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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网友


    谢知周觉得季泽恩很特别。


    他这个人很特别, 他带给自己的感觉也很特别。


    过往的四十九个男朋友, 谢知周和他们牵过手, 拥抱过,最终止于暧昧的亲吻, 除了没上床,也算是走完了肌肤之亲的流程。


    他虽然不像段邦说的真的“不举”, 但是对这样的事情,他也的确并没有太多的执着和兴趣, 从前反而觉得寡淡。


    然而季泽恩仅仅是擦过了他的唇角,就让他整颗心无可抑制地喧闹起来,叫嚣着漫延汹涌的爱意。他自诩纵横情场这么多年,竟是头一次感受到这样的甜蜜与心动。


    他每天跟着季泽恩往返于学校与咖啡馆,学会了很多甜品, 也背会了很多书。在那小小的一辆破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废话。


    他像个真正的好学生一样, 认真打卡上课, 练习实验操作, 逐词逐句地抠书上的每个可能出成选择题的细节,做思维导图, 把一本又一本厚厚的书塞进自己的脑子里。


    他开始有些不熟悉现在的自己。


    从前他觉得,穿梭在不一样的人群之中, 扮演着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很酷。放浪形骸也好,犬马声色也罢,总之带上多情的帽子, 就格外让十几岁不懂事的小男孩心驰神往,下意识地去模仿浪荡。


    他像是富庶的买主在琳琅的珠宝前阔绰出手,满屋子挂满好看的珍品,带着几分浅薄的欣赏,却从来没有过真正的爱意。


    直到有一天,他幡然醒悟,才忽然觉得,那些东西都变得索然无味。


    他身边原来只想要一个人。


    他仅仅是和季泽恩待在一起,说着话,做着事,或者只是相对无言地自习,心里都像是吃了满满一筐冬日里又大又红、鲜艳欲滴的草莓,甜到了他的骨子里,以至于每天的日子都像打了吗啡一样欣快,让他沉醉在这个梦里不愿醒来。


    一点都不像他了。


    但又好像还是他。


    谢知周原以为自己还会在这样的梦里沉浸很长时间,直到段邦的网恋男友的提前到访,一语惊醒梦中人。


    “不是说圣诞节吗!”谢知周正在咖啡馆里做焦糖布丁,便看见了急冲冲地跑进来的段邦,“这才十一月初,人怎么就来了?”


    段邦抓着头发一脸郁郁:“我哪儿知道,还好我留了个心,和他约在你们这家咖啡馆,好歹还能找补。知周,你这次可一定要帮我!”


    “你偷偷见过人了?”谢知周看他一脸抓狂,幸灾乐祸地开口:“真是个妹子?”他想起起段邦前些日子的胡思乱想。


    “比那还惨。”段邦面如死灰。


    “莫慌莫慌。”谢知周搅了搅碗里的东西,随口安慰道。


    段邦拽着他,闷闷道:“那是我初恋男友。”


    咣的一声,谢知周的碗掉在了地上。


    还好是不锈钢的,这会儿洗洗还能用。


    “怎么了?”一个布偶熊出现在段邦的视野里。这熊样子挺萌,一双眯眯眼,摸起来是深褐色的绒绒。不过大抵因为里头是个男孩子,显得格外高挺,把段邦整个人笼在阴影里。


    谢知周:“没事儿,不小心摔了碗。”


    段邦只觉遮天蔽日,猛地往后跳了一步,摆出格斗的架子:“你是何方妖孽?”


    “你季哥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谢知周白了他一眼,把碗捡起来放在洗碗池里。


    这两天咖啡馆搞促销,季泽恩周末就穿上个布偶熊的衣服出去发传单,原本方婷是安排谢知周去,然而被前者以谢知周书还没背完为由,把活儿给领了。


    虽然已逐渐步入深秋,头套里还是闷热,这会儿他摘了头套,前额的头发全被汗水浸湿了,谢知周自然地拿起毛巾给他擦,前者顺从地微微低着头。


    段邦的初恋,谢知周的是知道的。


    和许多校园恋情一样,段邦和舒夏相识于高中。正是最轻狂的年纪,少年青涩的心动把两个人紧紧联系在一起,自以为整个世界都没办法拆开他们拉紧的手。


    直到被教导主任抓了个正着,双方家长在办公室大打出手,彻底撕破脸。又收了自家孩子的手机一键清空,舒夏的父母更是直接给人打包丢去了国外。


    两人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这么断了。


    这事儿是有一天段邦喝醉了和他说的,脸上一脸云淡风轻,嘴里毫无暧昧深情,眼里却猩红湿润,深深藏着捉摸不透的情绪。


    谢知周给季泽恩倒了杯温水递过去,看着后者接过去一饮而尽,微微仰着头,露出好看的脖颈。


    他喉结上下滚动,甩甩头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问段邦:“那你打算怎么办?”


    段邦一脸绝望:“我不能见他。”他握着谢知周的胳膊:“你帮我去把他拒绝了,千万别告诉他和他网恋的是我。”


    “……”谢知周揉着眉心,叹了一声:“会夭寿的。”


    段邦凑近了他耳边,咬着牙压低了声音道:“你不去我就把你49个前男友的事儿告诉季泽恩。”


    “够狠。”谢知周咬牙切齿地冲他笑笑。转头拾掇拾掇了自己,脱了围裙,正要抬脚过去,段邦忽然拦住他:“但是不能伤他的心。”


    好家伙,又要拒绝别人,还不能伤别人的心。


    谢知周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段邦看了看,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他笑盈盈地坐到舒夏对面,双手相合支在下颌:“你好,怎么称呼?”


    “舒夏。”对面的人直接报了真名。舒夏见着他,笑得双眼弯弯:“你是……”他顿了顿,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超级无敌宇宙最帅的段哥’?”


    这是什么自恋狂魔取的名字,谢知周在心里把段邦来来回回鞭了尸,换上一脸坚定笑意:“对没错我是。”


    舒夏笑意更盛:“你的确很帅。”


    “不。”谢知周掐了自己一把,反复在心里强调记得自己之所以来这儿坐着的缘由:“其实我都是整的。”


    他一脸心疼地指责着自己纯天然的脸蛋,示意舒夏:“看到了吗?”他指指鼻子,又捏捏下巴:“双眼皮是割的,鼻子是塑形的,下巴填了假体垫的,额头上全是玻尿酸。”他一脸故作深沉:“实不相瞒,我每年都要重新整一次,才能确保脸不会崩。”


    “能整成这样,说明你的审美不错。”舒夏喝了口咖啡,一脸赞许。


    第32章 迷惑


    这都能夸?谢知周的内心有些慌, “你喝的是什么?”他索性转了话题。


    “冰美式。”舒夏说。


    谢知周计上心头:“冰美式好啊, 爱喝冰美式的人大多吃苦耐劳, 不过我只喝甜咖啡,从来不喝苦的。咱们可能不太有共同话题。”他支着手, 轻轻地撑着额头,一副神色凝重的模样。


    话音刚落, 一只熊从后厨走过来,给他端上一杯浓黑的咖啡:“先生, 您点的冰美式。”


    看起来软萌可爱的熊仔以这样一副清冷的音色开口,让舒夏饶有兴趣地看过去。


    谢知周一脑门儿官司,看着舒夏冲他挑了挑眉,举起手里的咖啡悠悠抿了一口。忍不住反驳:“我没——”


    “我亲手做的。”那只熊淡淡地丢下一句,打断了他的话。


    “我没想到你居然知道我喜欢喝美式!”他握着熊手, 热泪盈眶。


    ——改口太快,闪了舌头, 痛的。


    心上人做的苦咖啡, 跪着也要喝完。他闭着眼睛猛灌几口, 那头熊才施施然地离开了。


    后厨的段邦一直死死盯着前方动向,这会儿他抓着端着餐盘回来的季泽恩, 还是没忘记关心前方正在战斗的战友:“季哥,老谢从来不喝苦咖啡的, 苦不拉几不说,回味还会泛酸,你为啥给他端冰美式?”


    季泽恩没答, 拿着传单出门去了。留下段邦一脸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得罪他了?随后抹了把脸,又把目光落回了天神交战的两人身上。


    “我一直很欣赏你玩吃鸡的打法。”舒夏看着对面疯狂加糖的谢知周,轻笑出声。


    谢知周放下糖包搅了搅,对舒夏说:“都是假的。我其实是个伏地魔,从开场爬到最后,活到最后全靠茍。哪里有草丛,哪里就有我。跟你打的时候正面刚枪的那个不是我,是我一个叫‘谢知周’的室友帮我打的。”


    反正段邦也听不见,此时不黑更待何时。


    他喝了几口咖啡,嘴里挥之不去的酸,整张脸都苦的皱起来。


    “谢知周。”舒夏忍不住笑:“你就是谢知周吧。”


    谢知周一脸懵地抬起头:“啊?”


    “不用演了。”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是段邦叫你来的,是不是?”


    “你也会算命吗?”谢知周脱口而出。


    舒夏双手捧着咖啡杯,小口小口地啜着,他的脸小小的,被高领的奶白色毛衣包裹着,显得格外天真柔软。“和他在游戏里相知相识,发展成网恋,和今天的见面,都是在我计划之内的。除了段邦,我还有其他的同学也在A医大,我知道你是他的好朋友。”


    他泰然自若地喝着没加糖的苦咖啡,轻轻一笑:“我以为他再次见到我,应该会很开心。毕竟他欠我一句‘分手’,在我心里,就永远还是我男朋友。”他像是有些遗憾:“没想到,他都不愿意来见我。”


    都说成年人的分手都是无声的,谢知周头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论,不由得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他忽然问:“一句话,有这么重要吗?”


