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镇, 楚宁一马当先踏上了驿道。
陆之道甩了甩缰绳,加快速度跑到她边上,驿道不宽, 刚好够两匹马并肩而行。
时不时往一旁斜眼偷看,犹豫半晌终于准备开口, 却见楚宁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只好识相地闭了嘴。
默默良久,陆之道终于没话找话地喊了一句,“今天天气真好。”
“……”
“你很会骑马。”
楚宁只是瞥了一眼, 并不答话。
陆之道挠了挠头,喊道, “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楚宁:刚吃完饭, 我谢谢你。)
“渴不渴?”
(楚宁:呵。)
“累不累?休息一会嘛?”
“啰嗦!”楚宁终于没忍住, 转头冲她喊了一句,一甩缰绳加快了速度。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陆之道的话也多了起来。
“哎, 等会我!”齐守义在身后大喊。
陆之道正尴尬地无所适从, 闻言如得大赦,逐渐放缓了速度, 丧气地来到齐守义边上。
“哈哈,吃闭门羹了吧。”齐守义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与你何干?”
“这个齐哥有经验啊!叫声好听的, 齐哥教你。”
“你都是勾栏院里的经验,不学也罢。”陆之道无动于衷,要不是他乱说话,也不会将楚宁得罪彻底。
“不听算了。”齐守义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你就等着碰软钉子吧。”
“……”陆之道无奈地望向楚宁的背影,虽然感觉齐守义不大靠谱, 但总比自己手足无措地好,“你有什么办法?”
“挑好听的话哄一哄呗。”
“刚刚哄过了,她说我啰嗦。”
(楚宁:哄过了么?我怎么不知道?)
齐守义无奈看了看陆之道,见她样子不像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只好又改口,“不会说那就做呗,不过你要先试探试探她的态度。”
“怎么试探?”
“比如说啊……”
正说得津津有味,忽然看到楚宁转头过来,两人慌忙闭了嘴,若无其事地打马向前。
见两人就在后面跟着,楚宁才放心下来,也懒得去管他们鬼鬼祟祟地在商量什么,只顾自己独自往前。
“就比如说啊,”齐守义继续说道,“这一路奔波,头发肯定要乱了,你就自然地伸手捋一捋,如果她不躲,那你们就算和好了。”
“这是什么道理?”
“傻啊!这就说明人家不排斥你!那就可以更大胆一点,整整衣服什么的,别管衣角,往领口去,懂吗?”
陆之道皱着眉,嫌弃地微微后仰,“感觉有点怪……”
“你照做就是了,错不了。”
陆之道犹豫着抓了一缕自己的头发,尝试着问道,“这样捋么?”
“再大胆一点!往身后绕过去。”
“这样么?”陆之道一脸困惑地照做,动作看起来有些别扭。
“凑合吧,你也就这样了,注意眼神啊!”
“好。衣裳也这样捋么?”陆之道一把揪住自己的衣裳。
“大胆点!往衣领去!可以有意无意地……有点肌肤之亲,懂么?”
“……”
“再大胆点!注意眼神,得望着人家,深情点。”
……
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两人骑马远远地跟着后面,一路忙地不亦乐乎。
“试探完之后呢?”
“你想啊,如果这样都没有躲着你,说明什么!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陆之道认真地问。
“说明你可以采取进一步的行动。”齐守义说的信誓旦旦,“但我看你也不像是会主动的人,为了避免差错,你可以这样说……”
齐守义警惕地看了一眼前方,将半个身子探出马背,压低了声音,听得陆之道频频点头。
“她会生气吧?”陆之道思索着。
“不会,只会害羞。欲迎还拒懂不懂?有时候女孩子说不要就是要,说讨厌就是喜欢。”
“是么?我从不这样。”
“所以我拿你当兄弟!”
“……”
“放心吧!”齐守义拍了拍她,“自信点,要让她知道,要是不珍惜你,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陆之道用力点了点头,“我准备好了。”
……
眼见着天色将晚,齐守义冲陆之道使了个眼色。随后快马上前,追上了楚宁,喊道,“时候不早了,就在前面的村子借宿一晚吧,否则今夜又要住郊外了。”
楚宁看看前路,也只好应下。三人离了驿道,往不远处的村庄去。
村子不大,沿着黄昏下的羊肠小道,远远便看到有淡蓝色的炊烟笼罩着这个小村子。
难得惬意与悠扬景象,三人也放慢了速度,各自下了马,散步般地进了村子。
“我去前面问问,找户人家借宿一晚,你们在这里等我。”齐守义疯狂冲陆之道使眼色。
陆之道板着身子,微微颔首示意。
“你眼睛怎么了?”楚宁关心地问。
齐守义慌忙收了眼神,“呃……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眼睛总不舒服。唉,怎么回事呢……”齐守义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揉着眼睛,溜之大吉。
看他言行怪异地走远,楚宁满脸困惑,刚想去问,转头正撞见陆之道两眼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跑了大半日,即便心里有些不痛快,也早跑散了。心里早就开始为陆之道找好了理由,想着虽然玉佩和手帕没有那样的意思,但是自己的心意却是一样的。
况且论迹不论心,她的行动早已表明了心思。
所以也不愿揪着不放,便自己先开口找话,“你们一路嘀嘀咕咕什么呢?”
“嗯?”陆之道正在脑海中疯狂练习那些动作,哪里顾得上回答,只敷衍地应了一声,连嘴都没张开。
楚宁自讨没趣,讪讪地低头,忽见陆之道一步拦在跟前,用奇怪的眼神凝望自己。
看的楚宁心里发怵,扯着自己的小马,默默后退了半步。
陆之道长吸了一口气,故作随意地说道,“头发乱了。”
“???”
于是站在楚宁对面,开始捋起自己的长发……
从脖子后面往前撩过头发,将自己的头发,一丝一丝捋地平平整整……
还不忘故作深沉地紧盯楚宁。
(楚宁:我当时害怕极了。)
见楚宁没有再往后躲,陆之道心里颇为得意,自认为试探得法,便又更进了一步,一把揪起自己的衣领。
可太过用力,看起来就像要和自己打一架。
“你干嘛?!”楚宁赔着小心。
“衣裳也不整齐。”
揪着自己的衣领,却不急着把衣服理好,反而有意无意地往下拉了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对方。
楚宁心里直打鼓,不知她受了什么刺激,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样搔首弄姿。
四处望了望,好在周围没人,才稍稍安心一些,赶忙把她的衣领拉了上去。
“你……你没事吧?”楚宁被她盯地头皮发麻。
(陆之道:她在关心我!齐哥果然有经验!)
陆之道梗着脖子扯住衣领,心中暗暗想着,她不仅没躲,似乎还很关心自己。看来这试探非常成功,干脆更大胆一些。
先把齐守义教自己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然后才一本正经说道,“如果你现在想亲我一下,我是不会反对的。”
楚宁:???
随后便稍稍俯下身,歪着个头静静等待。
“我想揍你一顿,你反对么?”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陆之道顿了顿,尴尬地直起身,想起齐守义的话,莫名又自信起来,“你要是不珍惜我,过了这村,可就……”
“怎样?!”
“……”见楚宁理直气壮,忽然没了底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弱弱地补了一句:
“可就要去下个村了……”
见她这副样子,楚宁有些想笑,却又有些担心,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了探她额头,“你还好么?”
“好的很。”陆之道甩了甩头,四处张望去找齐守义的身影。楚宁不按套路接话,是她万万没想到的,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当下便想去找齐守义求助,可见他早跑远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莫名其妙……”
完全脱离了预想之外,陆之道干脆闭口不言,只笔挺地站在她面前,呆望着她。
事已至此,就听天由命吧。
“好吧。”楚宁举手投降,“我是生气你因为误会才来找我,可生气归生气,又没说不喜欢你。”
陆之道默默睁大了眼睛,突然感觉有些喘不上气,微微向后一仰,默默撤了半步……
“什么意思?你逃什么!”楚宁不由地加大了音量。
陆之道定了定神,快速复习齐守义的话,讨厌就是喜欢,那喜欢表示……
表示什么?这个齐守义没说过。按着先前预演的欲迎还拒原则,她应该害羞着说讨厌,自己才好勇往直前!
“你应该,你要不要试试……欲迎还拒?”陆之道试图把一切拉回预想的轨道上。
“少给我挑三拣四!”
“好的。”放弃。
……
“这个村子有点奇怪,大家好像很不欢迎外人。找了好几户人家,都不愿意借宿,还让我赶紧离开。”齐守义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两人边上。
才站定,便冲陆之道挤眉弄眼,陆之道抿嘴憋着笑,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似乎达成了特殊的默契。
“可能你看起来不像好人。”陆之道调侃道,“我去看看。”
“还是我去吧。”楚宁拉住了她,自己先一步走了。
陆之道赶忙紧走两步跟了上去。
独留齐守义呆立在原地,一个人默默牵了三匹马,跟在后面,“见色忘义不过如此。”
……
一连问了好几户人家,大都借口没有空房,也有人干脆门都不开* ,直接在院子喊一声“这里没人。”
“要么你看起来也不像好人,要么就是这个村子有问题,你自己选吧。”齐守义抱着手靠在土墙边上,事不关己一般。
“看来晚上又只能在郊外过夜了。”楚宁无奈地摊手。
陆之道却不死心,“再换一户人家,最后一次。”
三人又向村子里面走了一段路,每一户都是大门紧闭,偶尔却又能看到院子中有炊烟升起。
说明村子里分明是有人的,且天色又还没有全黑,可路上竟一个人也没有。
在一户农家小屋前停了下来,敲了许久的门,才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姗姗来迟,慢悠悠地将门开了一条缝,“你们是?”
礼貌说明来意后,那姑娘却显得有些不耐烦,“不方便,快走吧。”
楚宁赶忙补充道,“只借宿一晚,明日一早就走。我们可以付钱,烦请姑娘行个方便。”
“说了不方便。”那人说着就要将门关上,陆之道赶忙伸手拦在门前,稍一使力,猛地推开了木门。
那姑娘连连退了两步,惊讶地望着陆之道,快速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们家没有空房,赶紧走。”
“这个理由已经听了五次,你换一个。”陆之道不耐烦地握住腰间的剑柄。
那姑娘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将右手背到身后,抓住了系在腰间的软鞭,继续说道,“没有别的理由,好心劝你一句,离开这里。”
“你先告诉我这个村子怎么回事?”
“少打听。”
疾雷迅电之间,陆之道的长剑已经架在那姑娘的肩上,而那姑娘还来不及将软鞭抽出来。
“别动。”陆之道说着上前一步,将她腰间的软鞭扯了过来,随手交给了楚宁。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楚宁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就被塞了一根鞭子,只好愣愣地接了下来。
“囡囡啊……”屋子里传来苍老的声音,一位满头华发的老头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看到眼前的场景,显然吓了一跳,赶忙走上前来,提起拐杖打开了陆之道的剑。
陆之道没有反抗,顺势便收起了长剑。
“怎么又跟人打架了!受伤没有?”老头关切地问道。
“爷爷,我没事。”那姑娘一指陆之道,“是她先动手的,快帮我报仇。”
老头扫了一眼陆之道剑鞘的鞘口,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都半截身子入土了,哪里还打得动。再说人家不过是想借宿一晚,把边上的两间空房收拾出来,留他们住一夜就是了。”
“可是……”
老头摆摆手,那姑娘便识趣地闭了嘴,转而没好气地对他们说道,“跟我来吧。”
第52章 木木:故弄玄虚是可耻的!
那姑娘领着他们走到一间空屋子前, 伸手推开了门,却不进去,只站在门外, 指着眼前和不远处的另一间房子说道,“就这两间, 你们自己收拾吧。”
陆之道也不搭理她,顾自己拉上楚宁就进了屋。 :
那人转身拦在楚宁跟前,一伸手,“鞭子还给我。”
“姑娘怎么称呼?”楚宁将鞭子交还到她手上, 顺势又打量了她一番。一身简单的粗布衣裳,眼里却奕奕闪着光彩。
“余乐。萍水相逢而已, 何必记下姓名?你们明天一早离开也不会再见了。”说罢接过鞭子, 转身就走了。
楚宁扁扁嘴, 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
齐守义在院中探头探脑地打量了一番,没发现异常状况, 才放心地跨步进来, “一会我出去转转, 看看这个村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之道抓着衣角擦了擦凳子,将擦好的凳子搬到楚宁身旁, 自己随手拉过另一张凳子坐下,才搭话说, “怎么回事与我们无关。还是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走,别耽误事。”
“万一他们别有所图……”齐守义不无担心。
“那我们轮流守夜,你前半夜, 我后半夜。”
“可以是可以,”齐守义犹豫着, “只是我夜里留在这个房间不合适吧……”
话音刚落,就看见迎面投来两道炯炯的目光。
两人正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
“知道不合适就好!你当然是在门外守着。”
……
正说着话,忽然听到有人敲门。陆之道起身开了门,见余乐正站在门外,不情愿地说,“我爷爷叫你们一起吃饭。”
“我们自己有干粮。”陆之道不无警惕地答道。
“好。”她似乎求之不得,扭头就走。
没一会,那老头又来敲门,余乐就在他身旁跟着,手上还端了一个木托盘。上面摆着一荤一素两大盘热菜,还有三碗白米饭。
“既然来了,哪能不吃上一口热饭?”老头说着便颤巍巍地接过托盘,递给陆之道。
陆之道正要去接,只听到老头“哎哟”一声,好像右手吃不住力,松开了托盘。
几道菜眼见着要滑落下去,陆之道眼疾手快,匆忙伸手撑住托盘的底部,而三碗米饭因为本身就放在托盘一侧,已经掉落下去。
陆之道来不及多想,手上一使力,将托盘向上拍起,趁着这转瞬即逝的空档,俯身下去,一手一个接住落下的饭碗。随即稍一抬脚,将第三碗米饭踢了起来。
赶忙起身,用手肘暂时撑住落下的托盘,接住落下的饭碗,又顺势将手上的两碗饭放了上去。
楚宁甚至还没有看清,她便已经将托盘重新端好。
“怎么接住的?好厉害。”楚宁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走到她边上,笑着接过了木托盘。
陆之道不好意思地抹了一把汗,笑道,“险些就浪费了。”
老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陆之道,“身手算得上敏捷,可惜还是粘上了灰……怪我,怪我,年纪大了……”
听他的声音中气十足,总显得他的老态有些牵强,陆之道默默打量了老头一眼,问道,“老人家也有功夫傍身?”
