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me:91.
大约三年半以前。
那天赵姿跟着邵临去谈一个项目,去合作方的府邸喝茶细聊。
合作谈得很愉快,一切尽在邵临的预想之中,就在他们离开的时候,看到保姆拎着一个猫笼子下来,放在门口。
笼子里是一只几个月大的金渐层小猫,面对即将被弃养的命运,连一声哀嚎都没有,傻傻的瞪着圆溜溜的双眼把自己团成一个包子,看着就好欺负。
一向对这些小动物没什么兴趣的邵临短暂一瞥,竟然停了下来。
赵姿看着他鬼使神差地走近,提起那个猫笼子,顺着缝隙戳了戳那只猫。
被他手指戳中的小猫还是没什么反应,不叫也不反抗,就等着圆眼睛看着他。
合作方的老板跟过来,看见这一幕,笑着解释:“家里小女儿前几天非要养猫,就给她买了一只,结果没几天这孩子新鲜感过了又不想要了。”
“家里也没有喜欢宠物的人,没办法,只能处理掉。”
被舅舅意味深长地目光打量了一路,邵临抄着兜走到他身边,语气很凉:“看什么,我脸上有钱?”
邵敬之喝了口茶,客观评价:“此时此刻你的表情比钱有意思得多。”
“我什么表情?”他拉开椅子大喇喇一坐。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受刺激的事情太多,一连让童云千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
闭了眼。
她忽然梦回十年前的某个场景。[Dont do too much][1]
别做太多无用功
[All I want is you]
我要的只是你
[Shouldnt be complicated]
这事没那么复杂
[Tell me you want me to]
让我知道你同样渴望我
性感的女声唱得她耳朵发痒,摘掉一只耳机缓一缓。
怎么总觉得,这些歌词和邵临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不谋而合呢,表面上是听歌,可童云千却觉得……仿佛在听他附在自己耳畔说那些没羞臊的话一样。
“偷听我的歌单?”他的嗓音忽然响起。
心里的那道声线和身后的重合在一起,童云千惊悸回头。
邵临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此刻双臂撑在她两侧,把她禁锢在柜台和他中间。
咖啡机嗡嗡作响,豆子被压榨出细细的咯嘣声,清脆地零落在男女对视时迸发的野火之中。
童云千眼睫扇动,胸脯起伏缓重。
“没有……”
邵临扫了眼她紧握的右手,伸过去,一根根手指掰开,夺回她摘掉的那只耳机,戴在自己右耳上。
一时间,暧昧的曲调在他们两人的耳道里同频共振。
童云千懦然抬眸,只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更烫了。
邵临伸手轻捏起她的脸颊,被迫她抬头和自己对视。
“童云千,你面对每个男人都用这种眼神么。”
她推他的手臂,却没能撼动,“不知道你说什么。”
“既然被我逮着了,”邵临圈着她的腰抵在柜台上,“就好好回答。”
童云千咽了下喉咙,“什么?”
“回答……”邵临睨着她这副无形间卖弄可怜的模样,轻慢猜测:“你是不是有点儿看上我了?”
那是她刚失忆的时候。
十岁,她因为一场事故从医院醒来,一睁眼,视线里白花花模糊一片。
医生们,警察们一股脑涌上来,表情担忧地对她说不停说着话。
她耳畔嗡鸣声不断,根本就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只有颠倒眩晕的世界和无休止的耳鸣。
耳朵很痛,脑袋像是吊着数吨石头那样沉重。
这时,多人病房的厕所突然响起一阵马桶抽水声,这样是细微的动静却精准地扎进她的耳蜗中。
童云千四肢五脏倏地传上一股密密麻麻的惊恐颤抖,尖叫出声——
整个病房的人都被她吓到了,纷纷用神色各异的眼神打量她。
输液针在她疯狂挣扎中撕裂,划破的伤口冒出鲜红的血,她看到手上的血,愣了一秒,然后爆发出更加疯狂的叫喊。
“啊!!!啊!”童云千像是看见什么凶神恶煞一样往病床里退缩,“不要,血!不要我害怕……我怕我怕!!”
