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闵原本随着天幕散去松下的一口气, 顿时因为那最后的一句话又重新提了起来。
个人思想?其他人或许听不太懂,但他可是接受过义务教育的,这不就是要开始深度剖析起他这个人了吗?
虽然这在后世是不可避免的, 不少人甚至可能还会写个论文出来, 但现在……这跟裸奔又有什么区别?
虽然这几期视频播下来已经说了他不少事……
殷闵一时只觉得有些无奈, 却也没什么办法,眼看着院中的尸体在这会儿功夫都已经被抬走, 流出的血也被洗刷了个干净, 风一吹, 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已经差不多调理好初次动手杀人的心情的他只普通的看了一眼, 便不感兴趣的转身离开了。
天幕里的那位女子或许是对他存在一些类似于粉丝滤镜的东西, 总是在用各种话语证明他行动的本意还是好的, 哪怕历史上的他处置了很多人。
可殷闵不这么觉得, 哪怕本意再好,也改变不了行为的本质,虽然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很可能还会这么做。
这时他便对未来那个他的某些做法理解更深了一分, 掌握着这样生杀予夺的权力,若不加以克制, 终究会诞生出魔鬼来, 而这也和他一直以来的观念相悖,他可以因为时势而融入这个时代, 遵循这个时代的大部分规则, 却还不想被完全同化。
但他并不后悔今天做的事, 权利不就是这种东西吗?从古至今总有人来掌握它,区别就是用来做好事还是坏事罢了, 更可况这些人死的也不冤枉。
思及此处,殷闵便不由想起天幕中讲到的那个他,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该清理的人也清理完了,身份与责任的禁锢同样已经解脱,你究竟又会去做些什么呢?
……
随着殷闵那日将当地豪族的这些掌事人们都一锅端,同时进行的还有对这些人家族的清算,能够仗着在本地的势力毁灭证据又如何?朝廷当真打定主意想要清理蛀虫,这些人也不过是以卵击石,垂死挣扎。
也是这些人土皇帝当的时间长了,连自己的身份都认不清,哪怕殷闵不在这里,换成别的钦差来他们估计也要落得差不多的下场,因为皇帝其实已经打定主意要宰了这些肥猪充盈一波国库了。
这个时代,谁又能跟皇权讲道理呢?哪怕未来的时代,个体也是不可能够和国家机关抗衡的,自古以来本质其实都差不多。
更何况这些人也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上面为他们保驾护航的人都已经自身难保了。
与此同时,不少原本受到这些家族压迫的百姓见这些人倒台,也终于敢于站出来讨要公道,细数这些人的罪行了,若是以往碍于这些人的势力他们必然是不敢的,如今却是一波接着一波,是以这些日子衙门里也是忙的不行,记账的人手都不够用了。
殷闵于是便也跟着帮忙,这也算是对于他的历练了。说起来,自从那日动了手,当朝太子身现徐州的事就已经隐瞒不住,大街小巷都是看过太子殿下“个人传记”的人,各种议论的声音自然不绝于耳。
前有天幕播放的天凤帝杀孙子给孙女铺路,后又有今日之事,殷闵这“下手果断”的名声却是拿不掉了。
不过好在殷闵倒也没什么名声上的损失,不得不说,天幕虽然对他进行了公开处刑,但带来的好处却是远远大于坏处,就像天幕说的,这个时代的人大都迷信,天幕盖章的未来仁爱百姓的千古一帝,更赢得了众多民心,只要不出什么意外,他继位的事几乎是板上钉钉。
不过殷闵始终认为自己只要一日不登基,就还是要谨慎一些,过往经验告诉他,一个人往往是在越自满的时候越容易栽跟头。
随着殷闵在徐州做的事传回京城,除了一些消息灵通的人,朝堂上的大部分人也终于知道太子这段时间不见人影是去干嘛了,这是去大开杀戒了呀!
天幕说的再多,也不如现实足够令人确信,太子如今的行径恰巧与那位为了形势连孙子都能设局解决的未来天子相对应,顿时也去掉了不少人仍旧隐藏的怀疑。
天幕说的究竟是真的吗?
看太子这个样子,估计是真的了。
这般铁血手腕,自然有人赞赏有人畏惧,天庆帝闻言却是在朝堂上当众哈哈一笑,一点都没有斥责的意思。
“太子做的不错,这些人早就该收拾掉了。”
待到殷闵和严松清在徐州那边搜罗出来的证据一起被呈上来,朝堂上便是跟着一连少了好几名官员和勋贵。
与此同时,终于办完了事的一行人也很快回到了京城。
殷闵向皇帝复命,又被考校了功课有没有落下,这才被放人,舟车劳顿了许多日,终于能够好好休息,他也是忍不住松了口气,因为有皇帝特许的假期,更是一连两日都没有出门,懒得应付外面形形色色的那些人。
可总会有人主动找上门来。
“三皇姐?你怎么来了?”
殷闵坐在自己东宫的主位上,看见来人也是有些惊讶,他过去作为小透明时连和自己的兄弟都不怎么往来,就更别说姐妹了,更何况三公主的年纪也几乎能当他的母亲。
当今皇帝儿子不少,女儿就更多,大公主和二公主死的比较早,如今最大的女儿便是这位三公主,对方早年被皇帝赐婚给了广平侯世子,生下了一儿两女,日子看起来倒也过得十分美满。
却不知主动找上他的门是为何。
三公主仪态端方的坐到一边,微微一笑,打趣道:“没事便不能来见皇弟你了吗?你可不能只亲厚冯妹妹,忘了自家姐妹啊。”
殷闵道:“皇姐说笑了,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孤自然都不敢忘。”
天幕并没有讲她们这些公主的下场,可连冯默言一个并非出身正统皇室的公主都能被提到姓名,出现在朝堂,其他公主却未有只字片语,细思之下,恐怕还是那个厉帝的锅。
三公主当然不会想不到这些,殷闵自是不屑去踩那个过去不对付的弟弟一脚,可她们这些人在知道此事后,私底下却都没少在死前给过对方教训。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想起天幕播放的内容和这个太子弟弟的秉性,三公主看着对面那张略显稚嫩,神情姿态却异常成熟的面容,觉得支持谁这个问题显然已经不用多想了。
她们这些女人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或许只有这个弟弟才有希望能给她们。
所以她今天,是来站队的。
三公主笑笑,也不准备继续卖关子,直言道:“皇弟如今根基尚浅,哪怕有天幕的谶言支持,却也难保不会有人在暗地里下手,你可有想过培植自己的人手?”