“小时候学过一点,不过都忘了。”老头笑着应道,“不耽误你们吃饭了。”
临走又转过头来,扫了一眼陆之道,说道,“多吃一些,吃饱了才不会去吃不该吃的东西。”
……
没人将老头的话放在心上,只当是上了年纪的人爱唠叨。
入了夜,齐守义按着先前约好的,自己跑到门外蹲守。
“我总不大安心……”楚宁立在窗边,看着齐守义靠在门外昏昏欲睡的样子,不无担心地说。
陆之道走到她边上,随手捡起一个小土块,往窗外扔了出去。
听到声响,齐守义猛地站了起来,四处张望,“什么人!”
“他还是警惕的。”陆之道认真地点点头。
齐守义指着窗口警告,“别找事啊!”
“不是不放心你们,是觉得他们好像有什么事儿。”
“没事,有你齐大哥在。”齐守义摆摆手,冲陆之道使了个眼色,“只管放心!大胆点!自信点!”
两人心领神会地交换了眼神。
楚宁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啪”地关上了窗子,转过身来问道,“白天那些动作,都是他教你的吧?”
“什么动作?不清楚。”陆之道把头一撇,装作查看起房间的摆设。
“那你们一路嘀嘀咕咕都说了什么?”
陆之道故作镇定地拿起一个茶杯,翻来覆去地认真检查起来。
“问你呢?说什么了?”楚宁追了上去。
“嗯?这个杯子……”
楚宁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奇怪地问,“有问题么?”
“哦,挺别致的。”
“……”
“我出去巡查一番!”
陆之道抬腿准备溜之大吉,又被楚宁拉了回来,强行摁在椅子上。“别东拉西扯的,齐大哥在外面守着,有你什么事儿?就问你们说了什么!”
“嗯……”陆之道挠挠头,快速组织着语言,“无非就是交流经验。”
“那我倒不清楚,是他教岔了,还是你学岔了!”
“哪里岔了?”
楚宁往桌边一靠,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撩起陆之道垂下的一缕长发,放在手里玩了起来,“他让你这样抓头发的?”
“……”陆之道默默盯着地面不言语,好像有些理亏,又不知道在心虚什么。
楚宁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他让你这样盯着我?”
“……”
“他让你这样扯衣裳?”楚宁一把抓住陆之道的衣领,干脆往下拉了拉,指尖有意无意地掠过她的心口,好像带着能量,酥酥麻麻的感觉由指尖那一点顷刻间传遍全身。
陆之道当即愣在原地,下意识地去抓她的手,却看楚宁眼中带着玩闹的笑意,捏着一小撮头发,轻轻甩在了自己脸上,“我猜齐大哥的原意是这样。”
“也……也许吧。”陆之道用力咽了咽口水。
“可没让你在村口扒自己的衣裳!”楚宁话锋一转,顺势又不轻不重地推了她一把。
陆之道五官都皱在了一起,无奈抓了抓头发,心想着大概是自己理解错了,但结果至少还是好的。
可马上又听到楚宁的补刀,“在驿道上我就不生气了,跟你那些傻事没一点关系。”
“……”
“枉我今日还给你买了礼物。”楚宁喃喃念叨了一句。
陆之道眼睛一亮,把乱七八糟的套路全部抛诸脑后,赶忙跟了过去,“什么礼物?”
“现在不想给你了。”
“给我看看。”
“不行。”
陆之道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看不出她将礼物藏在哪里了。
转念一想,今天这一路全在驿道上跑,她哪里有机会去买东西,所以又有些半信半疑。
便问道,“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
“一早到镇上的时候,吃饭之前。”楚宁支着头提醒道。
这时才想起来,一大早齐守义火急火燎地要赶去吃饭,刚追上他的时候,楚宁好像走开了一阵子,但是自己没留意。问她去哪里了,还故作神秘地说:很快就知道了。
不知她买了什么,陆之道心里暗暗高兴,可又有些心急,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其实无论是什么都好,只这件事值得暗喜许久了。
于是放软了语气,求饶般地,“快给我吧。”
“不要。”楚宁玩笑着推开了她。
陆之道赶忙跟了过去,干脆抓过她的手腕背到身后,威胁道,“再不交出来,我可要搜身了!”
楚宁被她抓着动弹不得,只好扭头问道,“礼物都是别人送来,哪里还有硬抢的道理?”
“嗯……”陆之道垂眼想了想,觉得她说的很对,便探头过去问道,“那你什么时候送来?”
楚宁忍着笑,慢悠悠地回道,“反正不是被抓着的时候。”
陆之道赶忙松开了手,做投降状。
再往后楚宁说什么便是什么了,因为“礼物哪能在不高兴的时候送?”
只是陆之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几次想再开口问问,又怕她拿同样的话来搪塞。
“是什么都好,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明天么?”陆之道凑到她边上,小声问道。
楚宁也不理她,闭着眼睛,做出要睡觉的样子。
没一会竟真睡了过去,也难怪,奔波了一路早就累了。
独留陆之道在一侧唉声叹气。默默许久,也只好躺平,可心里惦记着,翻来覆去地念叨。
一夜都不安稳,睡睡醒醒。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轻轻拍了拍楚宁,没有一点反应……
干脆蹑手蹑脚地爬起身来,翻了翻她的衣裳。
陆之道此生都不曾这样提心吊胆过,窗外一阵风吹来,还以为是楚宁醒了,吓得她好像受了惊的猫,一蹦几丈高,又怕动静太大,凌空翻了个跟头,悄无声息地落地。
才发觉是虚惊一场,陆之道按了按心口,长出一口气。
正准备去将窗户关好。无意间向外瞥了一眼,却看见余乐鬼鬼祟祟从房间走出来,身上穿着的是几乎全黑的夜行衣,只有手上的匕首在月光之下闪着明晃晃的寒光。
再看门外的齐守义,靠着柱子睡得正香,没有丝毫察觉。
陆之道突然有些后怕,要是自己也睡熟了,三人便与待宰的羔羊无异。赶忙走到床边,轻轻抽出了长剑,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楚宁,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叫醒她。
只是帮她将被角掖紧了些,又把床帘放了下来。
自己则提着剑悄声藏在门边。
陆之道做好了准备,不管是谁,但凡踏进房间一步,就要他一剑封喉,要他死之前连一声惨叫也来不及发出,自然也不会吵着楚宁。
第53章 可在门边藏了许久,也不见有人进来。陆之道放心不下,小心地探头出去看了看。 ……
可在门边藏了许久, 也不见有人进来。陆之道放心不下,小心地探头出去看了看。
院中已经看不到人影,不知她往何处去了。
将房门打开一条缝, 侧身出去,一脚踢醒了门口的齐守义。
“换班了!”齐守义伸了个懒腰, 爬起身来,头也不回准备回去睡觉。
“我看到有人带着兵器出来了。”
“什么人!”齐守义一下子没了困意,即刻警惕起来。
陆之道也不十分确定,只说道, “没看清,也不知是什么目的, 我去看看。”转而又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 “别睡着了, 我很快回来。”
齐守义地打起精神守在门口,又嘱咐道, “别耽误了, 天亮还要赶路。”
陆之道点点头, 提着剑快步向余乐的方向跑去。
没走几步,便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声音很轻但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楚,陆之道刚忙侧身躲在一旁, 调整好呼吸以免引人注意。
只见余乐轻手轻脚地过来,看到齐守义在院中守着,嘴里喃喃骂了一句,转身后撤了几步。
见她这样子, 摆明了就是居心不良,联想起白天的时候, 那老土拿不稳托盘的样子,分明就是在试探自己的身手。
陆之道愈发警觉了起来,略等了一会,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才悄声跟了上去。
远远看着余乐背着手来回踱步,突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急不可耐地跑去了厨房。
陆之道侧身躲在厨房外静静看着,只见她匆忙将夜行衣换了下来,又舀了一碗水,往水了加了许多白色的药粉,拿筷子搅了又搅。
……
陆之道将随身的长剑,轻轻放在门外,做出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
倒把余乐吓了一跳,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叉着腰质问,“大半夜的,你干什么!”说话间,偷偷将换下的夜行衣往暗处推了推。
“渴了,找点水喝。”陆之道故意说道。
就是想看她究竟意欲何为,如果她将这碗有问题的水给了自己,那一定是图谋不轨。
“还有自己送上门的。”余乐小声念叨了一句。
“什么?”
“没什么,喝这个吧,刚倒的。”说着便将那碗水递了过去。
陆之道接过水,仔细地看了看,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也不知她往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于是做出一副要喝的样子,抬眼见她正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己,故意又停了下来,问道,“你怎么也不睡?”
“呃……”余乐不自在地晃了晃手,才答道,“我也是来喝水的。”
“给你吧,我自己倒。”
陆之道又将那碗水塞回她手上,自己则拿个了干净的碗,转身去到了水缸边上。动作随意,心里却十二分警惕,小心地留意着余乐的一举一动。
“喝呀。”见她端着碗不动,陆之道又催了一句。
趁着倒水的空档,陆之道快速打量了厨房的环境,确认这里也没有其他人。
“我喝过了。”
陆之道随手接了碗干净的水,仰头喝了个一饮而尽。转过身来盯着余乐,一字一句地问道,“是喝过了,还是不敢喝?”
“有什么不敢的!”
“我喝完了,你自己倒的自己喝了,别浪费。”
“我不要。”
余乐突然将手上的碗扔了过来,好在陆之道早有防备,侧身躲了过去。即刻箭步上前,先一步抽出了她腰间的软鞭。
没过几招,余乐已经被五花大绑地扔在了地上。
“什么目的?”陆之道扯过椅子坐下,开始审问起来。
“跟你没关系,快放开我。”
“都给我下药了,怎么跟我没关系?”
“赶紧放了我,否则来不及了。”
见她有些着急,陆之道反而慢悠悠地点亮了蜡烛,随手将一旁的夜行衣拿了起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除了那一把匕首,没有再发现其他东西。
又将余乐从地上拎了起来,开始搜她的身。
“别乱摸!”
“谁派你来的?”陆之道不管她,一边问话,一边将她身上搜了个遍。
余乐对她的任何问题,都闭口不谈,只是对陆之道的上下其手,又恼又怒,却不敢出声,强忍着委屈,便红了眼眶。
陆之道上上下下翻了一遍,在她身上也是一无所获,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证明她身份的东西,不像是被人派来的。
他们派的追兵功夫也不会这么差,陆之道心里这样想着,便放开了她。
又问了几个问题,她依旧是一句话不说,只是眼眶红红的,小声啜泣着。
三更半夜,对面的人被绑着,哭的梨花带雨,而陆之道正面无表情地端坐在一旁,楚宁要是见了这样的场景,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误会。
陆之道甩了甩头,赶走这个让她有些手忙脚乱的想法,冷声威胁道,“再哭就把眼睛剜了,让你这辈子都哭不出来。”
说着便拿起匕首,“啪”地拍在了桌上。
吓得余乐一哆嗦,即刻噤了声,咬紧了牙关不敢出声。
见这招有用,陆之道更得寸进尺起来,拔出了匕首,冷着脸走到她边上,冷漠地比划着。再次发问,“是否受人指使?目的是什么?”
余乐瞪了她一眼,抿紧了嘴。
“眼睛挺大。”陆之道冷冷望着她,拿着匕首在她眼前比划着,“先将右眼挖出来,给你雕一朵镂空的花,放心,雕好之后还给你安回去。从前我见别人审讯的时候用过这样的手段,听说安回去之后,看右眼看到世界,就跟万花筒似的。”
陆之道说得轻巧,听得余乐一阵一阵地冒冷汗,慌乱中闭紧了眼睛。
“你也可以不用回答那些问题,只告诉我右眼看到了什么,我就放了你。”
“变态!”
陆之道全不在意,自顾自地匕首放到蜡烛烤热。
“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只有变态才想的出来。”
“你可以选择睁眼或者闭眼。”陆之道冷笑一声,专心盯着匕首,不带情绪地说道。
在夜间的烛火映照之下,显得格外瘆人。烛芯小小的爆炸声,都让余乐心里一紧。
“你敢乱来,我爷爷不会放过你的。”
“喊他过来,”陆之道握紧了匕首,“看看是他来的快,还是我的匕首快。”
话音未落,明晃晃的匕首已经抵到余乐眼前。
“没人指使我!”余乐慌乱地喊道。
再往后,便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都抖了出来。
“是你们来的不巧,我怕你们耽误事儿,才放了一点蒙汗药。要是你们好好在房里睡着,我才懒得搭理你们。”
“什么事?”陆之道放下匕首,坐到了对面。
“说来话长,你先把我放了,有机会再跟你解释。”余乐挣扎着挪了挪身子,才继续说道。
陆之道撇了一眼她身上的绳子,“你现在凭什么跟我讨价还价?”
“我急着去救人。”
“哦?细说说。”她越是着急,陆之道越是不急。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还摆出了听书的姿态。
余乐又气又恼,可偏偏不是她的对手,只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删繁就简的说了。
“村外那一大片庄稼地,都是靠那一条大河灌溉。大河带来了丰收,但也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因此祭河成了我们代代相承的习俗。我们每三年都要用少女祭河,祈祷河神保佑村庄风调雨顺。”
陆之道不屑地嗤笑,对于这样的神鬼传说,她一个字也不信。
“三年前我们新族长上位,那年本该有姑娘献祭,但是族长极力阻止,所以这个祭祀便停了下来。村里有些老人一直担心,但这几年风调雨顺,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到今年刚好第三年,可是前些日子连续多日的大雨,村里的庄稼地都被淹了。”
“前阵子的暴雨,你们这里也受影响了么?”