她不断往被子上擦拭鲜血,可伤口没有止住,血只会源源不断地往外冒。
血仿佛是镇痛她灵魂的某个因素,它越鲜活,越鼓动,她就越恐惧,越破裂。
护士也被吓到了,急忙请警察去叫主任医师。
才十岁大的女孩因为一场事故瘦脱了相,刚醒来就人不人鬼不鬼地乱喊,病房里其他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都吓得抱紧了自己的家长,家长捂着自己孩子的眼睛,生怕看见什么血腥刺激的画面。
童云千狂躁中泪流满面,攥着拳头不断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护士尽全力去阻拦,竟拗不过她向死而生的蛮力。
“呜呜呜……不要……不要流血……”
没人知道这小小的女孩身体里藏匿着怎样的痛苦,却仍然可以在她癫狂的行为中共情到那种震耳欲聋。
护士小姐用身体紧紧抱住她,压制她伤害自己的行为。
童云千把自己的脸划得全是血痕,空洞地盯着天花板流泪。
“救救……救……”
“用冷酷强装不在意的表情。”邵敬之补充:“但你装得不太成功,除了童小姐那种单纯的人以外谁都唬不住。”
他歪头疑惑:“你这么冷落她,不怕适得其反吗?”
对方喋喋不休念叨着,落在邵临耳朵里跟唐僧念经没什么区别,他烦躁地拧了下耳朵,“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是喜欢她么?”邵敬之问。
童云千从邵临的房间逃出来以后连邵贺新都没心思再见,拿了包包直接就离开了大酒店,打个车直接跑回家龟缩。
淋浴从头顶浇下来,却也冲不掉她嘴唇上肿胀的感觉。
她比平时多用了一倍的沐浴油,揉搓半天,结果却还是觉得全身上下都是邵临身上的清冽味道。
仿佛已经被对方烙印了属于他的,消不掉的香味似的。
童云千冲了淋浴到浴缸里泡澡,蒸着热气,靠在浴缸一侧,脑海里全是和对方接吻的种种画面。
身体就像着了魔一样反复温习那种感觉,被邵临的抚摸过的地方还留有酸软的触感。
热水化作千形万状,模拟着邵临环她腰肢,捏她的后颈的姿态。
还原她被给予的那种汹涌的激情,和温热的安全感。
用双腿夹他腰的时候,她感觉得到他腰肌的紧致和硬实,仿佛是作为男人强悍的象征。
想到这里,童云千小腹一缩,好像有什么淌了出来。
她直接从浴缸里唰地站了起来,不堪置信地盯着余波未平的水面。
鱼缸里的水始终透明澄澈,但只有她知道,这里面混入了什么令自己羞臊的成分。
这个澡是泡不下去了,她落荒而逃似的赶紧放走了浴缸里的水,清扫干净,换好睡衣红着脸跑回卧室。
童习真躺在客厅沙发里,刚打算问她在邵贺新生日会玩得咋样,才张嘴,就看见姐姐神色慌张地裹着浴袍嗖地跑过,然后嘭地一下关了卧室的门。
童习真都看傻了,“她啥时候跑这么快过……”
“干嘛?给邵贺新过个生日受什么刺激了?”
邵临掀眼,不禁费解:“你连我私生活都打听?邵董,最近钱赚够了?这么闲?”
“你是不是年纪大了,开始羡慕人家有孩子的能操心这些的?”
邵敬之完全不怵他的毒舌,反而被说中了还笑起来,“如果你争气可以查到我想要的东西,我们未来也算是名义上的父子。”
“提前关心一下子女的感情生活也算是家长的职责所在。”
邵临拿他没办法,往椅子一躺,烦得眉心发胀:“这么喜欢当爹,早知道就结婚去。到这岁数了没人要你了,你又来劲了?”