    “逃避告白,逃避对一段关系的确立,沉浸在和心上不清不楚的暧昧阶段,很开心吧?”舒夏忽然说。


    谢知周猛地抬头:“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舒夏的目光落在他的那杯堆满糖的咖啡上:“名分这东西,说重要呢也重要,说不重要,也没多大事。可是只要你一天没说出口,你们就一天不是真正的恋人。他随时可以去爱别的人。”


    他看着谢知周一脸愕然,解释了句:“我在国外选修过一点儿心理学,不过我想,我能看出你的心事,应该是凭借同类的本能,段邦没和我说过这些。”


    “他是我的朋友,你就算不这么说,我也不会怀疑他跟你说了什么。”谢知周垂着眼,看着剩的半杯咖啡。最底层的白糖还没有完全化开,丑陋地堆在那儿,又苦又酸,一片狼藉。


    “那就好。”舒夏站起身,他比谢知周矮一个头,此时微微仰视着他:“既然段邦不愿意见我,我也不多留了。我知道对面是他这件事,你要帮我保密,他问起来就说……”他低着头,苦笑一声,“就说我看不上你,不打算继续网恋了。”


    “好。”谢知周一口答应。


    舒夏裹起小围巾,把大半张脸都埋了起来,他挎上包,往前走了几步,谢知周跟着送到门口,那只发传单的大熊正正落入了他们眼中。


    “祝你好运。”舒夏双手插在风衣兜里,他若有所指地看了季泽恩一眼,回过头来冲谢知周说。


    谢知周报之一笑:“你也是。”


    看着舒夏的身影逐渐远去,他忽然凑到大熊跟前,隔着厚厚的头套猝不及防地亲了亲他的熊脸,季泽恩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谢知周在原地愣了片刻,忽然不带什么情绪地笑了笑,冲他无所谓地摆摆手,回到了店里。


    “怎么样怎么样?”段邦忙抓住他,连连给他捶背捏肩。


    谢知周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一切顺利。”


    “我就知道,我谢哥出马,战无不胜。”段邦忙给人拍马屁,却发觉谢知周似乎有些神思不属:“怎么了谢哥?有心事?”


    “你为什么不见他?”谢知周忽然问。


    段邦忽然收了嬉笑,神色有几分严肃:“破镜是不能重圆的。”


    可是在他心里,你欠他一句分手,镜子算不算没有破过?谢知周不置可否地笑笑。


    “段邦。”他低声道:“你觉得,我和季泽恩现在,是什么情况?”


    段邦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幡然醒悟,他有些欲言又止:“我不敢说。”


    谢知周一掀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好吧好吧我说,你别那么看我。”段邦叹了一声:“枉你泡吧那么多年,当局者迷啊。我就不信,你都这么明显了,他能看不出来你的心思,这不是典型的揣着明白当胡涂?你就看不出来,季神现在对你就是典型的不主动不拒绝不接受的三不渣男?”


    “人生三大错觉之一,他喜欢我。”段邦摊了摊手。“基佬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爱上直男,他给你点甜头在你眼里就成了爱情,他却只想收只舔狗当朋友。所以说,找同类不好吗?”


    他见谢知周脸色不太好看,忙改了口安慰道:“我就随口一说。”段邦拍了拍他的肩,转了话题:“季哥本来就是高岭之花,你好事多磨也正常,别心急嘛。”


    “我不相信。”谢知周下意识地开口。然而刚刚季泽恩下意识躲闪的画面却在谢知周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他的辩驳有些苍白无力。


    段邦向来不看好他和季泽恩,这个谢知周是知道的,然而听到他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这番话,还是让谢知周忍不住心里一涩。


    “那你为什么一直拖着不跟他表白呢?”段邦直截了当地点出来:“因为你心虚。”他自问自答道。


    “他快过生日了。”谢知周忽然说,他定定地看着段邦:“我和你打个赌。”他似是在说服段邦,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他没把我当舔狗朋友,他喜欢我。”


    第33章 偷闲


    劳心费神的考试结束后, 季泽恩带着一脸疲惫从教室里出来。他看了暗下去的天色, 忍不住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这次考试的题目给的粗略, 而越是粗略的题,答上去的话就得越是完整。他几乎是默了小半本书, 加了张纸才赶在交卷铃声前写完。他这会儿下意识地摩挲着中指指节上有些粗糙的茧子,每回长时间写字就会略略肿起来。


    忽然一抬眼, 一个熟悉的身影撞进眼里。教学楼前停着一辆锃亮的小轿车,一个年轻朝气的人影慵懒地靠在车边, 穿着浅蓝色的牛仔外套,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手机。


    “谢知周?”他问。


    被突然点名的男孩忙收起手机,关掉了方才“如何成功表白”的百度界面。冲他露齿一笑:“交卷了?”


    说完打开了副驾的门,彬彬有礼地凹了个绅士的模样,伸手示意他:“上车, 季哥。”


    季泽恩略一挑眉,顿在原地,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 就被催道:“教学楼门口不能停车, 再不上去一会儿门卫得出来轰我了。”


    他被这无赖行径闹得没了脾气,伸出胳膊略揉了揉眉心, 坐进了副驾。


    谢知周绕回驾驶座上,利落地转动钥匙发动汽车, “包放后面就行了。”说完一踩油门,潇洒地扬长而去。


    在马路上疾驰的小轿车隐在舒朗的夜色里,谢知周略开着窗, 呼啸的风声自耳边掠过,透着秋夜的寒意。“冷吗?”


    眼看着已经驶入郊区,他问了句。


    “不冷。”季泽恩答道。


    谢知周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虚扶着,黑暗的车里看不清眉眼,只有一双被路边灯光照亮的眼。身边的霓虹光景被抛到脑后,只剩温柔的静谧。


    “哥哥开车的样子帅不帅?”谢知周察觉季泽恩在看他,笑着说。


    “你会开车?”季泽恩没去答他的问题。


    “不然你坐的是鬼开的车吗?”没想到学霸如季泽恩也会问这种废话问题,谢知周忍不住笑着揶揄道。然而听着季泽恩不再搭腔,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话音一顿,“我以为你会问我去哪?”


    “未知的才是惊喜。”季泽恩抿了抿唇,淡淡道。


    谢知周轻笑一声,借着看右侧后视镜的功夫,目光从季泽恩的脸上一扫而过,又补上句:“高中毕业拿的本儿,就丢在你座位旁边,不放心可以检查,顺便欣赏欣赏十八岁的你谢哥。”


    季泽恩偏过头去看窗外,没理会他的话茬。谢知周也不恼,专心致志地开车。


    随着时间流逝,车缓缓驶入停车场,周围灯火通明,到处挂着好看的彩灯,映着季泽恩的脸。他扫了一眼专注于找车位无暇看他的少年,不着痕迹地伸手拿出那本驾驶证,略略扫了一眼笑容晴朗的少年,而后不动声色地放回了原位。


    十九岁的男孩子能和十八岁的时候有什么很大的差别呢?他在心里默默腹诽着刚才犯傻的举动。眼见着车停下来,他才恍然惊觉:“游乐场?”


    谢知周和他并肩走进大门,掏出两张票来递给了检票员,闻声回首冲他一笑。“答对了!”


    “你后天不是还要考试?”季泽恩问。


    谢知周没回答他的问题,伸手给他戴上了一顶皮卡丘的帽子,不知道是他什么时候放在包里的,这会儿他顺手捏了捏那帽子底端垂下来的机关,皮卡丘的小耳朵就竖了起来。“就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再背书好不好?”他眼里带着笑。


    季泽恩作势要去摘,就听谢知周道:“在游乐园就要有气氛嘛。”说完自己带上一对圆圆的熊耳朵,棕色卖萌的卡通耳朵,衬着少年俊朗的面容,季泽恩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想玩什么?”季泽恩无奈道。


    “过山车!”谢知周脱口而出。


    夜场的过山车关了不少,不过好在人也会少些,谢知周拉着季泽恩兴冲冲地到处排队,他似乎对游乐场的各项项目了如指掌,在最短的时间跑了最多的项目,待到月上中天,他终于把各式各样的过山车坐了个遍。


    谢知周从包里拿出两瓶水,分出一瓶递给季泽恩:“歇歇?”


