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灯火幽暗, 云葵跪坐在太子面前,见他还有些忸怩,她干脆帮他一把, 把太子解下的墨玉腰带放置一边,伸手打开他的衣襟。
包裹着伤口的棉巾渗透出轻微的血色,挡住了一半的腹肌,云葵轻轻拂过绷带之下的皮肤,那里无一丝赘肉,指尖扫过之处微发烫, 也愈发绷紧。
「还好没伤到小殿下。」
「可腰腹受了伤,短时间内也难成事, 怕是得养一养。」
太子:“……”
原来她并不是多么关心他的伤势, 而是觉得他伤在这处, 会影响到同房。
所以,她也并不排斥那件事吧?
甚至还有些期待与他的下一次。
否则今日见他时, 也不会在心里表示已准备好随时侍寝, 甚至还买了镇店之宝,想来也是想要与他共同探索的。
尽管除夕那晚没能让她满意,但他应该也不至于一无是处, 身子给她摸遍了,甚至她用指甲挠伤他的后背,他也没有追究。
她也有那么一刻,水光潋滟的眼眸沾染了情慾, 嗓音娇娇颤颤,黏黏腻腻打湿他的掌心……
云葵丝毫没有察觉到男人愈发深邃炽热的眼眸,指尖落在那清晰流畅的沟壑之间,轻声问道:“殿下疼不疼?”
太子盯着她跪坐的姿势, 嗓音沉哑:“这点小伤,还不至于。”
云葵咽了咽口水,“那我就放心啦。”
「腰那么细,还那么有劲儿。」
「想舔。」
「书上说舔得好有助于……」
想着想着,忽然有什么抬起了她的小臂,云葵怔楞地盯着那突兀之处,反应过来后,满脸涨得通红,“殿下你……”
她讷讷抬起头,才发现男人眸色漆黑,仿佛深渊之下燃烧着无尽的暗火。
云葵光这么看着蹆就软了。
甚至细细想来,也不是她太不中用,毕竟把她弄得七死八活的东西如此可观,在那华丽的衣袍遮掩之下,比起她的小臂也不遑多让。
她嗓音都在发颤,惊惧之外,还有按捺不住的激动,“我再也不嫌弃殿下了。”
太子眸色深深:“你还敢嫌弃孤?”
云葵抿抿唇,“先前是我不懂事,往后我会好好伺候小殿下的!”
东西是好东西,否则书上为何说男人皆引以为傲,并以此征服女子的身心,似殿下这般的雄伟尺量,当为男子楷模,只是不得要领罢了。
「有了镇店之宝,我一定能学有所成,带领殿下走向巅峰!」
太子捏住她手腕,嗓音微微沙哑:“所以今日,你就打算撒手不管了?”
云葵诧异之余,又有些脸热:“可殿下……这不行吧?我倒是无妨,可您伤得不是地方,只怕禁不住除夕夜那般大开大合,回头伤口崩裂,曹公公和军医要怪罪我了……”
太子沉沉盯着她,“你不是常看避火图,不知如何伺候孤?”
话音落下,云葵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无数张小人缠斗的画面。
才要回答,又忽然反应过来一点:“您怎知我常看避火图?”
「难不成他知道我床单下面垫了,枕头下面放了,箱底还有几本?」
云葵想起先前中了七日散,太子次日早膳就将配置了解药的小吊梨汤赏给她,可见没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的眼睛,说不定早就知道她屋里藏有避火图了。
物证就在寝屋内,容不得她抵赖,云葵只能尽量替自己找补:“那些画册都是先前魏姑姑给的,我们都是侍寝宫女,自然不能对房事一无所知,否则如何伺候殿下,不过我确实看得少……”
太子:“噗嗤。”
云葵:“……”
「你笑得让我很尴尬!」
云葵咬咬唇道:“我屋里是有一些,不过都被我收起来了,我还是话本看得多,那些避火图……我平日都不好意思看。”
太子弯起唇角:“嗯。”
他也不戳穿她,只道:“孤看你很懂,想来天赋异禀。”
云葵脸颊绯红,低声嗫嚅:“谢殿下夸赞,并非我不愿伺候殿下,可这是在马车上,一路摇摇晃晃,我嘴巴小,只怕牙齿磕到小殿下……”
太子在瞬间的怔愣之后,脸色又变得一阵青一阵红:“……”
还真是低估了她。
他都没往那上面想!
原本便已压制不住,此刻更是失态,他手掌攥紧,暴起的青筋隐隐跳动,最后握住她手腕强势覆了上来。
一时间,清晰温热的触感仿佛细小的电流自触碰之处扩散开来,那股酥麻感在血液里无限蔓延,两个人的呼吸都骤然加快几分。
“除夕那晚,孤沐浴之时,你不是知道怎么做吗?”
云葵脸红得发烫,指尖下意识地颤抖,又在紧张的颤抖之中缓慢地收紧。
太子沉沉吸一口气,嗓音又低又哑,却带着一股强势严厉的意味:“东华门外下马车之前,若是弄不出来,孤可就要罚你了。”
“你还有半个时辰。”
云葵想起除夕那晚他折腾到四更天,顿觉时间紧迫。
她不怕他罚什么,怕的是到时候弄到中途没法收场,难不成让外头那么多人等着她!
以她对太子的了解,他极有可能隔岸观火,看着她遭人笑话。
马车缓缓在街道上行驶,车身摇摇晃晃,掩盖了所有旖旎的动静。
云葵在尚膳监干过粗活,手上有力气,可也只坚持片刻就缓了下来。
小殿下在掌中怒涨几圈,头端的津液在幽暗的烛火下闪烁着炽热而危险的光芒,仿佛潜伏在黑夜中的恶兽眯起骇人的眼睛,目光带着潜伏的侵略性,狠狠盯着她。
云葵不敢与它对视,生怕下一刻就被怪物粘稠的泪液吞噬,可又不得不安抚它,在心里试着和它套近乎。
「小殿下,你应该认识我吧?」
「你说你长这么胖,还这么丑……我都有点害怕。」
心里才念叨完,小殿下竟像是有感应般地,在她掌中劲劲地搏动了一下。
她手酸,险些没抓稳。
「吓死,你真的听到我在说话?」
「好聪明的小殿下!」
「不说你又胖又丑了,你这是雄劲阳刚的男子气概!」
「往后咱们就是最好的伙伴啦,看在我这么费心费力伺候你的份儿上,你可要对我好点啊!」
「快点出来吧!」
云葵来回活动着手腕,实在累得慌,可小殿下还迟迟不见好,她便有些想放弃了。
“殿下,要不算了吧?快到东宫了……”
太子脸色沉得滴水,瞳孔深处压着沉沉的慾望,嗓音发哑:“还有一炷香。”
云葵欲哭无泪,手上实在提不起劲了,累得一屁股坐在太子脚边,“我真的好累……”
太子忍住想要将她压在身下的冲动,沉声道:“自己想办法。”
马车很快调转了方向,从稍微有些颠簸的街道驶入平坦宽阔的宫道。
出宫时也是走的这条道,云葵知道再过两道宫门就是东华门了,她额角都急出了汗,可进度却迟迟停滞不前。
隐隐听到外面传来人声,是值守宫门的侍卫正在通知放行。
云葵眼里都蒙上了一层水雾,哀怨又急切地仰起头看他。
太子眼底是浓稠的慾望,却又带着极度的隐忍,随着她动作的紧张与急促,他的呼吸也开始紊乱,瞳孔越来越深,像困于笼中的恶兽亟待冲破桎梏。
时间在指尖一点点流逝,云葵甚至想过,一会马车停在东华门外,太子殿下衣衫不整,而她跪坐车内,狼狈异常,外头都是他的心腹亲卫,指不定如何腹诽她这迷惑太子的妖姬,太子殿下为护她受伤,她竟一刻都等不及……
她咬咬唇,心一横,俯身吻住了昂头挺胸的小殿下。
太子隐隐想过她会如此,可当那温温软软的唇瓣贴上来时,他还是忍不住青筋暴起。
他仰着头,呼吸急重,沉沉阖上眼睛。
云葵也在马车缓缓驶停之时,终于成功完成任务。
狼狈也是真的狼狈,她几乎是呆滞地跪在那里,满脸都是,衣裙上也沾染了许多,最后还是太子俯身替她擦干净脸颊。
云葵眼眶酸涩,满脸懵怔,还有些委屈。
太子指腹拂过她微微泛红的眼尾,喉结缓慢地滚动:“好了,孤带你回宫。”
他很快收拾好衣袍,将满脸无措的小丫头打横抱起来,用一面宽大厚实的大氅将两人都包裹在内,起身将人抱下马车。
凉凉的夜风一吹,云葵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回过神来,赶忙伸手去推他:“殿下,你这样不会牵动伤口吗?快放我下来!”
太子忽视迎面而来的那些惊诧、担忧、想阻止却又不敢上前的目光,低声对怀中人道:“放心,有孤在,无人敢说你一句。”
云葵抿抿唇:“……我是怕人说我吗?”
「那肯定是。」
“我是担心殿下伤口崩裂。”
太子凉凉垂眼:“你再挣扎,孤可真要伤口崩裂了。”
云葵顿时不敢再动,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埋着脑袋嗫嚅:“我还挺重吧……”
毕竟胸前那两团就已经不轻了。
可说完她就后悔了,除夕那晚,他可是托举着她在浴池待了快一个时辰。
殿下的臂力,根本无需担心。
太子想起什么,脚步一顿,转头吩咐德顺:“把她买的书都搬到承光殿来。”
云葵:!!!
「我的镇店之宝!」
“还是不要吧……”她讪讪地挣扎了一下,“殿下看的都是治国大略,我那些市井杂书,搬到承光殿怕脏了您的眼睛……”
然而太子八风不动,“市井百姓也是孤的子民,孤也需放下身段,深入了解民众喜好,体察百姓疾苦。”
云葵:“……”
第52章
身上尚未清理的地方黏黏腻腻不舒服, 她闷头咬着唇不敢乱动,怕他崩裂伤口,又怕弄脏他贵重的袍服。
虽然已经脏了。
他抱着她走了许久, 她的脸颊贴在他硬挺的胸膛,能感受到男人清晰有力的心跳。
就像在喜鹊桥边,刀光剑影里被他护在身后的感觉,温热,安稳,有力, 她紧绷的身子也慢慢放松下来。
“殿下,你都许久没见我了, 怎么今日传唤我?”
少女细细软软的嗓音从胸口传来, 太子只觉得这软绵绵的嗓音也同她的手一样, 轻易便让人呼吸发紧,胸腹躁动。
“怎么, 你不想见孤?”
云葵抿抿唇:“我怕殿下觉得我恃宠而骄, 只敢乖乖在偏殿等着殿下召见,殿下不愿召见,我便要反省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说罢, 又抬眼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您带我出宫看灯,给我买话本,现在还要搬走我的话本, 这是想,让我一直在承光殿侍奉吗?”
太子义正辞严:“孤是怕你看太多话本,误入歧途,有孤在这里, 你到底会收敛几分。”
云葵垂下眼睫:“原来如此。”
「若是看话本就是误入歧途,那歧途就是我老家。」
太子边走边道:“东宫上下纪律严明,你屋里藏了这些禁书,将来被人搜出来,孤也保不住你。”
云葵:“……”
「是是是,您说得都对。刺客的刀剑之下都能保住我,搜出几本话本却是保不住的。」
「说我恃宠而骄,却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抱回来,明日东宫上下可就传开了。」
「我也想低调做人,可这还如何低调啊。」
太子沉默地听着她心声,没有回答。
从把她放在身边开始,东宫上下的侍卫、管事,但凡有几分察言观色的功夫,都没那个胆子再欺她。
至于她臆想中的太子妃,更是没影的事儿。
位份之事同她说不通,就算他想给,她也不敢要,待将来朝堂尘埃落定之时,再议也不迟。
回到承光殿,他将人放到榻上,低头便看到她藕荷色的衫子上斑斑点点的痕迹,甚至连脖颈也沾到一些。
难怪方才那么委屈。
他用帕子替她擦拭过脖颈,指骨扫过那雪白细腻的颈子和绵粉剔透的耳垂,眸光微微暗下去,“孤让人来替你清理?”
云葵忙摇头:“不要人来……”
话音方落,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腰腹的伤口果然被鲜血濡湿,额角也浮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心里一慌:“殿下,我给你去请军医……”
才要起身,又被男人按住。
太子喉结微滚:“一点小伤而已,你不是会包扎止血吗?”