邵敬之故意露出几分受伤,气场却不输:“一定要这么攻击关心你的长辈吗?”
“没了我,谁还会这么帮你。”
“你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就因为这个碎叨劲儿才谈不上对象的?”邵临挑眉,攻击性不减。
他摘下金丝眼镜,望向满园的绿植,漂亮的桃花眼似乎在回忆什么:“不,恰恰相反,我年轻的时候和你很像。”
“所以你的习性和很多行为我都能理解。”
邵临沉默。走廊内,邵贺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微微蹙眉。
“能去哪儿了呢……”
他放下手机环顾走廊,这层所有的休息包间都在这里了。
正好,他想起大哥一直没过去喝酒,晚饭没来吃,想去看看有什么事,再怎么说也得吃点东西啊。
于是问路过的餐厅经理:“您好,您知道我哥哥傍晚过来休息,开的是哪一间吗?”
经理记得邵临,指了一个方向,“邵先生用的是2503号客房,您过去就好。”
邵贺新道谢,往前走去——挂了电话以后,童习真找到她卧室里的存储盘,带着匆匆忙忙跑出家门,她站在家门口握着手机焦躁纠结着,左顾右盼拿不定主意。
这时黑色越野车直重来,吱呀刹车刚刚好停在他们家门口。
车窗降下,童习真看见邵临的脸,反应了三秒才想起这个人的身份,忽然发怵起来。
干,干什么啊……他们家可没人惹到这位混混大佬。
难道是之前她私底下蛐蛐这人被谁说出去了?不要啊!她可不想被打得半条小命都……
“童云千在家么?”
邵临略有急促的询问打断了她的臆想。
童习真讷讷说:“不在……我正好要去找她。”
说到这里,她回了神,这个人比自己大五六岁,经历又多,肯定能帮她。
“那个!就是!”童习真迷茫地说:“刚刚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她说在外面玩,要还给一个朋友东西。”
说完她从袋子里拿出沉甸甸的存储盘。
邵临看见它的时候眼神变了变。
“我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她后面又说和朋友在外面喝酒喝得有点多了,”童习真有点害怕:“你不知道,我姐她不能沾酒的,就像过敏一样,她一碰酒就跟要死了一样。”
“我,但我又拿不准到底是不是有问题,我家长都不在市区内,也不能贸然报警啊……”
她慌乱之际,邵临忽然开口:“你信我么。”
童习真傻了:“啥意思……”
“她有个朋友叫申姝。”邵临扶着方向盘,耐着性子交代清楚:“刚才给我打了电话,说她可能遇到点儿麻烦,叫我赶紧找她。”
“信得过我就把东西拿来,然后在家等信儿。”
童习真看了眼手里的存储盘,这玩意一看就不像是什么普通的东西,犹豫起来,“嗯……”
时间不等人,谁都不知道,也无法想象童云千此刻正在经历什么。
邵临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补了句:“我是邵贺新他哥。”
言下之意,他是童云千最信任的人的哥哥。
而所有人都知道,邵贺新有多尊重他哥。
凭借这一层身份,他就比“邵临”本身更有信用一点。
童习真点头,跑到车窗旁边把存储盘递了进去。
“放心吧,她出不了事儿。”邵临把存储盘扔在副驾驶,留下这么一句。
然后一脚油门驾车又冲了出去。
为什么用“习性”来形容他?
“但我爱人脾气很好,每次都会拉住我,劝慰我。”邵敬之简单带过自己的往事,把重点回到他身上:“童小姐性格和你互补,我觉得你不该错过她,所以就试着给你们创造个机会。”
邵临眯起眼,有点不敢相信:“你弄出一个项目钓她爸合作,把一家子接到厦城,就为了这个?”
拿出十几个亿,连竞标都省了直接塞给童辉来做,就为了帮外甥哄姑娘?
