不落地的队伍才有让比赛继续的可能啊!”
不知道是不是前面长篇的争论起到了铺垫的作用,还是这个比喻实在过于形象和深刻,总之姑且算是让人冷静了下来。
晚上葵讲给日向听,忍不住感叹:“体育果然是一种国际性的语言啊……”
“是葵能知道对哪种类型的人要说什么样的话比较好说服对方啦!”日向坚定地说。
看来在这“中场休息”的时间里,她和日向都有在好好调整自己的节奏,通过不断地尝试,最终逐渐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步调。
“嗯!也找到了哦,”葵勾起嘴角回答他,“还有,顺带一提,我应该过段时间会去日本出差。”
“欸??!!!!”
*
数周以后,在黑狼休息室。
早早抵达的二传手宫侑一脸阴险的坏笑,主动招呼陆续到达的队员:“喂,趁翔阳不在,你们听我说!我前几天去治那里吃饭,他跟我说起最近店里有看排球的客人聊到——翔阳这家伙竟然有女朋友了!等会可要好好——”
话还没说完,他扫视了一眼其他人,错愕地问道:“你们怎么这个表情?”
边攻佐久早圣臣一脸冷漠地说:“翔阳有女朋友这件事情,应该不是什么秘密吧?”
众人纷纷点头。
看见连向来神经大条的木兔光太郎都煞有介事地跟着点头,宫侑冲上去按着他的肩膀猛摇:“你这家伙怎么也比我早知道?”
木兔被晃得说话声音都在抖:“啊,翔阳刚来东大阪的时候,邀请我去他家玩了,那个时候就知道了。”
*
木兔还记得自己顶着惊奇的目光,走进了日向翔阳的小房子:“嘿嘿嘿,日向嘿!你的新家真不错呢!”
只消扫一眼,就能看遍屋子里的全部东西,木兔看见客厅茶几上摆着厚厚的一摞书,忍不住说:“很努力嘛,日向!看了这么多书!”
日向走过去把书拿起来,翻给他看里面夹着的书签:“是转机的时候在机场买的,还没看完呢。”
木兔伸长脖子扫了一眼,书上是一堆看起来并不是英文,字母上方还不时有一些奇怪符号的神秘文字。
他瞪圆了眼睛,嘴角上扬,与有荣焉地夸日向:“是葡萄牙语吗?真厉害啊爱徒!是讲什么的?”
日向埋头去看书里的文字:“是葡萄牙语哦。”
说完,日向翔阳把书举起来,用手指着里面的一段话给他看:“你看,这里说的是,想被鸟信任的要诀是要清楚地表明你的移动方向和活动目的,但一定要保持均匀慢速,把主动权和先手权交给鸟,即鸟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随时有机会安全飞走或者表示拒绝。”
翻译完,日向把书合上:“真是醍醐灌顶呢。”
木兔变成了呆滞的豆豆眼,头一点一点困惑地歪下去:“嗯?怎么?你要养鸟吗?”
“不是哦,”日向得意地扬起下巴,“是恋爱啦,女朋友是说着理想是做一只不引人注意,什么都能吃,在哪都能活的小鸟,其实自己是相当耀眼漂亮又敏感警惕的小鸟呢。”
嘎?恋爱?!木兔的眼神更加空洞了。
偏偏日向还在虚心地请教:“我之前也会思考,谈恋爱是不是要像打排球一样,需要热情的快攻,或者一些假传真扣一类的技巧和假动作,但是现在才渐渐的明白,最重要的是耐心和坦诚啊,师父你觉得呢?”
“啊?我?”木兔呆滞地指着自己。
我不知道啊!
*
木兔的回答确实合理,宫侑又把火力集中到了刚刚冷脸嘲讽他的佐久早身上:“那你呢?你怎么知道?”