    少年人年轻气盛,平日里多得是激情无处安放。谢知周平日里在游乐场最爱挑战的莫过于惊险刺激的过山车,越是极限越是心跳加速,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总能给他带来精妙绝伦的体验。


    然而颇有些可惜的是,在高空中旋转,在垂直线上下坠,急速的风划过耳畔,在最畅快的时候尽情的呼喊和释放的人,总是只有他一个。


    喜欢玩过山车的男孩不少,玩的像他这么疯的也不多。


    他原以为季泽恩也是玩几场就要歇的人,没想到平日里不温不火的人儿陪着他玩遍了全场,虽然一直面无表情,饶是玩跳楼机也不出声,但却丝毫没有想退场的意思。


    “知音啊!”谢知周忍不住感慨。


    “过山车玩儿完了,”他指了指远处的午夜摩天轮,矗立在游乐园中央的是一架高耸入云的摩天轮。和恋人安静地翱翔在天际,看遍灯红酒绿,最浪漫不过。络绎不绝的小情侣涌入游乐场,只为和心上人坐一次摩天轮。因此这也一直是这家游乐场的主打项目之一。


    它会在夜晚八点之后开放,一直营业到清晨。此时摩天轮上的霓虹光影缓缓闪烁,自天际滑落。“要不要去看看那个?”谢知周问。


    第34章 生日


    “好。”季泽恩把水扔进包里, 站了起来。


    谢知周闻言捏了捏自己的包, 忍不住在夜色中毫无顾忌地翘起嘴角, 反正也没人能看清。


    “你笑什么?”季泽恩忽然问。


    “啊?”谢知周忙压下笑意:“我没笑啊?”


    季泽恩淡淡“哦”了一声,“和我一起, 玩得不高兴?”


    谢知周险些闪了舌头:“不不不,很开心。不行我笑给你看——”他凑近了季泽恩的脸颊, 夸张地摆出一张笑脸,两个小小的虎牙落在唇边, 让人忍不住心猿意马。


    季泽恩面无表情地回过脸。


    排摩天轮的人流络绎不绝,两人排队的时候,谢知周却总是出现各种状况,一会儿闹着要去洗手间,一会儿闹着想吃零食, 拉着季泽恩一次一次往后挪,等两人终于排上队, 坐进摩天轮的时候, 已经快要十二点了。


    这架摩天轮每个车厢都是两人间, 他们俩相对坐着,刚刚还咋咋呼呼的谢知周却安静下来, 两人静默地看着摩天轮缓缓升起,逐渐逼近最高点, 谢知周看了一眼表,又瞄了眼专心致志看着窗外的少年,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拿出一个纯白的盒子, 递到季泽恩手上。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回荡在整个游乐场里,悠长而明亮。


    “生日快乐,季哥。”


    随着第十二声钟声的落幕,周遭万籁俱寂,少年轻声开口。


    零点一过,就是这一年的十一月十一日,季泽恩二十岁的生日。


    然而“生日快乐”这四个字,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听过了,久到在谢知周掏出盒子之前,他甚至都没有记起今天是他的生日。


    季泽恩愣了半晌,接过盒子,他们所在的车厢此时正在最高点,所见是渺远而温馨的万家灯火。透着玻璃窗看过去,外头影影绰绰,如同闪烁的星光,落在少年眼底。


    谢知周看着眼前的少年,眼里眉间都是笑意:“恭喜进入奔三阵营。”


    “你算了多久?”


    精准地把握住时机,在正正好十二点的时候落在最高处,这绝非偶然。


    “这一个周,我每晚都来试。”谢知周笑了笑:“不过每晚人流量不一样,可能会存在一点差异。今天咱们快了点儿,为着卡点,厕所的值守大叔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他看着季泽恩眸光深沉,微微翘起嘴角,拿眼示意他手里的盒子:“看看?”


    季泽恩垂眼,揭开那纯白的盖子。


    一台听诊器安安静静地躺在盒子里,周围包裹着松软的锦缎,在夜色里泛着金属的冷光,连接用的纯黑橡胶管柔软地伏在布料上,末端是结构精致的听诊头。


    他眼睫轻颤,忽而抬眼看向谢知周,眼里透着几分不可明说的意味。


    “我听说,你们临八下学期就要学诊断,早点送你了省的到时候再买。”谢知周喝了口水,压了压因为紧张而逐渐加剧的心跳。


    “我很喜欢。”季泽恩的手轻轻拂过那台听诊器,温热的手掠过冰凉的仪器,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惊喜。


    谢知周挑眉道:“试试?听说这东西戴耳朵上会痛,我特意挑了这款,入耳处比较柔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不论是穿着白大褂的季泽恩,还是此时拿着听诊器的季泽恩。只要是那双眼睛里燃着有关职业理想的季泽恩,于他而言就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季泽恩闻言从盒子里拿出那台听诊器,对着耳朵卡住:“还好。”清冷的声音落入谢知周耳中,却不知那声音越是清雅,却是能轻易点燃人心中的火焰。


    谢知周定定的看着他,伸手拿过听诊头,把膜型那面贴在胸口。他的气息随着心跳声加剧逐渐滚烫,手心湿湿地覆上一层薄汗。


    如果段邦看到他这个样子,一定会笑话他这个情场浪子终于翻了车,他忽然漫无边际地想。


    膜型听诊面贴着谢知周的衣料落到心尖,搏动最明显的位置。


    喧嚣的摩擦声刺啦地刺过季泽恩的耳膜,他却没有出声告诉谢知周,隔着衣料听诊杂音太重,是不合适的。因为只是单单想着撩起衣襟把听诊头贴上谢知周的皮肤,他的思绪就已经开始混沌了。


    紧闭的车厢实在是□□静了,安静得让人口干舌燥,让人忍不住心猿意马。


    因此自听诊器传入耳中的心跳声显得尤为如雷贯耳,一声快过一声,顺着传导部件重重地击打在他的耳膜上。与从胸腔骨传导而来的心跳混杂在一起,合拍跳动,躁如擂鼓。


    如同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有些无法喘息。


    “季泽恩。”对面的少年忽然唤他,眼里是盛极的光彩。


    伴随着话音响起,谢知周胸腔细微的震动落入季泽恩耳中,他的手突然覆上谢知周的手,忍不住把紧贴着他心口的听诊器拿了下来,男孩一贯从容镇静的神色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有些急切地摘下耳挂收进盒子里,如果观察的仔细些,应该能看见他的手正微不可察地颤动着。


    而年轻的男孩并没有放过他。


    “你听到我的心跳了吗?”谢知周终于问出口。


    第35章 抉择


    随着摩天轮的旋转, 他们落在了最低端, 随着车厢的敞开, 季泽恩率先走了出去。谢知周跟着下来,手却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 生怕一个松手,这人就融进人群, 再也找不见了。


    两人沉默地站在江边,远离了游乐场的午夜喧嚣, 只有泛着几分腥甜潮湿的江风。


    “或许我们,”季泽恩斟酌着字句,心里的念头却越发嚣张,揪着他的心口吵得他头痛欲裂。


    你明明想。


    你想的胸腔都快爆炸了。


    心里那个声音不容置疑地说。


    他看着眼里流光溢彩的谢知周,正充满期待地看着他。嘴边的话就要呼之欲出, 熟悉的旋律忽然打破了这厢浓重的旖旎,季泽恩伸手去摸电话, 刚一接起, 便看见谢知周眼神一黯。


    许是他后来调过了音量, 这回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漏出来,裹得严严实实, 谢知周只能看见他逐渐冰冷的脸色,还有眼里熄灭的火光。深夜的江风吹过谢知周的面颊, 他握着卫衣领子往后拉了拉,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A城的夜凉。


    “知周。”季泽恩放下电话:“我妈出事了。”


    另一头宋桐撂下电话,方才还温和的神色瞬间消失, 他冷着脸,眼里藏着暴戾,病房里的女人还在歇斯底里,一群医护围在她的身边。


    宋桐冷眼看着与他一同坐在病房外的父亲,那个向来运筹帷幄的商人,此时的眼里混杂着迷茫困顿,还有关切的情绪。他走过去,不容置疑地开口:“她不是妈,你怎么就是不明白?”


    “有一张相似的脸又怎么样,妈当初已经抛弃我们走了,你找来这个替身有他妈什么用?”


    “宋桐!”宋东涛猛地站起身来,然而硕大的啤酒肚让他有些不稳,他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儿子:“你有什么资格管你老子?”


    两人歇斯底里地声音惊动了护士,那护士皱着眉警告他们不要再吵。


    宋桐丝毫没有理会那名护士:“承认吧老宋,妈当初就是看上了一个样样不如你的男人,哪怕跟你结婚生了我,也从没放下过那个男人,你用钱把妈栓了五年,可她最后还是跑了。”


    “你闭嘴!”宋东涛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宋桐冷笑一声,看着气喘吁吁地中年男人,眼里尽是嘲讽。


    病房里外的喧闹不绝于耳,值班的护士直接叫来了保安,把这炸毛公鸡似的两父子强行拉出了医院。


    宋桐站在午夜十二点的医院门口,他舔了舔破皮的嘴角,忽然哂笑一声,挑衅地看着宋东涛:“只有这个女人,”他指了指医院:“这种一心只想要钱的女人才愿意跟着你。”


    “可惜了。”他看着宋东涛的脸色青白交加,忽然放声大笑,“可惜她居然是个精神病。”,他抓着宋东涛的手,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辛辛苦苦找来一个替身,不仅是个妓/女,还是个精神病?”


    “花钱养着个替身有什么意思?”他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手落在收到击打后,逐渐发红发烫的脸颊上:“你做生意的时候不是最有手段了吗,有本事把我妈抢回来,别在这儿自欺欺人。”


    宋东涛怒不可遏地吼道:“宋桐,这是你的继母!”


