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悦问:“中午想吃点什么?”
“你做几道菜给我吃吧。”
这一年, 为了照顾温幸,让她更好的吃下去,边悦硬生生变成厨艺高阶者, 几乎什么都可以做。
边悦:“行啊。”
“西红柿炒鸡蛋,西蓝花炒虾仁,还有山药木耳。”温幸说了三道菜
边悦愣住, 这是温幸第一次做给她吃的那三道菜, 只是现在, 温幸已经不适合吃这些。
边悦劝:“吃些软质的吧。”
温幸牵着她的手。
她软绵绵的轻声温求她:“就吃这个嘛,我想吃点有味道的, 真正的家常菜, 就这一次。”
边悦抿着嘴不说话。
温幸又问:“行吗?”
“下午就要坐飞机了,我怕到时候你又高空不舒服, 在天上吐,更难受。”边悦拒绝:“简单吃点吧,等明天早上到, 中午我好好给你做一顿。”
温幸又拜托她:“悦悦。”
“阿幸,听我的话嘛。”边悦招架不住,只好商量的口吻同对方好好说:“现在做这些时间也赶,我们的行李箱, 我还没有收拾好呢,就先喝粥, 等下了飞机,我再给你好好做, 行吗?”
温幸妥协:“好吧。”
她不想让边悦来不及忙。
“你最乖啦。”
她的唇, 轻轻贴在温幸额上几秒。
这样的肢体接触,也是她们最亲密的了, 边悦帮温幸掖好被子,叮嘱她好好休息,随后就转身要去厨房忙活。
温幸却叫住她:“边悦。”
“怎么了?”
边悦又趴在她床边。
温幸摘下鼻导管:“想看看你。”
“看我就看我,摘这个干什么?”边悦笑着捏捏她脸,笑中宠溺:“怎么,我是你的氧气?看我都可以不用吸氧了吗?”
她又帮温幸重新戴* 上鼻导管。
温幸说了一句很是绕口的话:“我想我只是我在看你,戴上它,我就不是我了。”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
边悦把温幸搭在被子外的手重新放回去,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这些东西,都跟我一样是在好好‘照顾’你,好好休息,等睡醒后,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边悦要走,温幸又抓住她的手。
边悦:“不舒服吗?”
温幸摇摇头。
“还是想看看你。”
“这次看我,可就不能拔下鼻导管了啊。”边悦为逗温幸笑,装模作样的举起右手,就像猫抓老鼠般,提防着温幸的下一步手部动作。
温幸又配合的笑了出来。
见温幸笑了,边悦很开心,她轻咬了一下温幸的手腕:“我的阿幸,现在真乖。”
温幸问她:“你以后会环游世界吗?”
“当然。”边悦手下与温幸十指交缠,她期待道:“等到你恢复的差不多,能自己走几步时,我就开上车,带着你环游世界,我们一起去看这个世界。”
这一直都是温幸想要的生活。
温幸的目光眷恋温柔又不舍,她回握住她的手,答应道:“只是听着,都已经很让人向往了。”
边悦:“那你愿意吗?”
温幸笑着应:“我愿意。”
“那拉钩。”
边悦伸出小拇指。
“好,拉钩。”温幸伸出小拇指,只是刚要交缠触碰时,她又开始猛烈咳嗽,手指擦着边悦指侧垂直滑落。
边悦赶紧去叫医生。
鼻导管不行,换面罩。
加上镇咳和雾化,药水慢慢滴着。
边悦叫来苏蔓盯着,趁温幸这会睡着,她赶紧快快做饭,醒来就能直接吃上。
期间,季倾来了电话。
她说:“这边一切安顿妥当,就等你们过来了,这次可千万别临时变卦,又说要去别的地方转转。”
边悦:“知道了,不可能的。”
“对了——”
季倾:“又怎么了?”