殷闵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事情也确实如此,哪怕皇帝如今的态度倾向于保他,但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交归到别人手里本就是一件蠢事,他的确需要自己的势力。
殷闵看了一眼这个姐姐:“所以皇姐有何高见?”
三公主正了正面容道:“广平侯府愿意唯皇弟马首是瞻。”
如今的广平侯,是三公主的驸马。
殷闵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答应,不管信任与否,对方既然主动来投,那自然没有得罪的道理,至于最终能信任到什么程度,那就看对方能付出多少了。
一场交谈就这样愉快的结束,与此同时,却也发生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
“一个多月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了,天幕为何还没有出现?”许多人心生疑惑,议论纷纷,毕竟往日这个时候,天幕应该早已经出现了才对,上一次还叫他们期待下次直播呢,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不播了?
不少百姓也有些失望,虽然他们听了倒没太多实质的用处,可这个时候娱乐活动少,天幕多新奇啊!
“即便不出现,日子不也照样要过下去。”
殷闵无所谓的说道,反正该说的都已经说的差不多了,最后那一期不说其实也没有什么所谓,相反对于他来说还更好,毕竟他可不希望别人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曹峂疑惑的道:“可奴才感觉您怎么还有点高兴?”
殷闵一滞,随即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不轻不重的斥道:“做你的事去。”
曹峂也是话出口后才转念想明白这里面的原因,估计他们家殿下是不好意思,闻言讪讪的嘿嘿一笑,当即夹着尾巴逃了。
这个时候许多人还以为天幕只是迟了一些而已,毕竟上一次都说好了下期再见,却没想到,这最后一期视频竟然延长了六年之久。
……
这日,已有六年时间未曾播放的天幕突然再次于大宣的上空亮起。
“天幕竟然又出现了!”
正在上朝的众臣看着外面的天幕纷纷惊讶,此时已然成年的殷闵穿着一身储君服饰,长身玉立的站在最前列,他遥遥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幕,转头看向龙椅上坐着的皇帝,拱起手恭敬的道:
“父皇,可要移驾太和殿?”
毕竟这朝堂上可不方便观看天幕。
不着急的政务什么时候都可以处理,天幕却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看,皇帝自然欣然允诺,可天幕却不会等他们坐好了才开始说话。
不过这一次,内容却仿佛有些不同寻常。
……
李华举着自拍杆,来到了宣太宗的庙宇处。
和许多的皇帝不同,一般很少有人把皇帝真心当神仙供奉,不过也确实少有皇帝值得供奉就是了。
总之许多皇帝就只能一起挤在历代帝王庙里,而殷闵却是在生前就有了单独的庙宇,这还是在他假死的那几年,荆州当地的百姓自行所建造,即便登基后也没有拆除掉。
随着时间与岁月的变迁,后世人们也感念他对待百姓的仁德,便有了如今的崇应显化仁圣大帝的庙宇。
不过因为如今的人们都不怎么信神,这里的香火虽然算不上凄凉,倒也不是特别旺盛,主要也是因为地处偏僻,便只维持着普普通通的水平,是以这个工作日来的人数并不算多。
“哈喽,大家好!今天up主亲自来带你们看殷闵的庙,说起来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呢,有点偏僻。”
李华一边对着镜头说这是哪里,一边准备在这里进行最后一期关于宣太宗的直播,可就在这时,随着她的镜头看着另一个世界的朝堂众人,却是忍不住露出了一抹骇然之色。
只见镜头上的石阶前,一个穿着一身道袍的男人站在那里,手拿着扫帚,正在缓缓清扫落叶,这人长得很高,面容俊美,周身更是隐隐有些出尘之气,可这还不是最令人惊讶的,真正令人惊讶的是,这个人居然与太子殷闵长的一模一样!
在场所有目光顿时全都看向了太子。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世界。
陌生的帅哥不小心入镜,顿时就有活着的网友在弹幕上流着口水问起了这个人是谁,一时没注意的李华看到这里,只能挪开镜头,接着上前对那名帅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好意啊,刚刚我在直播,不小心将你也拍摄进去了。”
男人抬起头,看了李华一眼,气质淡然,声音清朗:“没关系。”
两人一番交谈,随后他目送着李华的背影走进庙里,皱了皱眉,总感觉对方身上有些不对劲。
第62章
李华并没有把这段插曲当回事, 顶多感慨一下方才的男人长的确实很帅,凭着这张脸当演员肯定能火,不然弹幕也不会一下子就注意到一个一晃而过又没加美颜滤镜的路人。
就是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居然在庙里扫地, 穿着道袍, 难道是道士?不对,这里也不是道观啊!难道是庙里的工作人员?
她想着不由就有些懊恼, 主要确实有点好奇, 要是刚才顺便问那么一句就好了, 可现在又折返回去问的话似乎不大合适。
遂只能放弃询问。
与此同时, 朝堂之上的众人却是因为方才的那一幕, 心都浮上了许多猜测。
天下之大, 有长相相似的人的确不足为奇, 更何况还是相隔了近千年的时光, 可因为这神异的天幕,有些人却不得不多想,怎么这样巧就会有就这样一个人透过天幕出现在他们眼前呢?
那个UP主总说什么封建迷信, 可看对方可能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直播给谁了的样子, 再加上对方出现的本身就已经足够神异,这话显然没有什么说服力。
更何况……有人当即忍不住再次偷瞄了一眼从看到那一幕开始就有些沉默的太子, 方才那个一闪而过的道袍青年和太子之间实在是太过相似了, 从眉眼身形再到气质,简直就如同同一个人一样。
只希望是他想多了, 主要是庙这个地方实在太巧。
“这人难不成是我殷氏后人?”
同样列在席间的八皇子成王忍不住开口说道, 准确来说应该是他的后人, 毕竟根据未来的信息透露,殷闵终身未娶, 也未育有子嗣,只有从他那里抱养来的唯一一个儿子,且其他兄弟姐妹似乎也都死在了厉帝的手上。
哪怕并不是直系后人,但毕竟也是血脉相连,这样看来似乎也不是解释不通。
不少人听了这个猜测也很认同。
殷闵拂了拂衣袖上的褶皱,并没有说话,他总觉得,那个人似乎……
天幕后的另一个时空,李华来到神像前恭敬的上了一炷香,她虽然不算迷信,但也不是那种喜欢故意招惹的人,更何况她还算是宣太宗的路人粉,拿手机在人家家里直播,总该懂礼貌的好好跟人老人家的在天之灵说一句才行,哪怕不会得到回应。
【这里就是殷闵的庙了,最初还是在他当年假死的时候,荆州当地的百姓为感念他而自发建立的。
只可惜据说当时才刚建到一半,这件事就被当时还在位的厉帝得知,当即大怒,派人将庙宇捣毁。】
天幕上,对方将镜头在庙里转了一圈,才刚在太和殿安顿下来的众人随之将这番景象一览无余,随即就又在时隔六年之后再次听见了厉帝的好事,不由无语,怎么哪里的坏事都有对方?
