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宋夫人表现出不太一般的情绪的时候, 虽然没有经历过现代电视剧套路的洗礼,一瞬间,皇帝却也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很大可能就是薛昭仪那个失散多年的女儿。
当今圣上是个心胸宽大的人, 并不觉得自己的妃子有个不是自己血脉的女儿算什么事, 也没人多嘴说这种闲话, 况且薛昭仪在跟他的时候,他又不是不知道对方已经嫁过人生过孩子,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是以接受度十分良好。
皇帝甚至还转过头对身边的梁缙说道:“去派人前往青州将此女寻来, 若是已经出嫁, 便将夫家也一并带到。”
他心想自己总归算是此女的继父, 小儿子又与对方有血缘关系, 寻回来之后封个郡主县主什么的当当也就顶天了。
结果下一秒, 他就听到天幕说什么永康公主, 于是皇帝:“??”
他都没寻思过给这个继女封公主,原因自然不必多说,即使再怎么沾亲带故也终究不是皇室血脉, 哪怕小儿子真当了皇帝, 封公主也太过了,就是朝中大臣都不会同意。
结果天幕却又说对方帮助楚王立下汗马功劳。
先不说对方究竟立了什么功劳, 这个句式, 假如他没有想错的话,天幕这次应该是确定了十九就是那个太宗皇帝吧?
皇帝能想到的不少人自然也都能想到, 但还没等他们一个个对此做出什么反应, 下一秒却听天幕说皇帝喜欢寡妇, 所有人包括皇帝顿时:“???”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耳边飞过去了,不确定, 再听听。
皇帝整张脸拉的比驴脸还长,虽然天幕最后是澄清了流言,但既然已经在全天下人的面说出口,那估计他以后的名声也要和寡妇分不开了,这算什么事!!
而且后世之人也太无聊了,造谣的事暂且先不提,听这意思居然还特意统计过他后院里到底纳过多少寡妇?你们有这个精力去干点什么不能成功?偏偏干这种事?
与此同时,青州,宋家堡。
这差不多快一年的时间里,已经令天下人都对天幕的存在从最开始的惊慌变成了视之为日常的一部分,基本上是天幕在那边该怎么说,他们就在这边该怎么干自己的活,偶尔听一听就当消遣来看,也算是一点罕见的娱乐,毕竟天幕说的事距离他们的生活实在是太遥远了,根本不在日常的思考范围内。
结果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们就先是经历了自己家上电视(?),然后就是管家夫人未来生了重病,要真是生病也就罢了,结果貌似还是有人在其中捣鬼,而就在不少人都心慌意乱觉得山雨欲来,生怕自己遭到牵连的时候——毕竟他们家这位夫人可不是什么善茬,虽然早年只是被宋家收留的一介孤女,但由于才干出众,老堡主的独子又自小体弱多病没什么管家才能,于是便做主让两人结为夫妻,算得上是直接把这个家交给了儿媳来做主,其信重程度,哪怕是成婚几年只生了个女儿,也没能动摇夫人的地位。
结果就在这时,天幕却说楚王同母异父的姐姐可能就藏在他们家,不知道是谁。
不少人眼前一亮,觉得这是个攀上楚王的好时机,这位王爷如今可是一个天下皆知的贤王,宋家收留了对方的血脉亲人,想必自然是不会被亏待的,和皇家攀上关系,这不就勤等着飞黄腾达了吗?
已经管家五六年的宋夫人见此情形心中冷哼一声,心中却决定要约束好宋家旁支的这些人,这般显眼的功利态度,别到时候蠢兮兮的仗着这点子关系为非作歹招惹祸事。
说起来,未来她生病的药里会出问题,说不准就是这其中某些人的手笔。
宋夫人冷然的想。
当年宋家收留的孤女人数着实不少,很多都留在宋家府上当了下人,宋夫人心中也寻思早点把这个人找出来,好应付朝廷过来要人,结果也就是思考的这么短短一段时间,天幕上的剧情却风云变幻,以谁都没想到的速度迅速给出了谜底——她居然就是那个与楚王同母异父的姐姐?!
周围下人的目光全都聚集了过来,不少人发出惊喜的声音:“夫人,天幕说的人是您啊!您还被封公主了!”
冯默言怔愣在原地,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作为孤儿就没有不想要找到亲生父母的,而她在听楚王说起自己的身世,以及那个临时使用的假名,还有对方眉眼间隐隐带来的那么一两分熟悉的时候,心中其实也未尝没有一瞬间划过某种念头。
但……皇家这种身份,实在是让人没胆子高攀,再者天下那么大,这种事也说不准只是巧合,于是她便也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
却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就是!
记忆中母亲的模样其实早已经模糊到认不出来,但那种在亲人怀里亲昵的感觉却随着记忆的褪色多了一层又一层的滤镜,深深的烙印在记忆深处。
此时一想到失散多年的母亲已经去世,忽的,她忍不住落下一抹泪来。
府门外,远远传来看门的下人急促禀报的声音,原来是此地的县令在观看过天幕后,忙不迭的赶来登门拜访了。
【好了,关于殷钊的野史段子咱们就先放到一边,毕竟真正的流量密码还得是他儿子,而且他的事咱们上一期也已经大致讲过了,就不再多说。
不过说起这方面来,很多人对于殷闵的认知也是堪称五花八门,当然,传播范围最广的人设还是仁爱天下的圣父这一款,这方面其实主要也是源自于大众对于医生这个职业的某些刻板印象,当事人又有这么一段不顾自身安危,亲赴疫区行医的经历,所以就总也逃不过医者仁心这个标签,再加上不少电视剧也都特别喜欢着重刻画这方面,以至于在观众眼中的这种形象也就越发深入人心。】
天幕下的不少人对这番言论点头表示赞同,圣父这个词汇还是天幕首先提出来的,目前也还没发展成某种程度上的贬义词,因此光看字面上的意思大致就能明白,这应该是在夸楚王是个如同父亲一样仁爱百姓的圣贤。
被贴上了圣父标签的殷闵:“……”
他欲言又止,这……在现代貌似不是什么好词来着。
【像早年的某些玛丽苏小说,就总爱写这种类似的情节,什么女配为了争宠把自己搞病,然而殷闵哪怕设定上不喜欢这个恶毒的女人,却还是上赶着去给人看病,说什么医者仁心。穿越女主对于这种藕断丝连的行为伤心欲绝,转身便投入男二的怀抱,等到殷闵追悔莫及的开始了一系列追妻火葬场,并指天发誓从此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此生只会有你一个皇后,女主这才勉为其难的原谅他——这啥玩意啊?!】
是啊,这啥玩意儿啊??
天幕下的众人原以为天幕会继续提到楚王殿下的功绩,却没想到猝不及防间直接听了一耳朵的精神污染,险些没一跤跌出个好歹来。
这这这,这个玛丽苏小说究竟是什么玩意儿?穿越女主又是啥?
不对!
忽然之间,有人的眼神犀利了起来。
之前天幕提到永康公主的时候,因为说辞还不是太明显,所以除了一部分敏感的人以外,大部分人其实都没太意识到真相,然而这一次却不一样了。
刚刚天幕说了什么?皇后?
所以皇后的丈夫应该是……?
天幕下,一大群人张大嘴巴,思绪陷入凝滞。
有人推了推身边的人,呆愣愣的问:“皇后的丈夫应该叫什么来着?”
那人也呆愣愣的摇头:“我不知道啊!”
造成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天幕却仍旧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还有些穿成殷闵的兄弟,把他踩成烂老好人收入麾下当成研究青霉素的小弟工具人,取而代之当皇帝的小说我也不多说,这里顺带吐槽一下也就够了。
先别说人家当事人是历史上著名的单身皇帝,一辈子连和个雌性动物传绯闻的事儿都没有过,就因为人家医术高明产生的这种刻板印象也很不对,活在现实中的人又不是纸片人,性格都是立体且多面的,区区几个标签根本无法全部概括准确。
最重要的是,你不会真傻傻的以为殷闵能成为最后赢家当上皇帝,是因为他圣父光环普照大地把别人都看感动,虎躯一震主动纳头便拜的结果吧?不会吧?不会吧?
虽然能令臣子心悦诚服的效忠的确有他人格魅力的原因,但纵观史料,这人其实也是个翻脸如翻书,杀伐果断的狠人啊!】
天幕说到最后声音拔高了不少,同时也成功在所有人的心头落下了最后一记重重的巨锤。
棺盖定论,楚王居然真的就是那位太宗文皇帝?!
这怎么可能呢?!
许多人感到十分不可思议,毕竟,你要说那个虽然暂时还没有在天幕上露过面,但给人的印象就鹰视狼顾,还很有谋算,很阴险的荣王能当皇帝,众人还会觉得很有可能,毕竟在大众印象里,这种人一看就很能搞事业。
但你要说一脸人淡如菊,怜贫惜弱,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大的情绪起伏,也没什么野心的楚王翻脸如翻书,杀伐果断,雄才大略,问鼎帝位,这观众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觉得你是不是在诓我。
虽然说不能以貌取人,但这给人的落差感也太大了吧?!
秉持着这一部分想法人得知这个消息后的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与之相反的,许多百姓却没有想那么多,在他们眼中,爱民如子的楚王自然是千好万好的,当皇帝又有什么稀奇?
让对方来坐这个位置,不比那个没本事的孝宗和性情暴戾的厉帝强多了?
“陛下如果能让楚王殿下当太子就好了。”
有乡野间的农人希冀的说道,浑然不知目前被他们期待的楚王才十二岁,小小的肩膀不一定担得下这么重的担子。
与此同时,大殿之上。
就在天幕话音落下的同一时刻,在场所有人顿时如同被风拂过的草地一般,成片且整齐的转头看向了殷闵。
骤然成为了全场目光焦点的殷闵:“……”
虽然早在天幕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有了一定的准备,但当这一刻终于还是到来的时候,面对那一双又一双心思各异的眼睛,殷闵还是感到如芒在背。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剧透那么简单,就像之前曾说过的,天幕又没办法干涉现实,总会有人想要利益走向自己。
说是怕可能暗中使坏的这些人倒不至于,实际上只要殷闵能展现出真正的价值来,而不是只靠天幕来说,皇帝必然也都会出手保他,同样也会有想要进步的臣子投资他。
但想必接下来这段时间必须要谨慎了,若是不小心被阴了,再多的恐怕都没有命去想,毕竟殷闵现在算是站在了一个不成则死的处境,此番他要是坐不上那个位置,下一任皇帝又怎么可能容得下一个被称之为千古一帝的兄弟?
而哪怕皇帝可能会因为天幕的谶言对他稍加青睐,但如果什么都不做,也依旧会是一场空。
殷闵心中冷然的想。
与殷闵正在想着如何自保相反,他的那些兄弟却是心思各异,有人听着天幕说的话不由唏嘘,心想他们倒是想收下这个能干的小弟,让对方辅佐他,然后自己当皇帝,但问题是天幕也说了,这个弟弟很可能还是个有两副面孔的人,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想收入麾下估计不可能。
少数不在意皇位的人继续不在意,甚至觉得有这么一个大多数时候都很好相处的兄弟当皇帝挺好,天幕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养老保险,总之就是很安全。
有心想要争夺皇位的也不必多说,正如同殷闵想的那样,已经开始思考着如何除掉这个巨大的障碍了。
陆相捋着胡须若有所思,一个君王若是具备仁德的特质就已经足够做个守成之君,若是在这个基础上还能够做到杀伐决断,同时还能做出成绩来……倒是怪不得天幕会将之称为千古一帝了。
能够辅佐君王开国就已经是一个臣子一生的荣耀之最,若是还能……
他深呼一口气,平复着心绪,为臣者又有哪个不期待能够与圣君相伴?更何况十九皇子又有天幕为之加注,看来今日过后,朝堂就要又是一番风云变幻了。
身为庄家的皇帝稳坐钓鱼台观看着众生百态,将一切尽览眸中,心中最在意的却是:让朕看看自己这个看起来良善过头了的儿子是怎么杀伐果断,翻脸如翻书的?
【就例如在青州的时候就开始跟着他,后来却又向胡人出卖了军事机密,导致前方战事大败的卫乘——】
随着天幕提起这个人,另一面分屏当中也跟着浮现出画面。
镜头的视角颇为幽暗,随着一点点清晰起来,众人这才看清,当事人所处的似乎是一间地牢。
穿着一身深沉的帝王服饰,满身威仪殷闵,此时正与一明显经受过拷打的人相对而坐。
【“你跟随在朕身边的时日虽短,但朕扪心自问,应当也算待你不薄吧?”
帝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和缓,就仿佛春日里的绵绵细雨,润物无声,若是往日,卫乘会笑着上前与帝王打趣,无形彰显他亲信的地位,然而此刻,他的心中就只剩下一片难言的苦涩与羞愧了。
卫乘艰难的开口,他的嗓音异常沙哑,身上已没有一块好肉,但即使如此,他也还是没有将私通胡人的全部事情交代出来,这也是天凤帝为什么会亲自驾临此处的原因。
他原本,是不愿再见到这个背叛了他,背叛了大宣的罪人的。
“陛下自是待臣不薄,是罪臣……有负陛下圣恩……”卫乘嗓音干涩的说完了这句话后,便低下头陷入沉默,明显不愿再多交代什么。
地牢内寂静无声。
天凤帝深深凝视着这个往日信重的臣子,踱步到对方身前,良久,他叹息说道:“或许朕不适合做这个皇帝。”
卫乘身体剧烈的一颤,没忍住几乎立刻出言反驳:“陛下!您,您怎么能这么说?推翻暴君的是您,诛杀乱臣的是您,令这天下安定下来,百姓们重新安居乐业的也还是您,哪怕现在随便找一个人来问,在天下人心中,也绝对不会再有另一个比您更适合……”
天凤帝打断了他,言辞诛心道:“但如果朕真的适合做皇帝的话,你却又为何会背叛朕?”
铁一样的事实令卫乘的声音戛然而止,只是还不待他说出什么来反驳,却听天凤帝声音暗哑的继续说道:“当日封赏群臣的时候,其实就有人与朕私下说过一句与你有关的话。”
“他……他说了什么?”卫乘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甚至于人选,却心头一颤的仍旧忍不住开口问道。
天凤帝缓步转过身去,似乎不愿再看他,只能够听到他的声音徐徐传来:“他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觉得朕不该如此重用于你。”
这句话犹如一记重石,瞬间便狠狠的砸在了卫乘的心头,他张了张口,结合自己做的事情,一时竟无法反驳。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卫乘并不是个纯粹的汉人,他的母亲本是边城的普通百姓,后被南下的胡人掳走这才生下了他。
如他这般的人就是生活在夹缝中,自小在胡人那边就遭受欺凌,后来实在受不了逃到了宣朝,却也因为明显的外貌差异而仍旧不受旁人待见,直到他在青州遇见了当时还不是皇帝的楚王,这才投入对方麾下,直至天下全部收复。
这样的身世,若非当今皇帝是个心胸宽广的人,根本不可能任由他做到如今的位置。
卫乘呼吸颤抖,心头汹涌而来的愧悔几乎要将他淹没殆尽,他难以面对天凤帝,但却仍旧忍不住道:“那……陛下又说了什么?”