    “呵。”宋桐轻笑一声,双目猩红,这会儿汹涌地情绪几乎到达了极点:“我说了多少遍我不要这个女人进我们家门,可是你从不肯听。在同学面前装好人,在你的生意伙伴面前装孙子我已经够累了,你他妈非要让我回家都不能休息,还得在那个妓女和她那个贱种面前装母慈子孝兄友弟恭!”他的面色狰狞,带着几分狠厉。


    他终于在情绪的顶点,如同宣判一般开口:“爸,你活成这样,真是可笑至极。”


    宋东涛颓然地跌坐在地,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


    手机闹钟突然打断了这两父子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恢复了神色,关掉了闹钟,揉了把脸,自然而然地带上了好脾气的面具:“季泽恩快到了。”他淡淡地看着宋东涛。


    变脸的速度让宋东涛都愣了片刻。他捂着心口看了宋桐一眼,在打电话的时候就计算好季泽恩过来所需要的时间,时刻提醒自己在旁人面前维持善良有礼的形象,在歇斯底里地时候还始终维持灵台清明,冷静得实在是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当初教宋桐学会伪装自己给生意伙伴赔笑脸的那个人是他,可今时今日,他忽然不知道,哪一个儿子才是真的。


    他看了看眼前面容肖似前妻的儿子,还是压住了被儿子指责的怒气,忧心忡忡地开口:“桐桐,爸是不是,对你要求太高了。”


    宋桐略掀眼皮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留下宋东涛尴尬了半晌,终于败下阵来:“那我先上去了。”


    “嗯。”宋桐面无表情地搓搓手指,拢了拢衣领,站在A城十一月的夜晚,看着依然繁华的车水马龙。


    随着季泽恩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他几乎不费什么力气,自然地换上一脸急切关切迎了上去:“泽恩你终于来了。”话音如常,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善意。他看了眼同行的谢知周,有些惊讶,“知周你也来了?”


    “嗯。”谢知周回了他:“阿姨现在怎么样了?”


    宋桐还没来及回他,就听季泽恩急急地问:“人在哪儿?”


    宋桐立马小跑着带两人上楼,抽空不忘回了谢知周一句:“你一会儿自己看吧,总之不太好。”


    谢知周点点头,不料就要到病房前的时候,季泽恩忽然顿住。他回头看了眼谢知周,神色有些踟蹰:“你就——”


    谢知周抬眼看过去,目光如水。


    季泽恩对上那双眼睛,顿了顿,终于开口:“不要进去了吧。”说完在原地顿了一步,消失在病房门口。


    你就不要进去了吧。


    短短一句话,顷刻间在谢知周的眼前划出了一道冰冷的屏障。他仿佛能看见那道鸿沟,肆无忌惮地嘲笑着自作多情的他。


    谢知周僵在原地,双脚如坠冰窟,无法挪动半步。他明白,摩天轮上问出口的问题,季泽恩已经给他答案了。


    他有些失神地看着季泽恩离开的方向,没察觉到宋桐看他时古怪的眼神。


    “阿姨是什么病?”他神色空洞,茫然地问。


    “不好意思啊知周,”宋桐赔着笑:“这是泽恩的事,没经过他的同意,我也不好说,要不你先坐会儿?”他引着谢知周坐在病房外的走廊座椅上。


    病房里的女人已经被安抚下来,季泽恩走过去,不一会儿宋桐也跟进来。“怎么回事?”季泽恩问。


    “今晚我爸请一个生意上的朋友一起在家吃饭,一直聊到快十二点还没停,阿姨原本在睡觉,不知道怎么突然出来,看见我爸和那个朋友在聊天,突然就跑到厨房砸了个盘子,还闹着要自杀。”他指了指季母手腕上的血口:“然后就开始说胡话,还动手打我爸。”


    宋桐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言语却十分关切:“弟弟,我爸真心喜欢阿姨,这也就是你们不肯提前告诉我爸关于阿姨的病情,要是早知道,我们也不会介意的,还会适当的控制防范这些,以免这样突然的发病。”


    季泽恩眉头一蹙,他想起当初提醒季母时,她分明说已经交代过自己的病情了。只是现在再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叔叔……”他有些欲言又止。


    “我爸没什么事儿。”宋桐说。


    “多谢。”季泽恩看着逐渐睡熟的女人,压低了声音开口:“我妈她,不太能见到两个男人走得太近。”


    宋桐眼神忽然一顿,在他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下意识地往病房外扫了一眼,末了悄然隐下了目光。


    “我以为——”


    “以为我爸会和阿姨离婚?”宋桐接过他的话茬:“不会的,别担心,我爸是真心对阿姨好,你说的事情,以后我会注意。”


    两人刚办过婚宴,宋东涛虽然只是商人,平日里人情往来,名声却依然重要,这时候闹出抛妻离婚,手里大半生意都会受到影响。


    季泽恩太干净,这些生意场上的弯弯绕绕他不会懂。


    宋桐心里冷笑一声,乌托邦里活着的大学生,满脑子就想着怎么治病救人,以后也注定会为这不切实际的理想买单。他按下这些心思,笑吟吟地说:“爸连夜把人送到医院来,有些累了,今晚我陪你守在这儿吧。或者,我帮你把知周叫来。”


    “不用。”季泽恩简短地拒绝。


    宋桐原本就没有留下来的意思,多说一句不过是客气,闻言便收拾东西出了病房,他叫起在病房外坐着生闷气的宋东涛,冲站在外头的谢知周打了声招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


    谢知周靠在墙边一遍遍地刷微博,然而一个字都不曾看进去。他的指尖发白,死死摁在手机屏幕上,显出斑驳的光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没有走,或许只是想问季泽恩一句,阿姨还好吗?


    “我妈没事了。”季泽恩忽然从病房出来,断绝了他最后一点留下的理由。


    他站在谢知周眼前,手里拿着一个封面简约的软皮本,斟酌了片刻,微微叹了声气:“我很久没有过生日了,今天谢谢。”


    “嗯。”谢知周自嘲地笑了一声:“下一句是要告诉我,我是个好人吗?”


    季泽恩回首看了一眼紧闭的病房门,把手里的本子递过去:“这是《生化》的笔记,你后天考试前多看看。”


    “你是直的吗?”谢知周定定地看着他,冷不丁地开口。


    季泽恩闻言一愣,两厢沉默半晌后,他的手轻轻地搭在眉心:“知周,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嘶啦”一声,手里的本子被撕成两半,雪白的纸业混杂着黑色的笔迹,被还到季泽恩手里。


    段邦说的话,还真的中了。


    “对不起。”他扯了扯嘴角,目光落在残破的笔记本上。末了淡淡撂下一句:“那就到此为止吧。”


    第36章 寒假


    对医学院的学生来说, 每学期最幸福的是莫过于昏天黑地背书一学期之后的休息时光。寒冬料峭的暑假, 谢知周在家里瘫了好些天, 才恢复了元气。


    他原想去Gemini玩儿,然而也不知道怎么的, 总是挪不动步子。


    在咖啡馆的兼职,自打和季泽恩闹掰之后, 就成了两人轮换着去。季泽恩的性子本就冷,自谢知周这边偃旗息鼓之后, 他们在寝室里就只剩了寥寥数语,而一放寒假,更是摆出了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谢知周有些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这些天他把想看的动漫和球赛都看了个遍,实在是没事儿做了。而段邦是外地的, 早早的回了家。其余的发小同学挨个聚过,好像也实在是没什么事做了。


    他也不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空虚源自何处, 明明往常的寒暑假他都是玩的最开心的那一个, 全然没有无聊一说。


    怎么今年闹掰了个季泽恩, 就哪哪儿都不对劲起来。


    他听着门口的响动,知道今天谢知馨的补课结束了, 他推开门送宋桐出去,又踱着步子溜到妹妹房间里。见她这会儿戴着耳机, 双眼凝视着作业本一寸不移,神情带着几分热切和专注,手里握着的笔半晌也没落下一个字。


    谢知周作怪地抽过她的耳机戴在耳朵上, 打趣道:“听什么呢,这么入神?”


    “还我。”知馨噘着嘴,伸手去捞耳机:“你别打扰我学习。”


    “都是从学生过来的,你那点儿花花肠子我还能不知道?”谢知周往后仰了仰头,不让她抓到耳机,“挂羊头卖狗肉。”他点了点知馨空白的卷子笑着拆穿。


    知馨索性掏出手机关了音频,气鼓鼓地瞪着他。


    “这是什么?”谢知周听了两句,有些奇怪,好像不是寻常的音乐,像是对话。


    知馨撇撇嘴,试图转移话题:“哥,我觉得宋学长有点奇怪。”


    “嗯?”谢知周立马去了戏谑的神色:“他怎么了?”


    “今天我写他布置的习题的时候,肖学长给我发了条信息,手机碰巧就在宋学长眼前,他看到了问我肖学长和我是什么关系,还说让我不要早恋。”谢知馨心有戚戚道:“他当时的脸色有点吓人。我从没见过他这样。”


    谢知周微微蹙眉,宋桐这个的确无论何时何地逢人都是笑着的,不知怎的,酒宴上那个冰凉的侧脸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安慰道:“宋桐可能也是担心你的学习,毕竟他是你补习老师嘛,放宽心,别想太多了。”


    “嗯。”知馨点了点头,把目光挪到手里卷子上。“哥,你出去吧,我要看书了。”


    “等等。”谢知周反应过来:“你刚听的到底是什么?”


    谢知馨微微扶额,眼见着逃不过只好交代:“广播剧,就是只有音频没有画面的连续剧。”


    “那你方才抢什么?”谢知周一脸纳闷:“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平时你借着看书的功夫看电视剧还少吗?”


