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一路上, 包括自己也被劫持,郁季都没有太意外过。
他没想到唯一一个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事件,是见到郁温衡。
两人就那样默默对视着,没有人先移开目光, 也没有人先开口。冬日清晨的寒风微凉, 郁季觉得指尖微微一刺, 下一秒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您冷吗?”陆泽成轻声发问。
他走到了郁季身前,挡住了这场没有硝烟的对决,和郁温衡的目光。郁季看他的目光带着警惕, 觉得好笑, 就伸手摸了下他的脖子。
陆泽成倏地缩了一下, 郁季咳嗽了一声, 掩盖自己的笑容。
短短的几分钟内,这里的气氛暗潮涌动到无声无息。
不过警察却注意不到这点小事,他继续跟郁季说:“这孩子的父亲拿来了赎金, 多亏他拖延时间,这边的同事们才能轻松把人质制服。”
郁季这才知道其实出来的这两个绑匪才是这群人中最谨慎的。他们来到约定好的地点后并没有冒进, 反而是抓着郁恒唯在车里等。
而这时候凑巧, 郁温衡真的来了, 还带着好几箱现金。两个绑匪为了去拿钱, 就把郁恒唯反锁在车里, 而这正好方便了警察进行救援。
所以说,这么顺利反而要感谢郁温衡?郁季这才挑眉,带着些讥讽地笑了一声。
“看来还多亏了这位先生及时赶到。”郁季说。
警车的车盖上还放着几个大包大箱子,那是郁温衡拿来的赎金,在绑匪落网后,那些钱暂时被警察们放到了那里。
郁季看了一眼, 满满当当全是钱。虽然这些当然没有五百万,不过估摸着几十万还是有,看来郁温衡是有在尽力筹备现金。
他又将目光投向郁恒唯,小朋友正在喝着热水,旁边有位女警察正在陪伴他,而郁恒唯看起来也没受到什么惊吓。
看郁温衡的样子,刚才就是要进到车里,但却被他打了岔。这么想来倒是他郁季不会读空气,耽误了人家父子俩的团聚。
“看他安全就好,我就不打扰人家父子相见了。”郁季笑着对警察说,“需要我去做笔录吗?”
“这个就不需要了,不过,您身上收音设备的音频,可以麻烦给我们一份吗?会对判决有帮助。”
“当然可以。”郁季说,“我会让人送到警局去,你们就先忙吧。”
他说到这里,警察还真的有事要忙。他走到郁温衡身边,开始介绍起来:“这位是郁先生,为了保护您家的孩子,郁先生才也被卷了进来。幸亏他身上有定位器,我们才能这么快就把孩子救出。”
他们其实也后怕,因为这个村子非常偏僻,而且走的时候需要上山。如果不是因为有定位,单靠监控来找,可能会需要花上好几天时间。
绑匪要赎金要的又很急,这种情况下除非家属能一直提供大量金钱稳住绑匪,绑匪很有可能在拿到部分赎金后撕票。
也因为此,他才专门把这件事说给郁温衡听:“你也是,为什么电话打不通?如果不是你还是来送钱,这孩子可能就直接被那两人撕票!”
“还有,我们看监控,这孩子是一个人去的超市。这怎么能行呢?现在正是人多的时候,而且快过年,丢孩子高发的时间段就是现在!”
警察开始训斥郁温衡,郁季觉得没趣,便叫上在一旁的陆泽成:“走吧。”
“”陆泽成还在看郁温衡。他顿了一下,说,“那不是郁先生的父亲吗?”
“不是。”郁季看了一眼那摆在车盖上的一箱箱赎金,“他是郁恒唯的父亲。”
在旁边的郁温衡似乎听到了他们说话,他转头,看样子想说些什么。
但坐在车边的郁恒唯却在这时发现了他。原本不哭不闹的小朋友忽然眼圈一红,他猛地推开车门,跑到郁温衡面前。
“爸爸”
他很想抱郁温衡,但是又停住了脚步,只是巴巴地抬头仰望。郁温衡的动作就这样定了一下,片刻后,他抱起郁恒唯。
“你是男子汉,不应该这么哭。”
郁温衡说。但话虽如此,他还是生疏地帮男孩擦干净了眼泪。
郁季打着哈欠往另一条路上走,那边是余遥带的车和人,但因为定位清楚,警察比他们行动更方便,所以都在更远的村外等候。
他走了几步,却没看到陆泽成跟上,回头才发现陆泽成在凝望那对父子。
“怎么了,想你爸爸了?”郁季拍了拍他衬衫上的尘土,将外套还给他,“郁温衡还不配和你那位伟大的父亲相提并论,这有什么好看的。”
“不是。我没有想这个。”陆泽成轻声说,“我只是在想,如果没有郁先生在,那个孩子会那么容易被救出来吗?”
郁季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五千万,就算是郁先生您去筹备,也不可能筹备那么多现金。”陆泽成说,“这些绑匪从一开始就没想放人。”
郁季不置可否。从他最开始被掳上车,那群人因为他看到了他们的脸就也把他扣下,郁季就知道这些人一定不会放走郁恒唯。
原因很简单,车速那么快,郁季充其量只看到了那个拦截他们的大汉,其他人完全可以遮住脸再把他扔下去,毕竟挟持一个大人比挟持一个小孩要困难得多。
可他们却还是把郁季给留了下来,这足以证明他们不想让任何人见到他们的样子。而比起五千万,他们要郁温衡给的第一笔五百万,反而是正常绑匪会需要的现金数额。
而这些郁季能分析出来,郁温衡自然也能。
所以令郁季意外的是,郁温衡明知道就算他送了钱,郁恒唯可能还是救不了,但他还是送了。
“可郁温衡还是把钱送过去了不是吗?无论多少钱,至少他去做了。从这方面来看,他做郁恒唯的父亲还算合格。”
他远远地望了一眼,郁恒唯趴在郁温衡的肩膀上。他可能也不经常被郁温衡抱,所以很高兴,笑的快乐而无忧无虑。
“嗯,我决定了。”郁季锤了一下掌心,“郁温衡的公司上市顺利吗?找人去推一把,让他上市吧。这就算我给郁温衡的及格礼物。”
陆泽成半晌才问:“为什么忽然做这样的决定?您一个小时前还和我说要他破产。”
“泽成,你还是太年轻。”郁季拍拍他的肩膀,“破产只会让我爽,但让这家公司上市,我和郁恒唯都会高兴。”
“上市之后郁温衡就会有足够时间去陪郁恒唯,而我,”郁季勾起笑,“我会告诉郁温衡,他的公司上市不上市,能不能上市,这是我说的算的。”
“他会永远压在我的阴影下,不确定自己的成就到底是必然,还是我的推动。但已经上市的公司不会也不能让他轻易放弃,所以日后他每时每刻都活在自己的质疑中。”
郁季想想都觉得世界明亮,他连没睡好的烦躁感都全部消失了,变得神清气爽。
陆泽成鼓了一下掌:“郁先生说的对,这确实比搞人破产难受多了。”
他这马屁拍的还有点生硬,不如陆成那么丝滑,但也初见雏形,至少会拍了。
郁季便哼笑一声,没出言嘲笑他。
他最后看了一眼,郁恒唯已经准备和郁温衡离开了。小男孩在四处扭头看着什么,大概是在找郁季。
警察对他摇了摇头,指向远处。他似乎有点急,去拉郁温衡的衣角,而郁温衡不知有没有给他什么反应。
而更远处,似乎有什么黑影一闪而过。那似乎是一辆车,但郁季没仔细看它就离开了。
不过介于这地方刚才都是警察,郁季觉得应该是没睡好看错了,便没放在心上。
他们来到了余遥车边,余遥唉声叹气,跟他说自己是不是没什么用,要不然主动辞职算了。
“要是觉得你没用,我还轮得到你提辞职?”郁季拧开车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递给陆泽成。
“我真的很不想插入您和夫人的约会,做个电灯泡。”余遥说,“但最近您遇到的意外一起接着一起,到时候老太太问我我都没脸去见她老人家。”
“你就不会不说?长那张嘴不说话就显多余不是。”
说起老太太,郁季这才想起问陆泽成:“今天去商场买的东西呢?”
“”陆泽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买完东西后发现联系不上郁季,当然顾不得那些东西,急匆匆地去联系余遥去了。
后来他就跟着余遥和警察一起来了村子,还偷摸溜到郁季身边去。得亏是警察急着先训斥郁温衡,否则下一个可能就是他了。
“没拿?”郁季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想什么。
“我会再去准备。”陆泽成说。
“算了,再去一次也没什么。”郁季看向窗外,“走吧,买完就直接去老太太那里。”
陆泽成看他满脸倦怠,忍不住道:“您不要回家先休息一会儿吗?”
“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郁季指指已然明亮的天空,“这种时候,就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而且从这里到商场还要两个多小时,足够休息了。”
他斜靠在车窗边,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景象。记忆缓慢延展持续,郁季回忆起了深蓝色的海。
“你在想什么?”这是华国的语言。
郁季扭头,发现那是个同样黑发黑眸的青年。在这艘船上这样的面容很少见,所以郁季立刻认出了,这是那个男人最近新带回来的助手。
“我以为你是那家伙的助手,应该知道。”郁季说。
“我知道,只是我觉得你似乎没有很失落。”青年说。
郁季又看了他一眼,那人便坦荡地看向他。基于他看起来似乎没有比自己大多少,郁季问:“你也是被他捡回来的?”
青年愣了一下,片刻后说:“不是,我是家里命令,跟在那位身边学习。”
郁季便支着下巴看他。最终是青年先败下阵来,道:“但或许,和你也差不多。”
“哼。”郁季这才说,“我刚才在想,我要怎么才能把那混账给宰了。”
这话很粗俗,如果是过去的郁季根本不会这么说话。青年大概也曾经是个贵族家的子弟,于是皱了皱眉。
“他拿不出五千万,意料之中。”郁季忽然说。
他看着振翅而过的海鸥,对着青年露出张狂的笑:“但我不准备一直待在这里。谁愿意做阶下囚?如果想翻身做主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之前站在这个位置上的人给干掉。”
“”青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是不可能的,这里不是华国。这里的势力盘根错节,很多家族都有几百年的历史,仅凭你一个根本不可能动摇这里。”
“况且,你不怕我把这些话告诉那个人吗?如果我说了,你无论有什么计划都会失败。”
“哈。”郁季忍不住笑了起来。青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似乎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导致他发笑。
“你挺有意思的。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我宋吧。”
“好吧,小宋同学。”郁季坐上栏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希望你不是个傻子。”
宋表示不解,但郁季没有给他解答的好心。
“要不咱们看看,这一趟谁能活下来。”郁季最后对他说,“要是你活下来了,我就给你解答疑惑。”
宋终于有了一点不服气:“那要是你没有活下来呢?”
“那是不可能的。”。
“郁先生,到了。”
余遥的声音打断回忆,郁季转头,凝视着正在解安全带的陆泽成。
“郁先生?”
陆泽成微愣,片刻后恍然大悟,俯身过去帮他也解开了安全带。
“抱歉,郁先生,我没有注意。”陆泽成摸了摸口袋,把那一把糖递给他。
郁季失笑。他把糖收下,剥了一颗塞到陆泽成嘴里。
陆泽成这才意识到他刚才脸色差不是因为安全带的事,于是小声发问:“您生气了吗?”
“没有,我想到了一些事。”郁季推开车门,“你想不想去坐船?”
“坐船?您说去意国吗?”
“对,那边有很多可以出海的游轮,不过就是不知道冬天会不会有。”郁季帮他系上衬衫的扣子,“衣服穿好,你也不冷。”
他的指尖不经意地划过喉结,陆泽成顿了一下,闪身低头去系扣子。在前面的余遥也来到他们身旁,他反而比陆泽成先发问:“您为什么会忽然说这个?”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喜欢海景。”郁季拍了拍他俩的肩膀,“走了,去购物。”
等到他们再次买好东西到郁家,已经是中午。郁家本家里除了老太太还有很多人,大多数郁季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和他们的儿子女儿,在这里就是想要讨老太太欢心,看能得到什么好处。
郁季到的时候他们正在吃饭。因为快过年,回来的人格外多,餐厅的长桌罕见地坐满了人,密密麻麻有几十号。
“哎呦!玉儿回来了!!”
原本在主位八风不动的老太太立刻站了起来。郁季连忙过去扶她:“我来的不巧,是不是打扰您和大家吃饭了?”
“没有,这群人啊没意思的很,一个个都是想从我老太太手里讨东西。”老太太拍拍他的手背,“要留下吃饭吗?”