【不过后来随着厉帝的死亡,这间庙宇就又被百姓们重建了起来,算是给殷闵立了个生祠,而当时的百姓倒也没有因为这一出假死有什么受骗的情绪,主要有殷闵编的故事在哪儿,据说这可是个真神仙下凡啊!那当然得拜。】
正在沉思的太子殿下听到这里,顾不上琢磨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一时只想捂脸,什么真神仙下凡!怎么总提这种黑历史?
低声些,这种事难道光彩吗?
【主要本人也的确有资格,于是经年累月之后,殷闵除了皇帝这个曾用身份以外,逐渐也成了我国古代传统的正神之一,在民间信仰中占据着重要地位,号崇应显化仁圣大帝,有着掌管人间王朝更替,以及医神等神职,又因为其曾经对教育方面的改革,不少读书人和学生也喜欢拜他,信徒众多。
不过现在不是考试季,还是工作日,再加上这座庙又有点偏僻,相比起其他地方的庙而言就没什么人,主要也是UP主我不想人挤人特意挑的这个日子哈。】
大殿上的众人听到这里不由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就是天庆帝都多看了两眼这个儿子,民间向来淫祀众多,普通人死了都可能会因为点什么原因建座小庙,不算稀奇,但能够流传后世,甚至被视为正神,信徒众多,这就很厉害了,古往今来还真少有人能做到,比名留青史的难度可高多了。
当即也有人恭贺起了太子。
太宗朝。
天幕在这边同样也消失了六年之久,这日见天幕再次出现,众人自然也纷纷坐在席上观看,之前惊鸿一瞥的那个人同样也令这边的不少人惊讶,不过大多数人因为天幕继续往下讲自然也没当回事,别的不说,真要是他们陛下,怎么可能那么随和的在那里干活扫落叶呢,未免太不符合身份了。
等说到庙宇,众臣便是纷纷恭贺坐在上首的天凤帝。
【说起这个,神话故事嘛,随着民间的诸多流传直到现在,总会演化出许多不同的说法和来源,就像有些神仙在不同的说法里名字和父母都不同一样,本质还是人为造神。
我国古代就有一本志怪小说,现在还被拍出了好几个版本的电视剧,大家应该都很熟悉,殷闵在里面直接被设定早出生了好几千年,成了天生的神仙,反而真身成了他下凡平定乱世的一世。】
虽然天幕前置的否认迷信的用词足够多,但这段话语的最后一句一出口,却还是在朝中以及民间掀起了一番讨论。
“我就说太子殿下果然是神仙吧!”有田野间的农夫将锄头往地里一扎,一脸兴奋的说道。
这六年时间殷闵也不是白干的,除了那些投靠他的人以外,之前就已经在研究的牛痘也逐渐推行了起来,这个办法一经试验确实定有用,瞬间对他的声望也提升了不少,毕竟整个大宣都是看过天幕的,谁都知道这办法来自于谁。
再加上天幕讲的那个关于凤凰的传说也一直在民间流传,根深蒂固的思想是没办法改变的,百姓们就信这个,因此哪怕天幕说过这个传说是当事人瞎编的,许多人也只认为天幕作为后世人不清楚内幕。
如今“下凡”这个词汇一出,就更是点燃了情绪,毕竟殷闵六年时间也不可能只搞个牛痘,许多人看到他切实展示出了天幕曾说过的本事,就更是认为他生来不凡了,毕竟一般人也不可能有他这样的能耐。
满朝文武也是面面相觑,他们倒没有百姓那么容易轻信,更多还是惊讶,可有些人却也不由因为天幕的话联想到了之前与殷闵相似的那个人。
“说不准那个人还是太子殿下的转世呢,哈哈。”有官员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殊不知,这次天幕播到最后他可能就轻松不起来了。
【也有言情小说借用设定,什么四海八荒最厉害最古老的神仙啊,天生不通情爱,所以对所有女人都不上心,偏偏只为女主红眼惹火掐腰什么的,下凡当皇帝的那一世之所以终身不娶,是因为虐恋情深,女主死的早给老婆守寡,赢了天下输了她……这个就不细说了,改编的电视剧挺火,大家没看过肯定也听过。】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番话说的不光当事人满头黑线,其余人等也牙酸,虽然对未来的这些玩意不是太了解,但他们又不傻,一看这种东西就是胡编乱造来哗众取宠的。
天幕说完了这些题外话,便转而接起了上期视频的结尾。
【上一期我们讲到了殷闵退位给仁宗。
殷闵这个人,从古至今就有很多史学家研究他,这也正常,其他出名的历史人物也差不多这个待遇,后人对这样的先人又怎么可能不存在好奇之心呢?
有人结合了他的一生,认为殷闵始终是将皇帝这个职位认为是一种职业以及实现自我成就的通道。
就像马斯洛曾经提到过的理论,说人类有五个需求层次,第一层也就是最基本的生理需求,也就是衣食住行。第二层是安全需求,就是说生活要稳定。第三层即归属需要,与他人建立联系,也就是亲情、爱情、友情什么的,第四层是尊重需要,获得他人尊重。最后也就是最高的一层,则是精神上的追求。*】
“这个理论倒是有趣。”
陆相捋着胡须思索一番,觉得颇有道理,毕竟人不就是这样吗?就像如他们这般的读书人,最开始想的都是如何当官,到了如今这个位置,则是想的该如何名留青史了。
【而殷闵是什么样的人呢,从他最开始作为楚王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达到了最高的一层精神追求,身份上他肯定不缺衣食住行,安全?别的不说这个人武力值很高。
情感需求不高,除了身边少数亲近的人以外,以他的身份想纳多少妃子生多少孩子都可以,没人拦着,可他没有,那只能是他不需要。而身份上,哪怕是没有当皇帝的时候,他在荆州也很受爱戴,不然他死后百姓又怎么可能给他建庙呢?
所以他才会在退位的时候才会放权的那么轻易,因为在他看来,自己该做的都做完了,也已经实现了人生的追求,剩余的时间自然没必要继续眷恋权位——从这里就能看出,这个人其实有那么点哲学,本质上有点不流于世俗。
当时有大臣不满淳化帝,便到他那里告状,希望太上皇能插手,但他是怎么说的呢?表示自己已经退休了,不要拿这些事来烦他,意思是你们得听新帝的,别找我,我不管。
可见哪怕千古一帝应该也是不喜欢上班的,何必为难退休老人再就业呢?】
说到最后,不知为什么,李华莫名感觉背后仿佛传来了一股注视,可她身后明明只有神像啊!
