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清淡的墨香弥漫在了整个养心殿里,空气里还夹杂着炭火的气息,令萧沅有些失神。
他握着笔的手, 都顿了顿, 抬眸只看见衣着龙袍的少年天子, 正撑着下巴, 认真看着他写字。
见他停止了写字, 天子还抿了抿粉唇, 不悦抬起眼睫。
浓密纤长的眼睫, 像是蝴蝶羽翼一样,在轻微扇动着。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 还流淌出了疑惑的情绪, 像是只乞食的小猫咪, 伸出毛茸茸的柔软肉垫, 催促着他说, 快写呀, 你怎么不继续写了。
萧沅心脏有些发烫,连带着身体都发起了烫来, 伴随着周遭温度提升,白皙面颊更红了。
天子却不愉蹙着眉,睨了他一眼,表情不悦道:“怎么?你不是对朕的课业很感兴趣吗?”
眼见他鼻尖被浸出了薄薄的细汗, 天子像是反应过来似的,撇了撇唇, 推开了窗,“既然觉得热,为何不说出来, 朕是不近人情的人吗?”
萧沅心想,因为陛下身子骨弱,因为不想让陛下感到冷,他不想看见陛下感染风寒。
他其实不怎么热的,只是光是想到和席淮在一个屋子里,身体都兴奋得灼热了起来。
萧沅对席淮的心思,昭然若揭,他倾慕于席淮,想要囚于席淮,让其属于自己一人。
光是想到席淮踩踏自己的模样,他都心绪不宁,连握在手里的笔,都不慎被他折断。
他渴望着席淮垂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与温玉林分食着注意力。
他甘愿当席淮的狗,可这并不代表,他愿和温玉林分享着席淮。
“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
然而席淮对于他肮脏的想法,毫不知情,他明显误会了他举止,夺过了被他捏碎的笔,“你不想帮朕抄写课业不抄便是,为什么这样。”
萧沅哑然失笑,心中徒然生出了荒谬来,曾经昏庸无道的小皇帝,几时变得如此好学。
他抬头仰视着面前的少年,皮笑肉不笑,“陛下很在意自己没完成首辅布置的课业吗?”
少年十分无语看了他一眼,“不然朕为什么让你抄写,朕荒废了整个秋季都没写课业。”
萧沅有些嫉妒,“陛下与首辅的关系何时好到这样的地步了,臣不记得你们曾有私交。”
少年似笑非笑,“摄政王难道很介意?可首辅是太师,是朕的老师,关系自然很亲密。”
萧沅没有否认,而是心里嫉妒得扭曲起来,表面上轻声反问,“臣介意的话很奇怪吗?”
“陛下是万人敬仰的皇帝,而首辅不过是毫无根基的庶民,这天下都是陛下一人的,陛下何须在意庶民?”
“住口!”席淮怒了,“老师为人清廉,从不结党营私,朕不在意忠臣的臣子,你难道要朕在意佞臣吗?!”
仿佛揭开了昏君的伪装,暴露出真正贤明的自己,席淮曾经为了生存隐藏的野心,此时展示得一览无余。
“朕不但要在意他,而且还需要他支持,为此别说让朕抄写课业,即便是让朕下乡赈灾,朕都不会拒绝。”
“还有……”席淮顿了顿,他起身走到他发身前,垂眸俯视着他,“萧沅,你来找朕不是为了说这个吧。”
萧沅惊叹于他还惦记着李珏,心下冒出酸水,正欲实话实说,却只听见,“你是想告诉朕母后针对李家?”
萧沅瞳孔紧缩,惊讶于席淮的敏锐,原来陛下什么都知道了。
阿淮,他的阿淮,天真愚蠢皮囊下,竟还有着如此大的惊喜。
“朕早已知道了。”席淮那张稚嫩的面容,此时平静得可怕。
“阿婉父亲不过是个小小县令,却公然搜刮民脂,敛财无数。”
“明明为了聚财,灭了商户的满门,却逍遥法外,安然无恙。”
席淮睨了他一眼,“萧沅,李家背后靠的是谁,你岂会不知。”
萧沅浑身一凛,在原本碌碌无为的昏君身上,感到了压迫感。
他本该畏惧,本该惊讶于席淮的昏庸,只是掩人耳目的伪装。
可他没有,他兴奋刺激得身体发颤,浑身都冒起了鸡皮疙瘩。
他立即跪了下来,遮掩住自己执着着迷的眼神,不断朝着席淮磕头认错,“臣知错,臣没有别的意思,臣只是见国库亏空,臣想要孝敬陛下,便一时间糊涂犯了错,还请陛下恕罪。”
“你的意思是这都是朕的错了?”可这番言论,席淮只是轻嗤了声,他扬了扬眉,讥讽道:“明明是你想要挑拨朕与母后的关系,却被朕揭穿,萧沅,你的道歉是不是太不值钱了?”
“臣绝没有这个意思,臣对陛下的心意,陛下怎会不知?”萧沅没有想到席淮这样看待自己,心里都忍不住埋怨起席淮对自己太冷漠,“李家私产若是陛下想要,臣定会倾囊相授。”
萧沅十分难过,可他心里更多的是,畸形而扭曲的快感。
他不理解自己这样的心情,可他明白,这是不被接纳的。
只有席淮,分明早已看穿了他,却待他与过去如出一辙。
席淮越是轻蔑,他越是兴奋,偏偏表面上还要故作伤心。
“陛下定是厌恶极了臣,可明明是陛下答应了臣,让臣当陛下的狗,却一直不见臣。”
“陛下难道不知道,哪怕是卑微的狗,都会因主人的若即若离,而感到寂寞伤心吗?”
席淮眉头紧皱,尔后不怒反笑,“你是在倒打一耙?”
萧沅浑身一颤,他再次毫不犹豫磕头道:“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席淮背过身,负手而立,用冷言冷语抨击着他的所作所为,“不久前,你借机夺去朕的禁卫军,秋猎时,你更是派遣刺客活捉朕,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萧沅心脏骤然一紧,心都坠了下去,难道陛下一直都在记恨,他安排刺客捋走他的事吗?
是了,陛下对他一直都不冷不热的,还将他当作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随时可弃的野狗。
而造成这样局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都是因为他的自负,才让温玉林有机可乘。
萧沅心中不免自怜自艾,后悔自己当时选择。
他秋猎时便该自己下场,将陛下囚于王府的。
他想入非非,可却没有注意到席淮表情扭曲。
这个疯子,果真脸皮厚到都毫无羞耻之心了。
席淮叹了口气,聊天群里耳闻他的讲述,宫斗文女配忍不住问了句,“你打算怎么办?”
席淮哪见过这样不要脸的,可他叫萧沅前来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他透过了眼前的透明页面,端详着萧沅的面孔,明明依旧风流,却贸然多出了分幽怨。
萧沅匍匐在他脚下,如同忠实的家犬。
外表看似温良柔顺,可其实野狗难训。
席淮用意识回复了聊天群,“怎么办?我不能因为狗狗不听话放弃狗狗,坏狗需要主人耐心驯养。”
宫斗文女配沉默了片刻,才哑然失色道:“怎么你在得知自己是万人迷男主后,画风变成这样了。”
席淮困惑不解,“怎么?我变成怎样了?”
宅斗文男配道:“变得如此的没皮没脸。”
哪有,他明明还和以前一样,是个天真浪漫善良的少年郎。
他还是他,是不一样的烟火,天空海阔,要作最强的泡沫。
烟火泡沫席淮自言自语,“该怎么驯服不听话的狗呢。”
衍生文男主嗤笑了声,“你笨,孩子不听话,打一顿便好。”
仙侠文男主邪恶提议,“打一顿?用你赠与的项圈与荆条?”
宅斗文男配沉默住了,“别乱教,人家现在还是纯情男高。”
可席淮顿时茅塞顿开,恍然大悟,差点忘了有这样的办法。
从前没有发现,现在倒发现了,衍生文男主简直是个天才。
他失望看着萧沅道:“行了,别装了,朕知道你想要什么。”
萧沅一凛,僵住了。
席淮不顾他的僵硬,走到他面前,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男人。
明明长得人模狗样,事实上有着被虐的兴趣,真是个变态。
而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不得不去迎合变态的兴趣。
纵使不情愿,他都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朕给你想要的,你又可以给朕什么?”
萧沅不可置信抬头,目光充满着惊讶,平缓的呼吸,都因他言论,而变得短促起来。
席淮明白了,这下他们撕破脸皮,没什么好隐瞒的,以后想装看不懂已经行不通了。
萧沅的确很不可思议,他意识到陛下早已看穿了他的兴趣,还有他隐藏的肮脏心思。
为什么陛下会知道呢,难道陛下与他兴趣不谋而合,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兴奋不已。
席淮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并没有为此而感到生气,而是冷笑向他招手道:“过来。”
犹如对待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狗,他被刺激得浑身酥麻。
他毫不犹豫站起了身来,朝着席淮的方向走去。
下一刻,他的颈项便被席淮戴上了黑色的项圈。
第32章 第 32 章 跪在面前的……
跪在面前的男人, 仰着头颅,眼尾带着嫣红,看起来快要哭出了来似的, 目光里满是哀求。
明明表面上看起来游刃有余, 有着过人的统领能力, 结果私下里, 竟是被动顺从的那一方。
看来他很喜欢被支配的感觉。
席淮俯视着萧沅, 心里诡异到没有任何惊讶的情绪, 而是生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怪心情。
仿佛凌驾于他人之上, 生出的优越感一样,难怪权利使人沉迷。
但席淮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不适抖了抖身体, 回过神来。
他松开了为萧沅戴上项圈的手, 项圈回弹, 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脖颈被弹出了红痕, 在萧沅白皙脖颈上, 留下了抹暧昧的红色。
他本身便穿着单薄,明明是冬天, 在大氅下,却是冰蓝色丝绸。
冷色调将那抹红痕,衬得更加艳丽,皮质项圈更是透露着涩情。
席淮:“……”
他该不会是因为先看见李珏穿了情口内衣, 才这样穿吧。
但萧沅只是惊愕了一瞬,随即毫不在意摸向自己的颈项。
他缓缓抬起眼眸, 眼里没有别的情绪,只有病态的沉迷。
“陛下,这是?”
“赏赐给你的。”席淮故作傲慢扬起了下巴, “你是朕的狗,怎么能不佩戴朕的项圈。”
萧沅面颊发红,骤然抱住了他的大腿,感动朝着他拱了拱头,“陛下竟然如此疼爱臣。”
席淮被吓得鼻孔翕动。
他究竟有着什么大病?
这样治好都是流口水。
他可算明白了萧沅,萧沅唤他阿淮时,是他最正常的模样,然而他发病时,才会委身称臣,行君臣之礼,规规矩矩唤他一声陛下。
陛下对于他而言,不是称谓,而是情/趣,鸡皮疙瘩起来了,他汗毛竖起,下意识伸出脚踢向了萧沅,结果萧沅被他踢倒在了地上。
即便是这样,萧沅都没有生气,而是面容上浮现出了抹殷红,“请、请再重些。”
……够了。
能不能正常点?
好在早已习惯,席淮冷静穿上了鞋,嫌弃踩向了萧沅的脑袋,“想要朕再重点?”