老太太的声音未曾掩饰,坐在位置上的郁家人神色各异。郁季环顾了一圈在坐的人,笑道:“还有余遥和泽成呢,这不好上桌。”
“哎呦,泽成和小余也来了!”
老太太这才注意到后面拎着大包小包的二人,立刻放掉郁季的手去抓陆泽成:“泽成啊,最近过得怎么样?小玉儿有没有欺负你?我听说你帮玉儿一起承接了那个矿业的国家项目,真是不得了啊!”
“郁先生对我很好。”陆泽成笑,“您哪里的话,这是我应该的。”
“走走走,去客厅聊。我们泽成真是争气,不像是那边太乌烟瘴气,只会勾心斗角又斤斤计较,累心。”
他们在这边言笑晏晏,那边被冷落的餐桌上课有人受不了了。
有个中年美妇放下了筷子,轻嗤道:“给我们上眼药呢,他一个嫁人的男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第52章 第 52 章 老太太最喜欢的人当然是……
她这话声音不大, 郁季和老太太在寒暄都没有听到,只有陆泽成捕捉到了。
“就是说啊,当初说什么要找跟郁家门当户对的,我听说那个姓陆的是个私生子, 对吧?”
“行了, 老太太心偏也不是第一次, 谁让咱男人不争气,斗不过人家呢。”
陆泽成淡淡的瞟了一眼,而那说话的几个人不但不回避, 反而也不甘示弱地看他。
“呦, 说他还看过来了。”
“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吧。”
说话的那个美妇, 陆泽成好巧不巧, 还真认识。恒润在A市也算是不错的企业,顶头老板换了郁季,一些比较平庸的郁家人就想钻空子进到恒润里。
这个美妇的老公也是其中之一, 没什么大本事,但命就好在姓郁。花了点小钱进到了恒润当个小组长, 看他姓郁, 也没什么人敢惹, 日子滋润的很。
当然, 无论是恒润还是其他郁家的企业, 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的人。郁季曾和他说过不用在意,这人便是陆泽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进来的。
想起了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人物,陆泽成也没什么兴趣,便转过了头。
于是那几个碎嘴的人以为他示弱了,那美妇更是道:“我看他也没什么本事嘛。要我说郁季也是个有病的,竟然还娶个男人, 也不觉得恶心还是他真的那儿有毛病?”
陆泽成的脚步一顿,目光锁定了那女人。
他这一次的目光带着锐利,让几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碎嘴子都立刻低下了头,不敢和他对视。只有那美妇毫不在意,继续道:“怎么,还说不得了?还是被我说中,那郁季真有点大毛病,生不出儿子才找个男人在老太太面前作秀?”
“哎呦,霞姐,算了吧。”旁边有人拉她。
陆泽成依旧没说话,但只是拿出手机,简短地发了条信息便离开。那美妇还没得意多长时间,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不要命地响。
“老公,我在老太太这里呢!你干什么呀!”
“干什么?!谁让你去的!你这个嘴管不住就不要说话,你到底惹了谁?!”电话那头传来恼羞成怒的声音,“我被开除了!上面说我不尊重领导,还把我之前漏税的事情给捅出来了!”
“你老子我快过年了别人放假我加班,年后就要晋升!!我哪儿也没去,不是你干的好事还有谁?说啊,你在老太太家见了谁,又怎么惹人家了?!”
那美妇被吓的六神无主,电话那头的声音太大,几个坐在她身边的人也听到了。
几人顿时窃窃私语:“那个陆泽成可不简单呢!我可是看到了,他刚才拿手机发信息了。”
“估计是霞姐说他坏话,人家不乐意了呗。我说啊这种事情背后说说就得了,那郁季真会养一个花瓶我是不见得的。”
“可不是,小霞老公不是个组长吗?也算不错了。可开除郁家人这种事情,人家一个短信就解决了,啧啧。”
那美妇听着周边人的议论,腿都吓软了。她是小三上位,除了好看,根本不知道郁家其他弯弯绕绕,刚才议论的也不过是之前桌上所有人都在说的。
没成想最后舞到正主面前,所有人都闭嘴了,却留她一个做了替罪羊。
电话里的男人还在气急败坏地喊着,说要和她离婚,又要她去道歉。美妇六神无主,干脆毫无涵养地放声大哭起来。
“大过年的,哭什么哭。”
闹得这么大,就算是刚才没注意的郁季和老太太都发现了。那美妇的老公平时会说话,在老太太面前也算殷勤,桌上的其他人都屏住呼吸,想看看陆泽成要怎么收场。
那美妇之前也是最会对着老太太拍马屁的,立刻便跑到老太太面前哭诉:“老太太啊,您可一定要帮帮阿峰!”
她哭的声泪俱下,再加上确实长得好看,一时间看起来确实很能博得人的同情。
以往老太太虽然看不上她这般小三上位的人,但她在人前惯会说话,老太太伸手也不会打笑脸人。
不过如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老太太瞥了一眼郁季,看他在后面乐着看戏,无奈摇摇头。
“玉儿啊,这事你不想管管?”
“老太太您才是郁家的掌权人呀,我怎么能越俎代庖呢。”郁季说。
他走到陆泽成身边,把人往身后一拉:“这样吧,要是泽成做错了什么,我就代他陪不是好了。嫂子,我夫人是怎么欺负你了呢?”
“他、我没有得罪他,我只是随口说了两句闲话,陆、他就让人把阿峰辞退了!”
美妇抹眼泪:“可我真的没说什么呀!之前老四她们几个都在这里,我们一起说闲话而已!”
之前和她一起嚼舌头的老四几人恨不得跟她划清界限,但此刻那美妇话都放了出来,她们也没法推脱,只能道:“刚才霞姐确实和我们聊了会儿天,都是家长里短罢了。”
“我们只是随口聊天说到你的事,要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我和你道歉就行,怎么就扯到阿峰了呢?”
她这话要是不明真相的人听来,好像真就是几人随口说了什么冒犯话,陆泽成就心生恼怒,开始迁怒人家的家人。
“她们几个女人聊的能有什么?估计就是说私生子那事吧。”
“就因为这个生气了?这陆泽成未免也太没有气量,明明就是事实。连自己的地位都认不清,郁季怎么会看上这种人。”
郁季刚才在和老太太说话,也没太注意这边发生了什么。
但陆泽成绝不是会因为他人一两句闲话就会愤怒的人,不过,如果是说他闲话的,倒是有可能。
想到这里,郁季又看了一眼那个哭哭啼啼的女人。这次他也想起了这人是谁,叫阿峰的郁家人之前有个老婆,是个小豪门家,阿峰这种郁家边缘子弟娶了人家,还该说是高攀。
但这女人不知用什么手段让阿峰对他死心塌地,竟然连利益也不要了,打定主意和自己老婆离婚。
现在看来,这女人别的不说,搞宅斗倒是有一手。她这话但凡换个人来听,都觉得是陆泽成气量太小,输不起。
“泽成呢?有什么要说的吗?”老太太问。
陆泽成本来想解释什么,但郁季却拉住了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挑。
陆泽成的手缩了一下,他看着郁季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眸时,什么都说不出了。
他忽然明白,他其实什么都不需要解释,郁季从始至终都相信着他。这种信任让他心暖,但也忍不住探究这份信任的来源到底是自己,还是自己只是投影。
“泽成啊,没想到你平时不声不响,还是这么小气的人呢。”郁季笑着说。
那美妇看他训斥陆泽成,以为自己赢了,便捂嘴偷笑。
只是在场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祖孙俩不过是在演戏,无论谁对谁错,真要追究,倒霉的也不可能是陆泽成或者郁季。
老太太终于忍不住了,她拿拐杖轻敲了一下郁季的脑袋,语气嫌弃:“你这孩子的性格真是坏的很,我看泽成在家也天天被你这么逗弄吧。”
“我哪有,冤枉,我最喜欢泽成了。”郁季捂头。
“哼,你也就嘴上花的很。我看泽成真是可怜哦,被欺负也什么话都不敢说,玉儿,你可得好好对泽成!”
郁季知道陆泽成挺受人喜欢,但没想到就短短几面,最疼爱他的郁老太太也临阵倒戈了。
老太太抓着陆泽成的手,连连感叹:“你这孩子真让人不放心,有什么委屈就说啊?奶奶给你做主。”
陆泽成还是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我谢谢您,我其实没什么”
“你看看,又说这种话。”老太太说,“你可是我们郁家人,被外人欺负到头上算什么?奶奶送你点东西拿好,就算是玉儿,也别傻着就让他欺负。”
郁季:“奶奶,我”
老太太挥了挥拐杖:“把事情处理了再来!”
“”
郁季转头,那美妇这时候要还搞不清情况就真的是个蠢货了,她哀哀道:“郁、小季啊”
郁季冷冷笑了一声:“我跟你很熟?”
陆泽成和老太太走了,他也懒得再装,居高临下地睨了一眼扶着地的美妇:“我夫人是什么样子我清楚,你自己应该也清楚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最好别让我知道你对着老太太也说过什么坏话,否则我这个人最喜欢找人算账。”
“我建议是最好离开我的视线,如果下次让我再想起来你,我就要动手把蛀虫们打扫干净了。”
他说的“蛀虫们”,在座的无论是自己还是家里人都有不少。这一下那美妇没有动作,反而其他几个郁家人开始拉她:“行了行了,你快走吧。”
“别在这儿丢人现眼,峰哥要是知道了非得后悔死娶你!”
这点琐事处理的很快,等郁季回到客厅,发现陆泽成在和老太太讲了过年要去意国的计划。
老太太反应很大:“过年去哪儿不好,非得去那种地方?”
她的态度让陆泽成略微意外,郁季接道:“我们是早就说好的。虹阳和泽成都没去过,我说那边是老太太您的本家,他们可好奇了,都说想看看什么样的地方才有这么英明神武的老太太。”
老太太被他哄得合不拢嘴,连连大笑。但说了那么多,她还是不赞同郁季的决定:“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要是想出国玩,M国R国哪个不好?非要去那边。”
“那边也很好啊,有悠久历史,泽成是学建筑设计的,会很有帮助。”
陆泽成半路被拉过来挡刀,他无奈地笑了一下:“是的,老太太,是我对那边的建筑风格感兴趣,郁先生就想带我去看看。”
“是吗,少来了,我看玉儿这孩子又欺负你。”老太太说。不过话虽如此,她还是问:“对泽成的学业有帮助?”
“可不是,我骗您做什么。等到泽成研究生毕业,给您设计个新别墅。”郁季给她倒茶。
老太太依旧不是很乐意他去意国,但看了看陆泽成,最后还是说:“行啊,泽成是个好孩子,还是学习重要。”
郁季这时候觉得陆泽成讨人喜欢点也没什么了,至少这一趟比他想象中的还顺利。
“您答应就好。不知道有没有耽误您时间?泽成给您添麻烦了,我得教训教训他。”
“你说说你,要走就直说,又让泽成给你背锅!!”
老太太也知道他平时忙,只能又差人往陆泽成手里塞了一大堆东西:“走吧,走吧!把那一群人都给我一起轰走,吵得很。”
郁季讪笑,赶紧推着陆泽成离开客厅。
第53章 第 53 章 我跟他结婚图他劳力,他……
“老太太都送了你些什么好东西?”
一上车, 郁季就好奇地去扒拉他怀里的各种玩意儿:“翡翠镯子,黑卡,金项链哎。”
他长长地叹气,装模作样道:“泽成真是不得了。才半年, 不仅余遥向着你, 连老太太的心都俘虏了。看来用不了多久, 我就要成为孤家寡人咯。”
“您这样,夫人怕是难招架。”余遥笑。
“嘿,你看看, 我什么来着, 所有人都觉得我们泽成最无辜了。”
郁季虽然那么说, 但他自己也算是“喜欢”陆泽成的一员。好像无论是陆泽成还是陆成都是这样的受人欢迎, 就算是陆成,那张脸也能吸引很多员工驻足观赏。
他本以为陆泽成会久违地害羞,却没想到陆泽成只是愣了愣, 然后将那些东西一股脑地给了他。
“我知道老太太是好意。只是我用不上这些,我有郁先生您。”
郁季看他一脸认真, 真的觉得这孩子虽然业务能力成长的很快, 但情商还没有。
“老太太是喜欢你, 怕你被我欺负, 才给你这些东西。”郁季将那些小盒子一个个打开, 拿起那个成色很好的镯子,“这个可是我小时候见过,她说要送给我未来媳妇的。现在给了你,说明老太太真的在乎你。”
那镯子不是很大,郁季举着他的手套了半天没套上去,只能换了个有开口的金镯子给他。
“好了, 多好看。”郁季拍手。
陆泽成碰了碰那镯子,低下了头。
回到别墅,郁季看着陆泽成将那些盒子收好,忽然想起来:“对了,刚才那女人说了什么?你这么生气。”
他不说还好,一说起来。陆泽成就不免想到那女人的话。
对他的那些谩骂不值一提,但她大约随口说的一句,却让陆泽成有些在意。
他想起郁季虽然说不喜欢孩子,却很是照顾郁恒唯。
“没什么。 ”
他知道这种事情就算问郁季也不会得到回答,只是庸人自扰罢了。
见他不想说,郁季也没有追问的兴趣,总归不过就是些逞口舌之快的话。
“那就收拾收拾,过两天就走吧。”
于是三天后,郁季几人就踏上了去意国的旅途。
从A市到意国出行大约要十二小时,私人飞机这个时间段限制出行,于是几人便直接做国际航班前去。
“我还没有去过意国呢。”这里面最兴奋的莫过于郁虹阳,“有海滩吗?好玩吗?”