第63章
庙外的石阶上, 有路过的信众见那名扫地的青年突然停下动作,脸上似乎露出了点一言难尽的神色,不由关切道:“你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青年叹了口气:“没什么。”
就是被当面讲这些, 确实有些不太适应。
同时, 殷闵也终于依稀想起这个女孩是谁了, 上一次对方就是这样在他坟头上讲话的,只不过因为李华也不是第一个这么干的人, 毕竟这年头拍视频的人很多, 所以当时他只远远瞄了一眼, 就没再理会, 却不曾想对方竟然还追到了家里来继续。
庙里, 方才的感觉一闪而过, 李华便也只当这是错觉, 毕竟背后又没人, 难道神像还能盯着她看吗?况且她又没说当事人的坏话,还一直在吹呢,嘿嘿。
于是继续直播。
【当然, 我说这么多也不是只为了证明殷闵不喜欢上班, 而是从他退休前后的态度就能够看出,这个时候他的心态明显已经变了, 算是在卸下了责任之后回归本真, 前半生实现了精神追求,于是剩下的时间, 他就为了自己而活, 因此在退位之后的不久, 殷闵便开始到处云游。
大臣们哭天喊地,当真不舍得太上皇走的不是没有, 毕竟儒家一直以来灌输的就是忠君爱国的思想,再说您老岁数都这么大了,出远门也不安全啊,万一把自己玩没了咋整,要不就别折腾了?
再不就是出于政治考虑,不想听新帝的,就想把太上皇留在京中继续拿主意,不过以上两种当然都没成功,所以退位后不久殷闵就微服出访到了民间。】
天幕下,李华的这番话听的不少人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天幕上的太上皇在身为楚王时就已经如此,甚至还又胆子敢到难民中义诊,更别说如今的太子了。
……突然有种自己等人和太子相比,就成了俗人的错觉。
不过也有人越发感到钦佩,帝王能做到这种地步,当真是世上独一份了。
【微服出访,咱们听着可能跟电视剧似的,虽然也的确有导演拍过殷闵微服出访的故事,但在历史上这种情况各个朝代其实都有,并不只是戏剧里的情节,主要也是皇帝为了体察民情。
说起这个,当时殷闵从京城出发,后来一路辗转来到福州柳泉县,就遇上了这么一桩案子,因为当地地处贫瘠,古代交通又不是那么方便,收入主要靠食盐,但因为官盐在质量上没有私盐好,价格还更贵,百姓们就普遍不愿意购买。
盐卖不出去,财政收入减少,相关提成也没了,这肯定不行,于是地方官员就想个损招,只要百姓交了买官盐的钱(拿不到盐),再买私盐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了——正常来说肯定是不让你买卖私盐的,这在当时是重罪,因为盐业是由政府严格把控,不过有些事肯定不可能那么一丝不苟就是了。】
太宗朝。
天凤帝听到这里,面容不由带上了一丝冷厉,这些贪官还当真是杀之不尽,竟敢如此盘剥百姓。
许多百姓听到这里也是骂爹骂娘,不给盐还要交钱,完了之后还要自己单独买盐,这狗官怎么不去死!
【贪官污吏这种存在肯定是什么时候都没办法断绝的,这个招数一出,随着流进口袋里的钱变多,当地官员就更是吃到了甜头,有道是财帛动人心,狗胆自然也随之上涨,于是接下来的每年官盐的价格都随之上涨。
百姓们不堪承受,自然不愿意交钱,可当地的官府却采取起了强制措施,不交钱就要抓人坐牢。于是当时便有人一气之下状告到了福州知州那里,可谁知道这些人都是一伙的,柳泉县压榨百姓的钱福州知州自然也有分成,所以就将这件事交给了柳泉县这边处理。】
天幕下,有人听到这里,当即就忍不住骂出了声,这不就是将告状的人交给了被告的贪官处置吗?傻子都能想到有什么结果!
当即就有人为这名状告的百姓哀叹。
“这人怕是要性命不保了。”
天幕继续说道。
【当地县令知道这件事后十分气愤,就将状告的百姓随意按了个罪名下狱,而等事情传回村里,同村的村民得知此时后自然也很气愤,恰巧又逢当时有小吏来收取官盐的钱,就更是点燃了他们心中的怒火,仗着人多势众便抓住那名小吏想要交换回被关押的村民,可却在争执的过程中不小心打死了一名官府的人。
事情传回县里,县令便借题发挥污蔑这群村民造反,并上报到了福州知州那里,后者便派出了一名将领来“平乱”,这些人都是穿的一条裤子的,一方面恼恨百姓竟敢告状,意图断他们财路,另一方面来的将领又想借机冒领军功,于是,就准备杀了这近千名百姓……】
天幕下的所有人当下心中一惊,没想到那名将领竟胆大包天至此,胆敢杀良冒功,当真是可恶至极!可随后天幕的声音便随之响起【好在恰逢当时殷闵来到了这处村落……】
天幕随之播放出画面。
【“老丈,我初至此地,却看你们这处村落里人人似都面带愁苦,也不知是为何啊?”
殷闵收回替人把脉的手,一边拿笔写着药方子,一边状似无意的说道。
旁边几名跟在他身边的护卫和身边侍候多年的内侍李康闻言面色怪异,我滴个太上皇哎,真要算年纪,您怕是比对面那个头发花白的卧床老者年纪都要大上十余岁,这句老丈是怎么叫的出口的!
可没办法,谁叫太上皇保养的好,看起来也不过五十岁许。
那卧床老者闻言叹了口气,他是此地的里正,说起话来也有几分条理:“还不都是贪官闹的……”
随即便将此地的事说了一遍,又将前几日村里的村民把前来收取盐钱的小吏绑住想要换人的事告诉了殷闵。
那名千里迢迢去告官,结果转头却被下狱的村民就是老里正的儿子,正是因为里正一家平素为人不错,在村里颇有人缘和威望,不然村民们也不会冒险替他打抱不平。
殷闵听后写字的手一顿,面色微冷起来:“任由这等贪官放肆,这是朝廷的失职……”
他其实更想说这是自己的失职,早就该将这等贪官抄家砍头。
这边正看病说着话,谁知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阵马蹄声,结合方才里正说的话,殷闵便知事情不对,这些村民不晓得官场的人心有多险恶,还认为能够把里正的儿子换回来,可他却知道,县令肯定不会接受这等威胁,这马蹄声怕是不好。
“走。”殷闵一时顾不得其他,当即便叫上几名随从侍卫走出了门外,才刚走到村口,正巧便见到几名村民将那名作为人质的小吏交了出去,与此同时,眼看着人已经到手,对面的那些官兵也举起了手里的刀,准备大开杀戒!
