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救人


    圆月当空,沐浴在清辉之下的树林之中,暗影斑驳,不时几声虫鸣。


    突然,一道身影划破了宁静,自草中一闪,倏地不见了踪影。


    不一会儿,数十个黑衣人紧随而来,至树下停住了脚步。


    “方才还看见他,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


    “他受伤了,还中了毒,跑不远,在这附近仔细搜。”


    看到下面的杀手作鸟兽散开,南风稍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一放松,身体的痛感霎时如潮水般涌入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的烧灼感愈演愈烈,他不禁蜷缩了一下身体,冷汗岑岑。


    “他在那儿!”


    一声惊喝,数十把寒刃一齐袭来。


    南风咬牙提气跃下枝头,几个起落,逃出包围。


    后面的杀手仍在穷追不舍。


    南风只听得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急不择路。


    抬眼间,前面是一处断崖,俨然无路可走。


    看来是走不了了。


    南风站定,回身面向来势汹汹的黑衣人。


    “南风,你跑不了的。背叛门主,异心当诛,擅自逃离,罪加一等,我等今日,就送你上路。”


    领头之人一声令下,群起攻之。


    南风强提起精神,不屑地抬手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要杀我,那就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话音未落,南风身形一晃,闪至一人身前,劈手夺下他手里的剑,顺势反手一剑,穿心而过,干脆利落!


    其他人心下一惊,暗夜第一杀手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


    “他中了毒,只是在强撑!我们上!”


    南风冷冷地看了说话人一眼,咬唇提剑,身若游龙,在众人间穿行,不多时,地上已经倒了七八具尸体。


    让人不禁想起江湖上的传言:南风过,人头落。


    哪怕下唇被咬得血迹斑驳,意识还是在一点点涣散。


    南风拄剑喘息,眼前泛起模糊的重影,还有两个?不,不,还有一个。


    “青岩,你杀不了我。”


    “曾经是这样,但是如今这般境地,却也未必。”手下已经全部倒地,青岩有些惊讶南风的韧性,但也对自己很有自信,“平时的你确实能够压我们一头,但是你如今只是需要被清理的垃圾。暗夜不允许叛徒的存在。你死了,总会有新的人接替你的位置,而且会比你忠诚得多。”青岩持剑直击南风的面门,幽青古朴的剑身在月光下粼粼泛寒。


    南风横剑格挡,手腕一转袭向青岩的腰腹。


    只听见兵器碰撞的声响,身影交错间,已是几个回合,两人身上均负了伤。


    南风欺身上前,青岩慌乱抵抗。


    一个鬼魅般的转身,南风出现在青岩的背后,一掌击在青岩的左肩头。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骨头错位的声音,青岩剑应声落地。


    暗夜的杀手,升至堂主,得门主赐剑,剑名亦是人名,人死剑封,直到有新的有资历的杀手继承重启。


    暗夜的规矩就是要让他们时刻记得,杀手只是一把剑,这是你的荣耀,也是你的毕生使命。


    “此后,再无青岩,也再无青岩剑。”南风捡起青岩剑,剑尖抵着青岩的心口,“任务失败,回去你也难辞其咎。我会给你个痛快。”


    青岩脸色挫败:“能死在你南风的手上,也不亏,只是,”眼神一暗,迎剑而上。


    “我的任务,不能失败。”


    南风飞快地攥住青岩闪电般袭来的右手,青岩手里赫然一把匕首。


    青岩惯用左手,右手不如左手敏捷,但是灌注全力的一刺,还是插入了南风的左胸。


    对比之下,南风手里的青岩剑自青岩胸口贯穿而过,鲜血顺着剑尖滴落。


    青岩不甘地紧闭了双眼,旋即咧嘴笑了:“南风,没了我,还有青岩堂,还有绯色,你知道的……没有人……能逃离……暗夜,除了……死人。”


    南风拔出青岩剑,青岩倒在地上,气息渐弱,最终归于平静。


    南风抿紧了唇,拖着疲惫的脚步,分辨着依稀的小路,麻木地走着。


    暗夜肯定是回不去了,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只是不想死。


    倔强的生存的本能不断强化着这个念头,我不能死,我不想死……


    狭窄的林间小路上,一辆马车徐徐前行,在寂静的夜里,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近。


    南风艰难地抬头,定睛看了看,是一辆朴素的马车,车夫是个青年士子的模样,主子也许是个读书人。


    “少主,前面有个人挡了路。”


    “让他……”让开!


    “晕倒了!”车里的人话还没说,就被驾车青年的惊呼打断。


    “那就……去看看。”一只手撩开车帘,侧出半个脑袋。平平无奇的面孔,唯独一双眼顾盼精明。


    得到首肯的慕玦勒马停车,跳下来查看南风的情况。本以为只是行路累倒的旅人,细看才发现这人衣衫褴褛,细碎的伤痕近乎遍布全身,嘴角还挂着乌黑的血迹。“受伤了,好像还中了毒。要救他吗?”


    在慕玦询问的目光中,慕辞熙眉头一皱,“真是个麻烦事,任他自生自灭?”


    “那他必死无疑!”


    “那就……带上吧。权当日行一善。”


    慕辞熙依靠在车厢上,看着慕玦给南风喂药,处理伤口。


    “身上的都是皮肉伤,胸口的刀口有点深,还好不致命,至于毒药,只能暂时用百毒丸压制一下。”


    “剑伤?”


    “是的,还有些旧疤。”慕玦从容地收拾着残局,从车匣里拿出一套自己的换洗衣物给南风换上。


    慕辞熙垂下眼睑,看着昏迷中眉头紧锁的南风,在认真考虑要不要把南风扔下去。


    这么多剑伤,还中了毒,大晚上在这荒郊野岭逃命,怎么看都是背景不干净的人。


    他有善心救人,但是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只是,现在半路把人扔下去好像不太……礼貌?


    北宸都城城郊,清水别庄,家仆在各个院子间进进出出。


    居于正中间的一跺废墟,依稀可以看出原来是一间高大的厅房。


    庄子里精心打扫过一番,但是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昨夜厚重的血腥味。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接了暗卫的消息,步履匆匆,奔向后院的一间雅室。


    一个面色阴鸷的男人一袭繁复的长袍坐于主位,手边是一卷巫蛊古书,男人大约五十岁的模样,脸色难看。


    左位是一个年轻的男子,黑色的衣服简单素净,身形颀长,只是略微显得有些单薄,脸上是一个狐狸模样的银质面具,只露出光洁的下巴和微微勾起的薄唇。他状若随意地翻动着桌上的名册。


    “门主,钩越堂十三号传来的消息,林海,跑了。我们的人一路追踪,追至斯湳城时,被绯色纠缠掩护,我们人手不够,让林海跑了。期间交手了几次,南风堂损失十一人,钩越堂损失七人。”管家毕恭毕敬将手上的密信递给了上首的男人。


    男人不耐地扫了几眼,随手递给了旁边年轻的男人。


    那人接过细看:“意料之中!随他去吧。林海已经是丧家之犬,无论逃到靖阳还是南下到南越,凭他和青岩,绯色几个残兵部将,翻不起多大风浪。南风呢?”


    管家拱手一礼:“回岑楼大人,南风堂主不见了。林海派遣青岩追杀他,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了青岩堂的人和青岩的尸首,南风堂主不知所踪。我们在附近的一座旧庙寻到了遗落的南风剑,和青岩剑一并带了回来。”


    “林海疑心极重,对于南风肯定心生嫌隙。南风跟着他也只有一个死字。林海惯来心狠,只是没想到,连自己一手培植出来的南风也是赶尽杀绝,宁愿玉石俱焚,也不愿南风成为其他人的棋子。”岑楼可惜地叹了口气,状若无意地看了身侧的男人一眼,笑意玩味:“可惜了,南风这样天生的杀手,随意舍弃也太可惜了,若是师父这般惜才的人,定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似乎有意,似乎无意,“惜才”这两个字眼在岑楼口中意味缱绻,主位男子垂下眼睑,挡住眼底痛苦的神色。


    赏玩着男人的痛苦,岑楼将桌上的名册递给头恨不得低到地里的管家:“清点暗夜的人,跟随林海叛逃的纳入缉杀册,剩下的仍旧原位不动。我昨日交予你的药丸一人一粒,不愿意的,心有动摇的,也无需强求,直接处理了就好。还是旧的惯例,十五这日下放解药。一切的运作照旧。昭告众人,不必惊慌猜忌,暗夜虽然易主,还是暗夜。


    此外,南风堂抽取一半的人,全力寻找南风的下落。青岩堂,绯色堂剩下的人暂时交由钩越和黎墨统管。师父看这样安排如何?”


    岑楼笑意盈盈,微微侧首,语气恭谦,像是在征询身侧长者男人的意见。


    管家垂首等待,余光试探着这位新门主的动作。


    “就按岑楼说的办吧!”


    “属下领命。”管家转身离开,身后传来岑楼柔和的声音。


    “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后果你是知道的。”


    管家走远,房间里只剩下相对无言的两人。


    看着对面人变得颓丧的表情,岑楼笑了:“林嵩,终于扳倒了林海,坐上了这门主之位,为何还是这般脸色?这不是你毕生的目的吗?”


    岑楼拿起那本巫蛊古书,轻飘飘地扫了几眼,轻轻合上,“双生蛊无解,你也不必白下功夫。话说起来,这还是你当初教给我的。否则你也不会在昨夜制止我全力追杀林海。是吧,师父?”


    满含嘲讽的一个称呼之后,岑楼冷下了声音,站起身,“你大可放心,林海贪生怕死的本事与你难分伯仲,他不会连累你暴毙横死。你还是好好享受你当门主的日子吧,毕竟这也是你盼望了许久的,不是吗?”


    岑楼离开后,林嵩绷不住一拳打在桌上。


    岑楼,养不熟的白眼狼崽子,不,他就是一个阴冷的毒蛇。


    曾几何时,他以为岑楼一直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没想到却是自己愚弄了自己。除了无能狂怒,他对岑楼毫无办法。


    想到这,林嵩闭紧了双眼,双拳紧握,青筋暴起,久久不能平静。


    第2章 报恩


    “杀了他,我叫你杀了他!”


    熟悉声音在耳畔炸开,南风摇了摇头,脑中的混沌渐渐消散,眼前的一切开始慢慢明晰起来。


    地上倒着横七竖八的尸体,人声,打斗声,喧嚣着。


    温热的血飞溅,擦着脸庞而过,在地上流淌,浸润。


    午夜明亮的月光却给清水别庄的满地狼藉和血腥蒙上清冷皎洁的纱。


    自己手里的剑举得笔直,轻薄的剑身,锋利的剑尖,流云的剑纹,南风剑。


    剑尖对着的那个人,银色的狐狸面具,紧抿着唇,眼神直直地盯着自己,似乎要看穿些什么。


    余光扫过的侧后方,钩越的刀刃抵着林海的颈项,林海正歇斯底里地冲着自己喊叫!


    对,是林海的声音,在叫我杀人。


    “刺啊,杀了他!”


    南风想要动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他看向面前的这个人,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个人蜷缩在石室的模样,浮现出他淡漠的眼神。


    此刻,这双眼睛正在看着自己:“南风,你不会杀我!”


    清冷的声音不大,话里的笃定却丢下了一个炸雷。


    南风的余光中,林海的脸色阴冷下来,质询的目光像是要把自己烧穿。


    不,我会,杀手的天职就是执行,这是门主的命令!我应该杀了岑楼!


    南风在心里大喊,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嘴,发不出声音。


    只看到自己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发抖,却始终刺不出那一剑。


    而岑楼却仿佛看透了南风的伪装,静若磐石,甚至还有一丝笑意。


    我要杀他,他在笑什么?


    南风脑子混乱着,现场也混乱着,有人挑开了自己的剑,有人偷袭了挟持着林海的钩越……


    “南风,保护门主!”


    清亮的女声自身后传来,匆匆赶来的绯色一脚踹翻了钩越,拔剑直指岑楼,却与来解救岑楼的黎墨缠斗起来!


    两人飞檐走壁,招招带着杀意,剑气所过之处,屋倒墙倾。


    青岩也顺势挣脱桎梏,加入混战。


    南风仿佛一下被绯色的一声喊回了神,打退钩越堂众人,将林海护到身后。


    不知林嵩为了这次洗牌做了多久的准备,提前策反了多少人。


    双方对峙之下,势力对比竟然差不多呈现七三开的模样。


    林海深知自己此刻寡不敌众,杀敌一千,也难免自损八百。


    他恨恨地盯着林嵩,语气依旧狂傲!