即使到了这种地步,他也仍旧想要知道天凤帝是如何看待他的。
空荡的地牢中传来一声回荡悠长的叹息,他只听那人缓缓说道:“君子生于小国,非君子之过也*。”
此言一出,顷刻间,卫乘一个哪怕刀砍在身上都未曾痛哭呼过一声的人顿时宛如洪水决堤般泪如雨下,嚎啕痛哭。
是他有负君恩!将这过往所经历的一切与君王信重都葬做了尘土!】
位于青州的一座边城处,一形容狼狈的男子靠在脏污的巷口处,看着天幕楞然出神,他容貌高鼻深目,身材高大,具有明显的异族人特征,再一仔细看去,可不正是天幕上那个据说出卖了军事机密的卫乘!
“君子生于小国,非君子之过……”
他神情恍惚的反复念叨着这一句,偶有路过的行人见此还当他是个疯子,皱着眉头赶紧快步离开。
卫乘的眼神愈发明亮,胡人只会将他当做打骂取乐的奴隶,嫌弃他身上一半的汉人血统,汉人却又以异样的目光对待他,在意他身上的那一半胡人血统,然而生来如此,难道就能怪他吗?是他错了吗?他究竟错在何处?
然而如今,却有人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说生来如此不是他的过错,那个人还是一位君王。
他认出天幕上的那个卫乘就是他。
卫乘心中一片火热,恨不能立刻就能见到他此生的明主,然而转瞬之间他的眼神却又黯淡了下来,不可能了,这一切都不可能再有了,因为未来的他将这一切都破坏掉了!
这时,耳边传来附近其他人的话语声:“那个大臣说的也没错,那个叫卫乘的不是果然背叛了吗?楚王殿下还是太过仁厚,就不该对这等异族人心软。”
话音落下,却听小巷中倏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恸哭声,也不知是谁遇到了这般痛苦的伤心事。
【天凤帝疲惫的叹道:“朕连自己身边的人都看不清,又怎么配当这个皇帝?”
卫乘恸哭着道:“陛下!不关您的事,一切都是臣的错,是臣该死,是臣对不起您!臣……臣其实是溪东左贤王之子!”
胡人算是中原人对于那边的蔑称,北边如今进犯的游牧民族实际上自称溪东人。
即使是天凤帝,在听到卫乘的这句话时,却也不禁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他猜测过对方多半是遭到了胡人的威逼抑或利诱,却唯独没想到,对方的身世之谜居然还有后续。
最大的秘密既然已经说出口,卫乘索性也不再隐瞒,原来当年他母亲被掳走后做了左贤王卓勒的女人,后来又生下了他,因为有汉人血统的原因,他本人的确在部族中颇为不受待见,之后也因此离开。
直到后来厉帝登基,因为自身就是起兵篡位,对方自然害怕再有人复刻这样的事,是以对朝中将领行使兵权多有掣肘。
当时守城的将军领兵对抗异族,不仅粮草和军饷跟不上,还要听皇帝派来将军的外行瞎指挥,这一来二去之下,却是养大了溪东人的胃口和实力,觉得殷钊死后,他的继承人都是草包,不足为惧,就想着要攻打下这片肥沃的土地。
“所以你是刻意接近朕?”
天凤帝听他说完,当下沉默道。
卫乘哭着说道:“不!陛下,我最初的确是真心要跟着您,只是左贤王在知道我在这边做了高官之后,用我母亲威胁我,还说要向朝廷公布我的身份,我,我……”
帝王近臣成了异族人,这件事若传出去,卫乘不认为自己还能有命活。
天凤帝懂了,可他却宁愿自己不懂。
“所以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朕,不认为朕会保下你。”他凤眸带着星星点点冷意的看向被绑缚着的卫乘,同时透露着说不出的失望。
卫乘瞬间哑口无言,这样的目光下只觉得心底的那些心思无所遁形,因为他的确从头到尾隐瞒了这件事。
他太害怕失去手中的一切了,包括性命。
天凤帝仰头长叹一声,道:“卫卿,如今再说这些或许你仍旧不会相信,但朕还是想说,假若你当日找朕坦白一切,朕必然会保下你。”
卫乘哽咽出声:“陛下既然都已这么说,那臣还有什么不信的?您向来一诺千金,是臣,是臣小人之心,是罪臣辜负了您的信任。”】
边关。
镇守在此的定国公秦祎眉头紧锁:“想不到未来的局势变幻如此快速,胡人居然还能够成势。”
这些草原人依靠放牧为生,一到冬天过不下去就常常会南下前来劫掠,皇帝是个武德充沛的人,从来不惯着他们,加之麾下兵强马壮,是以胡人迄今为止也没占到过什么便宜,若不是这边大都是些盐碱地,打下来也没什么用,还不好管理,必然早就加入宣国的版图了。
有下属道:“还不都是那个厉帝干的好事,从来没听说打仗还得听外行人指挥,粮草军饷都给不够,长此以往可不就是完蛋!”
“是啊!希望陛下早做决断,可别让那个祸害上位了!”
此言一出,一大片人跟着附和。
秦祎闻言笑骂着挨个踹了一下他们的屁股道:“滚蛋!皇家的事也是你们能多嘴的!”
心中却庆幸,幸好有天幕透露了未来,要真是让那些草原人成了势,边关的百姓可就遭了殃了。
边关的百姓们看到这里也是一片骂爹骂娘,毕竟未来胡人打过来了,最先遭殃的必然就是他们,一想到这样被烧杀抢掠的未来,他们对于罪魁祸首厉帝的恨意就又更深了几分,同时也唾弃着卫乘。
“楚王殿下待他这么好,都不在意他胡人的血统,他居然还背叛?真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呸!说什么用亲娘威胁他,他要真在意他娘,当初跑的时候怎么不带他娘一起跑?”
“他要是早交代的话,说不准陛下就想办法连他娘一起救了,害人害己的东西!”
也有些迂腐文人不赞同的说道:“百善孝为先,他为了保护自己母亲也没有错,更何况那个左贤王还是他的父亲,又怎么能够忤逆呢?”
百姓们连他一起骂:“我呸!去你爹的!死的不是你和你的家人,就在那里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在这里帮胡人说话,胡人是你爹不成?”
“你可站远点,老子怕在这里抽旱烟还给你熏出个舍利子来。”
文人被说的脸色胀红,讷讷不能言语。
朝中诸多大臣也在思考关于胡人的问题,皇帝更是派出了武德司的人去边城试试看能不能搜寻出这个叫卫乘的人,毕竟是溪东左贤王的儿子,这一次虽然没人会用他,但总该有些用处。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天凤帝已不愿再多说,他冷眼瞧着这个往日信重的臣子道:“你辜负的不止是朕,最该谢罪的还是此次战事中那些伤亡的将士。”
“你有母亲,珍惜自己的性命,难道那些将士就没有亲人?一条人命就不值钱了吗?”
卫乘羞愧难当,几乎想要立即死去,却在这时,他听见帝王冷酷的说道:“好在,你还不是完全没有用处。”
室内气氛霎时一凝。
一直以来,天凤帝展现在外的形象都是以温和仁爱为主,甚至哪怕谏臣言辞过激,对方也从未因此恼怒降罪,反而还会嘉奖其直言敢谏,时人莫不道帝王圣德。
然而对方如今的这句话,虽然简短,却是听的人不由寒冷彻骨。
有用,这可不是什么用来夸赞的词汇,而是要彻底榨干他的价值才肯罢休。
卫乘顿时一呆。
“你暴露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朕对外也只是说你病了,正在府中修养,拒绝任何人前来探望。”
天凤帝回过身,凑近来看他,温声道:“所以卫卿,朕希望你最后为朕尽忠一次,亲手写一封信,就与你那左贤王的父亲说,军中粮草告急,正是适合他们进攻的时机……”
“如何?”
卫乘嘴唇颤抖:“如果臣这么做,陛下就会原谅罪臣吗?”
对方并没有如他所愿。
天凤帝温柔且坚决的道:“不会,而且你也依旧会死,毕竟朕总要向那些牺牲的将士和他们的家人有个交代。”
卫乘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帝王的无情和诚实所震撼,嗫嚅良久说不出话来,天凤帝却也没有逼迫他,只是感叹一句:“朕原以为,你我君臣之情会如松柏长青,却没想到,是朕自作多情了。”
说罢一甩袖,转身离去。】
就在天凤帝说出卫乘好在还不是完全没有用处的同时,天幕下的许多人也跟着一呆,这……他们仁爱宽厚的楚王殿下哪里去了?怎么突然就让人情不自禁感到后背发凉?
尤其对方说话的时候仍旧还是一片温和的态度,这样的反差感,给人的感觉就更加刺激了。
有人回想起天幕曾多次说过类似的话,说楚王实际不是个善茬,因为没有亲眼见过,许多人还不以为然,印象仍然停留在上一个版本,现在看来还是他们草率了,就像天幕说的那样,楚王还真是个宝藏男孩啊,简直越扒越有,让人目不暇接。
说起让人送命的话都一派温和的态度,临死之前连给人一句安慰都没有,直接上大实话,实在让人忍不住跟着有点心底发寒。
不过也有人对于这样的说辞不赞同的道:“若是一味仁厚,那不过就是个烂好人,又如何配得上称之为千古一帝?依我看楚王殿下正该如此,就如同天幕上他说的那样,若不杀了这卫乘,又如何能向那些牺牲的将士与其家人交代?那些人的死难道就不值得重视吗?”
“君王施展凌厉手段,实则还是为了仁爱天下万民,不过就是一时片面的印象,你等就因此改口,实在是肤浅蠢钝至极!”
有人心中不服,也有人听后顿时醍醐灌顶,满面羞惭之色。
大殿之上,殷闵发现自己再次成为明里暗里的视线焦点之后,整个人甚至都已经有点麻了,只能叹息着安慰自己,这还只是个开始,说不准接下来还有更劲爆的呢,还是赶紧适应吧。
皇帝看着天幕眸中划过一抹隐晦的惊艳,没想到这个儿子还真给了他一个不小的惊喜,行事仁善却也不乏冷酷凌厉的手段,这不正是帝王之才吗?
他还真没料到自己这个喜欢行医的儿子还能有这般资质,看来他平日里还是对他太过缺乏关注。
【“陛下,那卫乘若是不写这封信的话……”
梁缙从最开始便一直沉默跟随在帝王身侧,只不过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待到重回太和宫,彻底四下无人,他不由欲言又止道。
天凤帝细数着窗外飘落的点点细雨,闻言轻轻啜饮了一口茶水,淡漠道:“那就叫人仿照他的笔迹给卓勒送去。”
虽然效果不一定有本人写的好,毕竟一些内部的事情他们不一定清楚。
原来皇帝心中早就盘算好了,但又为何要说那样一番话?
梁缙毕竟侍奉过开国的先帝,又已年过半百,也不惊讶天凤帝的态度,当今陛下创统大业,建不世之功,若只是个一味仁德的帝王,根本不会走到如今这般地步,只是世人愚昧,才会看不清这点。
他只是疑惑帝王今日的行为,如果按这么说的话,对方或许根本就不必亲自去见卫乘添堵。
天凤帝叹道:“他会写这封信的。”
梁缙心中惊讶,帝王为何会这般肯定?难道是认为卫乘猜到他会这么做?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对方应当就更不会写那封信了才对,先不说卫乘的母亲还留在溪东,左贤王也是对方的生身父亲,既然已经背叛了宣朝,如今再反复又有什么意义?朝廷注定不可能留着他的。
而且亲手背叛和被动背叛还是有区别的,总不能到最后什么都不剩下吧?那不就是一场笑话?
“梁大伴可是疑惑朕为何会如此笃定?”天凤帝微笑着望过来,随后又盯着手中茶盏上的花纹端详了起来。
片刻后,他冷笑道:“朕其实也好奇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点,这卫乘实际上就是个优柔寡断的自私之人,他说左贤王用母亲要挟他就犯,但他真的在意他可怜的母亲吗?不,实际上他最在意的还是左贤王会公布他身份的这件事。”
说白了卫乘最在意的还是自己的性命。
“但如今他的性命是注定保不住了,荣华富贵也都成了一场空,所以也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的妄想。”
就如同梁缙想的一样,总不能到最后什么都不剩下,只剩下一个笑话。
梁缙感到好奇,卫乘还能妄想什么?
忽然,他回忆起了帝王在牢房之中说的那些话,接着若有所悟。
天凤帝给出了谜底:“他想要弥补朕与他的君臣之情。”
这倒不是说卫乘对天凤帝有多愧疚,虽然的确有那么点,但他若真是特别在意这点的话,当初在出问题的第一时间就该找皇帝坦白,所以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卫乘可以做的选择不多,对方又不是真在意他那个母亲,人头也已经被预定出去了,所以他如今唯一剩下的,也就只有天凤帝施加给他的那一点虚假幻想。
背叛注定无法挽回,但却还能够做最后一点弥补,也好令他怀抱着这份心理安慰安心的去死。
帝王的话语落下,没过多久,武德司那边的人来报,卫乘果然答应了写信,同时还叫人传来了一句话,说自己自知已铸成大错,万死不能赎其罪,是以甘愿领帝王命后一死,只盼来生再做君臣。
天凤帝听后没有丝毫动容,他的同情心是留给该同情的人的,卫乘只能说是自作自受,死,不过是应该之事。
事情果然全部被帝王料中。
梁缙陷入沉默,卫乘之所以会如此,又何尝不是天凤帝刻意说了那些引导对方的话呢?
不,也不能说是有多刻意,帝王只不过是看透了卫乘的为人,随意说了几句话而已,甚至这样的行为都不能说有多难猜测到,卫乘未必就不清楚,只是天凤帝说的却也都是事实。
是卫乘有负君恩,所以皇帝哪怕要他去死,他也必须心甘情愿感恩戴德的去死。
而实际上对方也的确直到临死前都怀抱着这份真心实意对君主的愧疚与恩德踏上了黄泉路。
帝王之心,如海如渊。】
第23章
沉默, 沉默是今天的大殿。
既然能有本事当上皇帝,许多人也不会蠢到对这位十九殿下的能力产生质疑,毕竟未来的乱局天幕即使只是说了个大概, 却也不难猜出大致样貌, 这种情况非雄主不能收复天下。
然而……这种能让人心甘情愿去死的帝王心术果然还是有点超乎想象了, 相比起当今陛下凌厉的风格,竟然更加令他们感到后背发凉。
但同时却也带来一种震撼, 他们不敢想象, 如果连卫乘这种惜命的人都会直到临死前都念着要他去死的天凤帝, 那自己究竟又能比对方多些什么?
当真是一个可怕的君王。
有人想到天凤帝哪怕说着让人去死的话时都一派温和模样, 忍不住喃喃道:“温柔刀, 刀刀割人性命啊!”
不少皇子看着殷闵的眼神也完全变了, 这个兄弟, 好可怕!