“去将对面为首的那名将领擒下!”
千钧一发之际,殷闵厉声下令,他身后的护卫都是千挑百选出来的好手,闻言身形更是快如闪电,当即便夺下了那些人手中的刀,同时将带头的将领果断擒下!
这突发的一幕看的在场所有人顿时一惊!
那些所谓“平乱”的官兵是没想到对上些手无寸铁的村民原本是十拿九稳的事,竟还能出这样的变故,那些村民却是又惊又怒,一则是没想到朝廷来的人竟会不分青红皂白想要动手杀人,二则是惊讶这几个跟在这位冯先生身后的人居然如此武艺高强!
被擒住的将领王承怒道:“你们这是想要造反吗?还不快放了本将军!”
没有殷闵的命令,护卫自然不为所动。
可方才的一幕又该如何解释呢?有村民当即带着些后怕的愤怒说道:“放什么人?你们刚才还想要杀人!我们都看见了!”
“对!我们都看见了!”
一众村民纷纷附和,福州知州派来的人手顿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领兵的将军落到了敌方手里,总不能不顾及将军的性命吧?
也就是在这时,殷闵越过人群,一步步的走了过来。
村民们都知道擒住王承的就是这位冯先生的护卫,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纷纷向两边让开路。
王承被护卫反剪双手跪在地上,远远看见有人走过来便开始扣帽子,想要吓住对方:“你就是鼓动这些村民造反的人?我告诉你,你……”
话刚说到一半,顿时就如同被扼住了喉咙的鸭子一般没了声音,王承看着对面不急不缓走过来的那人,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样。
“你,你……你是……”
殷闵走至对方跟前停下脚步,漠然尊贵的脸上一贯没什么表情的道:“说啊,怎么不说了?扣完造反的帽子,还有呢?我这个反贼还应该干点什么?”
以王承的职位,原本是没有资格上朝乃至见到殷闵的,可他原本是勋贵子弟,从前也跟着父兄参加过一些有太上皇在的场合,因此,他认出了眼前之人是谁。
王承的身体立刻难以承受般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他额头渗出了冷汗,想到自己刚才在说谁造反,脸上顿时难掩惶恐的道:“陛……陛下,陛下饶命!”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当即震惊!
陛下?!
当今即位没多久的陛下是位女帝,除了这位,同样能够被称之为陛下的还能有谁?
退位的太上皇居然现身于此?!
等等,刚刚王承是不是还污蔑太上皇造反来着?】
第64章
【有王承本人当众亲口所言, 再加上还有在护卫拿出的行走在外的信物为证,这下晾这些跟着王承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再当着太上皇的面行凶。
说起来, 若不是太上皇主动现身的话, 按照既定计划, 他们在杀这村人的时候,岂不是要连着行至此处的太上皇一块杀?
虽然不会成功, 但动手的后果……
这个残忍的事实瞬间便如同一道闪电一般炸响在这群前来“平叛”的士兵们头顶, 一种迟来的后怕蔓延上心头, 恍惚间仿佛看见了九族在向自己等人招手。
好可怕。
一群人顿时脚下一软, 齐刷刷的跪了一地。】
确实挺可怕的。
这一连串情节看的天幕下的众人额角滴汗, 先别说这群胆大包天的人差点没连太上皇都一锅端了, 说太上皇谋反, 啊这……
就连殷闵看的也有些无语。
显然天幕也是同样的想法。
【污蔑太上皇谋反, 这就相当幽默了,更幽默的是,某方面来说太上皇最初还真就是谋反上位的。翻史书翻到这段的时候, 差点没给up主笑劈叉了, 好地狱。】
太子殷慕青也险些没忍住笑,这个角度……确实地狱。
【干坏事儿正巧让微服出巡的太上皇给撞了个正着, 这不指定完犊子了吗, 在正巧撞上了这桩案子,得知事情原委后, 殷闵立即便雷厉风行的来到了福泉县, 查出所有与此案有牵扯的贪官污吏, 连同福州知州和县令等人一律被按令处置,该砍头的砍头, 该抄家的抄家,该发配的发配。
就是可怜福泉县令一个芝麻大小的官儿哪里见过皇帝啊?当时殷闵找上门的时候一时没说明身份,看他被簇拥着又问关于此地盐政的事,还以为是想来分杯羹的新同僚,还说要商量给太上皇也分一份赃款,殷闵当时怕不是都无语了,笑死,这小丑做的也算是名流千古了。】
给太上皇也分一杯羹,好家伙!天幕下顿时就有不少人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个县令也是挺有才,就是恐怕不是名流千古,而是遗臭万年。
就连老皇帝都略带揶揄的看向了继承人,只见殷闵表情更加无语。
【自此之后,大家都知道了太上皇如今退休在外面溜达,一时间各地官员也都赶紧夹紧了尾巴,生怕太上皇一个不留神溜到自己这里体察民情,倒不是说有真那么多贪官污吏,虽然水至清则无鱼,但上面对这方面也管的也挺严的,只是哪怕你什么都没干,领导来视察你也肯定紧张啊。
当时民间风气因此变得更加清明,咱们之前虽然说殷闵退休后就不怎么管事了,但那也只是朝政方面,不想要对继承人形成掣肘,实际上这个人多少是有些闲不下来的属性,哪怕只是闲逛,也达成了天子巡视一般的目的。
他这一生,心中都好像装满了整个天下。】
天幕说到最后,似有些叹息起来。
似乎是为了迎合最后一句话,许多画面也随之浮现出来。
有殷闵身着帝王冕服,满身威仪的在群臣的簇拥下登基为帝的场景,旌旗在昭昭日光下被风吹的不断招展,仿佛象征着一个全新的,光明的未来。
这一幕幕画面如同浮光掠影般逐一闪过,这个国家在他的治理下越来越好,可随着时间流逝,他的年纪也越来越大,黑发中渐渐掺上了些许银白,负手而立的身姿依旧挺拔,却抵挡不住岁月的风霜。
严松清、冯默言、虞景洵、殷慕青、宋珂……这些故人亲朋一个接一个的离去,端坐在高高的皇座之上,放眼望去,年老的君王竟再也见不到一个最初熟悉的故人身影。
他活的太久了,久到……有些寂寞。
天幕下,许多人看到这里,心头也不禁浮上一个疑问,这位帝王一生都在为天下筹谋,可他又有多少是为了自己呢?不纳妃嫔,奉行克制己欲,哪怕退位之后不再参与朝政,也依旧为了天下着想,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天幕似乎也对众人心中的疑惑若有所觉般开始说道。
【以殷闵的行事风格,其实一直都不太像一个古代封建帝王,他怜贫惜弱,热衷于钻研医术,不好美色,不好奢华,权势于他而言也能够潇洒放手,因此许多人便很不可思议,十分好奇这个人究竟在想些什么,是什么支撑他做到此等地步?】
这世上终究是聪明人的,有人听到此处不由回忆起了之前天幕曾说过的那个理论,或许就是这样的精神追求吧,才会诞生这样一位帝王。
这样一个人,当真不像个皇帝,可观看对方的行事,却又是再出色不过的一个皇帝。
当真矛盾。
天庆帝皱眉跟着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或许是天幕带来的影响,哪怕如今身体看起来似乎还没什么事,他也已经隐约有了退位的想法,只要这个儿子能将江山治理好,他也懒得再管对方如何行事,娶不娶妻,左右继承人总归是他们殷氏血脉。
【殷闵在位时就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万民之天下。”
这句话和他本身其实相悖的,毕竟皇帝本身就是天下最大的独夫,江山名义上也全部是他的,所有权势汇聚于一手,生杀予夺,别人也没办法反抗,古代皇权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但很多事情从他行为里的蛛丝马迹,其实都能得出结论,史学家对他展开研究,有一位著名的史学教授就曾经这样说过,他认为宣太宗本质上其实是一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
很不可思议吧?一个封建皇帝居然被说天真,还是理想主义者,别说身份了,他的哪些行为又和这两个词汇沾边呢?】
确实很不可思议,别的不说,以天幕上天子一箭射死孙子时的狠辣无情和果断劲,天真?谁天真他都不可能天真吧?