萧沅闷哼了声,兴奋露出了舒畅的表情,眼神痴迷到将他变态的想法暴露无遗。
但席淮偏不愿如他所愿。
他抬脚,悬空在了上空。
萧沅的呼吸一滞,痛苦抬眸仰视着他道:“陛下,求您了。”
他眼尾泛起了熏红,眸子里都被蒙上了层水光,神情痛苦。
可那又怎么样,他痛不痛苦与他有何关联,他什么都没干。
席淮不为所动,他平静俯视着他,如同看待摇尾乞怜的狗。
“真可怜。”席淮抓住他头发,将他头提起,拍了拍他脸,“刚才朕问你,你能给朕带来什么吧。”
总不可能白嫖他情绪价值吧,要知道扮演小皇帝很累的,而且还要看到肮脏的画面,都是工伤了。
萧沅果真一怔,粉红从他颈项蔓延至耳根,他浑身像是发烧似的,滚烫不已。
他正坐在地上,宛若被驯服的野犬,仰着脑袋,用着湿漉漉的眼神仰视着他。
“臣愿意继承贵妃一切,包括贵妃孩子。”说着,他虔诚握住了他手,伸出舌头,舔舐着他手指。
“不论陛下怎样对待臣,侮辱臣,臣都甘之如饴。”那刻间,萧沅眼里病态的渴望,都一览无余。
席淮沉默了,大可不必,他终于在项圈增益的效果下疯了吗?
席淮甚至来不及挣扎,萧沅便与他十指相扣,紧攥着他不放。
灼热的舌头从他指尖,舔舐到了他指头,将他手指吞了下去。
他能感觉得到柔软的唇肉,因为吞下手指,萧沅的腮帮鼓起。
仿佛在取悦他似的,萧沅舌肉蜷着他手指,犬齿摩挲他皮肤。
席淮身体一抖,神色变幻莫测,心里尖叫不已,扭成了麻花。
兴许是萧沅嘬得太卖力了,透明的涎水还顺着他的手指流下。
他身体里有上万只虫蠕动,感觉像是被蠕虫缠上了一样恶心。
他暗示很多次了,萧沅怎么不上道,他要的不是被舔来舔去。
他要的是有用的东西,例如把小皇帝的禁卫军还回来什么的。
好在萧沅收回了舌头,满脸通红,害羞仰视着他,“臣是第二次,还不太熟练,陛下还满意吗?”
席淮面无表情将自己手指上的口水,擦拭在了萧沅的衣衫上,“你该不会以为,朕想要这个吧?”
萧沅眼里流淌出了茫然。
那表情好像在说不是吗?
他是真的狗。
相比德牧薛放,此时的萧沅要更像金毛一样。
席淮无语凝噎,他拿出衍生文男主送的荆条。
萧沅睁大眼睛,呼吸都重了重,“陛、陛下?”
席淮捏住了他的下巴,“想要?想要奖励的话得讨好朕才行。”
萧沅急了,他不明白席淮的目的,可他呼吸都不由急促起来。
他诚恳扬头看着席淮,“陛下究竟想要什么,臣都可以给你。”
“真的吗?”席淮神色平静挠着他下巴,像是在逗弄宠物一样。
萧沅鼻尖都急得冒出了汗珠,他目光看向席淮手中的荆条,要是抽打在他身上,那该多么痛苦。
思及时,他身体更热了,只觉得自己像是只被烫熟的麻鰕,连背脊都舒服得情不自禁拱了起来。
萧沅的眼眸被水泽浸染,眼尾带着快哭的熏红。
他上前搂住了席淮的腰,渴求着席淮垂怜自己。
席淮僵了僵,手上握着的荆条,都险些没拿稳。
但席淮很快回神,看他眼神像是看卑劣的老鼠。
正是这样的目光,让萧沅兴奋浑身打了个激灵。
“朕不需要你继承阿婉一切,包括让你继承朕与阿婉的孩子。”
“朕想要禁卫军,你只需要把掌管禁卫军的权力还给朕即可。”
直到听见席淮的要求,萧沅才怔住了,脑子里正在天人交战。
他无法抗拒席淮带来的兴奋与刺激,可他知道自己不能答应。
他只能咽了咽口水,痛苦万分问了句,“为什么?”
不想他徒然被荆条抽了鞭,“朕允许你提问了吗?”
背脊被硬生生挨了一鞭,萧沅疼痛到闷哼出了声。
可他心甘情愿,并不觉得疼,反而感到一阵酥麻。
“给您,都给您,陛下想要什么都给您。”
最后的意志崩塌,萧沅终于还是妥协了。
他红着脸看着席淮,阿淮,他的阿淮终于再次疼爱他了。
明明曾经那样憎恶,现在不知怎么的,他竟愈发愈期待。
阿淮下次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惩罚他呢?
光是想到这里,萧沅饥渴难耐,喉结滚动。
萧沅离开了养心殿,徒留下席淮积火在心。
他用光了所有力气,只感到身体疲惫不已。
这不但是个损害身心的活,还是个体力活。
他不懂,你们男同都是这样耗费体力的吗?
将荆条收入了群聊空间,席淮才松了口气。
他戳开聊天群,谢过了衍生文男主的红包。
衍生文男主懵了,“你真的用了项圈荆条?”
席淮毫不否认。
聊天群里炸了。
衍生文男主没想到他如此勇往直前,“你对谁使用了?”
席淮冷静道:“摄政王,多亏于此,我拿回了禁卫军。”
仙侠文男配:“……未曾想到过的夺权方式。”
宫斗文女配:“他比你有用,他付诸了行动。”
仙侠文男配:“你是对的,老子没办法行动。”
宅斗文男配:“说得万人迷男主像愿意似的。”
谁说不是呢,哈哈,笑得想死,不过他可算是发现了,自己的确下限比想象中的低。
他虽觉得恶心,可为达到目的,他还是对萧沅这样了,他甚至决定对于温玉林采取……
“陛下。”正这样想着,薛放的声音陡然从背后响起。
席淮被吓到了,浑身一个哆嗦,镇定下来才转向薛放。
“怎么了?”
薛放没有说话,他紧抿着唇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那是什么表情,总归不是好表情,算了还是别说了。
席淮不给他开口机会,连忙话锋一转问了句,“薛放,你愿意继续回到禁卫军里吗?”
薛放有些怔愣,他目光闪烁,艰涩问:“陛下方才与摄政王周旋,难道是为了下官?”
不愧是秦明镜的人,对他滤镜起码百米厚了。
不过他可是万人迷男主,薛放这样想没毛病。
他正是这样的伟光正!
“如今朝廷摄政王与温太后两党相争,朕可用之人少之又少。”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晓之以理说:“朕需要你重回禁卫军。”
薛放张了张唇,正想要拒绝,席淮当即截断道:“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当卫尉,朕相信你可以,可以像是曾经那样统领禁卫军。”
薛放有些犹豫,“可若是下官离开了陛下,谁来保护陛下?”
席淮挥了挥袖,“朕不需要保护,为了大庆,朕怎样都行。”
那一刻,冬日暖光照耀在了少年身上,为他蒙上了层光芒。
犹如为这片大地带来神迹福祉的神灵,神圣凛然不可侵犯。
薛放原本平静无澜的心脏,都因少年,而没由来漏了一拍。
第33章 第 33 章 年关将至,……
年关将至, 原本死气沉沉的皇宫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德公公前些日子闪的老腰, 都被氛围所致, 而痊愈了不少。
他亲自清扫着席淮的寝宫, 在门扇上贴上了不少喜庆字帖。
“陛下今日可要去慈宁宫?”
席淮张唇, “自是要去的。”
自那日后, 温玉林不知遭到了什么刺激, 决定不再见到他。
席淮并不着急, 他精神状态很稳定,有条不紊前往慈宁宫。
德公公跟随在其后安慰, “兴许是因为太后娘娘, 觉得自己还没有履行到母亲的责任, 陛下便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一时间有些想不开罢了, 陛下不要放在心上。”
席淮:“……”
席淮才没有把温玉林放在心上, 他只是只觉得德公公的言论很像霸总文学里的老管家,时不时要语出惊人几句, 他只怕德公公会说很久没看见太后娘娘这样笑了。
不是,你究竟是谁的内侍?
罢了,随德公公的便好了。
倒是聊天群里,对于席淮忽如其来的改变感到好奇不已。
没有人说过权谋文炮灰知道自己是万人迷男主后会这样。
连宫斗文女配都忍不住好奇问:“你打算怎么对付太后?”
宅斗文男配:“难道你打算对太后与摄政王一样, 用衍生文男主的红包吗?”
末日文男主:“别了吧,太后都一大把年纪了, 土埋半脖颈了还要遭这罪?”
衍生文男主:“……”
衍生文男主有被内涵到,怒而发了“好了,你们不要再说了”的捂嘴表情包。
他明显不想让群里的人知道, 他的红包都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可席淮闻言,像个憨厚的老实人说:“太后,自有太后的好。”
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空气里都弥漫着尴尬与无语的气息。
宫斗文女配:“自从你知道自己是万人迷男主后,变了不少。”
科举文男主终于忍不住劝了句,“你还年轻,你吃点好的吧。”
仙侠文男配都发了个红包给他,“万人迷男主你好好考虑下。”
席淮戳开了红包,发现是名叫“白日梦”的技能,该技能的作用顾名思义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和仙男入梦不同,使用者并不会进入入梦者梦里,席淮满意收下,不过他不打算听从他们意见。
因为不曾发过温玉林照片,他们并不清楚温玉林年纪虽大,却不是他们想象中肥头大耳的老登。
上了年纪的温玉林,反而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人夫感。
该怎样和他们解释成熟男人的魅力,席淮懒得解释。
他关闭聊天群,告别德公公,独自直径来到慈宁宫。
此时温国公正站在了宫门口,被温玉林拒之于门外。
见到席淮,他只是佯装恭作了下揖道:“参见陛下,不知陛下今日前来慈宁宫是?”
他语气实在是令人不快,席淮眯了眯眼睛,一副根本不将温国公放在眼里的模样。
“朕去哪里,需要温国公过问?”
他眼神凌厉,厉声道:“温国公恐怕忘了自己身份,跪下!谁允许你直视朕的?”
大概是从未有被昏庸无道的小皇帝冷戾对待过,温国公面容上都忘了露出表情。
明明不久前还是个昏君,现在却俨然如真正的皇帝一样,龙行虎步,玉海金山。
那一刻,温国公竟真不敢再直视龙颜,当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双膝跪了下来。
他立即回神,胸腔满是震怒不已,区区一个毛头小子,竟如此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面容扭曲,正欲起身教训席淮,温玉林却在这时推开了门说:“陛下,请进。”
温国公才忽然惊觉自己的目的,他来到慈宁宫,是为了让温玉林交出半张虎符。
他连忙起身,“太后娘娘!”
温玉林看都不看他一眼,便冷漠领着席淮进入了他进不去的门内。
他被气得咬牙切齿,正要强势闯入时,门外的侍卫将他拦了下来。
“温国公,请回吧,太后娘娘方才说了,暂时不想见您。”
温国公怒不可遏,“娘娘,你不能这样,我是你的兄长!”
然而无论他怎样叫喊,温玉林那张门,都始终闩门闭户。
席淮聆听着温国公大发雷霆的声音,看向冷脸的温玉林。
“母后,当真不见温国公吗,他很生气。”
温玉林只是冷哼了声,背过了身没理他。
席淮:“……”
席淮当即察觉到了,温玉林的心情有些不愉。
他在生什么气,难道是因为他搬离了慈宁宫?