“大冬天的,哪里有海滩。”郁季支着脑袋,“不过景色很不错。”
等到了意国,已经是深夜。虽然老太太早就脱离本家,但在意国还有几处房产,他们此刻便下榻在老太太的别墅中。
“老太太也太厉害了!”郁虹阳哇地四处看,“这地方好大!”
老太太名下的这栋房产与其说是别墅,不如说算是一个小小的庄园。
余遥在把几个大箱子搬到屋内,而陆泽成正在整理物品。屋内的暖气很足,他把袖子略微挽起来一截,郁季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竟带上了那枚有点小的玉镯子。
“你怎么把这个带上了?”郁季哑然。
“是老太太送的,总是要带着。”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但先不说他一个大男人带个镯子合不合适,郁季原本给他套了个金的也没见他带。
看他还在摆弄手腕上的镯子,郁季就觉得好笑:“要是怕磕着碰着,取下来不就行了?”
“有点小,取不下来。”
郁季走上前,抓起他带镯子的手。那镯子确实有点小,因为本来就是珍稀的帝王绿翡翠,种水皆上佳,料子不大也做不出多大的玉镯。
陆泽成的骨架宽大,拇指外侧和骨节处都有很重的红痕,郁季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硬戴上去的。
他手上的擦伤还有点严重,在飞机上郁季都还没发现。
“你说说你,总惦记着那些虚的做什么。”好在这小庄园里东西齐全,医药箱也有。郁季从医药箱里翻出碘伏,没好气地扔给他:“就算不带镯子你也是我的夫人。”
“我知道。”陆泽成说。
他默默地涂上碘伏,没在工作的时候,他变得反而比之前更加沉默寡言。
郁季以前也隐约感觉到陆泽成很在意是自己“夫人”这回事,但这还是第一次发现,他原来在意到这种程度。
原本这场婚姻是为圆老爷子的梦,但后来,郁季确实觉得陆泽成很不错。
他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没打算成家,更没考虑过结婚。但结婚对象是陆泽成又另当别论,陆泽成有用又好玩儿,结婚反而是让陆泽成和他签订了一种单方面而无法拒绝的打工合同。
尤其现在,他怀疑陆泽成和陆成可能有什么关系后,“夫人”这个位置就更非陆泽成莫属了。但这一切都是郁季从自己利益为出发做的考量,他从来不觉得,也没有很在乎陆泽成对这场婚姻是什么看法。
他没想到陆泽成似乎比他更看重这场所谓婚姻,而他所图的似乎并非利益,也不是为了借他之手复仇
那他是为了什么,跟在自己身边?
生平第一次,郁季破天荒地开始考虑这个问题。
陷入思考的并非郁季一人,此刻的华国,有个人在反复思索,内心备受煎熬。
陆泽清最近怎么也没办法联系上赵兴言了。赵兴华被捕,赵家就算要放弃他,也会找人去问问情况。
陆泽清思考半天,最后只能得出结论,或许是赵兴华说了什么,让赵兴言产生了怀疑,所以才不接他的电话。
这让他的心里忍不住打鼓。眼看着就到了之前赵兴言和他说的时间,如果联系不上,那他未来的的规划就基本折了一半儿。
“嘟——嘟,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妈的!”
陆泽清恶狠狠地将手机摔到沙发上。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误触了什么,赵兴言的电话又一次被拨通。而这次,那头竟然传来了声音:“喂?”
“兴言!”
陆泽清立刻扑上去抱住手机:“你怎么才接电话!好慢!”
他忍不住抱怨了几句,电话那头道:“你有什么事?”
陆泽清没注意到赵兴言的语气已然不像过去那么温和,他只想到是自己要有事相求,立刻放软了声音:“我实在是担心你,看你最近没有消息。”
“最近有点忙。”
赵兴言听见他的声音就忍不住想到那天的宴会,想起陆泽成怜悯的笑容和赵兴华在监狱里对他的嘶吼。
“陆泽清这个骗子!”赵兴华死死抓住审讯椅的扶手,眼球充血,“是他指使我干的!如果不是他,我根本不可能落到现在的下场!”
赵兴言知道,原本赵兴华可以通过卖掉致远的方法来多少还点债务,他惹下的麻烦也不至于这么快被捅出来。
但他给了陆泽清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这些股份不仅早就被陆泽清转手,就算没有,已经和陆泽清闹翻了的他也不可能再要回来。
而基于此,警察们都觉得他是因为陆泽清这位商业合作伙伴背叛才开始攀咬陆泽清,毕竟证据表明挪用资金一事都是赵兴华一手操办。
但赵兴言知道,他说的应该都是事实。
因为警察不懂矿业机械方面的弯弯绕绕,他却能看出,丰源在展会上展现的筛矿机,其原型正是恒润曾经的招牌。
赵兴华显然是觉得把恒润底牌偷走能打恒润一个措手不及,却没想到恒润反手掏出2.0,让他花大代价生产的不过是淘汰品。
可赵兴华不过是一个纨绔,他本事不大,自然也不会做太多超出他能力范围的事情。而谁又能帮助他从恒润偷到机密,并且设局呢?
赵兴言就是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是他帮助了陆泽清,让陆泽清从研发岗位调到了助理岗位,帮助他更顺利偷走了所谓“机密”。
恋爱中的人智商都会降低,但一旦脱离出来,很多事情就再清晰不过。只是赵兴言心思深沉,他在商场上也一向信奉有仇必报,不然也不会成为赵家最杰出的小辈。
“你在忙什么呀,我是不是打扰你了?对不起,我只是有点担心。”
以往这些话总是会让赵兴言觉得暖心,但现在却只像是在看笑话。如果怕打扰他,为什么又频频给他打电话?以前看不清的东西,现在却直白赤裸的令人发笑。
“没什么,我只是在忙着找合适的地。”赵兴言说,“赵家和意国有一桩小生意,需要找个合适的位置。”
这小生意其实也没什么,意国那位大人物不知为何想要开娱乐公司,所以想要个好地方。
这位大人物在意国是不可说的存在,但赵兴言的母亲曾经有恩于对方,这位也偶尔到华国去看望,或是差人送几件高定服装。
但无论是娱乐公司或是服装品牌,对于这样的人都是做来玩乐,不值一提。所以找一块好地这事也落到了赵兴言头上,找到了那位也就是随意玩一玩,找不到那位也不会怪罪。
而赵兴言,则并不准备要这份功劳。好地他手下就有几个合适地方,但这点功那位大人物恐怕根本不在意。他倒不如卖给他人,再给自己谋更大的利益。
于是他故意道:“你也知道,A市这边,也没什么好地方,所以最近比较忙。毕竟赵家不像陆家,不是房地产起家,哪有那么多风水宝地?”
他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拿准了陆泽清会对那位大人物感兴趣。
虽然不知道陆泽清是怎么得知的,但和他在一起时,陆泽清总是提到意国和那位大人物的服装品牌,赵兴言想不怀疑都难。
而果然,陆泽清上钩了。
他有些急切地抓住手机,追问道:“你说这是哪里的生意?意国的?”
第54章 第 54 章 “郁先生,所以,陆成是……
“是啊,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陆泽清知道自己不能表现的太急切,立刻道。
赵兴言也不急,又随便说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但陆泽清却坐不住了, 如今赵兴言需要帮助, 正是他出手的最好时机。
陆家确实有一块不错的地, 位置在市中心边缘。陆涛原本准备考虑在那里建商场,但那边虽然有别墅区,交通却不算方便, 因此最后还是搁置下来。
算到现在, 那边只建了个商场空壳, 已经空置快一年了。亏损每天都在上升, 却没人愿意拿下。归根结底,别墅区附近都偏僻,那块地只适合有代步工具的群体。
可这缺点对于一家娱乐公司来说, 却正好合适。那些大明星可不需要步行来公司,而且公司位置偏僻, 也能很好阻挡一些偏激的粉丝。
当然还有一点陆泽清心里也清楚, 就算那个人要开娱乐公司, 也不过玩玩而已。所以选址偏僻反而方便行事, 比起市中心的黄金地段, 这里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他立刻清点了手里的存款。之前卖出致远股份小赚了一笔,再加上他之前卖赵兴华的机密和计划书,也算是小有资产。
陆涛虽然看不起他,但陆家如今逐渐式微,陆泽成去了郁家后陆涛就联系不上,让他很是窝火。
可再恼怒也没用, 他不可能和郁家相抗衡。于是陆涛最近重新把心思放在陆泽清身上,想让他继续走联姻的老路子。
而赵兴言,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虽然陆泽清当然不准备和赵兴言发展,但就像他利用赵兴华一样,赵兴言却是一个不错的借口。
果然,他一和陆涛说这件事,那老东西立刻就拍板定砖,准备低价把这块地给陆泽清。
“是吗,真是谢谢你,泽清。”
赵兴言挂了电话,嘴角浮出一丝冷笑。他立刻点开了另一个号码,发送了几条短信,把陆泽清的想法全都和盘托出……
“看什么呢?”
在飞机上睡的太久,无论是郁季还是郁虹阳都精神十足。
郁虹阳在地下影院找到了恐怖片,非要拉着所有人一起,郁季也无聊就跟着一块儿。
结果全场只有郁虹阳一个人被吓的嗷嗷叫,郁季觉得有意思,就去观察陆泽成,没想到陆泽成不仅没吓着,甚至连电影都没怎么看。
“手机那么好玩?哪个漂亮妹妹给你发短信呢。”
虽然不是和漂亮妹妹谈话,但陆泽成还是心虚了一瞬,将手机屏幕倒扣。
他这欲盖弥彰反倒引起了郁季的好奇:“呦?真是漂亮妹妹,没想到啊泽成,玩的那么花,背着现任找下家?”
“我没有。”
“话可说的不要太死,谁知道你会不会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真命——”
“我不会喜欢其他人,我只喜欢郁先生一个。”陆泽成说。
他说的太快又太笃定,郁季一向都是嘴上说的花,却从来不会让心里去。
他逗陆泽成那么多次,陆泽成肯定也知道他是逗着玩,却每次都这样认真回答。
这让郁季微愣,忍不住回忆起他之前想到的那个问题。
陆泽成其实也说过很多次想在他身边,想和他一起,但郁季一如既往地,从来没有往心里去过。
此刻不知是不是因为灯光太昏暗,陆泽成的脸在明明暗暗的光线下看不分明。郁季竟然忽然想到了之前落水时,陆泽成给他的那个粗暴的吻。
那其实很不像陆泽成。陆泽成一向都是乖巧,可爱,聪明懂事的。哪怕在外面会有獠牙,但对着他从来都是温柔的。
但那样的吻却带着太浓重的占有欲。郁季那时候不在意,是因为他觉得陆泽成被吓着了,想给他做人工呼吸。
可如今回想起来,诸多过去不在意的细节都浮上心头。他不止想起了和陆泽成的点滴,甚至还想到了更久远的过去,那些属于他和陆成的回忆。
“郁先生?”
不知是不是觉得他不对劲,陆泽成向他俯身。他的眉眼被黑暗敛去了那一丝青涩,变得和记忆别无二致。
——
“先生?”