殷闵:“……”
胆小无能的帝王才会害怕被人威胁地位, 对自己能力极其自信的君王却与之相反,恰巧天庆帝就是这样的人,假如天幕播放的都是真的的话, 他不认为这个儿子会是他的威胁, 相反有这样一个出众的继承人,又是在未来自己建立宣朝可能被蠢儿子玩的分崩离析的情况下, 他甚至还应该高兴对方有这个力挽狂澜的能力。
但皇帝并没有表现出来这样的情绪, 毕竟迄今为止什么都是天幕在说,他却还没有亲眼见过。
“梁缙, 接连服侍两代君王, 你倒是比朕这个皇帝还要万古长青了。”皇帝带着些许打趣的看着自己身旁的内侍总管。
梁缙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这等运气, 连忙道:“奴才这都是承了您的福气。”
谁都没提中间还夹着两任皇帝的事儿。
殷闵眼底却带着两分压抑的情绪,他看了眼自己身边犹自还在为他这个主子高兴的曹峂, 自己明明不是没有从小跟在身边的亲信,为何未来却重用了梁缙?不是说梁缙不好,只是……
与此同时,天幕上的UP主也针对卫乘这件事展开了深度的剖析与解说。
【卫乘之死这件事在历史上很有名,不少电视剧都翻拍过,然而有人可能就会疑惑了,就这样一个死不足惜的叛徒,有名又有名在哪儿呢?和殷闵的个人能力又能产生什么样的联系?我为什么要拿这件事情来举例?
别着急,大家听我来慢慢讲。】
天幕下的众人:是啊!他一个叛徒的死又怎么配得上举足轻重?
位于边城的卫乘本人也惊讶的抬起头,他本以为自己在其他人眼里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却难道还能够有这样大的影响吗?
只听天幕说道。
【单论这件事,正常来说,你如果想要人帮你做事,总应该给点甜头吧?不然人家又怎么会愿意答应这种不仅对自己没有好处,甚至还有坏处的事呢?尤其还是卫乘因为自身经历所以格外惜命的人。
结果殷闵却不走寻常路,连一点虚假的希望都不给,骗骗人都不愿意,明摆着告诉对方我不可能将功折罪饶了你的命,但哪怕如此你也得给朕做事。
先不提他完全可以找人仿照卫乘的笔记,对方根本就是被玩弄在鼓掌之中,没有半点翻身的余地。最关键的是,以卫乘的性格,居然还真就答应了做这件看似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事!
情谊这种东西能否起到作用也得当事人在意才行,按理来说以卫乘的身份,让这人继续活着未尝没有其他利用价值,这要是换成其他人,说不准就夺情恩准了对方将功折罪。至于因此死去的将士,在一些政治生物的眼中,并不比实际带来的利益更重要,甚至哪怕人家明摆着就是不愿意给那些伤亡的将士以及家属一个说法,身为底层人也没处说理去,他们都不一定能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所以话说回来,这种情况也不少见,作为当事人的卫乘难道就想不到吗?明明自己也不是就一定非要去死,自己也曾立下过很多功劳,他的君主却仍旧不肯看在过往一切的份上饶他一命,他心里难道就一点都不曾怨恨吗?】
“是啊,难道他就一点都不曾怨恨吗?”
就连卫乘自己也忍不住喃喃自语了起来,这世上难道还有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东西吗?
也有些百姓听到天幕说的话忍不住物伤其类,那些大人物能够靠着自身的恩荫又或是权势,哪怕犯了错都能够全身而退,但遭遇了不公的他们呢?谁又能够给他们评理?谁又真正在意他们?他们甚至连真相都不一定配知道。
他们不懂那些利益交换,但在他们看来,天凤帝做的简直再对不过,就像对方身为楚王时曾在民间义诊一样,这位是真的将他们看进了眼里,哪怕再无情,那不也是卫乘应得的吗?
【但即使如此,明知道这件事的卫乘还是听话的去做了,即便临死前也没有怨恨他的君主不给他一次活的机会,甚至根据他临死前写下的遗书来看,他还很自责自己亲手将事情推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若是他当时能相信皇帝即使知道他的身世也还会保下他,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究其原因,这一切都还要归结于殷闵的个人魅力。】
虞景洵眼放异彩,他实在很好奇,这位未来的太宗陛下究竟有什么魅力,令他引为至交好友,又为之千里奔丧,还令一个自私惜命之人到最后甚至都不曾怨怪对方。
【殷闵这个人咱们之前也说过了,仁爱的时候甚至能做到亲赴疫区为百姓治病,无情的时候说要杀你也很干脆,都不带犹豫的,正反两面集于一体,有些人就十分疑惑,心说这人的仁爱表象莫不都是装的吧?
但要我说,这两种感情其实并不冲突。
从殷闵在历史上的记载来看,你就会发现这个人情绪稳定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厉帝在知道他假死后派人写檄文昭告天下骂他,言辞过分到他的下属们一个个都听的气愤不已,作为当事人的他却只波澜不惊的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煮茶的水烧好了吗?】
天幕随之放出了那篇檄文,许多人光是看了一眼开头便大皱眉头,看到中间的部分更是怒火上涨,看到最后更是情不自禁大骂出声。
“暴君真是厚颜无耻至极,若论贱人,谁还能比他贱?!”
“辱及人母,实不配为人!”
也有人看不上厉帝人身攻击到人家母亲身上的行为。
远在青州的冯默言更是柳眉倒竖的狠狠一拍桌子,把旁边的县令都吓的一哆嗦。
【……贱婢所生,又操贱业,谓之贱人。你就说这话谁听了能不生气?我看了都生气,颠倒黑白不说还人身攻击,都不要个脸,然而当事人却还能做到淡然自若,要不说人家是能干大事的人呢。】
之前天幕说殷闵情绪稳定到可怕的程度,众人还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这下可算是知道了,就这还能不生气,还平静的问水烧没烧开,这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皇帝想到这个儿子之前平静中带着窝囊的样子,别人说啥都不反驳,也不生气,对天幕说的话简直不能更赞同,他这个儿子的性格跟他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不过如今印象却是遭到了刷新,之前只认为这个儿子太好欺负,太窝囊,如今再看,却都变成了从容不迫,泰然处之。
也有人悄悄的看向了坐在那里的殷闵,发现这位殿下即使是如今的年纪,在看到未来写的那么过分的檄文时脸色都丝毫没有改变,心中的赞赏就又愈浓了几分。
看来人的资质果然都是从一开始就决定了的,那些殿下这么多年都没有什么长进,十九殿下确实从一开始就这么优秀,只不过他们往日都没有发现。
但即使经历了两任帝王的波折,最终帝位不还是落到了这位的手中吗?看来这就是天命所归。
【推行新政,朝中有大臣不支持,遂谏言,说你搞这种政策脑子是坏掉了吗?
他也不生气,静静的听对方背稿,说到中途看人老头骂的口干舌燥还叫人给上茶,满殿大臣都无语了,等到人家彻底说完才开始平静的逐条驳斥,直将对方反驳的哑口无言,满头大汗。
直到人家以为自己可能要凉了,到最后却悠悠的来一句,说你说的虽然有不对的地方,但见解也有可取之处,天下这么大,朕一个人总有考虑不到的地方,所以才正需要你们这些直言敢谏的臣子来提醒我。
其他能做到虚心纳谏的皇帝哪怕没有把人怎么样,但尚且还会因为臣子的话生气怒骂呢,毕竟再怎么说也是万万人之上的皇帝,换到殷闵这里来他却连生气都不带生气一下,情绪稳定的堪比人机,也算是千古独一份了。
归根结底,这就是一个极端理智的人,他清楚的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样的事,多余的情绪只会干扰到自己的判断,所以他告诫自己不要生气,解决问题才是关键,让事情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才是关键,而同样也正是因为这样罕见的理智,才会令他看似无情。】
极端的理智同样也是极端的无情。
不少人为此感到疑惑,难道殷闵他就真没有一点私心吗?他难道真能够从始至终都贯彻这样的理念?那还是人吗?
皇帝听的甚至也有点惊了,这种事就连他都做不到,若是有臣子敢指着他的鼻子骂,那简直就是嫌命长了,忍不了。
旋即有些心情复杂的摸了摸鼻子,他这个儿子啊……做到这种程度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了,这不是将孤家寡人做到了极致吗?
殷闵眼底仍旧叫人看不出任何情绪,随着天幕播放到如今,他也再找不回最开始的轻松情绪。
是,只要是人便都有私心,就连他也不可能例外,但他终究还是与这个时代的人存在根本的差别,那是现代社会留在他身上的烙印,而人的三观一旦长成,这样的烙印就注定再也不可能完全根除。
他的心态早已成熟,是以对未来的那个自己的想法也不难猜到,皇帝这个位置,不做便也罢了,一旦做了,肩膀上担负起了这样责任,那就一定要尽自己所能的做到最好。
天幕继续说道。
【但同时他这个人又十分的有情,不然在卫乘这件事上,他就应该继续理智下去,选择更有利的方式,而不是干脆利落的杀了对方,给伤亡者一个交代了,身为一个出色的政治家,在这上面他却将公道放在了利益之上。】
将公道放在利益之上,这种事说来简单,但从古至今又有几人能够真正做到呢?
不少百姓痛哭失声:“陛下这是真正将我们放在了心上啊!”
甚至都已经开始叫上陛下了。
卫乘愣然出神,他似乎已经明白了未来的他为何会甘愿受死了。
虞景洵忍不住站起身来左右踱步,他已经恨不得立刻登上朝堂,见一见这位未来的挚友,秉持公理的千古明君了。
【或许这也正是卫乘不仅不曾怨恨,甚至直到临死前还记挂着帝王的原因吧,他自己本身从小就因为血脉的原因一直在遭遇不公平的待遇,在部族中无论怎么样都会遭到打骂,来到中原之后,哪怕做工拿到的钱都要比平常人要少,还没处说理,因为他这样的人在当时就是不受大部分人的待见。
但这时候,却有一个人突破重重偏见看到了他的才能,愿意重用于他,甚至还与他说君子生于小国,非君子之过。
也许在这一刻,帝王高大伟岸,公正无私的形象便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所以殷闵会选择杀他给百姓一个交代,又何尝不是在意料之中呢?
而假如对方不这么做,才是真正的形象崩塌吧?
所以卫乘才没有怨恨,因为他知道,正是因为君王是这样的人,才会带来昔日的重用,才会有如今的他,是他贪生怕死,忘记了初心,自作孽,怨不得旁人。
一饮一啄,皆是天定。
是以他虽然后悔,虽然彷徨,虽然仍旧也还是不想死的,但却也愿意一死。】
“君有忧,臣亦愁,君有喜,臣亦欢……”
卫乘再次痛哭失声,他想,未来的那个他或许是比自己幸运的,因为对方至少得到过,而他却再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但对方又是不幸的,因为得到后又失去了。
但又该怪谁呢?怪来怪去,只能怪他贪生怕死,怪他明明将对方视之为自己的明主,到头来却还是更在意自己的命!
【这就是千古一帝的魅力所在啊,他的有情是真实存在的,他的无情也是真实存在的,让人甘愿效忠,又让人甘愿赴死。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卫乘与殷闵的君臣之情,本该如松柏长青,千秋万代,永载史册,然,终究是半途而废,有始无终。】
第24章
殷闵手指轻点桌案, 心中叹息,纵观史书,并非没有得到过重用的异族臣子, 前朝最开始也对此颇为包容, 然而到了末年, 由于君王昏庸,当时便有一个野心勃勃的出自异族的武将举兵造反, 破开了宫门。
再加上异族的许多文化在如今又确实不被汉人所看得上, 连自己的文字都没有, 在不少人的印象里还茹毛饮血呢, 是以与本朝对武将的防备一样, 有了这个先例在前, 自此, 朝中的风气也再难以回到过去的开放与包容。
若对方仅仅只是拥有异族血脉也便罢了, 有他作保也没什么,顶多要承受一些异样的眼光,但偏偏对方父亲还是溪东的左贤王, 简直叠上了buff, 那些大臣知道了恐怕轻易不会善罢甘休,而当时的情况多半又容不得对方拖延。
若非如此, 卫乘或许也不至于走错了路。
当然, 最大的问题还是对方在这件事上过于谨慎,连赌一赌他的信任都不敢, 难道是长期处于这样被歧视的环境, 连带着他自己都对自己的血脉无形之中看不起了吗?以至于明明两条路摆在眼前, 他却只看得见其中一条。
思及此处,殷闵心态变的与天幕上的天凤帝一样无动于衷的漠然起来, 这人有多少能力他还没有亲眼见到,但如此大的缺点和做的破事却先展现在他眼前了,天幕对这场君臣之情的描述倒有些言过其实,这人配不上如此煽情。
【不过我们虽然感叹这件事,但这个人说到底其实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不然殷闵也不会连一点不忍的情绪都没有,只是一句死有余辜就把人的结局定下,家人也都被牵连流放了,讲他也只是借此感叹帝王的魅力居然能令贪生怕死之人也甘愿受死。
要说这件事的最大看点,其实还是后续发展。】
天幕下的不少人听到这里顿时精神一震,后续发生了什么?难道是和溪东有关?
果不其然,天幕说起了这件事情的后续。
【因为之前得过一场大胜,志得意满的左贤王这次在得到了卫乘的告密后也不疑有他,立即发兵就攻打了过来,结果情报失利下理所当然的打了场败仗,再加上后续没有人再给他开挂,自然也跟着节节败退。
意识到如今的大宣已经不是厉帝在位时上层智障,下层摆烂的大宣,错估了敌方的形势,眼看着自己这边很可能要完,溪东王很会审时度势,滑跪的也相当干脆,决定趁自己还有剩余价值的这个时候投降,至于条件总归也就是那么两件,从古至今也有不少案例,封个什么侯啊,爵位的,虽然手里没有了权利,但好在还能继续享受到上层阶级的待遇。
当时的宣朝因为这几年内部斗争激烈的原因,国力消耗不少,殷闵也才登基没多久,说实话想要和溪东死磕虽然也不是不行,但继续下去总归是要死上很多人,所以在这封降书递交上来之后,朝堂上的诸多大臣也很赞同接受对方的条件,于是他思忖再三后,就回了对方一句可以考虑,但你先投降,然后上京来觐见。
溪东王接到后就以为这事成了,毕竟政治家嘛,什么时候看的都是利益和划不划算,至于他之前攻打下来那些地盘的时候除去因此死去的士兵以外还虐杀了不少百姓,下令把人当两脚羊蒸煮炸烤涮什么的,当事人自觉这都是小意思,不算事儿。】
这天幕的说辞跳脱又着实气人,什么蒸煮炸烤涮?什么小意思?不算事儿?不少百姓听到这里简直都要咬碎一口牙,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个宛如地狱般的画面,转瞬之间又只觉得悲凉,就连仁爱百姓的天凤帝都要因为时势不得不饶过这等恶魔,任由对方继续享受荣华富贵,但因此死去的他们又算什么呢?
皇帝听到这里心中也忍不住叹息,没想到未来他那个畜牲儿子竟将大宣败坏到了此等地步,攻打异族竟然还要权衡利弊,根据前面分析过的那些性情,他猜测殷闵多半是想要处置了那个不当人的溪东王的,只是因为接手的是个还没修理好的烂摊子,却也不得不妥协。
殷闵听的也眸泛冷光,这等畜生,就应该千刀万剐!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就将这样憋屈的结束的时候,天幕却画风一转,语调格外欢快了起来。
【然后重点就这么来了啊,溪东王上京觐见了,溪东王来到了皇帝面前,溪东王被拖下去凌迟了。
好家伙,让我们鼓掌!】
啊???