听着季倾警惕的语气,像是又担心出现什么幺蛾子事,边悦长呼一口气:“别紧张,我只是想起件别的事情,你给我买点菜,西红柿,鸡蛋,西蓝花,小虾仁,还有山药,其他的你随便看着买,这几样必须有。”
季倾如释重负:“知道了。”
“上点心,明天中午我要给阿幸做,她想吃点家常菜。”边悦手下切着胡萝卜丝。
季倾也诧异边悦短短一年变化。
很多之前不可能的。
如今在她身上都变的可能。
季倾给准备:“放心吧,我办事又不像乔秋那样,更何况这点小事。”
边悦不再多聊,专心做饭。
等边悦端着饭回病房时,屋里一下出去很多穿着白大褂和黑色正装的人,苏蔓紧跟其后,手里拿着两个透明公文夹,里面放了不少A4纸,全是各种资料。
边悦问:“手续还没弄好吗”
苏蔓跟被夺魂一样。
两眼红的吓人。
“是不是缺什么资料?哭也没用啊,你得快点,等明天到那边,那边医院也需要。”边悦催她:“你这个时候可别拖后腿,大家一起想办法去弄。”
苏蔓:“你进去吧。”
边悦不明所以端着饭进去。
一进去,就觉得场景熟悉,因为温幸身子弱,吹不得戾风,病房的窗户就一直关着,直到今天打开,她才发现外面竟然是流淌的小河,河上还有点灯木船漂泊。
第一反应,就是关窗。
边悦本能往前直奔着窗走,等快走到跟前,她才发现温幸在旁边站着,眼里漾出清亮的笑看着她。
这一瞬间,边悦以为自己做梦。
她爽快的给自己一巴掌。
很疼
温幸诧异:“你——”
“自己打自己,这么不可思议吗?”温幸笑了,但她拄着拐,不能轻易走动:“看到这样的我,就这么难以置信吗?”
“不是”
“是”
边悦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她走到温幸身边,拉着温幸的手,围着温幸转了好几圈,这人,明明两小时前还是面罩吸氧,滴着点滴。
怎么一下就化上妆,站在这?
边悦的心逐渐变的沸腾又疯狂,她后背烘热,感觉全身都要僵了,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她在镜中所见的那一幕,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边悦眼神黯然,低头在想。
温幸见她这样,脸上明显出现浅浅失落,眼中也多出忧慌,她用手戳戳她:“是不是即使这样打扮,也跟之前的我不像了”
边悦抬头:“不是,阿幸。”
“我只是想到别的。”
“你怎么下床了?”边悦扶住她的腰,给她一个力借着:“是不是想出去走走?今天窗户开了,我才知道原来外面还是这个样子,就跟你之前给我说的一样。”
温幸:“对诶,窗外还是这样的。”
温幸也跟着看向窗外。
她被禁锢在这窗户之内。
边悦也跟着一起被禁锢。
原来窗外的景色这么鲜丽生动。
“阿幸,今天不可以再出去了。”
边悦见温幸特意化了妆,只觉拒绝时的内疚愈发浓郁,她低声又小声:“不可以再这么任性了,前段时间你都不咳嗽了,这几天折腾的你又开始咳嗽,你要为自己的身体想。”
她越说越小声越心虚。
只觉那期待的眼神能灼伤心底。
温幸咬唇,很乖:“好。”
边悦没带温幸出去,她们就站在窗前,眺望着远处的风景,温幸这会的状态又好了很多,能跟边悦聊很多的话。
边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她又觉得温幸要好起来了。
但想想,又算了
温幸的状态就是这样,时好时不好,反反复复的,还是要尽早换地方去医疗条件更好的地方,这个时候,她不能心软,不能出去,就是不能出去。
边悦找了个椅子给温幸坐着。
她端着饭,要给喂饭,温幸却摇了摇头,她说:“我不吃,以后都不需要吃了。”
对,以后都不要吃了。
再也不用吃了吐,吐了吃。
好多画面瞬间从脑中闪过,温幸突然提出要吃之前从不说的饭,还有苏蔓这几天的异常,她刚进屋时看到的那一堆人,以及她在镜中看到的画面,现在又出现在这一里。
温幸收拾体面,拄拐强撑。
她努力向之前一样在站在她面前。
边悦在他们脸上
读出如出一辙的表情。
原来从来,她就没想着要走。
想到这,边悦轻薄的眼皮一抬,眼泪就开始哗啦哗啦往下落,她一哭,温幸就俯身帮她擦眼泪,动作柔和又轻缓。
她说:“哭的慢些。”
“你知道的,我只有一个手可以帮你擦眼泪,到最后这个时候,不要再让我感觉到我好无能,就连帮你擦眼泪,都做不到。”温幸的话,让边悦哭的更凶了。
她不知道,这是最后的道别。
如果她知道,她一定会让温幸吃完那一整个橘子,如果她知道,她一定会给她做一顿她想吃的家常菜,如果她知道,她今天下午一定会带着精心打扮后的温幸出去转转。
边悦之前总担心温幸割腕。
温幸最后选了安乐死。
温幸的突然告别,就跟她之前选择在边悦身边消失时一样,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预感,就这么措不及手的来了。
到了约定的时间,医生进来。
后面跟着哭红眼的苏蔓。
边悦半跪在床边,她紧握温幸的手,手忍不住哆嗦起来,眼里的水珠安静地一滴一滴打在床面上,情绪到红线边缘
她想到她来到这个世界,在停车场,第一次重新再见到温幸时的样子,那会,她觉得她是最幸运和幸福的人。
很悲伤的一件事。
她跟温幸有过很多美好回忆。
但从今天起,温幸又要活在她记忆里,她看不到她,摸不到她,也再也找不到她。
边悦问:“你还好吗?”