席淮挑了挑眉,很快明白他这是在等他哄他。
他不介意哄人,他本是这样打算的,于是绕到了温玉林的面前,“母后,您在生儿臣气?”
温玉林睨了他一眼,虽没有说话,可席淮看出来了,他的确是在表明着自己的心情不愉。
席淮抿了抿唇,故作难过看着他,“儿臣错了,您别生气了好不好。”
少年眼尾微红,看起来快哭似的,温玉林见状,心都不禁柔软下来。
阿淮,他的阿淮,他怎么舍得让他的阿淮难过。
可只要想到李婉那个贱人肚子里怀了阿淮孩子。
而阿淮为了那个贱人搬离慈宁宫,他目眦欲裂。
阿淮竟要为了那个女人与他翻脸,他能不生气?
他嫉妒得表情扭曲,整夜都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温玉林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情,以至于他毫不知情,正常的母子,不会像他这样,敌视任何接近孩子的人。
他并不知道这样的感情,叫作占有欲,他只是转头瞥向席淮。
席淮仍在看着他,他唇瓣紧抿,黑色的瞳仁里浸着几分水泽。
看上去十分在意自己的模样。
温玉林心下一动,薄唇翕动。
“陛下何错之有?陛下不过是心疼贵妃,忘了哀家的告诫罢了。”
席淮怔了怔,他伸手,轻轻拽了拽他的宽袖,“……您别这样。”
他分明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只是为了不让他生气在敷衍他。
意识到这里,温玉林心里竟感到烦闷不已。
下一刻,席淮倾身向前,伸手探向他头发。
耳侧接而还传来席淮微弱的呼吸声,“您头发打结了。”
身侧温热的呼吸,令温玉林耳垂一热,体温不断攀升。
他的身体久违感到了阵饥渴难耐的瘙痒。
那是他曾遇见先皇,因恐惧产生的感觉。
可他如今感觉到的不是畏惧,而是酥麻。
温玉林闷哼了声,身体发烫,双腿发软。
直到听见席淮说:“您要是不介意的话,朕来帮您梳头吧。”
他才恍然回神,注意到席淮正用自己的方式,笨拙讨好他。
“母后的头发十分光亮顺滑,平日里保养肯定十分用心吧。”
席淮挽起他长发,从妆奁里拿起了梳篦,为他梳起了长发。
只是锦衣玉食的小皇帝,何时伺候过人,他头发更混乱了。
温玉林最在意自己头发,他本应该是要生气的,可他没有。
他只是阖上了眼睛,抗拒深呼吸了口气,“够了!”
席淮被吓得顿了顿,露出了失措的表情,“母后?”
温玉林回过神来,僵硬道:“陛下不必把讨好贵妃的手段,用在哀家的身上。”
他声音很轻,语气里还有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妒忌。
说着,他不再看席淮,只怕再多看一眼,他会忍不住心软。
然而席淮的面色,忽然变得冷静了下来,梳篦失去了动作。
气氛徒然一冷,温玉林看去,只见少年帝王平展的眉头微微蹙起,看起来有些不耐烦,将梳篦放在了妆奁上说:“随母后的便吧。”
温玉林怔了怔,意识到席淮情绪不愉,仿佛卸掉所有的伪装,看向他的眼神不再柔和,反而像是在看待着什么随处可见的人一样。
他没由来得心里一慌,顷刻,果真只见席淮漫不经心转过了身体,打算离去的模样。
“既然母后的心情不佳,那么儿臣今日还是不再叨扰您了,儿臣改日再来拜访母后。”
席淮再次回到了最初的称呼,不仅如此,相比最初,此时他身上的气息要更加疏远。
温玉林唇角敛下,惶恐拉住了他的衣衫,“等等,陛下既然来了,为何不坐下聊聊?”
而背对着温玉琳的席淮,唇角微不可察勾起,可表面上还是平静拂下了胳膊上的手。
他看出了温玉林的不安,这正是他想看到的,并且早在脑海里预想过很多次的画面。
意料之中的事情,席淮并没有感到惊讶,只是云淡风轻道:“朕与母后没有什么好聊的,若是母后误以为朕把用在阿婉身上的手段,用在了母后身上,那么朕待母后的孝心算什么。”
温玉林唇角一僵,笑容有些挂不住,他皮笑肉不笑道:“陛下想聊什么,哀家奉陪到底。”
“是吗?”席淮挑了挑眉,他看出了他的低头,可凭什么,凭什么他低头,便要原谅他。
席淮才不要,他需要他感到后悔,故而道:“朕惦记母后一宿未睡,已经累了,下次吧。”
言罢,他头都不回离开了慈宁宫。
第34章 第 34 章 自那以后,……
自那以后, 席淮不再主动找温玉林,反而转头流连李贵妃院中。
周遭侍奉的下人见着了,都觉得朝廷里波谲云诡, 嘴碎了几句。
倒是德公公笃定席淮与温玉林母子情深, 总有天会拨开云雾的。
“这些奴才仗着陛下的脾气变好, 愈发愈不将陛下放在眼里了。”
脾气好?
德公公认真的吗?
席淮不免有些失望, 看来还是他的演技不够到位, 没有演出小皇帝, 才让德公公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德公公将闲言碎语的下人赶走, 才安慰席淮说:“请陛下不必放在心上,太后娘娘一定会见陛下的。”
席淮倒是平静端起了桌上茶盏, 吹散漂浮在茶上的雾气说:“不必了, 无所谓, 朕不会去慈宁宫了。”
德公公震惊不已, 他是亲眼看见陛下与太后的关系从疏远到亲密的, 他不想再看见陛下与太后疏远。
“陛下……”
德公公还想要劝说席淮, 但席淮却漫不经心放下了茶盏,转身离开了养心殿, “德公公若是清闲,不如多贴几副春联。”
徒留下德公公在养心殿里焦急不已,担忧着席淮的现状。
席淮毫不在意,他脚踩在了积雪里, 发出了嘎吱的响声。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席淮才挑眉, “如何,习惯吗?”
背后走来的男人,已经换上了代表着卫尉官职的制服, 即使如此,他扎实的肌肉,依旧令衣裳绷紧。
尤其是修长的双腿,被掩盖在了盔甲下,却仍可以看到臀部匀称的线条,席淮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来者正是恢复了官职的薛放。
从摄政王萧沅的手中,夺回了属于自己的权利,席淮便立即恢复了薛放的官职。
如今见到许久未见的薛放,他不由多看了眼。
衣着一身禁卫军制服的薛放,本便身材挺拔。
纵使古时衣衫宽松,喷张的肌肉却仍旧分明。
紧绷的胳膊与臀部,令他看起来增添了涩情。
薛放对于席淮想法毫不知情,只是席淮的眼神露骨,让他不禁浑身僵硬了起来。
那样赤/果的眼神,仿佛想要把他身上的衣衫全都扒下来似的,他不禁绷紧双腿。
“下官本是禁卫军卫尉,谈不上习不习惯。”
薛放甚至不敢看席淮,他瞥开了目光说道。
说完,他觉得自己不似李珏那样讨喜,而陷入自我厌弃中。
陛下肯定不喜欢像他这样死板的人吧,不要令陛下不快了。
谁知陛下像是松了口气似的,长吁了口气说道:“太好了。”
薛放怔了怔,转头只见席淮朝着他扬起了个笑容,“若是秦明镜回京时,知道你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官职,想必会一定很高兴吧,真想见他吃惊的表情。”
他从未见席淮这样笑过,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他一时间都怔住了,当他回过神来时,他才不自觉问了句,“您与温太后周旋,难道是为了秦将军吗?”
席淮:“……”
席淮惊讶于他对自己的印象,他果真对他的滤镜很厚吧。
不过他的眼光很不错,他看人很准,自己正是这样的人。
世界上哪里还有他这样的好人,主管出差给下属升职的。
恐怕只有他,懂得体恤下属吧,他可真是个善良的皇帝。
席淮都没来得及骄傲,只听见薛放道:“原来陛下早已知道秦将军马上回京的事情。”
席淮的得意洋洋褪去,心情复杂起来,他模棱两可说道:“秦明镜在信里有提到过。”
盛明月还在信里提到了回京要抽查他的课业,疯了吧他,哪里还有赈灾布置课业的。
光是想到盛明月,席淮平和的表情都扭曲了下,他万人迷男主为什么还要遭这个罪?
不过他表情即刻变回原样,“现已入冬,又即将岁朝,算算日子,他们快要回京了。”
薛放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多了几分崇敬,他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陛下料事如神。”
席淮挠了挠头,幸而薛放移开视线,话锋一转,“下官听说陛下与温太后发生了争执,不愿再去慈宁宫,陛下这样,可是有什么目的?”
目的?席淮嗤笑了声,他本只打算冷处理温玉林的,所谓的钓鱼,愿者上钩。
毕竟温玉林比萧沅难缠多了,他不像萧沅只要身体兴奋,他还需要情绪价值。
他没有回答薛放的问题,而是沉默不言欣赏着皇宫里的雪景,回到了养心殿。
没过几天,温玉林果不其然按耐不住了,他表情阴郁只身一人闯入了养心殿。
当他看见日思夜想的少年出现在眼里时,他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爆发。
“你为何不来见我?!”
他连礼义廉耻都顾不上了,“明明前些日子还口口声声叫着我母后,现在连见都不愿见我了一面了!”
见少年沉默不言,只惊愕看着自己,他气不打一处来,“你宁可见李婉那个贱人,都不愿意来见我!”
“你果真与先皇没有什么两样!”
温玉林歇斯底里叫着,他丝毫不知道此时自己的模样,像极了后宫中为了争宠而嫉妒到发狂的女人。
他曾经最不屑后宫中只知依仗男人生存的女人,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
可席淮闻言,只是端出了无所谓的态度,眼神淡淡睨了他一眼道:“母后要是这样想,朕没有办法。”
温玉林一凉,心里顿时悲凉不已。
为帝王者,从来都冷心冷情,他早该知道,他早该知道,却自以为是掌控全局。
直到耳侧响起,“明明是母后先不愿意见朕的,怎么现在反而还指责起朕来了。”
席淮语气充满委屈,眼神里满是控诉,仿佛应该难过人不是他,而是自己一样。
温玉林都有些失语,“你……”
“母后不愿见朕,伤了朕的心,现在却来指责朕没有来探望你,你到底想怎样?”
他放置温玉林,正是想告诉温玉林,他虽愿意当他孩子,可他有着自己的思想。
要想让他继续提供情绪价值,那么必须等价交换才行。
分币不花,白白得到个孩子,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温玉林的确憔悴了不少,他平日里雍容华贵的姿态,此时都变得朴素无华起来。
那头如鸦羽一样,被精心保养的黑发,现在都如稻草,杂乱不堪,失去了光泽。
“我不是……”连原本强势的声音,都在他有理有据的指责下,而变得弱势了下来,“我从未这样想过,我只是觉得,觉得……”
“觉得什么?”
席淮都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朕找你,你不见朕,朕不见你,你又说朕薄情寡义,什么话都让你给说了,你想要朕说什么?”