佐久早依然一脸平静:“在出去比赛的大巴或者飞机上,日向经常会一脸傻笑地翻他和女朋友的聊天记录。”
“你也太八卦了吧!为什么我就只看到过翔阳在大巴上看比赛。”
佐久早怜悯地垂下视线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别用手指着我,是由于我的身高太高以及阅读速度过快,等我意识到我不小心看到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只比人矮了5cm不到的宫侑不甘地放下手指,脸转向脾气很好的自由人犬鸣:“那犬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犬鸣眨了眨眼:“不是很明显吗?如果我们聚餐到很晚的话,到了某个时间,日向就会先出门给女朋友打个电话。”
“难道不是出门去上厕所吗?!”宫侑绝望地切换成英语,喊住了刚进门换衣服的外国队员,“嘿,托马斯!你知道日向有女朋友这件事情吗?”
“哦!知道哦!”托马斯精神地跟他打了个招呼,“上次日向的女朋友要去我的老家那边出差,日向专门来问我那边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呢。”
连有语言障碍的外国球员都比他早知道!
“怎,怎会如此……”宫侑失意地喃喃自语。
“确实很明显啊,”沉稳的队长明暗修吾过来拍了拍他的肩,“日向已经在采访中感谢过好多次他的女朋友葵了,而且他官方账号的id后面都有一个向日葵的emoji,在粉丝问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解释是代表女朋友哦。”
“谁会去看那些全是空洞套话的采访和全是宣传内容的官方账号啊……”
“不过……”队长好心地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我猜队里,大概还有教练不知道这件事吧,你不是最后一个。”
“不是的,”犬鸣微笑着给予最后一击,“有一次教练没带翻译来看接球的专训,随便讲了些东西,其中有个术语大家没搞懂,是日向翻译的,教练问他怎么这么清楚,他说以前和女朋友一起学习排球名词的葡语翻译,因为直接从日本翻译到葡语经常不太准确,所以需要先找到英语的翻译,再通过英语资料去看葡语里怎么说,就都学会了。”
犬鸣好心地止住了嘴,因为宫侑看起来已经要被“自己竟然是队伍里最后一个发现日向有女朋友”这件事情打击得石化了。
但宫侑很快地重振旗鼓:“这么夸张地炫耀女朋友,也太逊了!下次粉丝感谢会我要表演吐槽日向恋爱脑的段子,反响肯定比上次好!”
“喂喂得先征求别人的同意吧!”
“啊啊啊啊可恶!不能被你抢走了风头!我要想一个更厉害的!!”
“……你们不会真的要表演这个吧。”
“嘭”地一声,更衣室的门又被打开了。
一个毛茸茸的橘子头精神百倍地窜了进来,脸上还带着元气的笑容:“哦!大家都到了啊!”
一阵背后议论当事人被撞破的尴尬沉默。
宫侑憋不住发出爆鸣:“额啊啊啊可恶啊为什么是日向这个家伙有女朋友还这么幸福的样子啊啊啊啊!”
第38章 会养鸟了
说着要出差, 葵最后还是一直忙到了年底,才确定了第二年开年就去日本参展的工作行程。
里约人在新年会有去海边放烟花开party的习俗,葵向来是避之不及。
但是在新年的前一天路过海边的时候,她看见有人在售卖鲜花——巴西人相信捧着鲜花向大海许愿, 然后将鲜花扔进大海, 海神就能听见他们的愿望,并且帮助他们实现。
鬼使神差地, 葵在2018年的最后一天, 第一次捧着鲜花站在了一个人少的海边。
她自己可是连神社都懒得去的人啊……
但她对着大海许愿,希望日向比赛顺利,希望日向没有伤病, 希望日向……希望……他们……能早日重新在一起。
体会过分离的感觉,她才发现自己原来很希望日向翔阳在自己的身边, 看他活力满满,积极地生活,以恰到好处的温暖照亮她。
这也太不像她了, 连第二天和日向打电话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 心思都还有点恍惚。
她说:“我……好像理解了,之前翔阳说自己不会专门在重要比赛前吃猪排饭, 却一定要做给我吃的心理。”
“什么心理?”日向也很感兴趣地看着她。
“嗯……怎么说呢,我不去神社,也不会许关于自己的愿望,因为我知道自己要如何掌控自己的生活, 要去做些什么,就像翔阳知道要如何准备自己的比赛一样, 这是自己一个人活着的模式。”
“但是,爱上了另一个人之后, 好像就变得不一样了,翔阳之前说希望我一切都顺利,然后无论为此需要做什么,都会努力去做,当时我还被这过于灼热的爱意吓了一跳,但是现在不知不觉自己也做出了类似的事情。”
“我想,爱上一个人,就是会把他也情不自禁地划入‘自己’的定义和范围,却因为毕竟不是自己,而时常会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所以更想能为他做点什么吧,即使是以前会觉得荒谬的迷信。”
对她来说,也是很新奇的体验呢。
“葵爱一个人……就会……当做是自己吗?”日向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得意地看她,“好喜欢!”