好家伙!这个发展也太快,太让人反应不急了吧?
天幕这一发三连差点儿闪断了众人的腰,不少人不禁心生疑惑,这皇帝不是已经答应了对方投降了吗?怎么到最后却是这个发展?还把对方的王给凌迟了?
皇帝听了觉得有趣,视线一转就看到了坐在那里一派沉稳的殷闵,遂开口说道:“十九,你清楚原因吗?”
许多大臣也跟着看了过来。
殷闵思索一番,随即站起身来开口答道:“父皇,儿臣只是说了可以考虑,并没有真的答应。”
皇帝一听,顿时哈哈大笑。
天幕的解说被暂停,转而播放起了未来的画面。
【“拖下去,凌迟。”
眼见着腰弯下去半晌头顶却还没有传来一句类似叫他起身的话,只余一片寂静无声,溪东王暗自恨的咬了咬牙,却也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只得又向这位小了他近三十多岁,年龄甚至都可以做他孙子的皇帝再次恭敬地落下一拜,并重复着那句日前反复练习的汉话,心想对方总不可能一直这么耗下去。
结果下一秒,不知对方说了什么,竟有两名侍卫从旁走出,一把制住他就要往殿外带走。
眼见着从未预料到过的情况发生,溪东王顿时慌了,一边挣扎一边叽里咕噜的说起话来,负责翻译的官员欲言又止,却还是躬身从旁走出,向坐于上首的帝王禀报道:“陛下,溪东王说……说您明明已经答应过要接受他的投降,为何要不讲信用。”
“哦?”
天凤帝淡淡的扫了一眼瞪视着他的溪东王,食指轻点着龙椅冰凉的扶手,半晌冷笑道:“朕只说了可以考虑,什么时候说过不处置他了?”
啊这……满殿文武大臣面面相觑,得到翻译的溪东王也傻眼,皇帝好像的确没有这么说过,但对方既然已经投降了,又亲自来觐见称臣,这不都已经是默认的潜规则了吗?
“陛下,此举不妥。”有老臣从中走出,肃容道:“即便您没有明确答应过,但溪东王来降之事天下皆知,天子一言九鼎,如此行事恐对您的威信有所影响,况且如若处置了溪东王,这溪东的旧部……”
言下之意若是处置了这个人,对方的部下可能发生骚乱。
天凤帝漫不经心:“与人讲仁义礼智信,与畜生又有什么可讲?那些被当做两脚羊的百姓又该去何处倾诉?”
还不待大臣对此回答,他又忽的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声。
殿中的许多大臣顷刻间打了个寒战,回忆同时涌上心头。
说起来,这位陛下说仁慈的时候也的确仁慈,天下大定后就减免了部分百姓的税收,平日里臣子哪怕有言辞失当的地方也会加以宽恕,几乎就没见对方怎么发火过,许多格外亲近的臣子甚至能与对方说笑。
然而若说冷酷,却也的确冷酷,明明前一天还与臣子君臣相得,后一天该臣子在出了错之后,却也能干脆利落的下旨抄家,虽说这都是出错的臣子应得的,但事后这位陛下的反应却很有些令人细思胆寒。
毕竟按理来说,你俩之前处的看起来也挺好,哪怕将人杀了,也总得表现出一些失望又或叹息吧?然而天凤帝却不一样,对方表现的仿佛这个人从头到尾就不曾存在过一样,有人无意间提及,这位却是在回想了一番之后才说自己很忙,对方又实在令人失望,这种不值得的人直接按律处置了便是,实在不配占用他的思绪。
生气还能代表在意,但若连一丝情绪都没有,直接将人逐出脑海的话,那就是彻彻底底的漠视了,细想下去简直比大发雷霆还要更加可怖。
尤其是当这位陛下笑的时候,对方平时是不怎么笑出声的,一般只有在要动手杀人的时候才会笑那么一下,是以满殿臣子在听到这声笑的时候,几乎全都控制不住的心底一颤,暗道一声不好。
帝王笑罢,随后凉凉的说道:“至于威信?只有犯了错的人才会希望在朕这里得到宽恕,明明有正道却偏偏不走,这些人与其奢望在朕这里得到什么承诺,还不如期待自己的老鼠尾巴藏的足够好。”
“说到那些溪东的旧部……”他顿了片刻,接着漠然的徐徐道:“既然降了,自然便不会任他们翻起什么风浪。”
帝王的确需要树立威信,但便是偶尔不讲,翻脸无情又能如何?他一个实权在手,地位不能更稳固的皇帝,但难道做一件本就应该做的事还要瞻前顾后不成?
对于帝王来说,天下又有何事不可为?
此言一出,满殿皆静。】
第25章
不少人在被帝王的这份霸道所摄的同时, 却也都各自从这幅画面中咂摸出了许多不一样的意味来。
之前天幕说天凤帝翻脸无情,许多人还以为殷闵继承了其父酷烈的行事作风,结果没想到对方却只是平静的按律处置了卫乘, 虽然说这位小陛下转眼间就将对方当做垃圾忘掉, 完全一副对方不配让他记住的行事作风的确让人印象深刻, 也确实够无情,但不得不说论到翻脸却还是差点的。
结果天幕却是尤其擅长推翻人的固有印象, 无论是理智到极点的政治生物, 还是心怀仁善的贤明君王, 这一刻却都敌不过眼前一幕带来的震撼, 帝王能够让人心甘情愿臣服, 除了自身德行足以服众以外, 最重要的还有什么?
自然是那份天下无二的气度!
即便是不想服从, 也能够压得你不得不服从!
天下无事不可为, 在帝王已然下定决心的时候,当然也不能够有第二个声音出现!翻脸又如何?你又能如何?
不少人抬头痴痴的望着天幕上的画面,身着帝王冕服的天凤帝静静的端坐于龙椅之上, 头顶垂下的冕旒遮挡住眉眼, 阻隔了各方窥探而来的视线,显得愈发深沉不可揣摩。
天幕下, 天庆帝也不禁抬头望去, 尽皆身着帝王服饰的父子二人这一刻仿佛在隔着时空对望,在旁观之人的眼里看来, 这两位同样作为实际上的定国安邦之君的帝王, 却仿佛两只闪耀的金龙在空中盘旋飞舞, 平分秋色,分割着阴阳与晨昏。
这, 就是帝王。
许多人良久才终于回过神,旋即如释重负般吐出了一口气,然而方才印象却仍旧深深的烙印在了脑海,久久无法忘怀。
心中只剩下果然如此四个字。
也只有这样的帝王,才配得上称之为千古一帝。
殷闵也不由看的怔然片刻,然而心中燃起的却是熊熊的斗志,他深知目前还没经历过那些的自己,必然是比不上天幕中的那个他的,只是他却不会因此而胆怯,从前他没想过要争,但如今既然决定要争,他必然不会弱于任何人分毫!
在众人失神的这片刻,天幕的解说也重新展开。
【溪东王直接被殷闵翻脸给噶了,但要因此就武断的把对方定义成一个完全不讲信用的人也不太准确,毕竟一来这事儿的确事先没有说清楚,要么咱们现在都说签合同要事先看好嘛,甲方要是给你设陷阱那就完犊子了。
况且除了这件事以外,殷闵在其他地方实话说都还挺讲信用的,后来那些投降的人,只要事先谈妥了他也都没把人怎么样。为此网络上还衍生出了一个地狱笑话,说阎王问溪东王是怎么死的,对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骷髅架,说自己没问清楚。】
回过神来的众人也不由被这个一语双关的笑话逗得笑了起来。
“哈哈哈,可不就是没问清楚。”
“要我说他就算问清楚了最后也还是要死,以这位陛下的性格,又怎么可能容忍得下一个将自己的子民当做两脚羊吃掉的畜牲?”
“是极,和畜生又怎么能够讲究仁义理智信?”
不少之前还物伤其类的百姓这下又重新展开笑颜,或许他们的生活依旧困苦,或许这位陛下如今还没能来得及为他们带来什么,但只要知道这样一位于他们而言高悬于天边的人物,没有将自己这些下等人的命不当回事,为此甚至甘愿失信于人,他们的心,只觉得找到了归属。
厉帝不会再有机会登基,有这样一位英明的继任之君,未来总归会是更好的,最起码总不会沦落到再次陷入乱套的地步。
不过也有大臣对此表示不大赞同,觉得帝王行事总该要有信用才行,即便要因此死一些人,为了维护帝王信誉,那也不过是应该之事。
被劝谏的殷闵:“……”
他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皇帝,心说我现在还不是皇帝呢,连储君都不是,您这是在上眼药不成?
【除此之外,我们也要正视一个人身上存在缺陷嘛,历史上这些皇帝又有哪个没有点值得蛐蛐的地方?哪怕黎太宗也被人说过刚要有晚年昏庸的一丁点苗头,幸好就死了。
殷闵这事虽然做的的确有点任性且不地道,也就是他个人比较有手腕才敢这么玩儿,那点影响被忽略不记,没闹出什么乱子,不过其本意也只是不想再造成伤亡。
毕竟当时的宣朝惨成什么样呢,简直比他爹结束乱世登基的时候还惨了,三十多年的时间也不过才刚修养回来一点,结果厉帝一脚油门,“日”——的一声就又给打回原形了,几年乱世直接把人口干下去近千万,毕竟当时各地起义,好多人都打仗打没了。
再加上殷闵本人又是个医术绝佳的大夫,虽然有时候手段冷酷,但那也是面对贪官污吏这类人和事,可以的话总归是不太喜欢人死的,而性格因素就决定了各人行事方式的不同,于是就这么少见的行使了一次自己身为皇帝任性的权利,同时也让臣子们意识到,帝王往日没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他不想而已,而不是不能。】
只是不想,而不是不能。
有臣子不禁唏嘘,这其实……也还行吧,虽然之前在看到天凤帝如此霸道的一面的时候,身为臣子总有种心脏骤停的感觉,但转念一想,依照天幕所说,天凤帝多数时候其实还是很好说话的,出格举动也不是很多,只要老老实实当官,君臣相得看样子也还是可以的。
“可以了,这不是说了没闹出什么乱子吗?”这边皇帝抬手叫劝谏的大臣退下,他本人倒是没觉得未来殷闵这么做能怎么样,先不说从名声来看就能够知道,对方这皇帝总体当的肯定非常好,一点儿小事情不足为虑。
再者说,做皇帝的就算偶尔任性一点又能怎么样?他原本还觉得这儿子的性格中稍微欠缺了一点王道之气呢,现在看来……
一瞬间福至心灵,皇帝突然就认同了天幕宝藏男孩的说法,他算是明白了,他这个儿子光用眼瞧是瞧不出来的,对方是内敛到什么都藏在心里,必须得实践才能试出来。
再一听到天幕说起几年时间人口就消减近千万,皇帝刚浮现在脸上的一点微笑转瞬又僵住,这或许就是儿子多的好处和坏处了,有能让他长脸的,也有净让他丢脸的。
【说起来因为这件事的影响,后续那些但凡愿意投降的人每个都恨不得一天写三遍文书确认皇帝的态度,陛下今天同意我的投降了吗?确认同意了吗?真的同意了吗?
这事想想其实就还挺好笑的,莫名有种在大魔王的迫害下挣扎求生的感觉。
现在的不少网友也说,这难道不是溪东王自己的问题吗?如果他能懂事点自己去死,我们陛下至于忍痛染上这种污点吗?真就应了那句话,你要干的好怎么样都有人给你洗,干的不好,就,难说。】
大魔王的说法引了不少人抿嘴一笑,莫名觉得还挺可乐,但等到那个什么网友的话传出来后,就彻底喷笑了。
有不少人甚至还很赞同。
“说的对啊,溪东王要是能识时务一点,自己懂事的去死,陛下至于染上污点吗?”
【好了,这次咱们跑题的有点远了,通过这件事我们想必也已经对殷闵这个人有了一点初步的了解,但想要了解更深,却还要纵观他的一生,不过此刻还是让我们将视线先转回梦开始的地方,也就是殷闵的发家之地,青州。
在找到了自己的同母姐姐,也就是未来倾尽家财支持他的永康公主冯默言后,为了对外能够对身份作出合理解释,殷闵还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冯预,和姐姐还有未来他的大将军兼外甥女的宋珂一起在青州的丹霞县度过了一段还算安稳的时光。
可惜好景不长,咱们之前也说过了,因为上层各方都只顾着自己的利益乱搞瞎搞,导致宣朝下面的百姓民不聊生,这个时候各地就已经开始陆续爆发了多起小型起义。】
“外甥女?大将军?”
不少人听的惊诧,永康公主的女儿封个郡主当当也便罢了,怎么还成了将军了?女人能上战场?
有些女人听的不服气:“怎么就不行,前朝不就有公主组建娘子军吗?还立下赫赫战功呢。陛下这叫选才不拘一格,你懂什么?”
青州,宋家堡。
冯默言看着刚才从睡梦中醒来,闹着要见母亲的女儿也不由有些惊到了。
但天幕却并没有在这点上继续解说下去,而是自顾自的说道。
【说这里可能有人疑惑哈,说这些奸臣难道是傻的吗?贪就贪,但变本加厉把国家搞没了,那他们的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毕竟从古至今可有那么多案例在呢。
探讨这个问题,首先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奸臣之所以会得到重用,是因为昏君需要,如果他不是奸臣,那随之而来的荣华富贵又都从哪里来呢?皇帝又怎么可能会重用他呢?况且又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长远的眼光,同时很多人也都会面临这个类似的问题,那就是当你身处于一个组织体系内,由于上层领导领头带坏风气,其他人陆续都跟着开始贪,他们都贪,那你贪不贪呢?
正派的人或许会坚持自己的道义,但意志不那么坚定的人只会觉得其他人都贪,自己不贪那就是亏了,而且人类历来就是这样喜欢从众,如果我不贪,那我会不会不合群遭到其他同事排挤呢?其他人都贪了,我贪了一点也没什么吧?再说了,我都已经为荣华富贵讨好皇帝担下这骂名了,以后估计也没办法洗白,为什么还要顾忌这顾忌那,活着的时候爽了不就行了?总之这类人的心理差不多也就这回事儿,没什么可新鲜的。】
天幕下不少读书人听的嗤之以鼻,对于这种思想鄙夷不已,不过就是鼠目寸光,贪财恋权罢了,哪又有那么多说头?
百姓们纷纷听得头晕目眩,面面相觑,贪官还能有这么多说头?不过不论如何当贪官肯定是不对的!
