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咬了咬下唇, 一时不知道该回复什么。
对,她不知道。
难道……她应该知道吗?
看到日向翔阳明显不知所措的表情,小鸟游葵突然产生了自我怀疑。
葵第一次和他还有那个什么及川学长一起吃饭的时候,在餐桌上, 那个轻浮的褐发男子突然停下了刀叉, 他轻颔下巴,神情认真地问日向:“从头开始练起, 不会很苦吗?”
她还记得日向那时的回答。
他的眼中只有对未来的期待和自信, 他说他喜欢升级,他说这种从无到有的喜悦永远都不会腻。
葵就以为他要从零开始挑战沙排职业之路。
可是谁能知道他刷的是沙滩排球的经验,升的却是室内排球的级啊?!
不过……日向也没有理由故意瞒着她这件事情, 整件事情的误解,大概还是源于她对排球运动的不熟悉。
想也是, 哪怕是平时在海滩边随便玩玩的业余选手,都肌肉虬劲,高大威猛, 前段时间里约奥运会, 沙排的相关宣传也很声势浩大,看起来似乎是巴西的优势项目。
日向翔阳如果想在巴西成为沙排职业选手, 应该是比在日本打室内排球更艰难的事情吧?
只是她太想当然了,在夜晚的沙滩看见所有人都带着热切的笑意簇拥着日向,听见大家此起彼伏地阵阵欢呼“忍者翔阳”,就觉得他的未来理应如此。
最终, 葵也就是轻轻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大巴内的灯突然全灭了。
一片漆黑中,车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葵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只对黑暗中翔阳的模糊轮廓做了个“我要睡了”的手势,就把头侧向另外一边。
躲开了日向翔阳想要询问些什么的视线。
在摇摇晃晃的大巴上,葵迷迷糊糊地,一会儿在想,这是否意味着他们关系的结束呢?一会儿又想,是不是还有可以退让的余地。
可是,心里难受地钝痛了一下,久远的恐惧又升了上来。
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回国的啊……
*
让葵感到庆幸的是,似乎不仅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情,翔阳也格外沉默,早上回家之后不久又出门了,给了她一点喘息的空间。
只是葵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一言不发地对着电脑坐了一个下午。
要处理的文件和邮件都一字未动,好在明天才开学,再加上假期这段时间所有人都格外怠懒,公司也没什么事情找她。
“葵!”
恍惚间她意识到,自己刚刚回过神来,好像是因为日向正在门外喊她。
葵打开房门,发现热气腾腾的日向在门外站着,眼睛被汗水洗得闪闪发亮。
看见葵开门了,他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
葵低头看见他小腿上沾着沙粒,大概是刚打完沙排回来,还没冲洗干净,所以没进房间。
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喊她出来做什么。
葵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困惑。
日向热情地招呼她:“葵,我们一起去打排球吧!”
“怎么……突然要打排球?”
“之前不是说好了葵教我葡语,我教葵排球的嘛,可不能光学习理论,总得去摸一摸球吧。”
听到这话,葵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身体侧着往门后藏了藏,全身上下都写着抗拒。
她为难地开口:“可是……都这个时候了。”
日向的积极性却丝毫没有受到打击,他大大地张开双臂:“就这个时间才好呢,沙滩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我们有大——大——的一片空地可以练习。”
葵抿了抿嘴没有说话,日向放下手臂,眼神慢慢变得专注,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锋芒。
他自然,又有些羞赧地说:“其实,是我想让葵陪我打球。”
啊。
葵面对着日向期待的眼神,如往常一样说不出拒绝的话。
小狗……他今天的心情也和她一样不好吗?
肯定的吧……
可是从他的眼神里只看得出期待啊……
但葵只是无奈地往后退了一步,伸手准备把门关上。
日向的脸色一下子就灰败了,头也不是滋味地低了下去。
葵说:“走吧,我先换下衣服。”
说完,在门关上的最后一瞬间,葵看见日向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我就知道葵不会拒绝我”的喜悦光芒。
她真是被小狗拿捏得稳稳的啊。
*
果然如日向所说,到这个时候,打球的人都已经散去,沙滩上只零零星星坐着几个聊天的人。
日向把她领到球网前,递上球,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她。
“看,就像这样,抛起来,一拍,咚地一下!”
葵眼看着日向轻轻巧巧地就把球拍了过去,心想把球拍过球网大概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被她自己大力拍出去的球却正正好好地被球网拦住。
她有些尴尬地侧头看向翔阳,却只收到了一个“你可以的!”的目光。
于是在日向信任的目光中,她又奋力尝试了一次。
可能是之前的尝试把力气用光了,这次球飞得还要低一点。
这次,日向苦恼地“唔”了好长一会儿,才突然眼前一亮地提议道:“又要抛球又要击球,是有点难以控制力道和方向呢,不如我来给葵传球,葵只负责伸手拍球就可以了!”
“听起来难度反而更大了。”
“嘿嘿,”日向得意地晃了几下,“对于之前的我来说是有点难度啦,但是我最近通过沙排练习变得全能了不少,传球也很有心得了哦!”
“呃……”
葵在思考是不是要建议日向换个更加基础的动作教起。
“其实……是我想让葵感受一下我的传球……”日向双手抱着球,小声地开口。
“……好吧。”
“葵什么都不要想!只要往前大力地挥手就可以了!”他反复地示范了几下姿势。
小鸟游葵顺从地站在网前,大脑空空,什么也不想地跳起,向前用力地挥下手臂。
啊——
她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和之前要用眼睛和身体去慌乱和生疏地找球的那种不确定感不一样,她首先感受到的是球击中掌心,或者说是她掌心击中球的扎实触感。
结实、沉重、稳稳地一下,让心脏也跟着敲出一个重音。
视野范围内,是球轻轻巧巧地飞过了球网。
在过线的那一瞬间,她的心里突然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成就感,热热的,涨涨的,还有些心跳加速。
球已经落地,葵还呆呆地站着,她甚至感觉掌心还在一跳一跳的,似乎还在为这成功的配合而雀跃激动,又或者是手心还在回味着刚刚那特殊的击球触感。
“怎么样怎么样!是什么感觉?”日向在旁边激动得上蹿下跳。
“好像……就是……‘啪’地一下……”
葵自己也很难用语言描述那一瞬间的感受,皱眉举起自己的手掌看着。
“喔哦哦哦哦哦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她这么说,日向似乎也理解了,兴奋地握拳欢呼起来。
“再来一个!葵!”
还不等葵反应过来,日向翔阳又从地上捡了个球传了过来,只是她身体的动作却比想象得要快上不少,迅速按照之前的肌肉记忆行动了起来。
虽然这次看起来有点危险,但还球是擦着球网飞了过去。
“不错嘛!这个突然袭击也反应过来了!”
翔阳看起来比葵还要激动,欢呼间又传了一个球过来:“要不要试着把球传回给我呢?”
葵原本还按照之前动作的惯性想拍球,听见这话,不得不别扭地改变了姿势。
球回传的位置自然也是歪了不少,但是日向一个漂亮的鱼跃救了起来,让排球垂直着高高地飞在了空中。
日向仰着头,目光锁定着球的方向,身体早已灵活地一撑地站了起来,摆好了接球的姿势:“我来!”
葵从来不知道和别人配合打球是这种感受。
她的目光在球和日向之间来回跳跃,有点不确定这个还飘在空中、不清楚落点的球是不是还会被成功地传过来,但她已经伸出了手,信赖地等着日向。
球果然以一个非常舒缓、饱满的弧线飞了过来,葵几乎没有怎么思考角度和力度的问题,球一触到葵的手臂就以干脆的力道弹了回去。
那一瞬间,有种踏实的,心脏沉沉落回胸腔的感觉。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来我一回地传起了球。
“好球!”
“葵!”
“进步好快!”
“很有运动天赋嘛!”
日向不间断的欢呼好像有某种魔力,让葵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涨了起来,浑身充满了力量。
没过一会儿,葵就气喘吁吁,大大地比了个“停止”的手势,止住了看起来还意犹未尽的翔阳。
葵平复了好一会儿呼吸,才无奈地看着他,说:“你不会是想借此告诉我,排球和人生都不是一个人独自完成的活动,所以希望我信任你,我们一起共同面对未来吧?”
“嘎?”日向变成了清澈的豆豆眼。
小鸟游葵静静地看着他。
其实她心里是接受这个“回答”的。
或许这正是她潜意识里在等待的那个答案——虽然未来很难,很不确定,两个人想要在这飘飘荡荡的年纪确定一直一起很不容易,她很害怕让自己依赖上另外一个人,但是……
如果日向跟她说“请信任我”,她会说“好的”。
“欸……是这样吗?”日向撑着下巴,严肃地皱眉思考着,“好像这么一起打球确实能让葵感觉我很可靠诶!”
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会摆出一副“我也才刚刚发现的样子”。
“原来不是为了这个啊……”葵小声地吐槽。
闻言,日向抬眼看过来,眼神真诚又复杂,在里约夜晚的海风中显得湿漉漉的:“……不是为了这个。”
第23章 变笨蛋了
葵问:“那究竟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叫我出来学习打排球……”
日向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排球, 又抬头看过来:“因为我想让葵高兴起来。”
“欸?”
葵有些哭笑不得,这个排球笨蛋,是真的以为谁摸到排球都会瞬间被点亮心情吗?
虽然好像确实如此……跳动几下,出了一些汗, 好像不管是身体还是大脑都轻松了一些。
“我想让葵开心起来……本来有很多话在车上就想问葵的, 但是一回到里约,就有人找我, 说队友临时上不了场, 问我能不能帮忙打一场沙排的比赛……不过……今天在海滩上感觉海风很好、沙子很温柔、击球那一瞬间的快乐、最高处的风景……想着,如果能让葵也开心起来就好了。”
葵拍了拍手上的沙子,低头检查起了掌心:“万一我无论如何也不想跟你一起出门打排球呢?”
日向避开视线:“那我会继续问葵要不要出门骑单车、散步、吹海风、吃晚饭……不管是什么, 我希望能一起做让葵开心起来的事情……但是,我知道葵一定会答应我的。”
葵停下动作:“为什么这么确定?”