    “哥。”谢知馨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在谢知周的逼视下低声开口:“不是普通广播剧,是耽美的,就是主角是两个男人的那种。”说完她又心有余悸地补上一句:“你可千万别告诉爸妈。”


    谢知周情绪有些复杂,他一直以为以后出柜,这个妹妹会是他最大的阻碍,毕竟她一天到晚叫唤着让谢知周赶紧找个女朋友,比周女士催得都勤。两人尴尬地沉默半晌,谢知周忽然开口:“我有个朋友……”


    “哥,”知馨一脸难以置信:“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她利落地把手机扔给谢知周:“想看哪部自己挑。”


    “知兄莫若妹。”谢知周打了个响指,看着一手机琳琅满目的列表:“给个推荐?”


    谢知馨还在消化哥哥是个腐男这一惊世骇俗的消息,看谢知周的眼神愈发古怪。


    谢知周无奈地叹息一声,从口袋里摸出来新买来玩的录音笔,按下开关,对着录音笔录道:“知馨全天下最可爱。”


    他把笔放到妹妹桌上,笑着开口:“贿赂。”


    知馨接过深黑色的录音笔看了看,起了几分兴趣。她按下播放键,一连听了好几遍,直到谢知周一脸黑线:“不用这么自恋吧。”


    谢知馨好整以暇地收了笔,打算等会儿哥哥走了再听个够。她双手捧着脸,笑吟吟地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特别悲惨的。”谢知周想起前段时间被拒绝的苦闷,心头郁郁:“就是那种A爱B爱到死去活来,然而最终还是被残忍拒绝的。”


    被拒绝的不能只有他一个,就算是艺术作品也要拉个垫背的均摊一下他的不爽。


    “这儿有个NP的,”谢知馨看着她哥,眼神愈发惊悚:“受喜欢五个攻,全被残忍拒绝了。”


    “好,就这个。”谢知周一口应下,听起来是他五倍的惨,应该能得到一些心理安慰。


    谢知馨在他灼热的目光下把这部广播剧的前半截分享了过去,没有分享后半段的缘故是,后续发展是这五个攻都深深地爱上了受,然后追妻火葬场,最后快乐6P了。她看了看哥哥这幅咬牙切齿的模样,还是不要刺激他为好。


    谢知周以前没听过这类东西,虽然他是声控,但很少接触没有画面的艺术作品,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不够劲儿。不过现在好看的动漫全扫了个遍,只能病急乱投医,借这广播剧消遣寂寞。


    除夕当日,轮到他去咖啡馆轮值,原本方婷说他就不用来了,除夕夜人不多,加上他也得回家过年。然而谢知周在家也是闲着,索性就和他说等到晚上再回去。


    这会儿人不多,煮了咖啡也没太多人来。他一边帮着方婷打扫咖啡馆,一边听知馨给他分享的广播剧。


    这两天他已经听完了前四个攻的故事,就差最后一个了。这最后一个,是天界一位仙气飘飘的神仙,主宰着万物生灵的命运,可谓是个苏断腿的人物。而受作为被他下凡时偶然救下的一只土拨鼠,深深地爱上了这位天神。


    这节故事就从他历尽千辛万苦查明天神身份开始,这只蠢不拉几的土拨鼠舍弃了自己的一魄与巫女做交换,终于换得了进入天庭的机会,然而天神的门都没摸到,就被天兵天将逐出了门外。


    此时因着魂魄受损而灵智不全的土拨鼠化为原型,在天庭外可怜巴巴地蹲着,舔舐伤口。


    谢知周忍不住在心里暗叹,太惨了,要惨还是土拨鼠惨。


    然而下一刻,他擦桌子的手忽然顿住了。


    “你是?”


    清冷舒朗的声音如同山间明月,带着几分宝相庄严在耳畔响起,仿佛还有悠长的回声。


    偶然出门闲庭信步的天神捡到了心智受损的土拨鼠,把它带回了天庭。


    谢知周却僵在了原地,他急切地洗了手,怔怔地坐在桌前听后续的剧情,眉头愈发紧蹙,脸上却带着不易察觉地紧张与兴奋,甚至还有几分恼怒,直到连续听那位天神说了好几句话后,他终于确认他没有听错。


    ——那就是季泽恩的声音。


    让他一听钟情的那个声音。


    剧里的天神帮土拨鼠恢复了失掉的一魄,却在土拨鼠向他表达爱意时,残忍地拒绝了他。


    “神爱众人,不可擅专,否则天地不稳,大厦将倾。”


    清冷华丽的声音落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谢知周忍不住哂笑一声,怎么听个广播剧,还能听到季泽恩拒绝人。他摘下耳机,心神却已飘到九霄云外。“直男?”他轻笑一声,刚刚的复杂的情绪飞快散去,他忽然觉着整颗心都轻了起来。


    就在他飘飘然之际,突然一声玻璃的碎响划破了咖啡馆的静谧。一个满身酒气的男子带着一群气势汹汹地壮汉涌进咖啡馆,为首的那位抡着一根粗长的铁棍,重重地砸在地砖上。


    他的手背上老长一道刀疤,嘴里喷着浓重的酒味,叫嚣着开口:“方婷呢?叫方婷给我滚出来。”


    谢知周拧着眉,按着手指往前迎上去:“想闹事?”他从小被谢荣逼着学了一堆格斗类的课程,打架从来不怵。


    那刀疤男斜着眼看了他一眼:“小破孩子别挡道,我找你们老板!”


    “谁是小破孩子?”谢知周冷笑一声,眼神凌厉地看着他,顺手从一旁抄起一把拖把擎在手里,直直地对上一众大汉。


    方婷姐忽然小跑着出来,拉住了谢知周,“爸!”


    第37章 和好


    “钱呢?”那男人见方婷出来, 邪性地笑了笑, 又往后探了探视线:“那丫头不在?”


    “没有钱。”方婷说:“咖啡馆生意不好, 没有做护士赚得多。”


    那刀疤男往前走了一步,抡起铁棍往手边的桌上一砸:“你可以啊?一声不吭从医院辞职, 跑到这里开了家咖啡馆。你知道你老子花了多久才找到这里吗?”


    方婷嘴唇微微发抖,脸色煞白。


    “报警了吗?”谢知周小声问方婷, 后者抿着唇摇摇头,紧紧拽住他的外套下摆:“不要报警。”


    咖啡馆里还剩三三两两的客人, 皆是瑟瑟发抖地看着门口,试图悄悄溜走。


    “都别动!”那刀疤男吼道。一时间如同时空静止,客人们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方婷姐忙赔笑:“真是对不起,为了补偿大家, 今天的消费全免费,劳累大家在这儿坐一会儿, 我一会儿给大家加送优惠券。”


    “呦呦呦, ”那男人笑了:“这不是阔绰的很吗?”


    “方婷。”他拿鼻孔对着方婷, 粗粗地出气:“你以为你辞职了我就奈何不了你了?”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方婷,转而对周围的客人说:“大家听好了, 这老板是个同性恋,和别人家的姑娘不清不楚, 保不齐就有什么艾滋病,你们在这儿吃饭,胆子可真大。”


    话音刚落, 谢知周便抡起拖把,杵在了那刀疤男的腹部,一个疾步上前拧住他的脖颈,拳头重重地砸在他脸上:“闭嘴!”他喊道。


    “知周,松手!”方婷已然泪流满面,她冲上前拉开谢知周,周围的客人皆是面面相觑,小声窃窃私语着。


    谢知周犹豫着松开手,立在方婷和刀疤男之间,谨慎地盯着后者。


    “爸,我真的没钱。”方婷姐哭喊道。


    “那个叫陆青的丫头呢?”那刀疤男从地上爬起来,舔了舔破皮的嘴唇,恶狠狠地瞪了谢知周一眼,转而仍是对方婷道:“我听说她现在在什么ICU当护士,应该能赚不少吧。”他抚了抚手上的铁棍:“你说,要是我把你们的关系告诉她的病人,她这个护士还做的下去吗?”


    “不要去找陆青!”方婷姐重重一声跪下来:“我给你,给你。”她抖着手掏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我真的就这么多了。”


    那刀疤男接过卡,冷笑一声:“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刚刚还说没有,这不就有了吗?”他转头对身后的一种大汉哂笑着开口:“把这儿给我砸了,钱还会更多,回去我给兄弟们分。”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男子皆是狞笑着转着手里的武器,开始到处砸。谢知周双拳难敌众人,方婷又不让他碰那刀疤男,他只好一边护着方婷,一边在穿行在发了疯的壮汉们之间,尽量抑制他们的破坏。


    忽然砰得一声,那刀疤男重重栽倒在地上,耳后淌着细细的血。深绿色的啤酒瓶碎片散落在他周围,他的脑袋上豁出一个血口,季泽恩纵身跃出,压在刀疤男身上。他的手里拿着半截儿啤酒瓶,锋利地那端死死地对着刀疤男,他周身空气凝滞,压着声音开口:“谁再动,我就杀了他。你们一分钱也拿不到!”