    “林嵩,你不过是投机弄巧的废物!当上门主又如何!你别忘了,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只要我不死,总会有你哭着求我的时候!”他看向站在林嵩身前的岑楼,更加嘲弄,“你倒是养了一条忠心的走狗!”


    “撤!绯色,南风断后。”


    “钩越,你带几个人去追,其余人留下整顿。”一直沉默的林嵩开口吩咐。


    “记得留下南风的活口。”岑楼看了林嵩一眼,刻意提高了声音,话语一字不差传入了众人的耳朵,也包括林海。


    画面一转,一个破旧的庙里,青岩手掐着南风的脖子,将他压在墙上。


    林海坐在火边,跳动的火焰映着他脸上的狠厉。


    “南风,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解释……


    南风知道林海生气了,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果断下手杀了岑楼。


    是不相信岑楼会叛乱?还是不愿意岑楼死在自己剑下?


    怎么解释,他自己也不知道。


    “为什么不杀岑楼?”


    我不知道……


    “为什么岑楼不杀你?”


    我不知道……


    林海起身,死死盯着南风。


    “南风,你知道的,我的眼里容不得任何沙子!你是我最得意的作品,我以为你会是我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剑。但是,如果这把剑的指向出现偏差。那么,我宁可折了它。”


    “我没有,我也不知道岑楼为什么要说那些话。我对门主绝无二心。”


    “你和岑楼没有任何瓜葛?你告诉我,到底有没有?!”


    岑楼,毫无干系吗?好像不是。


    南风嗫嚅着,说不出那个“不”字。


    林海了然,失望地转身。


    “门主,钩越追来了,此地不宜久留!”


    望风的绯色面色焦急。


    林海自袖中拿出一个瓷瓶,交给青岩:“你知道怎么做。处理干净。”


    “绯色探路,我们走。”


    青岩看了看那个小巧的瓷瓶,对上南风的脸:“你自己动手吧。体面一点。”


    “我不想死。”南风闭上了眼,语气很轻,“我没有背叛。”


    “背不背叛不是你说了算的!门主不愿意留你,再多的解释都是无用。这是我的任务。”


    青岩将瓶塞拔开,送到南风唇边。南风紧闭着嘴,无声抗拒。


    青岩钳住南风的下巴,扭过他的脸,示意左右的人辅助控制,不顾他的挣扎,开始硬灌。


    南风情急之下,一掌打在青岩的胸腹,反手打翻了他的手。


    清脆的一声,瓷瓶碎了。


    强硬灌下去的毒药呛入咽喉,伴随着烧灼的不适感,南风痛苦地咳嗽,脸色泛红。


    他忍着难受,赤拳肉搏,逃出包围。


    “追!”


    在光影斑驳的森林里,他逃,他们追!


    南风感觉自己腿越来越重,身后青岩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尖锐!


    “你是叛徒,你逃不掉的!”


    “你是叛徒,你逃不掉的!”


    ……


    “不!我不是!”


    一声惊喝,南风惊坐起来。


    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中衣,胸口,手臂上的伤口一看就被别人仔细地包扎过。“这是哪里?”南风警觉地环顾四周,一家稀松平常的客栈,青白的帐顶,干净简洁的桌椅。


    自己竟然没有死。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一个青衫男子听到动静,推门而入。


    “你是谁?这是哪里?”


    看到南风警惕的模样,慕玦轻柔了声音,“这里是顺风客栈,你受伤了,在路边晕倒了,我家公子和我恰好驾车路过。”


    “你们救了我?”南风摸了摸自己胸口包扎的布带,清晰的疼痛感提醒他活着的感觉。


    “你当时伤得很重,昏迷了两天。我略懂些医术,帮你处理了外伤。你最好不要剧烈活动,静养一些日子就无大碍。但是你中的毒,好像不止一种,比较难解,我也爱莫能助。只能暂时用百毒丸压制一段时间。”慕玦的声音有些歉意,“你躺了那么久,汤水未进,应该饿了,我去给你叫些吃食。”


    “多谢!”


    慕玦出门正准备帮南风把门带上,身后突然出现的慕辞熙制止了他的动作。


    “少主!我去给这位公子端点儿吃的。”


    “嗯。你去吧。”


    南风循着声音望去,一个蓝色的身影进入视线。


    衣着很普通,像是个普通的公子哥的打扮,但是细看发现用料并不是一般的那种粗糙的布料,制作工艺似乎也是不凡。男子身形挺拔,体态端庄,进屋这几步,走得雍容华贵,步步生莲。


    这样的气质和气场,让南风以为这人应该是一个长相妖孽的皇权贵胄。


    往上看却是一张普普通通的脸,也算清秀,不是很难看的那种。但是就只感觉配不上这人的气质。


    所幸的是,一双很吸引人的眼睛让这张脸一下增添了很多光彩。一双眼本来生的十分魅惑的形状,桃花眼和泪痣都很勾人,内里是深邃难测的眼瞳,让人看不透,也猜不透。


    “可看够了?”


    慕辞熙的声音低沉,戏谑。


    但是熟悉的人就会知道,他此时有几分不爽。


    这个傻子在看什么?我脸上长花了?


    死乞白赖躺了两天,让人伺候着不说。


    说不定还是一个潜在的麻烦。


    能不能有点寄人篱下的自觉?


    “你也不用警惕猜忌,我们要是想害你,何必浪费药材,浪费时间。这两天都够你投胎上百回了。”


    明显,慕玦和南风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多谢仗义出手,救命之恩,我肯定会报。”南风看着慕辞熙,一脸认真。


    “举手之劳,只为救伤,不独为你,不足挂齿。”


    “在下慕容朗怀,你叫什么名字?”慕辞熙施施然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


    不便以真名示人,所以他用的是一早就编好的假名字。


    南风沉默了一阵,他并不想别人知道他的名字。


    毕竟,南风这个名字,就像暗夜一样,在江湖上都是人人都惊叹又害怕的存在。


    暗夜是一个唯利是图的杀手组织,只认钱,不讲义,也没有明确的归属和政治站队,江湖上的,只要有钱,都能委托办事。


    而南风则是这个组织最锋利的一把剑,价格极高,鲜有出手,一出必是屠杀式的血案。


    并且准确来说,在十八岁之前,他并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编号。


    南风也不是独属于他的名字,那是他的那把剑的名字。


    哦,现在也许已经不是他的剑了。


    “我叫……武三。”


    慕辞熙喝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心里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编,接着编,差一点我就信了。你最好说你在家排行老三。


    “那你家住哪儿,家里有没有什么亲人?”


    快说有,说你要回家,我们要赶路,带一个半死不活的拖油瓶算怎么回事。


    慕辞熙心里念叨。


    “我没有……家。”南风面色淡漠,想了想又加了句,“我们村子里遭了山贼,我的父母,两个哥哥都死了。”


    慕辞熙握拳抵唇:“那你有没有什么去处?我们主仆二人还有要事入京,只怕耽搁了你养伤。”


    “你的救命之恩,我一定会报,不会欠你。我的伤已无大碍,可以给你当侍卫,保护你。”


    虽然我以前也没干过,毕竟我以前接的都是杀人的活。


    慕辞熙敏锐感觉到他的语气带着认真。


    这是赖上了,不走了?


    不不不,你走,我不需要,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本少主一招打三个。


    看南风一脸坚持的模样。


    慕辞熙认真了语气:“救你不是图你的回报,在此逗留两日已是许久,我们此行不便和你同行。放心,我们走之前会给你安排好,你且安心养伤就是。”


    掷地有声的通知后,慕辞熙转身离开。


    第3章 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事实证明,慕辞熙真的说一不二。


    南风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慕玦和慕辞熙早已经没了踪迹。


    桌上一个包袱压着一张纸,是慕玦写的。


    武公子,今有急事,不辞而别,房费已付,余下些银两,且做路费,应急安身,药膏,药方俱留,就此别过。


    南风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体内的毒素被压下,剩下的这些外伤对于他来说就不算什么了。


    毕竟比这严重的伤他受的不少。


    只是现在,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


    暗夜血洗易主,分裂两方,可是他竟然是一处也去不得。


    小时候,是林海把他捡回暗夜,让他历经血腥,踩着无数人的尸骨爬上了第一杀手的位置。


    岑楼,那个镜像中的自己,他下不去手杀他。


    就是因为一刹的犹豫,他成了林海的猜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慢慢就会长成了一根哽在他喉头的利刺。


    越得力的助手,越需要忠诚,尤其是对于林海来说。


    而林嵩和岑楼如今掌握着的暗夜,更不是他能回去的地方。


    他是林海一手栽培起来的,如果回到林嵩身边,那就是坐实了叛徒的事实。


    所以,他现在应该去哪儿呢?


    在这之前的他的人生是完全被暗夜占据的。


    他以为自己的一生就应该是为了暗夜杀人,杀人,……至死方休。


    他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个晚上,但是被人救了,他没有死


    一报还一报,他不会欠任何人。


    他身无长物,活着就是杀人。


    但慕容朗怀应该不需要他做刀,那他就保护他们主仆吧。


    毕竟,慕玦看起来一副很文弱的样子。


    想到此,南风收拾了慕玦留下的药和一套换洗衣服,找店家退了房,打听了慕容朗怀主仆的去向,就踏上了他的报恩之路。


    数日后,北宸京都。


    “少主,咱们快到了。是直接去流雪阁还是找个客栈先住下?”


    “客栈。晚上再去流雪阁。”


    慕玦轻轻挥鞭打马,驾着马车走在京都的商贸街道上。


    这是一条繁华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叫卖声音此起彼伏。一些小摊小贩挑担穿行其间。


    两人在北宸最繁荣的客栈——南来北往定了两间房。


    入夜,天空已经是一片浓墨的黑色,北宸京都内却是一片热闹。


    毕竟奢靡的夜色生活才刚刚开始。


    流雪阁——北宸京都内生意最好的青楼。据说是曾经富可敌国的富商姚家后人开的。因为其格调高雅,服务周到备受当地权贵们推崇。流雪阁有很多花魁,小倌,极富才情,模样出挑,不少名声在外。


    建立之初,流雪阁凭借着高雅的格调,才貌双绝的花魁小倌在一众只有欢爱交易的同行中脱颖而出。


    附庸风雅的寻欢作乐深得达官显贵们的喜爱,毕竟这种事情冠以高雅的娱乐之名才更冠冕堂皇。


    慢慢地,流雪阁成了皇权贵胄们聚会作乐的首选之地。


    慕辞熙一身张扬的红色华服,衬着那张朴素的脸也算人模人样,摇着一把玉骨折扇,笑若春风,领着慕玦,大摇大摆进了流雪阁的门。


    穿堂过户,进了流雪阁的主楼——一栋金碧辉煌,流光溢彩的高楼。


    楼宇雕梁画栋,室内烛火通明,轻歌曼舞。


    衣着华丽的侍女侍从们行云流水穿行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之中,中央舞台上的舞姬衣袂蹁跹,烟波秋送。


    “公子,已有约否?”一个青年上前笑问,礼仪姿态拿捏得刚刚好,既有热情又不显轻浮。


    “雪妃旧宇,烦请带路。”慕玦礼貌垂手还礼。


    那青年眉眼一亮,领着二人穿过嬉闹玩笑的人群,上了三楼,在一处雅间止了步,俯身推门:“二位,请。”


    月上三更,慕玦扶着慕辞熙从流雪阁的后门出来。


    一个小厮牵着一辆马车在树下静默,看起来等候良久。


    树上的南风抱臂冥神,慕容朗怀救了他,他还以为这小子是什么虚怀君子,没想到一到京都就直奔这寻花问柳之地。


    “告诉雪姨,感谢招待,改日再访”


    小厮垂眸应声退下。慕玦得到首肯,轻轻打马启程。


    出行数米,慕辞熙忽的顿首,侧耳道:“有人?”


    慕玦屏息:“属下没有察觉。”


    “也许是我听错了,走吧。”


    潜匿在黑暗中的南风暗自吃惊,愈发小心自己的声迹,转头瞪着被他惊扰了夜梦的野猫,思考着它的一百种无声死法。


    慕辞熙敏锐的感觉也让南风心里多了丝疑惑,莫非慕容朗怀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纨绔无能?