有有识之士听到这里不由叹息:“任由官场腐败到这等地步,说到底还是君王的失职。”
【而从古至今,每当国家危亡的时候,当时的人们不是怨妖妃误国,就是怨奸臣误国,实际上以咱们现代人的眼光看来,这也是时代局限性,皇权大于天嘛,这句话咱们之前就说过,总之对于当时的人而言,皇帝不可能有错,错的都是别人。
但假如坐在上面的是位圣明君主,又怎么可能会被小人蒙蔽呢?又怎么会重用小人呢?所以说来说去都是皇帝给了小人施展的舞台,昏君和馋臣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
至于女人,那就更无辜了,道理也是一样的,君主要真是圣明,就绝不可能让任何事耽误他励精图治,宵衣旰食。而且平时不见这群人把女人多当回事儿,这个时候倒是愿意将存在感让给女人了,说到底不过是甩锅罢了,果然啊,脸皮厚就是不一样,无耻起来都一点不害臊。】
本朝的女子向来彪悍,听天幕这样说也不由纷纷附和:“说的对,什么错都推给女人,可不就是无耻!”
不少内心对号入座的伪君子脸色顿时就不对了起来,当即驳斥道:“胡言乱语!天幕自己是女子才会帮女子说话,史书上那些妖妃难道还是作假的吗?”
有人嗤笑:“你怕不就是那个脸皮厚的吧?”
除去这等纠纷,却还有不少人隐约听出了点异样的眉头,天幕说昏君的错处也便罢了,又说什么时代局限性,还特指“皇帝”,这,这话是大不敬啊!
后世究竟是何等面貌?居然能令他们的人敢说出这种话来?
【不过这件事从另一种角度来解读的话,其实也是一种悲哀,天下兴亡皆指望一个不把天下当回事,只顾自己享乐的独夫,如果告诉当时还觉得只是奸臣蒙蔽了圣听,苦哈哈指望着皇帝能醒悟过来的百姓,罪魁祸首就是这个他们所指望的人的话,估计就连最后的精神支柱都要没有了吧?】
殷闵眉目淡然的轻轻啜饮了一口茶水:所以啊,他才会这样可怜那些百姓,因为相比于现代的普通人而言,这个时代的普通人,过的实在太苦了。
而距离那个时代的到来却还有很多年,也没办法一蹴而就。
【当时的青州刺史严松清就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官,而就像咱们之前说的,他那么清明就难免显得其他贪官难做,所以自然而然就被针对了。
而这位我们后来辅佐圣君安邦定国的贤相,之所以会跟随殷闵,最初相遇的原因却还要起于一场闹剧。】
天幕解说的声音缓缓退去,随之浮现而来的,是一副全新的画面。
【“你这个一县长官究竟是怎么当的?九龙山那群匪徒都猖狂到聚集起了上千人数,你居然都从来没有上报过,直到对方近日在你管理的地方劫掠了青州向京中押送的税银,这个事情才爆出来!”
丹霞县县令站在长官跟前躬着身一脸慌乱之色,正讷讷的不知该怎么回答,却在这时听见这位青州刺史忽然长叹了一口气,转而无奈的说道:“罢了,你也才刚上任不久,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本官的失职,是本官迁怒于你了。”
丹霞县县令赵穰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拱手说道:“严使君,万万不可这样讲,真要论起来的话,这件事还应该是下官前任留下的摊子。”
倒也确实是这个道理,新任丹霞县县令上任连半年都没有到,目前还在熟悉工作环境,假如这九龙山的匪徒是按照正规程序聚集起来的话,根本不可能是一日之功,这种情况下官府若是丝毫没有察觉才是笑话,结果却竟都没有人向严松清上报过,这任县令担任其职或许的确有失职之责,但前任县令却才是重中之重。
严松清点点头:“税银被劫之事不可能隐瞒得住,本官也会向朝廷说明这件事。”
这件事一经提起,两人顿时就都挺愁云惨淡的,毕竟谁都不可能逃开要被问责的结果。
不过既然事已至此,还是先谈公事吧。
严松清喝了口茶,旋即开口说起正事道:”丹霞县的疫情控制的如何了?”
赵穰思索一番后肃容答道:“如今已经初步控制在了一定范围内,不过……”
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
严松清当即皱眉:“不过什么?不要吞吞吐吐。”
赵穰索性直接道:“不过想要根治的话,却是很难,依下官看,这些百姓怕是不好了。”
当初楚王初次来到丹霞县的时候,走在街上只觉得这里虽然同样也隶属于受灾地区,但看起来却要好上许多,实际上这都不过只是表像,这里同样有不少百姓染上了疫病,还是官府处理及时,将这些人都集中到了一起才没有蔓延开来,冯默言身为当地富户宋家的掌家夫人,就是因为帮助官府救治灾民,又是出钱又是出力,才染上了痢疾,后又遭到小人暗中谋划。
严松清听后愁眉不展:“这些医者就没有一个有能力治好这些百姓的吗?”
赵穰听的干笑一声:“严使君,您也知道我们这个地界靠近溪东,算不得繁华,况且其他地方不也……”
他没有全部说完,但意思无疑很明显,咱这地界不繁华,想出个好医生也难啊,况且别的地方听说也对这场疫病没有特别有效的治疗方式,想借调都不一定能有用。
严松清听他这么一说也很无奈,这类疫病很多时候确实难以有什么格外有效的治疗方案,不过转头他却又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的道:“不是说豫州那边有一个薛姓神医各处义诊,妙手回春治好了不少同样染病的人吗?”
赵穰瞬间领悟了上官的意思,不过还是有些为难:“这薛神医行踪不定,据说朝廷听后几次征辟都没能寻到半点人影,这……我们能找到吗?”
严松清道:“能不能找到总要试一试,他不久前不还在隔壁豫州出没吗?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来青州了呢?”
赵穰听后觉得也是,便说自己试着张贴一下找人的公文,但这时却又听这位上官忽的叹息了一声:“若是楚王……”
话才刚说出口,瞬间便被赵穰大惊失色的打断:“严使君,这话您在下官面前说便也罢了,可万万不能在人前说出口啊!”
他知道严松清的意思,前年荆州就发生过一场疫情,当时还是楚王亲自参与研究的对症的药方,将这一场灾患最终控制在了极小的范围内,最终都没能死上多少人。
也就难怪发生了那样的事之后荆州百姓群情激愤。
虽说医者算是贱业,但谁也不会将技术格外突出且能够救命的神医轻视掉,若是这位古道热肠的楚王还活着的话,想必求到对方头上多半是会答应帮这个忙的,而以对方的能力,有办法的几率也比较高。
但现在这个节骨眼儿提起楚王,若是被有心人听到,那可是要被抓住把柄的,毕竟上面那位最是不喜楚王。
尤其是在几个打着为楚王讨公道的名义,聚集兵力作乱的叛贼的消息接连传到朝堂上后,听说那位还想要挖坟鞭尸来着,这要是被人知道严松清在这里怀念楚王,那可就是要大事不好了。
严松清也只是有感而发,被制止后叹了口气便也不再说什么,而正当两人要继续谈及其他公务的时候,就在这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声上报,说宋家堡的那位夫人抓了个要害她的贼人前来受审。
思及这位夫人在帮忙安置在民时做的贡献,赵穰向上官告罪一声便准备前去处理这件事,严松清也不在意,甚至提出想要一起去看看。
赵穰来到公堂前,见到的便是冯默言带着几个家丁压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跪在那里,一见他来便说道:“赵县令,民妇要状告宋弛谋财害命。”
说着便将早就写好的状纸递交了上来,赵穰从头到尾的仔细看过,不由诧异的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宋弛,这个人按照辈分还是冯默言的小叔,虽然只不过是旁枝,但冯氏掌家以来据说也没有亏待过他们,居然干出这种破事!
证据早便被一一呈了上来,赵穰正准备秉公办事,跪在地上的那个东西却突然发话了,声音听起来颇有些声嘶力竭。
“赵县令,草民要状告冯氏私通!秽德垢行,罪不容诛!”
宋弛这一嗓子嚎出来,别说赵穰和公堂上的其他人了,就连站在公堂后的严松清都不由拧起了眉,被状告的当事人冯默言同样被震了一下,不知道对方这是在发什么神经。
私什么通!她跟谁私通?!
然却听宋驰接着说道:“奸夫就是他府上那个姓薛的大夫,县太爷,您可一定要处置了这对奸夫淫妇!”
冯默言荒谬的都忍不住笑出了声:“龌龊之人果然看什么都龌龊,你说的那人是我娘家的兄弟,私通?当真是荒谬至极!”
谁料宋弛却冷笑着反驳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有证据吗?况且你姓冯,那奸夫却姓薛,说是娘家兄弟,糊弄谁呢?”
“姓薛?大夫?”赵穰忍不住狐疑,这,他们方才才在里间谈过那位薛神医,这就冒出来一个姓薛的大夫,是不是太巧了?
但身为县令,哪怕是心中偏向冯氏,却也不能把宋驰的话当做完全没听见,是以赵穰当即便叫人去传那个薛姓的大夫,叫对方来一趟。
半晌过后,府衙外总算传来动静,一身着靛青色文士袍服的青年人身后带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小厮不徐不疾的迈步走了进来,赵穰细细打量了一番,心中不由赞叹这人的一身气度,看样子怕是出身不凡,再仔细一瞧眉眼,确实与冯默言有几分相似,心中便大定了几分。
却不曾想,原本正待在后堂处的青州刺史严松清不知何时竟走了出来,对方看着近在眼前的楚王,眸中满是震惊。
而在堂前站定的楚王眸光一转,恰恰便与这位曾见过他一面的严使君对上了视线。】
第26章
贤相一词脱口而出, 先不说天幕下的其他人都有什么反应,不少认识严松清的人却是十分惊讶,严松清这个固执的家伙居然还能被称之为贤相?怕不是就近借了未来陛下的东风吧?
皇帝听到这里也有些惊讶, 严松清这人他自然知道, 天庆十八年入朝的进士, 如今在地方任职,其人的确有些才华, 为人也很正派, 这样性情倒也的确能够和他那个儿子和的来, 倒难怪这两人能走到一起。
正奋笔疾书批阅着公文的严松清听到这里也不由讶然的抬起头来, 原本按照行程, 此时的他是应该去视察百姓的秋收情况的, 但因为今日是天幕直播的时间, 想来也没有什么人有心思干正事, 便在这里一边听天幕讲话,一边做着工作,结果没想到却还能有自己的事。
贤相?!
便是他也不由有些出神了, 能被称之为贤相自然是为官者一生莫大的殊荣, 但更为重要的却是他辅佐的是天幕上所说的那位圣君,君明臣贤乃千古美谈, 如此情景, 又有谁会不心向往之呢?
至于天幕所说的闹剧,不少人摇摇头不禁心生好笑, 那个暗害未来永康公主的人倒是蛮会污蔑的, 居然说这对姐弟有奸情, 这种凭空捏造的谣言有时的确会有些麻烦,但偏偏却遇到了认识楚王的严松清。
【严松清内心自然震动, 为何明明已经去世了许久的楚王会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他不觉得自己会认错,也不觉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只是单纯相貌相似,一个人身上的气质是始终无法改变的,因此他十分确信,眼前之人正是传闻自焚而死的楚王殷闵!
楚王没死!
这则消息不可谓不震惊,一瞬间严松清心思电转,纵然有许多话也都一一咽了回去,面对下属对于他突然走出来而投来的的疑惑目光,他面色恢复如常,仿佛面对一个陌生人般向眼前的年轻人轻轻点了点头。
对面的楚王眼神一顿,明显也已认出了这位曾经见过一面的大臣,不过同样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来,只是同样回了一礼。
县令赵穰浑然不知二人之间的官司,只正常的询问了楚王几句话,不过在得知这位名叫冯预的年轻人恰好是从豫州来寻亲,薛姓只是曾用名后,不由脱口而出:“难道你就是那个在豫州义诊的薛神医?”
“神医之名当不得,不过是做一些分内之事。”楚王一手放在身前,声音缓缓,端的是一副斯文姿态,平缓的说道。
赵穰顿时大喜,早就把那个什么宋弛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下意识就想要从座位上站起来,但意识到这么急切似乎不太庄重,又故作镇定的整理了一下官服,接着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冯神医,我这县里正好也有不少染上了疫病的百姓,你要不也什么时候去看看?”
楚王顿了下,默然的看了这位县令一眼:“草民方才就是在为那些百姓义诊。”
官府隔开的疫区当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毕竟要是把病传播出去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但因为宋家堡就在这其中出了不少力的原因,楚王又是来看病的,凭借这层关系进去自然也就进去了。
赵穰听他这么一说瞬间尴尬,刚想说点什么转头就瞧见了似乎还想垂死挣扎的宋弛,挥挥手就让衙门的官兵把人带下去了。
这事自然就此了结。
赵穰欢欢喜喜的将疫病的事交给了这位冯神医来办,转头却又想到了什么,接着开口道:“冯神医,不知朝廷之前想要你到太医院为官的事你知不知道?”
这人一向行踪不定,因此赵穰十分怀疑对方或许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楚王被问的一怔,他身后扮做小厮的曹峂听的也脸色扭曲,严松清更是心情复杂。
头顶仿佛有一排乌鸦嘎嘎飞过。
让楚王到太医院去当御医,这简直像什么绝世的黑色幽默,难道去给想要他死的宁朔帝治疗雄风不振吗?当初想到要去征辟的人也是个人才。
楚王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也当然不可能真去应聘,那乐子可就大了,但就正当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的时候,一旁的严松清却先一步说道:“冯神医在此的事倒不必传出去,反正朝廷也不是真的缺这么一个御医。”
赵穰一怔,却是以为严松清想要把人才留下来自己用,不过索性这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便点了点头。
楚王心情复杂的看了一眼严松清,方才他还对这位严使君心存一些警惕,毕竟若还是之前的形势也便罢了,但他现在与冯默言相认,对方若是将这件事禀报给宁朔帝,怕不是要牵连到相关的人。
这位严使君虽说有些美名流传在外,但楚王毕竟没有和他相处过,不知对方真正为人如何,却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态度,看样子竟是要将这件事隐瞒下去。
无论如何,楚王都承了这份情,他日必然相报。
不过虽然二人都互相认出了对方,却都没有主动相认,毕竟人多眼杂,若是让人知道他们有交集,这事无论如何都不好糊弄过去,所以最好的方法自然是装糊涂,当做不认识。】
画面停滞,随之天幕再次开口。
【严松清因为税银被劫,再加上朝中有小人给他上眼药一事后续被问罪,这其中劫了税银的九龙山在其中起到了很大作用,山上有什么猫腻咱们先不说,之后就会讲到。
而眼看着死了的楚王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严松清当时是什么心情我们不得而知,但殷闵不仅敢堂堂正正的出现在对方眼前,甚至后续还神色无常的和对方交流过如何救治百姓的方案,活脱脱一副“对,就是我,那咋了”的即视感,这就不得不佩服了,心理素质超群啊,难道他就不怕对方把他活着的事传出去?毕竟他又不能预知未来,而且俩人当时也不熟。
不过回想一下史书上对于殷闵做事风格的描述,UP主又觉得果然如此,而真正该抹一把冷汗的还应该是严松清,幸好是他人品过硬,没准备把这事传出去,还帮忙隐瞒,不然殷闵怕是有的是力气和手段等着他,别看人家当时连身份都丢了,但为了自保,万一给他空投个毒还是啥的,那可够他好好的喝一壶的了。】
天幕上说到官府要征辟楚王到太医院当御医这件事时,天幕下不少人都忍不住发出了笑声,毕竟这事儿还真有够幽默的,同时很多人在看到严松清主动帮忙隐瞒了身份的时候,也不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毕竟天幕播放的这幅场面虽然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所有人却都知道其中的暗流涌动,假如这个时候手上还无一丝权力的楚王暴露身份的话,那怕是真要大祸临头了。
这严松清倒还真救了楚王一命。
不少人正这样想着,结果谁知下一秒却听见天幕说什么楚王有的是力气和手段投毒,一个个不由顿时:???