日向只是反复挤压手中的排球, 过了好一会儿,才深深吸了一口气。
“因为葵就是这样的人。”
小鸟游葵甚至想伸出手指戳着他的脑袋,让他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太阳光。
偏偏日向就这么自己继续说了下去:“葵就是这样的人啊, 敏感又聪明, 却还特别善良,没有办法无视别人, 也没有办法拒绝别人的请求。”
“我——”
葵想辩解的话被日向翔阳截断:“葵总是这样,总是能看出别人的窘迫,察觉到别人的情绪,然后去帮助别人, 却总要摆出一副冷漠的样子,像是连别人的感谢都不想要。”
“那是因为——”
“还有, 葵就是因为连别人哪怕只是求助的目光都拒绝不了,所以才总是强迫自己挪开视线。”
“你把我想得太好了。”
“不是的, 是因为我在很认真地观察葵,不仅观察葵说了什么,摆出了什么表情——因为这些都有可能会误导人——我还会观察葵究竟做了什么,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样的,”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日向抬起头,眼神真挚,“葵还记得之前在家旁边街道排练狂欢节游行的小朋友们吗?他们最近总是跟我打招呼,尤其是那个坐轮椅的小女孩,因为之前看见过葵和我经常一起路过,都记得葵,说葵提供了超棒的创意呢。”
葵想起来这件事情了。
她经常会路过这群排练的小朋友,拼拼凑凑地观察出了要带着那个坐轮椅的小朋友一起表演其实是学校或者街区给他们下发的任务,结果得分出人来轮流在后面推轮椅,所有人看起来都挺不情愿,因为不能专注于演奏自己的乐器,也不能跑前跑后地出风头。
坐在轮椅上的小女孩,看起来确实也不擅长什么乐器,只负责敲一个小鼓。她有些局促地抓着扶手,似乎想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可是葵之前很多次都在她的眼里看出了被接纳的欣喜,和想被看见的渴望。
“哇,酷,这个是你们的狂欢节游行道具吗?”
“可惜了,还感觉挺酷的,要是更酷一点就好了,毕竟是狂欢节诶。”
她记得自己大概风轻云淡地说了这些话,也没有提供什么实际的建议,但是最后小朋友们确实好像从中获得了一些灵感,在家长们的帮助下把轮椅改造成了夺目的小游行花车。
小女孩如愿地被看见了,推车的人也开心了,听日向说起来,最后的效果应该还挺不错的。
这大概就是狂欢节的意义吧,可以扮演成任何角色,也可以挑战任何规则。
日向总结道:“了解了是怎么一回事之后,我想,果然是只有葵才能发现的事情吧,也只有葵才能看出每个人在想什么,想到一个让大家都满意和开心的答案。”
“……我只是随口问了一下轮椅是不是道具而已,你把我想得太好了。”葵矢口否认,其实她最近在路上遇到这几个眼熟的小朋友,都会故意避开视线,就是不想和他们太亲近。
日向依然很执拗:“葵总是这样,明明帮助了别人,却摆出一副冷漠的样子,怕别人和自己亲近起来,为什么会这样呢……葵?”
“因为我根本就不在意别人,帮忙也不过就是顺手的事情。”
葵回答得很果断,仿佛无数次在心里排练过这个答案,或者无数次这样告诫过自己。
日向翔阳神色黯然地转了几下手中的球,没有人说话,一时间只能听见“沙沙”的摩擦声。
抿了抿嘴,他终于开口:“葵明明不是这样的……就算葵是这样的,那我对于葵来说也是不一样的。”
“没有什么不一样。”
话刚说出口,葵就有点懊悔。
她不是真的这么想,只是摆好了防御的姿态,就开始下意识地否认一切,说着违心的话。
翔阳置若罔闻:“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我邀请葵出来打排球,葵可以说出拒绝的话,但是如果我说‘我想让葵陪我打球’,葵却拒绝不了……同样地,只要我说‘我想让葵感受一下我的传球’,葵就会顺从呢?”
“我——”葵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这甚至让她清楚又恐惧地意识到,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喜欢上了一个人,宿命般地,诅咒般地,又谶言般地,像向日葵总是围着太阳转动那样,她无可救药地以他为中心,被他的一言一行牵扯着身心。
她不由自主地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有点想逃走了。
“别走。”日向突然丢下手中的球,伸手拉住了她。
语气恳求,但是他的头耷拉得低低的,每一簇橙色的头发都失意地垂着。
小鸟游葵垂眸静静看着翔阳的发梢,感觉四肢和心脏都无比沉重。
日向也沉沉地开口:“我才知道,原来我和葵对于未来的计划好像有点分歧。”
“可是,这为什么会成为葵想要回避的、恐惧的话题呢?”
“我想了很久,可能还是我没有办法给葵足够的安全感吧……不管是托付未来的安全感,还是坦诚一切的安全感……”
“可是我之前就慢慢发现,葵其实心软又不太会拒绝人,尤其没有办法拒绝我的请求,今天又试了一下,发现果然还是这样。”
“那个瞬间,我的心里甚至有一个很可怕又黑暗的想法——要不然就直接拜托葵信任我吧,拜托葵一直和我在一起吧,拜托葵把未来托付给我吧,就这么真诚又恳切地拜托葵吧,摆出一副没有葵就会难过到死的样子吧,葵会没有办法拒绝的。”
真的没有办法拒绝吗?葵皱起眉,试图挣脱自己的手臂。
日向却拉得更紧了:“可是,我不想这样。”
“前段时间,葵突然说独立日假期要一起去圣保罗玩,我后来才慢慢地意识到,或者慢慢地才肯承认,葵是意识到了我的负面情绪吧。”
“说实话,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真的因为影山进了国家队而产生了负面情绪吗?我嫉妒他了吗?我对自己感到失望了吗?”
“大概是有的吧,其实我也不清楚,好像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去在意过自己负面的情绪,或者是它们产生之后消失得太快,连我自己都捕捉不到,或者是我无意识地在压抑着它们。”
“可是,即使是这样,葵也能察觉出来……因为有葵,我才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去正视、感受、识别自己的各种情绪,甚至正是因为这个,我才更加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有了更加具体的目标,也有了更多的干劲!”
“同样地,因为有葵,有葵在用自己的方式帮我排解,在我自己或许都不好意思注目的地方,有葵平静又包容的视线,我觉得好开心,又好感动,我……”
小狗的发梢一颤一颤的,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
要不然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葵心软了,想反手回握住他的手。
可是,日向却固执地抓住她的手腕,不肯让她行动。
这又是什么意思?小鸟游葵松懈了力道,只任他握着。
日向翔阳深深地平复了好几下呼吸,才郑重地开口说道:“我真的很喜欢这样的葵,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更不能就这样拜托葵信任我了。”
“葵真的认清了自己的心吗?是真的想清楚了这就是葵自己想要的,还是不忍心看到我难过……”
“因为是葵,因为我很喜欢葵,希望葵开心,所以这个区别很重要。”
“我不会向葵要求什么,在还能在一起的日子里,葵可以好好观察、识别自己的心意,当然,如果葵现在就想离开……也没有关系的……我希望葵可以舒服自在地生活……”
“所以……”日向深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来,试图努力忍着泪水,这让他的脸都皱巴巴地挤到了一块,“明明有很多的话想对葵说,还有很多的事情想做,我发现最后我能做的,我想做的,也只是想办法让葵开心起来罢了。”
他响亮地抽噎了一声,又马上自己用力地咬牙忍住了。
已经显露出成熟棱角的脸颊鼓起,充满力量地,坚定地,悲伤却又带着很多爱意地这么看着葵。
葵只是眨了眨眼睛,一行泪水就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葵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挡住眼睛:“你可真是……一个大笨蛋。”
第24章 给机会了
笨蛋小狗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稚气和成熟交错的五官让他专注的眼神显得真诚又复杂。
葵依然捂着自己的双眼:“在发现规律、验证规律之后,就去运用规律啊,还故作潇洒地说些什么‘葵想离开也没有关系’……”
听见葵这么说,翔阳紧紧抿着唇, 呼吸有点不稳, 只是鼻翼微微翕张着。
他也很想任性地说出“我不想葵离开我”,却在心疼自己之前, 更加心疼地不希望葵做出任何违背内心想法的选择。
原来排球之外的世界有着这样的无奈, 他想。
他可以充满自信地说服别人“排球是有趣的”,发出“我们一起打球吧”的邀请,但让别人加入到自己的未来里是更沉重的事情, 尤其是在发现他和葵对于未来明显有着不同的规划之后。
更何况未来是如此不确定的事情,他会为葵留在巴西吗?葵会为他回到日本吗?日向翔阳现在也想不清楚。
在等待葵答复的时候, 他也只能忐忑地握紧拳头。
“老实说……”葵慢慢地开口,字斟句酌地,“我很感动翔阳不但尊重我的心意, 还会在意我是不是真心做出的选择。”
“因为希望葵在我面前可以永远都放松和坦诚……”日向小声地补充。
葵放下手, 眼眶还红红的,却认真地看向翔阳:“我今天也想了很多, 但是怎么想都觉得,在还没到具体选项摆在面前的最终抉择时刻,现在心里再怎么模拟推算,权衡利弊, 也想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更不知道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
“我也是这样的……”
“那不如就先不想了吧。”葵轻轻快快地说。
“欸?!”日向震惊地睁大了眼。
葵想,大概真的是因为今天海风很好、沙子很温柔、击球那一瞬间的快乐、最高处的风景和运动的魔力, 让她突然拥有了很多勇气。
最重要的是,和日向在一起的时光,是她这么多年来少有地感到安心、充盈和轻快的日子。
如果再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话,她连这珍惜且难得的快乐都要失去了。
葵一下子想明白了很多,或者说,想明白了她并不需要去想那么多。
她尚且湿润的、如雨后垂露般的眼睛认真地看着翔阳:“就算翔阳明天就回国了,我们也可以相爱到你上飞机前的最后一秒。”
“诶诶诶也不能这么说!”日向被这最差劲的设想吓得慌了神,急得向前走了一小步,“也有可能我在巴西找到了俱乐部,或者葵也一起回国工作呀!就算我们‘暂时’分开了,只要一起想办法,总能在一起的!”
他把“暂时”两个字咬得很重,在他对于未来的所有设想中,一定都会有葵的存在。
“是呀,”葵带着与月亮争辉的温暖笑意,湿热的空气阵阵地吹起她的头发,轻轻地撩过日向的前臂,“要我说的话,翔阳已经为我们的关系往前跑了九百九十九步了,我也不能总是像只蜗牛一样躲起来吧。”
只要迈出一步就好,这没什么难的。
她发现这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说出口:“因为我也喜欢翔阳,我也想和翔阳一直在一起。”
出乎她的意料,听了这句话,日向翔阳并没有立刻流露出欣喜的神色。
他只是呆呆愣愣地看着她,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阵令葵尴尬的沉默。
“笨蛋。”葵忍不住小声吐槽。
“葵也是笨蛋。”日向这次反应得很快,小声又坚定地说。
小鸟游葵轻轻挑起一边的眉毛表示疑问。
日向低下头用力地摇了摇,突然忍不住埋头笑出了声。
葵满脸困惑地看着他。
日向似乎是被小学生式的互相喊对方“笨蛋”给逗笑了,又或许是在开心更多的一些事情,“哧哧哧”地笑了好一会儿,笑得肩膀都在发抖。
抬头时,还咧嘴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想到昨天在车上,葵听我说只准备在巴西待两年,一下子就变了脸色,把我吓坏了,以为这件事对葵来说非常严重。”
葵皱起眉头假装生气:“那也别把我想得太无私了,又不是向日葵一定要围绕着太阳转,我也不会随随便便轻轻松松就回日本的,也拜托你想想办法留在巴西吧,忍者翔阳。”
“好。”
日向攥紧了握着葵的手,郑重地承诺。
没过一秒,他马上换了个语气:“那葵可以亲我一下吗?”