    主仆俩回到客栈,累了一天的慕辞熙唤小二送上浴桶和热水,打发了慕玦,正在舒服惬意地沐浴。


    突然,灵敏地听到头顶轻微的瓦砾声,有人?!


    是冲我来的吗?明明这一路的行踪都很低调啊!


    慕辞熙一把扯过架子上的衣服裹在身上,一抬头,凌厉的目光和南风自以为无人发现的监视的双眼对个正着。  ?


    半路捡的瘟神?怎么是他!真是阴魂不散。


    嗯?被发现了?难道是受伤疏于练习,我的功力退步了?


    来不及细想,既然被发现了,那就直接现身好了。


    几个起跃,南风踏檐过梁来到屋内,立在慕辞熙面前。


    慕辞熙惊讶于他的敏捷身手,也更肯定了这个人的身份不一般,更加后悔了自己一时发的奇怪善心导致自己招揽到了一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你做什么。”


    “保护你。”


    “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你救了我,我必定不会伤害你。”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我不会欠你的恩情。”


    两人执拗地对峙着,慕辞熙感觉到分外头大。


    不知为何他没有怀疑南风的初衷,毕竟捡到他的时候,他确实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再加上这人一直没有恶意的感觉,反倒是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和……真诚?


    而且,他敢肯定,哪怕他拒绝一万次,这人也能暗中跟踪他们一万次。


    让一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家伙跟踪监视,而且这家伙本身还有不容小觑的身手和谜一样的背景,真是一个怎么想都觉得恐怖的故事呢。


    不若直接放在眼跟前看着,也总好过不知道他自己在背后搞出些什么名堂。


    慕辞熙败下阵来。


    “你可以跟着我,但我们必须约法三章。”


    “可以。”


    “第一,做任何事情之前要和我说,只做我同意你做的事情,对于其他的,不要管也不要问;第二,关于我的身份,我的目的,断了你所有的好奇心。同样的,我也对你身份不做追究,但是你要保证,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的麻烦。以上的内容,做到绝对保密,一律不准和别人提起半个字;第三,第三等我以后想到了再说。”


    看着眼前人一脸认真听训的模样,慕辞熙忍了许久的脾气绷不住了。


    “最后,给我滚到隔壁去找慕玦,老子要洗澡!!”


    南风本来想梗着脖子拒绝,反正都被你发现了,我和你在一个房间能更好地保护你。


    最后在慕辞熙恨不得吃了他的怨恨表情中把这句话咽回肚子里,乖乖地出去了。


    门外,听到动静从被窝里爬起来,到门口察觉到没有危险就不想去触慕辞熙霉头的慕玦守在一旁,看到南风被灰溜溜地赶出来,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下一秒,“慕玦,别傻站着,叫人换水。”


    看来是早就知道我在门口了。


    慕玦应了声,交代南风自己回房间,又跑去招呼小二来给自家很不爽的主子换水洗澡。


    累了一夜,终于可以安静地休息了。


    慕玦回到房里,南风正抱臂靠着桌子坐着。


    慕玦本来想让南风睡床,自己打地铺,南风却直接接过了小二送上来的被褥铺在地上,和衣躺下。


    晚上的慕玦思绪扰扰。


    听少主的意思,似乎是要把这人留在身边一直带着。


    只是这次来北宸,本来就是一次比较危险的行动,带上他怎么都有些危险性。不过既然少主决定了,那他肯定有他自己的打算。


    只是。


    只是这个少年的警惕性也太明显了吧。


    因为想事情有些失眠的慕玦一转头就能看见南风盯着他的清醒的眼神。


    顶不过,干脆背过身,后背上依然是若有若无的目光。


    算了,睡吧。


    一屋之隔的慕辞熙同样眼神清明,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照在他的脸上,投下窗棱的阴影。


    那张脸不同于南风白天看到的泯然众人的面容,更加立体和深刻,半阖的眼眸,微抿的薄唇,妖孽张扬的脸庞本来是一种色情的魅惑感,在月光的笼罩下度上一层圣洁的光,似乎又是一种神性的庄严感。


    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靖阳的世子,慕辞熙,一个因为容貌风华绝代而名满九州的男人。


    自古以来,凭借美貌出名的大多是女子,凭借诸多风流密辛的杜撰和谣闻轶事留下传闻。


    慕辞熙能有这样的“声名远播”,是因为八年前的一次靖阳的游灯会的乌龙误会。那时还是十四岁的慕辞熙华服出街,带着慕玦和慕璟两个侍从就大摇大摆地上街撒欢。


    结果被许多惊叹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寸步难行。更巧合的是,偶遇南越三皇子游玩经过靖阳,一眼钟情。据说三皇子为了这个一眼万年的美人寻了良久,四方打听,后寻到靖阳王府得知是府中世子,一时失落非常,在清溪坊买醉数日。


    这个美丽的误会很快不胫而走,成为一时的谈笑话资和很多说书人百说不厌的故事,江湖上也开始盛传靖阳世子的貌美风华。


    这个传闻过于风靡,以至于一提起靖阳世子,人们大多不知道他的政绩如何,品行端否,只记得他容貌出众。


    第4章 密谋


    南风就这样留在了慕辞熙的身边,慕辞熙似乎没有事情做,纯粹就是闲游的富家公子的模样。每天就是闷在房间里,要不就是往流雪阁跑。


    南风身体力行践行着两人的约法三章,不听,不问,不说。


    这天,一如往常,慕辞熙让慕玦准备马车,去流雪阁。


    一进门,老规矩一头扎进了雪妃旧宇,慕玦和南风只做普通侍从打扮等在门外。


    慕辞熙还真是钟情,每次都来,都点同一个女人作陪。只是每次进去的这个女人虽然保养极佳,风情万种,却也看得出年龄的痕迹。难道慕辞熙喜欢年龄大的,成熟的?


    心里疑惑,但是南风的面色依旧是很平淡甚至是冷酷,静静地守在角落,悄无声息。


    突然,楼下一个白色的身影映入眼帘,银色半面具随之一晃而过,却一下惊醒了南风的警觉。


    难道是岑楼?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仔细一看,只是一个身着白袍的背影,徐步上了楼梯。


    也许只是一个相似的背影罢了,自己看错了。南风按捺住自己想要上前一探究竟的心思。


    再说了,就算是岑楼又如何,再去招惹暗夜的人,对他来说,对慕辞熙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情。


    大堂中一闪而过的男人,在小厮的引导下,进了一间茶室,门楣上写着“醉梅”二字。


    “岑大人可是让人好等啊。”室内的男子缁衣着身,玉冠束发,正在悠闲地把玩着手里的茶盅,只是姿势多少有些放荡不羁,语气稀松平常,带着些调侃的味道。


    岑楼施施然撩袍坐下,伸出手沏茶,“殿下先行于此等候,岑某未曾误时。不过殿下既是等候良久,那岑某便沏茶一盅,聊表歉意。”


    看着岑楼不紧不慢,动作娴熟开始温杯,投茶,梁皓非也索性一手支着脸,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看着他的动作。


    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这俩纯粹是好友相聚,来喝茶来了。


    事实是,两人都端着架子等着对方开口。


    恰好,彼此都有这样的耐心和脾气。


    “岑大人好手艺,”梁皓非浅饮一口,“只是你知道的,本王没有这样好的性子陪岑大人慢慢体会这种精妙。既是为了合作而来,不妨坦诚些。”


    前日,一份密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梁皓非的书案上:暗夜意欲与肃王殿下达成合作,具体事宜十四日未时流雪阁醉梅茶室详议,暗夜岑楼敬上。


    “不插手各国政事,不勾连各国朝政要员是暗夜自成立以来就有的规矩,不知岑大人所说的合作是怎么个合作法?”


    “那是以前的规矩,规矩是死的,也是人定的。人是活的,规矩自然就是活的。想要找肃王殿下合作,也是我们新任门主的意思。暗夜一直以来是不站队,但若是有利可图,寻找同盟也未尝不可。”


    梁皓非闻言眯了眯眼,新任?暗夜易主了?只是这般秘闻,岑楼倒是对着他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和盘托出,还真是坦诚呢。


    看出梁皓非的意味不明,岑楼心下了然,“殿下也不必惊讶,毕竟,合作是需要诚意的。岑某可以保证,暗夜的合作对殿下绝对坦诚。于殿下而言,得到一柄利刃的助力,对你的争储百利无害。”岑楼了解梁皓非,想要和他合作,直截了当些更有效。


    “那你呢?暗夜要的是什么?”


    “暗夜想要的是殿下的助力,以及,回雁门。”


    回雁门,活跃于北宸的情报系统,却并不是北宸皇家所管,眼线分布广泛,掌握各种各样的信息传闻,不局限于北宸,靖阳和南越也有他们的触手。


    一个庞大的组织,隐秘地活动着。但是却没有人知道这个组织的领导人物到底是什么来头。


    有人传言,回雁门的主人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也有人说是三国中某国朝中要员所属,更有人说它的创立者是一个大隐于市的传奇女子。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好大的口气,你一个口头的,切实如何还未可知的承诺,却要换取一个盘根错节数年的回雁门。你如何肯定本王是那等愿做这赔本买卖的人。”


    “不是暗夜的回雁门,是我们双方的。既是共谋,那结果便是共享。回雁门,一直是北宸皇室的心腹尖刺,即便殿下未来荣登大宝,也是一个忧虑。如今我们联手,将其收为己用,这是一个双赢的结果。”


    察觉到梁皓非深沉下去的眼神,岑楼话锋一转,“当然,殿下需要给暗夜绝对的庇护和自由的空间,回雁也需要让出一半的权利。”


    听起来全然对他有利的筹码并不能够完全得到梁皓非的信任,反而可能会引起他的怀疑。


    所以岑楼适时一转口吻,坚定表达暗夜的利益需求。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这样的事情,就算要找北宸的王爷合作,为何偏偏选择本王呢?毕竟,父皇子嗣并不单薄,相较于成王,本王的名声可算不得好听。”


    梁皓非灼灼的目光紧紧盯着岑楼,似乎要穿过他的面具,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他幽暗的心理。


    暗夜的人能找他合作,看来他平日里的游手好闲也没有蒙骗过暗夜当家人的眼睛,只是对方对他的底细和伪装知道多少,背后了解多深,他也必须要探个底。


    岑楼哑然失笑,这位爷对自己的形象认知倒还算清晰,风流的典范,顽劣的标杆。


    只是方才说笑时眼底的狡黠和精明,以及此刻紧紧锁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却是骗不了人。


    “殿下放心,暗夜只是想寻找一个有利可图的同谋,并无谋逆之心,也不会威胁北宸的江山一分一毫。至于殿下的声名如何,市井之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信的人自然相信,不信的人自然不信。”


    看来是全然没相信所谓的传言。


    这样被人洞悉的感觉并不美好。


    然而梁皓非并不言语,只是盯着眼前人若有所思。不知为何,刚刚那一瞬,他在这人身上,若有若无地感受到一丝熟悉的感觉,可这明明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岑楼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坦诚来说,暗夜的门主更迭,引起了门内一些小小的骚乱,有人叛逃,清理门户也需要些时日。对于回雁,暗夜其实已经着手做了一些事情,前些日子发现了一个回雁的眼线,顺藤摸瓜,也算有些眉目。只是目前两端疲敝,所以希望殿下伸出援手,可助一臂之力。”


    暗夜内部的叛逃?暗夜本就是一个杀伐果决,清理屠戮的组织,能让他们都损伤元气的叛乱,看来也不是一般的叛乱。


    加之,暗夜暗中易主,细忖之下,梁皓非也对暗夜的情形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他并不介意暗夜是谁在做主,他们内部的权力斗争,只要不破坏他的利益,他也没有多余过问的心思。


    岑楼眼眸流转,眼底晦明变化。


    其实,暗夜和回雁一直是对立的两方,暗夜尚武,刀剑嗜血;回雁崇文,埋棋布网。


    双方一直以来都想要侵占对方的势力,却也一直是势均力敌,僵持不下。之前一直顾虑这一层,岑楼等人才纵容着林海在位逍遥。


    如今破釜沉舟夺权,也不出意外感受到了回雁的动作。


    混乱之中,岑楼也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些异动的气息。暗夜的几个不起眼的杀手进入了他的视线。没有选择打草惊蛇的岑楼,派人暗中监视了他们的行动,还故意放了几个假的消息做烟雾弹,放长线钓大鱼。