“她父亲的能力也还可以。”他补充。
赵姿点头了然,而自家老板却始终没有撒手。
她看着他,提醒:“邵总,我们该走了。”
童云千听到,又是一阵隐隐的难受,抬头笑着问他:“邵临,既然都分手三年多了,你怎么吃饭还拿两个人碗筷呀?”
童云千跑到俱乐部一楼,离室外远远的才敢停下脚步,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躲的是烟花声还是邵临那个人。
她摘下他的耳机,还在疑惑怎么跑了这么远音乐一直没断,一摸口袋,发现他竟然把手机也一同塞给了她。
童云千握着他的手机,仿佛握着个烫手山芋。
有关他的一切,都会让她变得反常。
她溜到开放式的茶水间,等待咖啡机运作的时间松了口气。
不知怎的,童云千盯着他手机上自动播放着的歌单,好奇心四起,默默又把耳机戴了起来。
不知道像邵临这么个看着几乎不通人情,对艺术毫无兴趣的理工野狗,会喜欢什么样的音乐呢。
结果戴上耳机,歌曲第一段就让她莫名联想起来。
“以前没发现。”她凑近一步,几乎和他面对面贴着,“你还挺听话的。”
邵临也没想到她会从这么细微的事情上发掘他一直隐藏的“破绽”,一时间没说话。
“我有句话想说。”她说,对他勾勾手指,“你低头过来。”
邵临没什么表情,乖乖低下头去。
童云千踮起脚,在他耳畔悄悄说:“其实这四年。”
“我也很想你。”
邵临听得耳蜗发痒,偏回头对上她笑起来的桃花眼,好像看见了全世界最干净的一张笑脸。
童云千握着他的手,牵得很用力。
“对不起,是我不够坚强。”
“让你等这么久。”
第 92 章 在你眼里
Blame:92.
聚餐结束,周六的夜晚,忙碌的首都城市沉入每周唯一一段能放慢节奏浪漫悠闲的时间。
高楼公寓的十五层正处于静谧浓情的氛围里。
购入两三年来只有冷酷孤单的男性气息的大平层公寓里,开始逐渐添上了专属于女人柔软的味道。
浴室的门紧闭着,男女交谈中的腻歪暧昧隔着门,声音闷闷的。
金毛小猫听见他们在里面,自己加入不进去,只能在浴室门口翘着尾巴打转,乌乌发着躁动的低叫。
浴室内,情侣二人正腻在一起——具体来说是邵临腻着童云千。
童云千对着镜子,脸上揉着两块卸妆膏正在乳化打圈,盯着镜子里正扎在自己颈窝乱亲的男人,不耐烦地一阵肘击。
她无语地抱怨:“邵临……你能不能让我好好洗个脸。”
把童云千送回家以后,邵临没再去别的地方,径直返回邵家别墅。
团队工作群信息堆成山,邵临回去以后看了看工作信息,回了一部分之后一头扎进浴室。
冷水从头灌下,让他有片刻时间处理脑子里乱成一锅粥的思绪。
一晚上被塞进来的信息量太大。
光是邵贺新这一桩就让他颅顶发麻,行走在发火边缘。
花洒淋湿他的短发与眉毛,让人更加浓黑。
水滴化作镜头,划过他紧绷的肌肉纹理,侧面刻画邵临的深思与隐忍。
邵临闭眼,抹了把脸上的水。
如果刚才在会所走廊里没撞见童云千,他真不知道骑上了头的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面前赵姿的神色疑惑难懂,邵临收回短暂几秒的回忆。
他偏眼,带着点混不吝问:“如果我不说原因你会答应我么。”
什么都不交代就让人放弃以前的雇主从今以后为他这个初出茅庐的浑小子做事吗?