即使相处了这么久,葵也很少主动,她凑过来笨拙地亲了日向翔阳一口,脸颊不由自主地发烫。
日向翔阳突然把葵紧紧抱在怀里,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右肩,撒娇似地:“不光今天要亲,葵不是说喜欢我吗,不是说要更加主动一点吗,以后每天都要这么亲。”
葵无语地推开他:“别太得寸进尺了。”
日向又把她搂近,低头继续亲她,亲吻的间隙轻轻喘息着小声呢喃,不知餍足地:“好喜欢你,葵。”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怎么喜欢都不够。”
“不要和我分开,不要不要不要……”
短暂分开的间隙,日向借着海滩上的灯光认认真真地看葵。
刚刚运动完,在湿热的里约,她的头发都变成一绺一绺的,湿淋淋地贴在脸边。
是之前没见过的样子,可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日向翔阳在夜晚变得暗沉接近褐色的眸中闪过一丝不安。
尽管小鸟游葵早就发现自己认错了物种,眼前的橘色小狗该是一匹狼才对,却依然被这异常专注执着的眼神惊了一下。
日向凑近继续亲吻她,不让她继续观察自己的神色:“就算我明天就回国了,我们也不要只相爱到分离前的最后一秒,还要一直一直爱下去。”
“唔——”
日向丝毫没有给葵张嘴回应的空隙。
他给过她拒绝的机会了。
排球也好,喜欢的人也好,他就是有着咬紧了某个目标就不会轻易放弃的可怕意志。
*
在巴西雨季结束的尾端,沙滩排球的积分赛开始了。
对于沙排选手们而言,要在十月份开始的积分赛中获得足够的积分,才能参加明年一月份开始的大赛。
如果日向翔阳想要被人看见和认可的话,大赛的经验和成绩必不可少吧?
到站了,小鸟游刷完排球相关内容日渐增多的首页推送,关上手机下车。
今天她回来得比较晚,家里已经飘着晚餐的香气。
“我回来了!”葵鼻子一动一动地嗅着空气里的香味。
是拉面!她快乐地想。
系着围裙的日向从灶台前转过身来,看见葵的表情,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葵皱起鼻子,不满地瞪他,日向还是眯眯地看着她笑,这几天他总是看着葵露出傻乎乎的笑容,就像现在这样——
葵无奈地叹了口气,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动作熟练了不少。
“葵好可爱。”日向嘿嘿笑了两声。
这几天,葵从睁眼开始就要无数次听见这句话。
小鸟游葵已经走到锅前去看“咕噜咕噜”冒着小泡的高汤,满足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熟练地从壁橱中拿出碗来。
日向翔阳津津有味地跟在她的后面打转,嘴里碎碎念着为自己解释:“葵总是因为很小的事情高兴起来,每次看到都觉得好可爱。”
葵把加完汤的面碗塞到日向怀里,止住了这个好像永远不知道疲惫的爱心发射机器,顺口问他:“今天过得怎么样?”
“哦!”日向眼前一亮,“今天竟然久违地出了一整天太阳,大概是雨季快要结束了吧?感觉心情都变好了!特地把冰箱里腌好的叉烧煮了拉面来庆祝呢!”
刚说完,他又委屈地瞥了一眼门口的雨伞:“但是今天就没有理由去车站接葵回家了……偏偏今天葵回家这么晚……总是忍不住去看时间……这么一想下雨也是有好处的……到车站等的话,就可以更早一点见到葵。”
这下换葵发现自己忍不住在傻笑了,她赶紧低头把餐桌旁的椅子拉开。
她想起日向翔阳刚到巴西的时候,非常不习惯这里按照“旱季”和“雨季”划分的气候,在连绵的雨季里总是恹恹的。
日向翔阳像是听到了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自顾自地接着说:“其实以前我不喜欢下雨天的,但是因为有葵,好像现在连下雨也会觉得快乐了。”
这句不经意击中内心的话让葵的手顿住了,她的心跳不住地加快,最后也只能软绵绵地开口:“快……快吃饭啦……”
日向解下围裙,睁大眼饶有兴味地盯着努力把自己脸藏起来的葵。
“我开动了!”葵用合十的双手遮住日向的目光。
他又想开口感叹了,真的好可爱!
不熟的时候看起来冷冰冰的,卸下面具之后其实非常容易情绪波动和害羞,因为心思细腻和敏感,总是在日向意想不到的地方露出可爱的表现。
他在努力把排球修炼成不只是一项充满热情的“爱好”和“兴趣”,更是日复一日的“习惯”和“必需”。
这很难,但也是他的修行。
但是葵,有着让平平无常的每一天都变得闪闪发光的魔力。
“好喜欢葵。”日向无意识地喃喃自语道。
这句话,葵每天同样要从睁眼开始听到无数次。
可是,为什么不管是第几次,每次听到,都会有一股奇妙的满足感蔓延上胸腔?
小鸟游葵眨眨眼睛,把话题岔开:“我有一个好消息。”
日向惊讶地望过来,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好巧,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葵!”
第25章 要搬家了
“你先说。”
葵歪着脑袋, 隐约带笑,看起来心情确实不错。
日向翔阳也不卖关子:“本来以为我第一次正式参加积分赛,没人会愿意跟我组队的,没想到这几天有很多人都来问我能不能一起打比赛呢!”
葵停下了咀嚼, 睁大眼睛。
刚刚在车上, 她还在担心翔阳没有办法攒够积分参加巡回大赛呢。
“有一个人,说是队友现在去美国交流了, 问我能不能一起搭档参加几场比赛, 我感觉他有两米那——么高,据说之前还是篮球运动员。* ”
日向单手撑着桌子,把另一只手手高高地举过头顶, 在空中比划着,示意葵那个男人身高是如此地伟岸不凡。
“那……如果参加了年末积分赛的话, 攒够足够的积分,翔阳会有机会参加明年的世界巡回大赛吗?”
“这个估计还是不行的吧,”日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参加巡回赛需要有固定的队友, 而且巡回赛作为沙排最重要的三大国际赛事之一,不但根据各个站点的比赛等级有奖金, 还会获得奥运会积分,竞争可以说是非常激烈的。”
“哦……”葵凝滞住了,对于沙排和日向所面临挑战的难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不过今年的沙排世巡有里约站哦!到时候肯定会有很精彩的比赛!我们可以一起去看!”
日向翔阳丝毫没有被现实打击到的样子,依然对排球充满热情。
“嗯, 到时候一起去看吧。”
“葵呢?葵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
小鸟游葵扫了一眼佩德罗紧闭的房门,开口问道:“翔阳, 你想搬家吗?”
“欸?”日向发出一声长长的惊呼,随即皱紧眉头思考了起来, 头歪向一旁,“搬家吗……好像也不错,莫非葵的好消息是找到了很合适的公寓吗?”
“嗯,”葵点了点头,“有同事要离职了,同时也要离开里约,问我想不想住她现在的房子。”
*
葵这天所经历的事情,比她对日向讲出来的还要更丰富一点。
今天是她去公司上班的日子,每个人选择居家办公的日子不同,今天葵到公司的时候,发现假期刚过的办公室里空空荡荡,只在路过透明玻璃围起来的会议室时,看见了里面坐着一脸严肃的劳拉。
她正和同样身为部门领导的另外几个人在开会。
但是在葵走到自己座位的时候,有着一头蓬松卷发的多洛蕾丝突然从旁边冒出了头,发出一句无忧无虑的欢呼。
“哟~葵!你终于来了!”
葵尴尬地向她问好,这几天她和日向如胶似漆,一连好几日都选择了居家办公。
多洛蕾丝却直接向会议室投去一个暧昧的眼神:“我猜劳拉今天有话想跟你说。”
会是什么话呢?葵也跟着瞥了一眼会议室,和里面的劳拉对上了视线。
气场十足的劳拉对她眨了一下左眼,表情看起来很是轻松的样子。
大概是有什么好消息吧?
劳拉结束会议之后果然把她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她经过假期的日晒,看起来满足又健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巨大的微笑。
“前几天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我要离职了。”
啊——
葵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这只是她的第一份正式工作,但劳拉无疑是她最想要的那一种上司——慷慨、和善、通情达理、情绪稳定,对她们全组的人都有一种老母鸡式的护短。
更何况她所有的知识,从邮件管理到工作流程,都是劳拉一点点教会的,她对劳拉还有一点依恋的雏鸟情结。
劳拉是她的同事……更是朋友和老师。
“怎么……突然要离职?”她忍不住问道。
“也不是突然啦,”劳拉挽起袖子,露出她锻炼得结实均匀的小臂,“一直都有自己创业的想法,趁着这个假期好好考虑了一下,觉得是时候了。”
“创业?”
“嗯,虽然也很想邀请葵跟我一起走,但是葵还在读大学吧?近期或许是不可能了,但是之后向葵发出邀请的时候,葵一定要好好考虑啊!”
“走?”葵一时不明白这和自己还在读大学之间有什么关系。
“啊,天呐,我竟然忘记告诉你了,”劳拉夸张地敲了下自己的头,“在里约创业难度太大啦,各种成本高得吓人,我要离开里约去圣保罗了。”
在一口气说出“要离职了”这种话之后,劳拉整个人看起来都松弛不少。
看来确实是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葵也发自内心地为她感到高兴起来:“那就祝你一切顺利!”
“谢谢!说起来,葵现在是和男朋友一起住的吧?多洛蕾丝要和我一起离开里约去圣保罗,要不要去看看她现在租的房子,是很新的公寓,位置和价格也很诱人哦。”
*
“是这样没错啦!”多洛蕾丝爽快地承认了,“不愧是劳拉,这些小事都能记得并且还有空操心,这个女人的精力是没有止境的吗?!”
她夸张地吐了个舌头,把声音压得很低。
葵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思,竟然多嘴问了这么一句:“你的男朋友吗?会和你一起去圣保罗吗?”
多洛蕾丝没心没肺地甩了甩手,十分爽朗:“他不愿意离开里约,那当然是分手啦。”
葵仔细看了看她的表情,发现真的没有一丝难过。
相爱过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真的可以这么轻盈吗?
说完话,多洛蕾丝缩回自己的电脑屏幕前,突然又把头探了过来。
“不如今天就去看看房子吧?下班之后?”