有在场的皇子也顿时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这几年里他们中也不是没有人想要暗中使坏,毕竟天幕再神异,目前也没见到能够影响现实的能力。
可先不说天庆帝对这个继承人的稍作维护,得到几名公主和包括成王在内的兄弟,以及许多志同道合的臣子支持的殷闵也早就不是过去那个透明皇子,同样展示出了和天幕上一样过人的能力,将某些人伸出的爪子全都剁了下去,令人不再敢招惹。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天真?开玩笑吧?
【可事实就是如此,他开设学堂,是希望能让更多人能得到读书的机会,哪怕有朝臣说百姓读书开智变聪明了不方便管理,他也不理;发展医学,是为了让百姓们从此不再看病困难;任用人才不拘男女,在他看来,人心本不应该存在偏见,哪怕避免不了,也应该将这样的差距尽量减小。】
【所以现在关于这点支持最高的一个看法就是,殷闵内心其实向往着当时儒家所描绘的大同世界,在那里,不会有人吃不饱饭,衣不蔽体,看不起病;也不会存在压迫和阶级,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所有人都能够相对幸福的生活,就像古希腊思想家柏拉图所说的乌托邦一样。
他的天真点就在于,他在当时的古代居然向往着这样的世界,这根本不可能实现,这分明是在给自己出了一道无解的难题,因此这便是他身为理想主义者的一面。
可殷闵毕竟是个聪明人,哪怕内心向往,却也明白,心中蓝图在当时想要实现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行为上面对现实,一步一个脚印,将自己视为时代的砖瓦,认真努力去做自己能够做的事。认为数百甚至千年后,这样的世界一定有能够实现的一天。】
随着天幕的话音落下,殷闵闭了闭眼。
沉默,沉默是今天的大宣朝堂。
这还是天幕第一次完整提及太子,又或是那位未来帝王的想法,君臣们面面相觑,眼看着太子殿下听完这番话的反应,看来天幕说的居然还是真的,而这种想法也并不是未来才有的,对方居然不知何时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这……哪里像一个皇帝会有的想法?倒不如说像是会治学的那种学者。
天庆帝从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生个圣人出来,他有些不可思议,忍不住问道:“太子,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殷闵已经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多少次叹气,还能是因为什么?一个现代人,思想上和古代人存在差别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这可是近千年时光的差距。
他知道自己想要活得好就必须融入这个世界,所以他遵循这个时代的法则,可……内心的想法却是没办法更改的,他前世已经是个成年人,根深蒂固的思想已经没办法改变。
他其实……很不适应这个时代,处处都有他没办法认同的地方。
有时候他甚至都会忍不住怀疑起自己,毕竟周围人都是同样,只有自己是不一样的时候,那他……会不会其实是错的呢?会不会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
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下,仍旧坚持自己的想法是件很难的事。
就这么糊涂的过下去,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他……做不到。
“儿臣……只是希望这个天下能够变得越来越好。”殷闵略微艰难的说道。
太宗朝。
天凤帝不禁仰头望向悬在天空上的明日,时移世易,沧海桑田,终究只有这片山河与日月,还有他曾经所做的一切能够留存下来。
可他能够看到那一天吗?上苍会给予他第三次生命吗?
“父皇!”殷慕青忍不住道,一刻他知道自己从前一直也没能理解自己父亲,抱有着这样的想法,却不得不向现实妥协,父亲他……其实一直都是不快乐的吧?
【或许这就是他一生没有娶妻的真正原因吧,当时的许多人乃至身边的至亲,其实都没有真正理解他,而这样一个人,他本就不同于普通的俗世之人,又怎么可能会将就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未来世界。
神庙外,殷闵将扫帚放在一边,坐在石阶上,默默看着身旁一对前来参观的情侣谈笑着下山,风吹拂着树的枝叶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显得周围的一切都那样静谧安然。
他叹了口气,这个UP主讲的倒还不错,可……
殷闵站起身来往庙中走去,他总觉得对方身上仿佛有一种不太自然的波动,隐隐还给他一种窥视感,还是亲自去看一眼吧。
第65章
天幕的话语仿若带着悠长的余韵反复回荡在众人心头, 带来无声的震荡,这样一位功业震古烁今的帝王终身未娶,竟然会是这样的原因吗?
不, 娶与不娶, 这其实也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问题, 有人细细思索片刻,回想起太子殿下方才的回答, 不由叹息, 官场之中, 人人都逃不过追名逐利, 许多人纵使曾有过青云之志, 到最后世事变迁, 也不见得还能剩下几分。
可谁又能想到, 站在他们所追逐的名利巅峰, 最不可能脱离这些事务所牵绊的那个人,却反而性情最为高洁,最将整个天下放在心上呢?