“怎么就喜欢上了!”
“有的人可能会觉得对方是‘自己的东西’,或者说是‘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家人’这种感觉吧,但是葵竟然是把我当成是自己在爱的,好感动……我想是因为葵总是能敏锐地贴得离我的心很近并且去理解它,所以才会拥有这种感受。”
“那你呢?”小鸟游葵沉静的黑瞳注视着翔阳,好奇地问道。
“唔,”日向苦恼地想了一下,“感觉……葵像是……目标?中心?”
这听起来像是在描述自己盯上的猎物吧!可太糟糕了,葵不满地看他。
日向诚恳地解释:“就像排球一样,一旦喜欢上了,就好像眼睛里面别的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了,别的声音也都听不见了,别的心思也都没有了,没有办法去思考别的东西,全部人生都只想围着这个中心打转。对不起,又要吓到你了吧,葵……”
“没有啊……”葵慢慢地抿起嘴笑,“我也很喜欢。”
“明明之前还说会被吓一跳的!”
“因为那个时候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和任何人产生联系嘛,面对这种无法偿还的饱满爱意就会害怕亏欠,但是最近逐渐有一种无论如何也不会和翔阳分开的坚定感觉,而且不是说过了,已经完全把翔阳划入了‘自己’的范畴。”
小鸟游葵的人生一路做着减法逃到了自己最舒服的点,但日向翔阳愿意把自己变成一个圆滚滚的“零”,他没有棱角、不会刺伤她,而且加上之后,不会对她的舒适感造成任何影响,于是她终于愿意打开蚌壳,允许日向也栖息在她柔软的贝肉旁。
她不喜欢自己的情绪被别人影响,却通过事实发现自己和翔阳并不是两颗要分出谁围着谁孤独绕转的星球,而是他们可以做到成为一个引力平衡、相互吸引、无法拆分的整体。
日向睁大了眼睛专注地看着葵,看得葵都要起鸡皮疙瘩了,他才把眼神挪开:“不准在打视频的时候说这种话。”
“为什么不准?”