*
多洛蕾丝要搬走空出来的房子是一间套房式公寓,这类房子通常是供单身青年居住的,但是这间面积却格外宽松,住两个人都绰绰有余。
楼下就是车站,去各种地方都很方便,进进出出的都是年轻温和有礼的面孔,看上去都是学生或者刚刚开始工作的年轻人。
虽然厨房的面积缩小了,做饭有点拘束,但更重要的是,这样她和翔阳就可以拥有自己的空间。
出乎葵意料的是,这个公寓里比她想象得简单空旷了不少,属于另一个人的生活痕迹已然完全消失。
“你的男……前男友,这么快就搬走了吗?”小鸟游葵困惑地问。
她还记得多洛蕾丝之前抱怨过同居男友从来不愿意做饭呢。
“是呀,就刚刚聊完我要跟着劳拉离开里约去圣保罗工作之后,他说了句‘等我考虑一下’,第二天就给我发信息说分手吧,再回家的时候屋子就已经空了,只有钥匙放在桌子上,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抱歉……”
“没事,本来就不是什么认真的关系,之前的房租也都是我一个人付的,不过是一个吃软饭的混蛋,除了脸和身体也没啥优点了,没啥好惋惜的。”
多洛蕾丝说得很平静,看起来在这段关系里面他们都非常清醒地各取所需。
葵默默扯开话题:“房子很好,我很满意,等我回家和我男朋友商量一下就回复你吧。”
“哇哦!光是听到这句话都感觉很甜蜜呢!”多洛蕾丝露出揶揄的笑容,“和男朋友感情很好吧?”
葵毫不犹豫:“嗯。”
毕竟他不但是个每天要说好多遍“喜欢”和“爱”的人,还是个不会轻言放弃,会说不要只相爱到分离前的最后一秒,还要一直一直爱下去的人。
*
“听葵的描述,确实是很好的公寓呢。”
不会轻言放弃的小狗一听说要两个人单独搬出去住,脸上掩饰不住的雀跃表情就暴露了内心的所有心思。
“房租还是会比现在贵上一点的……”
葵有些不安地开口。
毕竟提出搬家是她的想法,她本来想说,她现在有稳定的工作,房租这部分她就多出一点吧。
“只贵了这么一点,就能提高这——么多的生活品质,要不是葵,真的遇不上这种好事呢!”日向翔阳睁大眼,真诚地感叹道。
“我想说,房租的话——”
日向像是猜到她想说什么似的,突然开口打断了她:“葵好自私。”
“欸?!”小鸟游葵震惊地看向他。
“葵总是很追求和别人相处时的‘公平’,在哪里感到了亏欠,就一定要追求在另一方面弥补,这样真的好自私。”
被收留了,就要教他葡语,吃到喜欢的食物,就要带他游览里约的景点……一日一日积累起来的感激之情,都被葵用各种方式回馈给了他。
“你这句话的逻辑就不对吧?!”葵感到十分费解。
“这是因为葵是害怕和别人产生联系的人,”日向的琥珀色瞳孔定定地看着葵,流露出可怕野性直觉的,穿透力极强,“正常来说,大家这么做是为了给想要亲近的人留下好感,但葵完全是为了不想有任何亏欠,可以一言不发地消失吧?”
葵沉默了,她确实是这样的人,甚至一开始也确实这么打算过。
但是,翔阳是不一样的,因为她总是忍不住想主动为他多做一点,看到合适的户外眼镜就忍不住买下来啊,察觉他心情不好就提出来去别的地方玩啊,听他提过一嘴想要的调料就想办法去搜罗啊……
这大概就是“喜欢”吧。
这样的心意,有好好地传达给翔阳吗?
大概并没有完全表达清楚吧?因为翔阳看起来还是非常不安,好像还担心着她随时会一言不发地跑掉。
看来她要更加加倍地表达爱意才对。
“所以我要更加加倍地对葵好。”日向朗声说道。
葵被这句话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内心的想法被日向翔阳念了出来,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神惊疑地看了过去。
日向却非常坚定地看着她:“千倍万倍地对葵好,让葵常常感到亏欠,一辈子也还不完的那种,让葵永远也不好意思离开,下辈子也要赔给我。”
说完,像是自己解决了什么不得了的世界性难题一样,得意洋洋地笑了。
看起来傻乎乎的。
“真是笨蛋。”
嘴比脑子快,葵已经说出口了。
“葵才是笨蛋。”
桌子对面的人反应极快地把这个词反弹了回来。
“笨蛋笨蛋。”
葵已经吃完了,撑着下巴,带着吃饱后的懒散,跟他进行小学生水准的斗嘴。
“笨蛋笨蛋笨蛋。”日向嘴里连珠炮似的说着,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身体极具威慑力地前倾。
站起来就能更有气势吗?葵也不甘示弱地站了起来——
“笨——唔。”
葵想反击的话被一个柔软的嘴唇堵了回去,日向眼睛弯弯的,带着暖暖的笑意,故意拿鼻尖蹭她。
原来他站起来是这个目的啊!
“咳咳——”
身后传来一阵尴尬又刻意的咳嗽声。
睡眼惺忪的佩德罗站在房门口,面对着客厅旖旎的气氛,看着隔着一张餐桌也要努力站起来撑着桌子亲亲的纯爱小情侣,非常不巴西人地感到了害羞。
该死,他怎么就在这个时候饿醒了呢,真是不合时宜。
“那个——不好意思,我昨天熬夜导致今天睡过头了,所以没有去上课……”他盯着地面解释道。
刚刚还在幼稚斗嘴的小情侣火速红着脸分开,各自手忙脚乱地收拾起了碗筷。
慌乱中一个视线的交错,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决心——
这个家,还是赶紧搬吧。
第26章 过生日了
搬家和工作交接这两件事情混杂在一起, 耗尽了葵全部的精力。
公司部门新来的领导葵之前并不认识,似乎是从葡萄牙的总部空降了一个人来远程负责。
比起劳拉对具体而微事物的关心,这位只在视频会议中出现过的新领导似乎更加在意正确记录工作时长、总结报告这些形式化的内容。
葵只能更加努力地做资料,发邮件, 准确地打卡记录每个进程。没有劳拉的把关和帮助, 也争取让自己无懈可击。
她的疲惫到了在夜晚的课堂上,都会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的程度。
反复往返于新旧两个公寓, 即使是从车站到家那短暂的一小段路程, 也不知道为什么恍惚地迷了路。
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和佩德罗一起吃完最后一顿饭之后,葵躺在新公寓里好好洗过、带着馨香的床单和被子中间时, 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和翔阳说哪怕一句话了,只是满足地长叹了一口气。
身后有具暖暖的身体贴了上来, 手臂上肌肉的线条清晰,怀抱坚实沉厚,胸腔里像含着一团跳动的火焰, 源源不断地传输着暖意。
小鸟游葵想, 如果每个人都是拼图的话,她大概会是世界上最奇形怪状的那一块, 因为在她身上没有能和别的拼图相接的凹陷或者凸起,她非常顽固地要做一块独立的拼图。
但是竟然还有这样坚实柔软,能把她完全包容住的存在。
葵的意识很快就变得模糊,她或许是睡着了, 恍惚间听见有人在自己的耳边说。
“小鸟游葵,生日快乐。”
咦, 他怎么知道的?
葵又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但是她已经没有精力去细想, 意识沉沉地坠入睡梦的深渊。
*
“起床啦!葵!”
同样是在前一天晚上累得倒头就睡,精力充沛的小狗能通过一晚上的睡眠就满血复活。
而葵却感觉浑身酸痛,连抬起眼皮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很困难。
明明重的东西都是日向翔阳在搬,她也就是整理了一下房间,并且打扫了卫生而已。
她努力睁开眼,虚虚地看了一眼日向,眼睛还对不上焦,但是那头橙发鲜亮得晃眼,看装扮是已经去海边跑完步了。
之前住的地方去海边还要骑一段自行车,新家只要步行就可以走到,按理来说可以多睡一会儿的。
但即使是这样,日向翔阳竟然也依然在疲惫的一晚之后,按照早已习惯的时间起床,以一种惊人的意志力执行早就制定下来的晨练计划。
葵虚弱地把眼睛合上,脑子昏昏沉沉地想起昨天睡前听到的低语。
“你昨天睡前有说什么吗?”
日向翔阳挂起一个得意的笑容:“有说哦,不过不是睡前说的,是特意等到十二点说的。”
她原来不是在做梦啊……
说起这个,日向起劲地凑到她的头边:“不光要晚上说,早上起床也要再说一遍才对。葵,生日快乐!”
边说,他还像一只快乐的小海豹,“啪啪啪”地拍起了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葵。
快速拍了几下,他突然放慢了速度,开始拍出一个规律的节奏,嘴里也跟着唱了起来——
“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
葵靠在枕头上,眯着眼睛看日向翔阳认真地唱完了整首生日歌,最后他郑重地又说了一遍。
“生日快乐,葵,谢谢你让我在巴西不再孤单,谢谢你让每天都变成闪闪发光的奇迹,谢谢你成为我的树洞和安全出口,谢谢你总是温柔又平静地注视着我,谢谢你记得我说过的每一句话……”
日向无休无止地说了下去,像是能找齐每一根主人丢出去的树枝的能干小狗,从生活的洪泽里打捞起爱上葵并且感激葵的每一个细节。
“日向翔阳。”
葵突然开口止住了他喋喋不休的“谢谢”。
“嗯?”因为趴在她的床头,日向顺势歪了歪头。
“你真的之前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吗?”
“为什么问这个?”
“不知道……就是……看起来,非常会爱人的样子。”
“可能是遗传吧,这么一想,我的妹妹还有爸爸妈妈都是会很大声地表达爱意的性格……不过,我一开始也有不知道该怎么好好表达心意,自作聪明,反而让葵担心的时候,能有今天也多亏了葵!”
“我可什么也没做啊。”葵忍不住笑,在“爱”这件事上,她大概会是日向能找到的最糟糕的老师了吧。
“光是葵的存在,就让人心脏嘭嘭嘭地冒着泡泡,刚刚那些话就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葵的诞生真的是一个伟大的日子,也感谢葵的妈妈!”
“是是,今天会好好地打电话回去帮你一起传达谢意的。”
日向倏地眼睛一亮,像是想说些什么似的看向葵,又自己把嘴抿紧,下半张脸埋在了葵的枕头里,不好意思开口,只是睁着一双无辜的猫眼看她。
“也会告诉妈妈关于翔阳的事情的。”葵轻轻地说。
“原来之前一直没说吗?……”听了这话,日向反而投来一个委屈的眼神。
“我也不是很经常跟家里聊天的类型啦……”葵换了个姿势,也趴了下来,用带着歉意的眼神看他。
“葵的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人?”
“爸爸是个老实又温良的好人,只是有时会让人感觉有些木讷,妈妈倒是一个十分温柔又贴心的人,非常爱我们整个家,也操了很多心……”
过于宽泛的回答并不能让日向满意,他用期待的眼神示意葵再多说一点。
可是葵仿佛接收不到这个信号,再开口就已经把话题岔开了:“你是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之前有悄悄问过葵的小姨。”
日向慢慢地眨了下眼,从葵对谈论家人这个话题的回避中感到了一丝别扭,但他突然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凑得离葵又近了一点,两个人头对着头地趴在床头。
日向翔阳得意洋洋地用手去戳葵的脸颊:“葵刚刚问我是不是第一次谈恋爱,是吃醋了吧?”