记忆倒转,在黑暗的电影院中,有人在他耳边轻语。
“要说话就说话。”
郁季嫌弃地把他拍开:“怎么了,这不是才演到一半。”
“我觉得这电影没什么意思。”陆成说。
“你才发现啊。”郁季无语,抬头看着那巨大的荧幕。
这是个刚上映的爱情剧,那天还正好是情人节,周围坐着的都是三三两两的情侣。
郁季对这些东西向来不感兴趣,但陆成那天放假,他说自己衣品不好不会挑衣服,郁季便免为其难陪他一道。
而买完衣服,他们就逛到了电影院。陆成说这个电影看起来很火,郁季依旧免为其难地陪他一起看。
这种片子郁季就算不了解,也不妨碍他知道有多无聊。无非就是谈情说爱,他无法理解人类居然会需要这种感情。谈恋爱能做什么?能赚钱?还是能暴富?
荧幕上的男女肩并肩,走在寂静的夜里。那是冬天,两人因为贫穷都没有手套,冻得瑟瑟发抖。男生便握住女生的手,帮她轻轻哈气。
“呜呜,好甜!”前排传来小声的感叹
哪里甜?郁季一边打量着荧幕上的二人。这男的与其去哈气,不如去给女朋友买个手套来的快,哪怕赚的少,难道冬天之前就没考虑过这种情况早做准备吗?
他一边无语地吐槽,一边一手去抓爆米花。但他却抓了个空,反而握住了陆成的手。
郁季挣了挣,没挣脱开,便喊他:“爆米花。”
“嗯?”
陆成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他说话,依旧在摆弄他的手。郁季扭头,看到两人的指节相交,十指相扣。
“”郁季想问他是不是脑子进了水,就看他仰头,“您看。”
郁季顺着他的方向看去,荧幕上的男生来到一家深夜小串摊,给女生买了串串,看着她的容颜在升腾的蒸汽中模糊。
明面上,两人只是在吃串串,但镜头朝下,却捕捉到二人十指相扣的手。
“我会照顾好你。我总会变得富有,让你父亲刮目相看。”男生信誓旦旦。
而女生则看着碗里的串串,露出羞涩的笑。
郁季环顾了一下四周,有不少人还觉得感动。但郁季受不了了,他掏出手机搜了一下剧情,问陆成:“这姑娘不是豪门出身吗。”
“是啊,但是他爱上了穷小子。为了穷小子,她和豪门父亲断绝了关系,还把仅有的积蓄给了穷小子让他创业。”
“这一幕是他们创业失败,流落街头的场景。”
“所以哪里感动??这姑娘脑子也坏了吗???”
陆成想问他什么是“也”,但郁季的智商已经被按在地上摩擦太久忍无可忍,拽着陆成就夺门而出。
“如果你喜欢这种片子,陆成,我需要怀疑你的智商。”
郁季狐疑地盯着他。他一向信奉一个人的爱好和行为很大程度上反应了这个人的为人,如果陆成真的喜欢这三流无脑小恋爱片,他就要怀疑陆成是不是恋爱脑。
“我冤枉,先生,您忘了?我只是觉得这片子今天来看的人很多。”
“今天是情人节,爱情片的受众就是这些人,肯定人多啊。”郁季用一种“你是不是傻”的眼神看他,“你平时的聪明劲儿都哪里去了?”
“我还没注意呢,今天是情人节啊。”陆成说。
那时候的晚上,风还带着寒凉。路边有很多年轻的大学生在摆摊,卖鲜花和闪着灯的塑料花束。
郁季平时很少看到这些,带着好奇地慢下脚步,跟在陆成身后。陆成没有松开他的手,只是走到一个小摊前,买了一束花。
“情侣七折!”青年把花递给他。
陆成轻笑着颔首,拉着郁季走到一边:“情人节快乐,先生。”
郁季不明所以地接过那束花,那是一束玫瑰,还带着商家喷上去的水珠。
“情人节快乐。”郁季说。他说完,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他们两个大男人过什么情人节。
他把那束花再给陆成,准备质疑两句。但陆成就像是预判了他接下来想说什么一样:“您不喜欢这花吗?”
“没有。”郁季看了看四周的情侣,“我只是觉得”
“您不是不喜欢花,那就是不喜欢我了?”
郁季一向很叹服他的脑回路,他张了张嘴,话都没说出来,陆成的脸色就变得黯然。
“好吧,我知道,我不像是先生那些小情人受先生喜欢”
“我没有不喜欢你。”郁季瞬间头大,“你到底为什么要和他们比?”
“我看先生都不想收我的花,大概是有哪个哥哥弟弟更讨先生喜欢了。”陆成将那束花托在心口晃晃。
“”
郁季没来由觉得他这话里有股酸气:“哪有什么哥哥弟弟,只是安家那个小伙子唱歌很好听,我养他等他写几首歌给我听啊。”
“我看许少爷还给您介绍的人您不是也很喜欢?”
“那俩是演戏的,许双星让我给他的种子选手做投资!”
“还有前几天街上捡的”
“那不是看他好看随手给了点钱吗!我和他又没别的联系!”
“啊,这么多人。”陆成感叹。
他明明只是凭空感叹。郁季就不知道怎么听出了七八十个弯,最后直指他的良心。
“好了,给我。”最后郁季从他手里夺过那束花,“我会好好珍惜的。”
“先生真的需要吗?要是可怜我就算了,我觉得那些哥哥弟弟应该会给先生送很多精美的礼物和漂亮的花,我这倒是不值一提了。”
他想从郁季手里拿回那束花,郁季立刻闪身:“我不会收他们的礼物,我只收你的。”
“真的吗?我听保镖说今天门口收到挺多给先生的礼物呢。”
“怎么会。”郁季立刻给保镖打电话,“什么?收了?收什么,全扔了,什么安小少爷,谁啊不认识!”
“你看,这不就好了。”郁季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啊什么都好,就是总担心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你是陆成,谁也替代不了你。”
有夜风带来寒意,郁季缩了下脖子,陆成就把围巾解下来给他。那记忆太久远,郁季已经记不清楚,只记得他说完那句话后,陆成便低低的笑。
郁季一向认为“过去”对他而言无趣而乏善可陈,所以他只是向前,很少回忆过去。
但自从他穿越,回忆过往的次数可能比前世多三倍。而那些曾经根本不在意的细节,也随着一遍遍回忆被缓慢挖掘。
看着那熟悉的脸,郁季终于忍不住了,他开口:“陆”
“郁先生?”陆泽成以为他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他低下头。
“陆成,能不能别让我老想着你。”
陆泽成怔住。
片刻后,他抬起头,轻声问:“郁先生,我的名字,叫陆泽成。”
“郁先生,所以,陆成是谁?”
第55章 第 55 章 爆发
“”
“没什么, 你听错了。”郁季说。
陆泽成和陆成有关,这个结论如今并未被证实。而在此之前,郁季并没有把他们两个混为一谈的想法。
然而有时候一些既视感却无法控制,比如看着陆泽成, 郁季会更加频繁地想到陆成。
“你听错了。”地下室的暖气开得太足, 再加上那些藏匿着太多信息的回忆被打断, 郁季有些烦闷。
让他疑惑的事情他一向要弄个清楚明白,相比起来陆泽成那点心思对郁季而言毫不重要。但陆成不在这里,他没办法过去揪着那人的领子, 再直白问一句“你到底什么意思”。
一想到这个问题可能永远没有答案, 郁季又是窝火, 心里同时有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但他知道这和陆泽成无关, 于是只能扯开领带远远丢到一边,试图缓解烦闷的心绪。
他敷衍地拍拍陆泽成的头,“看你的电影去吧, 我出去一趟。”
以往这种时候,陆泽成应该被他乖乖敷衍过去才对, 他也曾经知道追根问底的后果, 郁季不喜欢那样。
陆泽成本来也想继续沉默, 继续装作一无所知, 可看着那根被远远丢开的领带, 在那一刻他脑海里却突兀地想起了郁季的那些放纵。
郁季在家和在外面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在外面,在生意场上或是工作中,他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但在家里,他却是十足的放松惬意,甚至把孩子气的那一面全盘展现出来。
陆泽成想起恒润的庆功宴后, 郁季酒醉后的亲昵,索求一个拥抱。可那拥抱的对象不是陆泽成,那个人的名字叫陆成。
那天郁季喝醉了,喝醉的人说话都不能当真,他便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问。可今天郁季没有喝酒,他只是看着他,然后叫出了其他人的名字。
他忽然很想知道,在他之前,是谁在照顾郁季。郁季是否又像对他一样随意而亲昵,甚至也可以和那个人同床共枕?
再或者,那个人是否就是“陆成”?因为习惯了和陆成的相处,习惯了被陆成照顾,所以在家里才会这样随性,因为知道总有人会给自己收拾残局。
大概同样是因为暖气开得太热,就连陆泽成的心中都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他说不清那是愤怒,抑或是恐慌和恐惧。
“郁先生,您到底在透过我,看什么人?”
郁季没想到他会忽然这样质问,着实愣了一下。
“您对我的培养,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因为我像那个人吗?”
问出这些话的时候,陆泽成没有看郁季的眼睛。
而郁季,郁季听了这句话,差点被气笑了。
不可否认的是,最初他收留陆泽成确实是因为他长的像陆成。甚至要培养他,信任他也是基于陆成,以及陆成让他看的那本小说。
可到了后来,郁季自问,自己无论是手把手教导他,重用他,为他出头,这些全都是为了“陆泽成”这个人做的。
他喜欢的是陆泽成的天真可爱,忠心赤诚,这些形容词前半部分和陆成毫无关联。
先不说如今他觉得陆泽成和陆成有点什么关系,就算没有关系,郁季也打定主意会养陆泽成一辈子。
但现在陆泽成说这话就显得很可笑,好像他对陆泽成的一切偏宠和疼爱,一切重视和培养,都只是因为像他心中的那个陆成而已。
“我没有把你做谁的替身。”郁季深吸了一口气,说。
他知道自己不能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事。无关紧要的小事吵架就吵架,这种原则问题他必须和陆泽成解释清楚。
“我说过很多遍,你就是你。”郁季道,“我没有把你当做谁的代替品。无论你以后是能力出众能独当一面,还是想复仇后做个普通人,我都会支持你。”
但陆泽成却没有听进去,或者说,他已经不知道该不该信任。
郁季就知道会变成这样。所以当初在办公室陆泽成犹豫不决,郁季第一反应就是把他的困惑拎出来解答个清楚明白。
无论再简单的误会,如果不向当事人求证,最后自行猜测只会让事情朝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而陆泽成这个臭小子又是个闷葫芦,你不问他不说,郁季怎么知道他有多在意这事。
这让郁季的心中更烦躁了。他做事一向随心所欲,很少有给人一点点解释的爱好,面对陆泽成已经是难能的耐心:“我确实有个认识的人和你很像,但这和我如今对你的看重没有关系。”
“那个人是谁?”陆泽成追问,“为什么郁先生从来没和我提起过?”
郁季又深吸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已经解释的够清楚,因为再深的他没办法解释。比如那个人是谁,什么时候认识的,现在又在哪里。
如果郁季能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可能他这辈子的人生从那场宴会开始就和陆泽成无关。
不知什么时候,周围的气氛已经变得剑拔弩张。郁虹阳慌乱之中按到了静音键,整个房间瞬间陷入寂静,只有电影还持续地放映。
郁虹阳弱弱道:“那个哥,嫂子,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你们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陆泽成握了一下拳又放开,“是我碍郁先生的眼了。”
郁季快要被这个熊孩子给气死,现在的陆泽成看不出半点他那些成长。稳重的他荡然无存,如今在郁季面前的只有这么个无理取闹的家伙。
“我去收拾东西,今天就离开这里。我回去帮郁先生处理公司的事务。”陆泽成闭了闭眼,说。
他知道自己太冲动了,归根结底,郁季喜不喜欢他,看不看重他,都是郁季的个人情感。
他喜欢郁季,但对于郁季而言,他可能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是随时会被替换的东西。
他自己明明知道,但却还是奢求更多。
“收拾收拾收拾,你收拾个屁!!”
郁季看陆泽成的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对一个人重视的情感被人看的一文不值。
他怒不可遏:“我走行了吧!!”