云葵赶忙点点头,“我给殿下包扎。”
她顾不得身上的脏污,先用帕子净了手,取了金疮药来,缓缓替太子褪下外袍。
看到那被鲜血印得鲜红的绷带,她心里一阵酸涩,像被什么堵住嗓子,解开绷带的手指也在微微发抖。
“殿下明知受伤,方才为何非要……”
“嘶。”
话说到一半,就听到他忽然吃痛,倒吸一口凉气。
她赶忙放轻手上的动作,“我笨手笨脚,弄疼殿下了?”
太子坐在榻上,玄色衣袍自胸口敞开,露出精壮的胸膛和劲窄的腰身,随着呼吸的起伏,腹部线条分明的肌肉也慢慢地绷紧。
「这也……过于诱人了。」
「怎么会有人连受伤都那么好看!」
心里的急切是真,担忧也是真,可她实在没办法不被他紧实漂亮的腹肌所吸引。
伤口出了血,在那片壁垒分明的腰腹间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她忍住手抖,用棉巾轻轻压干净血迹,又取过金疮药敷上。
敷过药,她咽咽喉咙,好心替他在那已经止过血的伤处吹了吹气。
然而细细的风吹拂过下腹,又带出不该有的反应。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徐徐支起的小殿下,想起刚才马车内受的累,吓得看都不敢抬头看他,起身就跑:“我……我去换衣裳!”
男人目光沉沉地盯着她,漆黑的眼眸中情潮涌动。
他深深吁口气,良久方才按捺下来。
云葵把弄脏的衣裙自己搓了一遍,身上也擦拭干净,回来时,德顺已经替太子擦洗过身子。
她脚下踟蹰着,“殿下今晚要我留下吗?”
太子乜她一眼:“你说呢。”
“可殿下的身子不能再折腾了……”
「而且我镇店之宝还没看呢!」
太子一个凉凉的眼风递过来,云葵缩缩脑袋,赶忙乖乖到檀木床内躺好。
这一晚实在惊心动魄,逛了灯会,亲眼看到灯塔坍塌,随后又是遇刺,结果在马车上还劳累了整整半个时辰!
好在太子没打算折腾她。
「估计也是有心无力吧。」
太子:“……”
若不是见她累了一晚,他还真不介意让她知道,他到底有力还是无力。
云葵精疲力尽地阖上眼皮,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许是灯会遇刺给她留下了太大的阴影,连梦中都是那刺客首领提剑砍向自己的一幕。
可是在梦中,太子却未能顺利替她挡下杀招,那柄剑直直刺入了太子胸口的要害!
而当她再次抬起头,那刺客面上的黑巾已然摘下,露出一张仿佛被火灼伤过的,丑陋崎岖的面容。
太子死在他的剑下,等待他的是一道送上门的圣旨——
昭勇将军冯遇,智勇双全,奉主忘身,赴汤蹈火,屡建奇功。着封忠勇侯,食邑三千户,赐丹书铁券,钦此。
冯遇跪地谢恩,热泪盈眶。
云葵这才注意到他面上烧伤已然痊愈,皮肤恢复了原本的光洁平整,也称得上相貌堂堂,一身虎将风范了。
可她记得这森寒漆黑的眼睛。
这就是刺杀太子殿下的黑衣人首领!
云葵缓缓醒来,眼前便是太子剑眉高鼻、清冷矜贵的面容。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指尖滑过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感受到他温热的皮肤和尚在搏动的心跳,这才稍稍放下心。
「殿下,您在我梦里都已经死了几百回了……」
「好在那些人都没有得逞。」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抬眼便对上了太子漆黑的凤眸,她暗暗心惊:“殿下醒了?”
「怎么每回做完梦,他都能恰好醒来?」
太子问:“又梦到谁了?”
云葵不认识那名刺客,只能尽量将自己梦中所见实话实说,“我梦到了今日那名刺客首领,他杀了殿下,立下大功,被封为忠勇侯,还恢复了原本的容貌……”
太子沉声重复:“原本的容貌?”
云葵想起那副狰狞的面容时还有些后怕,抬手比划给他瞧,“他右脸受过伤,似乎这一整片都被大火烧伤过……对了,圣旨上说他叫冯遇!”
太子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冷肃下来。
原来是他。
昔日藏在重重迷雾之下的真相仿佛拨云见日般地浮出水面。
今夜的刺客。
被大火烧伤毁容、常年带着一方青铜面具的锦衣卫指挥使卢槭。
还有当年狼山一役,与敌方里应外合,致使大军困入重围的昭勇将军极有可能就是同一人!
二十年太过遥远,昔日狼山之役的蛛丝马迹早已无从寻觅,该毁尸灭迹的也早就被毁尸灭迹。
他也是深入北疆三年,将早已蒙尘的线索抽丝剥茧地理出来,这才查到了当年狼山一役乃是先帝麾下昭勇将军冯遇与北魏暗中勾结,且冯遇非但没有死在战场,而是失踪了。
太子从一年前就开始寻找此人,甚至在回京之后,故意在淳明帝面前提及冯遇之名,淳明帝若心中有鬼,必然有所行动,他便可根据异动查到此人的下落。可时至今日,底下的暗卫也没有查出任何结果。
原来是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卢槭以锦衣卫的身份在御前效忠十几年,指挥使之名如雷贯耳,无人不知,却因容貌尽毁,以及二十年来身形的改变,便是朝中同僚也从未认出过此人。
云葵看到他的表情,隐隐知晓这人不简单,难不成她又帮他解开了什么谜团?
就像先前梦到宁德侯世子与玉嫔有染,这回她又立功了?
太子眼神里藏着刀锋慑人般的冷意,可云葵知道,这冰冷的眼神不是对她。
她小声启唇:“殿下?”
太子想通一些关节,眸光缓和下来,下意识揉揉她发心,“你可真是孤的福星。”
云葵心里欢喜起来:“我又帮到殿下啦?”
太子:“嗯。”
云葵:「那岂不是又能要到赏赐了?」
太子眉梢带笑:“想要什么?”
云葵这回仔细想了想,“我有个想法,既能帮到殿下,又能保全自己。”
太子没有听到她的心声,却隐隐察觉不对。
果然听见她道:“殿下若当真要赏我,不如封我个女官当当?宫中六局一司,尚服、尚食、尚寝我都可以去,就尚寝局吧!往后专门负责殿下燕寝和御幸。殿下若是想我了,或者想让我入何人的梦,便着人传召一声,我自是无有不应的。”
「做了女官,俸禄自是远超从前,且有了品阶,便是太子妃娘娘也不能轻易处置我。」
「如此不光在宫中如鱼得水,将来出宫,在官宦世家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可她说着说着,便发现太子脸色愈发沉冷下来,看得她心里直发毛,只能退而求其次道:“我……我也不是上来就要做尚宫,从七品典设做起也是可以的,我还年轻嘛……”
「真小气!」
「回回都说要赏,说了又黑脸,太子殿下你真的很难伺候!」
第53章
淳明帝一夜未眠。
他知道卢槭会在今夜灯会动手, 由他亲自带人,召集了手下几十名高手,未必没有胜算。
太子的剑术的确不容小觑, 可头疾永远是他对招和作战时的隐患,尤其是上元灯会这种极度嘈杂的环境,更容易诱发头疾。
先前那数支流箭便是在他头疾发作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给了他重重一创,今日的上元灯会,同样是天时地利。
可淳明帝万万没想到, 还未等来卢槭的消息,乾清宫却率先传来了千都门灯塔坍塌的消息。
工部尚书薛敬之与左右侍郎连夜进宫请罪。
淳明帝在得知并未造成严重的人员伤亡, 仅有十几名官兵与百姓受到轻伤时, 心中大大松了口气。
但当他知晓这一切都是太子早就查出灯塔存在的隐患, 且早在暗中部署,才能在今夜坍塌之前及时撤离百姓, 他的心情就隐隐复杂起来。
甚至还有几分怀疑, “太子是如何将人吸引到水镜台的,仅仅一出戏,能将半条御街的百姓都引过去?”
负责灯塔修建事宜的工部员外郎刚从千都门回来, 知道此番追责下来,自己必定凶多吉少,此刻浑身直冒冷汗,牙关打着颤, 却又不得不回话:“台上唱的是……是宁德侯世子与玉嫔二人的奸情……”
此话一出,淳明帝脑海中两眼一黑,短暂的怔忡过后,浑身气血迅速上涌至颅顶, 若非捏着拳头死死稳住情绪,只怕就要栽倒下去。
底下群臣跪地喊道:“陛下息怒……”
淳明帝没办法息怒,二十年来始终波澜不惊的帝王此刻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疾步上前,猛地一脚踹在那工部员外郎的肩膀,从牙缝中挤出一声怒骂:“你中饱私囊,利欲熏心,置律法于何地,置朕的颜面于何地?”
这一脚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踢得那工部员外郎重重摔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还只能忍痛跪正身子,哆哆嗦嗦地伏在地上求饶。
底下人纷纷跪倒在地,额头紧紧挨着地,浑身发抖,不敢抬头去看君王的表情。
良久之后,淳明帝压抑着喷薄而出的怒意,缓缓理清了思绪。
太子明知今日灯塔会出事,却没有提前告知工部及时维修稳固,也没有通知京卫提前防范,而是放任那灯塔坍塌,自己再暗中部署,将皇家丑事编成戏曲引开百姓,既能避免人员伤亡,还将后宫秽乱闹得人尽皆知,让他颜面扫地,顺便成全了自己的美名!
一举多得,好一个太子!
淳明帝死死攥着拳头,忍着滔天的怒意,才没有将面前这些贪污渎职的酒囊饭袋当场处死!
等到卢槭回宫复命,淳明帝想也知道,今夜刺杀又失败了。
卢槭右侧小腿受伤,一瘸一拐地进殿,吃力地跪在地上:“微臣……”
话音未落,淳明帝大手一挥,案前堆积如山的奏折尽数甩落在他身上,“废物!”
卢槭赶忙伏地请罪:“微臣没有料到今夜太子早有准备……”
淳明帝脸色铁青,原地疾步转了两圈,“朕要你何用?灯塔隐患你查不出来,太子带了多少人出宫,暗中谋划什么,你也一无所知,难不成当真以为他今夜出宫只为博佳人一笑?”
卢槭忙道:“是微臣失察,请陛下降罪!不过太子的确从头到尾护着那名侍寝宫女,微臣才有机会在他腰腹伤了一道……”
淳明帝不想听这些,换做从前,太子重伤,他还能痛快地出口气,再考虑其中有何文章可做,可现在他不想再等,除了彼此之间最后一层脸皮没有撕破,太子回京这三个月以来,已经接二连三给了他太多“惊喜”。
东宫大清洗,直接将严刑拷打致死的细作送回坤宁宫,引得前朝后宫议论纷纷;
查出去年祭祀牲畜病死的真相,逼着辰王交出自己的心腹;
除夕大宴,明知谢怀川与玉氏有奸情,却丝毫不顾及皇家颜面,骗他出面,众目之下当场捉奸;
今日更是将他后宫丑事传唱得人尽皆知!
想起他费尽心思极力遮掩的皇家隐秘就这么被传得沸沸扬扬,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淳明帝胸中便如烈火焚烧,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他可以封口整个朝阳殿的宫人,却没有办法堵住悠悠众口,把今日在场的所有百姓赶尽杀绝。
太子就是看重这一点,想让他名声扫地,让堂堂帝王成为百姓口中的笑料!
淳明帝眸中闪过嗜血的狠戾,咬牙切齿道:“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尽快除掉他!他若不死,将来死的便是你和朕!”
卢槭目露凶光,当即领命。
至于千都门灯塔塌陷一案,若不严查严惩,淳明帝无法向天下百姓交代,多年明君之名都将受到朝臣与百姓的质疑。
工部尚书薛敬之是他的心腹重臣,如今灯塔坍塌,工部上下涉事官员必然逃不过一番革职查办,薛敬之作为尚书首当其冲。
淳明帝命锦衣卫与大理寺深入调查灯塔坍塌原因,最后锁定了贪污维修公款、采用劣质材料、拖延工薪逼死工匠的几名官员。
工部尚书薛敬之革职查办,左侍郎罚俸三年、降三级调任,右侍郎中饱私囊,杖责八十,流放边疆,而负责灯塔修建的工部员外郎直接判处抄家斩首,另一名郎中及三名监工贪污百两以上,皆被罚没家产,秋后处斩。
工部年初事务繁忙,营缮、山林、水利、屯田,事事都要规划和筹备,而原本是宁德侯管理之下的户部也是群龙无首,太子便趁此机会举荐了两名官员顶上户部和工部的官职。
这二人原本在太子讨伐北魏期间,被淳明帝明升暗贬,调离京城,眼下淳明帝只能硬着头皮将人调回来。
官员升迁任免归根结底就是淳明帝与太子之间的较量,只要太子一死,他与先帝这些拥趸大臣,淳明帝都可以慢慢地除去。
只是淳明帝年初已经处置了宁德侯为首的一众官员,短短数十日,又是整个工部大清洗,一时朝野动荡,人人自危。
淳明帝思虑再三,让锦衣卫将消息放出去,上元千都门灯塔坍塌事故,实为太子铲除异己之举,只有扳倒这些工部官员,太子才能扶持自己的心腹上位。
谣言很快在朝臣与百姓间传开,那些原本就畏惧太子淫威的老百姓对此深信不疑,很快风向扭转,连太子举荐的那两名官员也遭到了百姓的指责谩骂。
当然,依照淳明帝伪装多年的心性,人前依旧对太子保持着和睦的叔侄关系。
这日御书房议事,太子好整以暇地盯着卢槭微跛的右腿,“卢指挥还未痊愈么?”