“我还好。”
温幸已经做好准备。
此时,苏蔓和边悦都在她身边陪着她,她一点不怕,她伸出手,苏蔓也迎着握上去。
边悦之前总劝温幸勇敢。
温幸这次终于勇敢。
“这是我第一次勇敢的为自己人生做决定,谢谢你们两对我的尊重。”
一听这话,边悦又忍不住。
她神情恼又隐忍,她劝了温幸这么多次勇敢,温幸都没有真正的勇敢一次,直到现在,温幸终于勇敢为自己选择一次,却是将自己送往死亡。
边悦红眼看去,温幸笑的讨好。
她笑的讨好又内疚。
那笑的内容,仿佛就是在对她解释:对不起啦,将你费心教给我的道理用错了地方,别生我的气啦,就这一次。
“分别和爱并不一定相悖。”
“我永远爱你们。”
温幸最后留下的两句话。
第一句给了边悦心里慰藉。
第二句,又让她心头震撼。
她说她永远爱她们。
那她的爱,是她想的那个吗?
女子的心思最为细腻。
直到最后,温幸都没直明心意。
关于最后一幕,边悦只记得,温幸躺在她怀里,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动作和声响,但眼尾的泪却是不受控的落着。
边悦在她耳边轻声安哄。
“阿幸,睡吧。”
“睡吧”
“睡着了就不疼了。”
握在她手上的那股温柔之力,逐渐一点点放松,直到完全松开,温幸走了,连带着边悦那颗破碎又赤城的心。
决绝离去,最为利落。
温幸一贯如此-
异国他乡,苏蔓开始跑温幸的后事,死亡手续,丧葬,对外公开,公开理由,合同赔付,舆论压力,这些事,温幸之前都已经对她交代好。
苏蔓第一次做,不熟练。
不熟练的让人心碎。
经历生死离别后的第二个小时,苏蔓在对外沟通时,说着说着就控制不住的哽咽,但她要忍住,她要撑起来,要给温幸最后的体面。
工作人员询问遗体拉去哪。
要不要先放太平间。
说到这个话题,苏蔓彻底崩了,她拉开门出去喘气,同时,边悦推门而入,等苏蔓重新回来时,边悦已经暂替她,在安顿所有后事。
边悦:“你先缓缓吧。”
边悦看着苏蔓,脸上没有过多表情,她捧着公文夹,跟着律师出去公证处谈别的事情,例如遗产分配。
温幸生前所有安排,都记录在册。
所以边悦不用多问苏蔓。
边悦把一切都安排的竟然有序,保密做的很好,没有透露任何消息放回国内,定好日子,等带着骨灰回去时再统一通知,最后的的体面。
温幸遗体被火化。
最后在房间仪容整理。
边悦苏蔓,两个工作人员,还有一个遗容妆造师,苏蔓看着那张安然熟睡的脸,眼泪簌簌往下掉,边悦只是红着眼,告诉对方在脸部哪里补补妆,看起气色更好一些。
她亲眼看着温幸被推到铁匣里。
在那里等她的,是无尽的火。
但无尽的火
也好过冰冷的病房。
火化时间到了,工作抱着骨灰盒出来,手里,还有两块铁板,看到这个,苏蔓都要哭晕,温幸生前拍马戏落地,腿被摔骨折,放了两块铁板进去。
工作人员:“节哀。”
来时,她们是三个人。
回时,两个人和一个骨灰盒。
边悦将一切安排的井然有序,发布会,闪光灯不断闪烁,她身着正装,在镜头前,沉稳冷静的宣布完这一消息后起身,深深体面鞠躬,然后转身离去,没有给现场媒体留下任何可被突破的舆论点和可被放大的丑态。
晚上,边悦去到温碧云家里。
温碧云家里已经被一堆亲戚包围,都在陪着她哭,虚情假意,到底是哭亲人死了,还是哭摇钱树没了。
边悦把一叠文件放桌上。
她沉默不语的哭泣声中坐下。
律师在旁开口:“温女士生前已经立过遗嘱,按照相关规定,遗嘱分配时,遗嘱中提过到的人,都应该在场。”
边悦,苏蔓,姚祝福,元雹,温碧云。
这样看,温幸能算得上交好的,其实都是她身边的工作人员,她没有任何掏心窝的朋友。