“哪有的事!”葵矢口否认,反问他,“吃谁的醋?”
“哼哼哼,对啊,吃谁的醋?”日向高兴得摇头晃脑,“葵被我说的话感动到了吧?一定是非常喜欢,才会嫉妒之前是不是有别的女生教过,或者对别的女生说过。”
“那又怎样!”日向离得太近了,她只能窘迫地把脸往枕头里藏。
“没有人教哦,没有对别人说过这样的话,以后也不会对别人说的,因为葵是独一无二的,只有葵才能让我说出这样的话,也只有对着葵才说得出口。”
葵泄气地看了他半天,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还没刷牙。”
“怎么了?”
“不然我现在一定会亲你的。”说完这话,葵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
日向翔阳伸手把她挖了出来。
“那就我来亲葵。”
一个珍惜、充满爱意的吻轻轻地落在了小鸟游葵的额头上。
*
早餐是荞麦面,日向郑重地分好面,向葵解释道:“搬家要吃荞麦面,所以葵过生日的红豆饭就晚上吃吧,今天的便当是咖喱。”
小鸟游葵揉着眼睛,日向变魔术般地从餐桌底下掏出一个包装盒。
“当当当当!还有——生日礼物!”
是一对降噪耳机。
“葵对噪音很敏感吧,这样在去上班或者上学的路上,就可以安静地听歌了!但是只有在车上可以听哦,走路的时候要摘下来,在巴西,就连自行车都骑得非常快呢。”
“翔阳……”
尽管日向不久之前发表过“要对葵好到让葵永远都不好意思离开他”的言论,面对这么毫无保留满溢的爱意,葵突然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嗯?”
她想起自己对劳拉的依恋,日向对她的好,会不会也是一种雏鸟情结呢?
“如果最开始,我没有在面包店帮你,我们还会是现在这样吗?”
日向放下手里的礼物,真的愁眉苦脸地想上了一会儿:“感觉这样的话,一开始想要互相认识确实有点难呢,葵看起来是平时几乎不会出没在我现在生活轨迹中的类型。”
他们大概会像两条平行线,一个穿梭在海滩和健身房,骑着送餐自行车飞驰过里约的大街小巷,另一个日复一日地通勤于公司和学校。
可能偶尔地擦肩而过,只会因为对方的亚洲面孔好奇地多看一眼吧。
可是——
“为什么,葵会问这个问题呢?”
小鸟游葵知道这句话非常地扫兴和不合时宜,尤其是在日向给她准备了这么多惊喜的时候,但她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因为翔阳非常擅长‘爱’这件事情,我想,如果没有我的话,翔阳也……”
只是她刚好出现罢了,遇到任何一个人,翔阳都能好好地和她相爱,说不定……会比跟她在一起更快乐。
日向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开口说道。
“我有一个一起打排球的朋友,就是之前奥运会还入选了国家队的那个,影山飞雄,葵还记得吧?”
“嗯。”
即使不明白日向翔阳在这个时候提起影山飞雄的用意,但她还是回应了。
“他可以说是排球天才,也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打排球了,不管是技术、大脑、天赋还是勤奋程度都没有弱点的一个人。”
怎么突然就夸起来了?葵困惑地附和了一句:“那影山确实很厉害,怪不得这么年轻就可以入选国家队。”
“我想说的是,他是从小就对排球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热爱,光是排球的颜色和气味就足以成为了他最开始喜欢上排球的原因,而我呢,第一次看见排球的时候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从小学到初中,一直都在和朋友们一起玩足球和棒球,是在电视上看到了‘小巨人’飞翔起来扣球的英姿,才受到触动,开始打排球的。”
“啊……”葵渐渐地好像明白他想说什么了。
“葵会认为,根据喜欢上某个人或者某样东西的契机不同,喜欢本身就要分成三六九等吗?带有偶然色彩的契机,比起天然的、更加纯粹的、直接面向‘对象’本身的一见钟情,就会让‘喜欢’这件事打上折扣吗?”
问完这句话,日向只是认真又专注地看着葵,淡色的瞳孔像被夕阳金晖撒满的湖面,波动着映出葵的影子。
第27章 送礼物了
“不是这样的……因为喜欢的心情是一样的。”葵看着日向的眼睛, 真诚地说。
“嗯,我也觉得是这样。”日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而且,也不是谁都可以哦, 葵是不一样的。”
“啊?”
“呜哇!怎么会露出这么惊讶的表情?!又不是读的男校, 也认识很多女生的好吧!老实说被漂亮的女孩子搭话或者鼓励的时候确实会心跳加速,但是产生那种‘啊, 就是她了’, ‘想永远和她在一起’的心情,我只对葵有过啊!”
想要向葵表白的心情是如此恳切,日向急得连双手都在空中用力胡乱地比划着快得看不清的手势, 像是在和一个看不见的空气人缠斗。
明明很好笑的场景,葵低头去看日向精心摆好盘的早餐, 感觉心脏像是被谁用力地拧了一把:“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的……”
就好像……是在质疑日向对她的喜欢一样。
日向的回答,听起来也很小狗, 小狗最纯粹的生活哲学就是活在当下, 重视当下真实的感受,偏偏她是一个容易想太多的人。
“唔嗯, 才没有这回事呢。”
葵听见日向翔阳斩钉截铁地反驳。
她抬起头,却突然被日向的神情吓了一跳。
他刚刚激烈地和空气厮打了一番,头发有些凌乱,但是早上刚刚运动完, 明亮的橙色细碎发丝带着湿润的重量,没有平时那么张扬地乱翘, 而是略显乖顺地垂下,显出一种陌生的成熟感。
但是发丝也遮盖不住的, 是一双掩藏不住兴奋的琥珀色瞳孔,因为发着光亮,边缘像是被镀上了一环金圈。
“你为什么……是这个表情……”她怔怔地问。
日向眨了眨眼,有些茫然:“什么表情?”
葵也说不清楚:“就像是……甚至,还有点兴奋的那种。”
“啊……”日向认真地想了一想,“兴奋吗?这么一想……可能也是有的吧!”
“这种被容易想东想西女朋友盘问的危机时刻,就算不会感到厌烦,怎么想也不会兴奋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日向垂下头,两根食指对在一起,一点一点地,“更何况葵的问题都好复杂,是一开始听到的时候也会有点不知所措,要好好地思考一下,才能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那种。”
“如果是我一下子就能想通的问题,也不会问出来了。”
“但是,这种感觉,和之前不知道葵是什么心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感觉不一样。”
“我总觉得,因为知道了葵很喜欢我,所以每当葵表露出因为过于喜欢而产生的不安时,我却非常兴奋,完全不会厌烦。”
“葵还会想到这种问题啊?这么想着,也忍不住跟着好好地去思考和回答了,就像寻宝闯关游戏一样兴奋,不管多少次也不会腻呢!”
“所以,请葵继续问下去吧!我会把这当做葵传过来的球,好好地接下的!”
小狗越说越激动,最后甚至忍不住双手握拳,双眼亮晶晶地看向葵,很是期待和按捺不住要迎接更多挑战的样子。
葵忍不住想笑,越是这样积极又热情的小狗,越让可恶的人类有一种想使坏的心思。
“也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接得住的哦……”她慢悠悠地说。
“嗯?”日向困惑地歪了歪头。
“比如说——”葵把尾音拖得很长,“……排球和我,一定要选的话,更喜欢哪一个?”
日向一愣,随即脑袋立刻耷拉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怎么可能选得出来嘛葵好过分不要问这种问题啊啊啊啊不要不要不要我什么也没听见!!!”
日向埋着头,双手紧紧捂住耳朵,一边喊着“不要”,一边疯狂地左右摇头,快得让葵只能看见一道橙色的残影。
仿佛这样就能把刚刚传入耳中的送命题给甩出去似的。
甩累了,他晕乎乎地趴在桌面上,眼睛藏在手臂后面,悄咪咪地去瞥葵。
再一次证实了狗好人坏的小鸟游葵,闲适地吃着面,在日向心虚的视线中,突然开口说道。
“我的妈妈,是一个很容易感到不安的人。”
“欸?”听到感兴趣的内容,日向慢慢地支起耳朵。
“她也很聪明能干,一毕业就进了大企业工作,大概也很受欢迎吧,现在还有很多好朋友是以前的同事。”
“就像葵一样呢!”橘子小狗终于把头抬起来了。
“比我厉害多了!只不过,和我不一样的是,她太希望活成别人所期望的样子了……”
“别人……指的是谁?”
葵垂下眼睫:“父母啊,社会啊,认识的其他长辈啊,甚至有可能是同龄人啊,想必对于敏感的人来说,一旦察觉到了某些视线和议论,会更难以忍受吧。”
“所以葵的妈妈——”
“她后来就顺从地放弃了工作,在应当结婚生子的年纪,和在同一家公司上班的父亲结婚之后,就在家里当起了全职主妇。”
“那一定也是很优秀的家庭主妇吧!”
“嗯,”葵轻轻地应了,“但是,敏感却又没办法自己独立,又把所有的情绪和关注都寄托在另外两个家人的身上,其实是很痛苦的。”
敏感的妈妈,温柔的妈妈,明明很能干的妈妈,却总是要掌心向上,向爸爸讨要生活费。
这其中的煎熬和不安,小时候的葵就深深地感受到了。
但她没有理解的是另一部分,或者说理解了,但是却一直无法释怀。
为什么妈妈总是哀哀地看着她,不安地攥紧双手。
——“葵,为什么不高兴呢,是妈妈做错了什么吗?”
——“是有妈妈没有关注到的地方吗?是妈妈说的话让你不开心了吗?是妈妈的沟通方式出了问题吗?”