日向低下头去,拧起了眉头,眼神很沉:“因为会很想紧紧地把你抱在怀里,用力地亲遍,怎么亲都亲不够,因为太喜欢了,偏偏现在却做不到。”
*
葵回到阔别已久的日本,先是在处理工作和回了趟家见父母这件事上就花去了一周。
这一周让日向翔阳度日如年,和日本与巴西长得让人不抱幻想的距离相比,现在这种明明就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见的感觉让他非常煎熬,恨不得训练完之后直接由着一时的冲动跑去葵的家里见她。
等到葵真的可以来东大阪了,偏偏到的那天日向有加训,只能先把公寓的钥匙留给门卫,让葵先进家里等他,一副安排得很是从容的样子。
但日向翔阳结束训练后却是一刻也不耽误地跑回家,看见葵坐在餐桌上,从电脑后面探出头来看他,马上就很没出息地鼻子一酸,眼睛红红地扑过去抱住了她。
两个人亲了个天昏地暗,哪怕葵早有预料,给自己涂了厚厚的唇膏,依然被小狗亲咬得嘴唇红肿。
亲完了,依然不肯放手,紧紧地抱着她,怕这不过是自己的一个梦。
日向埋进葵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足地叹息:“是葵的味道。”
他上上下下地把葵检查了好多遍,橘子头在葵的视网膜上晃得只留下模糊的残影,才不满地评价道:“瘦了,视频里看着明明更胖一点的。”
“那是镜头的畸变,而且我是体脂率降低了。”葵发力给他看自己的肌肉线条,说起来这还是日向自己监督的成果。
展示完,她也顺手捧着日向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
急着跑回来有点乱的橙发四处翘着,成熟的眉眼都英气,因为被捧着下巴所以眯着眼睛看她,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下巴变宽了一点,下颌面也更加厚实,展现出陌生又熟悉的轮廓,不是那种冰冷坚硬立体得过分的希腊石膏像,而是温暖的、柔和的、亲切的,她最喜欢的日向翔阳。
“白了。”她公允地评价道。
“在里约囤的防晒霜要用不完过期了,回来后也会每天都擦。”日向老老实实地解释。
加上大阪的阳光没有里约猛烈,训练也大多是在室内,当然白了不少。
怎么还是傻乎乎的啊,葵用手指戳他的脸,被翔阳故意绷紧咬肌抵抗。
他抓下葵的手指,张嘴去咬她近在眼前的耳廓,咬着咬着变了味,变成黏糊糊的舔舐,一路向下到侧颈,橙色发丝蹭得葵心痒,他肌肉结实饱满的大腿已经不请自来地抵住了葵,两个人都有点动情,葵伸手推他:“我的包里有……”
“不用,”日向的脸红透了,“我也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还是成长了的。
*
葵发现日向有些变化。
比如他不再单纯让葵持续地积累快丨感以达到那个高点,而是会偶尔慢下来,好整以暇地给予她最低限度的刺激,让葵自己忍耐不住地主动迎合或者开口请求。
快丨感来得迅疾又绵密,层层叠加到从未攀升过的高峰,葵失神地张嘴,承受不住地勉力用脚去踢他,日向忍得手臂鼓起青色的筋络,俯身下去衔住她的口舌,哑着气声求她再坚持一会儿。
感谢今天的加训消耗过小狗的精力,葵还能得到一些喘息的空隙,初步餍足的日向翔阳把玩着葵的手指,撑在葵的身侧看她。
葵眯起眼睛回望,想着日向究竟是认真学了点东西,还是某种肉食系的本能。
其实是漫长的分离、等待与反思,足以让这只曾经莽撞和经验生疏的年轻捕食者慢慢学习和掌握到“耐心”。
——想被鸟信任的要诀是要清楚地表明你的移动方向和活动目的。
“葵……其实我最近在想,转会巴西俱乐部的事。”
——但一定要保持均匀慢速。
“嗯……只是脑子里刚有了这个想法,还没有做好决定,想到的时候就去初步搜索了一下,感觉比较合适的俱乐部是Asas圣保罗,Saba米纳斯吉拉斯和Winas贝洛奥里藏特这三个,先跟葵说一下这个想法,然后我们可以慢慢商量。”
——把主动权和先手权交给鸟。
“葵怎么觉得呢?”