余乐点点头,“河水泛了上来,村里有三个人被河水卷走了。族里的老人说,就是因为三年前没有献祭,得罪了河里的恶龙。所以今年非要用活人献祭不可,族长拦着他们,反而被软禁了。”
“你要去救族长?”陆之道试探着问。
“不,我要救的是白芷,她是族长的女儿,因为他们对族长有不满,所以说这次祭祀非要用白芷不可,才可以得到河神的原谅。”
陆之道沉默片刻,“我怎么相信你?”
“昨日大家不愿意收留你们,就是这个原因,因为今天一早就要祭祀,收留外人实在不方便。不信你现在就可以去祠堂看一看,今天大家都会去那里。”
陆之道思索片刻,决定往村子里的祠堂去一探究竟,看看余乐所言是否实属。正起身要走,听到余乐嚷了一句,“先把我放了!”
才想起来她还被捆着,于是回过身来,将她牢牢地绑在柱子上,顺手又将她的嘴堵上了。
这才放心地跑了出去。
全村都笼在夜色之中,唯有一处灯火通明。顺着亮光的方向而去,果然就是祠堂,已经有许多人聚集在这里。
中间是有一个神婆模样的样子,正神神叨叨地念叨着。隔了太远,听不清她讲了些什么。
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妈子,将一位身着红色嫁衣戴红盖头的姑娘,背上了红色的高台。高台上有一横木,一条极长的红绸越过横杆,从两头垂了下来。又来另外两人,将那姑娘的双手,分别绑在垂下的红绸之上。
高台之下绑着四根比手臂还粗的木头,上面也缠着红布,一旁是八名袒胸露乳的壮汉。
还有许多村民虔诚地围站在一旁,看起来确实是准备祭祀的样子。陆之道思量再三,决定还是不要多管闲事,悄声离开。
回去就将余乐放了,谁知反而被她一顿埋怨。
“人已经绑上了?”余乐揉着被勒疼的手腕,“来不及了……就是你耽误事!早说了跟你们没关系,非要横插一脚。”
“是你先给我下药。”陆之道争辩了一句。
“你喝了么!伤到你了么!你还要挖我的眼睛!”
陆之道满不在乎,要不是她先准备下药,谁愿意掺和进来。便转身准备回去,随口又提醒了一句,“再不去救人,她就要被扔进河里了。”
“那么多人盯着,怎么救!”
陆之道才不管这些,抬腿要走,就被拦了下来,“你得帮我去救人。”
“与我何干?”
“要不是你绑了我,我趁着夜黑风高就将人偷出来了,现在大家都到祠堂了,还怎么救?”
“……”
有心放她一马,可她竟然胡搅蛮缠起来,陆之道被烦的不行,又懒得再多费心思,便顾自己到了院中,与齐守义换了班。
余乐在院中急的团团转,此刻许多村民已经到了祠堂,自己单枪匹马再要去救人,已经是力不从心了。
只好软硬兼施地缠着陆之道帮忙。
“干脆你帮我把人抢出来,要多少钱都行。”
“我不缺钱。”
“那要怎样才肯帮我?”
“不帮。”
“那你……”
陆之道不堪其扰,赶忙溜进了房间。
轻轻撩起床帘,仔细看了看熟睡的楚宁,这才安心了许多。
“嗯?”楚宁半睡半醒之中,含糊地问了一句。
陆之道坐到床边,转头笑着拍了拍她,“没事,快睡吧。”
“你也是。”
“好。”陆之道微微俯下身,见她困得睁不开眼,只能将声音含嘴里的样子,眼神都柔软了许多。只看一眼,就忍不住要笑出来。
余乐在门外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哼,两幅面孔。等着吧,有的是办法要你帮我。”
……
祠堂距离祭祀的河边还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路,村民抬着人出发也还要走上一段时间,真正开始祭河怎么也要快到正午的时候。
陆之道和衣眯了一会,也不敢熟睡,天不亮又爬起来,练剑去了。
刚一出门,便看到余乐的爷爷正在院中打太极。四下看了看,却不见余乐的身影,心想着她八成是救人去了,也不知道这老头知不知情。
“早啊。”老头笑呵呵的问候。
陆之道点点头,正要拔剑,只听到那老头叫她,“别舞剑了,陪我练练推手,强身健体。”
“我不大会。”
“没事,随便练练。”老头冲她招招手,陆之道只好放下剑,陪他练起了推手。
不大适应太极的招数,常常习惯性地用上一点蛮力,却总被老头四两拨千斤般巧妙化解。几次有些急了,使力去推老头的中线,又及时收了手。
老头慢悠悠说道,“看着挺狠,却下不了重手。在那里,最容易吃亏的就是你这样的。”
陆之道脑中第一反应就是在暗卫营的时候,可不明白老头指的是哪里,便随口问道,“哪里?”
“哪里都一样,人总是要往更光明处走去。”老头又乐呵呵地补充了一句,“年纪大了,话也多了,我随口说你随意听就是。”
陆之道点点头,不再答话。
两人练了好一会,感觉微微出了汗,忽见楚宁房间的房门大开。
陆之道转头一看,笑意即刻僵在了脸上,蹦跳着出来的竟是余乐。
“你什么时候进去的?”陆之道心里不安,赶忙撤了力,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房里,楚宁已经不见了踪影。
“人呢?”
“我把她和白芷换了一下。”余乐满不在乎地说,“现下他们已经出发去河边了,再不去救人,她就要被扔到河里去了。”
余乐将陆之道的话,一字一句,全部还给了她。
第54章 木木:君子报仇,只要一章
“怎么将人带走的?我一直在门外。”陆之道在房里四处翻找, 百思不得其解。
“这你不用管,”余乐嬉皮笑脸,“反正已经换了。”
陆之道眼神一冷, 心中翻起了杀意,伸手捞起一旁的长剑, 直刺她的眉心。余乐反应不及,愣在原地。
在将将要碰到她额头时候,忽然听到“叮”的一声脆响,长剑被拐杖打开, 险些要震脱出手。
那老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她们身边。
陆之道心中诧异,下意识地握紧了长剑。原来也猜到这老头会功夫, 只是没想到他内力这样深厚, 还是疏忽了。
“这事儿是我们不好, 我替囡囡向你道个歉。”老头小心地摁着陆之道的手腕,开口说道, “现在气恼也没用, 当务之急该去救人。”
陆之道盯着余乐, 手上想使力却被老头牢牢压着,心里盘算着虽说拳怕少壮, 可真与这老头动起手来,自己也占不到便宜, 反而要耽误时间,现在还是去救楚宁要紧。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气狠狠地收了剑,转身跑向屋外,上了马向祠堂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你闯的祸, 你去帮她。”老头严肃地对余乐说道。
“凭她的本事,自己能搞定。”余乐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老头气地挥手指指点点, 却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可到了祠堂,只剩下零星几人在打扫,大队人马已经向河边出发了。再顾不上其他,掉头往河边飞奔而去。
陆之道一路追到河边,躲在远处的石块后偷偷观察。
虽然人已经到了,可祭河仪式还没举行。可以看到河畔早已支起一个平台,上面铺着厚厚的红毯。平台上方是一个比手腕还粗的横杆,直伸到河中央。
村民抬着那祭河的姑娘,走上了河边的高台,将绑在她手上的红绸,系到了横杆之上。人便凌空挂在河面之上,身下就是浑浊汹涌的河水。
一会只要将红绸剪断,就可以将人送给河神了。
此刻,村民们跪了一地,为首的老巫婆嘴里念叨着,请河神保佑岁岁丰收,福寿绵长之类的吉利话。
河面上那姑娘红盖头遮住了脸庞,一身出嫁的打扮,陆之道没有心思多想,更没有机会去确认,只觉得身形有些像,便认准那就是楚宁。
见那姑娘无力地挣扎着,陆之道只觉得气血上涌,握剑的手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允许自己出现一点失误。
陆之道稳住呼吸,飞步疾奔,瞬息间已经越过地上的村民,直冲河畔高台。跃上高台一把揽住那姑娘的腰身,同时挥剑斩断了红绸。
一手抱紧了那姑娘,一手执着长剑,足尖点地,急退!
场面顿时乱了起来,许多壮汉操起家伙,追了上来。
“抱紧我,没事。”陆之道低头蹭了蹭怀里的人,小声安慰道。那人便听话地将头埋进了她的颈窝,将她抱紧了些。
身后的村民自然是追不上,但前方有人不断拦截上来,陆之道左劈右砍,手下却留了情,没有伤及要害。
只是想救人而已,不愿意以强欺弱。
好在马就在不远处,抢了人飞奔上马,一路跑上了驿道。
而那姑娘一直紧抱着她,一路颠簸也没有反抗,似乎是完全的信任。
马背上,两人面对而坐,眼前那人还戴着盖头,低着头将陆之道搂的紧紧的,即便告诉她,已经摆脱了村民,那人还是不愿意松开。
陆之道也不催促,将剑上的血迹往靴子上蹭了蹭,收起了长剑。才腾出来手来,顺势将她搂入怀里。
得意的心思藏不住,全部都显在眼睛和嘴角里。
又有一些心疼,楚宁从来不曾将她抱的这样紧过,肯定是吓坏了。只能轻轻拍了拍她,柔声安慰道,“有我在。”
“还以为你不会来了……”那声音有一些哽咽,“刚刚被绑着的时候我就在* 想,如果此次大难不死,我就跟定你了。”
“……”
陆之道猛地一惊,这声音……
不像是楚宁,难道是吓得连声音都变了?
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慌乱地背在身后。
“怎么不说话?”身前那红盖头微微仰起头,一手抚上了陆之道的心口,“几天不见,话也少了,却温柔了许多。担心坏了吧?此刻都好了,我只觉得安心。”
“……”
越听越不对经,陆之道一把掀开了她的红盖头。
一张陌生的脸。
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抢人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那人似乎也吓了一跳,愣在原地,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转眼之间,那年轻的姑娘,已经被陆之道一把推下了马,没有一点犹豫,全凭本能,全忘了马蹄还在疾驰。
随后才紧急勒马停了下来。
居高临下地问,“你是什么人!”
“你是什么人!”那人被摔的不轻,艰难地爬了起来,反问道。
“别来以身相许这一套。”陆之道冷着脸,说得义正严词。
那人倒不好意思起来,涨红了脸,别扭地别过头去,半天才憋出一句,“误会了……”
“你是白芷?”陆之道试探着问。
那人点点头,“你是?”
陆之道冷静下来想了想,猜测自己可能被骗了。坐在马上,仔细打量了白芷,“你以为我是谁?”
“我还以为是余乐,除她之外,不知道还会有谁来救我。”
“……”陆之道没有接话,在脑海中将今早的事情快速过了一遍,思来想去觉得楚宁还在余乐手上,只能再回去村子里去找一找。
事不宜迟,一弯腰又将白芷抓了上来。
“痛……你刚刚还不是这样的!”
“闭嘴。”陆之道用冷漠脸掩饰方才的尴尬,补充道,“现在你是我的人质。”
“谁派你来的?余乐么?现在要送我回去么?”
“……”
往村子走了没多远,便远远地看到有村民举着铁锹和棍子追了过来,只好又折返。
才发现村口已经有人守着了,陆之道正犹豫着要不要硬闯,好在白芷自小生长在这里,对村子十分熟悉。
在她的指引下,才从小路兜兜转转地溜进了村子。
直奔余乐家里。
“余乐让你来的么?”白芷忍不住又问。
“不是。”
“那你……”
“闭嘴。”
此刻没有心思去想其他,更懒得与她解释,一心只想着快点找到楚宁。
白芷见她脸色不大好,也识趣地不再说话,也不知她究竟要干什么,只能陪着小心。
本来村里人大多都去祭河了,被陆之道一闹,剩下的人得到消息也追了出去,村里人就更少了。加上走的小路,一路下来都没有遇到其他人。
刚刚到了平坦一些的路上,陆之道便迫不及待地将白芷拎上了马,着急忙慌地往余乐家跑去。
心里想着,一会见到他们,如果不顺利,就以白芷做人质相威胁。万不得已之时,哪怕与他们同归于尽,也要找出楚宁的下落。
……
可是还没到地方,远远地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院门外,焦急地望着村口的方向。
看身影十分像楚宁,但经过刚才一事,陆之道也不敢再十分确定。
只有加快了速度,飞奔到她边上。
楚宁听到身后的马蹄声,一转身便看到陆之道正驾着马飞奔而来。在自己面前猛地拉紧了缰绳,顿时由忧转喜,悬着的心直到这时才放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她身前还有一位姑娘,穿着红色嫁衣,正乖乖地坐在她身前,而陆之道双手环过她抓着缰绳。
那里原本是自己的位置!
两个人骑一匹马,不嫌挤么?!
陆之道顾不上其他,只看她平安无事地站在这里,就安心了许多。下意识地蹭了蹭手,刚想说点什么,就看楚宁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没看错的话,她第一眼看到自己的时候,眼里分明满是笑意。
突然回过神来,自己身前还有一个人……这样挤在一匹马上……
陆之道一愣神,再次将白芷推下了马,以证清白。
“哎哟……”
楚宁看呆了,愣愣地望着陆之道。
惨叫声将余乐引了出来,见白芷摔在地上,赶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快进来。”
“到底怎么回事?”白芷抓着她,疑问已经憋了一路。
余乐满脸堆笑,“说来话长,快进来,先把衣服换了。”
“我就知道你可以。”余乐拍了拍陆之道,示意她下马。
陆之道这才回过神来,狠狠瞪了她一眼。
翻身下马,站到楚宁跟前,上上下下将她看了个仔细,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人有一股想扑过去的冲动。
可周围那么多眼睛看着,有些不好意思。
陆之道蹭了蹭剑柄,按捺不住心里的喜悦,手足无措地原地转了一圈,才微微俯身问道,“你到哪里去了?”
“出去也不告诉我……”楚宁抓着她的衣袖,“又白担心一场。再这样,我真要改名白丹心了。”
陆之道困惑地抓了抓头发,“你没离开过么?”