卢槭道:“让殿下见笑了。”
此次右腿受伤,卢槭对外宣称是府上后院失火,右腿被烧断的房梁砸中,在家中养伤半月方能下地,至今仍旧行动不便。
太子笑道:“卢指挥为陛下赴汤蹈火,便是重伤在身依旧勤勉奉公,孤甚是钦佩。”
他又望向淳明帝道:“只是卢指挥如今行走不便,再委以重任恐怕不妥,陛下也该提拔新人上来才是。”
说到这,淳明帝本能地警惕起来,“卢槭办事稳妥,有些事交给旁人,朕放心不下。”
太子笑道:“话虽如此,可叫旁人看起来,还以为陛下手中无人可用。况且锦衣卫为帝王亲军,代表的是皇家风范,提拔的向来都是身手不凡、仪表堂堂的侍卫,孤倒有一名人选,陛下可愿意一听?”
他这话夹枪带棍,甚至还打击了卢槭的外貌,若非卢槭的私事只有君臣二人知晓,淳明帝甚至觉得太子查出了什么。
这几日朝堂动荡,太子提拔了不少官员上来,对于这套话术,淳明帝早已见怪不怪。
偏偏他回回有理有据,淳明帝便是想推拒,也容易落人口实。
淳明帝笑道:“太子想推举何人?”
太子道:“天启元年的武状元,盛豫。”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卢槭,“卢指挥应该认得此人?”
尽管有半面青铜面具掩盖,太子还是看到了卢槭微微震动的瞳孔。
「盛豫……二十年前先帝麾下与我同为参将,颇得先帝重用。」
「太子为何偏偏在我面前提及此人?」
「旁人认不出我,盛豫却未必……」
卢槭竭力按下心内的不安道:“据微臣所知,当年北疆大战,陛下按律追责,盛豫也被被降职两级,如今应是任彭城卫千户。”
太子道:“以盛豫之才,只任千户算是屈才了,锦衣卫正好缺一名指挥同知,盛豫亦曾任职锦衣卫佥事,孤看他可以胜任。”
若非太子提及此人,淳明帝几乎都要忘记盛豫这号人,依稀记得盛豫昂藏七尺,风度翩翩,当年在京中可谓是风头正劲,后来先帝重伤驾崩,淳明帝便以追责为由,将其麾下将领降职的降职,流放的流放,盛豫也在其中。
太子突然提拔此人,自是想要收为己用,在他的亲卫之中安查自己的人手。
淳明帝道:“锦衣卫人选不急……”
太子扬声打断:“到底是锦衣卫不缺人,还是陛下质疑孤任用贤才的能力?”
他唇边含笑,可漆黑如墨的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淳明帝暗暗攥拳,压抑着怒意道:“太子知道朕并无此意。”
太子肃声道:“盛豫当年在先帝麾下,年纪轻轻军功斐然,官至正三品参将,人无大过,却被打压二十年不得升迁,该遭质疑的恐怕不是孤,而是陛下。”
淳明帝眼角微微抽搐,良久咬牙道:“既如此,那便依你之言,擢盛豫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即刻回京赴任。”
太子笑道:“陛下英明。”
淳明帝说罢,与卢槭交换了个眼风。
升迁不难,能否安全赴任就全凭他的本事了。
……
太子近日公务繁忙,白日上朝、议事,时常深夜才归。
他腰腹的伤口刚刚痊愈,云葵又来了月事,原本有些探讨阴阳的想法也只好搁置。
白日里,云葵除了去找燕嬷嬷学梳头,便是躲在承光殿内看话本,日子过得很是清闲自在。
太子大概是见不得她如此清闲,每日清晨都会把她叫起来梳头,多番练习下来,云葵的发髻已经梳得有模有样了,如今再去后罩房,学梳发髻多半是为了打发时间,陪燕嬷嬷说说话。
燕嬷嬷人老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太子的亲事和子嗣,她不好求见太子亲自询问或催促,只能向云葵打听。
云葵也很无奈:“殿下政务繁忙,前段时日又受了伤,册立太子妃之事便只能往后拖延了。”
燕嬷嬷心里也知道帝后不可能对太子的婚事上心,叹口气,又瞧她的肚子:“那你呢?肚子怎么一直没有动静?”
云葵哭笑不得,她与太子殿下统共就那么一晚,岂能人人都有宁德侯世子一举得子的运气!
燕嬷嬷叹道:“先帝子嗣单薄,殿下又耽搁至今,我这把年纪,来日下赴黄泉,如何同惠恭皇后交代……”
云葵:“……”
她只能胡说八道先宽慰着:“嬷嬷您放心,今晚回去,我就与太子殿下多试几次。”
话音刚落,就听门框吱呀一声响动。
一身玄色锦袍的太子立在门外,眸色沉沉地盯着她。
云葵转头见到来人,登时大惊:“殿、殿下怎么来了?”
太子从崇明殿出来,心血来潮绕路来后罩房看望燕嬷嬷,顺便接她回去,没想到人才到门外,就听到那丫头在此大放厥词。
第54章
云葵尴尬极了,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每次胡言乱语都能被他抓包!」
燕嬷嬷却是满脸的惊喜,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亲自来这后罩房瞧她,赶忙俯身请安。
太子上前将人扶起来, “嬷嬷免礼。”
燕嬷嬷:“殿下的伤可都痊愈了?”
太子道:“孤无大碍,嬷嬷放心。”
燕嬷嬷点点头,“殿下身在其位,凶险异常,往后也要时时当心才是。”
太子颔首,“嬷嬷身体可还好?”
“好着呢, ”燕嬷嬷眼眶泛了红,“就是心里总是遗憾, 怕哪日撒手去了, 看不到殿下娶妻生子, 登上大位……”
太子无奈道:“不会的。”
燕嬷嬷就当他这句是保证了,“殿下可有哪家心仪的小姐?”
太子沉默不语, 目光下意识地瞥眼云葵, 那个没心没肺的丫头还在偷偷照镜子摆弄自己的发髻。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嬷嬷不必担心,孤自有主意。”
燕嬷嬷多精明的人, 只这一眼便觉察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自家殿下的脾气,她这些年都看在眼里,不管是德才兼备的大家闺秀,还是蕙质兰心的小家碧玉, 从没有哪个被他正儿八经放在心上,但凡为他所不喜的,任是家世再好,任谁苦口婆心地相劝, 他也全不放在心上。
他们殿下多可怕的人呢,便是淳明帝的几位公主,尚书阁老家的千金,见到他也是毕恭毕敬、畏畏缩缩的,唯独这个侍寝宫女,看着怯声怯气,其实哪回提到殿下不是笑意盈盈,含羞带怯的。
这么多年身边就这一个小姑娘,若不喜欢,怎么会留她贴身服侍,前头二十年,承光殿连个能近他身的宫女都没有,这个竟恨不得夜夜留在承光殿伺候。
这不,连她来学梳头都放心不下,绕路也要来接人。
其实哪里是来看她这老婆子的呢?
燕嬷嬷想起当年先帝与惠恭皇后也是伉俪情深,只要在乾清宫,先帝每日更衣、束发,惠恭皇后从不假手于人,先帝便是公务再忙,每日也会来陪皇后用膳,每每出征归来,更是连盔甲都来不及脱下,都要第一时间去见皇后……
太子抿唇听着她的心声,沉默良久道:“嬷嬷早些歇息,孤先把人接走了。”
燕嬷嬷回过神,忙点头:“是。”
太子转身出门,云葵赶忙收拾好东西跟上去了。
燕嬷嬷远远瞧着这对身影,在心中暗暗叹息。
若非知晓她幼年不幸,在宫中待了六七年,这明眸皓齿,雪肤花貌,哪里是寻常百姓家能生出来的美人?
单论相貌,与殿下也是极为般配的,哪怕门第低些也无妨,只要殿下喜欢,将来……
瞧见那张般般入画的小脸,燕嬷嬷一直觉得隐隐熟悉,终于在此刻突然想起一个名字来。
可哪能呢,天底下相似的样貌太多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有血脉的交集?
云葵跟着太子出门,总觉得他脸色隐隐有些难看,想了想,还是有必要为自己正名。
“殿下,方才我也是哄燕嬷嬷高兴才那么说的,她盼您的小殿下盼得望眼欲穿呢,我自己并无此意。”
「其实我也有一点想啦。」
太子被她一句“小殿下”拉回思绪,才发现她口中的“小殿下”是真的小殿下,而不是……先贤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真不是毫无道理。
他言简意赅地回了个“嗯”字,神色很快恢复如常。
可云葵却糊涂了。
「“嗯”是何意?今晚到底是试还是不试啊!」
用膳洗漱过后,云葵回到承光殿的暖阁。
如今她是承光殿的常客,经太子允许,曹元禄特意为她在殿内隔出一间东暖阁,这样一来不光能随叫随到,还有自己的空间,在承光殿内活动不似从前那般拘谨,做什么也不影响太子在殿内处理公务。
更重要的是,买来那一箱话本放在太子的书案上着实有碍观瞻,但放在她的暖阁就刚好合适。
暖阁不会有人进来打扰,趁着太子沐浴,她偷偷把镇店之宝翻出来看。
其实她这几日偷偷翻看许多次,癸水期间总有种说不清的躁动,好像比平日更加贪恋太子殿下的身子,可知道月事在身不能随便撩拨,只能看看镇店之宝聊以慰藉。
云葵看中了一些简单的姿势,不需要她做太多努力,或者身子折成看着就很吃力的动作,也能愉悦身心。
太子沐浴过后,曹元禄偷偷摸摸将寻来的东西奉上。
“您让去寻的那两样东西,奴才已经买到了。”
“这润膏作辅助滑泽之用,殿下那方面的确异于寻常男子,恐行事时滞涩吃力,用这润膏是极有助益的。”
太子不动声色地接过,又看向托盘上那颇为眼熟的物什。
曹元禄讪讪一笑,“先前云葵姑娘给您喂药的,就是这羊肠衣。”
眼看着自家殿下变了脸色,他赶忙道:“姑娘先前在膳房打杂,自然不知此物可另作他用。此物一般用在妇人生产后一两年,或者不急着要孩子的。眼下看来,殿下并不需要。”
太子想到那羊肠衣被她拿来喂药,神色复杂地移开目光,“先搁着吧。”
云葵记住了几个姿势,便回来替太子更衣就寝。
太子张开双臂,任由她褪下衣袍,耳边却只听到她心里叽里咕噜地背动作。
「面上仰躺,屈蹆高舉,担于雙肩,女陰开舒,八淺二深……」
太子眸色漆黑,呼吸渐沉,却也不好训斥,毕竟她也只是在心里想想。
外袍褪下,只剩一件月白中衣,云葵驾轻就熟地探进去,掀开衣襟,那三寸余长的伤口已经长好了粉嫩的新肉,指尖拂过,肌肉微微地绷紧,原本流畅分明的线条也愈发深刻清晰。
她喜欢这样,尤其是知道太子殿下不禁碰,一碰就绷紧,她就更有种调戏良家子的窃喜。
何况太子殿下已经不似先前那般藏着掖着,想来是习以为常了,又或许平日里亲亲抱抱多少有了感情,她偶尔动手动脚,他也不再动辄发怒。
云葵弯起唇角,抬眼瞧他,“殿下的伤恢复得很快,想来能够行动自如了。”
她不说这一句,心思也昭然若揭。
云葵看到那寝衣之下隐隐抬头的小殿下,正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腰身骤然一紧,再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他打横抱起。
帷幔落下,掩住殿内大半的烛光。
男人的薄唇覆下来,沿着那柔软湿润的唇瓣慢条斯理地咬磨,引得她一阵轻颤,脑海中几度懵怔空白。
她紧紧攥着手底的褥子,清晰地感受到男人滚烫的呼吸落在心口,留下属于他的印记,她怕痒,难受,却被他紧紧地扣在身下,乱动不得。
她知道这是在做准备了。
那位通政使沈大人最擅长这块领域,每每都让沈夫人意乱情迷,难以自拔。
云葵甚至觉得,太子殿下是不是跟沈大人取过经?她能感受到那份刻意压制的躁动与渴望,却难得见他如此耐心,亲吻,摩挲,每一次触碰都让她深深颤栗。
缓缓找回意识,她又开始默记方才的口诀,生怕待会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来。
可才默念两句,男人的呼吸陡然一沉,在她的月要肉上重重咬了一口,痛得云葵忍不住屈起了蹆。
太子眸光深暗,打量那位置,起身去取了东西。
突如其来的温热触感,激得她浑身一颤,不知道他涂抹了什么,她觉得自己好像睡在水床上,像一片轻薄的花瓣沉沉浮浮。
太子自幼习武,绝非京中那些世家公子哥们的花拳绣腿,而是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对决。
一杆长枪如蛟龙出海,使得虎虎生威,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千钧之力,劈波斩浪,开天裂地,落汗成雨,酣畅淋漓。
出招之时,也有高人从旁指点,虽然这高人自己也烂泥扶不上墙,但理论知识还算充沛,他有不妥之处,便能听到她在心里嗷嗷叫唤,这不可那不可,他敷衍着听,偶尔根据她的表情小作调整,到底也餍足了一把。
云葵满脸泪水,脸颊通红,把脑袋深深地埋进被子里。
难以形容的感觉,她就像一口井,被人挖啊挖啊,终于在地底下挖出了清澈的水源。
是值得高兴的,挖井的过程虽然伴随着急切和痛苦,但也有许多难以言喻的痛快。
迷迷糊糊间,听到他说:“这位村民,想不想尝尝你们村井水的味道?”