    “松手!”方婷用力地喊道,季泽恩却并没有理会。


    几个正在动手的停下来,还有不少打红了眼的置若罔闻。


    方婷楞在原地,谢知周却是抓住了这个空档,飞快地撂倒了几个还在打砸抢的壮汉,这会儿刀疤男被伤了,他索性没了顾忌,不一会儿就把人都摔在了地上。


    季泽恩神色极冷,手里死死地攥着啤酒瓶,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他的声音明明很轻,却极具压迫力:“给我滚。”


    那人眼见大势已去,忙连连求饶,和带来的一群人屁滚尿流地离开了。整个咖啡馆瞬间清净下来,只剩下一片废墟。


    “泽恩,你不能这样。”方婷姐眼角挂着泪:“他会去找陆青的。”


    “不会。找了陆青姐,他就没有威胁你的筹码了。”季泽恩冷着脸开口,他的脸上溅着几滴血:“我有分寸,只是皮外伤。”


    谢知周忽然抬眼看向他,他没有想到,时隔半个月再见,竟然是这么一副光景,甚至凑在一起打了一场群架,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先前满胳膊的伤痕。


    伤他的应该是个女人,而看当初伤痕的模样,那时的他显然没有反抗。打起架来毫不手软的人,明明能控制住分寸,知道怎样在不伤害对方的同时震慑住对方的人,却选择了只承受,不反抗。


    就像一直不让他对方父动手的方婷姐一样。


    那个人,也是他的亲人吗?谢知周忍不住去想。


    “收拾东西吧。”方婷擦擦脸上的眼泪,又去安抚受到惊吓的客人。可不少客人见她来了都往后一退,一副唯恐避之不及地模样。方婷无法,只好让季泽恩帮忙去给他们分送优惠券。


    然而好些人都不肯要,只摆摆手,拿怪异带着鄙夷地神情打量着收拾东西的方婷,迈着小步离开了咖啡厅,生怕这里有什么妖怪似的。


    “为什么会这样?”谢知周问方婷,他的眼里满是迷惑。


    “你刚不是听到了吗?”她扶起椅子,指指自己:“同性恋。”


    谢知周的手一顿。他平日里交集的场所不是Gay吧就是学校。Gay吧自是不用多说,宿舍里又是一副自由开放的景象。年轻人对新鲜事务的包容性总是更强,他都差点忘了,同性恋在很多人眼里,是一件多么饱受诟病的事。


    足以令人避若蛇蝎。


    他叹了口气,三人沉默地在咖啡厅里收拾东西。约莫到了天黑,整个咖啡店才勉强恢复了原样。他们仨坐在一块儿吃着简单的晚饭,长久寂静后,方婷忽然喃喃自语:“我爸以前对我很好,后来他中年失业,我妈跟他离了,他就开始酗酒赌博,后来就成了这样。”


    旁听的两个人皆是沉默,不知如何出言安慰。方婷说完,又扒拉了一口饭,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直到一个梳着利落短发的女子冲进咖啡馆,打破了咖啡馆里肃杀的沉默:“婷婷,发生什么事了,玻璃门怎么碎了?”女人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


    她走进来看着正在吃饭的三人:“抱歉,今天有个病人出了点状况,下班之后我又多呆了一会儿,这是怎么了?”


    “陶青。”方婷看见来人,自方父走后面上一直平静无波的女孩忽然话音哽塞,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安慰,她冲上去把人抱在怀里,失声痛哭。陶青替她顺着气,缓缓地抚着她的背。末了看了他们一眼,季泽恩识趣地拽过谢知周离开了。


    “她就是陶青?”两人在除夕夜的街道上随意走着,周围的店大多都关了门,马路上冷冷清清,毫无人烟。


    “嗯。”季泽恩点点头。


    “你今天怎么来了?”谢知周忽然问季泽恩,他和季泽恩一人一天来,按理说今天他不应该过来。


    “学校食堂关了,”季泽恩话音顿了顿:“我是来蹭饭的。”


    明知道他在这儿,却还来蹭饭。


    “你没回家?”谢知周状似无意的问,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前些日子的冷战和赌气这会儿像是被遗忘了,却又留着根刺儿,不轻不重地扎在两人心间。


    “我不过除夕。”季泽恩淡淡道。


    谢知周有些纳闷儿,他还是头一次听到中国人不过除夕的,方婷姐的咖啡店就开在学校附近,话正说着,两人便走到了A医大。“想看烟花吗?”谢知周看了看缀着几颗孤星,漫无边际的黑夜,忽然问道。


    “禁鞭。”


    “你就说想不想看。”谢知周继续追问。


    季泽恩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带着几分探寻的神色看了他一眼。


    “你先去操场等我。”谢知周忙急急地往寝室跑:“我一会儿就过来!”


    季泽恩不明所以地往操场去,他坐在红色的塑料跑道上,偌大的操场上,唯有寂寥的路灯光。


    那个光一般的少年忽然抱着什么黑幢幢的东西走过来,手里还在动个不停,他就那么注视着谢知周一步步走到他身边,那个身上总是带着光的男孩在他身侧坐下来,嘴边绽开微笑:“看!”


    谢知周把手里抱着的计算机递过去,蜘蛛纸牌胜利的界面上,是绽放的七彩烟花。不怎么走心的动画特效,却在这样的夜色里,显得格外绚烂。


    “这可是我有史以来最快的一次胜利,手速爆表!”男孩一脸等着夸赞的表情。“这烟花特效虽然有点随意,但是绝对不敷衍。”


    他凑的太近,季泽恩忽然发现了他的脖颈上似乎挂着吊坠,方才在咖啡馆局势胶着没有留意,此时那挂坠在黑夜里反射着灯光,闪烁在谢知周的胸口间,他避开了目光,似乎在回答先前的问题:“好看。”


    “季哥,”谢知周像是发什么什么有趣的事儿:“你笑了。”


    第38章 承诺


    “嗯?”季泽恩又恢复了神色。


    “既然把你哄笑了, ”谢知周眼里流光溢彩:“我有句话, 想和你说很久了。”


    季泽恩定定地看着他, 少年眼里光芒太盛,对视半晌, 他率先偏过头去,“谢知周, 我恐同。”


    谢知周闻言一副意料之内的神色,他掏出手机, 几下点击后,把耳机塞到了季泽恩耳中,熟悉的声线缓缓流出,庄严尊贵的天神的和眼前的少年融为一体,谢知周看着神色逐渐凝滞的少年似笑非笑:“恐同?”


    “缺钱。”


    “至少说明你不排斥, 对吗?”


    “还有。”他伸出食指压在季泽恩的唇边,止住了他的辩解:“从前我和段邦闲聊讨论过, 男女之间有没有纯友谊。他开玩笑说如果男方是gay, 女方les, 那可能性倒是很大。”


    “季泽恩。”他看着眼前的少年:“你跟我解释解释,从来不愿交朋友的你, 为什么只和方婷姐做朋友?”


    “不愿伤女孩的心,也不敢爱男孩。”他一点一点剖开季泽恩的心:“这就是你不交朋友的理由, 对不对?”


    季泽恩沉沉地看着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反驳。


    或许是被拆穿的太彻底, 或许是今夜的气氛太适合谈情说爱,或许根本就是因为,拒绝过一次对方之后,才知道自己心里有多痛,而他不想再痛第二次了。


    有时候打开一个人心扉的钥匙,或许并不一定得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经历,只需要所爱之人的一个眼神。


    于是季泽恩忽然就不想反驳了。


    他看了眼浩瀚无边的黑夜星空,伸手拿下了谢知周落在他唇上的手,末了他似乎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听故事吗?”他忽然问。


    谢知周看着他的眼睛,眼角微微下垂,显得格外人畜无害:“听。”


    “好。”季泽恩微微点头。


    “我妈年轻的时候,是会所的陪酒女。”


    季泽恩面色平静地开口:“她做着嫁入豪门的美梦,周旋于形形色色的男人之间。后来一个出手阔绰的男人在烂醉如泥的一晚之后带走了她,第二天就提出要娶她。”


    “那个人,”他顿了顿:“就是我爸。”


    谢知周安静地听着他的讲述,双眼不落地看着神色冷清的少年。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神终于堕入凡间,讲述着饮食男女的丑陋。


    “你相信天上掉馅饼吗?”季泽恩忽然问他,言罢自嘲地一哂:“我妈信了。”


    “我十二岁的时候,我爸的朋友跳楼,成了高位截瘫。我爸跑遍了全国的医院都不能治,最后病急乱投医,转进了一家不太正规的医院。”


    谢知周看着少年暗下去的神色,听着那必将发生的过往一步一步走近他,他将不能再置身事外。


    “那医生保证能让我爸的朋友站起来,于是我爸耗尽家财,却只加速了他的死亡。”


    “我爸知道被骗,带着刀就去捅了那个医生,被判了无期徒刑。”


    他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情绪。


    “然后我妈才知道,死去的那个所谓的朋友是我爸婚前的恋人,我爸没抗住家里的压力,和他分手娶了我妈。而那个男人之所以跳楼,也是因为和我爸分开多年,依然无法释怀。”


    “而我妈碰到我爸那天,她自认为被上天眷顾的那一天,是他们刚分手的日子。”


    “除夕当天。”他看了看天色:“警察带走了我爸。”


    所以十几年来,从不过除夕。


    “我爸进去之后,我妈去干了老本行。”


    他微微垂下眼,眉宇间的暗色昭示着艰难的过往。


    那些日子母亲每天换着男人带进家里,而他只能坐在隔壁的房间里,伴着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写作业,多厚的耳机都挡不住。