两个律师开始宣读遗嘱内容。
温碧云和边悦各百分四十。
剩下百分之二十,平分给三人。
温幸能考虑到的,都考虑到了。
温碧云既伤心又心痛,一方面她接受不了女儿的离世,另一方面,又接受不了温幸只给她一半遗产。
温碧云痛哭质问边悦。
尤其是看着边悦情绪平稳无波动,心中更是感慨万分,她总觉的女儿被蓄意害死。
温碧云问:“这遗嘱,是不是你在阿幸面前吹枕边风,骗她立下的,谁不知道你近几年债务危机,说,你是不是图谋不轨,在她意识不清时,骗她写下的。”
边悦轻呵,但她什么都没说。
从她提出要让温碧云飞去照看温幸时,温碧云在她面前再也不装的丑陋嘴脸,让她心生厌恶。
原来真有妈妈,是不爱自己女儿。
边悦现在做的所有一切,都是在完成温幸生前遗愿,葬礼上,她以亲人身份出席,遗照前,摆放的不再是一具棺材,棺材内,也没有被迫躺在那示众的温幸。
如今温幸躺在小盒子里。
边悦擦拭盒子,轻声:“社恐。”
“你呀,就躲在里面看着我们在外面忙前忙后,看着他们一把鼻滴一把泪。”
边悦两手抚摸着骨灰盒。
“看吧,就躲在里面看吧,在这里,没有任何人能打扰你,阿幸,你不怕黑吧?”
应该怕吧
毕竟温幸这么胆小。
就在所有人和粉丝一一上前跪拜时,边悦半蹲在黑帘后,她抱着温幸的骨灰盒,手边是被剪断的各种电线和小灯泡。
姚祝福想上前劝,被苏蔓拉住。
“阿幸怕黑,我要做个灯。”
边悦接了个很短的LED灯,她打开骨灰盒,一点点小心放进去:“你要是觉得黑了,就把灯打开,打开就亮了。”
看的姚祝福背过身去痛哭。
温幸墓地选在第一排第一个。
这是温幸生前选的。
从她最初查出这个病,她就买了。
边悦知道,她是担心喜欢她的人前来因祭奠她,而来来回回从别人家‘门口’过,打扰了别人的休息。
就把自己安排到第一排第一个。
“你看我多了解你的。”
边悦抱着骨灰盒,她低着头,轻轻与骨灰盒里的人说话。
只是不会再有人回应她
边悦情绪依旧很平静,这一周,她是她们所有人中最冷静最沉默的人,她甚至还会安慰其他为温幸离世而感到伤心的人,劝她们少落泪。
人死后,亲人落的泪,会聚成大雨在下葬那一天落下,她想,温幸这么体贴会为别人着想的人,肯定不愿意她们送她从人世间离开的最后一天时,又因她生病。
如果温幸知道,肯定会难过。
所以,边悦就细心提醒,提醒每一位伤心的人,少哭,少落泪,只有这样,温幸才会真的释怀。
她得替她照顾所有人啊。
虽然温幸从始到终还是没承认她,但她依旧得做好贤内助要做好的活,在她心里,她就是。
可真到下葬时,边悦哭的最大声。
她死死抱着骨灰盒不撒手。
看着漆黑的洞,压抑的情绪彻底崩了。
“让她去她该去的地方吧。”
苏蔓上前劝她,掰开她的手,让她一点点松劲。
边悦看着骨灰盒一点点消失。
“阿幸,没你我可怎么活啊。”
她的大喊并没有得到温幸的回应。
温幸没有冷言冷语的拒绝。
温幸没有脸红心跳的微笑。
有的
就只是无尽的沉默。
她该怎么接受温幸死了这件事。
窒息的情绪一直在胸口挤压,边悦也说不清哪里疼,但这种痛苦,快让她疯掉,脸都被眼泪洗了一遍,没有温幸的每一秒,她都要窒息在二氧化碳下。
整个墓园,都是边悦的哭声。
她再也看不到温幸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的感受到,温幸再一次离开她了,从她眼皮下,她又飞走了。
温幸走的如此光滑干净。
边悦什么都抓不到。
第二天,边悦就拉着行李箱,带上两个猫,开着一辆车,开始全世界的自驾游,她答应过温幸的,要环游世界。
边悦这一走,就是五年。