——即鸟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随时有机会安全飞走或者表示拒绝。
“很好啊……”葵边想边开口,“其实之前慢慢地也想逃离里约了,旅游城市果然还是不宜居,人又多又吵,三天两头就有节日活动,物价越来越离谱,治安也乱得很……”
抱怨了一通之后,她想了想:“圣保罗感觉不错。”
安静又现代化,日本人多,餐厅好吃,还有小姨在……
被现在的公司破格提拔了之后,葵发现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什么晋升或者提升空间,也看到了公司流程僵化等级鲜明这一系列问题,刚好劳拉最近也开始向她打听毕业后的职业规划了,看来是想抛出橄榄枝……
劳拉的理想和规划,在葵看来有点乌托邦——这位野心勃勃的女企业家想从她熟悉的跨国贸易做起,逐渐扩展到其他业务和行业。公司没有部门,只有小组,简化规章,员工来去自由,自己决定要做的业务,某些人还可以自己决定工资,一切都公开透明,人人平等,甚至是下属负责面试自己的上级……
想不到两年过去了,竟然收益不错,葵也开始思索,这种自由轻松平等的氛围是不是更适合自己。
“嗯,我也觉得。”日向点头赞同。
虽然他们一个爱做加法,一个爱做减法,但是好在世界并不只是一条简单的直线,他们总有路径可以交汇的地方。
“是‘升级’吗?”葵突然抬头问道。
日向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葵的意思。
“是‘升级’哦,巴西男排前年奥运会还拿了冠军,平均水平比日本要高上不少,Asas圣保罗虽然不是这两年的巴西国内联赛冠军,但也一直稳居前四,实力很强呢,虽然想转会过去确实有点难度,但是他们刚好需要一个……”
日向耐心地、慢慢地跟她解释,内心一点一点地满足起来。
要同时追逐排球和葵两个目标当然没那么容易,可葵是一个不会委屈自己,但也很会共情,不愿意让别人受委屈的人。
他最爱的,世界上最好的葵,什么都能看出来,也什么都能理解,在把他当做‘自己’来爱,也因为他是他自己而爱他。
第39章 人在巴西
里约热内卢的阳光向来很好, 这里一年四季的日照充分,连沙子都热得发烫,明媚的阳光也让天空格外蔚蓝、渺远、廖阔又平和。
现在不是什么最热门的旅游季,幸运的是今天天气也好, 大海平静, 潮湿的海风轻柔地吹,带来微咸的海水味, 感觉就像是生命的味道。
海风格外喜欢葵的头发, 她偏了偏头,以逸待劳地找了个合适的角度,让风帮她把碎发都拂到脑后, 自己就这么全身心放松地躺在椅子上,沉浸在海边的闲适氛围之中。
有人极具情调地在旁边用音响放着巴西经典的Bossa Nova音乐, 柔和又慵懒的曲调,配合上轻快活泼的打击乐律动,还有远方安静冲刷沙滩的海浪声, 遥远的海鸥鸣叫, 让葵的心情也跟着惬意了起来。
在繁忙的出差工作之后,和同事不约而同地想来海边坐一坐, 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本来就是先喝了点东西再来海边晒太阳的,同事玛莎待了一会儿嫌热,又去另一侧支着草编遮阳棚的滨海吧台喝酒了。
葵一个人躺了一会儿,突然也想再喝点冰的东西, 站起来准备去吧台找她。
就这么看见了远处有一群人在打沙滩排球。
都不用仔细看,其中有一个橙色头发的身影, 开心地张着双臂欢呼,感觉是那么地熟悉。
葵的脚步一顿, 心虚地坐了回去,把墨镜又戴正了一点,遮住自己的脸。
谁来告诉她,里约这么大,怎么会刚好在这里碰到翔阳啊?!
她掏出手机给同事发消息,让她给自己带杯喝的过来。
玛莎端来一杯冰块剔透、冒着清爽气泡的夏日果酒。她笑葵懒,就这么几步路的事情都要她送过来,伸手找她要小费。
葵蒙冤地点头认下了,玛莎挥舞着钞票,轻快地踩着Bossa Nova音乐的节奏,蹦跳着回去奖励自己再喝一杯。
葵小小地啜饮了几口,冰凉的液体一入口就抚平了她刚刚的慌乱,她把杯子贴着额头降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知道翔阳在里约,翔阳也知道她也在里约,但是在海滩上撞见了,还是有点尴尬。
昨天翔阳跟她说自己要去里约出一趟差,是和两个从日本过来的朋友见面,问第二天刚好也在里约的葵要不要一起。
但是刚好就在这天下班前,玛莎因为第二天里约之旅兴奋不已,她大大咧咧地探出头来,伸出拇指和小指放在嘴边对葵比了个“喝酒”的手势,狡黠地笑:“明天的汇报做完了之后,去放松一下吧?”