郁季猛地甩开门,走了出去。
余遥在客厅联络他保镖公司的意国分部,见他出来,有些意外:“郁先生,怎么这么晚要出门?您等一下”
“打你的电话去,不用管我。”
不得不说,郁季活了那么多年很少有那么生气的时候,因为谁惹他生气,他一般会直接想办法解决让他生气的人。
可就算他再生气,再想把陆泽成一脚踢开离婚过逍遥生活,他也就只是那么一想而已。
抛开工作,郁季在生活中极为护短,护到就算是他自己也舍不得对他划分到自己领地内的人动手。
所以自很久远的背叛事件后,郁季就没什么信任的人,两辈子也不过那寥寥几人,而陆泽成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例外。
陆泽成没有犯原则性错误,陆泽成只是因为喜欢他而吃醋,甚至陆泽成吃醋的对象还确实有那么一回事。这件事如果真要论,郁季觉得他俩七三开,所以他再恼怒也只能干恼。
这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在郁季人生中屈指可数,所以他上一回这么生气还是陆成假装背叛他那会儿。
可那时候的陆成,冒着吃枪子的危险还要给他打电话。但他陆泽成会什么?除了吵架什么都不会!
想到这里,郁季捏了捏眉心,颇感头疼。寒风吹过让他打了个哆嗦,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连外套都没穿就走了出来,好在手机还带着。
于是郁季打了个车,报出了一家酒吧的名字。
“您是来旅游吗?这家酒吧在本地很有名,但国外游客一般不清楚。”司机攀谈道。
“曾经在这里小住过一段时间。”郁季说。
郁季日理万机,之所以记得这么个酒吧还是因为这酒吧每个月都坚持不懈给他发短信和寄礼品,礼品最基础也都是上百万美金的酒。
这服务态度在郁季办过的那么多会员里已经可以算的上top 1了,酒很好,郁季想不记得都难……
“夫人,您和郁先生是又闹矛盾了?”余遥看着两人一前一后从地下室出来,忍不住问。
他原本想跟着郁季出去,但郁季三番五次勒令他不要管,还说他敢来就做好被炒鱿鱼的准备。
郁季确实说到做到,况且他生气的时候余遥也不敢对着干,只能牢牢盯着定位器,好歹看着人先进了酒吧。
“没什么。”
“嫂子和哥吵架啦,哥好像在外面有人了。”郁虹阳在他耳边小声道。
余遥顿时目露怜悯。虽说他跟着郁季那么久,从来没见过郁季领人回家,但这不代表郁季外面没有人。
这倒也不是说鼓励这种行为,只是郁季的地位摆在那里,总有人会讨好他,也总有人会讨得他的欢心。
“没有,只是有一点误会。”陆泽成说。
他顿了顿,问道:“余大哥,我想问你些事情。”
“你说,能回答的我肯定会回答。”
郁虹阳识趣地跑回去看电影了,陆泽成问:“我想知道在我之前,郁先生的那位助理是个什么样的人?”
“之前的助理啊他经常跟着郁先生,是个挺温柔的人。”余遥回忆,“不过他好像是家里有事,所以临时走了,也没跟我们打招呼。”
陆泽成有些意外:“没跟您打招呼?”
“是啊,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了,这是郁先生说的。大概是走的急吧,郁先生那时候手里还有个大单子黄了,所以他心情不好,只说了这些就没再和我们聊过那人。”
余遥摇摇头道:“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也不好多说,不过那个人肯定不是你怀疑的人选,因为后来郁先生就没提过他了。”
“郁先生护短,要是喜欢谁,在乎谁,肯定会偷偷帮衬。那人临时离开,又是家里有事,以郁先生的性格肯定会帮忙。但他后续再没和我们说过,肯定对那个人印象不好。”
余遥说的也有道理,郁季其实很重情义,如果前助理对他很重要,对他就算了,对余遥不可能也丝毫不提。
这么想着,陆泽成问了最后才一个问题:“那之前的助理,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奇怪,让我想想”余遥拍了下头,似乎讶异于自己竟然想不起那人的名字。
“他是郁先生带回来的,我没有调查过。”余遥觉得大概是这个原因,“不过,我们一般都管他叫宋助理。”
第56章 第 56 章 “而且,你还打碎了我给……
酒吧里。
周围是各种攀谈的人群, 有人也试图向这位令人眼前一亮的华国青年搭讪,但往往被一个冷漠的眼神打消想法。
这家酒吧之所以不出名,全然因为他并不对普通市民开放。能进来的人里多少都有些势力或财产,这种情况下, 很少有人会惹看起来惹不起的人, 尤其是这位一看就不是来寻人共度良宵的。
而郁季, 的确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思考,该如何跟陆泽成解释清楚事情的原貌。
郁季不喜欢欺骗,也认为这件事没有欺瞒的必要。可问题的关键又不止于此, 因为除去陆泽成对他抱有额外心思, 他发现, 似乎陆成也有这样的心思。
这让他罕见地产生了迷茫。往事已经不可考, 那个情人节的郁季没有察觉到异常,而如今他已经在另一个世界,也无法得知问题的答案。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 自己猝死,或许对陆成而言会难以接受。
郁季以前从不会思考别人的心情, 但大概是和陆泽成在一起久了, 他竟然开始揣摩起陆成的心情了。
“客人, 这是您的酒。”
那是个清冽的声音, 郁季没抬头:“我没有点这个。”
“这是我们特意送您的, 您是我们的贵客。”年轻而俊朗的调酒师温声道。
郁季不喜欢喝酒,比起酒他更偏爱茶,去酒吧只是因为他喜欢热闹。但意国的酒吧不像是A市他常去的那几家,不可能有这种东西。
于是他免为其难地喝了一口。而下一秒他立刻挑眉,看向站在他面前的酒保。
杯子里的并非是酒,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淡金的色泽, 却是一杯正规的好茶。
“看您是华国人,似乎有些心事。”酒保说,“所以冒昧为您上了这一道饮品,希望您会喜欢。”
“挺好的,我很喜欢。”郁季瞟了一眼他胸前的牌子,“001S?”
“只是编号而已。”酒保笑,“您怎么称呼我都可以。”
于是郁季多看了一眼他。这位酒保也是个华国人,很年轻,也很英俊。
他的容貌没有什么攻击性,但站在那里却天然有气场,比起站在吧台,更像是站在什么会议室里。
郁季皱了皱眉。他有些不喜,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面前这位酒保看似谦卑,但却和他气场不合。
“好吧,小伙子。”郁季将空杯子推回去,“茶很好,但我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他站起身,走到了更远处的卡座上。
虽说这位酒保很可能是好意,就算别有所图可能也只是想要提成,但郁季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厌恶。
他说不清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也没有太多心思考虑,干脆直接远离。
靠近卡座的侍者立刻柔声问他需要些什么,郁季随口报了两个酒名打发他,又一次陷入沉思。
其实要解除误会本身是很简单的,但在郁季这里多条路被堵死了。他既不会用往常的方法,直接让陆泽成滚蛋;也不能跟陆泽成好好解释,陆成到底是谁。
思考到最后,郁季只能得出一个暂时性的结论。
他准备先放陆泽成冷静一下,等那熊孩子把发热的头脑扑灭了,郁季再去简单和他解释。
总归他也没有说赶走陆泽成,他甚至屈尊自己放着那么大的庄园不住跑来这小地方。陆泽成但凡有点脑子,就该知道他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这么想着,郁季端起酒杯,小抿了一口。
“这酒不错。”他对一旁的侍者说,“这个再来一杯。”
“好的!”
他点的酒都是最贵的那一类,侍者自然奉他为座上宾,殷勤地去向吧台那边。
郁季闲下来,便给余遥发了个消息,报了自己的位置,又告诉他自己短暂几天不会回去。
余遥回复的很快:“您不回来?您生夫人的气了?”
“余遥,管好你自己。”郁季说,“这不是小打小闹的矛盾,这种时候你做个调停者,我会怀疑你的用意。”
“抱歉,郁先生,是我僭越了。”
挂了电话,余遥感叹地看了一眼在帮郁季继续整理物品的陆泽成。
这确实不是小打小闹,郁季拿出了对待工作的态度,说明他确实很在意这场矛盾的成因。
余遥也说不出这是好是坏,只能派人手盯紧定位器,让人随时待命。
而酒吧里,郁季也收到了余遥发来的安保清单。毕竟是异国他乡,余遥也说不好在外面他会更安全还是更不安全,干脆派了保镖在后面远远跟着。
这是必要的,郁季便也不在意,很快给他批复通过。
他的手抓了一下桌上,摸了个空,这才发现刚才在他身边的侍者,似乎现在还没有回来。
他略微意外地抬头,这才看到稍远的吧台附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
“很抱歉,这位先生。但这位女士显然不愿意和你一起。”
“而且,你还打碎了我给贵客调的酒。”那声音变得冷然。
郁季走过去,才发现之前的侍者和酒保都在其中。吧台上靠着一位已然喝醉的女性,之前说话的男人试图拉走她,而侍者端的酒则不幸被那男人打碎。
“你从哪儿看出她不乐意?!”男人暴躁地说,“酒我赔!人我要带走!”
那位女士醉的很厉害,一时间还真无法确认情况。
而酒保并没有动,只是淡淡道:“那就先进行赔偿吧,请。”
他专门将单子打出来,用指节压着轻飘飘的纸按在桌面上。男人原本只是随意拿起,但一看到最后的数字,表情就立刻大变。
“你在宰我吗?!四万欧元?!”
“这是Una Mattina。”酒保平静道。
那男人顿时哑火了。
这家酒吧的名字就叫Una Mattina,而最初进入上流社会也是因为其招牌Una Mattina,使用了1952年的干邑,1888年的橙子利口酒以及Havana朗姆酒为基底,外加额外八种昂贵辅料。
Una Mattina太过昂贵,就算是能进入这间酒吧,能支付起这杯酒价格的人,也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没有资格品尝它。
如果那男人更仔细一点,就会发现面前的酒保说过,这杯酒是他调的。能调出招牌Una Mattina的人,其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只可惜他也酒精上头不那么清醒,只觉得自己付不起酒钱,人又搞不到。
于是他一发狠,推开人群,夺路而逃!
“啊!!”
“保安,保安呢!”
被冲散的人群中传来尖叫,那男人大概也害怕会有安保拦截,甚至不知从何处拿到了一把尖刀,在四处乱挥。
郁季刚才看了一眼就坐回去,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就看到忽然那男人开始挥刀。
如果是这样也就算了,但偏偏这男人要往外冲,而郁季选的卡座,好巧不巧正好是过道处。
这家酒吧光顾的自然都是意国人,而郁季这张华国的脸庞就显得更加突兀。他穿着单薄的衬衫,坐在那里看起来大概比那些站着避开的人群好欺负不少。
于是男人立刻锁定了目标,就朝着他冲过去。
“闪开!!!”
他虽然是这么说的,但看起来倒是更像是要找一个人质。
这种事情无论在哪个国家都很常见,除了喝醉发疯和占便宜,家道中落,准备不走寻常路的也是一种。
这种能进入Una Mattina,却想靠歪门邪道猎艳的人大部分都急需用钱。酒吧对面就有一家赌.场,赌.场最擅长的便是让亿万富翁流落街头。
郁季原本是看热闹,但看着他过来,拉平了嘴角。
那人离得越来越近,郁季便站起身,准备活动活动筋骨。但他却没意料到有个人更快速地跑了过来,那人利落地翻过吧台掷出酒杯,和男人挥舞的匕首发出清脆碰撞。
两人同时回头,而扔出酒杯的酒保已经到了卡座附近。没有了高吧台作为阻挡,酒保显然要更吸引仇恨值,于是男人立刻调转攻势,奔向酒保。
“啧。”
郁季看他细胳膊瘦腿的就觉得他很不能打,于是快步上前,在男人的匕首挥到酒保之前把他拽到身后。
“愣着干什么?我看你跑过来的时候不是很勇吗?”
那酒保不知为何在被他拽到身后的一瞬间有些怔愣,而郁季清楚的捕捉到了这份呆滞。
他以为是这酒保被吓傻了,没好气地把人推到远处:“后面待着。”
男人还想冲过去,但郁季一手挡住他挥刀的手臂,另一手抄起吧台上的一瓶酒,狠狠地砸了下去。
“铛!”