温玉林哑口无言,神情混乱。
席淮叹了口气,“朕自幼失去了生母,不知寻常母子是怎样相处的,便自认为朕与母后的关系,与寻常人家的母子相差无几。”
“但寻常的母子,不会像母后这样束缚着自己的孩子,更不会像母后这样,抗拒着新妇的孩子,朕与母后关系是扭曲畸形的。”
席淮毫不留情,在得知自己不是权谋文炮灰,而是万人迷文男主后,他已经放飞自我,他什么都不怕,因为他现在强的可怕。
他注视着温玉林,“朕觉得朕与母后需要冷静冷静。”
温玉林唇色都发起白来,“你这是想与我撇清关系?”
温玉林一阵后怕,他唯一的孩子,他怎么舍得失去。
他自然清楚自己的感情是不健康的,可那又怎么样。
他被关在深宫已久,明明还年轻,却如同暮迟老人。
少年是他分/身,他恋慕着少年,正如他恋慕着自己。
温玉林深呼吸了口气,恢复与往日一样寻常的模样。
“陛下要怎样,才肯原谅哀家?”明明已经冷静了下来,可那些近乎恳求的言论,仍是无法克制往外冒出,“哀家知错了,哀家不想失去你。”
“陛下想要什么,只要陛下愿意原谅哀家,哀家什么都可以给陛下。”他此刻有些患得患失,表情疯狂道:“陛下想要什么,哀家都能满足。”
席淮神色动容,果真有些动摇,他看起来很是犹豫,又有些抗拒道:“朕不是这个意思,朕只是想要母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朕不想占便宜。”
温玉林怔了怔,他看出了席淮的犹豫,语气都不禁柔软下来,“怎么是占便宜,哀家一直都是将陛下当作自己的孩培养的,孩子想要什么,作为母亲,都应该想方设法来满足。”
席淮的优柔寡断,让温玉林志在必得,“哀家不知陛下究竟误会了什么,可哀家自始至终都没有对陛下产生过异心,哀家可以满足陛下的任何愿望,只是哀家喜欢听话的孩子。”
“朕……”席淮咽了咽口水,他闭上了眼睛,看起来正在挣扎,最后还是渴望战胜了理性,轻飘飘说了句,“朕没有什么想要的,但如果母后想给,不如给秦家军的半张虎符。”
第35章 第 35 章 天色渐深,……
天色渐深, 广袤的苍穹在临近黄昏时残阳如血。
慈宁宫里,宫人们正在手忙脚乱,布置着汤池。
传闻温太后沐濯时, 从不让宫人们近身, 十分好伺候, 但今日破天荒让宫人们在汤池中洒满了花瓣, 更是准备了新鲜的瓜果。
新来的侍人, 惊奇与另个年长的侍人感叹道:“娘娘何时喜欢在沐濯时用膳了, 奴来慈宁宫虽不久, 却从未有见过娘娘如此。”
“放肆!娘娘的事情何时轮到你个下人来过问了?”年长的侍人蹙眉,扬眉教训, “不该知道的事情, 你最好永远都不知道。”
侍人虽有些年幼, 不明白慈宁宫的秘闻, 但听出了告诫之意, 怯生生应了声是。
侍人很快便见到了慈宁宫的主人温玉林, 那是个五官成熟,却风韵犹存的女人。
他身影清瘦, 穿着单薄,长发垂在腰间,面无表情的模样,看起来端庄而严肃。
但那张庄重到让人不敢怠慢的面容上, 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泛起了嫣红来。
那副正在思慕心上人, 少女怀春的娇羞表情,让侍人惊得垂下头来,不敢再看。
伴随着开门的吱呀声响起, 他充满惊喜的声音,从头上传来,“阿淮,你来了。”
“母后。”门口响起了少年音,那道声音无奈,“您是太后,穿这样成何体统?”
侍人心跳骤停,猛然意识到来者竟是陛下!
原来娘娘等的人竟是传闻中的昏君小皇帝!
他早已听说两人不和,前阵子娘娘还将陛下赶出慈宁宫,但现在两人如此亲密……
侍人不可思议极了,但想到自己知道了宫中的秘辛,唯恐自己被娘娘除而后快。
好在温玉林并没有想要他们的命,而是挥了挥手,将侍奉的侍人全都赶了出去。
他这才松了口气,立即作揖告退。
离开前,他瞥见窗上两人的身影。
两道身影密不可分交叠在了一起,门内传来暧昧的交谈声,宛若如漆似胶的恋人低语。
“过来,帮哀家宽衣。”
温玉林坐在铜镜前,拢了拢自己的长发,从镜中责备看了席淮一眼,“难道还要哀家请你不成?”
席淮无奈走上前,手指插在他的发缝间,将头绳扯下,散落了一地长发,“母后,您是故意的。”
温玉林勾唇笑了,他没有否认,而是冷静笑了,“哀家的确想让所有人都知道,陛下是哀家的。”
他们好不容易达成共识,他为什么不可以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是他的孩子,他们密不可分。
温玉林将手覆盖在席淮手上,侧身拉过席淮手腕,把席淮以呈现婴孩的姿势,揽在了自己怀里。
他这才意识到席淮的手腕纤细,指甲圆润饱满,粉嫩的指甲盖上还有着小小的月牙。
手腕上的肌肤,更是细腻雪白,那样的肤色,几乎可以清楚看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络。
指腹下,铿锵有力跳动的脉搏,彰显着鲜活生的命力,无一不处令温玉林怜爱不已。
他甚至忍不住发自内心朝着席淮发出了毋庸置喙的邀请,“阿淮不如回到慈宁宫吧?”
“母后说笑了。”席淮明显感到了不适,却没有挣扎,而是说:“您昨日答应朕的虎符,今日可曾找到了?”
揽住了席淮,温玉林心里无端生出了满足感,闻言却有些失望,“陛下来找哀家,难道都是为了讨要虎符?”
席淮怔了怔,脸上露出了“不然呢”的神情,可很快转瞬即逝。
“儿臣没有,儿臣待母后宛若亲母,母后难道是感觉不出来吗?”
“罢了。”明明已经察觉,可温玉林还是将虎符交给了他,“无论陛下怎么想,只要陛下想要,便给陛下。”
席淮果真睁大了双眼,生怕他反悔似的,毫不犹豫接下虎符。
温玉林不免自嘲他对自己没有半分真心,连伪装都漫不经心。
可温玉林表面上很快仍若无其事问:“陛下小年可有何安排。”
席淮像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一样,“儿臣自然与去年一样。”
“哀家知陛下繁忙,但陛下忙完后,夜里总有时间陪哀家吧。”
席淮表情僵硬了下,温玉林脸冷了下来,“陛下为何不吭声?”
“难道陛下拿到了半张虎符,便连应付哀家都懒得应付了吗?”
温玉林说着,语气强硬起来,“陛下不想让李婉死在冷宫吧。”
怀了阿淮孩子又怎样,阿淮最重要的人不李婉,更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他温玉林。
他不光要在李婉的手上抢走阿淮,他还要抢走阿淮唯一的孩子,让阿淮只属于自己。
“母后这是在威胁儿臣?”席淮却蹙了蹙眉,眸光冷若寒潭。
“儿臣只是想要休息,才没有吭声,母后为何反复提及阿婉?”
“阿婉腹中有子,身为大庆的太后,母后应当感到高兴才是。”
但此时的温玉林,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眼睫颤动,盯着席淮微张微合的唇,无法移开目光。
贝齿下藏着娇嫩的粉舌,令他心中徒然生出了想要倾身上前,将那张唇口染上自己口胭的想法。
“母后,您有在听儿臣说话吗?”
可席淮对温玉林想法毫不知情。
他只见温玉林眼神涣散,紧盯着自己的唇。
那样目光呆滞的样子,显而没有听他说话。
不是,沐濯叫他过来,难道是有什么癖好?
温玉林还恍惚朝着他吐露出了个字,“痒。”
席淮:“???”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说什么?
痒了的话自己拿拖鞋拍拍。
席淮冷汗直流,他如临大敌,掰开了温玉林的手指说:“母后身体痒,恐怕是许久未曾沐濯所致,您先净身,别等水凉了。”
温玉林仿佛这才回过神来,慢悠悠起来,扣住了他手,将他往汤池里带,“阿淮身上有污垢,不如阿淮与哀家一起沐濯吧。”
不了吧,求放过,清汤大老爷。
可温玉林的态度十分强硬,“哀家曾有在民间学过推拿,手法一流,陛下试试吗?”
席淮冷静下来拒绝,“多谢母后的好意,还是不劳烦母后费心了,这不符合规矩。”
然而下一刻,温玉林强势朝着他伸出手,他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往汤池里倒去。
他惊愕睁大了眼睛,还来不及反应,一只手忽然探来,搂住了他的腰,另只手护住了他的头,将他搂在了怀中,一同扎入了汤池。
下一刻,水花四溅,浸湿了两人的衣衫,若隐若现暴露出白皙的肌肤,可席淮脑子一片空白,只感觉鼻尖萦绕着一股冷冽的冷香。
背脊感到了连绵不断的灼热,即便是他看不见对方的眼睛,他都可以感觉到对方炽热的视线。
他便说温玉林怎么愿意轻易把虎符给他,原来是要拿捏他!
席淮狼狈爬上了岸,下意识正想要逃离,结果脚踝被擒住。
温玉林将他往汤池里拽,他来不及回神,耳边传来了柔软的声音,“你湿透了,莫要任性了。”
席淮眼睛红了,他脑子眩晕,都到找不着南北。
当温玉林贴向他时,他下意识扔出白日梦技能。
温玉林瞳仁放大,眼睛痉挛,最后合上了双眼。
席淮松了口气,作你春秋大梦吧,爷不奉陪了。
他神色匆匆离开,仿佛身后被恶鬼缠身了一样。
温玉林的确在入梦,但他毫不知情,他只是将梦里的少年桎梏在岸边,从背后推拿少年背脊。
少年如轻薄的面纱,软在岸边,呼吸急促,面颊绯红。
兴许是他的手法还不错,少年还哼哼唧唧闷哼出了声。
“阿淮……”
他低喃叫着少年名字,指腹在他的背脊狠狠一摁。
透明的泪珠顿时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往下流。
“痛!”少年鼻尖冒出了细密的汗,蝴蝶骨在他的手下轻微颤动着,一瞬间,身体僵直住了。
温玉林轻笑了声,他擦拭着少年的眼泪,将他抱上了床榻,拍了拍他的背脊,“乖,不痛。”
简直像是小动物一样,缩在他的怀里,没有动弹。
这令他放在少年身上的手,都下意识轻缓了许多。
温玉林勾唇,心里一片柔软,侵袭而来的疲惫,令他搂着少年,一同陷入了沉睡里。
翌日,旭日东升,和煦的晨光透过了叠叠叶片,在温玉林的身上投下了淡淡的光晕。
晨曦刺目的光芒,令温玉林皱了皱眉,被迫睁开了眼睛,才发现身侧已经空无一人。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昨夜的亲密,只是梦境,反而轻笑了声,只觉得阿淮尤为可爱。
他不过是心疼阿淮,替阿淮推拿,开背,阿淮竟会如此害羞。
思及时,他忍不住从枕下拿出了巾帕,放在了鼻端下嗅了嗅。
那是阿淮给他的,每当他思念阿淮时,他都会嗅巾帕上气味。
温玉林像只饥肠辘辘的野兽,埋头猛吸了口气,从喉间发出呼哧呼哧沉重的呼吸声。
直到房梁上响起的暗卫声音,打断了他,“太后娘娘,秦明镜与盛明月已班师回朝。”
第36章 第 36 章 慈宁宫,温……
慈宁宫, 温煦的光芒,从门缝里倾泻而出,为原本阴凉的屋舍里, 增添了几分温度。
兴许是光芒有些刺目, 温玉林面容上病态红晕散去, 他眯了眯眼睛, 唇角微微勾起。
明明是笑着的, 但他神情未变, 而是眼睛眨都不眨盯着巾帕问了句, “你都看见了?”