    只是这个时候,暗夜损失较多,南风也流落在外,不知所踪。


    要对付回雁和达成他自己的目的,他需要找一个助力。


    当然,找到梁皓非也并不仅仅出于这一个原因。


    岑楼品着茶,一直注意着余光中的梁皓非:梁皓非你应该庆幸我选择了你,你也别让我失望啊。


    同一时间的雪妃旧宇,慕辞熙斜躺在贵妃榻上,翻看着面前的厚厚的卷宗。


    “少主,下一步怎么办。咱们还要继续在暗夜那边投入人手吗?”伏案的女人,摩挲着新收到的信件。


    黎雪,表面上是流雪阁的老板娘,实际上是回雁门在北宸的总领事,平日里总是眉眼含笑,勾人心魄,这样正经严肃的表情也是少见。


    “先按兵不动吧,现在先要摸清楚已落下的子有多少被拔起,还有多少能用,先对他们下静令吧。”


    静令,是回雁门的蛰伏令,收到命令的回雁人需要暂停和销毁与组织的联系,完全以自己的掩饰身份生活。这道命令,一般是前期的布棋和遇到危险的紧急避险。


    “对了,慕璟传信,车队后日可达北宸京都,这次的进京诏令,应该是为了和南越的战事。南越前几日的信报上说,南越在和北宸的边境蠢蠢欲动,似乎有调兵之举。北宸应该是想先发制人,再或者就是运筹帷幄以作抵抗。这次请少主进京,怕是用心不良。”


    “恰逢三年进贡之时,自然是推不掉的。这次来,我的性命自是无虞,只怕北宸想要的是靖阳出兵参战,一来探查靖阳的兵力实况,二来也警醒靖阳莫生叛逆的心思。最坏的打算就是,我被困在北宸为质,以此为要挟父王出兵增加保障。”


    “你有打算和应对就好。那个一直跟着你的人你?你想如何处理,就一直让他跟着你?”


    “甩不掉,不如放在眼皮底下安全些。不过就目前来看,没有什么别的企图。慕玦和他同住同行,从旁监视,应该不至于有什么明显的动作。”


    “嗯,他的武功似乎不错,等慕璟来了还是换慕璟吧。你的身份他知道了吗?”


    “目前似乎还不知道,不过也无妨。他若是受人指示蛰伏在我身边,那我的身份藏也无益。谁会处心积虑去设计一个平平无奇的纨绔公子。”


    第5章 靖阳世子


    “诶诶,听说了吗?今年的朝贡靖阳王身体不好,是靖阳的世子来的。”


    “不就是个世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可是靖阳世子啊,就是那个容貌惊艳无比,连南越皇子都为之倾倒的靖阳世子啊。”


    “啊啊啊!世子,看看我,我这辈子非你不嫁!世子!”


    北宸京都从城门到驿馆的路被北宸的百姓围了个遍,表白心意的,好奇想要一睹尊容的,还有围观看热闹的。


    挂着靖阳标识的车队在人群中缓慢前行。


    也许是被人群的喧哗吓到了,靖阳世子的车帘始终紧闭,只有侍从们开道的声音。


    路旁的茶楼上的窗前挤满了人,许多人占据着地势的优势,目送着这列车队浩浩荡荡前进。


    “不就是一个藩王世子,好大的排场,我看啊,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不知是哪家公子十分不屑的声音响起。


    “北宸建朝以来,这么多年也只有靖阳王一个藩王而已。靖阳王先王,也就是如今靖阳王的父亲,曾经与先皇金戈铁马,打下了北宸辽阔的版图,将南越逼得南下缩居。


    据说当年,两人一起征战沙场,情同手足。战后,先皇本意规划一半的北宸疆域给靖阳王自立为国,二人分而治之。没想到靖阳王拒绝了,自请南下到蛮荒的南越边境,驻守边境。先皇感念万分,封立藩王,赐国号靖阳,建靖阳城。”


    “靖阳先王刚去的时候,靖阳还是不开化的蛮荒之地,没想到数十年的开垦规划,靖阳城如今也是一派繁荣的景象了。”


    “先皇时期,藩王亲邦,先皇和靖阳王关系好,两地相安无事。只是如今关系疏远,靖阳又日渐壮大,只怕不过,靖阳一直按时朝贡,对北宸俯首称臣,没有什么过分之举,可能也能偏安一隅吧。”


    被友人反驳的公子哥十分不爽,一听此言,瞬时来了劲头:“纯属胡诌,靖阳那块肥地,不说北宸,南越何尝不是虎视眈眈。与其便宜了南蛮子,不如北宸直接发兵打下的好,省的留人惦记。


    再说了,等到肃王或是成王殿下继承了大统,谁还记得与你靖阳早八辈子的旧情谊。依我看,靖阳迟早是北宸的囊中之物。”


    旁边的人打着哈哈:“你吃醉了,乱讲话。”转头看向角落里安安静静饮茶的青衣男子,“苏念,令尊对朝中之事历来针砭时弊,看的很透彻,不知你对这事有何见解。”


    还没等那个青年男子开口,那个公子哥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秦煜问他这个做什么。你问问八卦星象他说不定还能答上来几分。是吧,苏念,苏丞相那样好的才能,只是可惜你是一点也没继承到。”


    “凌痕,你别过分。你就只会欺负苏念脾气好。”被叫做秦煜的年轻人回头看向苏念,眼神里有些安慰和歉意。


    苏念好脾气地笑了笑,“没事,确实是如他所言,我没有什么本事。比不得家父。”


    秦煜瞪了凌痕一眼,后者不耐烦地耸肩,一副“你看他自己都这么说了”的表情。


    看到慕辞熙一直在临窗远眺,慕玦没有打扰,他知道,慕辞熙在听隔壁这群北宸公子哥们的对话。


    看到下面的车队朝着驿馆的方向远去,隔壁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慕玦看向慕辞熙,“少主,咱们也该过去了。”


    “那便走吧。”


    三人下来时,路过那个房间,虚掩的门里,话题已经转移到靖阳世子和肃王,成王等皇子交情如何云云。


    楼下的大堂里,说书人分外热情地输出着不知道添油加醋了多少个版本的靖阳世子和南越皇子的逸闻,惹得周围的观众叫好连连。


    驿馆里热闹非常,慕辞熙三人在侍卫的掩护下,从后门进入世子下榻的寝居,一路竟也畅通无阻。


    推开门,屏风后飞快窜出一个人影。


    “世子,你可算来了,憋死我了。北宸的民风怎么这般彪悍,好吓人,你不知道,我躲在马车里,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他们把我生吞了。”


    清亮的少年音,带着一点向成熟过度的意味,繁复的世子礼服虽然被他挺拔的身材撑起来了,但是配合上乍一看有些青涩的眉眼,给人一种呆呆的感觉。


    慕玦轻轻笑了:“你可小心些吧,还没见人就把易容卸了。这里是北宸,不比在靖阳。”


    “你还说,你倒好,先跟着世子进京。留我一个人”


    “你是什么人?”慕璟注意到南风,一个闪身来到他身前,伸手拍向他的肩膀。


    没想到,下一秒,被南风敏锐躲过,反绞手臂控制住,哎哟喊痛。


    一时之间,在场的人都惊讶了。


    慕辞熙眼眸一暗。


    他有预期,南风的身手不一般。


    只是近来他只是默默跟着他们,甚至很多时候没有什么存在感。


    没想到连慕璟也近不得身!


    慕璟作为他的贴身侍卫,武力哪怕在靖阳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慕玦看着慕璟皱着的脸,连忙劝架:“慕风,你先放手,慕璟他没有恶意的。”


    南风闻言松了手:“抱歉。”他独来独往惯了,不习惯慕璟这样“热情”的招呼。


    何况,对于一个杀手而言,敌人突然的近身一般意味着莫大的威胁和生命的警钟。


    慕璟突然的动作激起了他下意识的反应。


    我只是想打个招呼,这人怎么这么粗鲁?奇怪了,自己的动作一直很快,怎么会被那么轻松躲掉呢?世子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厉害的人,难道是郡主暗中派来的?


    慕璟心里的小九九在慕玦开口的时候被打断。


    慕璟顾不得被钳制得痛得发麻的手臂,大惊失色:“你说他叫什么?他是什么人,怎么能”怎么能冠以慕姓?


    慕姓,是靖阳的王姓,他和慕玦是从小被派遣到慕辞熙身边,和慕辞熙一块儿长大,陪伴和保护了他十多年,是以得赐名赐姓。


    这个人是什么来路,也配难道,他真的和郡主有关系?


    但其实慕风这个名字是南风自己取的,慕辞熙和慕玦肯定不信他随口编的“武三”这种没水准的名字。


    但是要问他的真名,他肯定也是锯了嘴的葫芦,打死不说。


    慕辞熙索性让他自己想一个名字,总不能每次都“哎,喂,那谁”。


    当时的南风还相信着慕辞熙一开始编的名字“慕容朗怀”,以为慕容是他的姓,慕是慕玦等家仆的姓氏,便给自己换了个姓,慕风。


    慕辞熙听到时只是面露一丝讶色,转瞬即逝,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从如今种种行迹来看,这个慕容朗怀不出意外就是靖阳世子慕辞熙本人,再看慕璟这个反应,这个姓氏看来也不简单。


    慕辞熙没管几个人心里泛滥的小心思,兀自进了里屋换装。


    慕玦和慕璟解释了南风的来历,简单交代了这几天的遭遇。


    得知南风和慕晚晴并无关系,甚至是个半路捡来的来路不明的人,慕璟的表情一瞬变了,看向南风的眼神也变得古怪起来。


    “我看他来者不善,你们怎么还把他带在身边,不知道世子怎么想的,你怎么也不劝着点儿”


    南风嘴角抽了一下,看向把慕玦拉到角落的慕璟,你以为你声音很小吗?


    慕璟回以核善的微笑:就是说给你听的,不知道哪儿来的野小子。


    “世子殿下,李公公前来传皇上口谕,在前厅候着您呢。”


    “知道了。”


    说话时,慕辞熙早已换好了衣服,卸掉了伪装,信步走出。


    第一次目睹慕辞熙真实面容的南风还是惊讶了一下,听说是一回事儿,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儿。突然间,他开始相信今天在茶楼听到的那些传言了。


    余光瞥见南风略带惊讶的表情,慕辞熙心里冷哼一声,你装什么呀!