深红的酒液泼洒一地,而男人的动作猛地一顿。下一秒全副武装的安保就已经冲了过来,将男人给牢牢制服。
“抱歉!非常抱歉扰了您的兴致。”
有个类似负责人的女人来到郁季面前,她穿着黑色的紧身裙,手放在胸前,对着郁季深深地鞠躬。
“没事。”郁季摆手。
男人闹事闹得太突然,从冲过来到跑向酒保也就三十秒左右。这些安保人员都在酒吧的暗处,三十秒已经足够快了。
有人迅速地上来将郁季砸碎的酒瓶清扫收拾,而多位侍者开始向各位来宾赔礼道歉。
抛去男人冲向郁季的惊险,大部分人甚至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人就已经倒了。
“发生这种事情是在抱歉,诸位今晚的消费全部免除。Una Mattina会为每位来宾额外送上一份礼物。”
这样的处理方式自然每位来宾都很满意,几位之前被惊吓到的女士也恢复了笑容。
郁季也觉得很满意,不过他更期待的是那份礼物。他记得这家酒吧就是因为每个月送的礼物很不错,几款限量的酒难得和他的品味很相符。
说起酒,郁季这才扭头,看向之前被他拉到身后的酒保。
第57章 第 57 章 除了看感情看不清看啥都……
“你没事吧?”郁季问。
虽说他莫名的有些不喜这人, 但郁季确定他们没见过。既然如此,人家又要跑来救他,郁季便顺口问了一句。
“我没事。”酒保摇了摇头,“只是给您添麻烦了。”
“不会, 多大点事。”郁季拍拍他的肩膀。
他的视线转到地面那被他杂碎的酒瓶上。已经有人清扫了那些碎片, 但郁季还是认出那是瓶昂贵的Emilion1947。
“这瓶由我赔偿。”郁季说, “这么好的酒,砸一瓶少一瓶,是我没注意看。”
“您言重了, 您不怪罪我们已经是我们的荣幸。”一旁的优雅女性立刻道, “您不需要进行任何赔偿。”
她既然这么说了, 郁季也不勉强。如今人群都已经散去, 郁季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找到那个给他端酒的侍者,便问负责人:“刚才的酒, 再上一杯吧。”
负责人立刻道:“您是指?”
“Una Mattina。你们家的招牌。”
郁季对意国酒吧的了解仅限于他去过的那些,Una Mattina是几年前才被意国上流社会所熟知, 他也并不清楚其含金量, 只以为是昂贵但不错的招牌酒。
但那位女性的脸色却变了一下。Una Mattina调制时所用的除了几种昂贵且稀少的酒, 还有两种已经停产, 可以说喝一次少一次。
Una Mattina有价无市, 以往一年也就会有一到两次现世,接待的还都是那些大人物。
她下意识看向酒保,但很快又收回目光,恭敬道:“没问题。”
她带着郁季来到另一头的吧台,而酒保也跟在他们身后。从欣赏角度来说,这位酒保长的确实很不错, 调酒时的动作也干净利落,赏心悦目。
淡蓝色的酒液进入杯中,郁季鼓了鼓掌:“作为招牌的Una Mattina出自你手,你的能力确实值得。”
“您过奖了,我也只是打工,不值一提。”酒保微微低头。
郁季也不过随口一说,他便坐在那里品尝完了那杯酒,道:“下次见。”
以往去酒吧他大多是和许双星一起,内容也不过就是听许双星和狐朋狗友吹牛分享纨绔生活。
如今他独身一人,也没什么可做,还不如找个酒店回去睡觉。
于是他问酒保:“这附近有什么好点的酒店吗?”
酒保一愣,片刻后才说:“您要住酒店?”
“是啊,我是来旅游的游客。”郁季摸了摸口袋,好在出门前余遥去换了现金,他顺手拿了点。
他将小费压在酒杯下,问:“最近的是哪里?”
“最近的是家四星酒店。如果您愿意,可以下榻路易斯酒店。”酒保放下了手中凿的球形冰块,“您是Una Mattina的顶级客户,在路易斯酒店有随时免费入住总统套房的权力。”
“哦?”
郁季没想到一个酒吧的VIP还能这么值钱,路易斯酒店世界有名,房间都需要提前预约。
“那就去吧。”郁季说。
总归他得在外面待个四五天,找个舒适的地方度假,路易斯酒店也不错。
于是酒保点头。负责人也不知如何得知消息,立刻就安排了专车,还给他附赠上了一瓶63年的干红。
这些郁季都很满意,只是在上车的时候,郁季看到坐在旁边的熟人,有些意外。
“我负责带您到酒店。”酒保解释。
郁季不置可否。如果是侍者引导那属于正常,让一个调酒师来引导就属于不伦不类了,Una Mattina看起来在意国的名头比他想象中大,不应该出现这种纰漏。
“因为路易斯酒店和我们有合作,我们也会为那里的客人提供酒水服务。”酒保继续道。
郁季点头。他虽然不认可这个回答,但他对Una Mattina的管理严苛于否也没有太大兴趣。不过他以后大概率不会再来就是了。
意国的夜景确实别有一番风情,不如华国那般热闹,但却有独特的美感。
昏黄色的灯光照着红色的石砖路,周围满是欧洲风情的建筑让人像是回到了十八世纪。
郁季靠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又拿出手机。手机上只有许双星的几条信息,痛斥他为什么不带自己一起去意国玩。
“你跟你爸妈在家过年,乱跑什么。”郁季指尖轻点。
“哈!你在开玩笑吗!我爸嫌我吵了和我妈的二人世界,巴不得我在外面别打扰他们!他们还说‘你已经是个大人,应该自己去成家立业过年’。”
郁季觉得许董说的很有道理:“你确实应该有自己的家庭了。”
许双星的回复带着好几个感叹号:“连你也!玉儿,你怎么也加入催婚行列了!!以前明明我们是同甘共苦的战友!!!”
“因为我结婚了。”
这条消息刚发出去,郁季就想起了跟他结婚的糟心对象。他心想就算他们没有婚姻之实,但该经历的一个不差。
如果用通俗的话来讲,他们的吵架也算是婚后生活不可避免的一种。
所以,郁季过去才对感情和婚姻这种事情毫无兴趣。
“您看上去心情不好。”在他身侧的酒保说。
这是辆加长林肯,酒保坐在他的对面,而中间是桌子。
他第二次询问这个问题。郁季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不过这个酒保调酒技术入了他的眼,于是他回答:“是啊,和夫人吵架了。”
酒保在听到“夫人”二字的时候明显地顿了一下,郁季瞟了他一眼:“我很喜欢他,没有再找一个的打算。”
他看出来了,这位酒保从一开始对他大献殷勤,或许是有些什么其他的想法在。
不过他长的好看,调酒技术也不错,这种人大多会有什么苦衷。如果是往常,郁季可能会多听他说两句,再考虑要不要进行投资。
不过这次他却没有那种心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到那个情人节,陆成那句似感慨的“这么多人”。
“我没有那个意思。”酒保立刻道,“我只是想”
“你太吵了。”郁季打断他的话。
酒保低下了头,表情似乎有些窘迫。他看起来的确很像是不得已为之的可怜人,但郁季对他的心路历程没兴趣。
酒保大概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便不再试图攀谈。等车到了酒店,郁季下去,他没有再试图跟上,而是道:“祝您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他很识趣,于是郁季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酒保说,“您叫我小宋吧。”
他这句话用的是中文,郁季挑了挑眉,拍了下他的肩:“好吧,小宋。有缘再见。”
离开的时候,郁季稍微觉得似乎有些违和,于是他下意识想转头。
但礼宾员已然上来热情地接待他,于是他便将Una Mattina送的酒递给礼宾,跟着他走进酒店。
而那位酒保,则坐那里,静静地目送郁季的身影进入酒店。
“您要返回Una Mattina吗?”司机恭敬地问。
“不了。”他说。
那张年轻的面容此刻变得有些阴郁,但忽然间,他的视线里出现了那个带着郁季进去的迎宾员。
迎宾员跑到了车前,礼貌地问:“请问Song先生在这里吗?”
“是我。”宋颔首。
他调整了表情,于是在迎宾员眼中他又是那个温和的青年。
于是迎宾员将一个信封递给他:“这是那位先生让我交给你的。”
“请替我谢谢他。”宋接过信封,温声道。
迎宾员点头,又匆匆回到酒店。信封是酒店常见的信封,一般用来装的都是给服务员的小费。
宋拆开了信封,发现里面是一摞数额不少的欧元。
他浅淡地笑了一下,将信封放入西装的夹层……
“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迎宾员微愣了片刻。他并未仔细观察那人,但基于这位贵客专门去送了小费,他想了想道:“是个很有礼貌,温和的年轻人。”
“是吗。”郁季说。
他站在酒店的大堂,路易斯酒店的前厅由深色的玻璃制成,从内部可以看到外面,但外面却是纯色的黑。
郁季站在那里看着加长林肯慢慢驶离,若有所思。
他能到现在的高度并非全靠运气,但不得不说,郁季觉得自己的直觉一向都比较准。
对方只是一个酒保,他不可能三番五次地觉得厌恶和违和。郁季没有看到谁都觉得谁不顺眼的爱好,尤其是对一个有才能还长得好看的人,他通常会更欣赏。
在Una Mattina时他并未深思,如今想来,当时那位负责人和他洽谈时,有很多次都不自觉地看向了他的身后。
而他的身后,站着的好巧不巧,就是这个酒保。甚至这个酒保能直接跟着他上那辆车,如果除去Una Mattina内部管理混乱这种情况,却还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这个酒保想做什么,没有人能够拒绝。所以他跟着郁季上车,哪怕这件事说出去可能会破坏酒吧的口碑,但无人敢置喙。
当然,这些都是在产生质疑后,郁季才察觉到的。而最初让他发现不对的,则是在他离开后那酒保的举动。
郁季当时觉得很违和,而现在,他也明白过来了那种违和感从何而来。
那位酒保当时送他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下车,而只是坐在那里对着郁季示意。再向前追溯,在他上车的时候,那酒保也比他先在车上。
尽管态度谦卑而恭敬,但人的习惯却没办法全部隐藏。
“挺有意思的。”郁季笑了一声。
他预感到,就算陆泽成不在身边,短时间内他大概也不会无聊了。
第58章 第 58 章 你知道过去人坐游轮前第……
第二天白天, 郁季去各处都随意转了转。这座城市和他当初记忆里的没什么两样,但或许是心态不同,这次他更多欣赏的是风景。
等到了晚上,郁季特意去了酒店的吧台。也算毫不意外, 他见到了宋。
“真巧。”郁季扬眉, “你今天在这里工作吗?”
“是的。”宋说。
他的动作一如既往地优雅, 浅色的酒液倒入透明高脚杯,他将鸡尾酒推向一位女士:“您的马天尼。”
“谢谢。”女士羞涩道。
郁季便点了和她一样的酒,笑道:“他是位有魅力的男士。”
金发女士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见面前也是位彬彬有礼且容貌昳丽的男人, 忍不住道:“是的, 他很受欢迎。”
郁季便攀谈道:“看来您是为宋而来了。”
“没错, 谁都知道宋是Una Mattina的招牌调酒师。不过他行踪难测,不只是我,很多人都会等他出山, 品尝他的手艺。”
宋在一边,好脾气地笑了笑:“您过奖了。”
“怎么会!实际上, 遇见你是我的荣幸。”女士立刻道。
郁季便和她多聊了几句。女士名为卡瑞娜, 她没有说自己姓什么, 但看谈吐穿着大概是个显赫世家。
谈到宋的事情, 卡瑞娜显然比较激动和意外。郁季甚至看到她偷偷拿出手机发消息, 大概是想让认识的人一同见宋。
这么说来,宋很少在外展现他的真实身份。郁季昨天回去查了一查,Una Mattina如此出名,但他幕后boss反而无人知晓。
比起老板,更出名的是能够调制出Una Mattina的金牌调酒师宋。郁季也这才了解到他昨天喝了好几杯的Una Mattina有什么含金量,就更能确定宋的身份不简单。
就如郁季猜测的那样, 果然过了不久,这里又多了好几位顾客。她们应该都是意国的上流阶层,久闻宋的名号,却一直没有见面。
于是原本安静的酒吧就变得热闹起来。虽然女士们都很礼貌,不过毕竟有六七个那么多,宋一个人显得有些分身乏术。
不过就算如此,他的涵养很好,依旧在平等地对待每一个客人。他难得地让郁季的好奇心燃起,郁季在想,他究竟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一个人。
他以前认识的唯一一个姓宋的,是个叛徒。不过他化成灰郁季都能认出来,而宋却不是他记忆中那人的样貌。
除此之外,如果遇到类似宋这类不同寻常的人,郁季不会没有印象。
片刻后,卡瑞娜注意到他的酒杯已经空了很久。她有些歉意:“抱歉,我们只是很少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调酒师,耽误了你很抱歉。”
“没关系。”郁季说,“我是来喝闷酒的。有这么多美丽女士的声音,会让这里变得热闹,很有过年的氛围。您还容许我坐在这里,是我的荣幸。”
卡瑞娜忍不住笑起来,她说:“我去过华国,华国的新年确实很热闹。所以,你是游客吗?