——“对不起……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妈妈却没有做好。”
……
吃完早餐了,葵干脆地放下筷子:“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自责,为什么我会是这样的呢?如果我的情绪不是这么敏感和容易波动,是不是妈妈也不会被我的情绪影响?另一些时候,又好像从妈妈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一个永远不会幸福的我。”
“啊……”日向张了张嘴,好像想开导一下葵,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样子。
“我和小姨,都是和她类似,但是看见了她的不幸,想要逃离这种未来的人,”葵慢慢地收拾起了桌面,“所以有时候更能理解小姨,我是逃避地不想把情感寄托在任何人身上,而小姨是试图同时和很多人产生联系。”
日向一脸纠结地闭紧了嘴,抿成了一条颤抖的,欲说还休的波浪线。
“很难理解对吧?”葵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如果是翔阳的话,想必这些问题都不会存在吧。”
“也不是不能理解啦……”日向的声音越说越小。
葵有点好笑地看着还在嘴硬的小狗。
她听日向讲过自己之前为了能够练习排球,不惜加入女子排球部,甚至还有街坊阿姨组成的排球队的事情,也听过他没有受到邀请却还是去参加合宿的故事。
很难想象日向翔阳因为别人而轻易动摇的样子。
毕竟他可是太阳一样坚定的人啊。
也是和她完全不一样的人。
“才不是嘴硬呢,”日向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我说的‘理解’,不是说有过和葵一样相似的经历或者感情,而是像穿上了不合尺寸的衣服之后,再仔细地检查自己的身体一样。”
“穿到自己身上去体验之后,就能感受到不贴合的地方了,为什么这里会紧?为什么这里又空荡荡的?因为很喜欢葵,所以忍不住去这样仔细地感受。”
葵起身去把吃完的碗放进水槽,却被这个比喻吸引了注意,侧头说道:“这么说,我之前也尝试‘穿’过‘妈妈的衣服’,结果是被不合尺寸的地方勒得喘不过气来……”
“那我就不一样了!”日向骄傲地抬起自己的手臂,给葵看卓有成效的锻炼痕迹,“邦邦”地拍了两下上面的肌肉,“我会用力把葵被拘束住的地方都给撑满!”
把碗刚刚放下的葵,一个转身,还没来得及往回走一步,就被日向一个伸手揽了回来。
葵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还好搬家了,不然这种动静,大概会吵醒这个时间依然在被窝里的佩德罗。
虽然算不上高大,但是也在慢慢突破一米七身高里程碑的小狗,把葵强行拉着坐到自己的腿上,搂住了她的腰。
明明心思纯良光明得像个小太阳,却要笑得一脸狡黠:“葵,要不要摸摸看?”
小鸟游葵* 伸出手,掌心却落在了日向的脸上,两根手指划过他褐色的眉毛,线条清晰的鼻梁……
日向温热的吐息喷在她的手心,让她的心脏加速,忍不住缩了缩手。
日向感受到了,咧开嘴笑她,猫一样的眼睛微微眯起。
葵捏捏他的脸颊:“喂,我说,现在的日本已经是晚上了,再不打电话他们就要睡觉了,等会视频的时候,翔阳也一起来吧。”
“诶诶诶诶诶?!!”日向吓得一个重心不稳,就要往后栽去,顾及到怀里的葵,又赶紧手舞足蹈地保持住平衡,“不不不不好吧!这也太快了!我还没有做好准备,等等等等下!我先去洗个澡!葵好狡猾!竟然让我先面临这种‘见家长试炼’!不行不行不行!要葵先和我的家人通视频才行!”
葵“啪”地一声按住了他的头,两只手往中间挤压着他的脸颊,止住了翔阳的喋喋不休。
她低头认真地观察着脸被挤成一团的日向:“这么能说会道,其实你根本不是体育系,而是文系吧?”
日向的嘴巴被挤成一个长长的“0”,只能挣扎着继续胡乱地发出奇怪的声音,无力地辩驳着。
葵咬着下唇笑:“不用担心,我的爸爸妈妈一定会非常喜欢翔阳的。”
因为她也非常喜欢。
喜欢得心脏都要融化了。
第28章 忙起来了
搬家之后的时间过得飞快, 葵部门新来的领导占了百分之八十的责任。
大概是因为只能远程和他们协作,没有办法准确地了解到他们究竟做了哪些工作,又担心绩效,于是就只好更加严格地要求他们完成打卡、例会和报告等一系列事宜。
严苛的管理压得这些向来自由散漫的巴西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甚至非常直接地在办公室里就怨声载道, 大肆批判他制定下来的、连离开工位都要暂停工作时间的非人道打卡程序。
陆陆续续也有不少人离职,只是葵想着靠一份稳定又已经熟练起来的工作, 尽快结束大学学业, 再说工资竟然在新领导来之后涨了一次,年底又涨了一次,便这么一直待了下去。
*
日向翔阳第一次参加沙排正式积分比赛的经历也很丰富多彩, 尽管他依然没有固定的队友,但是本着不放过任何一个锻炼自己机会的原则, 他对所有的邀约都来者不拒,再加上技术全面,几乎成为了大家找临时队友的最优选之一。
好在认识的人多了, 慢慢地也能打上一些奖金不菲的比赛, 巴西年轻人中的otaku也不少,热爱日本文化, 一听说有日本人在打沙排,称号还是“忍者”,自然成为了他的粉丝。
以及或许是出于某种天然的亲和力,还有在各个排球教室、培训班帮忙的经历, 喜欢日向翔阳的小朋友也尤其多。
日向渐渐有了点名气,除了一直固定赞助翔阳的、一家名为Bouncing Ball的日本公司, 偶尔也有别的赞助找上门来。
日向翔阳叫上小鸟游葵,一橙一黑两个脑袋凑在一起研究赞助商发来的葡语和英语资料, 有个提案中被标粗的金额数字很长,葵小声地倒吸一口凉气,不放心地去帮他仔细确认条款。
日向偏要故作成熟帅气地摆摆手,挺起胸膛,鼻子重重地出一口气,很有契约精神地说:“不过呢,如果是Bouncing Ball的竞品,那就只能拒绝了。”
葵只知道Bouncing Ball是日向朋友的公司,不知道具体是做什么的,也没在生活中看见过这个牌子的东西,她好奇地搜索点开Bouncing Ball的主页,扫了一眼介绍,突然产生了一拳捶在日向头顶的冲动。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翔阳会认为还有别的电子游戏公司会来赞助一个沙滩排球运动员。
*
日向翔阳的经济宽裕了很多,已经可以不用再去送外卖,却好像比以前还忙,第一次有离开里约的比赛是去巴西南部的伊塔佩马,没晋级,很快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给葵带了个黄蓝相间,据说代表着这个城市的盾形冰箱贴。
葵先随手贴在了冰箱的中间,想了想,又往边缘挪了挪。
她觉得日向的旅程和成就都远不止于此。
*
巴西的公司,葡萄牙的领导,遍布美洲亚洲欧洲的客户,葵的打开日历,熟练地核算了一遍明天每个视频会议的时差,确认无误之后关掉电脑下班。
在里约生活久了,又慢慢和这个旅游城市生出嫌隙,不管是地铁还是公交上永远都没有空着的座位,车门一开,男男女女翻涌着海边的潮气和热带的体味,也没什么边界感,吵吵闹闹地挤进来。
葵往角落缩了缩,感官系统连带着脑子乱得连耳机里的音乐都嫌嘈杂,她关掉音乐,却也不摘下耳机,只是盯着地板的角落发呆。
回家之后发现家里没人,葵迟钝地想起日向说今晚有个室内排球的业余比赛,冰箱里放着一碗波奇饭和一碗沙拉,大概是回家做完饭吃了之后又匆匆地离去。
还好清爽的三文鱼、牛油果和沙拉菜抚慰了被高温和压力炙烤的心,葵把碗筷收了,又提起书包去学校。
大脑已经不怎么转了,她机械地把老师说的话都敲打成字符记录下来,想着等到考试之前再好好翻翻,下课后同学还在兴味盎然地拖着老师聊东聊西,她把电脑合上,额头轻轻抵上冰凉的外壳。
快点毕业吧……
正常来说是四到六年,但是如果努力一下的话,总感觉三年也可以……
回到家里,日向依然还没回来,葵洗完澡之后关了灯躺在床上,也睡不着,脑子里面沉沉地坠着很多东西。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开门的动静,一声还喘着粗气的,像是迫不及待跑上来的:“我回来了!”
葵把被子拉高了一点假装自己睡着,她听见“噔噔噔”跑到卧室的脚步,日向翔阳只是在开门的时候“咦?”了一声,然后就蹑手蹑脚的,像猫一样轻轻凑了过来。
没有动静了,葵知道他在等眼睛慢慢地熟悉黑暗,同时跪坐在床头看她,但是过了好一会儿,日向窸窸窣窣地动了好几下,最后也没有做什么,就是这么看着她。
小鸟游葵忍不住睁眼,反倒把日向吓得往后一跳。
“呜哇!对不起,是我把你吵醒了吗?”
翔阳又端端正正地坐好,规规矩矩地双手合十举过头顶低头道歉,行着夸张的大礼,葵看着他耍宝,只有力气短促地笑了一声,伸出手推他。
“没啦,只是躺着在休息而已,快去洗澡吧。”
大脑获取“翔阳回家了”这个消息之后发出了真切的困乏信号,葵迷迷糊糊地要睡着,洗完澡的日向翔阳带着一股清爽的凉意钻进她的被窝,小声地自言自语:“已经睡着了吗?”
没等到葵的回应,他又自己回答了自己:“好耶,今天早睡!”
日向拉过葵的手握住,小心翼翼地护在自己的胸前。
葵顺势往下滑了一点,头从枕头上离开,把脸放在他们交叠的手掌上面,埋进他的胸口。
日向没有说话,侧身往她这边靠了一点,另一只手护住她的头,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葵想,她像是被狗养的人。
她感受到胸膛一阵沉闷的震动,是日向翔阳忍不住开口提议:“等到之后有时间了,一起出去旅游吧?”
“好啊。”
日向抱着她对着漆黑的房间幻想,要去亚马逊雨林,要去千湖沙漠,还要去伊瓜苏瀑布……
说到就做到,日向真的往家里搬回来一摞旅游指南,认认真真地做起了笔记。
葵有时候觉得很有意思,即使已经是网络和数字时代了,日向翔阳还是很习惯购买和阅读纸质书籍。来巴西的时候,半个行李箱塞的都是运动和营养学的砖头书。
在她看来,这点非常地日本。
偏偏平时所有人都会在刚认识日向翔阳没多久之后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刻板印象地评价在哪里都吃得开的小狗“完全不像是日本人”,而葵则是“非常日本”、“日本人中的日本人”。
可是她知道,翔阳才是和日本没什么隔阂的人,而她是渴望离开故土热地的不幸者。
*
旅游攻略看了很多,结果依然是两个人各自有事情要忙,日向翔阳又去了巴西的首都巴西利亚比赛,这次的队友厉害,他们运气也好,两个人一场接着一场地赢下去,信息一条条地给她发,人却很久没回来。
葵下班后先去买菜,走在回家的路上被一群吹着长长管状口哨的人挤到了旁边,她在心里骂马上就要到来的狂欢节,突然又想到日向去年的狂欢节吃坏了肚子。
在外面比赛的话,有没有好好吃饭呢?