玛莎是她在新公司关系最好的同事,这种亲近最先是来自于她对玛莎工作能力的认可。按理来说玛莎算是她的下属,但是在公司这种平等的氛围里两人倒也没什么分别,她们手头合作的两个小组大项目刚刚通过了半年考核,获批继续做了下去,工资也水涨船高,还能一直不断一拍即合地想出发展新业务的点子,配合无间。
后来,两个人也经常一起出门放松和娱乐,和玛莎在一起有种让葵很舒适的距离感,想聊天可以聊天,也可以坐在一起各干各的事情,哪怕只是沉默和发呆也行,没什么社交压力。
所以,当玛莎提出邀请的时候,葵想起连日来为了准备汇报积攒的压力,自然是直接答应了。
而当翔阳再问起她的时候,葵猜测他和从日本来的朋友应该是去拍摄室内排球相关的东西,不是很感兴趣,再加上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非常坦荡地回绝了他:“没时间。”
想不到,竟然是在海边遇到了他们。
解释起来有点麻烦,还是装作没看见好了。
酒精的热气爬上了脸,小鸟游葵带着松弛的晕眩感眺望着海天相接的远方,懒散地把一切都抛到了脑后。
有人踩着重重的步子,气势汹汹地走到了她的身边,葵好奇地侧头望过去,先有一只厚实带茧的手伸过来抬起了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摘下了她的墨镜,葵一抬眼看见了熟悉的琥珀色猫眼,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翔阳盯了她一会儿,一个有些霸道的吻就落了下来,可恶地一寸寸扫过她冰凉的唇舌,运动后的火热呼吸像是带来了夏日的暑气,凡是被他接触过的地方都迅速升温,葵感觉脑子更晕了。
日向舔了舔唇上酒精的余味,虽然刚刚很享受,但他还是马上叉着腰、垮着脸、撇着嘴、褐色的眉头带着怒气下压,威胁地俯身贴近小鸟游葵——
“一直在盯着谁看呢,葵?”
葵讪讪地低下头,为了掩饰尴尬又喝了两口,慢半拍的大脑这才意识到翔阳质问的并不是她为什么在这里。
她乐呵呵地抬头,语速比平时慢上不少:“只——是——在——发——呆——啦——”
脚却悄悄踩上日向肌肉隆起的大腿,调皮地去勾他宽松的沙滩裤。
日向里面还穿了一层黑色的紧身速干短裤,葵认真地用脚趾描摹紧身裤勾勒出的线条,顺着一直往上——
却被日向翔阳一把抓住了脚腕制止,他用身体遮挡住了葵不安分的举动,不自然地单腿蹲下,瞬间忘了自己刚刚在质问什么,只是面红耳赤地小声喊她:“真是的!葵!”
葵小口小口地喝着酒不说话,安静地看着日向眨眼。
日向翔阳虽然向来是自律地几乎滴酒不沾,但也从刚刚的吻里尝出了酒的浓度并不高,眼睛一眯就明白了葵懒得说话,转移他注意和装傻糊弄的小心思。
他单手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橙发,滚烫的掌心顺着葵的小腿缓慢向上,虚睁着眼睛,有如实质的目光像是把小鸟游葵抚摸抚了个遍,拉长语调模仿着风流的巴西人:“今天的工作结束了?那我们去干点……别、那个、别别别的事情快活一下?”
但是他害羞地不想被旁边的人听懂自己在说什么羞耻的东西,选择了使用日语,其次是棒读到后面,一对上葵倏地睁大的眼睛,自己也卡壳忘词了,调情威力大打折扣。
少见的模仿大失败。
葵再也装不下去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脚抽出来踩在他厚实的胸肌上,脚尖一点一点的,用着清醒无比的声音装傻:“我现在就是在工作啊,你在干嘛?”