    来监视本世子还装作一副没见过的样子。


    前厅里,李公公恭立下首,看见慕辞熙出来,规规矩矩行礼后清了清嗓子:“传陛下口谕,靖阳王世子一路舟车劳顿,许今日整肃休憩,明日于宫中觐见,并设宴接风洗尘,以表朕宽慰之心。”


    “臣遵旨,谢主隆恩。”


    “世子一路也辛苦了,皇上既然让殿下不急着进宫,那殿下便自在些,休息半日。这驿馆若是住不惯,或是缺了什么家私,短了什么吃食,尽管和管事的说,可别怠慢了殿下。”


    “谢陛下美意。馆中设置一概俱全。”


    “那殿下烦请自便,咱家还要先回去回禀陛下,世子留步。”


    “恭送公公。”


    走到门口,似乎又想起什么,李公公停下脚步,“明日的接风宴也算是普通的宫宴,陛下怕殿下厌烦严肃沉闷的气氛,届时也会请各家的年轻公子们前来,与殿下一同为伴。世子殿下自可轻松些。”


    等李公公走后,慕璟才忿忿开口:“没想到,皇帝和这什么李公公这还整的挺客气的。”


    “面子上的事情,肯定是挑不出一丝儿错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静观其变就好。”


    晚上,慕璟和慕玦如同在靖阳一样,住在慕辞熙的偏殿里面。


    只不过这次,多了个南风。


    慕璟不知在想什么,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南风,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连睡觉也是,以至于,南风一有动作,两人就会四目相对。


    慕璟就差把“我会盯着你的”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对此,南风丝毫不在意。


    毕竟,他在乎的,一直是慕辞熙。


    第6章 接风宴


    第二日的早朝,因为慕辞熙这个外来宾客的参与,北宸君臣似乎都显得庄重不少。


    上位的男人身着龙袍,面容锋利,气势威严。看得出年轻时的相貌也可算上乘,多年的执政让他的气质尽显天子不怒自威的压迫。


    他言笑晏晏地和慕辞熙寒暄:“几年不见,辞熙都长这么大了。仪表堂堂,很有你父亲当年的风范。慕兄也是后继有人了。不像朕的几个儿子,竟无一人可堪大用。”


    说罢,爽朗笑了两声。


    慕辞熙谦恭应付着场面的漂亮话。


    余光中观察着居于前列一些人的反应。


    丞相苏瑾钰毕竟是纵横官场数十年的人,颔首低眉,看不出表情的变化。


    皇后所出的肃王梁皓非,勾了勾嘴角,看不出一丝羞愧。


    一直恩宠不断的姝贵妃所出的成王梁羽,眼里则是明显多了些不服和气愤。


    早朝结束,慕辞熙只感到疲惫和不耐。


    虽然,无论现在还是未来,这样的事情对于他这个靖阳继承人来说是避免不了的事情。


    午后,宫里设下晚宴,名义给靖阳世子接风洗尘,邀请皇亲贵族和一些重臣携家眷参加。


    慕辞熙换了一身黑底金色绣纹的礼服,慕玦和慕璟也作侍从打扮,准备陪着慕辞熙一起去。


    “我也要去。”


    南风的声音清冷坚决。


    慕辞熙挑了挑眉。


    “你不用管我,我只是保护你。非必要,我不会出现。”


    “随你便。”


    刚好让本世子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宴会上,确实有很多的年轻公子和小姐。


    慕辞熙作为贵客,居于下首首位,接着是几个在京的亲王和几个皇子,再次之是丞相苏瑾钰和大将军罗正和一些大臣及其家眷。


    皇后宋静霜主持着大局,姝贵妃等作陪在侧。


    皇帝梁熠只是一开始露面,坐了片刻就推说身体乏了离席而去。


    慕辞熙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案几旁,自斟自饮,斜眼看着乐伎舞姬的表演。


    “今日的宴会办的隆重,难得这么多的孩子们聚到一块儿。我北宸人才辈出,各位公子小姐们也必定才能了得。不若,让他们展示一番,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姝贵妃的声音温温柔柔,酥到骨子里,听得人都要化了,配合上讨巧的笑意,让人不忍拒绝。


    “姝贵妃这个提议不错,各位尽管上台,出彩的,本宫重重有赏。”


    一时之间,少年少女们眉眼都带上喜悦的颜色。


    毕竟,皇位的有利竞争者成王和肃王尚未封妃,难得一见的靖阳世子也在此,不失为少女们展示自己和少年们崭露头角的机会。


    一阵小声的议论中,却没有人敢第一个走上前。


    “臣女斗胆,剑舞一曲。”


    循着声音看去,是大将军罗正的女儿,窄袖的劲装,利落的束发,英气的眉眼。


    “好,真是虎父无犬女啊,罗大小姐,勇气可嘉,请。”


    悠扬的乐曲声中,少女执剑起舞,身姿窈窕,收放张弛有度。


    只是随着步伐的蹁跹移动,渐渐上前,来到慕辞熙面前。


    随着少女的靠近,慕辞熙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同于打量或好奇的目光。


    这道目光一直没动过,清淡,但是专注。


    他余光落到角落里的一个宫人身上。


    看不出来,易容和伪装的技术竟也炉火纯青。


    慕风,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曲毕,少女大方行礼后退下。


    “罗大小姐武艺了得,珠玉在前。本王素来听闻世子殿下才貌双绝,不知今日可否有幸得见一二。”


    梁羽拿着一盅酒,摇摇晃晃着起身,对着慕辞熙大声道。


    话是这么说,话语里的挑衅倒是明明白白。


    这个草包还真是心急啊。


    慕辞熙心里暗道,嘴边的笑意却越发深了。


    “慕某才疏学浅,不比成王殿下,恐扫了诸位的兴致。”


    “哦,这就是不肯了。看来还是请不动世子的大驾啊。”


    众人都是看好戏的表情,唯有丞相苏瑾钰和皇后宋静霜的眉头皱了一下,但也没有说话。


    “成王殿下言尽于此,若是再拒绝就显得我不近人情了。只是,今日进宫些许匆忙,并未准备乐器,可否向皇后娘娘借琴一张。”


    “那是自然,世子请。”


    下面的宫人也很有眼力见地送来了一张古琴,看起来成色上乘,价值不菲。


    慕辞熙淡然坐下,抬手抚琴。


    他的手,十指修长,指头圆润,指节分明,暗沉木色的古琴衬得他皮肤白皙,让人一看就是娇贵着长大的人儿。


    同时因为习武的原因,他的手并不显羸弱,反而有一些力量感。


    起初轻柔低沉如呢喃诉语的音乐,随着那双手的流畅舞蹈,渐渐变了情绪,变得激昂,急促和紧迫,最后在磅礴的爆发后,像一个燃烧生命的舞者大开大合后缓缓收束,行礼致谢。


    在场的人渐渐听地入了迷,不知不觉竟然已经结束了。


    寂静后,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朗声叫了一声好,人们炸开锅般开始议论和啧啧赞美。


    慕辞熙笑了笑:“皇后娘娘,成王殿下,献丑了。”


    慕璟撅起嘴,有些得意。


    也不看看是谁,世子殿下虽然不喜欢舞文弄墨,但是该有的技能都是拉满的好不好。


    本意想看慕辞熙出丑却给了他一次出风头的机会,成王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世子殿下果然琴技了得,本王佩服。”


    话虽如此,但是他其实从心底里就看不起靖阳。


    在他看来,这不过一个蛮荒边陲的小小附属国,哪里来的底气和资格和北宸平起平坐。


    不就是个破琴,北宸偌大的国家,难道还没有人弹得比他好?


    想到此,他回头看向众家子弟:“今日世子殿下既然来了,不妨和在座的诸位切磋一番,也看看我北宸的曲艺能人。”


    言下之意,希望有人能站出来。


    虽然这是个在成王面前表现自己,拉拢关系的好机会。


    但是这毕竟是在整个北宸皇族和朝臣面前演奏,更何况,懂得人也能听出世子的技艺之纯熟高妙。


    上台对垒,注定是一个一念神魔的举动。


    梁羽四下观望,众人都在躲避他的实现,气的他心里暗暗骂人。


    突然,他看到,丞相夫人面露犹豫地暗暗抚上苏念的小臂,轻轻摇了摇,似乎是想让他站起来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苏念。


    梁羽走到他跟前:“本王听说,苏公子才情不凡,琴技更是难得一闻。念了许久想登门拜访躬耳一听,苦于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今日正好的时候,想来苏公子不会拒绝本王这点请求吧。”


    王爷的请求,苏念如如何能拒绝。


    平时也算和苏念交好的秦煜刚想站起来帮苏念说句话,立刻被察觉到他意图的母亲一把摁下,眼神凌厉地制止。


    苏念缓慢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脸上的笑意温良无害:“苏念愧不敢当,何德何能得成王殿下如此抬爱。只是许久未曾练习,技艺生疏,怕唐突了皇后娘娘和诸位大人们。”


    “这么说,看来是本王今日是无福了。”拖长了语调,他紧紧地盯着苏念的脸。


    看来这个成王殿下很喜欢为难人呢。


    慕辞熙好整以暇地看着北宸众人的这出闹剧。


    坐在主位的宋静霜面露些许不虞,正准备开口,被一个男声打断。


    “皇弟何必这般。听不到苏公子无妨。改日请你去我府上。前些日子,本王新寻得一位乐伎,琴技高超,如听仙乐,也让你品鉴一番。”


    一直沉迷吃酒看戏,和随侍侍女玩闹的肃王梁皓非闲闲开口,慵懒的声线配上不羁的坐姿。


    倒是很符合人们对他的一般印象。


    梁羽心底冷哼两声,又是这个苏念,他倒是不知道这个小白脸有什么魔力。


    若他没记错,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梁皓非这么护着他了吧。


    不过也是,自己这个皇兄不是一贯喜欢立这种随和善良的形象嘛。


    替人解围,多叫人感动啊。


    再说了,他哪次不是暗戳戳和自己作对。


    只有母妃那种愚蠢没什么见识的人才会觉得梁皓非没有什么威胁。


    只是今天,他还真不想如他所愿。


    你不是要护着这个苏念嘛,我偏要试试看你能耐我何。


    “皇兄的邀请,本王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只是今日世子也在,机会难得。想我北宸,谁人不赞,武有罗大将军一夫当关,文有苏丞相百官之首。苏丞相琴棋书画莫不精通,才情空前绝后,想来苏公子也应是青出于蓝,不遑多让。况且,刚才罗大小姐一曲剑舞,颇具大将军风采。故也想请苏公子施展一二。”


    说话时,他挑衅地给了梁皓非一个不屑的眼神,最后又转回苏念身上。


    这样的话,无疑是把苏念架起来,更加不容拒绝。


    苏念给了父母一个安抚的笑容,落落大方迈步走近那把琴。


    “既然如此,各位见笑了。”


    他的身形颀长,清瘦,但是挺拔坚韧。


    君子如兰,似乎是对他很好的形容,眉眼舒展开谦和的笑意的时候,仿佛葱葱的兰绽开小小的花朵,清香随风。


    细看之下,他的气质,和坐在下面,略带担忧看着他的苏瑾钰近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的曲风,一如他的人。


    如果说慕辞熙的曲子是情绪起伏和浓烈的洋洋洒洒。


    那么他的曲子就像是寂寥无人的山谷中悠悠经过的一阵风,让人心平气和,细细品味风里带来的远方的各种味道。


    第7章 失火


    “不好了,不好了,皇后娘娘!霓袖宫后殿起火了!”


    跌跌撞撞,灰头土脸跑进来的宫人打断了宴会上苏念的弹奏,话里的信息也在众人中扔下一个惊雷。


    霓袖宫,那就是姝贵妃的寝宫。


    闻言,她当即吓得花容失色,不知所措。


    “速速叫人去救火,派人去禀报皇上。本宫这就过去。”


    “皇上那边小顺子已经去禀报了,只是今天偏巧刮了北风,火势竟一时间大起来,眼瞧着要烧到前殿去了。”


    宋静霜冷静地吩咐宫人将受惊的姝贵妃送到自己的寝宫休息,让梁皓非留下安排宾客们,自己便带着宫人们匆匆离开了。


    梁羽听闻母妃宫殿失火,气愤至极,嚷嚷着要同去看看,为姝贵妃主持公道。


    一时之间,在座的人都小声议论起来。


    慕辞熙面色依旧,心里却奇怪了一下,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后宫失火了?


    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被自己忽略了?还是单纯的一个巧合呢。


    对坐的梁皓非言语轻松地安抚众人,照旧斜倚着,看向静静坐着的苏念,用眼神暗示他继续。


    悠悠的琴声再次响起。


    人们纵有千般疑惑和八卦也纷纷按捺下去。


    毕竟,帝王的后宫之事,岂是臣子可以拿到明面上评头论足的。


    梁皓非微微弯着眼角,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各个人脸上形形色色的表情,目光在慕辞熙身上略作停留。


    旋即状若无意地收回,低头含住侍女剥好的葡萄。


    慕璟和慕玦是跟着自己进来的,身份太过招摇明显。


    但是慕风不是。


    心里隐隐有不对劲的感觉,慕辞熙不想放下。


    他吩咐慕玦给自己布菜,暗暗给了角落里的南风一个眼神。


    他知道,南风一直在注意着他,不会看不到。


    事实上,南风确实看到了。


    但是他疑惑了,慕辞熙这个疑惑的抽抽眼神是要自己去跟踪人家皇后吗?


    可是自己的目的只是保护他的安全。


    难道还要做杂活儿?


    保护对他来说都是外行了,要是以前,他只会接受指令,利落杀完人,然后撤离。


    慕辞熙见到南风还是愣在原地,心里落下一滴无语的冷汗。


    不是,这点暗示都看不懂吗?


    为什么自己之前会觉得他讳莫如深,很聪明?


    如果他是个卧底,那么那个派他来自己身边的人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于是,他又看了南风一眼,末了,轻轻瞟了一眼空置的皇后的位置。


    这次很清楚了吧。


    南风再一次接收到信息,还有一丝慕辞熙裹挟在眼神里的情绪,好像是嫌弃?埋怨?