房梁上的暗卫怔了怔,本能感到不妙, 但还没回答, 只见温玉林痴迷看着巾帕, 魔怔了一样自言自语, “阿淮, 哀家的阿淮是不是很可爱。”
暗卫张了张唇, 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直到他当他看见了温玉林那双执迷的眼神, “阿淮是哀家的孩子,谁都不可以觊觎哀家的阿淮。”
暗卫才知道自己不需要回答,温玉林不过是在警告自己。
他面色苍白,从房梁上跃下, 卑微跪在了温玉林的面前。
“卑职什么没有看见。”他埋下头,不敢看温玉林眼睛。
然而温玉林却只是漫不经心“嗯”了声, 仿佛跪在他面前的,只是只卑劣的蝼蚁。
“你来此何事?”好在温玉林没有在意,而是迈出步履绕过他, 将巾帕收回枕下。
暗卫张了张唇,抬眸时,却不慎看见巾帕上有着明显的湿渍,不知是温玉林方才埋头呼吸沾染上的涎液,还是发泄时残留的液体。
但怎样都与他无关,他收回了目光,垂下眼眸,低声汇报,“太后娘娘,北域灾情已然平息,盛明月与秦明镜在昨夜已班师回朝。”
温玉林身体一颤,并未说话,而是转身,看不见他的表情。
暗卫却仍是察觉到了,他此时心情不佳,眉眼都微微蹙起。
良久温玉林下了床榻,从容不迫披上了衣肩,赤足走到了窗前道:“极好,极好,他们还是回来了。”
“要是内阁那些老东西知道的话,可要高兴坏了,他们高兴,兄长便生气,兄长生气,哀家便高兴。”
“还有萧沅,倘若萧沅知道他们回京,恐怕要难过好一阵子了,哀家怎么会不高兴,哀家高兴极了。”
温玉林目光阴沉凝望着窗外的风景,言行不一让他看起来有些割裂,半晌才缓缓启唇,“继续监视。”
暗卫咽了咽口水,不敢揣测温玉林的内心,将头埋得更低了,声音都听不出半分情绪,“卑职领命。”
春节即将来临,街道上张灯结彩,鞭炮声连连,烟火在半空中盛开出绚丽的烟花,如梦如幻。
熙熙攘攘人群里,贺声不断,年味十足,在繁华的盛世中,好像人人都在等待小年夜的到来。
酒楼里,几名官员们正汇聚在一起,把酒言欢,“淮南帝虽还年幼,但胜在治理有方,听闻北域的灾情已然稳定,大庆的将来有望。”
年长的官员捋了捋胡子,对于官员的言论,保持认同,却还是无奈朝着他们摇了摇首,“皇权式微,如今陛下恐怕无法与两党抗衡。”
“怎么会?”年轻官员惊讶不已,困惑道:“我观陛下与温太后摄政王好似已经冰释前嫌。”
年长的官员叹了口气,“自古皇家薄情,你所看到的,恐怕只是表面上表演给你们看的。”
“此话怎讲?”
“温氏只手遮天,连同礼部掌管科举,寒门学子仕途无望,若是真与陛下言归于好,陛下岂会不知?”
“陛下年幼,怎知人间疾苦,约莫是被温太后诓骗的。”年轻的官员仍有赤子之心,不愿往坏处去想。
“太后有什么打算,尔等岂会知晓,好了,不谈此事,喝酒,喝酒。”年长的官员满上酒杯一饮而尽。
年轻的官员不过弱冠之年,虽出生富贵,但一腔热血,心怀天下,科举入了仕途,便一心为国为民。
他闻言,心中的激昂情绪顿时被浇灭了,冷静了下来,他喃喃自语,“那陛下该如何,大庆该如何?”
年长的官员看了看周遭,他伸出了手指,沾着酒,在桌上写下四个字,“寒门崛起。”
官员倒吸了口气,他拍桌而起,指尖在酒杯沾湿,颤抖写下了四个字,“无人可用。”
“是吗?”年长的官员顿了顿,他抬起因为年迈而混浊的眼眸,将桌上水渍擦拭干净。
他朝着面前的年轻官员,露出了爽朗的笑容,“冬即去,春将来,绿芽该冒尖儿了。”
腊月二十,钦天监卦象算好时辰,吉时封玺。
文武百官在宫中上完了最后早朝,辞旧迎新。
席淮难得睡到了大天亮,在床榻上滚来滚去。
因为他清楚用不了多久,自己将要忙起来了。
原以为皇帝会有年假呢,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皇帝不仅要祭祀祖先,还要宴请大臣,守岁样样不落。
他新年非但没有休息,而且恐怕还要忙得不可开交了。
想到这里,他烦躁得正想要翻身,却对视上李珏目光。
席淮:“……”
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不记得没有给后宫放假,都放假了干什么勤快来正阳宫?
他甚至忍不住在心里玩起了梗,你偏要去正阳宫什么意思,正阳宫里到底有谁在?
李珏最近总是神出鬼没,明明薛放恢复官职,怎么还是随意让李珏进出了正阳宫。
这还刚放年假没多久呢,薛放人不见便算了,还把李珏放了进来,玩忽职守是吧。
李珏躺在一侧,朝着他眨了眨眼睛,“怎么了,见到小爷我,有必要这样惊讶吗?”
席淮深呼吸了口气,坐起了身来道:“这已经不是惊不惊讶的问题了,你有事吗?”
“没事不可以找你?”李珏有些生气,“明明前阵子找我找得那么勤,现在却变了。”
席淮陷入了沉默。
他越是保持沉默,李珏越是觉得不对劲,“你该不会……”
李珏审视着他脸,见他的表情心虚,立即想到了谣言。
听闻小皇帝与太后和摄政王和好如初,原本僵化的关系竟比以往还要更加亲密。
小皇帝入住慈宁宫的期间,宫里还传出了风流艳闻,太后夜夜留宿小皇帝寝宫。
想到温太后竟毫不犹豫抄了李家,李珏忍不住猜想,席淮与温太后是不是真的……
温太后都愿意将半张虎符赠予给席淮,更别提摄政王了,将禁卫军还给了席淮。
先不说禁卫军本隶属于皇帝私有,但那半张虎符,是先帝给温玉林让其代管的。
那是秦家军的虎符,掌管了虎符,相当于掌管了兵权。
原本被制于温家的秦家,现在重新回到了皇帝的手里。
怎么可能,李珏不觉得,温玉林真的会把虎符给席淮。
唯一可能,便只有他们真的对席淮生出了肮脏的心思。
李珏不敢往下深想,但席淮的目光飘忽不定,仿佛印证了他刚才的猜想一样。
这令李珏心头一紧,“你先前反复找我,难道是故意的,你故意让他们知道?”
“你知道他们对你有着不轨之心,但仍借着对我用情至深的名义来达到目的。”
“甚至连先前帮我抄家,都是利用了温玉林对你的愧疚,更别说最近的传闻。”
“这些全都是你策划的,你想干什么,你想要夺回皇权?”
说到这里,李珏自己都为自己的猜想而感到不可思议。
明明曾经的温玉林与萧沅,对于席淮,只怀有着恶感。
他们都想坐上不属于他们的位子,将席淮视为眼中钉。
但现在他们都对于席淮,抱有着不可言说的肮脏心思。
不不不,李珏晃了晃头,他不愿相信席淮是那样的人。
于是他下意识都否定了自己刚才有些异想天开的想法。
“嗤,我在说什么,当我胡言乱语吧,他们怎么可能……”
然而他还没有说完,便见席淮露出了副被说中的表情。
席淮有些心虚,唇瓣紧抿,可到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李珏:“……”
“不是吧,你快来告诉我,他不会真的把半张虎符送给你了吧?”
“你要看看吗?”结果李珏只见席淮真的从怀里拿出了半张虎符。
李珏大为震惊,立即凑上前,反复端详着虎符,企图找到端倪。
然而无论他从哪个角度查看,都看不出虎符有半分造假的痕迹。
“不是……”这下他是真的惊了,他惊骇不已,“温玉林真的给你了?”
席淮无语凝噎,无言看了他一眼,那样的眼神像是在骂他笨蛋。
而席淮那样近乎默认的沉默,令李珏整个人都不得不僵硬起来。
他风中凌乱,感觉灵魂都要出窍了,耳边嗡鸣,脑子一片空白。
可周遭忙碌侍人的声音,令他很快回神,收回自己震惊的傻样。
他蹙着眉,起身看了看屋外忙碌的侍人,戒备将开着的门关上。
半晌,他好似觉得这还不够似的,脚步慌乱在屋舍里走来走去。
最后,他整个人才终于停止下来,将目光再次重新看向了席淮。
席淮:“?”
李珏警惕巡视着四周,“宫中人多眼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说着,他还十分自然揽住席淮的肩,“走走走,我们去醉仙楼。”
第37章 第 37 章 醉仙楼作为……
醉仙楼作为大庆第一名楼, 奢华程度不亚于宫中修葺的某些偏殿,时常人满为患。
恰逢今日又因为正值小年,宾客们都络绎不绝, 好在李珏提前订位, 才留有一席。
今日席淮衣着简便, 一袭长衫, 腰间系着同色系的玉带, 有着翡玉点缀, 令他颇显温润如玉之感。
灯火通明下, 他面若冠玉,风姿皎皎, 即便是褪下了华贵的龙袍, 言行举止却仍是像是世家公子。
来往的宾客频频投来目光, 都被少年清风霁月的模样惊艳, 眼睛总是忍不住偷偷流连在少年身上。
李珏蹙了蹙眉, 微微侧身, 将少年遮掩在其后。
早知少年好看,却没想到会招蜂引蝶这么多人。
这令他有些不悦, 心中无端生出了几分占有欲。
这是自己的陛下,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看他。
那些肮脏的臭虫,凭什么用卑劣的目光看着他。
思及时, 李珏狠狠瞪了不断投来目光的人一眼。
此时李珏换上了男装,卸掉妆容后多了分英气。
大概是气场狠利, 那些宾客们看见李珏,才收敛心神,蔫蔫移开了视线, 不敢再看。
直到两人在靠窗边的位置坐下,李珏才松了口气,“宫中无趣,果真还是宫外自由。”
席淮:“……”
席淮却怒了,他难得有休息,不想被你给围堵,他还没有发火,你倒是无聊起来了。
天知道他只是想歇口气而已,萧沅每天都没事缠着他找打,温玉林更是缠着他开背。
你们衍生耽美文的男同,都像他们这样离谱?
一个个都是法制咖,在道德沦陷上反复跳横。
还好,还好李珏没什么问题,还算个正常人。
席淮按了按鼻梁,“还好这里你是个正常人。”
李珏闻言,都怔了怔道:“你难道是在骂我?”
席淮有些怔然,李珏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该不会是像很多男主那样觉醒了读心术吧?