她下意识地就着他的手指尝了点,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毕竟自己也耗费了莫大的心力,竟觉得那井水很是甘甜。
可当她意识慢慢回笼,再回过头来细细斟酌他方才的那句话,她仿佛被冷风吹透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
井水?
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满腹狐疑地盯着他,“殿下,你……”
男人眼里沉沉的慾望消散了些,不以为意地掠她一眼,嗓音微哑:“怎么?”
云葵深度怀疑,这人怕是有什么读心的功能,怎么回回都能轻而易举地看穿她的心思。
她紧紧盯着他的表情,在心里默念:「你无敌大。」
男人置若罔闻,神态自若。
云葵不信邪,又在心里道:「骗你的,你小,你最小!」
太子抬手一把掀起床褥,云葵惊呼一声,险些从床上飞起来。
男人面无表情地将染了脏污的床褥扔进火炉,烧了。
云葵:“……”
两个宫女轻手轻脚进来收拾,谁也不敢问那今日新铺的那寸锦寸金的云锦床褥怎么就烧成了灰。
清洗过后,云葵仍觉得四肢无力,尤其是腰下酸得厉害,她抱着新铺的被褥把自己包裹起来,本来都要睡了,食髓知味的男人却又不依不饶地靠了上来。
太子喉咙滚了滚:“你那几句口诀,不是还有些没用过?”
云葵:!!!
第55章
云葵觉得这很不对劲。
他说到“井水”的时候, 她就已经深度怀疑,此刻又听到他说“口诀”,她便更是疑惑。
他怎知她方才一直在心里默念口诀!
还没等她开口问个明白, 男人已经沿着她耳侧细细吻下来。
她痒得缩起肩膀,试图推开他,“殿下,你是不是知道我在想什么?”
太子面色沉沉:“你的心思很难猜吗?”
云葵又开始怀疑自己了。
毕竟读心术玄之又玄,只在她看的一些志怪话本里出现过,若非方才接二连三地对上, 她根本不会往这方面想。
他若真有什么读心术,那她以前在心里对他的各种唐突冒犯, 他岂不是早就听到了?
从见到太子的第一眼, 她就开始肖想他的身子, 共寝时脑海中几乎都在玩弄他的胸肌,侍浴时更不用说了, 依照她心里的想法, 能把他从头到脚吃干抹净,连骨头都不剩……
她知道自己什么德行,如果心里的想法付诸实际, 太子都不是太子,而是她——大昭女帝葵花帝最宠爱的萧贵妃!为何不封后呢,那是怕他恃宠而骄……
太子:“……”
这句他倒是头一次听。
她不光时常在心里自称朕,还怕他恃宠而骄, 只给封个妃位。
好,很好。
他生生压抑着心底的愠怒,可指节却没能控制住力道,在那绵软的雪团上发狠地捏了下, 云葵当即咬紧了下唇。
“殿下?!”
太子沉声提醒她:“专心。”
男人温热的气息拂在耳畔,云葵竟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让自己静下心来,自欺欺人地往好处想,其实根本没有读心术一说吧,否则太子重伤苏醒的当晚,就能以腹诽之罪把她拖出去乱棍打死,岂会留着她的小命至今?
就是太子殿下太聪明,或者她方才神魂颠倒之时,不小心说漏嘴,被他听到了!
对,一定是这样。
可她还是不确定,又用试探的口吻问道:“殿下,您怎知我心里记的那几句口诀?”
太子忽然不打算承认了,想听听她到底能胆大妄为到何种程度,还有,在他面前那些吹捧谄媚之言到底掺了几分真假。
他改口道:“你上元夜买了什么书,当真以为孤不知道?”
云葵霎时脸热,下意识否认:“那是店掌柜见我买得多,送给我的……说不定是拿错了!对,肯定是拿错了。”
太子冷笑:“这几日你翻了多少遍,又是如何钻研的,孤可以装聋作哑,但不会一无所知。”
云葵越发困惑了,难不成她平日看的时候,还读出声来了?不会吧!
男人没容她继续往下想,又揽住她月要身,开始新一轮的疾风骤雨。
云葵从侧躺被他逼成俯身,被大浪不断推向床头,又被他握住双蹆狠狠拖拽回去,在那猛烈的冲击之下几乎瞳孔失焦,全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哪还顾得上什么心声。
什么镇店之宝,什么秘诀,通通不够用了。
等到她精疲力尽,以为自己终于能休息的时候,这人竟又缠上来,抬起了她的蹆。
云葵彻底不行了,随着他狠力的动作颠颠荡荡,断断续续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连哭声都变了调,眸中水光盈盈,哀哀地求饶。
可是根本没有用,他只有一句话:“多试几次,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她甚至觉得,他不光想要,还尤其发狠,像是一种带着怒意的惩罚,要把她连皮带骨一同吞噬殆尽了才肯罢休。
好在太子卯时上朝,耽搁不得,最后拍拍她绵软的臋肉,这才勉强放过。
云葵终于逃过一劫,伏在床上哭哭唧唧。
她一句无心之言,他却是真听进去了,并且身体力行,不知疲倦地贯彻到底,最后受累的还是她自己。
她紧紧咬着唇,在心中暗暗发誓,从今往后谨言慎行,再也不在人前口出狂言了!
……
皇后禁足坤宁宫,终于在今日等来了宁德侯抄家斩首,谢氏全族流放的消息。
她几番恳求,淳明帝才来坤宁宫见了她一面。
多年夫妻,他面上却是从未有过的淡漠,“圣旨已下,无可挽回。”
皇后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道:“怀川罪无可恕,的确死不足惜,臣妾只求陛下顾念你我夫妻情分,饶臣妾兄长一命,兄长他不知情啊!他这些年为朝政大事殚精竭虑,对陛下忠心耿耿,兄长一死,您让臣妾往后如何在后宫立足?老二、老六没有母族撑腰,更是孤立无援,如此岂不白白便宜了东宫那位?陛下莫要中了太子的圈套啊!”
帝王威严不容践踏,尤其在这代职的皇帝心中,名声更是大过天,容不得任何非议和质疑,谢怀川公然把帝王颜面踩在脚底,淳明帝岂能饶他!
皇后甚至不敢开口提一句九皇子,只敢替宁德侯说情。
然而淳明帝的脸色更为阴沉,“当初朕纳玉氏进宫,可没有人告诉朕他二人青梅竹马情深至此!你当真以为宁德侯不知情?那孟氏全都招了,谢怀川连醉酒后喊的都是玉嫔的名字,宁德侯就在当场,还让孟氏守口如瓶!这就是朕的好臣子,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宁德侯!”
皇后没想到宁德侯果然知晓内情,可她不能置兄长于不顾,置家族于不顾,只能跪地哀求:“陛下息怒,兄长也是顾及皇家颜面,才不准孟氏外传,除夕夜定然是太子设计,那偏殿之内还燃了媚药,陛下想想也知,这是太子的离间之计啊!他要把陛下身边的心腹一个拔除,要毁了陛下一世贤名啊……”
淳明帝怒吼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们若是清清白白,何至于被朕捉奸在床?还有老九,朕疼了他整整五年!被他们蒙在鼓里整整五年!倘若不是丑事败露,朕岂不是要替人养一辈子的儿子!”
皇后浑身失力地跪坐在地,“陛下……”
同床共枕二十余年,皇后最知枕边人那温煦和善的面容下,藏着的是何等冷漠狠辣的心肠!
可她心里也知道,让谢家斩首流放的罪魁祸首就是太子!太子一日不除,她与辰王,淳明帝,他们所求的一切都是泡影。
……
云葵一觉睡到晌午,终于慢腾腾地睁开眼睛,可下肢才挪动一下,浑身都似散架了般的疼。
兰秀进来侍奉她洗漱,瞧见她凌乱的发髻,通红的眸子,那雪白肩颈上遍布着斑斑点点的痕迹,再想起昨夜殿中细细碎碎的低吟,她实在忍不住红了脸。
受太子一夜恩宠,还敢在太子龙床上睡到晌午的女子,古往今来也算是头一人了。
兰秀放下手里的托盘,“殿下留了药膏,奴婢给姑娘涂一些可好?”
云葵以为是涂身上那些红痕,想也没想就应了,没想到兰秀竟直接掀开了她的下裙,吓得她人往后一缩,这番拉扯,又牵出密密麻麻的疼痛。
她没有叫人服侍过,给旁人看那处也着实难为情,忍了忍,还是道:“我自己来。”
兰秀只能将药膏放下了。
云葵用指腹挖了些,低头瞧不清地方,只感觉那处红肿微烫,清凉的膏子抹上去,那股火辣辣的疼痛才消散几分。
实难想象这处遭到了怎样的境遇,她自己都好奇,看着小小的薄薄的地方,竟能禁得住他陽鋒直入。
她想起昨夜他似是用过什么东西,的确比除夕那回畅通许多。
其实刚开始也算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活,只是后来不知怎的,问了几句心声相关,似乎又惹他不快了,总之这人就是喜怒无常,又开始无休无止地欺负她……
这般回忆着,才抹了药膏的那处温温热热,竟有暗流涌溢,她红着脸,赶忙拿帕子擦拭干净。
上过药,云葵喝了点粥,人恢复了些体力和神智,又开始思索他到底有没有传闻中的读心术。
若是没有,怎就那么凑巧,每回都能精准地窥探到她内心的想法?
她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等他回来多试探几次。
傍晚,殿外传来脚步声,云葵兴致冲冲地打算一探究竟,可在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时,她那不争气的两条蹆就开始隐隐地颤栗。
太子不动声色地看过来,“药擦了吗?”
云葵咽了咽喉咙:“擦了。”
心声启动!
「好笑!我行动自如,能跑能跳,区区一根难得到我?还用擦药?太子殿下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太子想起昨夜她软烂如泥的模样,暗嗤一声道:“行,用膳吧。”
云葵:“……”
膳桌上,云葵舀了碗云母汤递到他面前,“殿下喝点汤润润喉吧,曹公公说这云母汤对殿下的头疾有益。”
「汤里撒了春药,你就喝吧!」
她眼睁睁地看着太子面无表情地抿了一口。
不是,这也喝?!
难道真没有读心术?
以防意外,云葵斟酌片刻,再次大着胆子在心中暗道:「朕觉得你服侍得一般,萧贵妃,你是不是该反省一下了?外头的侍卫个个比你……」
心声未落,“咚”的一声脆响打断了殿内的宁静。
太子不轻不重地放下手里的汤盏,眸中闪过阴晦不明的神色,盯着她道:“你若不想用膳,我们可以继续做。”
云葵:“……”
第56章
昨夜床榻的恐惧远远超过了她对太子会读心这件事的怀疑。
云葵再也不敢胡乱试探, 端起饭碗闷头开吃。
「怎么感觉他又像能读心,又像不能?」
「我在心里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之言,他竟然就这么轻飘飘地放过了?喊他萧贵妃, 这都能忍?」
「到底哪一步出错了……」
她在心里胡乱嘀咕,猝不及防对上太子凉凉瞥来的目光,霎时腿一软,欲哭无泪地求饶:“饶命啊殿下……”
比起那神乎其神的读心术,还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再被他那么肆无忌惮地折腾一夜,她是真能丢了小命。
云葵小脸皱巴巴, 沙哑的嗓音还带着轻微的鼻音:“殿下,您容我缓缓吧, 今夜我回偏殿休息可好?”