赵姿无奈轻笑。
“你的自信总是让人很有安全感。”
邵临已经洞悉她的态度,浮起几分赖劲儿,“所以答不答应啊,给个准话,赶紧的。”
赵姿维持扑克脸般的淡定表情,“你想让我帮你查什么。”
夜风飘过,微微有零星湿润打下来。
下雨了。
出了病房,两人一路往外走。
医院走廊的白炽灯一段段地投射在邵临脸上,眉骨立体的阴影关系不断加深,让他看上去像一颗青壮却高深的雪松。
“有话就说吧,犹犹豫豫不像你的风格,赵助。”
赵姿推了下眼镜。
邵临和那个女孩子救了自己女儿的事确实让她对他之前的提议有些动摇。
如果邵临是剖开表面看人真实的能力选人用人的,那么她选择追随的领导也是一样。
即使是个拉扯孩子的单亲妈妈,她对自己事业上的野心始终不减,就算是为了孩子她也要一直往上走,拥有更好薪资待遇的岗位。
所以,选择一位有宏图未来的领导者是她实现目标的决定性因素。
哪怕当下再有权有钱,如果决策者的能力不够,万吨巨轮也有倾覆的一天。
邵漫作为职场女性占据邵家产业的一侧山顶已然是优秀至极,所以她这些年才会踏实放心地跟随她。
不过。
被派去邵临身边也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但这个青年处理各种事情的风格,手段,可以说是聪明又果断,冷静又漂亮。
再加上他作为领袖的个人魅力,几乎是与生俱来的。
比起邵家二少,邵临天时地利人和皆不沾,但赵姿却能在他身上窥见很多种可能性。
而现在,她又亲自见证了邵临的勇敢和侠义。
思绪之间两人已经走出了医院大厅,赵姿没有直抒胸臆,而是先问:“我只是想知道,邵总是您的亲生母亲,这些年对您的栽培也十分用心。”
“我不觉得您是无情无义的人,所以不理解为什么您想要我帮您抓住邵总的弱点。”
邵临停了脚步,乘着风回头看她,表情平静淡然。
须臾的沉默过后,邵临缓缓开口:“从她身边的人摸起,查十年前,我亲爹的死。”
“跟她有没有关系。”
血脉是他始终不愿面对的现实,哪怕科学论述就摆在那,告诉他也告诉世人,XYY综合征的发生并非源于父母直接遗传,可年少时每每情绪上涌让他感知某种不可控的因子在作祟的时候。
他仍觉得,濮成基因里烂掉的那一根,说不定也根种在了自己血液里。
亏得是他从小就经历着普通人一生都没经历过的,承受着普通人成年后都难以承受的压力。
承受能力强,所以遇事不慌,才能保持情绪稳定。
是他一直在压抑本性,而不是拥有干净的血液。
邵临睁开眼,眼前却浮现出几小时前童云千对他笑的模样。
发现她只跟别人笑,不跟自己笑的时候,他不服,也不屑。
今天冷不丁看见了,他竟觉得。
邵临关掉淋雨开关,周围降水噪音一消失,身体里最纯粹的欲望清晰涌现。
——不够。
他竟然觉得不够。童云千昏倒之前真的认定自己今天会死在这里。
可是千钧一发,她根本就来不及思考清楚,只凭着本能行动。
昏迷的时候脑子里不断翻涌,像被吊在生死的悬崖,松手就会掉进万丈深渊。
尽管这样,她竟然还在劝自己就这么死了也没关系。
反正她本来就只是个孤儿,遇到了养父母才有了个家,可是爸妈有习真这个亲女儿在,就算没有她,未来也会继续幸福地生活,老去后有人在膝下照顾。
对啊,反正没有她,一切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所以说……
她其实存不存在都没所谓吗?
如果真的死了,会有人为她伤心吗?会有人在她的黑白照片前悲痛哭泣吗?