“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果真觉醒了读心术吧?”席淮大惊失色。
“噗嗤。”李珏却笑了起来,原本昳丽的面容变得更加艳丽。
他早知道李珏长得很好看了,只是没有想到男装更引人瞩目。
现在李珏除了好看外,还多了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松弛感。
李珏耸了耸肩,整张脸都显得很平静,“刚才你在心里骂我很爽吧,因为你全都写在脸上了呢。”
席淮浑身打了个激灵,心想李珏太敏锐了吧,这都可以看出来,不过他并没有为此而感到害怕。
他想到了自己的同学,他们正是这么说话的,再加上他们年龄相仿,便不免生出了几分亲近感。
“朕……我为什么要骂你?”可即便是这样,席淮都还是面色一红,牙齿咬铁钉,死鸭子嘴硬。
“你可别编排我人设,我才不会随便骂人的,我是个敦厚善良的老实人,一生都只会实话实说。”
“而且相比那些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上有着很多不为人知喜好的变态而言,你正常多了。”
“我没必要骂你。”虽这样说,可席淮还是心虚移开目光。
李珏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可泛红的耳根暴露了他的害羞。
他自幼喜欢美丽的东西,不论是金簪还是鲜花,他都喜欢。
可父亲喜欢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说男孩子要有男子汉样。
偏偏李珏不喜欢舞刀弄枪,他更喜欢调丝弄竹,胭脂水粉。
唯有他的阿娘,理解他的喜好,为他买了很多漂亮的衣裳。
阿娘会捧着他脸说:“阿珏真漂亮,阿珏要一直漂亮才行。”
“只有一直漂亮,李郎才会想起他们,才会接他们回李家。”
“不过,阿珏你要记住,留住喜欢的人,光是漂亮还不够。”
“你要……”
要什么,时间太久,李珏短暂忘了阿娘的教诲。
只记得阿娘等来的不是李郎的迎接,而是死亡。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失去了唯一理解自己的人。
直到他帮李婉替嫁穿上裳裙,他在铜镜中看见了阿娘,才意识到阿娘没死,阿娘不是在镜子里吗?
他每天都执着自己梳妆打扮,痴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抚摸着自己的面孔,便像是抚摸阿娘一样。
少年以为他为了在皇宫生存,才不得不女子扮相示人,可事实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喜欢而已。
“你真的这样认为?”李珏感到后怕,明明前不久还想杀他的,可现在却在意起他来。
“我明明是个男子,却常常以女子扮相示人,即便是这样,你都觉得我是个正常人吗?”
少年沉思了片刻,云淡风轻道:“无所谓,你的个人兴趣而已。”
李珏怔住了,他看着少年,仿佛找到归宿,小声叫道:“阿娘。”
席淮:“?”
席淮顿时傻了,他喝了假酒开始发疯了?
他颤声问了句,“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李珏理所当然道:“公子不是曾答应了我,愿意当我的阿娘吗?”
……别了吧。
他差点儿忘了,李珏有着俄狄浦斯情结,这个样子哪里正常了。
席淮心慌不已,“行吧,随你怎么叫好了,但你这样真的好吗?”
“我怎么了?”李珏有些困惑偏了偏头,斟了杯热酒一饮而尽。
可他明显不胜酒力,白皙的皮肤都染上了艳丽的绯红。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都水光粼粼,满盈着充沛的感情。
席淮不自在眨眼,伸手阻止,“你喝醉了你没发现吗?”
李珏:“小爷才没有喝醉,小爷是水牛,一口气八桶!”
席淮现在完全将李珏当作是醉鬼看待了。
这家伙果真与他穿书前的兄弟一个德行。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小爷说小爷水牛!”李珏红着脸嚷嚷。
席淮尴尬死了,他夺过李珏手中的酒盏,正色看向了李珏,“你要装李婉到何时,如今李家被抄,迫害你的李氏族人在流放途中染上了恶疾,全都病逝,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怎样?”
李珏怔愣了下,拿着酒盏的手都有些僵硬,他原本恍惚的神情,都恢复了原样,那副冷静的模样,席淮猜测他此时的心情肯定十分复杂,故而才在喃喃自语,“原来我还有将来。”
李珏陷入了沉思,席淮抿了抿唇瓣,最后还是没有打断。
明明离开更好,离开的话,他不需要面临更多的危险了。
但现在不光是温玉林与萧沅,还有人忌惮他所谓的孩子。
他根本没有想过伪造个孩子,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后果。
席淮无法理解李珏的想法,他已经对李珏已经仁至义尽。
毕竟眼前的少年,曾经想通过杀死自己,来完成复仇的。
若不是因为年龄相仿,让他想到了同学,他才不会心软。
“你是在担心我吗?”耳侧传来了李珏的声音,他说话声很轻,面上一片红晕,与他十指相扣,“你担心我的样子,很像我的阿娘。”
结果他说了这么多,李珏只觉得他像是自己的阿娘,离谱,离大谱,席淮企图抽回手,却没有抽得出来,他无法再正眼看待李珏了。
他都还来不及反应,李珏便红着脸,用指腹摩挲着他的手指,执起他的手掌,放在面孔上,简直像是只撒娇的猫咪一样,蹭了又蹭。
“阿娘不用担心阿珏,阿珏会好好保护自己的。”李珏面上的红晕逐渐扩散,染红了耳根,陡然李珏吐出舌,垂首舔了舔他的手心。
席淮:“……”
席淮脑子空白了须臾,耳朵里爆鸣起了尖锐的鸣叫声。
草,怎么连你都这样,你是我的大兄弟,你不要这样。
“兄、兄弟,你喝醉了。”席淮声音害怕得颤抖起来。
“小爷才没有喝醉!”
李珏只觉得眼前有些恍惚,面前的少年身影重叠,他的表情焦急,看起来很担心。
这令李珏原本冰冷的心脏,砰砰直跳,感到一片温暖,浑身都情不自禁滚烫起来。
热,他热得想要脱去外衫,却被少年恐惧阻止,“等、等等!兄弟!你要干什么?”
“好热。”李珏实话实说,“小爷想要脱衣服。”
少年死死按住他的手,正色道:“不,你不热!”
李珏生气撅了撅唇瓣,十分不满意少年的举止。
他只想要将碍事的衣衫褪去,为此掀开了衣角。
他故意袒露出了右肩,还朝着少年眨了眨眼睛,“小爷的身材很好,你要不要看看?”
席淮沉默住了,他表情冷平静,眼里却闪过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犹豫,“看看腹肌。”
说完,席淮回神,彻底崩溃了,自己在说什么。
他正欲挣扎,一阵刀枪剑戟的声音,徒然响起。
接着,一群蒙面刺客,毫不留情朝着他们袭来。
许是听闻李珏有孕,两党想要将李珏除而后快。
既然不是来杀他的,他准备先喝口热酒压压惊。
正这样想着,他微微起身,朝着李珏伸手拿酒。
结果刺客挥下来的利刃,毫不犹豫朝着他刺下。
第38章 第 38 章 席淮懵逼了……
席淮懵逼了, 怎么回事?刺客不是来杀李珏的吗?
李珏表情充满不可置信将他推了开来,“你疯了?!”
然而锋利的剑刃,仍是擦肩而过, 划伤了他手臂。
滚烫的血液从他手臂涌出, 沾湿了他华贵的衣裳。
方才锦衣华服的矜贵公子, 如今狼狈被护在身后。
席淮那张清隽的面孔, 都像是突遭变故, 而无法回应一样, 闪过了惊慌失措。
但事实上他正在心里咆哮, 他明明都是万人迷男主了,为什么还要承担这些?
而且谁要杀他, 温玉林已经没了想要杀他的理由。
席淮心思如雷电, 很快明白了过来, 得益者是谁。
只是李珏明显误会了什么, 眼睛里流淌出了不安。
连追寻刺客的薛放, 都怔了怔, 但还是拔剑御敌。
“刀剑无眼,带陛下离开!”薛放冲着李珏嚷嚷。
李珏才像是回神, 艰难带着席淮,离开了醉仙楼。
昏暗的巷子里,黑夜仿佛想要将人吞噬,纵使是席淮, 都感觉到了脱离掌控的畏惧。
连李珏都面色苍白,他看起来精神恍惚, 但还是克制不住浑身颤抖低吼,“你疯了!”
席淮懵了懵,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只看见他露出空茫的表情,“你怎么敢替我挡剑?”
李珏好像陷入了某种情绪,面容上满是恐惧,“要不是薛卫尉赶来,你可能早死了。”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死了?你怎么如此平静?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刚才究竟干了什么?”
席淮:“……”
席淮沉默了,天知道他只是拿酒,为什么落在别人眼里成了挡剑?
他一声不吭,站在昏暗的街道里,任由李珏骂骂咧咧辱骂着自己。
许是骂累了,李珏才停了下来,表情有些不安,像是在担心着他。
“我不想看见有人死。”李珏眼眶发红,声音发颤,好似要哭了。
“等!”席淮懵了懵,他没想到他担心自己,“等等,你哭什么。”
席淮无法理解,明明李珏先前还想要杀死他,怎么现在担心他了。
别这样,搞得好像他才是坏人一样,李珏继续保持着原样不好吗?
“哭哭哭,只知道哭,福气都要被你哭没了。”席淮忍不住嚷嚷,“你还哭,你是想把家哭散吗?”
“朕几时替你挡剑了?朕替你挡剑怎么了?你不是说朕是你的阿娘吗?阿娘替孩子挡剑有问题吗?”
烦死了,这群神经病,他好端端的正常人,都要被他们逼疯了,这些男同能不能不要随地大小癫。
口无遮拦说着奇言怪语,席淮抓耳挠腮,整个人烦躁得不行,丝毫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有多么狼狈。
李珏都因为席淮的言论,而骤然停下了眼泪。
他吸了吸鼻子,刚才的模样都像是错觉一般。
“你刚才果真是在替我挡剑?”
席淮:“……”
席淮再次沉默住了,他正想要否认,却听李珏嚷嚷道:“而且小爷哪里哭了,你肯定看错了!”
这完全是死鸭子嘴硬了,席淮忽然很想要揪下他的耳朵,像个老妈子一样,狠狠教训他一番。
可自己又不是他的阿娘,为什么要把自己逼成老母的样子。
等下,太恐怖了,差点儿都要被他们的思维给潜移默化了。
“还有……”可李珏没有给他怔神的机会,“你是承认了?”
“什么?”席淮还没有感叹完,便听见了李珏的疯言疯语。
“你别想否认,你刚才都承认了,承认你愿意当我阿娘了。”
眼看着他不想承认,李珏还引诱道:“你不想看我腹肌吗?”
席淮:“……”
席淮头疼按了按眉间,“这便是你对自己阿娘说话的语气?”
李珏果真蔫了下来,眼巴巴看着他,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狗。
被那样期待的目光注视着,席淮都好像诞生出了母爱似的。
打住!住脑吧小淮!
不要被他们影响了。
席淮在心里抱住了自己的脑子,禁止自己产生奇怪的情绪。
他轻咳了声,目光瞥向了李珏,“好了,给我看看腹肌吧。”
李珏:“……”
李珏呆滞了下,徒然撩开衣服,捉住他的手,按在了腹部。
席淮感到手下一热,硬块突起,余光瞄下去,被肌肉沾满。
他面色通红,手放在这里不是,移开不是,只能呆滞不动。
好在巷子里再次闪过刀光剑影,他还没反应,人被推开了。
李珏咋了咋舌,从腰间拔出刀剑,毫不犹豫挡在他的面前。
先前被薛放阻挡的刺客,居然追到了这里,朝着他们袭来。
“该死!薛放到底怎么当禁卫军统领的?”李珏怒斥着薛放的失责,转而看向了席淮说:“你先走!”