“一大早,余乐说带我去看密室,我们那个房间里面竟还有一个密室!”楚宁笑着说道,“后来不小心碰到了机关,被关在里面了,不过只一会,余乐就把我带出来了。”
“对啊,”余乐嬉笑着凑了过来,又强调了一遍,“我不小心碰到了机关,但已经向楚宁道过歉了。是吧!”
说着余乐又深深行了一礼,当着陆之道的面又一次道了歉。
“不要紧,不要紧。”楚宁忙着还礼。
场面是何等其乐融融,看得陆之道气血上涌,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她就是趁着楚宁单独在密室的那一会,把自己骗了。
不知道她又是怎么向楚宁解释自己不在的原因,反正肯定不是实话。
吃了个闷亏。
“回来就好呢。”楚宁抓过她的手,眼里含着笑。
“对对对,快进来,别让人发现了。”余乐主动帮忙栓好了马,热情地请她进去。
所有人都开开心心,只有陆之道憋了一肚子火。
“让你担心了。她怎么说的?”陆之道指指余乐,小声问道。
“她说……”楚宁垂了垂眼,掩不住有些失落,“她说,昨夜里你到祠堂,看到一位姑娘,就睡不着了……所以一大早又去找她,让我等一等,等你了了这桩心事,再回来。”
一口老血险些吐出来。
确实去了祠堂,确实看到一位姑娘,确实睡不着,确实一早去找她,但,不是这样连起来的!
赶忙解释,“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方才在门外,看你眼睛就知道了。”楚宁笑意满满,偷偷抠了抠她的掌心。
“等我一下。”陆之道俯身到楚宁边上,小声说道。
陆之道紧走两步上前,将白芷从余乐边上拉开。
“走远点。”没好气地警告余乐。
余乐也不在意,反正得了便宜心情大好,“那我先去帮你找一身衣裳。”
“一开始你是把我当成她了么?”
白芷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联想起她开始说的那些话,陆之道大概明白了一些。楚宁都不曾说过那么肉麻的话,竟有一点羡慕余乐,好处全让她占了,凭什么!
还在楚宁面前那样编排自己!
于是开始憋坏,“实话告诉你,可不是她让我去救你的。”
“不是她的安排么?看你们关系还挺好的。”
“哼。我们不熟。”陆之道冷笑一声,“我是路见不平,原想叫她一起去救你,也好有个帮手,可她不敢。”
陆之道顿了顿,继续补充道,“她说为你去拼命不值得,村里还有那么多好姑娘。”
“她真是这样说的?”
“嗯嗯。”陆之道认真地用力点头。
白芷有些失落,“她确实是及时行乐的人。”
“嗯嗯。”陆之道认真地用力点头。
“多谢相救。”白芷俯身行了一礼。
“客气。”陆之道赶忙将她扶了起来,小声补刀,“就在我去救你的时候,她还带别的姑娘到密室去了。据我所知,那姑娘比你好看多了,尤其那一双眼睛……不敢多看,否则心都要乱了。对了,性格也好,知书达理的,你读过多少书?你可知道她……”
“哪有这样好的人?”白芷丧气地打断了她。
“就是有!”陆之道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也太多了,赶忙将话题扯了回来,“不信你问她,今天一早,是不是带人进密室了?看她敢不敢回答!”
“不用问了,那个密室是我们两人的秘密。既然你也知道,那一定是了。”
“嗯嗯。”陆之道认真地用力点头。
“快来将衣裳换了,这身嫁衣不吉利,一会我拿去烧了。”余乐跑了出来。
白芷掩不住失落,低着头默默进了房间。
“怎么了?”
陆之道作出无事发生的样子,拉着楚宁便回到了房内,几乎忙活了一天一夜,终于安心下来。只想安安静静地说一会话。
“你们说什么了?怎么她突然难过起来?”
陆之道一脸坏笑。
“你笑的好坏。”
陆之道这才收起了得意的神情,微微俯身认真地说,“下次离开要告诉我。”
看她这样认真,又想起她刚回来时候的慌忙,即便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心里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些,“对不起。”
“吓到我了。”陆之道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
“嘎吱”一声,余乐突然推开了门。
看到眼前的情景,意味深长地笑道,“等会啊……别急……那个,村里有人查过来了,你们先到密室躲一躲,我来打发他们。”
村民尽管愚昧,可都还是普通百姓,谁也不愿意平白伤了他们。几人只好在白芷的带领下,暂时躲进了密室。
而此刻,村民兵分了两路,除了回村这一批人,另外一批人则向村外追去。而他们刚上驿道,便遇到了贾队长带队的,臬司衙门的人马。
第55章 木木:关于小宁影响拔剑的速度这件事,有一篇论文可以写
密室的入口藏在一个柜子后面。齐守义帮着推开了柜子, 后面有一扇暗门,这暗门与周围的墙面几乎融为一体,不仔细看, 看不出什么区别。
“我叫你出来再出来啊,外面交给我就好。”余乐特意对白芷嘱咐道。
白芷没有答话, 反而向楚宁做了个请的手势,“随我来吧。”
“那件嫁衣去处理好,别留下证据。”陆之道不放心地提醒。
余乐心不在焉,疑惑地望着白芷的背影, “哪里得罪她了?你跟她说什么了?”
陆之道带着一丝戏谑,“我只知道有一句话, 叫永言配命, 自求多福。”
言罢, 便弯腰进了密室。
密室不算大,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 同时容纳四个人显得有些拥挤。
陆之道轻笑着穿过齐守义, 钻到楚宁边上。
“愈发不正经了。”楚宁小声说道。
“我么?”陆之道理了理头发。
“嗯。”楚宁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微微点头。
“正经好还是不正经好?”
楚宁低头想了想,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见白芷走了过来,半调侃地对陆之道, “终于知道你把我错认成谁了。”
陆之道匆忙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可却引起了楚宁的兴趣,“认成谁了?”
白芷故作神秘地笑笑,“可能只有你还没发现, 她有两幅面孔。”
“这是实话。”齐守义戏谑地搭话。
“是么!”楚宁饶有兴致盯着陆之道,玩笑般伸手去扯她的脸, “让我看看。”
陆之道慌忙后仰,抓着她的手,让她碰不到自己,忙着解释,“没有的事。”
“前一刻还柔声细语的,眨眼就动粗了,还不是你么?”白芷补刀。
“白姑娘,”陆之道抓着楚宁的手,转头向白芷服软,“动粗是我不对,向你赔个不是,那个就别再提了……”
“我哪里有怪你的意思,不管怎么说,你是我的恩人。我是意思是,你该告诉她。”
楚宁被勾起了好奇心,拉着陆之道非要她将今早的事说清楚。
陆之道只好删繁就简地将来龙去脉讲了,“我将她错认成你,就砍了红绸,将她救了下来……”
“你漏了一句。”白芷突然打断。
“什么?”
“她是这样说的……”白芷一把搂过楚宁,学着陆之道的样子用脑袋蹭了蹭她,“抱紧我,没事。”
还不忘提醒,“注意语气啊!然后她就搂着我飞飞飞,很稳呐!”
陆之道简直没眼看,捂着脸别过了头,弱弱地辩解,“那不是飞,一点轻功而已。”
“然后……”
“然后我们就骑马回来了,后来你都看到了。”陆之道抢着解释。
“又漏了!”白芷抓过楚宁的双臂让她抱着自己,“注意这是在马上,她说……”白芷缓了缓,双手抚上楚宁的腰身,换上温柔的语气,“有我在。”
楚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看白芷,又看看陆之道,一时之间,也不能确定她所言是否属实,印象中似乎还不曾见过陆之道这样说话。
只有陆之道窘迫地别过头,默默走到一旁,“那是……那个……说了是误会。”
白芷不管她,继续往下说道,“我一开口说话,她马上就冷了脸。当即把我扔下了马,你看到的那一次,不是第一次了!”
“可是……”楚宁刚想说话。
“闭嘴!”白芷突然板起了脸。
吓得楚宁一愣,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当时我的反应跟你一模一样。”白芷突然笑了出来,“她就是这样的,翻脸比翻书还快!”白芷饶有深意地望着陆之道,见她把头埋地很低,话锋一转又安慰道,“不管怎么说,比余乐那个混蛋好多了。”
陆之道巴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那便再也不用面对,这样复刻一次的尴尬。
“真是这样的?”楚宁嬉笑回头去找陆之道。
“没有半句假话!”
“都是误会。”陆之道笑得勉强,小心地望向楚宁,“别往心里去。”
楚宁默默挪到她边上,忍着笑意抬眼看她。
陆之道垂眸瞄了一眼,即刻又挪走,抿着嘴不知该如何应付。
“好可惜……”
“什么?”
“如果被抓的真是我就好了。”楚宁玩笑着说。
“这……”陆之道闻言便笑了出来,随即又收起笑意,挺直腰杆,一脸正经说道,“不要这样想。不许将自己置于险境。”
“你会来救我的。”
“自然。”陆之道认真地点头。
“那就没关系了。”
楚宁笑的开心,陆之道却听得心惊,今早发现她不见了那种慌乱还历历在目,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可是……”陆之道顿了顿,“我会担心。”
楚宁咽住话低下了头,心里暗暗高兴,只管摆弄起衣角来。
刚想抬眼看看陆之道,却听见她认真地补充了一句:
“会影响我出剑的速度!”
“……”
“所以是担心我影响你出剑的速度?!”
陆之道细细回想了一遍,认真地解释起来,“确实有影响。是这样的,出剑的时候,一定是剑随身走,神形之中做到形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
陆之道滔滔不绝地从剑法的特点,讲到在六合之中如何做到神形俱妙……
又论述了楚宁如何影响了自己的手、眼、身、法、步……
再由这五点展开,讲解各自会在出剑的时候带来怎样的影响……
楚宁早已经神游天外……转头看到齐守义与白芷正凑在角落,不知道在看什么,越留意越好奇,默默挪了过去。
当即被陆之道抓了回来!
“所以,如果你身处险境,会影响我出剑的速度。这样说,听得懂么?”
“懂了懂了……”楚宁敷衍着,眼睛却留意着齐守义他们。
(楚宁:谁要听她论述出剑的道理啊!说到会担心就够了呀!)
陆之道暗暗将刚才的话,又捋了一遍,心想着这样详细讲下来,就算她不会功夫,也应该能听得懂,这样才不至于又生出什么误会。
楚宁早就趁机溜了,凑到齐守义他们边上,跟着神秘兮兮地问道,“看什么呢?”
“有你的老熟人。”齐守义指指外面,稍稍挪挪身子,让了一点位置出来。
在墙上开了一个可以侧推的小格子,只有两指宽,但足以看清外面的状况。
楚宁透过小窗向外瞅了一眼,只见院子中,几位村民带着贾队长一行人,正对余乐进行盘问。
“怎么又是他!”简直不胜其烦。
“我还在大旗寨的时候,他就想方设法地要抓你。都到这里了,竟还在追,”齐守义抱着手靠在一旁,“真跟苍蝇似的,赶也赶不走。”
“臬司衙门?”陆之道过来问了一句。
“可不。”
“阴魂不散。还是对他们太仁慈了。”
密室里隐约能听到外面的谈话,外面乱做了一团。
一位年纪与余乐爷爷相仿的老头,言之凿凿地质问余乐,“村里就数你和白芷那丫头走得近,她丢了你就一点不着急?”
“她没丢我才着急呐!”余乐一副混不吝的样子。
“前几日还见你在祠堂鬼鬼祟祟的,这事肯定与你脱不开干系。”
“白三爷,你一大把年纪的,说话得讲证据吧。今天我可连门都没出过。”
白三爷绕着院子四处查看了一圈,“人也许不是你抢的,你没那么俊的身手。但你肯定参与了!否则那个外乡人是从哪里杀出来的?”
“你问我,我问谁去。”
余乐摆摆手,将他推了出去,“你们要找人到别处去,再耽误下去,人家就找跑远了。”
“不可能,我们从驿道过来,根本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她们一定还在村子里。”贾队长打断了她的话。
方才他们将陆之道和楚宁的画像,给参与祭河的村民看了,有人认出了陆之道。这才带着村民回到了村里。
一声令下。身后人马即刻四散开来,蛮横地闯进了屋子,一间一间地搜查。
陆之道当即警惕起来,提着剑守在密室入口处。
密室里其他人也都小心地,不敢再说话。
明显听到他们闯入了密室外面的房间,一阵噼里啪啦地搜查声,但很快声音便停了下来,看来是没有发现这个密室,所以又出去了。
院子里。
余爷爷被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架了出去。老头颤颤巍巍的,被牢牢控制着,被揪地双脚都离了地。
“木木,木木!”楚宁从小窗看到这个情景,焦急地喊过陆之道。
陆之道赶忙凑过去看了看,见到是那个老头被抓,反而不担心了。
“没事。”
真动起手来,自己都未必打得过那老头。
“可是他……”
“装的。”
陆之道说的肯定,单凭他早上挡开自己的那一下,就足以确定他不是一般人。
“干什么!正午睡呐给我薅起来!”余老头不满地喊道。
没一会,又见一人从余乐房间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几块沾满了灰的红色碎布。
交给了贾队长,“这个很奇怪,看样子是刚烧毁的。”
在场的所有人,即刻被他手上的碎布吸引了眼光。
“这是什么?”贾队长拿着碎步质问余乐。
……
陆之道凑在小窗前仔细看了看,眉毛都皱在了一起,忿忿道,“太不小心了,才提醒过她。”
“是什么?”白芷好奇地过去张望。
“那身嫁衣,她没烧干净。”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白芷有些着急起来,焦急地盯着外面的情况。
……
院子里。
“从你房间里面搜出来的,你不知道?”贾队长几乎要失去了耐心。
“我在自己家里烧东西玩,你管得着么!”
白三爷闻声走过来,将几块碎步翻来覆去地看,“这个,应该是白芷那身嫁衣!”
“你确定?”