    谢知周看他的眼神愈发心疼,他从未想到,受尽同学钦羡的季泽恩,原来曾过着这样水深火热的生活。他握住季泽恩的手。后者眼里含着深沉的情绪,默默看了他一看,回握住了他的手。


    而后是低低的叹息,“我高中的时候,我妈诊出了双相情感障碍。”


    说不清是欺诈的杀人犯丈夫刺激了她,还是后来浑浑噩噩的生活埋葬了她。


    “她再也不能看见我和任何男性过从甚密,到后来,甚至不能多说一句话。她要求我在学校一个人坐,要求我不能有任何的男性朋友。”


    “你的伤?”谢知周忽然想起那触目惊心的指甲划痕。


    季泽恩微微点头:“是。”


    谢知周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淹没了他的思绪。那天他刚刚和季泽恩睡过一张床,或许,是因为这个所以受伤的吗?他满怀愧疚,忍不住去想,而季泽恩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专注地看着他。


    那双眼的情绪太深重,让谢知周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季泽恩没有错开眼神,一分不落地看着他:“可惜的是,青春期伊始,我就知道我喜欢男生了。”


    年轻的男孩,在母亲怨毒的诅咒和疯言疯语里,拼凑出了难以承受的过往,和父亲入狱的真相。


    母亲告诉他,爱上男人是罪孽深重的。


    于是懵懵懂懂的男孩把自己不曾说出口的秘密,锁在了大脑的最深处。


    在随后的人生里,逐渐敏感的少年无法抑制地留意着周围人对同性恋的厌恶,鄙夷,那些过早感受到的恶意笼罩在他的秘密周围,如同监视着他的刽子手,让他再也不敢打开那扇门,任由漫长的苦水发酵。


    直到若干年后在课本上终于认识到它的正常,那扇装着秘密的门,却已经腐朽生锈,难以推开了。


    他只能躲着,躲着形形色色的男生,躲着所有与爱情相关的东西,躲着所有的情感,躲着自己的心,让情绪变得麻痹。


    那时的他没有想到,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他会坦诚地打开自己,在这个叫谢知周的男孩面前。


    “我很喜欢你。”季泽恩说。


    “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告诉她,我爱着什么样的人。”


    他的目光落在谢知周的面颊上,谢知周第一次听到这个人说这么多的话,第一次看到这个人脸上如此显而易见的神情,裹挟着几分小心翼翼,几分惭愧,还有几分心动。


    “是,我懦弱。”季泽恩直直地看着自己心里的欲望,浓重的情绪汹涌而来,裹挟住他的心:“我想和你待在一起,又害怕不能保护你。”


    他静静地看着季泽恩:“所以我贪婪而愚蠢地希望,我们可以藏着幽微的心思继续堂而皇之地,以朋友的身份相处。”


    “可或许我错了,谢知周。”他说:“爱不是想要触摸却收回的手。”


    那晚谢知周撞上电线杆的时候,他没有伸出手去拉他。因为怕一伸手,火花似的心动就燎了原。


    然而这个人还是一点一点,燃烧了他心尖的冰川荒漠。


    这只不过是一个寻常的晚上,和心上人寻常的三言两语,可大概是谢知周身上的光太过于温暖,让他忍不住流连忘返,以至于终于在这天夜晚,澎湃的爱欲战胜了所有,他抡起刽子手的屠刀,砍断了尘封多年的锁链。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隔着绵延不绝的过往,和敞开的心扉。


    谢知周忽然摘下脖子上的黑绳挂坠,绕到季泽恩的颈后给他戴上。黑色的皮绳衬着他的皮肤,显得格外好看。


    泛着银光的坠子,是tRNA的立体结构图,酷似三叶草的模样,一元硬币大小,在季泽恩的脖颈间微微晃动。三个密码子的背后,刻着Z&Z,他当初耍了个小心思,取了两人都有的字母,想到如果季泽恩问起,就说是项链是自己的,刻的是自己的名字。


    tRNA,中文译为转运RNA,在蛋白质的翻译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过,谢知周只是希望他能转运。


    “从上回你受伤之后我去定制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后来东西到了,和你也闹翻了,所以我就自己戴了。”谢知周小声道:“现在物归原主,希望不太迟。”


    季泽恩闻言忽然捏紧了他的手,眼里却燃烧着旺盛的火光,将他周身冰冷化却,露出那个没有盔甲的,真实的季泽恩来。


    “我问你,谢知周。”


    他彻底毁灭了禁锢的绳索,孤注一掷地开口:“即使只能在瑟缩在隐秘阴暗的角落里,你也还是愿意和我相爱吗?”


    “或者千夫所指,你也愿意和我一起承担吗?”


    “你真的,不觉得委屈吗?”


    幽微的风声自耳边掠过,季泽恩静静地看着他,他眼里的情绪褪去,只剩一片纯净。他在等一个问答,或者说,是一道正式的宣判。


    谢知周的胸口涩的厉害,让他忍不住有些鼻酸。他揉了揉发红的鼻尖,压下了心头的情绪万千思绪。


    “我愿意。”


    掷地有声,落子无悔。


    寤寐思服的面容在眼里急剧扩大,而后是滚烫的唇。


    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终于倾巢而出,季泽恩疾风骤雨般碾过他微翘的唇瓣,灼热而嚣张的温度席卷过他的胸膛,脖颈后温柔地放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正微微颤抖。


    那是一个吻。


    他的思绪如是蔓延着。响亮的心跳随着季泽恩的动作躁如擂鼓,周身刺激如同细微的电流蹿过四肢百骸,让他忍不住沉浸。


    季泽恩滚烫的气息落在他脸上,过往轮着番儿地从他眼前掠过,他忽然没来由地想起了很多。


    想起最初的心动,和广播里的那句“I think love is a touch and yet not a touch.”


    想起那首《红日》,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他那句“最近忽然想听”。


    少年睁着眼,微微喘息,他看着渺远的漫天星辰,还有近在咫尺的季泽恩。


    经历过太多风霜雨雪的男孩此时合着眼,眉心微蹙。


    无数次收回想要触摸的手之后,他终于吻着他心爱的男孩。在那好看的眼角边,一滴清澈的泪无声地顺着他如削的面颊滑落。


    落到风里,很快就不见了。


    那是只有谢知周一个人见证过的眼泪。


    “新年快乐。”


    第39章 浪漫


    几乎是过了初八, 季泽恩就回了学校做实验。因此二月的雪还没化彻底, 谢知周就耐不住对心上人的思恋溜回了学校。


    “在干什么呢?”谢知周还没见着面就开始打电话。


    “做披萨。”


    “哈?”谢知周一脸懵:“心有灵犀?我可想吃披萨了, 不过你不是在实验室吗?”


    对面低低地轻笑一声,下一秒, 谢知周推开了实验室的门。


    实验室里空无一人,这会儿不少学生都还在睡午觉。季泽恩挂着无线耳机, 手里拿着移液器正在提质粒,见他来了, 说道:“等等。”


    “好。”谢知周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穿着一身白大褂,带着橡胶手套,娴熟地在一堆瓶瓶罐罐里取液加到EP管里离心。


    等他测完了浓度,把东西放进冰箱, 摘了手套。


    “披萨呢?”谢知周还记着正事儿。


    季泽恩指指桌上发出细碎声响的仪器:“PCR,不是披萨。”


    谢知周一脸郁闷, 原以为时隔半月见面会有什么惊喜, 结果是空欢喜一场, 就见季泽恩把一本书递到他怀里:“既然提前来了,就预习吧。”


    这真的是十多天没见面的热恋期应该有的待遇吗?他忍不住默默腹诽道。


    谢知周低头看了眼书名:“《统计学》?我不是法医系的吗, 为什么我还要学统计?”他一脸抓狂的问道。


    “我查了你们下学期的课表。”季泽恩的语气不容反驳:“这门课是你下学期最难的,提前看看吧。”


    谢知周苦着脸随手翻了翻厚厚的一本书, 这应该是季泽恩用过的课本,上面有不同颜色标注的笔记,他的手忽然一顿, 书页自动向两面分开,他的目光落在夹在书页间的玻璃片上。


    载玻片和盖玻片间夹着一片薄薄的红色组织,“这是什么?”谢知周问。


    季泽恩示意他看实验室角落里的显微镜:“自己看。”


    谢知周不明所以,把玻片放在显微镜下,三两下调了焦距倍镜,几朵红色的玫瑰花绽在他眼前。


    “胸腺小体?”谢知周惊道。


    这是一张胸腺小体的组织切片,胸腺小体形状特别,经过染色后在镜下如同开到极盛的红玫瑰。


    “送你的玫瑰花,”季泽恩又从冰箱里拿出细菌的培养皿,转头问他:“喜欢吗?”


    “喜欢。”谢知周被忽然浪漫起来的男朋友迷得晕头转向,宝贝似的把那组织切片夹在书里:“老师怎么会给你这个?”


    季泽恩解释道:“邹老师前两天叫我帮他制片,送了我一个。”


    其实是他找邹秦要了好久才要来的,只是这话没说给谢知周听。


    “你做的?”谢知周有些惊讶。


    季泽恩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


    “大神!”谢知周还停留在看片子的阶段,不由得对眼前的少年更佩服起来:“哎对了,我调了生理的实验课,跟你一个班,你带带我呗?”他一脸期待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季泽恩重新带上手套,点点他手里的书:“先把书预习好。”


    谢知周把手连着书背到身后,想让季泽恩尽量忘记这件事,“我约了段邦打球,一会儿我打完球了叫你吃晚饭?”