太子殿下很无情:“不行。”
云葵只能退而求其次:“那我睡在暖阁, 殿下如有吩咐, 我随叫随到。”
太子沉吟片刻,忽然道:“今夜陪孤出宫。”
云葵瞬间眼前一亮, 又能出宫了?
可一想起上元夜不光亲眼见到千都门灯塔坍塌, 还遭遇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人生头一回在刀光剑影中狼狈逃窜,她至今心有余悸。
太子看她一眼, “放心,你在孤身边,不会有危险。”
云葵:“……”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这又是读心术?
还是说,太子只是瞧见她脸色不对劲, 这才猜测她想起了上回出宫遭遇的意外?
她满腹狐疑地回到暖阁,换了件方便出宫穿的杏粉色袄裙,到东华门上马车。
只是下身依旧酸疼得厉害,坐上厚厚的软垫都有些吃力。
尤其是当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起来, 上元夜马车内那些旖旎的记忆纷纷涌了上来。
她给他捣鼓了一路,最后被那东西弄脏满脸……
云葵下意识舔了舔唇瓣。
那东西又胖又丑,她嘴巴几乎张到最大,也只能吃进一点,就那么浅浅含着,她下巴都要脱臼了,实在没办法想象,避火图里那些女子都是如何下口的。
就像一根长长的糖葫芦,味道倒不难吃,可若是一整根吞下去……云葵实在想象不出有多难。
太子阖着眼睛,隐在暗处的额角青筋直跳,听到她又在脑海中浮想联翩,想着如何对他下嘴,他连下身都隐隐胀热。
他现在都有些后悔带她出宫了,真不知道折磨的是谁。
太子掀开车帷,真是春寒料峭的时节,凉浸浸的夜风吹进来,那些躁动的心思才慢慢地消散了。
云葵脑袋被冷风一吹,猛然打了个激灵。
「他若是会读心术,那我方才心里那些情情涩涩,甚至还说到用嘴……岂不是都被他听到了!」
云葵顿时忐忑起来,小心翼翼地去瞧他的脸色。
从她的角度,只看到他沉着脸望向窗外的侧脸,唇角绷直,轮廓分明,显出几分上位者的威严冷峻。
目光再寸寸下移,那一身玄色衣袍宽大硬挺,又隐在幽暗烛火之下,倒也瞧不出小殿下有何异常。
云葵这才悄悄松口气。
「我都在心里想着如何吃小殿下了,他都能毫无反应!什么读心术,一定是想多了!」
「罢了,谨言慎行准没错,以防万一,往后还是不要胡思乱想的好。」
「万一哪天在心里大放厥词被他听到,我应该会被先干后杀吧!」
「啊啊啊住脑啊!不要瞎想啦!谨言慎行,谨言慎行……」
太子暗暗握紧拳头,好不容易歇下去的反应竟又有了起势,偏偏她目光毫不顾忌,总想往他下身打探。
早知如此,昨夜就不该同她透露半句读心之能,免得她总在心内毫无下限地试探。
那双杏眸眨巴眨巴,又悄悄瞥过来。
他咬牙,怒意渐起,伸手一把将人捞入怀中,盯着她那张胆大包天的小脸,沉声道:“再敢胡乱看孤,你自己收场。”
云葵坐在他身上,几乎是立刻感受到了那处蓬勃,她连双蹆都不由自主地发颤,顿时不敢乱动。
细想他说的是“再敢胡乱看孤”,而不是“再敢瞎想”,难道只是她往他身上乱瞧,他便起了反应?
这也太敏感了吧!
好在目的地即刻便至。
云葵没想到,太子带她来的竟然是个纸醉金迷的风月场。
从暗处的角门进入,隐隐听到楼中嘈杂喧闹的人声,劝酒的,唱曲儿的,添酒上菜的,还有那华丽悦耳的丝竹声,想想便知一墙之外是何等富贵繁华。
她大概知晓是什么地方,因为幼时从舅舅家中逃出来后,她被青楼的老鸨骗进来过。
那时她饿了三天没吃饭,突然有一个衣着华丽妇人走到她面前,说心疼她,可以带她回家,家中有许多美味佳肴,她想吃什么都有,还说她长得好看,想认她当女儿。
她大概也是饿得恍惚了,竟然觉得妇人慈眉善目,当时就满心期待地跟人家回去了,后来发现不对,跑了三回才从那青楼跑出来,还险些被人打断一条腿。
回想起来,逃跑的那几回也算惊心动魄了,若是逃不出来,她这辈子就要毁在那里了。
太子沉默地听完她的经历,心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握紧,涌起连他都无法解释的异样情绪。
他用力地攥了攥手,随后牵起那只温热绵软的小手,喉结滚动道:“随孤来。”
云葵被突如其来的触碰打断思绪,男人温热的掌心紧紧包裹住她的手,那股酥酥麻麻的触感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口。
沿着一条类似密道的小道往里,她上下打量,忍不住问:“殿下为何带我来这里?”
太子道:“到了就知道了。”
云葵心道,带女孩子来青楼这种地方,能有什么目的?
「总不可能带我来看人家是如何行房的吧?」
「想来青楼女子深谙此道,殿下这是嫌我做得不好,带我来取经的?」
太子:“……”
太子握紧她的手,穿过密道,最后进入一道暗门,一间雅致的厢房缓缓映入眼帘。
曹元禄与秦戈守在门外,厢房内只剩她与太子二人,云葵瞧向那屏风后的松木床,上面整整齐齐叠放着被褥,她又忍不住想,殿下不会是带她来这睡觉的吧?
这是睡够了承光殿的床,觉得秦楼楚馆的床更有氛围感?
太子暗叹一声。
他拧动手边一处机关,墙上竟然徐徐露出了两个眼珠子大的小孔,隔壁推杯换盏的笑谈声也顺着小孔传至耳边。
太子朝她抬手:“过来。”
云葵便依言贴近墙面,往一墙之隔的厢房看过去。
这一瞧,对面果然有点东西。
一张乌木圆桌上坐了十来个人,个个玉冠锦袍,桌面上玉盘珍羞,酒气熏天,左拥右抱的的美人们个个粉脂凝香,娉婷婀娜,谈笑间口中喊的都是“侍郎”、“大人”之类的称呼。
云葵疑惑地看向太子。
太子目光紧紧盯着屋内的情景,这才缓缓开口:“做主陪的是顺天府尹,左手边穿石青锦袍的是吏部侍郎,右手边是大理寺卿,穿紫袍的是吏部郎中,着赭红窄袖的那位是东城兵马司指挥……”
他一边介绍,云葵一边飞快地认人。
然而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那吏部侍郎身边美人的一对硕大晃眼的浑圆,云葵顿时目瞪口呆,口干舌燥。
「这也太大了!比我还大好多!」
太子:“……”
云葵目不转睛地盯着,又被接下来的惊人一幕惊掉了下巴。
顺天府尹往那沟壑中塞了只熟透的红樱桃,樱桃瞬间被挤压爆汁,又被那吏部侍郎连皮带肉,一口口舔舐得干干净净。
云葵:“……”
太子:“……”
再瞧那大理寺卿身边的美人,锁骨中斟满晶莹的酒液,一边在这些官员身侧跳舞,一边给他们当行走的酒器,官员们也不忌讳,送到嘴的美酒就这么喝了……
至于那东城兵马司指挥,云葵没见他左拥右抱,还以为这人洁身自好,不愿同流合污,没想到下一刻就瞧见一名美人从他身前的桌底钻了出来,满脸淋漓之色……
云葵:“……”
「殿下带我来看这些,是嫌我伺候得不好,让我来学学旁人的媚术?」
太子神色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吩咐道:“你记住这些人的脸,今夜回去看看可有收获。”
云葵这才明白过来,定然是这些官员之间藏着不少秘密,或者有些不为人知的心思,殿下这是带她来认人的。
这地方的确挑得好,属实叫人大开眼界。
太子坐到榻上去,冷声道:“记住脸就回来。”
云葵小声道:“隔壁这么多人,我脸盲,还没记住呢。”
她又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
「怎么能有人把腰扭成那样!」
她自己尝试了一下,根本弯不出那个弧度。
而且她的虽然也不小,却也极软,估计没办法把那樱桃榨成汁……
观赏了半天,云葵自己也都不好意思再看了,将那几名官员的面部特征记下之后,一转身,便对上太子一双漆沉沉的眼睛。
她心里猛然咯噔一声。
「应该没有读心术吧?」
「否则方才她那些污秽心思岂不都被他听到了?!」
心中正忐忑,一声轻微的敲门声传来,“奴才来给殿下送些茶水点心。”
太子垂下目光,“进。”
曹元禄应声推门而入。
云葵就看他手里的红木托盘上放着满满一琉璃盏的樱桃!
曹元禄见她盯着这樱桃两眼发直,以为她馋了,忙笑道:“这樱桃是江浙的贡品,殿下和姑娘尝尝鲜。”
太子目光幽幽地看过来,云葵想起隔壁那一幕,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第57章
这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曹元禄属实有些看不明白。
更想不通的是,如此重要私密的场合,殿下竟然带了云葵过来。
今日到此寻欢作乐的都是淳明帝这些年提拔上来的心腹, 涵盖了掌管官员任免调动的吏部,审理各大刑狱案件的大理寺,掌管京畿大小事务的顺天府,还有负责京城治安巡捕的五城兵马司。
想来是今年以来帝王喜怒无常,朝堂格局动荡,尤其上元夜灯塔坍塌一案后, 工部虽负首要责任,可今日到场官员所在的衙门也多少受到波及, 几人忙前忙后多时, 今夜难得寻到空闲, 这才一起到醉花楼放松身心。
殊不知这京中最繁华的烟花地销金窟正是太子名下产业。
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商贾百姓, 多少朝中动向、官场秘辛、利益纠葛、暗中筹谋, 都在这一次次的推杯换盏中泄露出去。
淳明帝上位之后,为将朝中重要部门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提拔了不少亲信, 隔壁的官员就没几个手上干净的。
太子殿下想要对付这些人,今夜亲自到场都能理解,可带个姑娘过来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也想来此寻个乐子,这才要姑娘随行伺候?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 曹元禄已经备好了一切,殿下和姑娘需要换洗的衣物、床褥都是管够的,肠衣和润膏,甚至醉花楼中常用的助情之物, 他也都有准备。
太子:“……”
恰逢秦戈有事禀报,太子示意她把樱桃端过去吃,“到碧纱橱内休息会。”
云葵不敢打扰他处理公务,接过樱桃,轻手轻脚地进去了。
碧纱橱用糊以纱绸的隔扇隔断外头的视线,内里也是别有天地,一张黄花梨木架子床,一张软榻,一张书案,榻前还设有鎏金雕花暖炉和花几。
云葵便坐在那软榻上,捻起一枚红透的樱桃放到口中,贝齿咬下去,甜津津的汁水瞬间溢满整个口腔。
做太子的贴身宫女就是这门儿好,太子的膳食她也有份,连入口的瓜果点心都是进贡之物。
想起从前在尚膳监时,这等稀有之物先是端上御案,再一层层地赏赐后宫妃嫔和权贵重臣,有时候到官员手中已经开始腐坏,就更不可能进她们这些膳房打杂宫女的口腹了。
所以还是跟着太子殿下有肉吃!
云葵吃了几颗,又想起隔壁那丰乳肥臀的美人,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
她这几个月来吃得太好,效果尤其体现在胸前,虽不及那美人丰挺妖娆、媚态横生,但也比从前饱满许多,一枚樱桃还是能稳稳放住的。
云葵捻起一颗,出于好奇,也往里按了按,那透红的樱桃陷入雪白的绵软,很快消失不见。
云葵弯弯唇,看来她也有点本事嘛。
碧纱橱外,秦戈正在禀报北方旱灾的赈灾事宜,却难得见到自家殿下心猿意马的神情,漆黑的凤眸中浮现出几分连他都辨不分明的晦暗情绪。
秦戈顿时局促起来。
太子原本正在思索派一位御史前往北地监察,却被隔门之内传来的心声打断了思绪。
「原来樱桃还可以这么吃。」
「我看我也能夹住嘛。」
「我也挤挤看……」
太子眸色黯下去,慢慢攥紧的手掌隐有青筋鼓动。
回过神来,发现秦戈还在等他的决定,他脑海中快速锁定一个人名,吩咐道:“让禹弘文过去吧,派人暗中保护,别让人出事。”
秦戈立即拱手应下。
太子道:“无事都退下。”
秦戈看眼曹元禄,后者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秦戈便也明白了,两人齐齐拱手退下。
碧纱橱内。
云葵捧着两边挤了挤,想试试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到,可研究才进行到一半,忽听到隔扇响动一声,她吓得手一颤,圆滚滚的樱桃蹦了出来,突兀地拱在杏粉色的小衣之内。
“殿下,您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刚才还隐约听到人声,还以为他们要议事许久呢!