“确定,祭河有专用花纹,特意做的。”白三爷拿着其中一块碎步,指着上面的绣着的花纹说道。
眼见着瞒不过去,余乐一手背到身后,握住了腰间的软鞭,准备来硬的!
却听见余老头大喊,“哎呀,不要冲动,不要冲动!”
说着便推开了身边的两名大汉,那大汉一时不备,被他挣脱开来。
“小老头,力气还挺大……”
贾队长一行气势汹汹,狠狠地盯着余老头。似乎只等着一声令下,就要动手将这里的人收拾了。
看的齐守义他们也跟着紧张起来。
“杀出去得了,他们现在人不多,我们两人联手应该不成问题。”齐守义与陆之道商量着。
“那老头可以应付的。”
陆之道见识过那老头的功夫,知道他不会让余乐身处危险之中,所以也不担心他会袖手旁观。
“我早就在猜这老头是不是有功夫!”
“余爷爷确实会功夫,余乐的鞭子就是他教的。”白芷不无担心地解释,“可是他们那么多人……”
几人又窝在小窗处,紧张地轮流向外张望。
……
院子里。
余老头颤悠悠地走到余乐边上,摁住她蠢蠢欲动的手,说道,“你急什么,向军爷解释清楚就罢了,再仔细想想,那红布是什么?”
说着又强行抢过白三爷手中的碎布,两指捏着碎布上的花纹,暗暗发力,“让我看看这块布,祭河的样式我是知道的……”
余老头将手里的步拿远了些,有些老花的样子,像模像样地左看右看,“不是这样的啊!”
“白老三!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但你可不能公报私仇啊!”说罢愤愤地将红布扔还给白三爷。
白三爷接过红布,翻来覆去地看,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这里分明绣着水纹图样,怎么没了!我看的清清楚楚……刚才还有的,你是不是掉包了?”
“这么多眼睛看着,我怎么掉包!分明是你老眼昏花了!”
那布上的独特的水纹图样,早被余老头暗暗用内力抹掉了。
贾队长将信将疑地拿过那块碎布,又翻出其他几片碎布仔细查看。方才也没有留意上面到底是不是有特殊的图样,况且大块的布料早已经烧了。
现在可以说是死无对证。
仅从他手上的这几块布料来看,只能看出是红色的碎布,倒没有看到任何独特的花纹。
白爷爷气呼呼地瞪着白三爷,颤巍巍举起拐杖作势要打他,“就是你想诬陷我们囡囡!”
一旁年轻的村民见状,赶忙将老头拦了下来,“余爷爷,消消气,消消气……找不到人,我们也正着急呐,白三爷也不是故意的,年纪大了……”
“青天白日的,那么大的罪名往我们头上扣!还有没有王法了!”老头气地直捂胸口,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年轻的后生赶忙道歉,村里这几个老头子耍起无赖来,谁也不敢得罪。否则捂着胸口往地上一躺,谁吃的消?
“那你说,这是什么东西?”贾队长一指余乐。
余乐也明白了过来,故作气恼地叉腰,“既如此,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了。这是肚兜!”
“我不要了的,这样私密的物件,不烧掉难不成留着送人么!”
贾队长拿着红布的手微微一抖,默默将那几块碎布交到身边人手里……
“不可能啊!”白三爷抢过红布,“我真的看到了水纹的绣样!怎么会是肚兜呢!”
“你知道我肚兜什么样啊!你看过啊?老东西……”余乐咄咄逼人。
贾队长狠狠瞪了白三爷一眼,便下令道,“去别处搜。”
……
密室里,四人默默看着一切,终于舒了一口气,白芷只能无奈地苦笑。
“她脸皮是真的厚。”陆之道默默叹服。
齐守义松了松筋骨,“还以为要打起来,不过这样更好。”
眼见着贾队长将带人离开,四人便准备出去。
“等等,又来了一队人马。”白芷叫住了他们。
只见院子里突然冲进来一队人马,各个身着玄青色的长袍,衣裳的样式很简单,只有腰间系着黑色皮革,既作为装饰,也是防护,看上去格外干练。
细看起来,每个人的袖口都用金线绣着一只猛虎,而与别的老虎不同的是,这老虎背上多了一对翅膀。
这群人各个沉着脸,动作利落地冲了进来,将贾队长的人马拦在了原地。
一位白白净净的红衣少年,悠然走了进来。
“啊哈~赶上热闹了!”
第56章 楚宁:我不同意你的安排。木木:我也不同意你的
听到声音, 楚宁又折回去看了看,院子当中的红衣少年不是别人,是先前见过的凌疯子。
发现是熟人, 楚宁赶忙叫过陆之道。
见到进来的是凌风一行人,陆之道反而担忧起来。他们一贯的准则是隐藏自己, 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任务完成。如今这样明目张胆地行动,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抓叛徒。
这是为了杀鸡儆猴,让其他人的不敢再有二心。
但这一次, 除了来抓陆之道,恐怕也是为了楚宁身上的证据而来, 毕竟原先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陆之道下意识地摁紧了嵌入剑柄的红色毒药, 警惕起来。
“我们要出去见他么?”
“来者不善。”
“你还好么?”见她神情严肃, 楚宁小心地问了一句。
陆之道挤了一个笑脸,才答道, “没事, 放心。”
“他来做什么?先前不是说要到京任职么?”
陆之道摇摇头, 没有答话。并不打算告诉她原因。
快速思索着应对的办法,现下硬拼已经没有胜算了, 但无论如何,要将楚宁平安送出去。
……
院子中, 余老头快速一眼不速之客,也不耍无赖了,不动声色地将余乐往后拉了拉。
凌风的人马快速控制了在场所有人,贾队长挣扎着打了几下, 很快也被抓了起来。
“妈的,老子你也敢抓, 知道老子是谁吗?”贾队长气愤地质问。
“啊哈,臬司衙门的。”凌风嬉笑着回答。
“那还不赶紧松开,你他娘的……”贾队长指着凌风破口大骂。
“嘭!”凌厉的风声裹挟着撞击声,随之而来的是贾队长的哀嚎。
他的手掌被凌风的金钱镖牢牢地钉入地面,整个人当即趴到了地上,仿佛被紧摁着。却没有断臂求生的勇气,不敢用力将手掌拔出来,好让自己再站起来。
余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默默往余老头身后挪了挪。
“最讨厌别人这样指我。”凌风擦了擦手,居高临下地对着这贾队长,“也是就陆之道那个废物,才会让你活到现在。”
……
院子中钉入地面的手掌,让楚宁也心有余悸。
“别看了。”陆之道将她拉远了些,“他就是这样的。”
“所以,你原本的任务包括杀了那个贾队长么?”凌风的说法让楚宁有些困惑。
“没有。但他妨碍了任务,可以杀。”
可以杀所以选择不杀,这是陆之道和他们不一样的地方。
“他们此行的目的,你知道对不对?”楚宁小声地询问。
陆之道点点头,却不打算告诉她。
“可能我帮不上忙,可两个人分担总比一个人扛着好。我们先前约好的……”楚宁拉了拉她,压低声音说道。
陆之道犹豫着,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楚宁思索片刻,用仅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开始猜测:
“你和他们,原来是一伙的。他们袖口那个飞虎的图样,我在你的包袱里见过。”
陆之道垂着手,不想承认,却没办法否认。
“包括之前那个梅佑辛,也是一样的。”楚宁顺着这条思路往下想,“所以,凌疯子这次,是冲着证据来的。”
陆之道微微点头。
“还有!”楚宁抬眼看她,“他们八成也是冲着你来的。”
“怎么看出来?”
“因为你没有将证据带回去。而且你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做了这个决定……可见他们一定会有报复行动。”
“休想瞒我!”楚宁笑着推了推她,“一下就猜出来了。”
虽然故作轻松,可心里却无比担心,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待陆之道,但他们残忍的手段早就见识过了。
所以楚宁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不能让她独自面对。
陆之道没有否认,只是认真地说道,“我会让你平安离开这里。”
“最好是一起离开,”楚宁冷静地思量,“如果不行,要想办法把证据送出去。”
“好。”陆之道认真地答应,大概算是达成了共识。
可是眼前能做的,无非就是凭借蛮力冲出去,那又怎么保障楚宁的安全呢?陆之道提剑守在门边,飞速思索。
……
院子中,凌风嬉笑着问起余乐,“把人藏哪了?”
“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是谁!”
“啊哈,你这就没意思了……”凌风轻轻地抬手,似乎要去摸余乐,顷刻之间,被余老头拦了下来,老头紧握着他的手,捏住了他指间夹着的刀片的另一端。
“啊哈?老头反应还挺快。”
“你是暗招使惯了。”
“我喜欢用最容易的方式。”凌风笑着答道,眨眼间指间刀片一转,划向余老头。
老头微一侧身,顺势推开了他的手。
两人就此你来我往地动手来。
……
密室中,众人也提着一颗心,单看那两人的出招,也让齐守义没了底气。先前只有贾队长一行人的时候,自己还有把握能胜过他们,现下看凌风与余老头过招,便自知不是对手。
于是咬咬牙,把心一横,心想着,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楚宁静了静神,四下看了看,好在桌上还有一套笔墨,匆忙坐下提笔快速写着什么。
一页又一页,落笔如飞。
其他人一心关注着外面的情况,谁也没有留意她。
陆之道见她在安静地写字,也没有多问,而是默默将齐守义拉到另外的角落。
悄声说道,“他们是冲我来的。”
“来就来呗,大不了我们一起杀出去。”
陆之道摆摆手,心知即便两人联手也打不过他们,况且他们最喜欢使阴招,冒失地冲出去行不通。于是小声安排,“一会我先出去引开他们,你看准时机带楚宁离开。一路小心。”
齐守义沉思片刻,还是犹豫不定* ,“那个红衣服的功夫了得,而且他们人有多,这样是凶多吉少……”
“如果不能脱身,请你将她,”陆之道看了楚宁一眼,“护送到京城。”
“可是……”
“时间不多了,齐大哥。”陆之道冲着齐守义一抱拳,“往后请你多费心。”
齐守义低头思量,明白她这是没打算脱身,要将楚宁的安危托付给自己了。过了良久才终于下定决心,用力拍了拍陆之道,“放心。”
……
楚宁放下笔,见陆之道与齐守义两人,又躲在角落嘀嘀咕咕的,不知在商量着什么。
正撞见陆之道望向自己,便笑着冲她招了招手,招呼她过来。
“如果余爷爷应付不了,那我们是不是只能出去了?”楚宁小声地问道。
“嗯。这里没有别的出口。”
“那么……”楚宁缓缓地开口问道,“带着我反而拖累了你们。”
“没有的事!”陆之道忙着否则,不自觉加大了音量。
楚宁拉了拉她,“你知道的,最要紧的是将证据送出去,别的都不要紧。”
“不是,最紧要的是你的安全。”
“听我说完。”楚宁打断了她,现下没有时间去争论其他,“那些书信的证据,就在你平时随身的包袱里,要记得带上。其实还有一份账本,原来我一直记在心里,刚刚将它写了下来。”
楚宁将写好的几页账目,交给了陆之道。
“你知道我外祖家,到京城很容易打听到。拿着上次抵押给你的那个玉佩作为信物,可以见到老太太,她才是林府的当家人。一定要将这些证据亲手交给她。”
“说这些做什么!”陆之道忿忿地将账本塞回楚宁手上,“你自己收好,你会有机会见到她。”
“别生气嘛……”楚宁当即服了软,撒娇般地扯了扯陆之道的袖子,“这些东西只有给你,我才放心。”
见她这样,陆之道怎么生不起气来,扁扁嘴又听话地将账目拿了回来,小心地揣进怀里。特意提醒,“我替你保管着。其他别再多想,我不会让你有事。”
“好。”楚宁笑盈盈地望着她,答应了下来,“但是我们要先达成一个共识。”
“什么共识?”
“任何时候,这些东西,”楚宁摁着陆之道身前的账本,“比我要紧。”
“什么意思?”
“他们要的是证据。所以我出去可以应付一阵子。到时你找机会离开,你独自离开比带着我容易多了。”楚宁一字一句说的认真。
“不行。”陆之道断然拒绝,“这件事我已经有了打算,你听我的。”
“那你什么打算?”
陆之道顿了顿,小心地组织语言,好不让她察觉到异样,“齐大哥会带你走,我来引开他们。”
楚宁略一思索,总觉得她没有说完整,便追问道,“你能顺利脱身么?”
陆之道眼神闪躲了,右手下意识地蹭了蹭剑柄。随即,定了定心神,坚决地说道,“可以。你只放心地随着齐大哥去。”
“那么我们在哪里汇合?”
“……”
这个问题陆之道没有想过,因为从做过顺利脱身的打算。
又怕露了馅,便做出不耐烦地样子,“我会安排好。”
原本就对她将信将疑,现在更是不相信了。楚宁直直望着她,看的陆之道别扭地转过头去。
“你根本就没有要脱身的打算!”楚宁直接点出了问题所在,“我不同意你的安排。”
“我也不同意你的。”
“你上次还说往后只听命于我。”
“……”
陆之道虽然说不过她,但就是犟着不答应,两人沟通无果,僵在了那里。
……
院子里,余老头和凌风打的难解难分。
凌风几次想要使暗招,都被余老头挡了下来。
“啊哈,老帮菜功夫不错呀。”凌风嬉皮笑脸地说,转头向身边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心领神会,箭步上前,一把扣住了余乐。
“住手!否则我弄死她。”话音未落,刀尖已经抵上了余乐脖子。
老头余光扫过,当即收了招。
其他人一拥而上,将他牢牢地扣住。
“你们……”余老头气的直瞪眼,“尽使些下三滥的招数,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啊哈?”凌风提起了兴趣,俯身问道,“知道我们是谁?”