古往今来, 又何曾见过这样的君王?
有人感到钦佩, 有人感到不可思议,他们当中或许有人与太子不对付, 但不论如何, 有一点就连他们自己甚至没办法反驳,那就是太子的确是个心怀天下的人。
有人情不自禁的说出声音:“为什么?”
是啊, 为什么呢?去做自己至高无上的皇帝, 去享受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 你原本没必要非要做到这种程度,甚至去想这些自寻烦恼的事, 放下自己的那些情结不是更轻松吗?这样你又能得到什么呢?
后人口中的赞颂?可那终究抵不过活人的一生。
“人这一生,总不能空空荡荡的来,空空荡荡的走吧?”殷闵垂眸端坐在太子的席位上,低声喃喃道。
他曾经由生到死的活过一世,对于这些看的自然再透彻不过,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到了最后,不也是黄土一捧,比起普通人也只是多了史书上的几行字而已。
人生本没有特殊的意义,意义是由自身来赋予,如花美眷非他所好,金山银山他只花得其中些许,权倾天下也不过孤家寡人,到头来,就像天幕说的那样,唯有功业和对这个世界的贡献才会永存。
所以他既然拥有改变的能力,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又如何对得起这样的身份呢?
天幕继续说道。
【也有许多人不理解殷闵,觉得这些理论都只是妄加揣测,世界上怎么可能真有这种人?更何况他还是一个皇帝,在向往着自己心中的理想的同时,作为一个帝王,他面对的也同样是高于这天下所有人百倍千倍的诱惑,试图将他从理想的神坛上拉扯下去。】
能够始终坚持住自己的信念,不沉溺于红尘的繁华当中,无视各种诱惑,这样的毅力,的确难能可贵。
【但古往今来这种人又何尝少过呢?认为不可能或者太难,难道就不去做了吗?难道就一定没有这样的人吗?愚公移山,精卫填海,夸父逐日……这些自古以来流传下来的神话故事无不在体现我们华夏人民自古以来的思想与精神,也正是这样的思想才造就了诸多先贤与伟人,才会为我们带来如今的生活。】
话又何尝不是这么说呢?
天幕这样讲,许多人倒也有些理解了这样的想法,其实这样的人确实一直都存在,可天真的理想主义者大多都没办法如同殷闵一样混入人流当中,在这个世界如鱼得水,并获得改变的权力。
这时,天幕随之浮现出一段画面,众人定睛看去,却发现竟似是殷闵即将油尽灯枯时的场景。
殷闵一怔,能亲眼看见自己死的场景,倒也是人生少有的经历。
【殷闵已经预感到自己没有多少时辰可活了。
他躺在病榻上,此时的他看起来异常苍老,衰弱,似乎也在象征着一个时代即将彻底陨落。
人老了就是这样,哪怕曾经再如何勇猛,也终将有走向衰弱死亡的一天。
此次出巡之前,淳化帝与朝中大臣就曾多次劝过他,太上皇毕竟年迈,已经不适合继续留连在外面。
可殷闵并不想回去那个地方。
皇宫有什么可待的呢?那里既没有他的故人,也没有他在意的人,就是一个四四方方华丽点的院子,相比之下,还不如在死之前多看一眼这片河山。
周围的侍从匆匆忙忙,殷闵心里清楚他们在害怕什么,嗓音沙哑的开口说道:“不必惊慌,朕已年迈,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并非尔等伺候不利。”
内侍李康站在榻边双眼通红:“太上皇陛下,不会的,您只是病了,叫随行的钟太医来看就好了。”
殷闵笑了笑,却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咳,你怕不是忘了朕也是个大夫,自己的身体又怎会不清楚。”
他已经一连两日吃不进任何东西了,有时候人哪怕病得再厉害,只要能吃,就还有好的机会,但如果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了,那就代表着这具身体已经走到尽头,回天乏术。
李康道:“陛下若是有个什么……奴才也必定追随您而去,到了下面也好继续伺候您。”
“别,你不要来。”殷闵叹道:“你还有大把的时间,你收下的义子还在等着孝顺你,没必要白白陪上性命,朕死后,你便出宫荣养去吧。”
李康哽咽。
钟延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此时的他也已然苍老,当年在太医署授课时,殷闵就最中意他,因此还传授了他不少经验,经年之后,曾经一文不名的学徒也成了太医院的院使,而此次出行,就是他自请跟随的。
他匆忙诊脉,可看了又看却也依旧改变不了那个结果,人的寿数到了,那就是回天乏术,怎么都没有办法的。
他的手也跟着颤抖起来,几乎不敢看这位与自己有着师生之谊的帝王,屋内其余侍从也有人忍不住发出低泣声,太上皇虽然在政事上手腕铁血,可对待身边的人却从来都很好。
殷闵叹了口气:“你们不必如此,李康,扶朕起来吧,衣裳不都已经准备好了吗?那就穿上吧,总该体面的离开。”
在一众侍从的帮扶下,殷闵将衣裳穿戴整齐,可就在这时,他却隐隐约约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熙熙攘攘的喧哗声。
“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他看向外面的方向开口询问道。
李康这些日来一直忙于太上皇的病情,又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连忙便派人出去询问,派出去的人出门片刻,眼框通红的回来。
“回陛下,是此地的百姓得知您行至此处病重,自发跪在街上向天为您祈福。”
殷闵怔然。
随即低声说道:“扶朕出去,朕要亲自去看一眼。”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府外,殷闵这时虚弱的已经几乎丧失了行动能力,是被人用轿子抬着走的,他看着大街上那跪着的那一长串的人,还有耳边那震天般的呼声,整个人近乎失神。
放眼看去,所有人都希望他能够好过来。
这些年太上皇四处巡游,为各地都带来了不少改变,若非如此,百姓们又怎会如此拥护?