郁季点头,举起了酒杯:“是的。”
卡瑞娜也向他微微举杯致意。而她的旁边另外一位女孩说:“他好像不是很愿意”
“啊,那也没办法。”
见郁季好奇的目光看过来,卡瑞娜道:“其实我见到宋那么激动,是因为我们家正好缺少一位随着观光游轮一同的调酒师。”
“刚才我尝试邀请他,不过他大概没什么兴趣。也是,他是那么出名的调酒师,也是大材小用了。”
她说到游轮,郁季的脑子里便闪出了几个家族的名字。他刚想旁敲侧击地询问,忽然卡瑞娜拍了一下手:
“您有兴趣一起去游轮观光吗?就当是我赔礼道歉,真的很对不起。”
郁季猜她大概的确属于什么显赫家族,否则只是去参观游轮航行也算不得什么赔礼道歉。
“感谢。不过很抱歉,我还有夫人在等我,如果留他一个人,他会很难过。”
郁季用的是意大利语,卡瑞娜很轻易听出了他的夫人是一位男性。不过她反而更是热情:“这没什么!你可以带他一起去!”
说着,她便对着身后的黑衣人招了招手。黑衣人恭敬地拿来了信封,卡瑞娜将信封一股脑交给了他。
“如果你有其他朋友,也可以带他们一起!”卡瑞娜笑道,“我很高兴认识你!虽然只是短短一面,但我觉得会和你成为朋友。”
“我的荣幸。”
郁季点了点头,不再推辞。
“不过,你刚才说你来喝闷酒。那你夫人呢?你怎么能抛下他呢。”
郁季虽然并非典型的高大或帅气型男人,但他的气场也能让人清楚感知到,这个人在所有场合都会处于主导地位。
所以卡瑞娜理所当然地觉得是他抛下了陆泽成,而不是陆泽成抛下了他。郁季难得真心地笑了一下,说:“我夫人和我生气了。”
“嗯?为什么?你惹他生气了吗?”
“我和他之间有一点误会。”
“那正好!你可以带你夫人一起来游轮,好好哄哄他,他应该会高兴。”卡瑞娜说,“如果你不介意,到时候可以找我做参谋,感情这种事当局者迷嘛。”
“不过,这得你夫人不介意你和其他女士有过多交谈才行。他会介意吗?”
郁季失笑。但是这个问题,他还是想了想,才说:“他应该不会。”
“看来你也不确定啊。那如果你要去的话,我会好好和你保持距离的。”卡瑞娜眨眨眼。
话题到这里到这里也就差不多,卡瑞娜也很会读空气,适时转身去和朋友交谈。
郁季没什么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便和她打了个招呼,先离开了。
不过他走的时候刻意在门后停了一会儿,没多久就听到了卡瑞娜的欢呼。郁季猜大概宋最后还是答应了她的邀请。
“帮我把这几张票寄到这个地址。”他来到前台,将卡瑞娜给的几个信封递给工作人员。
信封的银色暗纹他看出了,那是意国在海上颇有权威的家族,纳尔。这个家族曾经和Holic的合作很密切,也不知如今如何。
在意国这个地方,能让他熟悉的都不是什么好事,也大多不是什么好人。他前脚接下信封,宋后脚就同意了卡瑞娜的邀请,显然很有问题。
郁季拿出手机,想和余遥说一下注意事项,就看到静音的手机上被打了二十多个电话。
因为是在意国,郁季换了意国的电话号码。此刻竟然被打了二十多个,能这么轰炸他的人选不多,郁季有了一种头大的预感。
果然,没多久又来了一通电话。郁季接通,毫不意外地听到许双星的声音:“你在哪儿呢!我要露宿街头了!!”
“谁让你来的,自己来还不知道找地方住?”
“你有泽成有余遥,住的肯定是好地方啊!我还找什么。”许双星说的理所当然,“我跟余遥打电话,他在那儿支支吾吾的。所以你到底在哪儿?”
“路易斯酒店。”郁季说。
余遥大概是被他训了一顿,也不敢轻易把他的行踪给许双星说了。
许双星来的很快,郁季猜估计他本来就是要往这里赶。门童推着他32寸的大箱子送去房间,郁季见他那风尘仆仆的模样,一看就是匆忙赶过来的。
“你完全可以自己在家过年。”郁季上下打量他,“你爸也就那么一说而已。”
“我才不!我在家已经够被嫌弃了,我不要大过年还听他说‘你看看郁季,你看看你’,然后唉声叹气!”
许双星四处看了看,这才问:“泽成呢?余遥呢?”
“他们在老太太的房产住。”郁季说,“你要是觉得酒店不方便,也可以过去。”
“嗯???”许双星一下就发现了盲点,“那你为什么住酒店?”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发现了很不得了的事:“难道说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泽成的事情,然后良心受到谴责灰溜溜出门了?”
“”郁季无奈,“你想象力还挺丰富。”
“不然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不回去,你不是最喜欢回家住吗。”
许双星拍打他的肩膀,“哎,说说吧,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泽成的事情,哥们儿我会帮你想办法弥补的。”
郁季心想这到底是陆泽成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是他对不起陆泽成。
“他冲我发脾气。”郁季说。
“哈!”许双星一脸“得了吧”的表情,“真的吗?我不信。”
郁季看了他一眼,决定放弃交流:“我要回去睡觉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走到前台,片刻后递给许双星一个信封:“拿着这个。”
“什么?”许双星拆开看了看,“船票?杜伦比斯号?后天?你后天要去坐游轮?”
郁季点头,许双星啊了一声,一下变成了苦瓜脸:“我晕船,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郁季就是知道他不会去才要给他:“你知道过去人坐游轮前第一件事是做什么吗?”
“什么?”
“去买保险。”郁季笑着摆摆手,“我喝的有点多,去睡觉了,明天见。”
第59章 第 59 章 陆泽成的番外
郁季这两天没有再出门, 他就待在酒店里,只是随意买了些必需品送到房间。
许双星来找了他好几次,郁季没理会他。人说傻人都有傻福,在这一点上许双星格外明显。
而三天后, 郁季来到了杜伦比斯号。
这确实是一艘很大的游艇, 据说是初次出航, 所以起航仪式盛大而热烈。
郁季没兴趣看这些,他先来到了卡瑞娜为他安排的房间。而很快,在另一面的余遥就和他碰面了。
“郁先生, 您为什么要来这里?”
当然还有一点他没问, 那就是郁季不仅让他带了几个人, 还专门嘱咐不要让陆泽成跟来。
这样的阵势, 看起来可不像是单纯地出来玩。
“没什么,只是有备无患。你不是老说我去哪儿都不带你吗?这次带了,你反而不乐意了?”
“我哪里敢。”余遥苦笑。
郁季耸了耸肩。他将东西放好后就来到了甲板处, 看着海面的波浪起伏翻涌。
“我以为您不会喜欢游轮,或者海洋有关的东西。”余遥走到他身边。
“怎么会呢, 我很喜欢。”郁季眯着眼。今天的天气很好, 连海风似乎都带着一丝温柔:“我前几个月还特意学了游泳, 你不是知道吗。”
自那次在海里溺水后, 郁季就每周日都去游泳馆跑一趟, 把游泳这个技能给完全拿下了。
“但再厉害的游泳健将,也不可能掉进海里还能游到岸边啊。”
余遥很想劝他,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郁季反而笑了:“余遥,我还没想到你是这种悲观的人呢。照你这么说,人活着就是为了死咯?”
“您别打趣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余遥无奈。
郁季笑笑。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郁季扭头,发现是卡瑞娜过来了。
“季!”
她今天的穿着很华贵,于是拎着裙摆小跑了两步,“你夫人没有来吗?”
虽然她看到了高大的余遥,但她这般地位的人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余遥并非那位夫人。
“没有,他跟我闹脾气。”郁季从一旁侍者手里接过香槟,“早上拿了船票走了,我以为他会一起才上来,现在看来似乎没有。”
“这样啊,真可惜。”卡瑞娜叹气,“你是个很好的男人,虽然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不过希望你能早日获得夫人的谅解。”
“谢谢了。”郁季笑。
卡瑞娜是这艘游轮的主要负责人,她看起来也很忙,只和郁季短暂聊了两句便离开了。
余遥看着她的背影,似是感叹:“您这是熟人?”
“没有,前几天认识的,这船票还是人家送的。”
有几只海鸥飞过,扑闪着翅膀站到了护栏的扶手上。郁季向旁边走了走,问:“让你调查的事情有结果吗?”
“毕竟是意国本地的势力,有点困难。”余遥将一份叠好的纸递给他,“Holic如今的势力大多不在海上,更专注明面上的生意了。”
“有个小道消息,说Holic最近去了华国,为的也是正当生意。不过这个消息并不一定准确就是了。”
郁季看完那几行字,将纸递给余遥。余遥便用打火机点燃,将纸屑灰烬撒入大海。
“很不环保。”郁季点评。
余遥老实一笑。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半天却欲言又止。
“说吧,我又不会吃了你。”郁季一眼就知道他要说什么。“怎么,这些是泽成查出来的?”
“不愧是您。”余遥不好意思道,“我手下的都是些保镖,做的是安保和打架的工作,这些事还是夫人更擅长些。”
“可不就是。”
郁季看着海面,想起最初他把陆泽成带回去,不就是这种打算吗。
这个世界的他没有陆成,没有左膀右臂。如果没有陆泽成,那么余遥现在和他对即将面对的东西便一无所知。
不,或许更糟糕。这个世界如果没有陆成或者陆泽成,但好歹有余遥,再不济还有郁虹阳和许双星。
但如果他身边也没有余遥几人呢?他如果只有自己一个孤家寡人的话。
郁季想了想这种情况,最后决定放弃思考不可能存在的问题……
“陆泽成,陆泽成。”
一件毛呢外套被搭在身上,郁季抬头,看见陆成又在翻看那本小说。
“你还真是无聊。”郁季从他手里夺过那本书,“或者说自恋?你很喜欢这个和你名字很像的反派?”
“还好吧。”陆成说。
书被夺走,他便摸了摸郁季的腿:“您的腿还疼吗?”
“还好,但是我想洗澡。”郁季随手翻了翻:“宿命纠缠,人生重大转折嗯?这是讲的陆泽成的故事?这个主角不是什么什么清吗?”
“先生,那叫做番外。”陆成坐到他身边,握住他在打点滴的手,“您还不能洗澡呢,大概还要三到五天。”
“我要发霉了。”郁季将那本书拍过去,“今天就要洗。”
陆成轻叹了口气。
郁季有时候很不喜欢他这样叹气,就好像他刚才提出了多么无理取闹的要求一样:“怎么,你有意见?”
“有意见,你完全可以不用来照顾我,专心工作。”郁季从果盘捻起被削成兔子的苹果,“我只是腿断了,不是残——喂,干什么。”
陆成站起来,将那份果盘远远端走。
“陆成,你真无聊。”郁季就知道刚才说那话又惹他不高兴。
“怎么会呢,反正先生也不需要照顾,我只是把果盘放到该放的地方去。”
如今果盘被端到了茶几上,郁季除非拖着他那条腿蹦跶过去,或者坐轮椅。
不过他还在打点滴,这两种方法当然都不能用。
“不吃了。”郁季心想谁怕谁,陆成胆子不小敢威胁他,“谁稀罕几块苹果,昨天来的那个小护士给我拿了好几个橘子,比苹果好吃。”
陆成的动作顿了顿,然后从他手里抽回了那本书。
“干嘛?你还要给我甩脸色?”
“没有,我错了,对不起,先生。”陆成说,“今天的阳光太刺眼了。”
郁季没懂这有什么因果关系,就听他继续说:“我刚才看这本书,反派的经历着实不好。名字比较像,就有点感同身受。”
他这么说就引起了郁季的好奇,郁季的腿动不了,就俯身按住陆成的腿,把头挪到他身前:“我看看。”
郁季当然也没有很仔细看,他只是大概跟着陆成翻页的速度瞟了几眼,这个番外讲的是“陆泽成”被同父异母兄长差点害死的故事。
这个兄长是之前在陆家很照顾陆泽成的一个,于是陆泽成虽然愈发偏执,但心中仍有感恩之心。
中间陆成翻的很快,郁季没看到。总之是最后在宴会厅还是什么地方,有人掏出了枪。
华国怎么会有枪这种问题就暂且忽略,故事的最后就是,陆泽成的兄长为了躲歹徒,把陆泽成推出了房间。
那时候大厅的灯灭了,所有人都在躲避。而在陆泽成被推出去的下一秒,灯却恢复了,整个大厅顿时亮如白昼。
但在那一秒,陆泽成却被救了。有人将他拉进盖着桌布的餐桌下,但动静太大,被歹徒发现。
“呃,然后——你让我看一下啊。”
陆成忽然把书合上了,郁季正看到紧张地方被打断,有点不爽:“干嘛,我没看完呢。”
“没什么好看的,那位先生救了他。”陆成说。
郁季想就这能有什么让陆成心神不宁的,但很快他就想到了:“‘但歹徒已经锁定了他们的位置’,这个番外和之前的内容有关系吗?还是独立的?”