她说什么?
他们心目当中应该被臣子拯救的小可怜楚王怎么会成了绝命毒师?!
严松清本人也不由听的满头问号,心中对楚王的能力同样有了翻新,原本无论未来的天凤帝如何强势,当时的楚王毕竟身处弱势,在很多人看来甚至是需要被帮助的那一个,然而现在看来,果然有实力的人无论何时都有实力。
殷闵感受着满殿众人投来的目光,即便内心很不自在,却也只能依旧摆出一副淡然的样子,无形之中倒还应了天幕上的那句话,对,我就是有这个能力,那咋了?
其余人纷纷默然,惹不起,惹不起。
殷闵不由一噎,他才不会做随便给人投毒这种事!天幕分明是在说笑而已!
天幕继续播放起画面来。
【“什么?严松清要被押送进京斩首?”
画面中,原本正坐在书房当中在看书的楚王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豁然站起身来,转过头,眸光凛然的看向前来通报消息的曹峂。
曹峂也有些着急,身为亲信,他们家殿下有什么事也不隐瞒他,自然知道严松清有在暗中帮助楚王隐藏身份,是以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前来禀报。
“据说是因为税银被劫那件事,朝中有人污蔑严使君是和匪徒相互勾结私吞了税银,这才要押他进京问罪。”
“荒谬!”楚王冷冷一斥,忍不住一掌拍在了桌案上,发出了“砰”的一声。
“先不说他为人如何,若是严松清当真与匪徒有所勾结,又怎会如实向朝廷禀报?我那个蠢弟弟之前做的那些事先不提,如今连忠臣在他手下都要受到迫害,他这个位置看来也坐不长久。”
冯默言恰巧此时迈步走了进来,见到的便是楚王这副少有的冷下脸来的模样,她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楚王思索一番,竟转身便走出了房门。
二人匆匆跟随过去,见到的却是楚王勒住缰绳豁然翻身上马的一幕。
冯默言一怔:“你这是要做什么?”
楚王道:“严使君当日帮我隐瞒,如今他一朝遭难,我自然不可坐视不理。”
冯默言骇然:“你要进京?这青州便也罢了,你可知京中有多少人认得出你?你不要命了?”
楚王逆着光高坐于马上,闻言说道:“我自然是想活的,但有道是有所为,有所不为,今日我若漠然置之,他日又有何颜面再活在这世上?便是我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珍惜生命是人的本能,但总有一些事情是要高于性命的。
冯默言蹙眉:“可我们想些其他办法不好吗?”
“你我朝中无人,连具体情况都不知晓又能帮到什么?我便是去信给友人询问,但这一来二去又要消耗许多时间,你我等得,严使君等不得!”
楚王说完,但看冯默言仍旧焦急的模样,叹了一口气,不由柔声安抚:“阿姐,你也知道我并不是没有成算的人,既然决定前去,就不可能是奔着将自己搭进去的,你且放下心来吧。”
说罢便要立即驾马离去,却在这时,不知何时离开又回来的曹峂手里捧着个布包遥声喊道:“公子,带上盘缠!”】
第27章
嚯!天幕上楚王的这一番行为顿时震惊四座, 同时也令许多人不禁看向了同样坐在席间的殷闵,心中的震动可想而知。
其实根据这位殿下在天幕中一直以来表现出的性格来看,楚王会选择救严松清本不是什么值得众人意外的事, 相反若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才真正值得惊讶。
但是却绝没有人能够想到, 他竟然会选择自己亲身前往!
京中可还有一个厉帝磨刀霍霍, 甚至之前还想过要挖他的坟鞭尸呢!这要是被发现了没死,那下场绝对不可能称得上美好!他怎么敢有这样的胆量?!
陆相深吸一口气, 不禁再次捋了捋胡须, 深刻明白了这位殿下才真正是不显山不漏水的第一人, 一身锋芒藏于鞘中, 不用时光华内敛, 静卧于阁中, 需要时却也立即可震慑世人……他不禁有些羡慕起严松清来, 当然, 他效忠的君王是天庆帝,对方同样是一位少有的英明君主,还不至于因此就改弦易辙, 只不过身为臣子能够有此殊荣, 却不得不令同辈中人心生艳羡啊!
皇帝也不由侧目,不过每个人看问题的角度不同, 在意的当然也不同, 如果殷闵不是他的儿子的话,他或许也会跟着一同赞叹此人有王者之姿, 有能够让臣子心悦诚服追随的本事。
然而对方是他的儿子, 如此不在意自身安危的举动……想到之前对方亲赴疫区的行为, 皇帝身体向后靠了靠,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旁观者都如此震动, 就更不要说严松清本人了,他握着笔的手早已停顿在空中,就连墨汁滴在纸上晕开一大片都未曾察觉,直到笔不小心“啪嗒”一声掉落在桌上,这才恍然回神,
然而不知何时,呼吸的频率却已然乱成一片,昭示着他的内心明显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样平静。
天幕继续开口解说起来。
【几乎没有任何势力在身后支持,孤身一人前往对于自身来说简直不亚于龙潭虎穴的上京救人,不清楚这段历史的人乍一听可能就会疑惑啊,说你这是奔着把人救出来包饺子大团圆结局呢,还是说想达成另一种意义上的包饺子,只不过自己成了饺子馅?
但前面咱们也已经说过了,殷闵是那种特别理智的人,也就是说真要是一点点希望都没有的话,他也不可能做这种没有意义的牺牲,实在不行事后给人报仇,谁做的损把谁解决了也不是不行,形势如此,没人会凭白挑理。
当然,虽然我们这样说,却也不可否认当事人在这件事上所遭遇的风险,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加能够体现的出殷闵为人的魄力与品格。
或许是在殷闵的角度看来这件事并不是没有转机,所以才能下定这样的决心,于是——他找上了宁朔帝身边的大太监,也就是我们之前说过的五贼之一的刘茂,给对方送礼。当然啊,他不可能自己亲自去找,那不跟自投罗网一个样吗?只是托了合适的人前去做这件事。】
虽然天幕将这中间的过程简化成三言两语,但细究下来许多人却也不难琢磨得出这其中的难度,先不要说在京城这种一块砖头砸下去,大街上的十个人里有五个是京官的环境中如何隐藏好自己,就说能够找到恰好适合去刘茂面前说话的这样的人也同样有不小的难度。
“楚王为了救严松清,还当真是绞尽了脑汁。”有人不禁说道。
其余人紧紧盯着天幕,然后呢,楚王给刘茂送礼,必然是想让这个皇帝的贴身内侍在严松清这件事上起到作用吧?但前面也说了,刘茂搜刮尽民脂民膏,按理来说一般的东西必然很难打动对方。
【我们都知道,很多时候一件事的形成一般都会包含多种因素和动机,这件事也是一样,身为皇帝身边最近的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钱肯定是不缺的,当时的殷闵拿什么去收买刘茂?
哎,他还真拿出了一样抢手货,也就是抗生素,这玩意儿可是个好玩意儿啊,虽然有过敏几率,但关键时刻说不准能够救命,而且自从楚王明面上死了以后也没人能再研制了,只此一家,绝无分号,珍贵程度上绝对排的上号。】
“抗生素?就是之前说的青霉素?!”
之前说到这个东西的时候,虽然不少人也惊讶过这个东西的功效,也感慨殷闵的能力,但对于其贵重程度却还没有什么具体认知,如今一看竟然连厉帝身边据说搜刮尽钱财的大太监都当做是宝贝,这才恍然意识到这竟然是一样价值万金的东西!
这……还真是个不能当医生的王爷不是个好皇帝了……
恍然间,众人不由想起了天幕曾经说过的一句笑话。
【说起这个,当时的殷闵虽然没有敝帚自珍的想法,但一来古代的医生基本上都是家传之类的,这种敝帚自珍的观念也广为流传。而孝宗又是个比较厚道的人,在他看来这是人家自己研究出来的绝学,病治好了也懒得管医生是怎么医的人,毕竟皇帝又不至于贪这种东西,所以弟弟研制出这种药也没说硬要个秘方,甚至都没怎么过问。
而且当时的藩王连兵权都不让有,殷闵总不能说自己开个厂啥的,那不犯了忌讳吗?所以这个抗生素的提取方法当时也就只有他一个人掌握,暂时没能传播出去。
不过UP主觉得,这里面也有很大原因,是因为当时殷闵在医学上的论调被广泛认为是歪理邪说,很多人虽然认可他的能力,但却不接受他的研究,同时也不重视。
这一点也不算稀奇,毕竟纵观历史,古今中外每当有谁提出一个全新的理论时,刚开始基本都不会被大众所接受。毕竟人们的固有思想根深蒂固,而且你这个新玩意儿才出现没两年,又没接受过时间的验证,怎么能够确定它一定就是对的呢?所以当时的人们对于微生物的存在也基本都是持否定态度。】
厚道啊……在自己家里抱着儿子的三皇子安王不由唏嘘,之前自己没能力的事在全天下人耳边都传遍了,现在是不是应该高兴至少还能被天幕认可做人厚道?
“为什么会是歪理邪说?微生物又是什么?”天幕下,许多医者听到这里不由困惑,同时又隐约有种不明觉厉的感觉,能被否认到这种程度,楚王的发现必然具有其颠覆性,而听天幕的论调,这样的发现或许已经被后世所认可,也就是说,一开始不被认可的楚王其实是对的。
那么这个微生物又究竟是什么?
许多医者不由想的抓耳挠腮,而有行动力强的甚至已经立刻背上了药箱就准备前往京城,一时竟颇有几分朝圣的意味,虽然到地方也不一定就能和楚王当面交流,但如果考进太医院的话,说不准就有机会了。
殷闵同样也没想到未来居然还有这么一回事,不过他倒也不担心,哪怕没有天幕帮他宣传的这一波,时间也自能证明其对错。
天幕没有继续纠结于这个话题,毕竟她讲的是历史,而不是生物。
【而刘茂会帮严松清说话的第二个动机,这个其实也很寻常,虽然当时在大众看来这几个贼都是蛇鼠一窝,一丘之貉,总之就是你们几个真乃天生一对必须锁死的关系,但他们的内部实际也是存在分歧的。】
狗咬狗,这也很寻常,不少人听的微微颔首。
【古人总是喜欢用夫妻关系来比喻君臣之情,虽然在如今的我们看来是夸张肉麻了点,但实际上其实倒也不算太夸张,毕竟哪怕是殷闵在位的时候,他手底下的臣子之间也都要互别点苗头呢,因为君王的关注就只有这么多,你占的多了,我占的难免就少了,就是严松清和虞景洵这前后两任宰相之间也不是没争风吃醋过呢,而夹在中间的皇帝只能额头滴汗的尽量端水,深刻展现了左拥右抱的不容易。】
“咳咳!”
殷闵直接没忍住一口气呛住,什么叫争风吃醋?什么叫端水?什么叫左拥右抱?你到底会不会用形容词?
天幕下的其余人也纷纷被这不正经的形容词惊了一下,纷纷用咳嗽来当做掩饰,心中同时却也惊讶,前后两任宰相?
啊……有同时知道严松清和虞景洵这两个人的大臣想了想后倒也了然,这二人相差了二十多岁,严松清往后年纪大了,虞景洵接班倒也正常,更何况对方还是楚王的好友。
严松清对于提前知道自己的下一任接班人是谁这件事也没什么想法,唯独那个争风吃醋的说法令他老脸不禁一红,不轻不重的斥了一句天幕不够庄重,随后便一挥衣袖,转身逃也似的继续去批阅公文了。
仍旧还年轻的虞景洵却是惊讶不已,激动的不由原地来回转起了圈圈,原以为能够与这样的帝王成为友人就已经是殊荣了,没想到还能作为宰相为之辅佐,这,又怎能够不令人不感到激动?
【这几个贼也是一样,关乎利益的事情,那可不是要斗成乌眼鸡,更何况因为私怨诬陷了严松清的周通海和刘茂之间还素来不对付,殷闵当时也是看重了这一点才一击即中掐准了脉门,准备送礼的同时在背后统筹,叫人提醒刘茂不能叫周通海太得意。
而当时还没反应过来的大太监一听,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再加上又收了礼,于是就当真跑到厉帝跟前吹枕头风,说严松清虽然有罪,但这事更多明显是姓周的在公报私仇,这天下可是陛下您的天下啊,哪轮得到他搞小动作,况且严松清这人在清流中颇有几分名声,周通海借您的手来排除异己,难道不是在抹黑您的名声吗?
所以依小的来看,不如就别斩了,让严松清将功折罪,甭管他是怎么剿,就让他把这事给处理了,他要是处理不好再斩也不迟,也能堵得住天下的悠悠之口,更显得陛下您圣明。
这一番彩虹屁可谓是正中靶心,说的也看似句句在理,于是厉帝就跟放屁一样决定不斩严松清了,就按照刘茂说的做,于是危机也就此解除。】
天幕这一番声貌并惧的解说可谓精彩至极,将刘茂巧言善变的谄媚小人形象展现的淋漓尽致,这话就算在他们听来都颇有几分歪理,更何况是将对方当做亲信的厉帝了,况且刘茂这人也是奸猾,给周通海好好的上了一番眼药,收了礼也没说直接劝人赦免了严松清,而是说将功折罪,就更多了几分可信度,不至于让人怀疑他是在帮严松清说话。
至于严松清最终能不能将功折罪,这就不在他这位大太监的考虑范围内了。
【臣子有难君王亲自不远千里的涉险前来搭救,松清!你回来吧松清!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松清!哦,对不起,殷闵这个时候还不是皇帝呢,不过总之就问你要是碰到这一出感不感动吧?反正严松清是被感动的不行。
而眼看着君王无道,朝中奸臣横行,百姓生活又被搞的民不聊生,严松清的心自然也产生了动摇,他不是那种愚忠之人,坐在上面的只要担个皇帝的名头,哪怕还不如条狗,也仍旧绝无二心,况且同样都是太祖皇帝的血脉,明显楚王更像是能为天下带来安泰的明君人选啊!】
第28章
天幕下听取松清一片, 当事人严松清顶着旁边下人异样的目光忍了又忍,再也无法忍受下去这等折磨,于是一怒之下……就把窗户和门都给关上了。
天幕时常有些搞怪举动, 长时间下来许多人其实也都见怪不怪, 一般情况下虽然还是会有些不自在, 但也基本就无视了,然而这一句接一句声情并茂又过于欢脱的松清, 却听的人一个个都忍不住面色怪异起来。
啊这……先不要说楚王殿下不像是会产生这种心理活动的人, 这句配音的内容也实在是……
也有不少人心底泛酸, 这要是能有一次被君王亲自搭救的经历, 换他们也愿意到天牢里待两天啊!