会有吗?可能没有吧……
这些年来给家里人添了好多麻烦,还没来得及报答他们就死了真抱歉啊。
不过自己没什么牵挂,可这个小女孩应该和自己不一样。
她应该有圆满富足的家庭,有爱她的父母,有恨不得把一切最好的都给她的亲戚们,还有万种可能的光明未来。
她才几岁,还没看见这个世界上的美景,还没享受过世界。
虽然有点不甘心,不过用自己换来这样一个孩子的人生,想想也不错。
“童云千。”
“童云千!”
就在她自轻自弃,想要松手不再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时候,凛冽的呼唤声穿梭而来——
震聩了她的双耳。
童云千猛地睁眼,喘了一大口气。
天花板的白炽灯光线太亮,看得人头脑发晕。
“云千?醒了?”熟悉的温和嗓音响起。
她呆呆地偏眼,看见守在自己床边的邵贺新。
邵贺新急得眼梢发红,握着她的手力度很重,“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童云千没力气说话,摇头,又疲惫地合了眼。
一闭眼,急救室的嘈杂和邵贺新的嗓音全都被屏蔽在外,耳畔反反复复,全是同一个人的声音。
一些像是在梦里,又像是真实发生过的台词。
看见她对自己笑的瞬间,邵临只想她再多对自己笑,不对,最好是……
只对他笑。
邵临盯着身上缓缓低落的水珠,嗤笑,张嘴无声骂了自己一句。
过了几天。【童云千,你救人了知道么。】
【以后我看谁还敢说你胆小。】
还有一些更分不清虚实的话语。
【能再等等么,我再陪她会儿,实在不醒我就跟你们走。】
他在自己头顶说话时震颤的胸膛,他怀里的温度,他忍痛粗喘的声线……
一切都那么真实。
回忆起邵临对自己说过的那几句,不知为何,童云千的眼泪决堤而出,紧绷已久死里逃生的后怕倾斜爆发。
“刚才他给我打电话说临时有急事,什么人好像跑了,反正叫我过来接你。”
“所以刚刚肯定是他在医院陪你啊,还能是谁。”
“不过你们到底发生什么我就不知道了。”童习真强调:“是他说百分百保你安全我才给他东西的啊,这事不能把锅甩给我。”
“到了爸妈那边你也要替我作证!”
童云千手里捏着炸鸡,眼神呆愣愣的。
没想到他出现在自己面前以前,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怪不得他会知道。
不难猜是她的电话被翟左强行挂断后,申姝远程电话找到邵临求助。
半晌,她塌下肩膀重重松了口气,后知后怕的呜咽起来:“习真你都不知道……吓死我了……”
“真的吓死了……”
童习真盯着她,“你也不说出了什么事,瞧你这傻样,哎……”
“等,等我吃点东西就给你讲。”
她无语:“姐,从小到大你就老是出大大小小的岔子给爸妈添堵,拜托以后注意点吧,这才消停几年呀。”
“本来我还约了几个新认识的朋友纯K,都怪你!又去不了了。”
“搞得我大半夜还要跑医院,这么晚了我一个人急急忙忙往外跑也是有危险的好吧。”
童云千刚吃了口炸鸡,听着妹妹的抱怨十分内疚,可怜兮兮地低着头:“好。”
“以后不会了。”
总之,现在存储盘回到了邵临手里,翟左也被他抓住,恩怨怎么了结那就是他们之间的事了。
童云千慢慢咀嚼着,眼眶发红,吸了下鼻子。
今晚过去,她和邵临的那点纠缠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童习真看着她:“哎哎,我可没有故意怪你什么啊,别哭啊。”
“嗯?”她抬头,摸了摸眼角,哽咽:“是炸鸡……”
童云千双眼透亮噙着泪,无辜。
“芥末好辣……”
看她突然大哭,邵贺新慌了,立刻按了护士铃:“怎么了?别吓我,我帮你叫医生。”
童云千捂着脸哭泣,身体不止颤抖,心里被一股强烈的念头冲击着——
那就是她好想见邵临。
现在,当下这几秒,好想看见他的脸。
“看见时事新闻的时候没想到你在现场,吓得我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喘。”邵贺新抚着她的头发,看着她哭成这样眉头紧皱,“别担心,你做了检查没受伤,是还有哪里疼吗?”