日向嘴唇波浪状地蠕动了两下,突然扬起脸笑,一本正经地:“哦!我看你快晕倒了,好心过来给你做人工呼吸。”
嘴角咧得很开,伸出双手来捉葵:“看来还不够,再多做几次。”
日向要是压上来,沙滩椅估计得散架,葵笑着躲他,知道日向也不会因为她为了和玛莎来海边晒太阳拒绝他而生气,问他:“怎么看到我在这里的。”
日向往旁边指了指:“刚刚看见玛莎了,知道你们是一起来里约的,就多看了两眼。”
再随口说的话,只要是跟葵有关,都会被他牢牢记住。
葵顺着他的手指往那边看,倒是没看见玛莎,只看见原来在和日向一起打沙排的那群人。
刚才只晃了一眼,这下看清楚了——一个人力竭虚弱地趴在沙滩上,看起来奄奄一息,一个非常高大、头发往上翘的黑发男子叉着腰在旁边笑,竟然还有熟悉的妮丝与埃托尔在旁边站着,热情地比手画脚,看起来像是想突破语言的藩篱用肢体劝他们一起去喝一杯。
“原来妮丝他们也来了啊——那两个人就是你的朋友吗?”葵好奇地问。
“嗯,今天是拍和研磨的联动直播企划,站着的那个黑尾前辈是日本排协的负责人,葵想去打个招呼吗?”
“嗯,走吧,我也好久没见过妮丝和埃托尔了!真是的,也不告诉我他们也要来!”
“是发现要打沙排凑不齐人,临时喊来救场的,刚好埃托尔和妮丝都有空。我本来以为是我一对二打研磨和黑尾前辈两个人——没想到黑尾前辈只是来负责举着手机摄影直播。”日向窘迫地摸了摸后颈。
葵放下酒杯,摇摇晃晃地要站起来,日向笑着去牵她的手。
赤脚刚踩进沙滩就陷了进去,葵敏感的脚心被烫得一缩,她慌不择路地蹦跳了几下,最后踮着脚踩在了日向的脚背上,难以保持平衡地环住了他结实劲窄的腰。
日向翔阳很不给面子地哈哈哈大笑,带着开怀的笑容反手环住她的腰,线条明朗的肌肉因发力而绷紧,帮她稳住身体,再让她踩着自己,把她扶着坐回沙滩椅上。
他单膝跪着,把葵的脚放在自己腿上,拖鞋抖掉沙粒,再埋头给她穿上,边耐心地做着这一系列的事情边说:“说起来,黑尾前辈刚刚邀请我八月回国去参加一个比赛,葵要一起回国玩吗?”
声音里已经是掩饰不住的期待和雀跃,抬起头来看葵时,亮晶晶的橘眸像是揉散了的一池阳光,要和里约的太阳争辉。
还是那副一有比赛可以打就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
葵现在的工作时间和地点都更加宽松自由,日向有什么需要离开圣保罗出差的活动都会问她要不要一起,他们就这样一起去了不少地方,冰箱贴得满满当当,还加入了不少两个人的合影。
只是因为事业繁忙,列在日向那份年代久远又一直在持续更新的旅游计划本里的项目依然进展缓慢,不过好在他们来日方长。
葵前不久刚通过了半年考核,最近正是难得悠闲的时期,她毫不犹豫:“好诶,刚好也有大半年没回过国了!”
于是两个人肩膀并着肩膀,手牵着手地走过去,在沙滩上留下一串深深浅浅、并排前进的鞋印。
身后的音响里,女声还在空灵又慵懒地唱着,原本厚重又热烈的爱的宣言,被轻快的音乐和随性的人声诠释成了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跟着起舞的轻松和愉悦:
“你是我所有的渴望
我所敬仰与热爱的一切
换句话说,亲爱的,请握住我的手
换句话说,我爱你”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