不用你说他都知道,既然已知不是温玉林和萧沅派来的刺客,那么谁留下谁倒霉,他现在还不想死。
席淮当即跃上了马匹,他双腿夹紧马腹,手里扯着缰绳离去。
只是街道上人来人往,马匹遭到了惊吓,顾自奔腾到了森林。
奔腾的马匹刮来的冷风,将他的脸吹得有些刺痛,他心脏怦怦直跳,本能感到了危险。
手臂都像是失去了痛觉,连同着嗅觉都被屏息了,他无法感知与闻到手臂上的血腥味。
席淮只能死死拉着缰绳,迎合猛烈冷风,向前奔腾。
直到面前有道人影闪过,他才下意识往后拉住缰绳。
他屏住呼吸,竭力控制着缰绳,生怕撞到前方的人。
忽然面前闪过了雪白,他只见模糊的身影一闪而过。
下一刻,他被劫到了另匹马背上。
席淮人都傻了,他这是被劫持了?
黑暗里,席淮无法看清那人相貌,他不知自己是被刺客掳了,还是被禁卫军救了。
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脑子里想到了很多死法,浑身都禁不住发颤。
直到一股清淡的墨香涌入了他肺腑,他被呛得咳嗽了声,才察觉到背后之人是谁。
席淮镇定心神,清了清嗓子问:“……难道是老师?”
身后的人一怔,席淮故作惊喜,“老师几时回来的?”
说着,他环顾着四周,“秦将军呢,一并回来了吧?”
结果身后的人身体一僵,他好像情绪不佳,但很快恢复原状。
他没有回答,而是传来了声轻笑,“陛下是怎么认出来臣的?”
席淮嗓子发干,想要回头,但背后体温炙热,令他浑身僵硬。
他被这样夹在马背上,被背后的人环在怀中,身体无法动弹。
即使如此,他还是掩住心思,笑了笑,“因为您身上的墨香。”
盛明月:“……”
盛明月好似没有想过他的回答,一时有些失措,怔在了马背上。
明明看不见盛明月的表情,席淮却还是感觉到他身体震颤了下。
“陛下真是……”身后响起自语的叹息声,话到中途戛然而止。
席淮无语凝噎,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想说什么,这都已经不是权谋文了,他能不能直话直说。
他在心里腹诽不已,却丝毫不知道,盛明月的目光如炬,眼中有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好奇。
盛明月看着身前的少年帝王,便如同看着什么奇珍异宝,原本平展的唇角都不动声色上扬。
“陛下可真是聪慧过人。”说着,盛明月才补充道:“臣与秦将军,早在几日前已经回京。”
少年一怔,声音委屈,“老师回来为何不告诉朕。”
盛明月挑了挑眉,只觉得怀中的少年像是在撒娇。
他轻笑了声,企图转移话题,声音温柔不可思议。
“那陛下能不能告诉臣,究竟是怎么发现是臣的?”
少年闻言,嚣张挑了挑眉,“朕除了老师外,身边都是武官,老师焚香写信,身上难免会沾染上墨香,老师该不会都不知道吧。”
少年的声音有些得意洋洋,他抬高下巴,像是只高傲的天鹅,露出了半截细弱的颈项,“正因如此,朕才会笃定你一定是老师。”
“因为朕曾经在老师身上嗅到过。”少年回眸,朝着他勾起笑容,皎如日星,晔兮如华,“故而老师一靠近,朕便认出了老师。”
那一刻,盛明月心跳有些加速,他久违对面前的少年生出了好奇。
明明不久前还是昏君,可在一夕之间仿佛变了个人,扰乱他内心。
他本该厌恶他随心所欲,可他没有,反而多了分坐观其变的心思。
盛明月从未有过多余的情绪,他的感情天生淡漠,与寻常人不同。
即便是待在席淮身边,他都知道自己只是在模仿复仇而与虎谋皮。
直到来到北域,他的脑子被席淮占满了,他开始猜测席淮的意图。
席淮为什么将他调离京城,甚至不惜赔上了秦明镜。
盛明月自幼对于新鲜事物很感兴趣,他探索欲旺盛。
而因他的好奇,他对于席淮的态度,都发生了变化。
在回到大庆,接到手下来报,席淮在醉仙楼被刺杀的消息时,他已经来到了席淮身边。
而让他生出奇怪情绪的少年,此时正在他的怀里,激动不已朝着他展示着自己的聪明。
第39章 第 39 章 盛明月的目……
盛明月的目光停留太久了, 久到席淮都快要表演不下去了,只能尴尬移开目光。
他这样沉默到底在想什么,该不会是在想着怎么杀死他吧, 毕竟他可是盛明月。
权谋文里, 心思慎密的首辅男主盛明月, 本身是个叫人挑不出半分毛病的男人。
他蛰伏在小皇帝身边数年, 隐忍而克制, 只是为了在揽权后, 讨回自己的公道。
即便这里已经不是权谋文, 而是衍生文,席淮都不禁打了寒颤。
他小心翼翼看了看盛明月, 试探叫了声, “老师, 你有在听吗?”
盛明月仿佛这才回过神来, 抿了抿唇瓣, 朝着席淮扬起了笑容。
随着马匹的走动, 席淮借着皎洁的月光,看清楚了盛明月样貌。
他此时有些疲惫, 白色的狐氅下,只身着单薄的衣衫,像是匆忙赶来,眼球里是掩饰不住的血丝。
但他看上去面若冠玉, 唇角好似天生上翘似的,给人平易近人的亲近感, 让人情不自禁想要信任。
席淮虽清楚他内在冷漠,感情淡薄,但当看见他温润如玉的面容时, 还是忍不住被他的外表欺骗。
“陛下在害怕?”盛明月的声音陡然响起,他实在太过于敏锐,不过是片刻的沉寂,竟察觉于此。
席淮吓得心脏一颤,脑子浆糊,心道我当然在害怕,我都差点被刺客刺杀了,怎么可能心如止水。
席淮的情绪昭然若揭,连盛明月都看出了他的畏怯,只当他是在怕刺客,而说了句,“秦将军已经赶来,陛下害怕是不是太晚了?”
盛明月眉眼微微弯曲,明明是在笑,但笑不达眼底,反而有讥讽的意味,“既然陛下知道害怕,方才又为何不顾性命替贵妃挡剑?”
他挡什么剑了,而且即使他挡了,又关他盛明月什么事呢。
席淮察觉到盛明月笑容下的烦躁,他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
他面上不显,只是尴尬挠了挠头,“原来刚才老师看见了。”
“看见陛下与贵妃情感笃深,贵妃怀了龙子?”盛明月笑盈盈道:“真奇怪,臣记明明得贵妃是个男子,男子又怎么可能会怀孕。”
“你早已知道贵妃不是李婉。”席淮有些吃惊,但想到秦明镜明知李珏的身份,却不告知,盛明月知道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了。
说到底只有他是最后知道的,连薛放都知道此事,自始至终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思及时,席淮有些自嘲,表面却说:“李家被抄,朕见他可怜,才留下他性命。”
“但这并不说明,朕倾慕他,朕与他清白,朕喜欢才华横溢的女子,而非男子。”
“朕更不可能替他挡剑。”说到这里,席淮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
“朕只不过是为了拿酒,才抬高手臂,谁知刺客来袭,你们怎么会有朕很善良的错觉,朕惜命得很。”
他说着,挥动着自己的手臂,企图展示决心,却不慎牵动了被刺客划伤的伤口,整张脸都苍白起来。
“嘶。”他痛得呲牙咧嘴,表情扭曲看着盛明月道:“老师,我们回宫吧,朕疼死了,朕要看太医。”
席淮想要看医生的心都有了,明明方才还没有感觉,现在胳膊好痛,见鬼!怎么刚才没有感到疼痛?
他首次如此直观感觉到,身在古代医生的重要性,他需要医生!
席淮并没有注意到,盛明月温和的面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盛明月已经伸出了手来,捂住了他的胳膊。
“等!”席淮惊了,惊得他下意识叫出了声,“别捂胳膊!疼!”
“疼?”青年唇角上扬,他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都颤动了下。
“原来陛下还是知道疼的,如此惜命的陛下,明知李珏是刺客,却还是将李珏带在身边。”
席淮:“……”
席淮被责备得浑身一颤,感觉到胳膊上的力度愈发愈重,才蹙着眉轻声叫了声,“老师?”
直到撞到了冷意的目光,席淮原本想要责备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双如珠玉一样的眼眸里,冷静得仿佛投射了一道淡黄色月轮。
明明眼里泛着暖黄色光泽,却反而透露着曾经不曾见过的冷淡。
那一刻,席淮脑子一片空白,他本能感到面前的男人有些危险。
下一刻,盛明月果真倾身向前,搂住了他腰肢,将他揽入怀里。
席淮屏住呼吸,紧咬牙关,心中已经在疯狂咆哮。
原来你和他们并没有区别,都是衍生耽美文男同!
结果下颚被捏起,他撞上了双充满压迫感的眼睛。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面容上,令他的心脏骤紧。
“陛下太没有防备心了。”盛明月声音沙哑,像是在叹息一样,唇瓣几乎贴到他面颊,“若是有人想要对陛下为非作歹,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老师不会这样对朕!”席淮拔高声音,选择性战术后仰,他心脏紧张得打鼓,表情平静说:“老师不会伤害朕,你在担心朕,才生气了对吗?!”
盛明月怔了怔,清隽的面容有片刻间的恍然,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似的,缓缓松开了手臂。
他潋滟的眼眸中,汹涌奔流泛着奇怪的情绪,像极了披着羊皮的野兽,席淮打了个寒颤。
“担心?”席淮只见他喃喃自语了声,半晌,才幽幽望过来,眼神如看待什么稀罕之物。
“原来如此,原来臣是在担心着陛下。”盛明月表情恍然大悟。
别悟,关上新世界的大门,你还是曾经那个深谋远虑的好男郎!
盛明月像是找到了新奇的事情,整个人都压了下来,凑进了他。
那样双双交叠的身影,像是亲密的情人在拥吻似的,令他发颤。
席淮小腿抖了抖,一道焦急声音适时响起,“陛下!您没事吧?”