殷闵则只感到脚趾扣地, 天幕能不能不要再夹带私货了?
天幕解说完毕, 也随之播放出了一段片段。
【“严使君, 出来吧, 陛下已经决定赦免你了。”
前来宣旨的内侍宣读完圣旨后,端着姿态的说道。
牢房内昏暗潮湿,连带着连带着在这里待了许久的严松清也有些狼狈不堪, 他闻言略微踉跄的站起, 向前走了几步,接着背脊挺直的跪下, 声音略显消沉的道:“臣, 领旨谢恩。”
任由牢房的守卫将他身上的镣铐解开,严松清很快来到了牢房外, 他抬起头, 因为许久见不到日光, 如今乍一见到竟有些刺眼。
迎面前来接他的是在京中任职的友人。
“这一次若不是有贵人搭救的话,你可当真是要凶险了。”
被搀扶着坐上马车, 接过友人递过来的热茶,严松清却突然听见对方冷不丁低声说了这样一句话,这令他不由心中一顿,皱着眉抬眸道:“说起来,陛下为何会突然赦免于我?”
自宁朔帝登基以来的行为来看,这位可完全不像是什么能明察秋毫的人,做事更是随心所欲,严松清原本都已做好心理准备了,只叹息竟令如此任用奸佞的残暴之人登上皇位,大宣恐危矣。
却没有想到,峰回路转,宁朔帝居然太阳打西边出来叫他将功折罪?
方才他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对,毕竟这行为明显不符合人设,只是因为一直身处天牢,对外界的消息也不了解,却没想到自己的好友却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当下立即询问
好友见严松清开口询问,也不好在这马车上直接说,便含糊其辞叫对方先来府上歇下,马车很快就到了地方,严松清被搀扶着下车,又辗转去沐浴更衣了一番,最终这才被朋友神神秘秘的带到了一处房间。
他推开门,只见屋内竟有一人背对着他负手而立。
刹那间,严松清的心不住一颤。
门被关上,友人没有跟着进来,似乎是刻意留给他们说话的空间,严松清当下再也忍不住,哪怕只有一个背影,他却也很轻易的认出了来人究竟是谁。
一瞬间,他立刻便明白了在车上时友人为何对此含糊其辞,青州距离京中何止千里之数?宁朔帝的旨意本要将他押送进京后就要问斩,结果却一拖再拖,若非楚王骑着快马不惜日夜兼程赶超了押送的队伍,又怎能够如此及时的起到作用?
他声音颤抖:“殿下!你……你难道不知道这京城是一处龙潭虎穴吗?你怎么还敢来冒险?你……”
“严使君当日既甘愿冒险帮我隐瞒,如今我又怎能够置之不理?”楚王转过身,露出一张英挺俊美的面容,当下出言打断了他。
严松清咽喉发紧:“哪怕不提义诊之事,殿下您昔日的所作所为天下人皆有目共睹,下官若做了出卖您的事,岂非枉读圣贤书?这不过是下官分内之事。”
楚王眉目含笑,没有反驳,只是缓缓说道:“如此这般,你我二人也算是相互种下了善因,才能得到如今的善果。”
这话令严松清再也反驳不得,当下便掀起衣摆,弯下腰,深深的朝着楚王落下一拜。
这一拜,不仅是为了救命之恩,更是为了楚王所说的这一场因果之缘!】
【*这一拜~春风得意遇知音……报国安邦志慷慨……唉,好一场种善因得善果的千古君臣之情啊,好了宝子们,我们这期就先到这里,下期再见。】
这个结束语令殷闵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原本天幕画面的结尾看着还很令人感动,结果谁能想到负责解说的UP主居然一下子就跳到了桃园结义的频道!这是在干嘛?!他总不可能跟严松清拜把子吧?
天幕就这样以此为结尾结束了此次的直播,然而最后那一幕所散发的悠长余韵却仍旧在众人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其他人不懂这首歌是怎么回事,甚至还觉得颇为应景,得遇明主搭救,可不就是先是春风得意,后又报国安邦嘛。
殷闵:“……”
他叹了口气,见皇帝也没叫他做什么的想法,只是叫人把纯王带了下去,席间的众人又都一一准备离席,便也站起身来跟着往外走,然而他这次的身份显然已经和上一次结束时被逼自焚的小可怜不同,先不要说那些明里暗里打量过来的目光了,刚一有动作,他就见自己的那些个兄弟们迎了上来。
臣子们不方便这种时候和他搭话,难免有当场表达站队的嫌疑,皇子们却显然没有这个顾虑。
“倒是未曾想到十九弟将来竟能做到如此地步,倒是兄长们小看你了。”
这隐含酸意的话语,再回想天幕对于赵王喜欢做法的评价,殷闵不由一默,对方不会回头就给他扎个小人出来吧?
晋王则冲着他冷哼一声转头就走了,似乎还是有哪里不服气,谁也不知道他贫瘠的大脑整日都在想些什么。荣王沉默着朝殷闵点一点头,此次天幕过后,作为搞出自焚一事的罪魁祸首,这位也绝对是很大一个被关注的对象。
八皇子成王殷阑一向醉心书画,对于这些个什么皇位争端倒是丝毫不在意,甚至还颇有些欣赏这个弟弟未来的行事作风,此刻他拍了拍殷闵的肩膀,笑道:“做的不错。”
殷闵心中一动,对于这份罕见的善意回以一笑。
等到应付完这些人情关系,殷闵这才终于得以筋疲力尽的回到自己的殿中,喝口茶闭目养神的片刻,却听曹峂犹犹豫豫的说道。
“天幕说的……”
殷闵睁开眼看他:“怎么了?“
曹峂看样子不是很高兴的道:“虽然天幕帮殿下您说了不少好话,但那句什么翻脸如翻书难道不是在败坏殿下您的名声吗?”
“奴才知道遇事不能太过贪心,天幕这次的内容必然对殿下您有很大的好处,有了这个还计较那些边边角角的不好,但……但……”
若非真心了解和放心的人,殷闵也不会安然放在身边,此刻听见对方提起,就已经大概知道曹峂要说什么了。
果然。
“我觉得殿下不是天幕说的那种转头就把人忘掉的无情之人,您对我都那么好,怎么可能呢?最起码肯定是他们做的事太坏了,您才会这样。”曹峂纠结的说道。
殷闵听的不免有些感动,同时却又感到好笑,天幕用起形容词来确有些许夸张之嫌,但说到底,曹峂对他的了解也同样算不得深,毕竟他可还从来没有在对方面前展现过自己无情的一面。
殷闵其实觉得,天幕或许是因为有后世人的滤镜存在,难免就把他说的太好了,简直都快像是圣人降世,缺点则被忽略不计,但说到底,能够成为一个成功帝王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是纯粹的好人?
就像是律法多数时候都是在维护社会秩序,而非真正的正义一样,皇帝某方面也是同样的存在,更何况殷闵自认自己虽然的确有底线,为了严松清千里奔走也确实像是他会做得出来的事,但要说像天幕上楚王目前一贯表现出来的那样,相比之下,他还是觉得自己更加接近天凤帝一些。
说起来,上一世在殷闵出了车祸,终身都需要坐轮椅之后,他就有个朋友在背后拿他的伤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还说他是冤大头,而这件事经过多方人的口传,最终还是传到了殷闵的耳边。
谁也不是生来就能够看透世事,殷闵最初其实也有过一段天真到认为周围人都是好人的时候,当时因为家境不错,自身也懂投资,一旦周围的人遇到了什么困难,殷闵便总会慷慨解囊的去帮助这些人。
在他看来,这些钱财自己又花不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又不准备结婚生子,能够帮助人渡过难关,难道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吗?
所以殷闵没想到那个朋友背后竟然会是这样看待他的,不,这种人已经不配称之为朋友了,殷闵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因此确认了这件事后便出手严厉的教训了对方,让那个人将吞下去的都老老实实的吐了出来。
对方因此指责他不念旧情,殷闵听后呵呵一笑。
你让我念旧情,那你伤害我的时候又念旧情了吗?
第一次走进坑里那可能是不小心,但如果跌倒了一次还不长记性继续踩,那受到伤害的就都是活该了。而黏黏糊糊做出一副被辜负的样子,计较沉没成本,问你为什么要辜负我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加可笑,毕竟对方做都已经做了,询问原因又有什么意义?他做的时候难道把脑子忘记在家里了吗?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遇到这种事情自然就应该快刀斩乱麻!
所以前面还相处的很好,但转头就能把人忘掉这种事殷闵完全干的出来,他虽然不会因此就对人性的善意彻底失望,但扔垃圾难道还需要犹豫吗?
弃我去者,不可留!
“啪嗒“一声,一束花枝折断在了殷闵的手中。
第29章
时间就这样再度过去了两日, 相比起独自窝在殿中的殷闵看似平静无波的生活,朝堂和民间却都不是很平静。
太和殿中,皇帝背着一只手站在桌前, 另一只手拿着笔在写写画画, 突然间, 他开口道:“他倒是沉得住气。”
梁缙自然知道皇帝在说谁,思索一番后, 他低着头道:“小殿下自从那日便再也未曾踏出过宫门, 也不见任何其他人, 想来应当是还不清楚。”
皇帝缓缓将笔放下, 漫不经心道:“再不清楚, 以他的聪明必然多少也能猜到。”
不然躲得这么严实干什么?
别看天幕只是轻飘飘的说了一串话, 放了几段视频, 但这内容讲述的可是未来, 面向的又都是全天下的人,现代的热搜还需要人自己打开手机去看呢,这种热搜却是让你不得不看, 带来的影响力可想而知。
毫不夸张的说, 现在到处都是应该立殷闵为太子的言论。
当然,反对派肯定存在, 但皇帝哪怕不用想都知道这部分人主要都是什么成分, 天幕来自后世,不一定就对当事人真正了解, 播放的未来片段又只有一部分, 也不一定能代表全部。只是虽然这么说, 谁却都无法真正无视掉天幕上的信息,未来的天凤帝明显就对贪官没什么容忍度, 真要让殷闵上位,那这些屁股底下不干净的人就该要后背发凉了,谁又敢赌?
利益向背,这也是殷闵为什么在身份暴露的时候会立即心存警惕的原因,他虽然还不至于怕这些人,但敌暗我明,有时候想防备都不一定能防备的过来,不多长点心眼,那怕真是要凉凉。
皇帝还想要说什么,却在这时,殿外有人来报:“陛下,有人在十九殿下的食物里下毒!”
皇帝一惊,随即皱起眉头:“人有没有事?”
来人继续道:“回陛下,十九殿下提前发现了问题,这才叫奴才前来告诉您。“
皇帝的眉头重新舒展开来,思忖片刻后忽的面上又浮现一丝冷笑,对着梁缙道:“你猜这动手的人又会是谁?”
明明天幕已经表明过殷闵医术高明这一点,对方究竟是觉得这还是一个半大孩子,不一定有后来那么厉害,还是赌十九皇子会掉以轻心?再或者……直接就是奔着栽赃嫁祸?
无论如何,敢在这皇宫撒野,有些人看来是活腻了。
梁缙又怎么可能回答这种问题,更何况皇帝也不一定就是想要他来答,只低着头不能言语。
“朕不过多抻了两日,竟果真这么快就有牛鬼蛇神迫不及待的跑了出来……”皇帝也确实不需要人来回应,自顾自的话说到一半,周围的空气无形之中仿佛已飘出了血腥味。
身为一国之主,发起怒来自然也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承受的了,在得知了这件事后,宫内宫外都被迅速被皇帝的人出动犁了一遍,殷闵坐在殿中,偶尔就能听到几声外面不知道哪个宫人被带走的哭嚎声。
这样的情景,就连殷闵宫中仅有的几个宫人见了都不由有些瑟瑟发抖。
殷闵随意扫了这些人一眼,继续漫不经心的翻起手中的书:“你们若是安分守已,自然会平安无事。”
但那几个偶尔便鬼鬼祟祟的跑出去不知道干什么的宫人嘛……呵呵。
这整顿的大半个月以来,殷闵除去每日必要的几次外出以外,仍旧守在殿中,也没对外打听什么,对究竟是谁看他不顺眼看起来也不是很关心。
他心中无比清楚一件事,自己目前的最大靠山就是皇帝,在获得一定权利前能做的事实际不多,最起码在天庆帝这种脑子清楚,又手段强势的开国之君跟前就没有什么卖弄的必要,选择权全部都在对方的手里。
因此在某一日得到皇帝亲自在朝中宣布即将册封他为太子的消息后,相比于周围其余人的惊喜,殷闵的反应就要淡然许多。
既然大部分人心皆因天幕而朝向他,而皇帝又已找不出确定比他更出色的人选,再加上以殷闵如今的境地,坐不上那个位置便等于是死,那便是叫他试一试又有何妨呢?
以皇帝的为人,这个结果不算意外。
册封太子的那日,风和日丽,皇帝派遣正副使者向太子授予了代表着身份和地位象征的册文与金印,新鲜出炉的太子闵将这些东西一一接过,还未来得及搬到东宫居住,便被皇帝派来辅助他的官员灌输了一脑子的相应礼节,转头就又被带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瞅了一眼这个还没他肩膀高的小儿子,有些担心对方能不能坚持得住走完全程的仪式,随口问了一句:“能坚持得住吗?”
正默背礼仪的殷闵没想到皇帝会有这么一问,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略显沉甸的服饰,又感受了一下头顶上金玉镶嵌的发冠,露出一个珠光宝气中又略显疲惫的笑容:“应该没问题。”
这也算是欲承其重,必受其累了。
皇帝点点头。
随后,父子二人遂一齐前往太庙告祭天地祖宗。
殷闵正埋头祭拜,却在这时,忽然听站在他前面的皇帝说道:“储位涉及宗祧继承,你既已身为太子,日后当谨记万不可再有亲身涉险之举。”
没想到皇帝还记得这件事,殷闵虽内心腹诽对方打天下的时候也未必能有多慎重,但这话以如今的身份而言倒也不无道理,自然点头应是。
或许也是因为未来的情景,才叫皇帝如今对于继承人的小命格外重视吧?
再然后又是一连串繁琐的礼节,等到翌日皇帝发布诏书昭告天下,殷闵站在殿中接受百官恭贺与参拜的时候,自上而下俯视过去,这才恍然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震撼。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整齐划一的响起,那些往日的朝中大员,在面对皇权的时候,却也仍旧要弯下自己的膝盖与腰杆,向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参拜。
殷闵沉默。
这就是来自权力与地位的震撼。
皇帝看着这个一贯沉稳的儿子难得有些变了的脸色,终于有种对方还是个未接触过权力少年的真情实感,呵呵笑道:“还不快叫他们起身?”
殷闵被提醒,当即沉声开口道:“平身。”
百官遂站起身来。
太子之位自此初定。
民间的百姓在得到昭告天下的文书之后,自然也是一片欢欣,他们也不知道那许多弯弯绕绕,但既然太子闵是天幕钦定的未来明君,有对方作为储君继承皇位,那天下至少应该就乱不起来了。
册立太子过后,忙了几日的殷闵便正式搬进了东宫居住,看着来来往往左一层右一层搬东西的人,他不由头疼的扶额对身边的冯默言道:“孤僻久了,看来想要适应还需要一段时间。”
不久前被册封为郡主的冯默言捂嘴一笑:“呵呵,你还有东宫的属臣未曾见过呢,陛下不还给你安排了专门负责教书的太傅?”