太子目光落在那处突兀,想起她方才的心声,猜到是什么,眉心微微蹙起。
云葵脸颊红透,做这种糗事还被他亲眼瞧见了,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背过身去,想把那颗樱桃取出来,手还没伸进去,身子便被人从后面揽住了,随即被他强硬地握紧手腕。
太子沉声问道:“你也想玩这个?”
云葵自然不肯承认,低着头,毫无底气地道:“我若是说,是我不小心掉进去的,你信不信……”
太子目光漆黑如墨,“你若是想来,孤可以一试。”
云葵:“……”
「大佬,你要不再听听我说的是什么呢?!不小心!不小心!罢了,心累……」
方才试过,她被硌得很痛,到底没舍得对自己下手。
男人却是不管不顾,慢条斯理地尝试着。
她紧紧攥着衣袖,没忍得住一声哼叫,太子抽空从琉璃盏中捻起一颗樱桃,直接堵上她的唇。
“不许吃。”他沉声吩咐。
云葵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太子:“外头可都是人。”
云葵想到曹元禄和秦侍卫还在外面守着,顿时不敢出声,眼眶越发酸涩通红。
太子目光沉沉,看着她泪水涟涟的眼眸,“孤让你进来做甚的,嗯?你非要如此,可不算是自找的?”
男人手上动作仍在继续,她浑身发抖,牙齿颤颤。
也不知过去多久,嫣红的汁水滋啦一声,在杏粉色的小衣上绽开,男人温热的薄唇贴上雪嫩皮肉,慢条斯理,吃干抹净。
太子等她将嘴里的慢吞吞吃完,又将她唇边艳红甜润的樱桃汁舔舐干净。
又见她满脸迷蒙,眼泪都止不住,他轻笑:“傻了?”
伸出手指,探进她口中,在那柔软湿润的舌头上将樱桃核带了出来。
云葵又震惊,又委屈,还有些懵。
「他怎么,什么都会……」
太子想起沈言玉床笫间时常对沈夫人不吝夸赞,他便也道:“你也不错。”
云葵:“……”
「有这么夸人的吗!」
身上黏黏腻腻不舒服,她咬咬唇道:“我想回宫,我想洗澡。”
太子这回倒是很好说话,“嗯,那就回宫。”
原本就是带她过来就是认个脸,有些隐秘的计划和藏在心底的妄念,靠梦境来窥知或许能给他更多方向与启示。
先前宁德侯世子和玉嫔,锦衣卫指挥使卢槭的身份,都是她从梦境中窥探出来的不为人知的隐秘。
尤其他不在京中这三年,许多事情早已毁尸灭迹,查无可查。
即便他已有读心之能,可有些隐秘,人往往连自己都抗拒想起,不敢轻易动念,就比如他能接近谢怀川,可谢怀川并不会通过心声告诉他自己的秘密,这时候入梦便有了用武之地。
太子瞧见她蘸了汁水的衣物,皱皱眉,命人送了热水进来,曹元禄备好的干净衣裙也派上了用场。
云葵简单擦洗了下,看到胸前那几道清晰的红指印,没忍住在心里骂了他两句。
太子沉沉盯着她,“需要孤帮你擦洗吗?”
云葵赶忙转过身,结结巴巴道:“我……我自己来。”
从碧纱橱出来,她又看到自己穿来的衣裙被无情地扔进火炉,顿时肉疼不已,“这些衣裳回去洗洗还能穿的!”
先前也有几件被他扯破的,其实补补还能穿,也被他直接扔进炉子里烧了!
这都很值钱的!她就算再有银子,也舍不得买这么好的衣裙。
太子却问:“谁洗?”
云葵气急:“我自己洗!”
太子把手边湿透的小衣递给她,“这件还没烧,你自己带回去吧。”
云葵满脸得滴血,“还不是殿下干的好事!”
太子道:“是你自己想要,孤不过是成全你。”
云葵:“……”
「你真的很讨厌!」
回去的马车上,云葵离他远远地坐着,掀起车帷一角,假装看向窗外,好让那微凉的夜风将面上的潮热吹散一些。
太子闭目养神,听到外头嘈杂的叫卖声,忽想起什么,撩开车帷往外看去。
云葵就见他不知吩咐了句什么,马车缓缓在路边驶停。
没过多久,曹元禄一路小跑着回来,撩开帷幔,云葵立刻被一盏兔儿灯照亮了眼睛。
她伸手把兔儿灯接过来,欢喜地笑道:“这是殿下送我的?”
手里握着木柄,她忽然想起上元夜也买了盏一模一样的灯,结果被太子殿下当成暗器扔了出去,他说会还给她……
过去这么久,她光记得那晚的惊心动魄,早把兔儿灯忘得一干二净了,没想到他还记得。
她抿抿唇,故意说道:“多谢曹公公。”
太子冷冷瞥她一眼。
曹元禄笑着将买来的糖葫芦递给她,“都是殿下的吩咐,姑娘要谢就谢殿下吧。”
马车缓缓驶动起来。
兔儿灯在灯火幽暗的车厢内散发着明黄的光芒,也照亮了太子紧绷绷的脸庞。
少女笑靥如花的小脸一下子凑近,粘了糖霜的甜软唇瓣在他嘴边轻轻啄了一口。
第58章
糖衣沾到他唇边, 太子伸手想要推开她的脸,没推动,云葵又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下。
“谢谢殿下记得我的灯。”
「别忘了还有我的发钗和绢花哦。」
太子轻笑一声, 大手扣住她后脑,低下头,含住她水润清甜的唇瓣。
密闭的空间缺乏新鲜的空气,只有彼此炽热的气息相缠,最后男人不光将她唇边的糖霜吃干净,连口中的甜津都被他吞噬殆尽。
直到马车停在东华门外, 云葵终于被缓缓放开,她泪眼迷蒙, 满脸通红, 连唇瓣都被吮磨红肿, 指尖捏到泛白,生生压抑着, 才没有在马车内发出不该有的声音。
「呜呜呜, 手里的糖葫芦都不香了。」
好在宫道上灯火稀疏,无人瞧见她的狼狈。
回到承光殿,云葵几乎是瞬间躺倒, 几番折腾下来,脑海中晕晕乎乎,连今日在雅间看到的几位官员的模样都快记不住了。
脑海中只有樱桃,樱桃, 樱桃……
太子被她的心声吵得头疼,却又无可奈何,连他自己都心浮气躁起来。
起身处理了一个时辰公务,回来时小丫头已经睡着了。
他深出一口气, 在她身边躺下。
云葵这一觉睡得很香。
另一种意义上的香。
今日折腾得太累,她谁都没梦到,反而梦到了自己在碧纱橱内的那一幕。
男人温热粗粝的大掌滑过皮肤,冰凉的扳指划过皮肤,引发浑身的颤栗,那硕大饱满的樱桃包裹在柔软的雪团间,一点点碾出汁水……
甚至他还往她口中放了一颗,不允许她咬破,否则就要受罚,她连口水都吞咽困难……
云葵醒来时,眼底泪痕未干,脸颊还泛着两朵红晕。
似乎是听她醒来,男人也缓缓睁开眼睛,四目相对,她羞窘地低下头,低声嗫嚅:“昨夜没梦到那些大人……”
太子深叹一声,眼里有淡淡的红血丝。
两人同床共枕,她但凡梦到什么,只要在心里回想一遍,他便全都听到了。
天色还早,太子叹口气,哑声道:“梦不到也无妨,静心凝神,再睡一会。”
云葵信誓旦旦:“这回我一定努力。”
太子拍拍她脑袋,等人睡下之后,他起身去洗了个冷水澡。
可他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几日,云葵都没有从樱桃梦里走出来。
甚至她在梦里比在现实中热情太多,且一次比一次大胆。
平日在他面前时,这丫头到底慑于他的身份和威严,不敢太过造次,可梦中都是她想象中妩媚热情、胆大包天的自己。
敢用嘴巴给他喂樱桃、渡酒,敢抱着他亲亲啃啃,一闭上眼睛就开始给他榨樱桃汁……
他忍无可忍,给了她一记狠狠的教训,试图将那樱桃从她脑海中驱逐出去,结果她梦中又变成了被他彻夜翻来覆去的场景。
太子在她枕边深受折磨,几日不曾好眠,眼中遍布红血丝。
一早上朝,便听到几名官员在身后腹诽。
「太子殿下这是又发病了?」
「看样子像头疾发作。」
「难道是先前重伤还未痊愈?这身体才好几日,怕是又要不行了。」
更离谱的是,连曹元禄也为此忧心忡忡,当日便请来何百龄替他把脉。
何百龄只一眼就看出了所以然,“殿下阳热亢盛,郁火内扰,是微臣给殿下开一副降火安神的方子,还是……殿下自己想办法发泄出去?”
太子无奈,还是让他开了方子。
至于发泄,这是个死循环。
他越是要得狠,她梦里便越是这些,连带着他梦中也都是与她缠抱在一起的画面,再被她入了自己的梦……如此循环往复,他一整夜都不得消停。
云葵见太子上朝回来时沉着脸,猜想是朝堂上遇到了棘手之事,加之她这边入梦又没什么进展,所以神色不豫。
她也很无奈,只能小心翼翼地侍奉着,脑海中用力回忆那日在醉花楼见到的官员,可只要太子殿下躺在她身边,彼此呼吸相接,肌肤相触,她就没办法梦到旁人,全是与他卿卿我我。
太子没办法,必须找些事情转移注意力。
恰好底下的暗卫查出平州府兵备道按察副使蔺诚有贪污挪用军饷之嫌,这蔺诚又是淳明帝提拔上来予以重任的官员,大概是想着哪日宫变,平州府为京师左辅之地,蔺诚能及时带兵驰援。
太子便临时决定,秘密离京调查此人。
曹元禄不明就里,为此担忧不已:“殿下头疾反复无常,还是把云葵姑娘带在身边更为稳妥。”
太子皱眉:“孤是离京查案,带她不合适。”
出京本就是为了让她冷静几日,再这样抬头不见低头见下去,对彼此都是折磨。
只是这些事不足为外人道。
「可您都把人带去醉花楼了,还有上元夜出了那么大的事故,您不也照样带人去逛灯市?有何不合适?」
曹元禄心里这么说,嘴上却不敢反驳,只坚持道:“此番离京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半月,倘若头疾发作,后果不堪设想。”
毕竟先前有几回,太子都是与人交战时突发意外,年末那几支毒箭也是头疾发作时被人趁虚而入。
曹元禄见他有所动摇,赶忙又道:“让秦侍卫多带几名暗卫,随行保护云葵姑娘的安危,定不会让她身陷险境的。”
太子敛眸沉吟片刻,忽然觉得,带着她也未尝不可。
午膳时,云葵听到消息,满脸的讶色掩饰不住:“殿下要带我出京?”
太子:“什么都不用带,用完午膳就出发。”
云葵激动得抓住他手臂,眼底跃动着光芒,“那我们去哪里?衣裳也不带?几时回来?不回来睡在何处,不用沐浴更衣吗……”
她一肚子的问题,太子缓缓收回被她攥紧的小臂,只一句话:“孤是暗访,不宜声张。”
云葵三两下扒完碗里的饭菜,匆匆回偏殿简单收拾了个小包袱。
这可是她进宫后头一回出京!
放在从前,她想都不敢想还有这样的机会。
只是太子殿下口风紧,没有告诉她去何处,不过只要是离开京城,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半日就回,说不准还能在外面逛个十天半月!
云葵满心欢喜,恨不得把自己的漂亮衣裳全都带上,只是又怕耽搁太子公务,只匆匆收拾了两件,又怕路途遥远无所事事,挑了两本话本路上打发时间。
金坨坨也是要带着的,她要买很多东西!放在偏殿她不放心,可随身携带太多金子,又怕没有保管的条件,最后咬咬牙,只带了两枚小金锭和一些碎银,其余全部放到承光殿的暖阁锁起来。
太子殿下的寝殿,旁人就是想偷,也没那个胆量。
最后就是这也带,那也带,满满当当收拾了一箩筐。
太子见她磨蹭那么久,还带了那么多没用的东西,直接取下包袱扔给德顺,“孤说了,什么都不用带。”拉着人就往东华门去。
云葵怎么挣扎也没能把自己的包袱抢救回来。
行到东华门外,她才看到两辆马车停在宫道上。
太子指了指那青帷的马车,道:“你去后一辆。”
云葵愣了愣,“我不与殿下乘坐一辆马车吗?”