老头嫌弃地撇撇嘴,转过头去不置可否。
陆之道见到余老头被抓了起来,便坐不住了,向齐守义使了个眼色,把长剑一横,便准备出去。
却听到余老头大喊,“翼虎营那种鬼地方,我劝你们尽早离开。”
陆之道暗暗诧异,翼虎营的名字只有极少人知道,无论是在营地还是腰牌上,从来都不明写。因为这样,即便有人任务失败被抓了,也不会留下实质证据。
而他们不成文的标记,就是一个带翅膀的老虎图样。寓意着为猛虎加之羽翼,助强者更强。
因为执行的任务大多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解决的,所以这个越是隐秘越好。所以除了内部的人,几乎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个名字。
陆之道快步走到小窗边上,重新打量了余老头。
也正是因为如此,陆之道告诉自己再等一等,先看看这老头究竟想做什么,究竟是敌是友。
“啊哈,知道的还不少……”凌风突然变了脸,“什么人!”
其他人也更加警惕,将余老头扣地更紧了些,直往地上摁。
余老头咬紧了不说话。凌风见他的招式,有些像自己人,尽管疑惑,但还是任务要紧。
便决定先不去管他,只让手下将他绑结实了,盯紧他。
几乎可以断定陆之道她们就在这里,只是要想办法逼她出来。
于是随手将白三爷抓了过来,拎到院子当中,喊道,“陆之道,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给你一刻钟时间。”
凌风顿了顿,环顾四周,才接着喊道,“每过一刻钟,我杀一个人。就从这老不死的开始。”
白三爷吓得双腿发软,凌风一把他拎了起来,警惕四下环顾。
……
“找准时机。”陆之道提醒齐守义,手上握紧了长剑。
“能躲多远躲多远,不要沾了晦气。”余老头的话掷地有声地传来。
陆之道撇了一眼外面,见余老头脸冲着这个房间,这话像是对白三爷说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得。
可眼下顾不上那么多了,陆之道太了解翼虎营的做派,如果有需要,他们甚至可以毫无愧疚地将整个村子灭口。
正要跨步出去,楚宁突然拦在了跟前。
“你是因为我才没有完成任务,这件事情根源在我,不该由你去解决。所以这次听我的,一会你带着证据先行离开。”楚宁说的坚决,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陆之道也没打算商量,“不行。”
第57章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愿让步。 时间一点点流逝,陆之道自知拗不过她,只好先啤
两人大眼瞪小眼, 谁也不愿让步。
时间一点点流逝,陆之道自知拗不过她,只好先骗她离开, 于是做出成竹在胸的样子,说道, “我有办法脱身,不过带着你反而累赘。所以引开他们之后,你们要尽快离开。”
“什么办法?”
窗外,冰冷的长剑已经架在村民的肩头, 时间一到,那剑就会毫不留情地割破他们的喉管。
陆之道收回眼神, 认真地望向楚宁, 外面急迫的情境正好给了她借口, “来不及细说,信我就是。”
楚宁迟疑地望着他, 不置可否。
“你有任务在身, 你要把证据带出去, 所以不能有事。”
“那是父亲的遗命,不是你想的那种冷冰冰的任务。”楚宁纠正她, “如果不能完成父亲的遗命,尽管知道父亲不会怪罪我, 我也永远活在愧疚里。可如果你为我而死,我同样负疚终生。”
楚宁顿了顿,又补充说,“所以, 如果你为我而死,我不苟活。”
陆之道愣了片刻, 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更坚信要她平安的决心。对于翼虎营,自己总归要有一个了结,否则,以后都不得安宁。
可如何说服楚宁,才是现在最大的难题。好一会才想到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些证据牵扯众多,足以震动朝野,还一方百姓清明……”
“陆之道,你不必和我说这些。家国大义,是他们大人的事。”
即便一路波折都是为了证据,可楚宁从没想过那些大事,只因为是父亲的遗愿,所以去做。
就像小时候帮父母跑腿一样,只不过这次比较难。
陆之道哑口无言,可她太清楚凌风能力和手段,不愿将楚宁置于危险中。嘴上说不过她,行动上却一点也不让。
“好了,好了。”齐守义赶忙过来解围,“还是一起杀出去,生死由命。”
陆之道不置可否,望着拦在门前的楚宁,向前逼近了一步。心里盘算着,软硬不吃,一掌拍晕算了。
正暗暗使力,准备要动手。突然想起什么,赶忙撤了力,动作有些尴尬地凝滞在半空……
“你想干嘛!”楚宁有些警觉地盯着她,却依旧不肯让步。
“忘了一件最要紧的事。”
“什么?”
齐守义也循声看了过来,不知道此刻还有什么事最要紧,或许是突然发现了什么重大纰漏?
见陆之道欲言又止的样子,气氛愈发焦灼起来。
“嗯……”陆之道下意识地蹭了蹭剑柄,“昨夜你说有我的礼物。”
“……”
不等楚宁说话,齐守义先送来了一个巨大的白眼,无奈指了指窗外,“外面都这样了,这个还要紧吗?”
“要紧。”见楚宁低垂着眼不说话,陆之道顿了顿,小心地补充,“我觉得,挺要紧……”
她愈发上心,楚宁愈发过意不去,默默将一个油纸包的小东西塞进她怀里,解释说,“也不能算礼物,路上随手买的,昨夜是逗你玩呢。”
楚宁略带歉意地抬眼看她,“以后有机会,我再认真准备。”
听她说起以后,陆之道不由为之振奋,却不敢真的应承下来。因为以后是奢求。
眼里突然闪过一道光,却下意识地眨了眨眼,默默将东西仔细揣好。
笑着答道,“总之是为我买的,足够了,我不在意是什么。”
是什么都好,再随意都好,这就是自己求而不得的生活的影子。不管她何时何地,看到了什么,在那个当下,她惦记着自己。
只是生活中这样小小的幸福感,被大多数人忽略了,可陆之道在意这件事。不在于东西是否贵重,只在于,那个被人惦记的时刻。
这样小的心思,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解释,那就继续做一个有点怪的人好了。
“再见。”
楚宁正困惑她这话的意思,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陆之道赶忙搂住她,免得她摔倒在地。
“你这……”齐守义见陆之道前一刻还轻声细语地说话,转眼果断一掌拍晕的楚宁,惊讶不已,“你这变脸也太快了吧……”
“我说不过她。”陆之道无奈回答,转脸看着失去意识的楚宁。
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变得很安静,呼吸浅浅的像是睡着的样子。
她好可爱。陆之道心里只剩这一个念头,不自觉地靠近,在她嘴角轻啄了一口。
可想到往后不能再见,就舍不得挪开了。顾不上其他,只浅浅地吻了上去,仔细地描摹她双唇的形状,努力地记住。
“行了行了,”齐守义看不下去,“别占人家便宜了……人醒着的时候看你怂的不行!”
“……”
陆之道悻悻地将楚宁交托给齐守义。握紧长剑,三两步便到了院中。
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掩护他们顺利离开。
足尖点地,一跃上了房顶,长剑一转横抱在身前,眼神快速扫过底下每一个人。
“找我么?”
余老头无奈地摇头,“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
凌风不满地撇了他一眼,转头望向陆之道,“啊哈,这么快等不及啦?”
却见陆之道淡淡一笑,“任务我已经完成了,所以来解决最后一个问题。”
“啊哈?完成的话就不必累我跑这一趟了。”凌风突然变了脸,厉声喝道,“你背叛了翼虎营!”
陆之道顿了顿,坚定地告诉下面,“我的任务是保护楚宁,我完成了。不过做的不大好,我原想护她一辈子。”说到这里,脸上的笑意又藏不住。
“啊哈!当时我就觉得你俩不对劲。”凌风重新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两人好像老友在叙旧。
“不对,谁给你的任务?”凌风突然严肃起来,纠正了陆之道,“你的任务是找到楚宁的身上的证据。而且,只是将她平安送到京城,到时我们的人自然会接手。”
听他这样说,陆之道心有余悸,若这一路顺利,反而是将楚宁送入虎穴。
于是强迫自己定了定神,将怀中的刚写好的几页账本掏出来,顺着他的话说道,“证据在这里。”
“啊哈?果然是误会,我就说你不可能背叛。”凌风放松了许多,四下张望一番,问道,“她人呢?”
“走了。”
“走了?”
惊讶的不仅是凌风,余乐也颇感意外,下意识地往密室方向望去,正无措的时候,转头看到爷爷冲自己微微摆了摆手,便静下来,不再声张。
贾队长听到证据二字,也来了精神,捂着受伤的手挣扎着站了起来,直盯着远处的陆之道。
“啊哈,既然拿到证据,她在不在都关系不大,再派人去找找就行。”凌风冲上方招了招手,“下来吧,回去将证据一交,解释清楚就没事了。”
“我不会让你们找到她,并且,也不会把证据给你们。”陆之道一张一张地翻看账目,随口说道。
凌风仰望的眼神陡然变冷,右手别到身后,指间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铜钱镖,杀心已起。
陆之道不动声色地撇了一眼他的右手,找到账目的其中一页,大声念了出来,“七月初六,之江九县受灾严重,朝廷下拨赈灾粮米八十万石,另召集苏州临安各地富商,以商代赈,共集粮米三十六万石,置换田地十万二千亩。注:无需纳税。”
陆之道顿了顿,这些账目是楚宁刚刚写下来的,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联想到先前齐守义在衙门当差的时候,最后一个任务就是炸毁堤坝,一下子明白了大概。
他们不顾百姓死活,趁着暴雨毁堤淹田,无非为了低价兼并土地罢了。
“呸,真黑!”白三爷狠狠啐了一口,“正常年份总得七八石米才能买一亩地。”
余乐默默凑到爷爷边上,小声问,“八十万石米还不够赈灾吗?”
余爷爷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抬头望向陆之道,只见她低着头继续翻看。
“难怪翼虎营这么积极,果然脱不了干系……其中二万五千亩,来年改稻为桑,所得银钱悉数解送内廷翼虎营。注:无需向户部入账。”
“还有各级衙门。”陆之道目光掠过底下人群,留在贾队长身上,“ 让我看看臬司衙门从中拿了多少好处……”
说着又低头翻起账目来。
“让她闭嘴! ”贾队长指着陆之道,冲着凌风喊道。
凌风无动于衷,只盯紧了陆之道的一举一动。
“对了,我这里还有往来的信件,”陆之道故意这样说,信件是有,但在楚宁身上,“为了兼并农民的土地,竟故意毁堤淹田,否则之江的灾情何至于此。”
陆之道合上账目,缓缓望向凌风,望向凌风,“你也是贫苦出身,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劝你不要再助纣为虐,你可以有更光明的前路。”
“前路?”凌风冷笑道,“前路即死路。”
猛一抬手,凌冽的寒风夹着铜钱镖呼啸而来,陆之道早有防备,微一侧身,敏捷地躲过。
“把证据交出来。”贾队长一把将身边的人推上前去,喊道,“给我上。”
“还轮不到你们!”凌风一扬手,数枚铜钱镖同时飞出,冲着前面的几人应声而倒,其他人也不敢再往前去了。
谁也没有在他们身上多费心思,凌风盯着陆之道,“你想怎样?”
“小宁的意思,是要将这些证据上交。”
“你知道背叛的下场。”凌风冷声提醒。
陆之道将手上的账本收好,把剑横握在身前,拇指正好抵在剑鞘口的一品红上,稍一使力,不动声色地取下了那颗红色的药丸,将它藏在了袖口的位置。
“凭你,未必能抓到我。”陆之道缓缓拔出长剑,做好了准备,“证据全都在我这里,有本事来取。”
“啊哈,你觉得你能逃掉?最后一名……”凌风略带嘲讽地提醒。
“试试……”陆之道刚说了两个字,一道红影自下而上,伴着凌冽的风声,直冲向房顶的陆之道。
陆之道挥剑就上,“当”一剑挡开先到的暗器,随后侧身避开凌风的攻击,顺势到了他身后,利落扬剑一记上挑。
凌风转头一个侧滚,避开了这一剑,随后两人你来我往地缠斗起来。
两人速度极快,底下人紧张地盯着,谁也不敢轻易插手,贸贸然上前只怕要变成他们手下的冤魂。
余爷爷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见两人一时半会分不出上下,便跨步上前拉起余乐,“走。”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可是……”余乐用力挣脱开,又往回走,“白芷还在里面。”
“别坏事。”余爷爷不容分说地扯着余乐,压低了声音,“他们的目标不是白芷,她不会有事。”
“别让他跑了!”刀光剑影的打斗之中,凌风抽身对手下喊了一句,几人应声去追。
村民纷纷躲进了房内,方才站满了人的院子,很快就空了不少。只剩下贾队长一行人,还在下面看戏,盘算着坐收渔利。
见凌风手下有一半都追了出去,陆之道减轻了不少压力,于是出招愈发狠厉大胆起来。
……
“我不想当逃兵!不如和他们打一架。”余乐一边被拉着跑,一边颇为不瞒地抱怨。
“那你平时倒是好好练功啊。”余爷爷一句话怼了回去,“还看不明白么?她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开这些人,事到如今,我们只能配合她了。”
“要跑到什么时候?”余乐气喘吁吁地问,心里还惦记着在密室里的白芷。
“到山里去,我在那里解决他们。”
……
房顶上,陆之道用尽全力快速进攻,以防止凌风又出暗招。她太了解凌风的个性,一但被他抓住疏漏,一定会用最阴狠的方式解决战斗。
所以陆之道用最快的速度,让他防不胜防。
可这还不够,贾队长一行人还在下面看戏,要把这些人全部处理干净。
陆之道思索片刻,故意卖了一个破绽。
果然,凌风抓住空隙断然出手,接连几枚铜钱镖迎面而来,陆之道提剑来挡,同时剑身一侧,将暗器全部改了方向,接二连三直冲贾队长而去。
陆之道既防备着四面袭来的暗器,又分心注意下面的情况,见贾队长等人纷纷中招倒地,才安下心来。
院中还剩三五名凌风的手下,他们的身手看上去要好不少,但也是手忙脚乱。
猛转头过来,才发现一枚铜钱镖已经到眼前,陆之道阻挡不及,下意识侧身躲过,可距离太近,已经躲闪不及。
右臂被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人的意识空白了刹那。
陆之道险些抓不稳长剑,即刻将长剑交付左手。用余光扫了一眼右臂,已经同衣裳一样,皮开肉绽,鲜血在快速蔓延,浸透了半边的衣裳。
至少目标完成了,如果只剩下重伤的贾队长几人,肯定不是齐守义的对手。陆之道想着,便开始后撤。
“啊哈,给我追。”凌风自然不肯放过,带着剩下的人紧跟了上去。
……
密室中,齐守义时刻注意着外面的情况。
直到听不见房顶上的打斗声,又见贾队长几人纷纷倒地不起,才准备带着楚宁离开。
顺便还嘱咐一直在发愣的白芷,等外面人走光了再出去,或者等余乐回来再打算。
她需要面对的是村民们,而不是外面那些追兵。
白芷愣愣地点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只好听他的安排。
第58章 齐守义出来的时候,院中早已空无一人。举目四望也不见陆之道的身影,不敢过多耽误,浮
齐守义出来的时候, 院中早已空无一人。
举目四望也不见陆之道的身影,不敢过多耽误,赶忙带着驾马离开。
一路向北而去, 打起万分精神,时刻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即便天色见黑也不打算停下。想着能走多远走多远,带着楚宁平安离开,才对得起陆之道的牺牲。
……
颠簸之中,楚宁感觉胸口撕裂一般喘不上气。努力睁开眼睛, 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被扔在马背上,难怪被压地难受。
而齐守义驾着另一匹马, 两条缰绳被合成一股, 牢牢握在他手里, 马蹄疾驰,头也不回地往北狂奔而去。
见楚宁有了动静, 齐守义赶忙拉紧缰绳, 停了下来。
……
楚宁恍惚中挣扎着坐起, 环顾四周也不见陆之道,支着脑袋思索了好久, 只是思绪一片空白,一时之间怎么也想不起如何失散的。
“怎么样?”齐守义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
刚要开口, 只觉得吸入一口冷气,胸口生疼,楚宁暗暗缓了缓,才觉得好些, 问道,“她呢?”