她不提还好,这一提起,殷闵就更是头疼,以他如今的年纪,上殿听政还早了点,自然还是要读书,从前混在一群兄弟姐妹中一起听课,因为也没想过要展露什么头脚,虽然也的确有认真听,但课业基本就是糊弄糊弄就过去了,如今听说来的那位林太傅性情颇为严格,对方有意考校他的话,怕是不好轻易过关。
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心生胆怯,殷闵已经做好了要被各方考验的准备,天幕说的是一回事,许多人却还在审视他这位被“天命”所钦定的太子是否真能挑起重担。
也就是在这时,却听永康郡主再次状似无意的说道:“听闻陛下似乎有意为你择选太子妃,这件事你知道吗?”
焦头烂额的忙了几日,如果不是亲姐出言提醒,这事儿殷闵还真不知道。
殷闵再度变了脸色。
身为正常男人,本应该对娶妻这种事秉持着该娶就娶的态度,但殷闵不太一样,先不要说在现代的时候他本来就是那种选择不婚不育,一辈子到头还仍旧觉得这么活着很潇洒,挺不错的人。
这种情况下娶妻反而是害人害己,对于自己来说多了束缚,摒弃一直以来的行为习惯去照顾对方的心情会很心累,但不照顾又有负罪感,而对于另一方来说,则是有个不负责任的丈夫……虽然对于这个时代的女性而言不一定会这么认为,但殷闵还是有自己的想法。
而且他现在才多少岁?皇帝不会给他找个萝莉回来吧?这种事情不要啊!
殷闵为着这件事记挂了好几日,正准备找个合适的时间和皇帝说一说,再或者拖一拖,与此同时,一个月的时间也就这样在忙碌中全部渡过,天幕播放的时间又要到了。
这一次,当众人再度来到大殿上的时候,殷闵则是穿着一身连日按照他的尺寸赶制出来的属于太子的华服,坐在了仅次于皇帝的位置。
接受着许多人的仰望。
第30章
天幕一如既往用着欢脱的语气打招呼, 随后进入正题。
【重臣都救出来了,而且按照咱们之前的话,殷闵的发家之地又是青州, 所以那是不是就该就地搞事业了?别, 大家先别着急, 咱还得先去码头整个儿子回来。】
啥?天幕下不少人被这个开场搞的一脸懵,为什么要去码头搞儿子?哦, 对哦, 天幕说太子殿下未来是不是没娶妻来着, 但倒是没说过他没有继承人, 而且皇帝这个位置也不可能不设立继承人, 别说没人会脑子昏到这种地步, 就算大臣也都不会同意。
殷闵一本正经的正襟危坐, 自动过滤掉天幕不正经的词汇, 听到这里也不禁提起精神,他不愿娶妻归不愿娶妻,但想也知道, 坐在这个位置必然要有个继承人才能堵的住悠悠之口, 果然那个他是选择了收养其他兄弟的儿子吗?
一段画面随之出现在众人眼前。
【费了好一番力气总算将严松清救了出来,二人说过话之后, 楚王还得继续原路返回, 所幸他这次来时为了不累赘就是轻装简行,无论冯默言他们怎么说也都没带半个人, 回去的时候也同样简单, 带点干粮盘缠, 再随身携带把防身的武器,骑着马就往青州走了。
那人应当还不知道, 自己想鞭尸的人就胆大包天的在他眼皮子底下溜了一圈儿。
楚王回想一下觉得还蛮好笑,中间他也不是没动过刺杀的念头,但想到如今的时机已经不合适,又不好混进皇宫,最终也只能遗憾放弃。
害了那么多人,便宜他了。
接下来的一连几天都在赶路,然而就在某一天,路上却发生了意外。
停在半路的马车周围躺着好几具尸体,一个大肚子的女人面对包围过来的追兵露出徒劳无力而又绝望的眼神,远远发现了状况的楚王当即停下马,定睛一看,却觉得那个女人有点眼熟。
那不是……!
他心中一惊,顷刻间快速扯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了武器,随即信手扯动弓弦,“嗖”的一箭便射中了即将要一刀砍过去的那人。
“什么人?!”
几名杀手立即警觉,然而迎接他们的,却又是迎面伴随着破空声的一箭。
楚王靠至近前,身手利落的翻身下马,抽出腰间挂着的刀就与这几人交战在了一起,先帝重视儿子们的武艺等同功课,有这般督促,他虽平时不怎么显露,但也没差到哪里去,不然也不会有底气涉险。
“楚王?!”
如此近的距离下,杀手们瞬间便认出了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人是谁,不由面露惊骇,怎么楚王又活了?他没死?!
楚王没有理会,十分专心的在杀人,他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既然认出了他的身份,就更不可能放这几个宁朔帝的人离开了,他们必须死在这!
几个试图擒拿他邀功的杀手纷纷成了刀下亡魂,眼看着最后一个自觉大势不好,转身就想去绑架那个女人当人质,楚王停下脚步,眸中划过一抹厉色,竟是直接掷出了手中染血的刀!
“噗!”
刀身穿胸而过,杀手不甘的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楚王施然上前将刀拔了出来,顺势又擦了擦刀身上的血,接着对女人目露关心道:“八嫂,你没事吧?”
被追杀的女人正是八皇子成王的王妃,或许是明知自己得位不正,生怕有人拥护其他先帝的子嗣继位,在楚王明面上遭难之后,宁朔帝干脆也破罐子破摔,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弑杀兄弟这样的名声,干脆连网织罪名的事都懒得花费许多时间去做了,同时为避免这些人被逼急了做出什么不在掌控中的事,直接把剩下的兄弟出其不意的一锅端了。
八皇子成王正是其中之一,却没想到,成王妃竟然幸存了下来,但若没有今日楚王恰巧搭救的话,必然也难以幸免。
成王妃身体颤抖的捂着肚子,满脸痛苦:“十九弟,我,我快生了,快……”
楚王一惊,顾不得那许多,连忙将人扶上马车,又诊了脉。
成王妃的状况很不好,本就连日奔波逃亡又加上担惊受怕,如今还与追杀的人正面打了个照面,腹中的孩子才不过七个月大,就已经有了要早产的迹象,但,但这荒郊野岭上哪里让楚王找一个接生婆来?先别说成王妃多半是不愿意的,楚王也抹不开这个面子啊!
可要是实在不行……就在楚王天人交战的这几秒,马车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殿下,让老奴来吧。”
原来竟是成王妃身边的嬷嬷,她方才是在装死!
楚王顾不得多看一眼这鸡贼的嬷嬷,快速让开地方踏出了马车,隔着一道帘子给予医术上的支援,一边驾着马车离开此处,并随时警惕着可能到来的追兵。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伴随着成王妃接连不断的痛呼声,孩子终于出生,可就在几人如释重负的时候,却有不好的消息传来,成王妃羊水栓塞,竟是眼看就要不好了!
这种症状哪怕是在现代都有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死亡率!更何况是在如今的时代下,成王妃必然是活不成了!
成王妃成婚十几年,并不是没生过孩子,只是那两个孩子不久前都死在了宁朔帝的手上,如今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勉强提起口气,掀开帘子对楚王恳切道:“十九弟,八嫂如今已无人可以托付,只能求一求你,求你看在……”
楚王深深叹了口气:“您不必说了,我都明白,这个孩子只要我活着一天就必会视如己出。”
成王妃面无血色的脸上浮现一抹欣慰笑来,接着眸光不舍的徘徊在刚出生的孩子身上……
翌日,安葬了成王妃的楚王带着孩子继续赶往青州。】
“太子殿下竟是收养了成王的孩子当储君不成?!”
天幕下的众人纷纷惊讶不已,成王本人迎着所有人投来的目光同样也没想到竟会如此,惊讶的同时看到天幕上的情景也不由心中一痛,他与王妃成婚多年一直恩爱如初,膝下已有二子,却没想到,未来厉帝居然将他们一家逼至如此,只剩下一遗腹子得以幸存。
也幸好抱走孩子的是楚王,不然失去了父母,谁又能够真心好好照顾这个孩子呢?也就是个弟弟还能让人放心。成王生生咽下口中弥漫的血腥味,想到如今还未被处死的殷阐,咬着牙,紧紧攥起了拳头。
也有人看着楚王一刀一个的姿态,原本对方文人皇帝的形象都已经印在了脑海,却没想到武艺竟然也不错!
皇帝点点头,不枉费他那么上心,毕竟儿子们就算当不成皇帝,总也不能当个废物吧?
【时人每一次谈到宣太宗,就一定不会绕过几个话题,没什么可新鲜的,最经典的一个无疑就是咱家有个皇位要继承的问题了。
许多人每每想到这么大个儿一皇位,根据脉案殷闵明明身体健全,却坚持单身,并毫不在意的将其传给了兄弟的后代,而不是自己血脉,简直比自家丢失了五百万都还要心痛,一边大喊着雅蠛蝶,一边充分发挥想象力,在小说里不是给人家发老婆一胎一百零八宝,就是去给人家当儿子,而殷闵一个死了近千年的古人竟硬硬生生就凭白长出这么多孝子贤孙来争相孝敬他,也真是让人绷不住,咱就说这代入感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不要对别人家的皇位占有欲那么大好吗?】
“一胎一百零八个孩子,简直比猪还能生了,这还是人吗?”天幕下的人听不懂雅蠛蝶是什么蝶,跟这个话题又有什么关系,但一听生这么多孩子就不由纷纷骇然,就是妖怪都不一定这么能生吧?
再一听到太子凭白多出一大堆孝子贤孙,则就是纷纷哄堂大笑了,这事也确实好笑,甚至由天幕诙谐的语言来说还颇有种讽刺的感觉。
皇帝听着也觉得好笑,先不说他想为太子选妃的事,此刻倒也没有对天幕上的发展评价什么,反正肉都是烂在自家锅里,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看向坐在自己不远处的太子,用天幕的话来调侃对方:“后人倒是对你颇为青睐,竟争相着要给你发老婆。”
殷闵摸摸鼻子,这话没法答,他们愿意写就写呗,他又没办法掀棺而起去阻止,黑不黑的也是一样的道理,他又不能去堵别人的嘴。
【社会发展到如今,依旧还有很多观念根深蒂固,咱们无法评价是对是错,但身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每个人必然都有权力选择该以何种方式去生存,虽然身处的时代不同,但殷闵无疑就是如此,他思想超前的选择了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并为此怡然自得。然而那些旁观的人却接受不了,觉得不可能,但难道现代就没有丁克族吗?咱们也在网上见过这样的名人,所以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要求所有人都千篇一律,才是对思想的禁锢。
哪怕就算真的留下血脉又怎么样呢?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亦无不掘之墓也*,生前再风光,最后也还不是要成盒,某朝代某皇帝死后被军阀掘坟,遗体被辱,头丢的都好悬没能找到,这事儿谁在意了?大家都该上学上学,该上班上班,有的是事情要做,哪有那功夫帮不熟又死了老久的皇帝哭坟,硬要哭也挤不出眼泪啊!】
天幕这话说的不少人就接受不了了,就像之前说的,总有些思想根深蒂固,但任凭这些人再如何激烈讨论,能够做下决定的也都不是他们。
不过也有些人觉得很有哲理,细思一番发现,相比起如今,后世的思想却教化人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人选择权利,不需要所有人都千篇一律,这……还真是一个自由的时代啊。
等到天幕再说到那句未有不亡之国,不少人针对这句也实在没办法说出反驳的话,因为这确实就是事实,之前乱世的时候,不就有不少军阀盗过许多皇室的墓吗?
再闲谈到后来,谈到那个倒霉的皇帝,就都是唏嘘了,哪个皇帝这么倒霉啊?不过也确实,真要让他们对着前朝那些见都没见过的皇帝哭,就算他们也哭不出来啊!
【而且多少家族古代时候直接在战乱里就断代了,都传不到现在,哪怕能传到现在,谁又能保证真的就是?好多当事人自己都不敢验dna,生怕验到最后自己就不是了。
这时可能就有人辩解,说传宗接代传的是香火,但你要这么讲话就自打嘴巴了啊,殷闵难道没把皇位传给殷家人吗?再说香火,人家的庙还立在那里呢,不管是为了景点打卡还是什么,每年上香的人数可不少。】
后人传着传着就不是自己的血脉了,这……不少人倒真没什么反应,也就那些大家族格外在意,毕竟普通百姓冬天一冷都要琢磨着能不能活过这个冬,一件棉衣都能当宝贝传三代,生活的问题都还没有全然解决,思考这事儿就太遥远了。
就像之前说的,有人还专门乐意娶寡妇,视情况哪怕带个崽儿都能一起来养,不用自己生家里就能多添丁,多一个现成劳力,只要能养得起,这就还算好事。
大殿上,虽然不知道景点打卡是什么,但许多大臣听到太子殿下香火传及后世,还有那么多人上香,也当即起身恭贺:“恭贺太子殿下。”
殷闵嘴角一抽,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恭贺的,但还是:“起来吧。”
结果话音刚落,那边天幕就突然再次提到了他的名字。
【说到这里啊,殷闵也是个有趣的人,当初为了和cos媒婆的大臣掰扯这件事,说过的话就很有意思,因为太子不是他的血脉,就有居心叵测的大臣私底下说小话:陛下啊,要是太子为了尊生父,百年之后缺少了您的供奉可怎么办?
结果谁想到皇帝无所谓的说:先不要说太子不会干出这种事,真要到了这等田地,他有手有脚,大不了去了地下之后接着当大夫给鬼看病。
此言一出,大臣顿时老实了。
这话有多少槽点先不说,再缺你供奉也不可能缺成这样吧?那后面的皇帝还想不想干了?但就好家伙!真打工皇帝啊,你到底是有多爱这份职业?
不过我估计他应该也只是开玩笑,确实挺好笑的。】
这一段自然引得一群人议论纷纷。
“太子殿下说的也对啊,有手有脚,担心这个干嘛?”
“你个憨货,这跟有手有脚有关系吗?”
“太子殿下倒是个有趣的人……”也有人笑呵呵的道。
大殿上的众人同样被这句打工皇帝惊的不行,一道道目光纷纷投射了过来,打工皇帝?不少人内心念叨着这个词汇就忍不住嘴角狂抽,没想到看似沉稳的太子居然也能说出这种不着调的话来!
顶着一道又一道几乎要将自己穿透的目光,殷闵:“……”
他叹了口气,已经习惯了。
天幕继续道。
【所以说到这里,血脉传承或许重要,但也远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重要,从古至今多少王侯将相尽皆赴了尘土,又有多少人能够记得他们呢?就连史书也不过就留下那么寥寥几笔字罢了,没做出过什么大事来,也没人会关注他们曾经活在这世上过,他们的墓和后人在哪儿更无人在意,殷闵无疑早就看透了这点,血脉证明不了什么,而千秋之后,唯有功业永存。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