“朕这一生,的确没有白来一趟……”
他喃喃说道,身旁搀扶着的李康则连忙附和:“陛下,您看这么多百姓都希望您能赶快好起来,为您祈福,您也一定要相信自己啊。”
殷闵苦笑,李康这样说,不过是抱有那么一丝垂死挣扎般的希望罢了,可他活了一百一十二岁,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哪怕真的有,现如今也已经圆满了。
也是时候了。
殷闵缓缓闭上眼睛,恍惚间,他想起了曾经的许多事,也想起了曾经的一个关于“回报”的探讨。
这个世上,本不是付出了就一定会有回报,很多时候,一再付出得到的也只会是寂静无声的沉没。
所以他在做那些事时,也本没有想要因此得到什么,后人会如何评价他,他也不在乎,他只是做了自己心中认为对的事。
就像是那些能被称之为英雄,被很多人爱戴的人,他们之所以会被这样称呼,就是因为他们做事不求回报,不计得失,哪怕得到的结果并不理想,也依旧坚持自己的信念。
殷闵小时候一直想要成为的就是这样的人,可他从不觉得自己做的有多好,因为他是个皇帝,而皇帝注定当不了纯粹的英雄。
可即便当不了英雄,他也终究获得了属于自己的回报,这并不是他求来的,却也是他求来的。
就是可惜了这场祈福,终归没有什么用处,白费了百姓们的一番心意……
意识的最后,殷闵心中划过这样的念头,耳畔最后传来的声音便是李康的惊呼声。
随后灵魂便彻底抽离了身体。
太上皇,驾崩了。
伴随着周围人的哀声哭泣,这则消息随之传开。】
这位传奇帝王的一生,终究是走到了尽头。
天凤帝也随之缓缓阖上双眸,叹息一声,有此果报,他的一生,的确没有白费。
能够看到这样的场景,便也足矣了。
天幕的声音带上了些许低沉。
【淳化三十年十月,时年一百一十二岁的殷闵病逝于出巡的途中。
因为距离京城较远,运送棺椁的车队一连经过许多州县,沿途百姓闻声皆身披丧服,争相走出家门,逐车相送,哀声震天。】
天幕随之浮现出一段画面。
【画面中,运送着棺椁的车队在道路上行使着,道路的两旁则是一群要么身披丧服,要么身上挂着白布的百姓,所有人皆面带哀伤之色,哭着连绵不绝。
风一吹,洒落了漫天的纸钱与无尽的哀凄。
车队一路向京中行驶,画面中的白天黑夜也随之快速交替,可期间沿途赶来送行的百姓却从来没有断绝过。
“太上皇陛下,一路走好!”
这样的话语接连不断,百姓们的心中自有一杆秤,当权者为他们带来了什么,也都看得清楚。
车队终于走到京城,身披孝服的女帝携文武百官亲自出城相迎。
殷元霜也已经老了,甚至已经有了退位给储君的想法,她站在为首的位置,放眼望向周围,天地都仿佛沉浸在了这一片哀伤当中。
她其实是有些为祖父高兴的,坐在这个位置的时间越长,她就越发理解起祖父当年所说的责任是什么。
所以能够获得百姓的如此爱戴,这也是祖父应得的。】
【十一月,殷闵下葬于稷陵,谥号孝文皇帝,庙号太宗,辉煌而跌宕起伏的一生也随之就这样彻底画上了句号。】
这般哀凄的氛围也随之感染了不少人,天幕下一片静默,人生头一次亲眼看见自己死后丧仪的殷闵也有说不出的感动,感动自己所做的一切,到最后的确没有白费。
天幕应该也走到了尾声。
可就在他如此想的时候,另一边却发生了变故。
现实世界。
李华说完最后一句,也正准备关闭手机,可就在这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道清朗的声音:“可以请你把你的手机借给我看看吗?”
李华转过头看去,发现来人竟然是之前在院里扫落叶的那个俊美青年,对方正站在那里看着他,面带微笑,用词也很礼貌。
这个要求有些奇怪,可不知道为什么,李华心中竟没有半分抗拒,反而还顺从的将直播甚至还开着的手机交给了对方。
恍惚间,李华突然想起了之前的疑问,不由问道:“对了,还没去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殷闵伸手接过,正常来说,他肯定不会做这样冒昧的事,但他方才感应了一下,问题应该就是出在对方的手机上了。
此时听到李华的话,他犹豫一瞬,最终还是不太好意思骗人,决定真诚一些,说出了自己的真名:“我叫殷闵。”
李华奇怪:“这难道是你们这里什么规矩吗?你怎么和你们庙里供奉的主神名字发音一样啊?不会很冒犯吗?”
殷闵微微一笑,没有答话,当然是因为他就是这所庙宇供奉的主神了。
他随即透过直播镜头看去,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就发现了问题。
殷闵面色微微一变,神色有些奇怪的低喃道:“怎么会是这样,你这个直播竟然是直播给了他们?”
这句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话,顿时在两个时空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他能看的见我们?!他究竟是谁?”
成王忍不住从座位上一下站起来,不可思议的说道。
想起天幕上那个青年和女子对话时所说出的那个名字,他心头忍不住浮上了一个惊人的猜测,这可能吗?难不成十九弟他真的……
大殿上的其余人等也纷纷惊惶不已,这还是第一次天幕那头有能够与他们这边交互的苗头,做出这等事的人还长着与太子一模一样的脸,这令他们又如何不心惊?
在场所有人顿时纷纷转过头全部看向了太子,就连天庆帝也是同样,太子殷闵顶着这些目光,沉稳的端坐在原位,他抬起头,缓缓开口道:“你究竟是谁?”
与此同时,另一个时空的天凤帝也同样定定的看着天幕,如此说道。
“……我就是你。”
那个人确实听到了他们所说的话,沉默片刻,出口的答案也令人意外又不意外。
也就是在这时,天幕随之震荡起来,一段画面浮现在众人眼前,那是百姓们在一座庙宇里上香的画面。
【随着太宗皇帝的去世,曾经建造的那座庙宇的香火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鼎盛起来,昔年,便曾有人因为在救治百姓的过程中不幸去世,百姓感念其恩德,自愿为其建造庙宇。
在他们淳朴的思想中,这样的人自然是有资格成神的。
如今太宗皇帝去世,百姓们哀悼的同时,自然也对其寄予了这般的厚望。
朝廷自然不会阻止百姓们祭拜先皇,女帝听闻此事,则是哈哈一笑:“既然这是百姓所愿,那自然应该成全。”
随即大笔一挥,替自己的祖父正式册封了正神——崇应显化仁圣大帝。
自此,人间便多了一名护佑百姓的神灵。】
这样的场景,哪怕不说,所有人也瞬间意识到了某种可能,天幕之下,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乡野间,所有人都瞬间原地陷入了呆滞。
这……怎么可能?他们都知道陛下有一座庙,可这世间竟当真有神?
殷闵也蹙眉道:“你……成神了?”
或许该叫他崇应帝君,崇应帝君淡然一笑,只说道:“这并不只是我的功劳。”
若没有那些百姓的虔诚祈愿,哪怕身具功德,也不可能会有如今的他。
只要你把人民放在心上,人民就会把你高高举起。*
他能够有今天,便是应了那句——因果相连。
殷闵转过头,透过敞开的门望向远方,微风穿过崇山峻岭,湛蓝而无垠的天空下,是一片璀璨的河山。
他终是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时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