除了温幸三周年时,边悦匆匆回来了一趟,剩下的时间,她都在背着行囊独自前行,严寒酷暑,跋涉千里,没有方向的走,走到哪算哪
每去新地方,她都会寄明信片。
苏蔓收到就会放在墓碑前。
替边悦告诉温幸,这段时间,她又在哪里走走停停。
到第六年,边悦完成约定。
边悦背着行囊回来了,两猫变九猫,妙妙和小悦悦生了一窝小猫崽,边悦把每一只都照顾的很好,肥肥胖胖,肉嘟嘟的,毛发也很干净。
她还记得,她当时告诉温幸。
等有时间再回玉平山。
而这次她回去,也是报那位小师傅的恩。
边悦上山前,将猫都托付给了苏蔓,她只带着妙妙上了山,妙妙是温幸一手养大的,她割舍不下,而且,妙妙也老了,眉毛都白了。
边悦上山,招待她的是生面孔。
她便询问起那位小师傅。
这才得知,小师傅一年前上山采药时,下雨路滑,不慎踩空坠落,离世了。
边悦在墓碑前磕了头。
按照之前所约定,她把所有财产都捐给观里当香火钱,这是一笔大钱,观内主持事的师傅告诉她:“三思而后行,善心不是靠所捐金额。”
“与人之约,还请接受。”
边悦摁下手印,履行诺言。
师傅与温幸生前相熟,也知道两人之间的事,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边悦,他告诉她,这里长留着温幸的客房,一直到现在都还有在保持。
边悦连忙感谢:“谢谢师傅。”
在小弟子的指引下,边悦来到温幸曾住过的客房,里面摆设确实没变,跟她们当时要飞去荷兰前住的那一晚一样,橱柜内摆着温幸喜欢的小玩意。
边悦心中感触万千,还是难过。
时间只是风尘心口伤痕。
可吹散尘土
那道疤还是在那。
边悦开始跟着这里的道人一起修行,早起早睡,熟读经典,当一个避世的悲观者,不到一年,边悦埋葬妙妙,她给它砌起小墓碑,上面插一朵小黄花。
一吹风,小黄花就晃呀晃。
就跟它晃尾巴一样。
温幸的猫跟温幸一样,也是个为人着想的猫,陪她在外天南海北的走,给她作伴,逗她欢乐,等她重新回国,回到熟悉的土地,就悄然离世。
最后一口心气,此刻也没了。
清晨,边悦拿着扫把坐在陡峭石头上,看着太阳突破边际,一点点往上爬,淡黄晕染云层,山峰叠峦,玉平山的日出,确实很好看。
一缕春风,抚过边悦脸颊。
它轻轻柔柔的。
似为之前的鲁莽向她道歉。
边悦低头去看,坡下不少人对着日出第一缕光的方向虔诚祭拜,玉平山,保平安,护周身,不少怀有对他人关心思念的人,都会来这里祈福。
边悦天天在这,却无祈福之人。
她唯一在乎的人不在了。
她何来福可祈。
她的心慢慢生锈。
人和人的羁绊怎么会如此短暂?
上天给了她两次机会。
两次她都没抓住。
在平淡无奇的一天,边悦吃完早饭,拿着扫把继续去清扫山上落叶,这次,她扫完地,看完日出,再也没回去。
乔秋赶来收拾她在这的遗物。
不同于温幸有准备的离世,边悦什么都没留下,甚至早上出门前,她还照旧热了一瓶回来时要喝的纯牛奶。
乔秋来了,苏蔓也到了。
两人一起收拾。
这里有关温幸的东西不动,乔秋请苏蔓来帮忙,可苏蔓也逐渐分不清两人的物品,就像橱柜里那个彩色积木小马。
不是温幸风格,但也不像边悦。
最终,她们决定这里所有东西不动,就象征性拿几件边悦生前所穿的衣物,这样,第七天时也有衣服可烧。
这个客房被尘封。
屋里一切渐渐落了灰。
连带着橱柜里那一个小木马,彩色被尘土封尘,但肚子里的那枚钻戒,依旧闪亮璀璨,戒指下压着一封信。
它们在这里,永远被尘封。
写它的人。
看它的人。
都已经跳出了时间。
——正文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