“这个……她在前面等我们……”早知道她要问, 齐守义的借口在路上就编好了。
“为什么?”
“嗯……”齐守义搓着下巴,“走散了,约好在前面等。”
楚宁疑惑地望着他,仔细搜索自己的记忆,“怎么走散的?”
按理说,陆之道不会无缘无故地丢下自己,这一点楚宁从不怀疑。除非,她自身难保。
齐守义早有准备,絮絮叨叨地解释了一堆。
楚宁充耳不闻,只顾着自己快速思索,突然想起陆之道在密室里透露的安排,她要引开他们,却没有做脱身的准备。
想到这里,齐守义编的理由,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我要回去找她。”
楚宁扯回缰绳,掉转马头,准备往回去。齐守义赶忙打马跟上,拦在她面前。
“都跟你说过了!”
“嗯?”楚宁回过神来,“我没听见。”
“合着我都白说了……那我再解释一遍……”
“齐大哥,”楚宁打断了他,“不用解释了,你比陆之道会撒谎。”
“谢谢。不是……”
楚宁双手提起缰绳,轻呼一声驾,便骑马小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
“哎……”齐守义赶忙掉头追了上来,“你回去有什么用!”
楚宁微微俯下身子,握紧了缰绳,驾马加快了速度。
显然,从齐守义这里得不得实话,那么不问也罢。
只是心里有强烈的不安,必须自己去寻找答案。
“你贸然回去,只会破坏她的计划。”
楚宁转头看了一眼齐守义,“她的计划本来就不好。”
齐守义赶上楚宁的速度,伸手扯过缰绳,强行将马拦了下来,耐心解释,“我答应过陆之道,一定带你平安到京城。所以不管他的计划好不好,现在只能按计划行事。”
楚宁空望着前方默默良久,说不想脱身是假的,可怎么也不愿意以陆之道为代价。
“齐大哥,你说实话,她有脱身的计划吗?”
齐守义清楚知道答案,但是直白的回答没有办法说出口。
“她是凌疯子的对手吗?外面那么多人……”
齐守义依旧避而不答。
都明白独自引开他们会有什么后果,但他和陆之道都默契地不提。
“那你为什么要同意她的计划?”楚宁压着气恼和担心,不依不饶地问。
“因为她一向把任务看的比自己重要,如果你了解她……”
“我就是了解她!”不等齐守义说完,楚宁接话道。随即眼神黯了黯,小声补充说,“我就是了解,才不愿意这样。”
楚宁用力扯回缰绳,顾自己头也不回地往回去了。
“可我答应过……”不等他说完,楚宁已经跑远。
眼见劝说不起作用,齐守义小声念叨了一句“对不住了……”
这是齐守义能想到的下策,反正陆之道能打晕她,自己也可以,大不了一路晕进京城也就罢了。
齐守义忙不迭追上楚宁,同时暗暗在手上发了力。
……
村子里,陆之道惯用的右手不小心被伤之后,愈发力不从心,只能且战且退,正好趁此机会将众人引开。
可终究寡不敌众,在后山的林中,被拦住了前路。
盘算着拖延的时间,想来也够久了,足够他们顺利离开。
“来吧。”剑锋再次直指凌风。
现在的任务就是拖下去,越久越好。
“啊哈?”凌风从人后走上前来,“何必呢?已经没有退路了。”
“没有束手就擒的选择。”
见她要做困兽之斗,稳妥起见凌风默默后撤了一步,严令手下,“给我上,要活的。”
众人一拥而上,将陆之道围困其中。
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陆之道渐渐有些自顾不暇,出招愈发混乱。
凌风瞅准时机,猛地一跃而起,“唰”地一枚暗镖,刁钻地穿过人群的间隙,准确扎入陆之道右肩。
一阵剧痛袭来,陆之道险些站立不稳,只能连连后撤,直到一棵老树挡住了退路。倚着树干,才稍稍得以喘息。
可转眼,凌风又到跟前。
陆之道扫了一眼手上的长剑,眼神特意避开右臂的伤,咬咬牙,用力握紧了剑柄。
拖地越久,楚宁就越安全。
……
“你做什么?”楚宁警惕地盯着身后高举手臂的齐守义,顺手掏出了小匕首对着他。只有这么个小东西用作防身,还是先前从陆之道那里拿的。
齐守义尴尬地收了手,故作镇定,“正想叫你呐!”
“我上了你们一次当,不会再上第二次。”楚宁说的肯定。
“不是我要拦着你,”齐守义耐心相劝,“你回去又有什么用?只会更拖累她。”
楚宁怔了怔,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说起。空望着地面,低低自语,“要我如何弃她而去?”
“你平安将证据带到京城,这件事更有意义,别忘了这也是你父亲的遗命。”
大道理不用说也都明白,即刻掉头北上是最理智的选择。
可此刻却被情绪主宰。
北上是父亲的遗命,回头是自己的牵念。
不知哪一边才是正确的方向。
……
“走吧。”齐守义拉过楚宁的缰绳,领着她的马向着北方,小心且缓慢地前进。
楚宁呆坐在马上,木然地被带着走。马蹄在土路上拖拉着,每一步都犹豫不决,就这样走了么?两人的行程到这里戛然而止。
还是回去么?可齐守义说的对,自己只会拖累她。这一次不过是和以前很多次一样,她又救了自己。
可不敢去细想她此刻的处境,她独自面对的是两队人马,几十个人。不管落到谁手里都不会好过,最怕的是以她的脾性和脑子,她会选择死战,来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原以为早就达成了一起面对的共识,可到了关键的时刻,她又将自己扔到一边。
“谁允许她擅作主张?谁需要她自我牺牲?”楚宁捏着缰绳,忍着酸涩喃喃念叨了一句。
“什么?”齐守义闻声转头,正看到楚宁扔了一个包裹过来,手忙脚乱地接住。
正要询问,却见她已经掉转方向,马不停蹄地往回跑了。
只留下一句,“帮我送到京城去。”
齐守义赶忙快马加鞭地追了上去,大声喊道,“你到底有没有听进我的话!”
“你说的都对。”楚宁转头答道,快速掠过的风声使她声音有些模糊,但一字一句还是听得清楚,
“可是我会不安。”
“但你回去只会添乱知道吗!”
“她那么能逞强,再保护我一次又怎样?”
“得,不讲道理了。”
“帮我将东西送到外祖家。”楚宁再次强调,说罢便头也不回地驾马往回去,以最快的速度。
齐守义将包裹系在身上,无奈地拍了拍马背,驾马跟了上去,“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也得跟着回去了,谁让咱答应了人家呢。”
……
陆之道再恢复意识的时候,是被一盆冷水突然浇醒的。
说是冷水似乎也不太准确,先是猛然一阵冰冷刺骨,随后便是火辣刺骨地疼,辣椒水无所顾忌地钻入伤口深处。陆之道下意识地缩了缩,才发觉到身下就是阴冷潮湿的地面。
湿漉漉的空气,夹杂着淡淡血腥味,陆之道闭着眼也知道周围是什么环境。
这里应该没有窗户,因为空气是凝固的,似乎只有用力的呼吸,能让它稍微流动。
“啊哈,开始干活了。”凌风戏谑地声音的传来。
陆之道暗暗咬了咬牙,用力睁开眼睛,仰脸望向凌风。
“睡够了吧,我可到现在都没闭过眼呐。”凌风说着揉了揉眼睛,顾自坐下,又指了指面前的一把椅子,说道,“你也坐,咱们还要走个流程。”
陆之道暗暗咬了咬牙,撑了一把椅背,从地上爬了起来。
“啊哈,你现在身手比我印象中要好不少啊。”
陆之道没有答话,扭头查看了四下的环境,一个见怪不怪的刑讯室。
可惜的是,这里没有窗户,只点了几支昏暗的蜡烛。
所以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能确定楚宁此刻走了多远。
越远越好吧,陆之道只能心里默默祈祷。
“你看这个账目啊,”凌风拿起放在桌面的账册,“不止这些吧。”
陆之道没有反应,只瞥了一眼自己的袖口,看起来那颗毒药一品红还在。陆之道有些许安心,如果真的撑不住,这个东西至少让自己死的体面一些。
“往来的书信呢?”凌风继续追问。
突然想起身上还带着楚宁塞进来的,那个小小的油纸包,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我,要找个机会打开看看。
可惜现在肯定不合* 适。
“那些书信在楚宁身上吧?”
听他说起楚宁,陆之道回过神来,答道,“不在。”
“啊哈?”凌风将信将疑,“在哪里?”
陆之道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为了替楚宁撇清关系,只好继续忽悠他,“放在……”
凌风身子往前倾了倾,耐下性子等她说完。
“放在那个老头那里。”陆之道胡诌了一句。想着那老头身手还可以,自保应该没问题。而且他似乎很清楚翼虎营的事,八成也不是什么好人,就让他们拉扯去吧,管不了那么多了。
“啊哈?”凌风随手把玩起一枚铜钱镖,透过中间的钱眼瞄准了对面的陆之道,“觉得我很好骗是吗?”
凌风将铜钱镖摆在桌头,又掏出另外全新的四枚,一字排开。
“你知道用铜钱镖把人钉进椅子,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力道。”
“对了。”话音未落,只见凌风猛一扬手,一枚铜钱镖“嗖”地钻入了陆之道的体内,而力道控制地刚刚好,一半穿过身子扎入椅背。
陆之道被带着不受控地后仰,像有一股力量突然将她摁在了椅子上。可铜钱镖附近的肌肉不受控地轻颤,而每一下都在撕扯伤口。
陆之道咬紧了牙关,尽力控制自己,额上很快渗满了细密的冷汗。
“老实交代。”凌风警告道,“东西在哪儿?”
陆之道仰脸盯着凌风,一字一顿地回答,“没骗你。”
“啊哈?这么重要的东西,会给一个陌生人?”凌风还是不信,“还在楚宁身上吧。”
陆之道正思索着怎么让他相信,忽见刑讯室的铁门被推开。
陆之道借此机会向门外看了看,才发现外面的天刚蒙蒙亮,已经是拂晓了。
盘算着一个下午加一整夜,足够齐守义带着楚宁摆脱他们了。
夜深了,也不知道她此刻醒了没有,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回过神来,见进来的那人,向凌风行礼示意后,准备凑到他耳边报告什么。
凌风有些嫌弃地瞥了一眼满身尘土的他,身子往后躲了躲,“有话直说。”
“白天派去追捕那老头的二队,没一个活口”
“哈?”凌风不免意外,严肃地问道“怎么回事?”
不仅是凌风颇感意外,陆之道也是暗自惊讶,但也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既然如此,不管他是谁,就让他再拖延一段时间。
于是又顺势接话,“我没骗你。”
直到现在凌风才信了一些,当时注意都在陆之道身上,没有太留意那老头,但细细想来,确实能察觉到他确实身手不错,但没想到他不仅能全身而退,而且出手狠辣。
由此看来陆之道说的话倒变得有几分可信,凌风在陆之道面前站定,居高临下,这“他是什么人?你们什么关系?”
陆之道忍下剧痛,仰头看他,“萍水相逢。”
“萍水相逢凭什么帮你?”