    算了,看来自己是必须去了。


    慕辞熙身边有慕玦和慕璟在,应该不会有意外。


    南风借口要去方便,悄悄溜出了大殿。


    随后隐匿了行踪,飞快来到霓袖宫外。


    为了便于观察,他选择了自己很喜欢的操作:上树。


    既有掩蔽物,有可以有更广阔的视野。


    只看到底下的是侍卫和宫女太监们抬着水,提着桶,在霓袖宫进进出出,叫嚷声起伏,十分混乱。


    前殿的院子里,北宸的帝后面容严肃地看着这个美丽雅致的宫殿后院火光冲天。


    姝贵妃在皇后宫里坐立难安,焦急赶来,看到混乱不堪的霓袖宫,扑到梁熠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相比起来,梁熠的表情略微显得有些冷淡和凝重。


    南风百无聊赖地看着这一切。


    等到火终于浇灭了,清理后殿抬出几具烧得焦黑的尸体。


    “回禀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霓袖宫的火已经扑灭。各处损失内务府的宫人们正在清点。火势较大,有几个奴才被困在里面,烧死了。霓袖宫的宫人辨认,似乎是霓袖宫的掌事姑姑沈氏和几个负责洒扫丫鬟和太监。”


    “确定吗?”梁熠沉声问。


    “回皇上,沈氏身上寻到刻有其乳名的玉佩,其余人也有相熟的宫人指认。身份大抵错不了。”


    “皇上,你可要为臣妾做主啊。这霓袖宫好好的,怎么会起火呢?”姝贵妃听闻死讯,似乎有点惊到了,“这沈氏是臣妾从娘家带来的,这么多年,一直侍奉臣妾。”


    “失火原因如今尚不明了,不论如何,定会有个结果。若是意外,便要警醒各宫倍加仔细。若是人祸,本宫和皇上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妹妹一个交代。”一直沉默着的宋静霜打断道,一开口便是中宫的气度和分寸。


    姝贵妃泫然落泪,柔柔弱弱软了膝盖,盈盈跪在梁熠脚边,“臣妾素日里安分守己,管教下人也是规规矩矩,仔细万分。霓袖宫上下平日里半分差池未出,更何况是今日这样的隆重日子。”


    言下之意,便是有人蓄意在霓袖宫纵火。


    一直在旁围观的梁羽看起来很焦急,但却不能直接插嘴,毕竟,梁熠一直没有表态。


    他朝角落里的一个大太监使了个眼色。


    那太监点了点头,悄悄地退出人群。


    不一会儿,那太监拖拽着一个宫女,挤进人群。


    “皇上,皇后娘娘,奴才看到这个宫女在霓袖宫外面鬼鬼祟祟的,十分可疑。”


    那宫女扑通跪下,仓皇磕头,“皇上,皇后娘娘,奴婢冤枉啊。”


    “你不是香妃宫里的宫女吗?”姝贵妃疑惑。


    “我记得你,你早些时候来过我们宫里,说是要找沈姑姑要个绣花样式。”是一个宫女怯生生的声音。


    放在平时,下人之间的私下来往或许没有那么奇怪。但是在这个时间点,就变得微妙起来。


    接着,也有宫女出来说话,提出种种的疑惑,例如她去的时候好像很心虚,她带了个奇怪的包袱之类的。


    那宫女一下吓破了胆,只忙不迭磕头,“皇上,皇后娘娘明鉴,奴婢没做过这和奴婢没关系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想承认没关系,进了慎刑司就什么都知道了。”梁羽狠狠地说道。


    那个宫女听到这话后,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变得语无伦次,不断重复“冤枉啊,不是我”之类的话语。


    宋静霜眉头一拧,吩咐人去把香妃传来询问。


    与此同时,在后院收拾的侍卫检查一番后,禀告说火是从挨着宫女房间的杂物间烧起来的,杂物间里则存放着霓袖宫的柴火和冬碳。


    更重要的是,在柴灰的灰烬中,找到了一个脏兮兮的铜牌——那是宫中宫女太监们的身份牌子。


    而牌子的主人,毫无意外,是那个跪着的,额头磕得红肿的女孩儿。


    在众人哗然的议论声中,一声“香妃娘娘到”吸引了注意。


    来人是一个稍显年轻的妃子,珠翠薄纱,明媚耀眼。


    南风注意到,在香妃出现的时候,姝贵妃的眼里浮现出一点厌恶和心虚,而梁羽则是不屑和怨毒。


    “这个宫女可是你宫里的?”梁熠淡淡开口,一旁的太监上前掐住那个宫女的脸,让香妃辨认。


    面对皇帝梁熠听不出情绪的问话,香妃连忙说道,“这个宫女确实是臣妾宫里的。只是不知她犯了什么错。”


    “姝贵妃宫中失火,似乎和你的这个宫女有关。”宋静霜直直看着香妃的眼睛。


    “就凭这一个没权没势的宫女,纵使给她一百个胆子,她如何敢烧一个贵妃的殿宇。我母妃向来脾气好,性子软,但也容不得这样欺负。”梁羽适时补充道,似乎铆足了劲儿,想把这件事的脏水泼到香妃身上,他转头厉声吩咐道,“来人,给这个贱婢杖刑八十,看她招不招。”


    人人暗暗打量着梁熠,宋静霜和梁熠的脸色,犹疑着不敢有动作。


    “愣着干什么,难道要本王亲自动手吗?”梁羽气急。


    而梁熠和宋静霜则是沉默着,似乎是默许。


    有大胆的侍卫试探着上前,按住那宫女的胳膊。


    那宫女不知是害怕还是怎么样,突然大力挣开了禁锢,一下扑到香妃脚边。


    “娘娘,救救奴婢,奴婢从来都是听您的话的。如今您不能不管奴婢啊。娘娘!”


    香妃被她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这个宫女是在背刺自己,联合姝贵妃陷害自己。


    香妃也紧忙跪下,“皇上,你不要听这个宫女胡说,她这是在冤枉臣妾。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啊。”


    梁熠眼神晦暗,这就是你的计谋吗?梁羽,如此一点沉不住气,蹩脚的设计,跳梁小丑一般的丑态,也不知你是太年轻了还是根本就是个蠢货。


    对于城府极深的梁熠来说,此刻似乎是在陪着这个愚蠢的儿子过家家。


    宋静霜自然也看得出这是梁羽安排的一场大戏,毕竟,香妃作为一个新进宫的妃子,如今正值梁熠新鲜恩宠的时候,自己根基尚且不稳,平白无故去害姝贵妃干什么。


    多年夫妻,纵使情感淡薄,她也感觉到了梁熠在隐隐生气。


    不过她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场景。


    梁羽自己作死,招致梁熠的不喜,对她和梁皓非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所以,她也只是静静地看着。


    那厢,香妃还在辩解着:“臣妾与贵妃娘娘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甚至多次主动交好,怎么会有害她的心思。再说了,这不过是臣妾宫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素日里与臣妾交集寥寥,如何肯这般为了臣妾豁出命去火烧贵妃的寝宫。”


    “你说平日里没什么交集,如何能一眼认出这是你宫里的宫女?”姝贵妃连忙追问。


    第8章 黎墨


    “臣妾如何认得?”香妃似乎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说到底,这个宫女还是贵妃娘娘您劝着臣妾收下的。臣妾进宫不久,内务府要给臣妾宫里补些新的宫女,刚巧贵妃娘娘当时也在臣妾宫里,便说陪着臣妾一处去看看。那时,贵妃娘娘您一眼看中了这个宫女,说她看着老实本分,不妨留下。臣妾这才留下她,也因着这个机会多看了几眼,故而记得她的长相。那要这么说,如何不能是贵妃娘娘自导自演,贼喊捉贼,以此来污蔑臣妾。”


    “你!”姝贵妃一下气急,却没了话。


    香妃刚进宫时,在宫里没有什么相熟的人,只看着姝贵妃温温柔柔没有架子,以为她是个好相处的主儿,便主动结交,多次示好,两人也多次往来。姝贵妃一直以为香妃是个没心眼,好拿捏的。


    只是姝贵妃没有预料,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而香妃则是无疑被上了一课,回过神来也只能埋怨自己傻,恩宠数十年的唯一一个贵妃,自己当初是怎么迷了心窍,认为她是一个省油的灯呢。


    眼看两边相持不下,梁熠捏了捏鼻梁,“香妃御下不严,未能发现这等包藏祸心之人,罚禁足半月。”


    香妃努了努嘴,十分委屈的模样。


    未等香妃抱怨,紧接着道,“霓袖宫侍卫宫女玩忽职守,险酿大祸,全部罚三月俸禄。今日贵妃受惊了,霓袖宫这般破旧模样,也住不得,贵妃且先搬去叶露轩暂住,待霓袖宫修缮完好再搬回来。至于这个胆大妄为,蓄意谋害贵妃的小人,杖杀。”


    说罢,转身离开,置身后的求饶声,哭喊声等于不顾


    “皇上,臣妾不要去叶露轩”姝贵妃的喊叫被梁熠一个眼神制止。帝王只是侧头一睨,便吓得她不敢言语。


    眼见如此,看够了戏的,白白挨了罚的都默不作声地散了。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谁害谁已经不重要了,杀了这个宫女,双方都罚,一切就此揭过。


    姝贵妃轻轻摇着梁羽的手臂,不知所措的时候,她能依靠的只有这个儿子。


    “阿羽,你为什么不替母妃说句话啊。那叶露轩离皇上寝宫那么远,母妃若是搬过去了,那岂不是更加把皇上让给那些新来的小狐狸精了。”


    梁羽一下回过神来,刚才梁熠说完的时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让他手足无措,仿佛自己所有的伪装和设计在梁熠眼中全都无所遁形。而那个眼神中包含的更多深意甚至让他不敢深究。


    “儿臣一样在乎父皇的态度,可是如今事已至此,只能委屈母妃先住一阵了。”


    “都怪你,不是说好了只是烧个宫女的屋子做个样子,怎么会烧完整个后殿,甚至波及到前殿来呢。要是霓袖宫没烧得那么厉害,本宫怎么至于搬去那个偏僻又狭小的地方。”姝贵妃嘟囔着抱怨。


    她隐隐猜到了搬去叶露轩是梁熠对她的警诫,只是不愿意相信。


    至于霓袖宫什么时候能够修好,她什么时候能够搬回来,那就要看梁熠的态度了。


    当然,这是后话了。


    至于霓袖宫被毁,梁羽从一开始就是打算闹大的,只不过怕姝贵妃反对,就没告诉她。


    作为储君的有力竞争者,梁皓非背靠皇后和整个宋家,哪怕他本人不做什么,也有人替他谋划筹措。


    但是他不一样,他只有姝贵妃,虽然姝贵妃母家没什么势力,但是姝贵妃自进宫就一直得到梁熠的宠爱,这么多年一直不断。他一直以为这是他的优势。


    可是这次新进宫的几个新人一下笼络了梁熠的心,梁熠对姝贵妃渐渐冷淡起来。


    这才让心急的梁羽开始盘算这出陷害的戏码,连要烧柴房和后院他都是瞒着姝贵妃的。


    本来想借着这次的大火,直接扳倒新晋位分的香妃。


    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反倒让姝贵妃变得离梁熠更远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梁羽气急了一拳捶到墙上。


    发泄过后,也只能灰溜溜地帮姝贵妃收拾东西,搬到叶露轩去。


    梁羽不知道的是,梁熠生气的不是他做局陷害香妃,而是他做的局太拙劣,蹩脚到有点城府的人一眼就能看穿,连对付一个涉世未深的香妃都做不到。


    南风在树上无声地打了个哈欠,这算是结束了吧。


    这两天跟着慕玦他们每天按时就寝,按时起床,倒给自己养成习惯了,到了晚上该睡觉的时候就有了些许的困意。


    以前他还在暗夜的时候,为了个任务,几天不睡觉都是常态。


    曾经绯色还调侃过,南风你简直就是个不需要睡觉的怪物。


    结束了的话,就回去吧,也不知道慕辞熙非要让他跟过来看什么,看皇家大型陷害戏码?


    南风这样想着,环顾四周,寻找着适合溜走的方向。


    突然,他眼尖地看到一个提着水桶的太监四下观察后,将木桶随意丢弃在一个草丛里,一个闪身,朝着宫墙而去,足尖一点,翩跹上墙。


    看他移动的方向,这是要出宫。


    这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混在救火的太监中间?