“我哥打电话叫我来的,你晕了很久。”
他抽了张纸细致地帮她擦眼泪,“你家人在帮你等剩下的检查结果,一会儿就来。”
“这次可是捡回一条命,真的太危险了。”
邵贺新微笑,安慰她:“我们云千福大命大,可得吃点好的压压惊。”
童云千哭红了眼和鼻子,鹅蛋脸苍白脆弱,谁见了都忍不住怜惜。
邵贺新看见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是说了什么,但是声音太小他没听清。
他俯身过去,耐心哄着:“什么?你要什么跟我说。”
下一刻,童云千弱弱的嗓音灌入他的右耳。
“邵临……”
“邵临……”
邵贺新保持倾听的动作,温柔的目光顿时滞停。
“你朋友过生日?”童云千坐在画室里,在高脚椅上转了半圈,欣喜问。
邵贺新在电话那段回答:“是,就是经常跟我们一块玩那个叫任宽的。”
“他和我生日挨得很近,就在今天。”
“我最近有点忙,忘了约你时间,是不是问得太晚了?你今晚有空吗?”
“他包了一个酒店高层餐厅的大包厢,那家餐厅的菜我记得你挺爱吃的。”
“不去宰他一顿可惜了哦。”他说着,低沉的笑声传来。
对方爽朗的笑从听筒传出,震得她手心发痒。
虽然这几年一起玩,和任宽的关系尚可,童云千还是谨慎问:“但其实我和他不太熟……不请自来去人家生日会蹭饭,会不会不太好?”
“没关系的,他那人朋友多得自己都认不全。”
邵贺新口吻松弛,给她足够底气:“而且你跟我的关系他又不是不知道,敢对你有意见,我先教训了算。”
童云千放心下来,“那好,你把地址发给我,晚上我带着礼物去。”
“不用买太贵重的,是个心意就好。”他嘱咐。
“行吧,那我去忙了,有事发微信。”申姝撂下句话就溜了。
她收起手机,笑容还停留在脸上,叹息。
童云千回头,这时身后的这辆车的后座突然降下了车窗。
下一刻,贺柏高温温和和的笑容映入她眼底。
“是云千吧?这么巧。”
童云千吓得呼吸倒抽,一瞬间后背刹凉了……
在哪里遇到他都不至于这么恐惧。
就是因为好巧不巧……她特地来有关部门去询问揭发贺柏高洗钱的事,结果一出来就碰上了他。
童云千看着他镜片后的笑眼,不知怎的有股被阴凉的毒蛇盯了很久,又缠上了身的惊悚。
不敢动,不敢作出任何反应,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
难道贺柏高已经察觉了什么?
第 93 章 我不过是空气
Blame:93.
童云千后背一片刺凉,手心因为紧张和慌乱出了一层汗。
她强装无事,很勉强地勾起一抹微笑,虚假应对:“贺叔叔?怎么是您。”
“几年不见,您还这么年轻呀。”
贺柏高脸上的温和就像他们两家人从没发生过那些一样,越没有瑕疵就越显得伪善。
“听说你父亲带你去了新西兰,在那边都还好?”