远处又有一群小孩挥舞着鞭子一样的烟花蹦蹦跳跳地往这边跑,细长的鞭子在空中四处乱甩,范围很大,炸出噼里啪啦的火花,不小心被溅到还是有点疼的,葵停了下来,把身体侧向另一边。
突然有人贴得离她很近,她警觉地抬头去看,手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包,却看见刚刚还在想念的橘子小狗就在自己面前,只穿着一身简单的白t,却已经可以撑出饱满的肌肉轮廓。
他笑着去接下葵手里的袋子,葵眼角余光看见淘气的小孩带着凶器飞速接近,还没来得及提醒他小心,日向先听见声音,侧头扫了一眼,反应极快地把葵护在自己怀里,两只手一边勾着一个购物袋,却完全不把这些重量当回事,抬手去捂她的耳朵。
购物袋让葵看起来像是从脑袋后面长了两只大耳朵出来,又像是故意穿着夸张服饰的搞笑艺人,日向低头看她,自己先忍不住“吭”地咧嘴笑出了声。
小鸟游葵抬眼去看日向,已经是近到连呼吸都已经交错在一起的距离,她把视线从翔阳眯眯的笑眼、逆光发亮的发丝上挪开,日向的身后像是银河,满街都炸开了触手可及的炽热星光,却不能伤她分毫。
葵看向他的时候,日向翔阳就突然忘记该怎么笑了,嘴角一点点地掉下去,背着光的眸子沉成幽深的褐色,翻滚着压抑不住的思念。
在巴西利亚天天发消息聊天的时候感觉还好,真的见到葵在自己面前,抿着嘴又害怕又好奇地从他的肩头探出去看烟花,他竟然迟钝地鼻子一酸,瘪着嘴有点难过。
原来他比自己以为的都还要更想她。
小孩很快就跑远了,只留下刺鼻的烟味,日向没有放下双手,而是扳正了葵的脸,低下头去亲她。
日向翔阳的味道霸道地侵入葵的鼻腔,橘子小狗原来已经不是橘子味了,尝起来像里约的海风,湿润,温热,带点淡淡的咸,唇舌像海里的章鱼怪物紧紧追逐纠缠住她。
小鸟游葵抬手摸摸他显出成熟轮廓的下颌,日向这才恢复了些许理智,深深呼了一口气,依然是捧着她的脸,又长又慢地吻她。
是很温柔的亲吻,还有这个格外坚实的怀抱,虽然不大,但是刚好可以保护住她。
只是——
“日向翔阳,”葵用力把他的头往后掰开,叫的是全名,说明她很严肃,“如果要继续亲下去的话,能不能先把这两个购物袋放下?”
第29章 更专业了
这次打到了十六强, 日向翔阳的队友其实是一个阿根廷人,和他用西班牙语交流。
日向竟然连西语都学会了这件事情,葵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在一次周末,葵去看他在里约的比赛, 才第一次听见日向在和队友说着一种和葡语相似, 却更为清脆明快的语言。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西班牙语?”回去后,葵忍不住问他。
彼时的翔阳已经可以自己读懂葡语的漫画, 葵发现他在什么方面都学得极快, 就像一块海绵,不知疲惫地吸收着生活中的每一丝养分。
“因为有很多拉美其他国家的人来巴西打比赛,总是一起搭档, 就学会了一点,厉害吧?”日向翔阳骄傲地向她竖了个大拇指, “嘿嘿”地笑着,自己夸自己。
不过他马上也瞪大了眼睛:“但是葵是怎么听出来的?难道葵也会西班牙语吗?”
“嗯。在这里的高中和大学里都学过,工作上也偶尔用得到一点。”
葵用简单的西语向他打了个招呼。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向对方投去了佩服的目光。
*
日向给她带回来了一个形似白色王冠的浮雕冰箱贴, 葵知道是巴西利亚那个著名的大教堂, 抬手贴上冰箱的时候,日向突然伸手紧紧环住她的腰。
毛茸茸的橘子头撒娇似的嗅她:“好想你。”
没有一块肌肉是白练的忍者翔阳此刻却化成了一条软绵绵的面条人, 紧紧贴在葵的身上,葵去哪他就去哪,在家里贴着葵乱晃。
他想把葵也变成排球那样小小一个,去哪里比赛都带上, 有空的时候就一起到处逛,不逛也行, 光是能看看她,摸摸她, 闻闻她的气味,就很幸福。
一刻也不想分开。
*
终于在这个狂欢节的假期,没有工作,也没有比赛,小鸟游葵眼疾手快地抢了机票,拎着还没反应过来的翔阳两个人一起奔赴他们在巴西的精神故乡圣保罗。
吃下第一口久违的寿司之后,日向眼含热泪,被亲切的美食感动成了波光粼粼的蛋花眼。
他突然抬头,只是看着葵,不说话。
葵也忙着往嘴里塞吃的,脸颊鼓鼓地看着他。
日向翔阳吃饭向来大口,脸颊也是鼓鼓的,他嚼了又嚼,像是把想说的话在唇齿间反复摩擦,最终还是咽下所有的不安,脱口而出:“如果我真的要回日本打球的话,葵愿意回去吗?”
葵把嘴里的东西都吞了下去,才说:“让我考虑一下吧。”
她确实得好好想想,平心而论,现在这种充满压力难以喘息的生活并不是她想要的状态。
日向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
上一次来圣保罗的时候,他模模糊糊地感受到葵对于回国的拒绝态度,然而这一次……
他又夹了一块寿司送入嘴里,闭上嘴咀嚼的时候,忍不住小声哼起了歌。
*
好消息一件接着一件,翔阳打着沙排,慢慢地组上了一个固定队友,叫做埃托尔桑塔纳,是里约人,从小就开始打沙排,被上一个嫌弃和他打吸引不到赞助的队友抛弃之后,主动找上了翔阳。
葵也跟着认识了他和他的女朋友妮丝。
妮丝是葵见过最典型的巴西人,性感的厚唇,火辣的身材,喜欢穿吊带和牛仔裤,嗓门很大,人也热情,有着一旦出现在你身边就让人难以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开的极强存在感。
葵偶尔去看翔阳的比赛,但是妮丝基本每场都在。
翔阳打的比赛规格越来越高,从原来在沙滩边拉几张网就开打,沙子也没有经过筛选,谁都可以来看的露天开放场地,到现在——是有着看台,需要门票的专业比赛。
葵走到了给她预留的位置上,却没看见本该也在这里的妮丝,她有些困惑地坐下。
妮丝带着坏笑偷偷凑到她身后,拿饮料去冰葵的脸。
葵被吓得一抖,把妮丝逗得哈哈大笑。
“来!”妮丝把手里的易拉罐递给她。
在所有座位上面的最顶端,也就是看台入口处,有冷饮售卖,妮丝给她们一人买了一罐。
葵不用仔细看就知道,这鲜艳的绿色罐子,绝对是巴西人最爱喝的瓜拉纳汽水,原料就是印在汽水包装上这种名为“瓜拉纳”的红色果实。
但是瓜拉纳饮料里面有咖啡因,葵喝了会难受,她向妮丝道谢之后就把冰凉的罐子握在手里给自己降温。
妮丝完全没注意到,因为她马上就全身心地投入在比赛里,刚刚对面上手传球的动作不太干净,裁判却没判犯规。
妮丝“腾”地站了起来,冲着裁判的方向用手背激烈地拍打手心,嘴里大叫着:“犯规了!他犯规了!”
裁判置若罔闻,妮丝用力地摊手表示难以置信,扭头和其他巴西人一起大声骂了起来。
“Caaaaaaralhooo!这裁判在想什么?”
“哎兄弟!你可真是一头蠢驴,滚一边去!换裁判!换裁判!”
“真是狗屎!”
……
对面另一队的粉丝故意发出巨大的嘘声,嘲笑他们输不起。
偏偏翔阳和埃托尔也不走运,对手看出了裁判的尺度宽松,甚至开始玩风险很大的传球过网,靠着暧昧不清的动作以及乘胜追击的气势,接连拿了好几分。
两边的嘘声和叫骂声更大了,声浪和热浪都一阵阵地涌来,在里约猛烈的日光下,让人心情焦躁。
葵不放心地看向日向,刚好他也侧头看过来。半张脸被白色的帽檐和橙色的户外运动眼镜挡着,只露出一个骨相立体的侧颌,但葵知道他在看她。
这么互相看着,日向翔阳突然咧开嘴笑了一下,用手背抹掉下巴上的汗水,又把头转回去。
他似乎和埃托尔说了句什么,但很快就继续专注于比赛,接球之后流畅地转守为攻,一个没有助跑的原地起跳,蜜色肌肉结实地绷紧,饱满优美的挥手弧度,就把球重重地扣在了对方的区域内。
越是这种朴实无华的胜利,越是让人觉得扬眉吐气。
从翔阳接下球的时候,观众就已经在欢呼了,到拿下这让士气高涨的一球,叫声更是响彻云霄。
这下轮到他们这边嘘对面了,光嘘还不解气,很多人吹起了尖锐的口哨。
葵忍不住笑,妮丝一胳膊把她揽过去,抱着她亲了好几大口,激动得语无伦次:“噢,天啊,天啊,翔阳……”
亲完了还意犹未尽,妮丝用难以置信的口吻问她:“告诉我,为什么翔阳这么厉害,还说想回日本打排球?”