“不知道。”再编下去容易出纰漏,就让他们费功夫去猜吧。
凌风略略迟疑,为求稳妥,还是决定再去查证一番。
“欺骗只会让你生不如死。”凌风扔下一句话,便带人匆匆离开刑讯室。临行前,又嘱咐身边的人,“再审。”
陆之道不置可否,借开门的机会,又向外望了望,天亮了。
心里盘算着,凌风再次一来一回,至少也得再耽误一天,足够楚宁摆脱他们了。
万没想到的是,楚宁此刻也正在返回村子的路上。
原来的计划只到这一步,明知不可能脱身,所以早早在身上藏好了致命的毒药,从在船上杀了梅佑辛,拒绝翼虎营的任务开始,这颗鲜红的毒药就一直随身带着,早就没打算活了。
……
说起刑讯逼问,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有热情。各式刑具都准备一一试一遍,毕竟如果真的问出什么,对谁都是大功一件。
陆之道全然不顾面前那人的问话,不管什么他们使出招数只咬牙受着,一句话不说。
垂着头静静望着藏在袖口的一品红,心想着自己到底还是怯懦的,从前见他们对别人用刑的时候,自己从来都是有意无意地将眼神避开,心里又一些害怕其实只有自己知道,可又无处可躲。
所以就到这里吧。怯懦也好,认命也罢。
就像自小被驯服的猛兽,哪怕长大之后拥有了反抗的力量,也依旧被困于小小的束缚之内。
陆之道左手在袖口之内暗暗蜷起,紧握成拳。其实要结束这一切,很快,只要一下。
可总还有一点牵挂。要是知道她此刻的行踪和心绪就好了。对了,陆之道突然想起她塞进怀里的小包,到现在也没有机会打开看看,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
陆之道犹豫良久,要是不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只怕自己要死不瞑目。
只能再坚持一会,等到他们审累了,换班的时候,再找机会看看。
想到这里,面对迎面而来的鞭子,陆之道也只好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会。
不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一厢情愿地为楚宁争取时间,而楚宁,已经快马加鞭回到了村子。
第59章 齐守义追着楚宁快马加鞭往回赶,也顾不上深思熟虑,径直先往余乐家里去,那是最后分开的地方。
……
齐守义追着楚宁快马加鞭往回赶, 也顾不上深思熟虑,径直先往余乐家里去,那是最后分开的地方。
才一进门, 只看到满地狼藉,全是打斗过的痕迹, 甚至屋顶的瓦片也不曾幸免于难。余老头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清理出一块可以落脚的地方。
余乐正弯腰附坐着的白芷耳旁,不知在说些什么。
见楚宁进来,两人颇感意外, 异口同声,“怎么回来了?”
“你们还好吗?”楚宁先问了一句, 先向余老头行了一礼, 而余老头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无奈轻摇了摇头,继续握着扫把收拾残局。
“好不容易跑出去, 怎么又回来了, 那些人跟你什么关系啊?”尽管萍水相逢, 可经历这一番波折,重又见面, 余乐还有许多疑问。只是楚宁此刻没有心思寒暄,随便应和了几句, 便问起陆之道的去向。
当时他们在外面,肯定知道。
“当时我们把人引到后山,回来的时候就成这样了,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余乐照实回答。
楚宁满腹疑惑, 凌风带来的那些人各个干练,他们却能够轻易脱身, 果然那个余老头不是普通人。正想追问,却看余乐向着余老头的方向挤挤眼,示意自己有问题去问他。
可刚走到余老头跟前,只听他说了一句,“走都走了,还回去做什么?”
“一路以来,我们都是一起走的。”楚宁说的坚定,“老人家,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求你告诉我他们是什么人,她此刻又在哪里?”
余老头沉默不言,将掉落地上的瓦片一一捡起,堆放到角落。楚宁环顾四周,除了打斗的痕迹,看不出一点线索,只好耐下性子,站在余老头身侧,看着他收拾。
默默良久,楚宁按捺不住,又俯身去问。老头不耐烦地摆摆手,扯着嗓子喊道,“啊?耳朵不好,听不清……”说着又顾自己埋头收拾残局,只是动作刻意放缓了许多,又显得苍老了几分。还不忘回头把余乐她们赶回房内,一副送客的姿态。
之前没听说他有这个毛病啊?楚宁莫名地看向余乐,却见她也是满脸无奈。
可是不管再问什么,他都装做听不见了。
楚宁心烦意乱,自己一刻不敢停歇地赶回来,现在却找不到方向。
眼前可能是唯一知情的人,却在装聋作哑。越是急迫越是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心中千万种猜测,只是让自己愈发不安。
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先冷静下来。
想即刻去找,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如果在这里得不到消息,或许该先去凌风。
他们其中一个营地,陆之道曾带自己去过。仔细回想那个,人还未到暗箭先至的营地,才发觉那里处处冷漠且严苛,只不过当时陆之道一直守着自己,所以有意无意地忽略了那些不悦的。
楚宁强迫自己想了许多,似乎有了一点头绪,但又不十分确定。不过一路走来,也发现了一些规律。就是像他们这样的人,藏了太多秘密,所以即便看起来再理直气壮,其实也很容易心虚和多疑。
与其迷失方向,不如在这里再做一次努力。楚宁理了理情绪,见余老头还在慢悠悠地收拾瓦片,便蹲下身将地上的瓦片,一个个捡起来递给他。
半蒙半猜半真半假地,在余老头身边小声说道,“你和陆之道是一样的人,对不对?”
老头接瓦片的手微微怔了怔,又若无其事地接了过去,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那个红衣服的叫凌风,外号凌疯子。你知道吗?”
“……”
“你们那个营地,我去过的,近门全是暗箭。我还看到一个逃跑的人被处死了,死状异常惨烈。你也是逃出来的吗?”
又找了许多路上的见闻,掺杂自己的猜测,力所能及地说的冷漠一些。楚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好像司空见惯的样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余老头已经不再拾掇地上的碎瓦片,反而一心听着楚宁讲话,不过对于她抛出来的问题,仍旧是一个也没有回答。
“所以,我所知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没必要瞒着我。即便你什么都不说,我也会找到她,这是我与她的约定。”
余老头放下瓦片,拍了拍手,纠正道:“他们没有约定,只有命令。那你也该知道,进了翼虎营的人,没有活着出来的。所以,不必回去找了。”
好像挨了一记闷棍,楚宁险些喘不过气来,缓缓开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余老头摆摆手,“还有你不知道的,”继续说道,“她身手不错,在此之前,肯定执行过不少任务,”楚宁想到陆之道满身的伤痕,点头肯定。
“她不过就是一把利刃,利刃伤人从不管对错,不问缘由。所以她手上的冤魂,可能比你这种闺阁小姐见过的人的都多。”
楚宁不爱听了,“这些都是猜测。”
“别自欺欺人。”余老头盯着楚宁,“你不知道翼虎营干的都是什么脏活,他们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不必费心去救。”
这些话,其实不必他说,看陆之道拧巴的样子的,早就多少猜到几分。过去是过去,现在的努力是为了以后,“可她想要离开那里。否则,你为什么帮她?”
余老头被她问的没有办法,打从她们来借宿的时候,就怀疑陆之道了。想离开的翼虎营的人很多,除了自己还没有谁能全身而退。可尽管如此,先前忍不住还是出手帮了他们。
……
余老头画路线图的时候,为了便于出行,楚宁换了一身简单的男装,与齐守义按着路线图,驾马跑了过去。
“这个也带上,免得你的小命也搭在那里。”临走之前,余老头扔出来一个令牌,刻着背生双翅的猛虎。
……
刑讯室里,陆之道已经算不清楚过了多久,只觉得原本富有活力的身体在腐朽,早已经不成人形。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却不敢低头看看身上触目惊心的鞭痕。只好一直紧闭双眼,终究是胆怯懦的,陆之道泄气地想着。
一直藏在袖口的毒药一品红,已经被她攥在手心,随时可以结束这一切,他们这些人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只不过还惦记着怀里揣着的小包,所以一直强撑着。
第60章 楚宁带着余老头给的路线图,与齐守义按图索骥找到了营地。越……
楚宁带着余老头给的路线图, 与齐守义按图索骥找到了营地。越是接近,楚宁越是感到强烈的不安,但也逼着自己更加冷静下来。
从前跟着陆之道来过类似的营地, 多少知道这里视人命为草芥,像个法外之地。
齐守义摸了一把腰间的令牌, 就准备大摇大摆的进去。楚宁一把将他拉了回来,“小心!”,随手捡起地上一块石头,用力向前扔了出去。
果然, 一支暗箭冷嗖嗖地直奔石头的方向,在夜色的掩护下连箭的影子都看不太清, 只能听到凌冽的风声。紧接而来的是第二只, 第三只……
齐守义惊魂未定, “你怎么知道的?”
“陆之道带我去过类似的营地,就是这样的。”楚宁解释道, 又学着陆之道的样子, 将腰牌递了上去。
原以为接下来也会和之前一样, 却没想到引起了好大的阵仗。
没一会,营门大开, 随即两队人马干练地跑了出来,整齐地排在两侧。既不说话, 也不动手,只列队两侧,将两人围在当中。
两人故作镇定,“这也是正常的吗?”齐守义小声问。
楚宁默默打量四周, 自语道“难道是我递的方式不对?”先前看陆之道就是这样做的呀!
“跑吗?”
齐守义还没来得及抬脚,门里终于走出来一位玄青色长袍的男子, 对着他纳头便拜,众人也跟着行礼。
看了是扔错了腰牌的主人,两人顿时来了底气。齐守义压低了声音对楚宁说道,“那老头是什么人啊。”
楚宁才顾不上这些,在心里快速将现下的情况捋了一遍,至少说明余老头在他们当中,是有些权威在的,正好可以利用一番,但也要小心别露出了破绽。
好在先前对营地也有了一些了解,知道他们一向都执行任务,而不会多问,就像陆之道最开始那样。这样的话,似乎直接下令就可以了。
齐守义还在装腔作势地与对方周旋,楚宁反复思索之后,还是决定单刀直入,在这里说的越多越客套越容易被怀疑,便开口打断了齐守义,“大人,还是任务要紧。”接着又转头问来人:“前两天抓回来那叛徒呢?”
对方明显迟疑了一瞬,齐守义心中暗怪楚宁太着急,怕要出纰漏,又做好了逃跑的准备。谁知对方小心地问:“大人是问陆之道?”
楚宁心中一紧,果然是在这里,也不知道现下情况如何。
但眼前还是要先应付过去,于是故意不答话,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面上冷漠,手心却止不住地冒汗,心里暗暗祈祷自己的方式是对的。
对方赶忙陪着笑脸:“还在审呢,大人也在抓她?”
“少打听。”楚宁冷着脸,对方也只能低头称是。
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但此刻什么也不能说,否则只会前功尽弃。楚宁注视前方,思绪却如漩涡般旋转。
“我们要见她。”
齐守义有些明白过来“原来吃这一套啊”,见对方还犹豫着,又故意摸了摸自己腰间的令牌。
……
刑讯室里。
好不容易嗷到那些审讯的人累了,趁着换班的空档,陆之道才得到喘息的机会。可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一切只是开始,还有更多手段在等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撑不住了,会将所有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陆之道不允许自己这样做,可在酷刑面前,她没有一点把握。
死人是最能保守秘密的,所以呆望着手中的一品红,这是维护自己可怜的忠诚的唯一方法,是陆之道的救命稻草,虽然这救命稻草将把她送上死路。但这算是自己最后的抗争。
筋疲力竭地望着手中的一品红,很快就可以结束这一切。
还惦记着最后一件事,赶忙抬手去找。这时才发觉右手不早就没了知觉,任何一点细微的动作,都只能感觉到骨肉被撕扯着,却不觉得疼。
陆之道冷汗频落,用全身的力气撑起自己,在身前摸索。只想着尽快,因为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进来。
小心打开的时候,竟莫名有些紧张,但一刻也不敢耽误。
才发现里面不是什么珍贵的金银,而是几颗简单的雪花糖。象牙色的薄片,有些已经碎成了几瓣,但依稀还能看出原状。
偶尔留意到在路边有人在卖,不过自己从来不会去买,总觉得这该是人家拿去哄小孩的。
有次路过集市,远远瞧见货郎的筐子里全是这样的雪花糖,正想凑近看看,可几个小孩先一步吵嚷着围了上去。想起还有任务在身,便摇头作罢。
里面是象牙白色的薄片,有些已经碎成了几瓣,依稀能看出雪花的样子。陆之道沉沉思索了片刻,才想起这是梅片雪花糖,偶尔留意到在路边有人在卖,不过自己从来不会去买,总觉得这该是人家拿去哄小孩的。
有次路过集市,远远瞧见货郎的筐子里全是这样的雪花糖,正想凑近看看,可几个小孩先一步吵嚷着围了上去。想起还有任务在身,便摇头作罢。
哄小孩的东西!陆之道就是无奈地笑笑,好歹自己也是成熟的大人了,怎么可以为了几块糖欢呼雀跃。
右手捏着致命的毒药,左手是小小的雪花糖。陆之道的心在狂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无法呼吸,无法逃脱。她知道这是最后的时刻,她的命运早已不掌握在自己手中。
右手缓缓抬起,却始终放不下左边。无数记忆突然奔涌而来,她闭上眼睛不去想,可是每一个共同经历过的日出日落格外清晰。像寒冬中的暖阳,虽然微弱,但足以温暖每一个角落。
陆之道麻木地重新打开了包裹,吃力地抬起手腕,免得未干的血迹蹭到白色的雪花糖上,小心捏起旁边碎了的半块,塞进了嘴里。
甘甜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来,夹杂着血腥味,渐渐甜味淡了些,喉咙泛出一阵清凉。
陆之道跟着抿了抿嘴,用力握紧手中的毒药和糖,突然觉得生活好苦,如果不曾尝过这淡淡的清甜,也不会觉得苦涩难以忍受。
视线逐渐模糊不清,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只机械地将将雪花糖,一颗接一颗地塞进嘴里。这一颗想痛哭一场感叹命运不公,下一颗的时候,又忍不住嘴角上扬感谢阳光曾照进来过。
不知道一个人过了多久,听到外面有声音传来的时候,陆之道才意识到已经没有时间了。所以将一品红和雪花糖混在一起,一口吞了下去。
意识开始魔术,仿佛来到另一个陌生的世界,无法分辨自己和周围的事物,指尖已经开始变得冰冷。
……
所以,当陆之道看到楚宁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十分确定那就是幻觉!
但即便是幻觉,也足够欣喜,所以用尽全力扯了扯嘴角。自嘲地想,临死前能看到的人一定是最喜欢的人没错了。可惜的是,好像还没有认真地告诉她。
模糊中,看到那双眼睛紧张地望着自己,眼中氤氲着雾气,极力忍耐也藏不住心疼。
“没事……”这是陆之道最后的话,希望有安慰到她。
……
随后似乎零星地听到有人喊什么服毒,紧接着传来一阵剧痛,于是再也没有了知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