    心下疑惑着,南风提气跟了上去。


    那人似乎没有预料到会被人跟踪,也或许是技术和警惕在南风之下,一时竟然没有发现南风。


    翻出宫墙,那人一跃上树。


    随着一件太监服飘然落地,一个身着黑袍的男人背着一把剑出现在南风的视线里。


    黎墨?


    怎么会是他?


    难怪,自己刚才跟踪的时候一直觉得他的起势动作和身形一直有种熟悉的感觉。


    原来是黎墨。


    暗夜黎墨堂堂主,黎墨剑的拥有者。


    记得暗夜分裂的时候,他应该是选择了站在林嵩和岑楼那边了。


    只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扮作太监混进北宸皇宫,到底什么样的任务?能够用得到暗夜为数不多的几个堂主之一。


    南风不解,但是也没有再跟上去,眼看着黎墨离开。


    黎墨一时没有发现他,不意味着一直不会发现他。


    凭借自己现在这个尴尬的身份,林海和岑楼都在寻找他,一旦被发现就是自投罗网。


    再说了,自己已经决定离开暗夜了,就应该和这一切分割,能避就避。


    暗夜有多危险,自己身在其中还能不了解吗。


    接触越多只会给慕辞熙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一个纨绔世子,不招惹这些人,安稳一生便好。


    念及此,南风掉头回去了,发现宴会已经结束了,便直接回了驿馆。


    他回去的时候,慕辞熙似乎是睡下了,房间里熄了灯,黑乎乎的。


    但是南风知道慕辞熙实际还没有睡。


    为什么呢。


    因为他丝毫没有这会不会打扰慕辞熙睡觉的绝悟,直接就进了慕辞熙的房间。


    穿过黑暗,走进里屋,慕辞熙只穿了个中衣,一手托腮趴在桌前,桌上只点着一根蜡烛,摇曳的火光映在慕辞熙妖艳的脸上,明明灭灭。


    自从摊牌之后,慕辞熙一直以自己的真面貌示人。


    南风也从一开始的惊艳慢慢适应了。


    “怎么不留灯?”


    还好意思问?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深更半夜不睡觉,灯火通明,还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我可没有那么轻松的心态。


    慕辞熙腹诽,张嘴说的却是,


    “本世子喜欢,怎么了。你回来没被发现吧?”


    “没有。”其实,很多地方对他来说,都是出入自由。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黎墨算吗?


    但是,看到黎墨的事情是南风是肯定不会告诉慕辞熙的。


    慕辞熙还不知道南风的真实身份,南风说出黎墨无异于自报家门。


    在南风眼里,慕辞熙作为靖阳的世子,大抵是关心北宸的皇室关系,或者怕他们暗中设计害他,为了自保才叫他去看的吧。


    所以他选择性地隐瞒了跟踪和发现黎墨的部分,把霓袖宫那出大戏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不得不说,南风的记性是真的很好,为了避免自己漏掉什么重要的细节,他甚至完美的复刻了每个人说的话。


    听着南风一板一眼地扮演各个角色,毫无感情地说着他们的话,慕辞熙被逗笑了。


    怎么感觉南风这么呆呢。


    甚至感觉有点蠢。


    可是他明明在很正经地汇报结果。


    慕辞熙心里好笑,之前还他以为南风是什么冷酷的高手,没想到


    尽管南风的转述非常没有感情,完全抹杀掉了一些情绪的小细节,但是慕辞熙还是大致了解了整个事件和暗流汹涌的关系。


    那个梁羽今晚的各种表现都不像是个有帝王之才的人。


    对比之下,那个看起来言笑玩乐的梁皓非更捉摸不透。


    不知道梁熠到底怎么想,但是目前来看,似乎还没有放弃梁羽的意思。


    梁熠的子嗣并不算少,但是除去年幼的皇子和公主,现在来看,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就是已有封号和独立府邸的两位王爷:肃王梁皓非和成王梁羽。


    摸清楚两人对待靖阳的态度,推波助澜一些对靖阳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


    “好了,结果就是这样。”


    南风结束了自己的“表演”,看着憋笑憋得十分不认真的慕辞熙有些无奈,他在笑什么,这么好笑吗。


    “没事,辛苦了”慕辞熙站起身,拢了拢衣服,向床边走去。


    用行动告诉南风,他要睡觉了。


    “回去吧,早点休息!顺便把蜡烛熄了。”


    南风依言照做。


    黑暗中,传来他认真的声音。


    “所以,我这算是得到了你的一些信任了吗?”


    南风等了一会儿,正准备说,没事,我随便问的。


    “你说是那就是吧。”


    慕辞熙的话好像也没有玩笑的意思。


    那就是吧。


    第9章 礼物


    黑暗里,黎墨走进了一间木屋。


    这木屋坐落在林中,周围都是茂密的树林,似乎是柴夫或者猎户们搭建的歇脚的地方。


    走进去前,黎墨细心地查看了一番,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的声迹。


    “堂主,您来了。”


    “嗯,行动还顺利吧?”黎墨说着,走向角落里那个麻袋,袋子口敞开着,露出一个方巾堵着嘴,被捆得像个粽子一样的妇人的半个身子。


    正是本应该是在霓袖宫大火中被烧死的掌事姑姑沈清意。


    “一切顺利。她没什么大碍,只不过迷药效果还没过,所以一直没醒。”一直等在木屋的黑衣人微弓着腰,对黎墨一副恭敬的模样。


    “嗯,先把她带回去吧。等岑大人回来再处理。”


    “堂主,属下有一事不解。”见黎墨没有制止,那人咬牙继续道,“就算暗夜如今换了门主,为何林嵩门主深居简出,反倒是岑楼大人,事事出面,权势颇大,他一个手无寸铁的”


    “十二!你多话了!”黎墨打断他,是平时不曾有的严厉。


    “属下知错了。”十二心里一惊,暗自后悔。


    自己这般确实是逾越了。


    十二是黎墨堂的佼佼者之一,一直以来颇受黎墨器重,黎墨很多任务都会带着他。


    因为十二的表现也算不错,黎墨一直未曾对他有过批评指责的言语和脸色。


    十二也一直很敬重黎墨。


    暗夜易主之时,黎墨选择跟着林嵩,十二也追随了他的选择。只是林嵩当上门主之后,很多事情都甩手交给了岑楼。


    在暗夜,所有的杀手都是经历过蛊虫相残式的厮杀,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唯实力至上。


    五大堂主南风,黎墨,绯色,钩越,青岩,也是凭借自己的实力服众。


    可偏偏岑楼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因此,尽管他是当今门主林嵩名义上的徒弟,也是个制毒巫蛊的个中高手,十二心中也一直带着暗暗的轻视和敌意。


    十二以为黎墨作为支持林嵩和岑楼的人,在林嵩坐稳门主之后会得到重用。


    没想到,作为暗夜仅剩的两个堂主之一,连来北宸皇宫掳走一个下人,替换尸体的事情都要黎墨亲力亲为。


    十二从心底里为黎墨打抱不平,也因为黎墨一直以来对他的好脸色,这才在黎墨面前口出狂言。


    被黎墨厉声警告,这才知觉过来,自己的想法有多危险。


    但凡今天听到这话的不是黎墨,这些话已经够他死几回了。


    黎墨并不知道十二心里的诸多小情绪。


    他回头看了看那个妇人。


    既然是回雁的人,那这个任务就不容闪失。


    不过能在皇宫潜藏多年,甚至是从姝贵妃未出嫁时就已经在她身边了。


    回雁,你的水到底有多深?


    不过,黎墨想多了,沈氏成为回雁的暗线时间确实算久了,但是并不是在姝贵妃还未出阁的时候,而是在进入皇宫之后。


    等沈清意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四肢被锁,嘴被封着,被关在一个石室里面。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妙,想要制造动静,吸引注意,更多地了解绑自己的人的信息,想着怎么自救。


    没想到,她尽全力把锁链晃得叮当作响,喉咙里发出呜呜的闷喊,只有个黑衣人一声不吭出现,从门上开的空窗上确认了她还活着,就再没理她。


    事已至此,她只能寄希望于组织早点发现她的失踪,做出应对。


    北宸的街上,慕辞熙和梁皓非并排走着,慕璟和南风沉默地跟着,后面呜呜啦啦一群随行的侍从。


    慕辞熙手里拿着个面具,有些无语地应和着梁皓非热情的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时间倒回到今天早上,南风和慕璟早起晨练,慕辞熙还在赖床。


    驿馆管事的急匆匆跑来,通知的梁皓非来驿馆的消息打破了平静的早晨。


    梁熠体恤慕辞熙很久没来京都,让他在京都四处走走,体验一下北宸都城的风土人情。


    梁皓非毛遂自荐,声称没有人比他更合适招待慕辞熙了。


    于是,他一大早就出现在慕辞熙所住的驿馆,把慕辞熙从被窝里炸出来了。


    俗称的起床气让慕辞熙略有不爽。


    梁皓非却说早晨的天气适宜,热闹非凡,逛早市最为奇妙。


    还说慕辞熙的容貌过于引人注目,如果不想被围住欣赏,不妨带个面具。


    他甚至还好心地给慕辞熙准备了一个。


    慕辞熙表面笑嘻嘻,心里无限吐槽。


    首先这个破面具一点儿用都没有是毋庸置疑的。


    北宸的百姓也不是傻子,两个穿金戴银的贵公子带着一群人走在大街上,其中一个还是当今王爷。


    就算没有他的容貌这阵仗也很引人注意好不好。


    其次,他一点也不怀疑戴面具这个提议纯粹是来自梁皓非自己的恶趣味。


    因为,这一路走来,梁皓非的心情似乎莫名很好。


    对比之下,慕辞熙的心情就没有那么好了。


    慕玦要捣鼓新的草药,今天是慕璟和南风陪同他出来。


    慕璟一如既往的小孩儿心性,尽管顾忌着梁皓非,眼珠子依然骨碌碌地转着,望向周围的摊贩,射出新奇的光。


    南风虽然还是一副面瘫一样的脸,但是眼里还是有淡淡的新鲜和不适从。


    活在黑暗里的人,突然被扒开了,摊开来暴露在阳光下,一步步走过热闹的街石,浸泡在市井的嘈嘈杂杂之中。


    暖洋洋的阳光和男女老少的各种声音从皮肤的每一个毛孔中侵入,顺着血管和经脉,一寸寸在南风的身体里游行。


    一路上,茶楼酒肆,香料铺,成衣坊,文笔字画梁皓非都分外热情地和慕辞熙介绍,还会贴心地补充上自己的体验感受。


    大手一挥,为慕辞熙买这买那,颇为阔绰。


    活脱脱一副经历丰富,生活逍遥的纨绔王爷样。


    慕辞熙也不推辞,只捡着好的选,左右花的不是他的钱。有人上赶着送,何乐而不为呢。


    一趟街走下来,后面的侍从都是大包小包提在手里,还有些大的,直接让店家送到了驿馆。


    不过,梁皓非的表情也是一点不肉疼。看来花的还是梁熠的钱。


    “这是流雪阁,娱乐话友的好去处。只不过这地方白天来没什么意思,等到了晚上,听乐伎抚琴,看美姬跳舞,再配上甘冽的小酒,消遣至极啊!”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流雪阁前。


    白天的流雪阁不同于晚上的热闹,安安静静的。


    面对着梁皓非暗示意味十足的调笑,尽管已经十分熟悉的慕辞熙也装作新鲜,表现出不小的兴趣,“是吗?那还是个不得不去的好地方啊。”


    “这次先算了吧,若是让父皇知道是本王带你去温柔乡消遣,怕是少不掉一顿打骂。寻个闲暇的夜晚,本王保证不会让世子失望的。”


    累了半天,慕辞熙终于能够回来休息了。


    管事的则是看着流水似的送进来的东西傻了眼。出去就事为了买东西去了?