“这是陆泽成过去的故事。”陆成说,“不过,从某种程度上说确实是独立的。”
他靠在郁季的病床边,放下了那本书。郁季没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惘然,只是恍然大悟:“我知道了,那个人为了救他死了是吗?”
陆成的脸上闪过阴霾,但很快,他温声道:“是啊。”
“好吧,那确实可能有点难过。”郁季合理推测,“他信任的人背后捅了他一刀,但素未谋面的人却救了他。很讽刺嘛。”
“不过,故事情节还是比较理想。现实中哪里会有人会救素未谋面的人,当然我不否认总会有英雄存在,但是很少就是了。”郁季喝了口茶。
“的确如此。”陆成低声说。
郁季终于发现了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他刚想问陆成不会被这么个剧情就搞emo了,就听到陆成问:“如果是先生,在那种地方会救人吗?”
“怎么可能。”郁季一口否决,“我的命很宝贵,我为什么要救一个不认识的人。”
陆成忍不住笑了起来:“您说的很对。”
他从病床旁边的纸箱里拿了什么出来,郁季瞟了一眼,啊了一声。
“你偷渡啊。”
那是可乐,但从小看到郁季大的那个老医生严厉喝止任何人带零食来,怕妨碍他伤口恢复。
“偶尔还是可以喝。”陆成帮他拧开瓶盖,“不过这些东西喝多了的确不利于伤口恢复。”
郁季看了他一眼。
郁季从来不在乎别人的情绪,也不在乎其他人在想什么。不过他有时候对陆成的情绪很敏感,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太长。
他能感觉到陆成刚才确实心情不好,但在他说出那个回答的一瞬间又高兴起来。
郁季觉得挺莫名其妙的,那又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好回答。不过鉴于陆成的情绪一向都有点难猜,郁季也没有在意。
“许少爷下午说要来看您。”陆成道,“我让他给您带点吃的,但是能不能过邵老医生那一关就不好说了。”
郁季心想指望许双星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虹阳呢?让他来!”
“好。”陆成轻笑。
他将那本书随手放在茶几边,风吹起书页,定格在最后一行结尾上。
“‘太阳升起了,温暖的阳光洒满海洋。”
“但他却觉得,这光太刺眼,这世界不该这么明亮’。”
陆成瞥了一眼,随手合上书。
他眼中的阴霾不知何时已经散去。他转头,看着面前这位优秀却骄纵的先生,只觉得今天阳光正好。
第60章 第 60 章 “抱歉,失陪一下。我好……
陆泽成被惊醒了。
他望向窗外, 和煦的阳光洒满甲板,弦窗上投射出一块浅色光斑。
他的位置在杜伦比斯号的上层,比郁季和余遥的都高一点。
卡瑞娜的票给的是朋友,位置不会太高或太低。但陆泽成早在打听到郁季和意国有关就已经布局, 他稍微用了点手段, 弄到了一张高层的票, 避免和郁季遇见。
他也说不出自己是怎么了。郁季只是去游轮玩,他们又发生了争吵。
正常情况下,陆泽成绝对不会去做类似跟踪这类事情。郁季带了余遥, 安全有保障, 他就算跟去了也不会比余遥更有用。
但不知为何, 在听到余遥报出游轮名字时, 他的心里却忽然涌现出一种极度的恐慌。
他无法描述也无法理解这种恐慌从何而来,但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甚至连余遥也瞒着, 来到了船上。
此刻,他正在看着郁季。郁季正靠着栏杆晒太阳, 余遥则站在他身边, 大概在聊什么。
而过了不久, 一位穿着华丽的女士来到他们身边。郁季对着她轻笑, 看起来他们关系似乎很好。
陆泽成移开了目光。
他走到桌前, 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闪烁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的是杜伦比斯号全部的资料,除去邮轮布局,甚至还有各个房间的编号位置和人员名单。
“我真不明白你有什么可调查的。”另一个聊天框发来信息,“这艘游轮确实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纳尔家族好不容易成为龙头,急着开party炫耀罢了。”
“因为霍里克家族忽然逐渐退出海上的生意?”
“是啊, 虽然明面上那些都在继续,但那些不可说的,霍里克家全都放弃了。纳尔接管了他们曾经十之八九的生意,如今自然洋洋得意。”
“我知道了。”陆泽成说。
房门被敲响,他合上电脑,打开门。门外的是游轮的侍者,恭敬道:“尊贵的客人,您好,杜伦比斯号上的午餐已经开始,请问您想要前往餐厅,还是在房间用餐?”
“在房间里。”
陆泽成关上门,走到窗边,而那三个交谈的身影都已经离去……
游轮上的菜肴很丰盛,就算是挑食如郁季也多吃了点。酒足饭饱人就闲得慌,他便给许双星打了个视频。
“你非要气死我不成。”许双星抱着抱枕在沙发上咬牙,“我也想去!”
“那你来。”郁季摊手。
“我晕船!”
“那你不来。”
“我想去!”
这对话挺无聊,但郁季还就真和他无聊了大半天。终于许双星那头似乎手机插进了电话,他挂断了一会儿,然后又给郁季打了回来。
“向葵在综艺上火爆了哎!!”他的声音难掩兴奋。
许双星激动地将围脖转给了郁季。郁季简单一看,是一个名为#还有什么是你不懂的#的热搜。
《田园时光》虽然是种田综艺,但去参加的人没几个真的熟悉农村生活。
原本大家也都看个乐,那些喂羊被羊踢和蒜苗韭菜不分的小明星们在节目里手忙脚乱才是节目的一大看点。
但孟向葵出现后,这档节目就变了一个风格。之前那些每天吃不饱穿不暖天不亮就要起床干活的嘉宾如今变得悠闲自在,因为无论是什么样的麻烦,孟向葵都能解决。
孟然年轻,在这样一个原本看嘉宾吃苦头的节目上大放异彩,又被央台注意到了。
央台夸赞了他的努力上进,顺势又弘扬了一波新时代青年的美德,让他瞬间变得炙手可热。
“我当吃就觉得他很适合这个节目!”许双星说,“他可会照顾人了。”
“哦?这话说的,难道不应该是你这小老板照顾人家吗。”郁季笑。
“你真是一点面子不给。”许双星在电话那头拍桌子,“你怎么不高兴一点啊!我都要心率过速了!”
许双星的激动很好理解,孟然算是他发掘并带到公司的,这还是许双星第一次自己找到人。
如今孟然火了,虽说对他这个太子爷而言,一个小明星火不火也没太大关系,不过对于许双星本人,却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我爹夸我厉害了!”许双星笑的脸都乐开了花,“他给我打了好多零花钱!嘿嘿,还让我好好旅游,多玩几天。”
郁季没戳穿许董的主要目的是让儿子多玩几天少回家折腾:“恭喜,这也算你得偿所愿。”
“嘿嘿,哪里哪里。”许双星摸摸头,才客气道,“都是我的好哥们玉儿帮忙,如果没有你,也没有我的今天。”
郁季心想他还挺当真,都当做获奖感言来念了,不知道的以为被央台夸的是他而不是孟然。
“好吧,恭喜你获得最佳演员奖。”郁季敷衍地鼓掌。
“玉儿,你真会坏气氛。”
许双星嫌弃地挥手:“我去跟虹阳炫耀去了!!”
“去吧,对了。”郁季说,“这两天孟然如果有什什么别的消息,就一起发来吧。”
“那可多了去了!我发你你不准敷衍我。”
“知道了,一定回。行了赶紧去炫你的丰功伟绩吧。”
许双星说完就急匆匆挂了视频,郁季便空闲下来。不过他也没无聊太久,很快房门又被敲响。
“季!”来的是卡瑞娜。她已经换下了最开始那条华丽的衣裙,如今穿的是一身干练的西装,“要去喝一杯吗?”
“你忙完了?”郁季跟着她走出去。
“是啊,我需要和一些商业上的人往来,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我听说你在华国也是个很厉害的人物,肯定能懂我吧。”
被邀请到这艘船上的人肯定都被纳尔家调查过,郁季不意外。他笑笑:“感同身受,的确很麻烦。”
不过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麻烦,因为在他遇到这类麻烦后没多久,陆成就进入了他的世界。
陆成会帮他处理掉一切他不喜欢的工作,所以郁季再回想起来,他过去自己独自挑起大梁面对一切的时光,都已经差不多忘完了。
两人来到了酒吧所在的船层,杜伦比斯号的二层整层都是酒吧,邀请的也都是些很出名的调酒师。
不过,卡瑞娜却径直带他来到了稍微靠边的吧台。郁季看着面前的华国青年,点头示意。
“没想到你也来了。”郁季说。
“卡瑞娜小姐盛情邀请,我不好拒绝。”宋笑笑。
“哪里!您能来才是我的荣幸。”卡瑞娜立刻道。她环顾了一下周围,说,“这些人真没有眼光。”
宋虽然答应了她来杜伦比斯号,却要求不要太招摇。所以卡瑞娜不得已在酒吧安排了另一个小吧台,也就是如今他们坐的地方。
宋说:“原本也不想吸引太多人,这对我而言很好。”
他又给郁季调了一杯马天尼:“不过见到您,我很高兴。”
“我也挺意外的。”郁季将那杯酒放到一旁,“我对卡瑞娜小姐的家族没什么了解,现在看来,能请得动你,卡瑞娜小姐可不简单呀。”
“没有没有!”卡瑞娜立刻摆手。
“您谦虚了。”宋说,“如今以纳尔家族在意国海上的统治力,您完全可以昂首挺胸说话。”
卡瑞娜立刻飞速摇头,连连说诸位都是朋友,她并非谦虚。郁季在旁边听了一会儿,顺着她的话说道:
“我不懂意国本地情况,不过有个问题很好奇。在海上如今卡瑞娜小姐的家族是霸主,看来是完全没有竞争对手了?”
这话问的也不算突兀,毕竟做生意的都知道同行业之间不可能没有竞争。
卡瑞娜也不在意,笑道:“怎么会呢。之前也是有与我们竞争的家族,不过那时候我还没接触家族事务,其实没有特别清楚。”
“而且那时候,纳尔家族也几乎被压在下面呢。啊对了,听说宋先生似乎见过那个家族首领?”
宋拿着雪克壶的手微不可查地一顿。
“算是吧。”他很快调整好表情,将摇好的酒倒出,“不过也只是一面之缘。那人确实曾经是海上霸主,不过后来似乎逐渐转行,纳尔家族便趁势逐渐占据统治地位。”
“这次的航海仪式也是由此而来。”卡瑞娜笑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意国稍微了解新闻的人都知道。”
“哦?”郁季问,“意国竟然还有能和有纳尔小姐这般美丽爽朗之人相提并论的家族?真不简单。”
卡瑞娜听出了他的调侃,连连发笑:“季!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哎呀,我真后悔没好好学家族史,否则真想讲给你听。”
“霍里克。”宋放下了手里的工具。他说:“这是曾经的那个家族。这家族很古老,但近代最被人熟知的,只有Holic。”
他连着重复了两遍“Holic”这个发音,卡瑞娜一头雾水,但郁季知道他的意思。
没有人知道Holic的名字,所有人称呼他,不是“那位大人”,就是他的姓氏。
这场聊天进一步确认了郁季的猜测,以前他手里的资料只有“Holic”这个名字,但现在,他基本可以确定,这个Holic正是和他有冤孽的那个人。
而结合陆泽成查到的资料,Holic去了华国。
郁季不是个自恋的人,但他由衷希望,Holic不是去找他的。
倒不是怕麻烦,而是他现在不在华国,就不好跟那家伙面对面对峙然后揍人一顿了。
“季?”卡瑞娜看他不做声,询问道,“怎么了?你喝醉了?”
“没有。”郁季将杯子放下,“想到了一点有趣的事,我”
他的话音忽然一顿。
他看向酒吧外的长廊,尽管那身影走的很快,但郁季还是认出来了。
“抱歉,失陪一下。”郁季站起,“我好像看到了我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