太子沉沉盯着她:“你说为何。”
云葵:“……”
「怕我在车上对您动手动脚?」
「可您自己不也挺舒服的吗!」
太子暗自咬牙:“……孤要处理公务。”
云葵飞快地点点头:“那奴婢不打扰殿下啦。”
她提提裙摆,跑去后一辆马车,掀开车帷才发现,里头什么都备好了,茶水、点心、话本样样齐全,还准备了两套换洗衣裙,甚至……云葵瞧见那桌板上的樱桃,眼角抽了抽。
「殿下这是……在暗示我?」
她自是不知,这些都是曹元禄自作主张备下的。
哪怕是平州府距京不过半日车程,曹元禄还是担心发生点什么,总不能在外面还让姑娘像上元夜那样,被殿下用大氅裹着从马车内抱出来。
上车前,太子恰好听到曹元禄这些想法,冷冷抛过去一眼,看得曹元禄背脊一凉,不明所以。
云葵躺在后头的马车内,卧榻比她从前睡的通铺都要宽敞舒坦,吃了半碗樱桃,又看了会话本,干脆躺下补觉了!
昨夜梦里,殿下还折腾她好几回呢。
梦里的殿下依旧强悍,叫人招架不住,偏偏她又大胆撩拨,导致今早醒来时依旧精疲力尽。
马车摇摇晃晃,困意很快压上眼皮。
不知过去多久,等她醒来时,窗外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平州府既是军事重镇,又是水陆要津,交通贸易极是繁荣,南来北往络绎不绝。
白日的喧嚣还未散去,夜晚的府城灯火通明,城中商铺林立,琳琅满目,摊贩如织,吆喝声不绝于耳。
一行人停在当地一处私家庄园外。
太子把云葵叫了过来。
云葵睡了半日,神清气爽,面上毫无舟车劳顿之色,本以为今夜就在这松园歇息了,孰料太子递给她一个锦盒。
她狐疑地打开来看,见到那盒中的银票,瞬间满眼放光,“殿下,您这是……”
太子淡淡道:“这是三千两银票,今夜孤让人陪你去街市,除去青楼赌坊不准踏足,其他都可,把这三千两银票花完再回来。”
云葵:!!!
「我是谁,我在哪,这一定是在做梦……」
太子蹙眉,抬手朝她脑门弹了一记,“听到没有?”
云葵震惊得想要流泪,激动的心完全控制不住,踮起脚尖,一把搂住男人的脖子,飞快地亲了亲他的下巴,“殿下,我不是在做梦!”
少女满脸欣喜若狂,眼瞳亮得宛若整片旷野的向日葵明媚盛放。
“那我就去啦!殿下不要反悔哦!”
太子唇角极轻地弯了一下。
他这侍寝宫女,除了好色便是贪财,要想让她把脑海中那些污秽心思忘个干净,只能用这种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小丫头已经赶不及了,恨不得现在就拿钱走人。
太子看着她欢呼雀跃的背影,弯起的嘴角缓缓敛平。
第59章
云葵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银票。
从前在尚膳监打杂, 年俸不过六两,因入宫有些年头了,去年才涨到八两, 而侍寝宫女的年俸是二十四两,她才拿了三个月的月钱。
在宫中吃穿用度虽不用自己花钱,但总有毛手毛脚被扣月俸的时候,底层宫女接触不到贵人娘娘,得到的赏赐远远不如那些贴身伺候的宫女,这部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再加上偶尔托人出宫买些话本小食,这些年来统共攒下不过三十两。
直到来东宫当差, 皇后和太子殿下给了赏赐, 她的小金库才日渐丰盈, 但也绝对谈不上富裕。
上回有人拿一千两银票想要买通她谋害太子殿下,那千两银票已经是她平生仅见, 最后还是被迫上交。
没承想抠抠搜搜半辈子, 竟然等到天上往下掉馅饼,非但有了三千两银票,还要一夜花完!
怎么会有如此无理的要求!
她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大!
庆幸当初没有被一点好处迷失双眼, 否则早已成为太子殿下手下亡魂,哪还有如今的好日子。
太子派来随行保护她的是两名身手极好的女暗卫,一个叫怀竹,一个叫怀青, 两人穿着寻常侍女衣裙,看上去便与普通百姓无异。
谈话间才得知,二人跟在秦戈手下做事已有十年了。
云葵经过允许,小心翼翼地捏了捏怀竹的上臂, 果然肌肉线条流畅硬实,力量感十足,心下暗暗惊叹不已。
怀揣着三千两银票,云葵决定豪横一把,请两人一同前往平州府最繁华的酒楼望江楼用晚饭。
可一见菜单,云葵还是惊掉了下巴。
店内的招牌菜就没有低于二两银子的,一道山煮羊就要二十两,鲍鱼、海参、鹿筋、鱼翅甚至高达五十两!
这些山珍海味她都在御宴的菜单上见到过,后来东宫的膳桌上也常有,她有幸品尝过几回,知道值钱、美味,可就算她手里有富余,也绝不会自己掏钱来吃如此昂贵的珍馐。
今日实在没办法,三千两得花出去。
欢喜之余,又夹杂着一丝惶恐,点菜之前,云葵还是不确定地问道:“你们在殿下手下多年,自是比我更了解他的性子,你们说,这三千两银票该不会是他拿来试探我的,给我下套,只要我敢花光,明日就给我罗织个罪名……”
怀竹诧异道:“姑娘怎会这样想?”
怀青道:“殿下如若真要处置何人,手起刀落还不简单,非要给您三千两银子花,岂不多此一举?”
云葵摸了摸尚在的脖颈,笑道:“说的也是。”
怀竹道:“殿下向来说一不二,既是给姑娘的恩宠,姑娘放心花用便是。”
云葵点点头,见店小二还在一旁等着,她大手一拍,壕气冲天地点了店中最贵的几个菜。
店小二一见是贵客,态度转眼恭维不少,鞍前马后地伺候着茶水。
一整桌珍馐美味,总计三百两,宫女们便是做到皇后身边秦嬷嬷的份上,再加上大大小小的赏赐,一辈子大概也就这个数了。
云葵边吃边感慨,又与两人商量着接下来去何处消费。
怀竹建议道:“姑娘可以多买些绫罗绸缎,金银首饰。”
怀青也道:“平州府的瓷器、珍珠、香料、胭脂水粉也是远近闻名。”
云葵点点头,先将香料和胭脂排除在外,殿下不喜太过馥郁的熏香,她在宫中当差,也用不着浓妆艳抹,惹人注意。
三人从望江楼出来,沿着平州府最繁华的昌乐街,一家家地逛过去。
因不知在平州府流连多久,云葵先到成衣铺买了四套成衣,留着这几日换洗。
终于知道为何殿下让她什么都不用带了,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她现在也算是,恩宠正盛了吧?
云葵这一晚扬起的嘴角就没有垂下去过。
紧接着又去隔壁绸缎庄买了十匹上好的布料,什么浮光锦、珍珠纱、织锦缎、提花绢,反正都挑好的买。
太过华丽的布料在宫里用不上,便先攒着,还有两匹雪锻,可以给太子殿下做两件寝衣。
她虽然手脚粗笨,可到底在针工局待过一年,仔细琢磨琢磨,一件寝衣还是能缝好的,殿下若不嫌弃就穿,他若嫌弃,她就改了自己穿。
珠宝阁更是横扫一空,光金簪宝钗就买了六件,金镯两对,翡翠镯一对,又给怀青和怀竹各买一枚纯金的平安锁。
两人推说在外行走,用不上这些,云葵便道:“布料和胭脂你们不要就算了,这个一定要收下,没钱了还可以剪点边角料救急。”
怀青、怀竹相视一眼,该不该告诉姑娘,她们做暗卫的月俸其实比姑娘还要高上三五倍呢?
云葵坚持道:“况且你们在外打打杀杀不安全,我看话本上不是经常有那种桥段,被人一剑刺中要害,关键时候被胸前的金锁玉佩救了命……”
怀青、怀竹:“……”
两人推拒不过,只得收下,“那就多谢姑娘了。”
不过说到金锁救命,云葵觉得很有必要给太子殿下也买一枚。
他屡遭刺杀,去年回京甚至身中三箭,光买一枚还不够,得把全身上下的要害全都护起来。
几家店逛了逛,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一家金店的掌柜看出她出手豪横,主动上前询问道:“夫人如有想法,也可跟我们的打金师傅描述一下,咱们定能做出夫人想要的样式。”
云葵听到这声“夫人”,下意识便有些胆怯,不好见人就解释自己的身份,又怕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声称呼,被殿下觉得她心比天高,只好道:“您喊我姑娘就好。”
这金店掌柜的话,她觉得可行,毕竟出来一趟花的是殿下的银子,多哄他开心开心,下回她还能有更多的赏赐。
只是她也想象不出具体样式,艰难地同打金师傅比划了一下,“心口配一枚金片……小腹也要,把身上要害都遮挡住,然后……不能太重,不能影响行动……”
掌柜的与打金师傅相视一眼,彼此面上都流露出一股意味深长的表情。
打金师傅:“咱们上个月好像才打过这样的?”
掌柜立刻道:“那位主顾还没把货取走,我这便拿给夫……给姑娘瞧一瞧。”
云葵立刻点点头。
掌柜的很快取回一个锦盒,打开来是一条类似璎珞的金链,只是链条错综复杂,堆在盒中看不出样式,待那掌柜整理好,给她展示金链自然垂落的样子,云葵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可以穿上身的链子。
打金师傅道:“只要在姑娘说的几处再配几块金片配饰,可不就是您想要的款式?”
云葵也说不好是不是自己想要的感觉,细细端详片刻,想象这条金链搭在太子殿下肌肉纵横的上身,好像、莫名、有点……涩。
但能起到保护他的作用,也算是她的一片心意了。
上元夜那回,曹公公还暗示她给殿下买件礼物,她那时囊中羞涩,买的瓜果点心还是太子殿下给的银子,也知道殿下瞧不上那些市井玩意,如今手头宽裕,就当借花献佛吧。
“就照着这个改吧,”她抿抿唇,“对了,这链子何时能打好?我不是本地人,不能在此久留。”
打金师傅赶忙道:“快则两日。”
云葵想了想,殿下既是来查案,总不可能两日就回京,应该来得及取的。
掌柜笑道:“那就请姑娘先付定金吧。”
云葵迟疑问:“加上金片,一套打下来大概多少银子?”
掌柜比了个手势,实诚道:“最多不超过三百两银子。”
云葵:“那我现在就付您三百两,您可不能框我,我上头那位可不是您能惹得起的。”
掌柜忙说:“姑娘放心,小店绝对童叟无欺!”
出了金店,又经过几家珠宝阁古玩斋,云葵不懂那些瓷器和玉器,价格上限又高,动辄千两,她怕被忽悠,只买了两套自己喜欢的茶具。
之后在古玩区随意逛了一圈,瞧见一枚光滑通透的碧玉扳指,她顿时眼前一亮,想起了太子殿下手上那枚刻有龙纹和经文的墨玉扳指。
殿下习惯戴在手上的,自是最上乘的玉料,是身份与威严的象征,可她并不喜欢那枚扳指,总觉得墨色阴森森的,压得人喘不上气,而且那刻纹……磨得太难受了。
她用身体描摹过每一处细纹,感受过每一寸凹凸,无论是游走在腰侧,还是那里,总能让她浑身止不住颤栗。
偏偏他还总喜欢如此……
这枚碧玉扳指就不一样,通体光滑,触手生温,尽管没有任何刻纹,她也能想象出,戴在男人冷白清瘦的指骨上会是何等的矜贵俊雅。
最重要的是,他用这个,她应该不会太难受……
所谓该省省该花花,她同店掌柜好一番软磨硬泡,最后六百两拿下。
出了门,又拿找开的碎银子买了许多零嘴吃食,还有些带给曹元禄和秦侍卫的,就这么胡天海地买买买,到最后手上竟然还有三百余两。
怎么还有这么多钱!花不完怎么回家!
云葵陷入了苦恼。
怀青道:“要不然,再折回去买几样首饰?”