    慕辞熙嚷嚷着别叫人打搅他,就一头栽进了房间。


    刚来的时候,驿馆的安排匆忙,南风和慕玦慕璟一起挤在慕辞熙的偏殿里面。


    但是这到底只是一间驿馆的偏房,住他们三个大男人着实有些不方便。


    幸运的是,第二天,管事的连带他们和慕辞熙从靖阳带来的侍从们一起重新安排了住处。


    在后院的地方,他们三个各有自己的房间,每天晚上有一个人去偏房给慕辞熙守夜。


    南风回到他们的小院的时候,慕璟正在缠着慕玦给他讲今日的见闻。


    慕玦则是安静地听着,时而附和地笑笑,手上处理草药的动作不停。


    慕玦擅长医术,慕璟擅长武术,慕辞熙这两个侍卫还真是搭配得合理。


    记得第一次见的时候,就是慕玦给自己处理的伤口和毒药,这么说起来,慕玦的本事也很不一般啊。


    南风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阳光发呆,心里这样想着。


    也许是想到了毒药,南风不可避免地回忆起那晚在暗夜的经历。


    暗夜一直以来控制杀手的手段就是毒药,不同等级的杀手,暗夜所给的毒药也不一样。


    毒药每月发作一次,一次比一次凶险,若无解药,三月必亡。


    也正因为如此,暗夜的杀手有极高的忠诚度。


    青岩临死前说,没有人能逃离暗夜,除了死人,这句话不假。


    而暗夜的毒药,一直是由林嵩负责研制,林海负责把控。


    这么说起来,林嵩能够策反叛变,八成和这一点脱不了关系。


    但是自己的体内,除了每个月的毒药,还有林海赐死时给的那个瓷瓶里的毒药。


    那瓶毒药是林海给的,奔着要他命的目的,这毒性不言而喻。


    虽然自己只是呛进去了一些,但是伤害依然难以承受。


    慕玦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只能暂时压制,并不能完全根除。


    似乎是因为南风又回想起这个事情,也或许是离上月十五已经过去了些日子,南风突然感觉到心口有一丝绞痛。


    仔细感受之下,似乎又只是一种错觉。


    “慕风大人,您在吗?”


    一个下人的敲门时打断了南风的思绪。


    一晃神,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原来已经很久了啊。


    随着他的应声,那个小厮端着饭菜进了门,“瞧着您今日没去饭厅吃饭,想着您怕是累着了。慕玦大人派小的把饭菜给您送过来。”


    小厮边说边把饭菜摆到桌上,末了,从袖里掏出一把匕首放在桌上,“这是今日上街买来的东西,世子说这个是赏赐给您的。您先吃饭,吃完了招呼一声,小的会来收拾。”


    小厮关上门出去了。


    南风穿鞋走到桌前,拿起那个匕首仔细看了看,皮革包裹的匕首小巧精致,柄上嵌了一颗宝珠,再无其余装饰,确实是今天自己看到的那个。


    当时在一个铁器铺,里面陈列着很多小玩意,有工艺品也有武器。


    南风目光扫视一圈注意到了这个匕首。


    比起它周围那些花里胡哨的同类,它算有用的多。这是南风当时心里的评价。


    没想到,慕辞熙当时买的一大堆东西里竟然有它,最后还送给了自己?


    南风握着匕首,一时愣住了。


    这算是自己第一次收到的礼物吗?


    第10章 一般喜欢


    吃晚饭的时候,慕辞熙起来了。


    慕玦附在他耳边,轻声说有要紧的事要禀报。


    所以,晚饭后,两个人便一起去了书房。


    “什么事,说吧。”


    “今日上午,雪姨那边派人传来消息,说回雁有些许变故。世子您不在,属下便秘密前去交接。原是昨日宫中失火,回雁的一个线人沈清意死了。昨夜宫里的人验过了,判定死者为沈清意。但正值这个节骨眼上,雪姨担心事有蹊跷,需要向您汇报,以防不测。”


    “沈清意?”慕辞熙回想了一下,昨天夜里,慕风确实说过在霓袖宫那场大火里,有一个姓沈的掌事姑姑被烧死了。


    “是的,她是姝贵妃身边的掌事姑姑,八年前签订契约,加入回雁,一直负责霓袖宫的监视和北宸皇宫里的信息传递。也算颇有资历,接触过不少下线和上线。一旦被拔起,对我们的威胁也不小。”


    “沈清意的死,回雁派人再去确认过吗?”


    “有的,在收尸之时,宫里的线人检查过尸体。只是尸体烧得面目全非,很多皮肉已经无法检查和判断,体表的痕迹和特征便无从查起。不过沈清意曾经受过伤,右腿小腿骨折过。那具尸体的相同位置也确实有骨折的痕迹。”


    “这么说,沈清意倒是极大可能只是一次意外烧死的。”


    慕玦也听说了昨天夜里的接风宴,成王意图帮助姝贵妃固宠,自导自演火烧霓袖宫,最后自食恶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么沈清意的死也可能只是一次意外,成了成王算计的无辜池鱼。


    “上次和雪姨说的,对在暗夜的人下静令,让他们暂且安静一段时间,如何了?”慕辞熙话锋一转,提起了暗夜。


    “指令确保传达。近些日子也没有暗夜那边的消息。不过,有一个人在静令下达的时候刚好递出了一封紧急密函。”


    “紧急密函?”


    慕辞熙的表情一下严肃起来。


    紧急密函是回雁紧急程度极高的一种信息,不得已的时候才会采取这样的传递信息方式。由信息传递者用密文加密信息后,藏匿到紧急联络点,再由负责管理和监视这个紧急联络点的联络人将信息取回,递交给组织。


    “是的。那封密函是从北宸皇宫里传递出来的,信息是关于暗夜的。暗夜的内部起了矛盾,似乎是夺权斗争。现在是林嵩当上了门主,由他的弟子岑楼从旁辅佐。黎墨和钩越两个堂主留下,黎墨堂和钩越堂全存。而南风,绯色和青岩保护林海出逃。这三堂也都有部分人留存,并入黎墨和钩越麾下管理。不过,南风堂的部分人在寻找南风,似乎林嵩不愿意放弃南风这个有利的助手。”


    那个线人进入暗夜不久,并不算十分核心的成员,在那个晚上,他也没有机会参与那场内斗,只是在后来知晓了暗夜已经易主变天的事实。


    所以他并不清楚暗夜几个堂主和掌权者之间的关系纠葛,只是描述了现有的事实。


    他觉得这个信息很有必要让回雁的人知道,整理了信息,用密文加密后,却找不到送出去的途径。


    内斗之后暗夜人人自危,没有任务的时间单独行动无疑会招来怀疑和审视的目光,甚至是杀身之祸。


    终于等了很久,他被派遣任务去到北宸皇宫。


    于是他趁这次机会将准备好的紧急密函放到了紧急联络点。


    他并不知道,这个任务只是岑楼抛出的诱饵。


    “暗夜内乱?”慕辞熙喃喃,这确实是算一个大消息,也无怪那个线人冒着风险启用紧急密函。


    紧接着,他追问了一句,“那个对接紧急密函的人是谁?”


    “这个属下没问,但是沈清意正是负责北宸皇宫的紧急联络点的人之一。”慕玦立刻意识到了慕辞熙的想法。


    一封紧急密函的对接者却紧接着在一次意外中死亡,显得过于巧合了。


    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件事情是不是与暗夜有关。


    “让雪姨排查一下和沈清意接触过的人,注意一下是否有变动。”


    “是。”


    “此外,沈清意本人是否还有亲眷?”


    “这个属下需要再去流雪阁求证。”


    “嗯,那你先去吧。一路小心些。”


    慕玦走后,慕辞熙还在思考这件事情。


    如果说沈清意的死,只是一个意外,那这么多的巧合作何解释。


    如果说真的是暗夜布下的局,那么寻找一个身形伤口都一样的尸体偷梁换柱,再借助成王的计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甚至不知道在多早之前就注意到了埋进暗夜的棋子。


    慕辞熙越想越心惊,一股莫名而生的寒意从背后涌起。


    这个暗夜背后的人似乎来者不善,不容小觑。


    南风推开门进来的,慕辞熙还没睡。


    今夜是他给慕辞熙守夜。


    看到南风进来,慕辞熙蓦然想到,这么算起来,南风出现在他身边的时机似乎和暗夜那件事相差无几。


    以及南风解释不清的矫健身手和满身的伤疤。


    莫非,他也和暗夜有关系?


    “慕辞熙,谢谢你!虽然我当时看它不是想要的意思。但是还是很谢谢你愿意把它送给我。”


    南风踌躇良久,还是憋出了这些话。


    他没有多喜欢那个匕首是真的,但是他从心底里感到温暖并想感谢慕辞熙也是真的。


    进入暗夜以前的生活,他已经没有记忆了。不过他觉得应该也不是什么开心的记忆,不然他也不会忘记。


    从进入暗夜以后,他的生活就是和刀剑血海捆绑在一起。


    上一次真心地感到喜悦,还是得到南风剑和“南风”这个名字的时候。


    不过这都是他自己一步步踩着尸骨爬上去得到的。


    但是这算是第一次有人注意到他,因为多看了几眼,送了他一份礼物。


    慕辞熙本来听到南风直呼他的大名腾起薄怒,紧接着被他话里的意思砸蒙了。


    想要?送?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南风说的是什么。


    那把匕首吗?


    这个傻子难道没有问过慕玦和慕璟他们吗?


    他们都有啊。


    因为慕辞熙和慕玦慕璟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是主仆,感情却超越主仆的深厚。


    一直以来,慕辞熙对他们都很大方,每次得了什么新鲜的小玩意儿或是买了什么东西,也不吝啬他们俩的一份。


    今天白天逛街,宰了梁熠一顿的慕辞熙心情颇好,让慕玦和慕璟去挑点儿喜欢的小玩意。


    他俩自然是毫不推辞,慕璟兜走了不少新鲜吃食,慕玦则是选了一些医书和药材。


    慕辞熙本来也想让南风自己选。


    不过他转念一想,南风那个呆子样,只怕也看不出什么好坏,会不会去选还不一定呢。


    于是,慕辞熙就自己做主,挑了个还算合适的匕首,让人送去给南风。


    没想到被误会了。


    其实他当时也没注意到南风多看了这把匕首几眼。


    不过,兜兜转转,也说明自己的眼光不错不是吗?


    慕辞熙的心情好起来,看着南风呆萌的样子,眼波一转,存了逗弄他的心思。


    “何必这么客气,这个礼物,喜欢吗?”


    喜欢吗这三个字,做作地在慕辞熙的唇齿间萦绕,婉转而出。


    南风看着慕辞熙,墨发散乱,衣袍随性松垮,菲薄朱唇勾勒着邪痞的笑意,泪痣点缀的眼眸好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偏偏又生出一双钩子,勾引着和他对视的人沉沦其中。


    慕辞熙真的生的很好看。


    南风心里发出质朴的赞叹。


    不是吧,你一个大男人对着本世子的美貌发什么呆啊!


    慕辞熙有一点无语。


    南风回过神来,严肃了自己的表情。


    “一般喜欢。”但是他喜欢送礼物这件事情本身和收到礼物的感觉。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似乎有点理解人们所说的被人在乎和看到的感觉。


    真的还不错。


    或许爱屋及乌,他也会更喜欢这个礼物。


    如此郑重其事的表情,如此朴实无华且真实的回答,一下打散了慕辞熙玩笑的心思。


    “你真是”真是个木头脑袋,你大可不必这般诚实。


    慕辞熙气笑了,但是面对这样充满新鲜感的坦诚他也乐得全单照收。


    就像一只流浪的小狗,因为你突然的善良而扔下的一点食物而摇着尾巴,坦率地对着你露出肚皮。


    不做作的直球。


    “嗯。那也还算不错。早点睡吧!”


    慕辞熙能够感觉到南风笨拙的真诚,再次联想到自己的猜测,南风和暗夜?


    他又觉得不是很像。


    他和慕玦乔装先到北宸一直是秘密行动,走的路也是慕玦选的隐秘的小路,暗夜提前知道的可能性很低。


    其次,南风被捡到的时候,半死不活,半个身子已经踏入棺材板,是慕玦用了百毒丸,花了不小的力气,救治良久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暗夜就算要安插眼线,花这么大的代价,去赌一个他的可能经过和出手搭救,未免太过渺茫。


    更何况,他如今并不算完全接管回雁,也是来到北宸之后才开始和北宸的回雁负责人黎雪直接联系,暗夜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份,提前布局。


    这么说起来,南风怎么都不像是暗夜派遣来的卧底。


    那么他会是什么身份呢?


    身怀绝技,忠心耿耿却走在死亡线的人。


    慕风,你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甚至有可能,连慕风这个名字也只是一种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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