转身只见秦明镜正满脸担忧骑着骏马而来。
马匹放缓了速度,得以让他与秦明镜平视。
席淮松了口气,趁机离开盛明月的怀抱,若无其事说:“朕无事,听老师说你们刚回京不久,还没来得及休息,便要替朕操心。”
秦明镜闻言,看起来像是有些不悦,他拉住了缰绳道:“陛下何须此言,保护陛下,本是臣的职责,陛下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席淮张了张唇,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见他们像是刚回京不久,才实话实说。
秦明镜甚至没有穿平日穿的盔甲,他衣襟半遮半敞,隐约看得见结实的胸膛。
兴许是太过匆忙,胡渣都还没有清理,席淮都想象得到他们风餐露宿的画面。
想到这里,席淮强忍着伤口疼痛,跳下了马,端详着他们面孔,朝着他们鞠了一躬,“秦明镜,盛明月,燕雀归巢,欢迎回来。”
那一刻,暖黄的明月高挂枝头,乌云遮月时,天空落下了飘雪,明明已过丑时,城内却热闹非凡,百姓点燃炮竹,轰隆声响起。
绚丽的烟火在空中盛开,艳丽的光亮打在少年天子身上。
狼狈不安的少年天子,衣袍早已成褴褛,发髻松散凌乱。
他面色惨白,明显体力不支,可依旧弯折下了他的腰肢。
他站直身体,雪白的细雪沾染了他黑发,轻飘飘落在上了卷翘的眼睫上,投下了阴影。
宛若绢本设色中,蒹葭倚玉树的少年郎,好看到不似真人一样,给人遥不可及的错觉。
秦明镜震住,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情,只是心跳得有点快。
他面颊滚烫,纵身跃下马,搀扶起面前体力不支的少年。
“陛下,臣回来了。”他唇瓣微颤,声音克制不住颤抖。
臣会拼尽全力保护您,臣不会再让您遭遇到任何伤害了。
秦明镜眼中只剩席淮,心中都不由生出了想要将席淮揽入怀中,大逆不道的心思。
然而正当他伸出手时,另道声音忽然响起,“陛下再不起来,秦将军可要内疚了。”
秦明镜猛然回神,匆匆收回了手臂,转而看向盛明月,“老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盛明月挑了挑眉,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今夜外头热闹,在下想逛逛集市,谁想竟撞见了刺客。”
秦明镜有些不愉,口中说出自己都惊讶的言论,“原来如此,老师运筹帷幄,竟没算准陛下遇刺?”
“在下一介文官,并非观测星象的钦天监,怎比得过秦将军,陛下的安危还需要仰仗秦将军才是。”
盛明月语气温和,说话有条有理,令人不由得心生好感,但秦明月偏偏觉得他是在暗指自己失职。
这令秦明镜生出了前所未有的负面情绪,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快要被不愉的情绪给淹没了。
但他表面上还是扬起了个爽朗的笑容,“老师谬赞,只是你我皆为陛下心腹,老师莫要妄自菲薄。”
席淮:“……”
席淮望着阴阳怪气的两人,都直接无语住了。
搞什么,还以为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不错呢。
谁知道你们在北域都是这样表面和谐相处的。
第40章 第 40 章 席淮望着面前两……
席淮望着面前两个不可理喻的男人, 愈发愈觉得他们奇怪。
简直像是后宫中为了争宠的妃子,表现得与争风吃醋无异。
等等,住脑吧小淮, 席淮晃了晃头, 别被衍生文男主带偏。
但席淮鼻尖还是浸出了薄汗, 直到人影闪过, 打断了思绪。
“阿娘!”李珏匆匆赶来, 他发髻微乱, 神情慌张, 手臂有着明显的划痕,那是刺客留下来的伤口。
李珏毫无察觉, 他面色惨白, 对于秦明镜与盛明月都视若无睹, 紧紧握住了席淮的手, “你没事吧?”
席淮:“……”
席淮都懵逼了, 不是, 哥你怎么来了哥,别添乱了哥, 哥是嫌现在场面还不够混乱吗?
他余光偷偷瞥向了盛明月,盛明月表情镇静,好似并没有被他们接连不断的出现影响。
撞见他看来的目光,盛明月只是怔了怔, 随即朝着他随和笑了,看起来很是平易近人。
席淮却是浑身一颤, 盛明月果真生气了,他习惯皮笑肉不笑,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但席淮还是看出来了, 他温和的笑容下,是对于秦明镜与李珏的出现,而感到的烦躁。
即使如此,席淮表面上还是泰然自若收回目光,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挣开了李珏手。
李珏面色阴沉,在他正欲讽刺前,席淮事先开口,“朕无事,倒是你,你胳膊流血了。”
李珏果真停止讽刺,他像是误会了什么,“谁、谁让你担心了,你看起来比我还糟糕。”
席淮知道自己此时状态相当狼狈,但他没有精力应付李珏,只好话锋一转,“刺客呢?”
李珏仿佛这才察觉秦明镜与盛明月的存在,瞪了秦明镜一眼,“这恐怕要问秦将军了。”
“我好不容易捉到刺客,秦将军却害刺客逃离,但以秦将军实力,很快会找到刺客吧。”
李珏语气充满着责备,明显不将秦明镜与盛明月放在眼里。
直到意识到自己身份,他才浑身一凛,虚弱倒在席淮怀里。
“陛下,臣妾当时害怕极了,但为了陛下,臣妾怎样都行。”
“只是臣妾太过柔弱,无法捉住刺客,陛下会责备臣妾吗?”
他眼里浸着水光,波光粼粼,衬着眼角下的泪痣栩栩如生。
席淮沉默了,哥别演了哥,你的身份早已被发现了,你没发现自己现在是男装吗?
秦明镜皱眉,直勾勾盯着他正揽着李珏腰肢的手,像是想要将他的手看穿个洞来。
他看见秦明镜平展的眉头皱了又皱,“原来是贵妃娘娘。”
席淮早已见过李珏妆前妆后的样子,可秦明镜并不惊讶。
他果真早已识清了李珏身份,纵使李珏男装都分得清楚。
席淮思忖着,只听秦明镜道:“陛下,臣会捉回刺客的。”
他唇角抽搐了下,秦明镜真慎重,“……秦将军有心了。”
秦明镜憨直笑了,“臣应该的,臣不像珏公子身手柔弱。”
席淮呼吸停滞,看向秦明镜的眼神,都愈发愈觉得新奇。
他是在暗骂李珏是细狗,是他实力不济放跑刺客的意思?
李珏都听懂了弦外之音,他怒而抬头问:“你什么意思?”
秦明镜茫然眨眼,目光里还有些许困惑,“珏公子是指?”
李珏冷笑了声说:“别以为本宫没听懂,秦将军是在指桑骂槐,本宫倒是没想到,你竟如此能言善辩。”
秦明镜挠了挠头,“多谢珏公子的称赞,首辅曾经同臣说过,臣不善言辞,要臣善于表达自己的内心。”
李珏:“……”
李珏五官狰狞了起来。
席淮忍不住噗嗤一笑。
秦明镜几时变这样了,盛明月在北域是这样教他的吗?
李珏闻言,却炸毛了,他扭头怒视席淮,“你笑什么?”
席淮:“……”
好在这时,盛明月出声道:“看来珏公子遭遇惊吓,开始胡言乱语了,臣送珏公子回宫吧。”
席淮松了口气,他急于摆脱奇怪的氛围,因而没有拒绝盛明月,“既如此,便劳烦老师了。”
李珏有些生气,他眼睛瞪得像铜铃,整个人像只护食的野猫。
“不要!”他拉住他胳膊,“除了陛下,本宫不想与人同骑。”
席淮胳膊一麻,痛得呲牙咧嘴,下意识甩开,“你、你松手!”
盛明月见状,笑容顿时都淡了,连带着声音,都冰冷了下来,“珏公子明知陛下有伤,无法骑行,却还是执意要与陛下同骑?”
李珏匆忙松开手,神色慌乱,“本宫并非是这个意思。”
他声音戛然而止,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柔弱一扫而空。
他撩起额前刘海,暴露出了那张与贵妃迥然不同的脸。
“你们叫我珏公子,原来你们早已知道我并不是李婉。”
盛明月并没有否认,而是伸出了手,“珏公子,请吧。”
李珏“啧”了声,他余光瞥向席淮,目光中满是谴责。
席淮困惑不解,不明白他到底在生什么气,只觉得他目光瘆人,“你看朕干什么?”
李珏没有吭声,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嘲一样冷笑完,才上了盛明月的马。
席淮只觉得此人绝对有病,不明白他到底莫名其妙生什么气。
他不想再搭理他,于是翻了个白眼,转身跃上了秦明镜的马。
李珏的确很生气,他生气席淮的隐瞒,他原本还以为只有席淮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可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他的自以为是,他只不过是没有任何家族庇护的刺客而已。
李家被连根拔起,恐怕都不过是为了夺权的手段罢了,席淮有什么理由替他保密。
想到这里,李珏自嘲笑了,他感到有些羞耻,对于席淮更是生出几分怨怼的情绪。
他怨怼于席淮温柔,埋怨于席淮给他的错觉,让他在这些日子里显得有多么可笑。
直到耳侧传来冷笑,“珏公子莫不是觉得,自己的信任被付之东流,自己很悲惨?”
李珏猛然抬头,只见马背上的白衣青年,正平静看着自己。
他表情冷淡,仿佛看待着不重要的蝼蚁,语气里只有讥讽。
“你埋怨陛下不该告诉我们你身份,你认为陛下背叛了你。”
李珏火气冒了上来,“你!”
马背上的青年仿佛看穿了他,眼里是洞悉人心的冷静,“但这与陛下无关,陛下从未有泄露你身份。”
“明明是你擅自代入了悲惨角色,误会了陛下,你为何还要生气?”青年歪了歪头,像是困惑不解。
“难道是因为,你原以为自己对于陛下而言是特殊的,结果发现自己在陛下眼里与常人无异的缘故?”
盛明月恍然大悟,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眼里是藏不住睥睨,“珏公子比想象中的还要傲慢呢。”
李珏被拆穿想法,整张脸都涨红了起来,他不可否认被盛明月洞悉了想法,可他很快平复下了情绪。
他深呼吸了口气,镇定自若看着盛明月,“首辅与我有什么不一样?”
飘雪下得更大了,寒冷的森林中,有两匹马正在雪夜里缓慢前行着。
冬日里寒凉的冷风,将马背上的少年吹得瑟瑟发抖,直打了个喷嚏。
少年揉了揉鼻子,鼻尖像是驯鹿一样,被冻得通红,令人心中柔软。
李珏远视着羸弱的少年说:“你觉得自己坐观全局,只要动动手指,便可以操纵人心,自作聪明看穿了一切,这何尝不是种傲慢?”
他咄咄逼人,企图撕开盛明月伪装,“首辅,你自视甚高,却丝毫不知道你与我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盛明月只是怔了怔,坦然接纳道:“原来别人眼中在下是这样的,多谢珏公子让在下认清自己。”
李珏怒目圆睁,他意识到他根本不在意别人怎样看待自己。
他这才想起来,盛明月是当朝天子的太师,同时还是首辅。
能够在朝廷上保持中立,站稳脚跟的人,本不是泛泛之辈。
不像他,什么都不是,连贵妃的身份,都只是借用李婉的。
他不免有些自怨自艾,心下嫉妒自己哪哪都比不上盛明月。
不想下一刻,他忽听盛明月问了句,“珏公子可想过将来?”
“将来?”李珏回神,目光中流淌出一丝茫然,什么意思?
“今日刺客刺杀探清了陛下的行踪,说明宫中早已不安全。”
“陛下无法保护你,你留在宫中,反而会给陛下徒增麻烦。”
“你真的要留在宫中,而让陛下为了保护你,陷入窘境吗?”
盛明月的声音平静,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情,毫无波澜。
但李珏躁动的内心,如同跌入了冰冷的湖里,冷静了下来。
他本想说与你何干,可想到少年流血的样子,又闭上双唇。
他的心脏颤了又颤,唇瓣微张微合,昭示着内心的不平静。
最后他只是咬着唇,终于正眼看向了盛明月,“首辅何意?”
盛明月勾了勾唇瓣,朝着他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温和的笑容。
“冬至即去,立春将来,县试在即,珏公子可否愿意一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