一副为了能让翔阳留在巴西,天天可以看到翔阳的比赛,她什么都愿意做的样子,把自己不争气的男朋友都抛在脑后了。
葵看着满场骨碌碌翻滚,太阳或者流星一样的橘色火球,视线根本舍不得挪开:“因为……翔阳有他的梦想。”
*
这场比赛有惊无险地赢了。
大概是裁判也被今天的阳光晒得头晕眼花,前面失误了,后面就要在别的地方弥补回来,最后做出的判罚竟然让两边的所有人都不满意。
本来沙排的节奏就快,看着非常紧张刺激,场下观众还一直在激烈地争吵,最后大汗淋漓得像是自己也上场打了一轮。
日向和埃托尔赢了之后跑到这边,走过来隔着围栏仰头对她笑,坐在后面的观众一窝蜂地涌了上来,叫着“忍者翔阳”和埃托尔的昵称,冲他们招手欢呼和索要签名。
妮丝大笑着挤到最前面,十分危险地趴在护栏上,伸出双手要去和男朋友埃托尔拥抱。只是看台和场地的高低差比想象得要大,妮丝差点整个人翻了下去。
热情的观众们尖叫着去拉她的腿,不让她掉下去,助力妮丝和埃托尔的拥吻,手上拉着,嘴里竟然还有空起哄。
日向已经摘下了眼镜,像小海豹鼓掌一样地,在旁边“啪啪啪”双手拍个不停,露出了惊讶又敬佩的表情。
有人起哄日向和葵也亲一个,日向害羞地仰头看过来,还有些扭捏,葵看出了他的跃跃欲试,无语地用手势上下比划——你看高挑如妮丝和埃托尔都这么费劲,我们两个加起来大概比他们还要矮上个五十厘米吧。
想不到日向却直接往后跨了两步,几乎没怎么助跑,突然用力一跃,手就勾到了围墙的上沿。
大家发出一阵惊呼,无数双手密密麻麻地去拉他,像拔萝卜一样,一起把日向提上看台。
日向翔阳的帽子在这个过程中不小心掉下去了,一头耀眼的橙发就这么跳了出来,乱糟糟又鲜活地乱翘。
埃托尔在下面捡起来,举起帽子冲他高高挥了挥,所有人又是一阵欢笑。
日向今天比赛穿的是白色T恤和黑色短裤,为了吸汗和帮助肌肉更好发力,衣服里面还穿了一件黑色的紧身速干衣,走路和跑跳的时候,有紧身衣勾勒而更清晰的肌肉线条就隐隐约约地透过白T宽松的边缘显露出来。
他笑的时候嘴咧得很开,嘴角高高扬起,脸颊也跟着鼓起来,蜜色的肌肤染上害羞和兴奋的红晕,像一颗成熟的果实。他就带着这个笑容走到了葵的面前,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嘴唇。
葵双手握着妮丝给她的罐装饮料,看着日向一点点走近,还有大家越来越强的起哄声,让她脸热得发烫,手指也忍不住紧张,嘎吱嘎吱地几乎要把饮料罐捏扁。
她猛地把拉环打开,喝酒似的灌了自己一口试图降温,却就这么红着脸被日向拉过去亲了一口。
交换了一个酸酸甜甜的吻。
心跳这么快,一定也是咖啡因的原因。
第30章 找出来了
搬家和日向翔阳开始四处打比赛, 让他们忙了很长一段时间,无暇顾及生活上的很多细节。
终于有一天,葵在睡觉之前想找一份之前打印过的资料,第二天要带去学校, 结果翻遍了书架都没有找到, 才意识到家里面好像比起之前而言少了很多东西。
“不会是搬家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吧?”她问搬家时负责搬运所有这类纸箱重物的日向。
“葵有检查过厨房旁边的那个柜子吗?之前搬家的时候好像有把来不及整理的箱子塞进去。”日向从房间里探出头来,指了指位于拐角的柜子。
葵打开柜门, 果然发现里面还放着几个堆叠在一起的纸箱, 大概是搬家那段时间太忙了,来不及拆箱整理,就眼不见心不烦地塞进了柜子里, 结果后面两个人都忘了。
日向跑过来帮她搬箱子,拖到客厅放下的时候, 箱子里面的东西相撞着发出“叮铃哐啷”的响声,听起来像是有不少东西,几个箱子在并不算宽敞的客厅里一字排开, 让葵看了就头大。
“好累……今天也没有精力整理, 不如我们分头在箱子里找找看吧。我要找的东西是一沓钉在一起的纸,单独拿出来之后, 我们再把箱子塞回去。”葵这么建议道。
也是刚从健身房回来的日向沉重地点了点头,为自己和葵心照不宣的默契而感到庆幸。
埋头在箱子里翻了一会儿,日向翔阳的脑后倏地划过一道闪电。
他想起来这些箱子里面放着什么了。
他手下的动作一僵,然后马上加快了翻找的速度, 试图在自己面前的箱子里先把东西找出来。
“避孕套?”
他听见葵发出困惑的问句。
晚、晚了。
“什么时候的?”葵翻过去看包装上的葡语,“啊……好像是之前狂欢节发的……怎么会在这里?”
“什什什……什么?什么东西?”日向说话都口吃了, 试图装傻糊弄过去。
可是葵已经把东西拿了出来,表情更是一言难尽:“你为什么要把这个东西专门藏起来?”
她明明记得之前她是和那些日用品放在一起装箱的。
*
事情要从搬家那天说起。
新家严格来说属于是单身公寓, 和之前那种普通公寓的布局不同,面积不算大,装修也比较简洁,很多东西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塞在随处都有的柜子里。
负责拆包整理的日向一打开装满了日用品的纸箱,就被之前狂欢节的避孕套吓了一跳。
葵怎么把这个东西也装进来了?!
难道……她想?……
不不不不不不对,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自己想当然比较好,还是等葵亲口提出要求吧!
要不然……就悄悄丢了吧?
可是……万一……
日向被自己脑中的想法激得面红耳赤,从耳朵一直红到了脖子,头顶“噗噗”地往外冒着热气。
他把自己甚至都不敢多看两眼的东西拿在手里,感到无所适从。
该收到哪里去呢?
——床头柜?不行。
——书架?肯定不行。
——厕所?好怪。
——厨房里的柜子?不不不更是不行!
……
万一被葵看见了,以葵的敏感心思,会不会觉得他在故意暗示什么?!
找来找去,全家竟然没有一个平时用不上的隐秘角落,可以用来暂且放置这些东西。
思来想去,日向翔阳突然灵机一动——
不如就先放回别的还没拆封的箱子里,偷偷在旁边看看葵会怎么处理吧!
只是没想到,搬家那天最后两个人都累得倒头就睡,之后更是把这些放着不常用物品的纸箱给完全搞忘了。
*
日向翔阳百口莫辩,只能规规矩矩地正坐在箱子旁边,睁着无辜的双眼装傻:“啊?怎么会在这里?真、真真……真是奇怪啊。”
葵看着他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紧张表现,忍不住坏心思地开口:“啊,这样啊,那大概是收拾的时候,没看清是什么东西,随便丢进来的吧,既然这样,那就不如扔了吧。”
说着,就要站起来,去找垃圾桶。
“等等等等等下!”
日向红着脸抓住了葵的手,不让她走开。
葵低头看他,发现日向的耳根红得简直在和他那头耀眼的橙色头发交相辉映,这让她的嘴角不禁上扬。
“葵……想不想……就是……那个……”他的头依然抬不起来,只是嘴里结支支吾吾地在说着些什么。
“想什么?”葵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他,一副真的什么也没听懂的样子。
“想……那个……把这些……用掉……”日向的声音越来越小。
“怎么用掉?”葵忍着笑装傻。
“葵!”
哪怕是再因为害羞而大脑过载,此刻也察觉到不对劲了,日向不满地抬起头,用控诉的眼神看着小鸟游葵。
刚刚还有心思开玩笑,一对上日向泛着微光的琥珀色猫眼,葵发现自己也失语了。
*
其实搬家之后,两个人的肢体接触也心照不宣地变多了。
尤其是葵每次要去公司上班的那几天,下了班之后还要去上课,回家之后身心俱疲,大脑还没有意识到,身体就已经不自觉地拖着脚步,精准地定位到日向翔阳的身边,坐到他的大腿上。
然后像八爪鱼一样,四肢并用地抱住他,用这个方法给自己充电。
不同于刚来巴西时那种只有一层薄肌,还能感受到骨头的坚硬触感,现在日向的肌肉都练得很结实饱满,肩头、胸、大腿这几个地方的触感都好得过分,紧紧环住脖子或者腰抱住他的时候,就会有一种让人终于可以放下心来的坚实安全感。
葵贴着日向,却感觉他的喉结在上下滑动。
她抬头去看他,日向反而紧张又不自在地去扯衣服的下摆。
葵低头去看衣服怎么了,日向突然强行把她的下巴抬了起来。
葵顺着他的力道抬眼看他的时候,他又红着脸把手挪开,害羞地要用手去挡自己的脸,不管怎样就是不让葵看他。
只不过葵还是能从手指露出的缝隙中,看见他的睫毛在微微颤抖。
葵的脸颊浮起淡淡的粉色,心里懂了大概是怎么一回事。
她垂下眼睫,劳累了一天的大脑还是木木的,她顺从着身体的欲望,双手环上翔阳的脖子去亲他,却只亲到了日向带着厚茧的手心。
“葵……”手掌后面传来了日向还带着一点颤抖的声线。
葵混混沌沌地把脸贴上了他的手心,日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慢慢蜷缩,然后他有意识地,用粗粝的手指和指节轻轻地蹭葵的脸颊,不明所以地喊她:“葵?”
“好累啊……”葵闷闷地开口。
随着说话,日向感到她呼出的热气喷在自己的掌心,痒痒的,让他突然有一股冲动,想伸直每一根手指,用手掌握住小鸟游葵的下半张脸,强迫她抬起尖尖的下巴,露出让人口干舌燥的上目线。
但他只是反手摸了摸葵的头,露出长男式非常可靠又严肃的表情:“那就快去洗澡睡觉!”
葵的脑子已经不转了,日向说什么就是什么,日向推着她去哪她就去哪,末了,躺在床上,才有心思慢悠悠地想一下——
奇怪了,她明明搬家的时候收上了避孕套,究竟放在哪里了呢?
在之后无数次,他们打闹地、动情地、玩笑般地亲了又亲,懒洋洋地贴在一起的时候,葵一寸寸摸过日向的皮肤,脑子里都会忍不住想起这个困惑——
究竟放哪儿了来着?
要不然,下次就在哪里顺手买了准备上吧?
啊……感觉根本没有时间,这种事情……不如还是交给日向来操心吧,毕竟……这只小狼狗总该有点眼色和坏心思的吧?
葵也没有料到,橘子小狗确实有点坏心思,但是也不算多。
*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几秒,都害羞得脸颊滚烫。
气氛到这里了,再加上一点刚刚被小鸟游葵戏耍的羞愤,日向翔阳鼓起勇气,手撑在纸箱上,倾身向前去吻她。
小鸟游葵把声音压得很低,在唇舌交缠的间隙中支离破碎地说:“去……床上……”
说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甜腻得陌生。
“唔。”日向迷乱地应着,就要支起身子——
“咚”地一声巨响。
小鸟游葵呆呆地看着日向整个上半身栽进了纸箱里。
东西放得松散,纸板也不是什么坚硬的东西,日向一用力,纸箱里面本来靠着某种微妙的力学保持着平衡的杂物就塌了下去。
“啊!——疼疼疼疼疼!”日向哇哇大叫,但是声音从纸箱里传来,听起来闷闷的。
“噗哈哈哈哈哈哈!”葵一边伸手去捞他,一边忍不住哈哈大笑。
被捞出来的小狗侧脸带着一道肿肿的红痕,眼角还挂着一团吃痛的泪珠。
葵瞬间就笑不出来了。
“疼吗?”她心* 疼地用指腹轻触,不敢用力。
“不疼。”日向摘下她的手,轻轻去亲她的指尖,一直吻到了手心,还要顺着手腕往下。
被嘴唇贴过的地方都在发烫,葵勾上他的脖颈,把脸埋进他的颈窝,从侧颈一路亲到了他脸上的红痕。
日向“嘶”地一声,后仰了一下,伸手去挡葵的嘴唇,定定地看着她,看着看着,也没说什么话,只是指尖忍不住在葵的下唇上开始摩挲了起来。
葵微微张开嘴,作势要去咬他的手指。
日向翔阳突然咧开嘴笑了一下,起身把葵打横抱起,迈腿就走。
“东……东西……别忘了。”
这下轮到葵结巴了,她用双手捂住自己通红的脸,声音虚弱地从指缝中透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