    季泽恩忽然偏头,不置可否。


    “怎么,不让啊?”谢知周笑着打趣:“行,妻管严我就不去——”


    话还没说完,如同羽毛般的轻柔触感落在他的面颊上,带着几分温热,“好。”撩人的声线掠过耳边。


    酥了半边身子的谢知周如同踩着棉花,深一脚浅一脚地到了球场。


    段邦因为是外地的,向来回学校都早一些,加上乔航和季泽恩一样,过了初八就来学校做实验了,还有些在家里呆的腻歪的,凑成一场球还是绰绰有余。


    谢知周好些日子没见这帮球友,一上去就重重拍了拍段邦的肩。


    “我靠!”段邦一把推开他,压低了声音道:“谈了恋爱了不起啊,打人这么重?”最终他还是输了跟谢知周的赌局,被谢知周吐槽了好些日子“看人不准”,然而看着这么个结局,被吐槽两句倒也甘之如饴。


    谢知周捏捏他的肱二头肌:“一个寒假给你养了一身肥肉,难怪不抗打。”


    乔航带着球过来,跟众人寒暄,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人,走进了谢知周才发觉是宋桐。乔航点了点人数,一共九个人,“再叫一个来吧?”,刚好5V5打全场。


    “我打电话问问章晟来不来。”宋桐率先说:“他今儿也回宿舍了。”


    等人的光景,乔航把谢知周拽到一边:“兄弟,拜托你个事儿。”


    谢知周接过他递过来的球,在地上随手拍着,闻言一挑眉:“说?”


    乔航搓搓手:“等会儿多给我传两个好球。”


    “有情况?”谢知周敏锐地开口。


    “有个女孩……”乔航提了一句,谢知周了然,他点点头,冲乔航会心一笑:“包在我身上。”


    操场离宿舍不远,这么一会儿功夫,章晟已经赶了过来。趁着尚未开学,不用去面对繁重的学业,这帮大小伙子们都伸展了双腿,在裹成熊的冬日之后,尽情地挥洒着攒了一冬的汗水。


    操场上打球的人不多,他们这厢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好些绕着操场遛弯儿的人都过来围观他们打球,时不时爆发出两声喝彩,有的不大懂规则的,也跟着胡乱吆喝,其乐融融一片,衬着将化不化的雪,倒是别有一般热闹风情。


    谢知周一连给乔航递了好些球,今天的乔航格外带劲儿,加上谢知周的球递得恰到好处,一直在球场上独领风骚。尤其是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球场边,更是卖力起来,连着进了好些个三分。没一会儿就赢了这场,他们队围成一圈连连击了掌,又转场到另一边去。


    乔航一边擦着汗,一边拿眼往外瞟。梳着单马尾的女孩冲他招招手,笑容灿烂。乔航几个大步走过去,跟人说了什么,又回到了球场。


    “陈蔚音?”谢知周问。


    乔航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忽然听谢知周道:“兄弟,下一场帮不了你了。”乔航抬眼望过去,只见谢知周的眼神落在远处,那个方向有不少人,乔航有点儿近视看不太清晰。就听谢知周笑吟吟地开口:“我心上人也来了。”


    乔航顿时点点头,刚刚他风头也出够了,这会儿索性应道:“行,下场我给你递球。”


    “不用了。”谢知周的语气带着几分自信的轻狂:“我自己就可以。”


    第40章 比赛


    乔航从未见过谢知周这般嚣张地在球场上纵横, 他投出的每一个球都稳稳地落进了篮筐, 运球更是炉火纯青, 几乎没有让对方碰着球的机会,几个假动作极其灵活, 骗得章晟连连气喘个不停。


    一直讲究技术流的人,这会儿跟孔雀开屏似的, 时不时凹出一个潇洒的投球姿势,轻轻跃起, 手腕举在眼前,只觉身形流畅,如同行云流水,那球像是带着磁铁似的,直冲篮筐去。


    对方的章晟陪跑了好半晌都没摸着球, 忍不住道:“他打鸡血了?”


    恰巧宋桐就站在他身边,闻言若有若无地往远处一看。章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准确地在一众人里发现了季泽恩的身影, “季神什么时候也喜欢上看篮球了?”


    “可能是谢知周打得好看吧。”宋桐状似无意道。


    章晟闻言却忽然一顿, 面上若有所思。


    等这场球打完,谢知周从包里拿出毛巾擦了擦汗, 跟人摆了摆手:“你们玩儿,我先走了。”


    说完就拎起包去找季泽恩, 却发现刚刚的位置人头攒动,去独独没了他的脸。


    他有些郁闷地趴在单杠上吹风,摘了发带在耳边扇个不停。饶是在乍暖还寒的二月, 运动起来还是让人燥热难当。


    忽然一个冰凉地东西贴在他脸上,沁人心脾的凉意贯穿他全身。他猛地回过头去,面色微红微微喘息的少年,便撞进了季泽恩的眼里。


    季泽恩别开眼,把水递给他,提醒道:“拿着降温,别喝,伤胃。”


    “好嘞。”谢知周拿着水瓶单手撑着单杠坐上去,拍拍旁边:“歇会儿。”


    季泽恩跟着撑起单杠单杠在他旁边坐下,修长的双腿自单杠垂下,显得格外好看。


    “我还以为你走了。”谢知周闷闷道。


    季泽恩顺手拿起手中的活页夹给他扇风,凉凉的气息掠过他的面颊,心头燥热顿时去了大半,“我不会走。”他忽然说。


    谢知周的心蓦地一跳,他看着季泽恩的眉眼,像有一把小梳子撩过他的心尖,只觉得几分温热在心头。


    “实验做完了?”他别看脸。


    “还没。”季泽恩说:“要等时间,方婷姐喊我们吃饭。”


    自上回的事情之后,方婷花了好些日子把被砸坏的东西重新添置了一次,又在家里休息了几天,才重新开业,然而因为方父闹的那一通,附近的街坊邻里或多或少都听见了风声,这忽然一开业,生意多多少少受了点影响。


    “她……”谢知周有些踟蹰地问。


    “她打算辞了你。”季泽恩淡淡道。


    谢知周:“……”


    要不要这么直接!谢知周有点郁闷地想到。


    “她知道我们,”季泽恩解释了一句。潜台词就是方婷姐觉得他俩既然已经在一起了就不用劳动他这个小少爷过去兼职了,毕竟没钱发,而季泽恩是真缺钱,谢知周是凑热闹。


    谢知周本想问宋东涛没给他生活费吗,不过略想了想,以季泽恩的性格,恐怕也不会拿人家的钱。因着季母的要求,他甚至很少回家。


    他微微叹了口气,忽然听到有人叫他和季泽恩,他抬眼看过去,见到陈蔚音走了过来。


    “我刚给你发消息你都不回,后来还是宋桐告诉我,谢知周往这边来了,台长你肯定也在这儿。”她话说给季泽恩听,却看着谢知周笑。


    接着对季泽恩说:“台长,这两天趁着大家都不怎么忙,乔航把校园十大歌手的资料整了出来,让我们广播台帮着宣传一下。”


    季泽恩接过传单微微颔首,目光落在第一名神秘大奖的噱头上,就听陈蔚音说:“乔航特意让我问你参不参加。你嗓音条件这么好,去年没参加就可惜了,今年无论如何也要去试试,让大家见识见识我们校草的风范。”


    “神秘大奖是什么?”季泽恩不置可否。


    “保密!”陈蔚音抿着唇。


    “季哥,我还从来没听你唱过歌呢,去试试?”谢知周一脸跃跃欲试。


    季泽恩没答话,掏出手机来给乔航去了条微信。


    —神秘大奖是什么?


    乔航很快回了过来,发了几个勾引的表情。因着谢知周的缘故,他早就对学生会体育部gay里gay气见怪不怪,没想到这么快连他们会长都被传染了。他不由得支着手,按按眉心,大抵这就是所谓的大直似gay。


    然而下一秒,他的目光落在乔航发的神秘大奖上,略略一顿,他忽然抬眼看了谢知周一眼,见他正在和陈蔚音说笑打趣,转而垂下目光,回了句:


    —我去。


    对面又是一排心动流口水的表情包,季泽恩面无表情地切了手机界面,跟面前的两人交代了一句:“我参加。”


    “真的啊!”陈蔚音眼里光芒极盛。谢知周原本也极其期待,然而看着别人花痴自己男朋友的模样,心里有隐隐泛着酸,就想这人只唱给自己一个人听。但又觉着这么光芒万丈的一个人,本该让所有人都领略他的风采。


    正这般天人交战,忽然就听季泽恩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赢了大奖给你。”


    心里瞬间熨帖了。谢知周心旷神怡地看了看远去的陈蔚音,忽然想道:“哎,我会弹吉他,要不要我给你伴奏?”


    “好。”季泽恩见他一副被捋顺了毛的模样,嘴角微微翘起。


    “叫声哥哥来听听?”谢知周得了便宜卖乖:“我高兴了就给你伴奏。”


    清冷如泉的声线在耳边响起。


    “老公。”


    谢知周一个没扶稳,从单杠上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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