云葵摇摇头,她买的金首饰大多都是自己攒着的,小小宫女,满头珠翠也不合适。
四下扫一眼,被房牙外一张写着“五进院落,亭台水榭齐全,三百两急出”的告示牌吸引了眼球。
三百两,正合适!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将来若有机会出宫,她连宅子都不用买了!正好住来这山清水秀、物阜民丰的地方,再买几个看家护院,日子不要太舒服!
问过房牙才知,这户宅院为本地一乡绅所有,只是这乡绅如今病重,几年来为了治病已经掏空了家底,他家长子没办法,咬牙决定卖了宅子,换钱治病。
云葵跟过去看宅子,虽是夜晚,却也见这宅院飞檐斗拱,曲径通幽,还有池塘和花园,从前必定也是被好生打理着的,心下十分满意,立刻拍板,同房牙办完了手续。
……
那厢太子从外头回来,见她人还未归,不由得失笑:“区区三千两,她能花这么久?”
秦戈派出去暗中跟随保护的暗卫回来禀告道:“姑娘买了间宅子,说留着以后出宫养老,这才耽搁了时辰。”
话音落下,太子唇边笑意瞬间收敛,凤眸中陡生一股寒意。
云葵满载而归,先叫人将一车绫罗绸缎、瓜果吃食取下来,跟着曹元禄进到松园后院的正房,便准备将那碧玉扳指送给太子。
可才进门,却瞧见男人转过身,满脸阴沉如墨。
第60章
他紧紧抿着唇, 一双凤眸透着几分压抑的怒意,周身气息冰冷至极。
云葵被看得心里发慌,下意识后退两步。
男人却缓步上前逼近, 冷眸盯着她,语气有种压抑之下的平静。
“都买什么了?”
云葵就看到他唇角轻微扬起,可眉眼间却无半点温度。
可,明明给她银票时还不是这样的,难道当真是为了试探她?
她下意识地攥紧手指,“我……我去望江楼吃了饭, 买了些金饰和绸缎,瓜果点心, 还有给你的……”
话音未落, 就被男人冷声打断:“还有呢?”
云葵被他冰冷的语气吓得浑身一紧, 惶恐,又有些委屈:“殿下这么凶作甚?不是您让我花完再回来的……”
「这是嫌我花得太多了?」
太子见她顾左右而言他, 冷嘲地一笑:“你还买宅子了?当真是不肯亏着自己。”
云葵没想到他是为这个生气。
她咬紧下唇, 小声地回道:“殿下不是说,只要不去青楼赌坊,什么都可以买么?宅子怎么了, 比起胡吃海喝,宅子怎么也算是一笔产业,我亲自去看过了,院子很大, 足足五进……”
见男人步步逼近,滚烫的气息几乎落在她的额头,她嗓音渐弱,到最后不敢再出声。
太子沉沉凝视着她, “你是不是觉得孤对你不够好,所以才总想着出宫?”
“还是说,”他目光凛然,近乎自嘲地一笑,“你觉得孤活不久了,怕连累你,想早早离开孤身边?”
云葵愕然立在原地,不明白他为何如此作想。
“我绝无此意,也从来没有说殿下不好的意思。我想出宫,殿下不是早就知道的吗?且我也并非现在就要出宫,我这不是还在殿下身边伺候吗?”
她叹息一声,低下头道:“殿下对我好,我很感激,不管从前还是往后,我都尽心尽力地伺候您,直到您厌弃我为止,至于您身边的位置,我也从不敢妄想,只求您高抬贵手,留我一条性命,如今您宠着我,我不过是想为自己谋条后路……”
太子冷笑:“你倒是居安思危,懂得未雨绸缪。”
“是,我是懂得居安思危,”云葵眼中酸涩,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殿下高兴了,可以带我出宫,赏我珍馐美味、千两银票,会替我出头,刺客刀下也愿意以身相护。可您不高兴了,也能随时将我关进刑房,您不想见我,十天半月都可以不见,您给我银票,我真花了,您却又凶我……您要我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我都记得,可我笨,揣测不出殿下的心思,我不确定……”
她终于忍不住,将憋了太久的情绪一股脑全都吐露出来,可说到最后,嗓音却止不住发颤。
太子紧紧盯着她泛红的眼眶,嗓音低下来:“不确定什么?”
云葵指尖捏得发白,强忍着不让自己落泪。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或者在妄想什么。
“没什么,”她咬咬牙,将手里巴掌大的锦盒强行塞到他手里,“奴婢知错,这就去反省。”
转身的一瞬,心里的酸涩终于压不住,眼泪决堤般地往下掉。
“你给孤站住!”
云葵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胆子,紧紧咬着唇,不管不顾地往外跑。
太子手里攥着锦盒,死死盯着她离开的背影,额角青筋暴起。
他堂堂储君,天下臣民无不敬畏有加,便是淳明帝面上也是一派恭维,从来没有人胆敢无视他的命令,在他面前转身就走。
门外曹元禄与秦戈相视一眼,后者立刻派怀竹跟了出去。
待人消失在视野尽头,男人才敛下犀利冷酷的目光,良久之后,注意到自己手里的锦盒,指尖挑开铜锁,缓缓打开。
一枚光滑通透的碧玉扳指静卧缎面之上,玉质虽不及宫中最上等的玉料,好在细腻无瑕,温润剔透,在玄黑色的锻面上闪烁着莹莹的光泽。
太子指尖捻过那扳指,心口仿佛被人掐着般,微微地发紧。
怀青眼睁睁看着姑娘含泪跑出去,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便听到太子殿下召见自己,赶忙进屋回话。
太子坐在案前,手里盯着那枚碧玉扳指,面上没什么情绪。
“她今日都去了何处?”
怀青立刻将今日行程及所买之物一五一十地交代。
只是说到雪缎时,太子沉戾的眼眸微微抬起,嗓音低哑:“这也是给孤买的?”
怀青点头,“姑娘说要给殿下亲手做两件寝衣,就是怕自己绣活不好,被殿下嫌弃。”
太子神色稍缓,唇边却勾起一抹轻嘲。
她那绣活,连针工局都不肯给她一口饭吃,还敢给他绣寝衣。
怀青继续道:“殿下手里这枚扳指,也是姑娘花六百两买下的,姑娘想到殿下时,还有些脸红。”
太子指尖微顿:“脸红?”
“是,姑娘在这枚扳指面前停留了很久,”怀青小心翼翼地猜测,“想来是,想起了与殿下的过往点滴……”
太子指尖摩挲着那扳指光滑的内壁,眼底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暗色。
怀青道:“姑娘还给殿下打了一件金饰,只是有两三日的工期,今日才没有拿回来。”
金饰……亏她想的出来。
他向来不喜金饰。
她哪怕装,也装出个投其所好的样子呢。
太子沉吟片刻,凌厉的黑眸抬起,“她还给你二人买了金锁?”
怀青脸色一白,霎时紧张起来:“属下绝非收了姑娘的金锁,才愿意替姑娘说话,属下所言非虚,还请殿下明鉴!”
太子听到她的心声与此并无出入,沉默片刻道:“那宅子是怎么回事?”
怀青实话实说道:“姑娘用到最后还剩三百余两,恰好在街边看到牙行急售,这才动了心思。”
怀青其实能理解云葵的顾虑。
「就像我们做暗卫的,哪怕俸禄再高,也没有谁想一辈子过着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都想等赚够银子,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家,下半辈子过上安稳日子。」
「朝堂、后宫无不是波谲云诡,没了性命,再多的富贵荣宠都是一场空。」
「别说姑娘如今还只是个侍寝宫女,就算做上太子侧妃的位置,没有娘家倚仗,只靠殿下的宠爱,又能走多远呢?」
太子听到这些心声,眼底郁郁沉沉,沉吟片刻,抬手道:“你先退下。”
怀青应是,起身退了下去。
太子沉默地坐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廊下,瞥眼秦戈:“她人呢?”
秦戈感受到自家主子身上的低气压,小心翼翼地回道:“姑娘出了松园。”
见太子脸色陡变,他赶忙补了句:“属下已经派人跟着了,绝不会让姑娘出事。”
太子:“在哪,孤亲自过去。”
……
云葵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嘴里咬着从摊贩手里买来的最后一根糖葫芦,糖霜分明很厚,可她却吃出了满嘴苦涩。
回想方才那一幕,她还是忍不住心惊后怕。
怎么能那么有种呢?竟敢给当朝太子甩脸子。
可她也不想就这么回去乖乖认错,不想看到他那张冷冰冰的脸。
她不明白,为何太子殿下总是这般忽远忽近,喜怒难辨。
时而待她极好,让她以为,她在他心里终究与旁人有所不同。
时而又是那般冷漠疏离,一旦她说错话、做错事,有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哪里错了,他又变回了那个不近人情的殿下。
她不安,彷徨,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更不敢奢求他对自己存有多余的情愫。
她一个小小的侍寝宫女,又凭什么奢求。
头顶冷月高悬,初春的夜风吹在身上,依旧是彻骨的寒凉。
从来平州府拿到那三千两银票时的欢喜,到此刻,仿佛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下,从头凉到脚,她心里酸酸涨涨,宛如浸泡在盐水里,好想大哭一场。
夜已经很深了,街边只剩寥寥几家铺子还亮着灯,她心中微动,摸到袖中还有些碎银,跑到一家酒肆买了壶酒,拿在手上边走边喝。
刚开始近距离嗅到酒气,她还有些畏畏缩缩,怕自己喝醉了意识不清醒,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可转念一想,她连堂堂太子都敢摁倒强吻,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心一横,仰头灌下一大口,热辣的酒液滚过喉咙,满心满肺都像烧了起来。
她脸红眼热,脚底发飘,摇摇晃晃地走在街道上。
怀竹怕她摔,忙跟上来将人扶稳了。
“姑娘早些回去吧,太晚了在外头不安全,殿下也会担心的。”
云葵脸颊酡红,眼眶也是红红的,“他才不会担心我,他就只会凶我……”
怀竹叹道:“不会的。”
云葵情绪低落,嗓音也在轻轻地颤抖:“怀竹姐姐,他平时也这样凶你们吗?他也对你们忽冷忽热的吗?”
怀竹向来谨言慎行,从不敢议论主子的不是,真要说起来,太子殿下对她们只有冷和凶,确切来说,是严格要求,令行禁止,不容背叛。
至于“热”,怀竹从来没有体会过。
暗卫只需训练有素,办事牢靠,用能力换取丰厚的俸禄,不会对主子产生任何情感上的要求。
怀竹不知两人因何吵起来,只能默默跟在她身边随行保护,没想到这一转眼,竟然到了方才三百两买下的宅子前。
朱漆大门,黛瓦青墙,云葵揉揉眼睛,还记得门口这两座石狮子,轻声哽咽道:“这里是我家了。”
她从绣花包里摸出一大串钥匙,却因醉得头昏眼花,怎么也捣不进眼儿,还是怀竹帮忙找到宅门钥匙,才把大门打开。
云葵绕过影壁,穿过垂花门,入目便是花木葱茏的庭院,倒座房、起居厅、卧房、厢房都格外的宽敞,这还只是一进和二进,后面几进她不曾细看,只看到大片的花园和池塘,处处都是风景。
买的时候太冲动,只想着把那最后三百两花出去,却没想过这么大的宅子,自己该怎么住。
可这并不影响,三百两真的买得很值。
可是殿下似乎不喜欢这个宅院,她要退了吗?还是转卖出去,或者,把这院子还给他?
云葵找到回廊下一处无风的地方,抱膝坐下,慢慢地把壶中剩余的酒喝完。
偌大的宅院,将她轻薄如月的身形衬得渺小而清寂。
其实哪里是她的家呢?
她只不过是短暂拥有了一下,所有的一切都是太子殿下给的,只要他不喜欢,随时都可以收回。
也许今日就是给她的一次警醒,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永远不要妄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不就是贪我的身子吗?这回在平州府,我就全部喂给他,直到他彻底吃够了、腻了,觉得我不过如此,我再拿着赏赐,全身而退!」
「往后天高海阔,再也不用看人脸色,也不用再绞尽脑汁地去猜,他对我到底有意还是无意,更不用回宫面对未来的太子妃……」
思及此,云葵感觉前途都有了方向。
起身准备回去时,却陡然见一高大阴郁的身影立在身后,不知在此驻足了多久。
她用力地眨了眨迷蒙的眼睛,终于看清男人冷峻的面庞,“殿……殿下?”
太子一双凤眸沉沉地盯着她,后槽牙几乎咬碎。
被打横抱起来的时候,云葵整个人还是懵的,夜风将微醺的酒意吹散了些,她才后知后觉地开了口:“殿下怎么找来这里了?”
太子一把将人塞进马车,眸光沉炽地盯着她,良久才启唇,“你要的两句答案。”
“有意。”
“吃不吃得腻,先吃了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