童云千暗自抠着手心,点头:“都还好。”
“说起这个,叔叔一直想跟你说句抱歉。”贺柏高的脸上毫无愧疚,推了推眼镜,坐在豪车里隔着窗子对她假惺惺道歉:“我不知道当初跟你说了那些,你反应会那么大,还生了那么久的一场病。”
邵临开着车一路带她到附近的附属小学。
下午三点半靠近四点的时间段,因为接送家长太多,周遭街道交通堵塞严重。
“会不会赶不上?她一个人在外面等家长不会害怕吧?”童云千看着窗外根本就走不动的车流,顾虑。
他瞥了她,“你还挺心细。”
“可能是因为有同感吧,小时候家长都忙,我和妹妹不在一个小学,司机接我们姐妹俩总有个先后顺序。”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稳,完全没有受委屈的痕迹:“有时候司机接上妹妹,她吵着闹着要去买各种吃的,玩具,司机只能依着她。”
“我就只能在学校门口,还有接送点附近等了又等。”童云千回眸看着他,悻悻说:“那种感觉挺没安全感的。”
【贺新哥:在干什么^^】
【贺新哥:过几天不是到我生日了吗,来帮我选选餐厅?到时候约朋友们一起玩。】
童云千看见是他的消息立刻坐了起来,表情专注回复他。
【YvY:好啊那我要好好准备礼物了!】
【YvY:但是贺新哥,你的生日怎么让我挑地方?】
她反问对方,打出这一行字以后忍不住紧张起来。
翻过四个满课的工作日,周六中午童云千被申姝拉出来逛街吃饭,下午陪她再去“LLai.tattoo”做第二遍文身清除。
“什么?邵贺新除了你还有别的青梅??”申姝一口咖啡呛住,瞪眼:“这个罪孽深重的男人,就算有钱有颜也不能这么多红颜知己吧?”
“身边这么多女的团团转,就没考虑过你的心情?”
空气里已然有了秋冬的味道,风大,童云千拨弄被吹乱的发丝,微笑更显苦涩:“我跟他本来也没什么关系呀……”
“而且那个人似乎跟贺新哥是从幼儿园就认识的,一对比,我不过只是……”说到最后,她慢慢噤声。
申姝看她这副受委屈的小包子样子,叹气:“爱情从来不分先来后到,换句话说,他俩恨不得从出生就认识,那这么多年怎么没在一起呢?”
“你要相信邵贺新对你就是特别的。”
她看着童云千,忍不住在心底补了一句:虽然这种特别在她看来……根本不够给一个女生足够的安全感吧。
“那个耳环青梅的情况你了解吗?”
童云千点头,又摇头:“我妹妹跟我说,朱盼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家里是做餐饮的,这么多年长盛不衰,和邵家一直有生意往来,外祖父母还是艺术家,很早以前移民瑞士了。”
“你知道鑫轩楼吗?就是他家其中一个全球连锁。”
上午的光线最充足,把两人一触即发的暧昧氛围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浴室门口。
水从她的发丝往下滴,水珠不断顺着圆润的肩头滑入洁白的浴袍,像根透明的珠线勾着邵临。
勾他的目光,更勾他的心。
一滴一滴,弄得他浑身发痒。
视线前的女孩扬着湿漉漉的惊慌目光看着他,邵临眸色晦暗。
因为身高差距,童云千的视线正好对着他的喉结。
那突出的喉结一滚动,她的耳朵陡然发烫。
分秒之间,两人的眼神都乱了分寸。
身上湿着,微小的风都能引得她发抖,童云千冷得下唇打颤,“那个……”
邵临仓促回神,按着她的脑门把人推回浴室,“我知道停水了,进去。”
童云千呆呆地被推回去,看着门被他带上。
邵临淡淡的嗓音隔着一道门板。
“穿多点儿,等着。”
她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但现在身上还湿着,头发的泡沫洗不掉也没办法出去。
童云千像只被淋湿的小猫缩在浴室里,借着屋子里所剩不多的热雾保住体温,乖乖等邵临回来。
大概过了三四分钟,他的脚步声再度靠近。
“叩叩。”
邵临敲门,“开门,我烧了热水。”
童云千捂着身上的浴巾,把浴室打开一条门缝。
门外的人没有任何越界的行为,只有一条胳膊出现在她眼前。
邵临推进来一盆烧沸的水,又说:“和凉水兑着洗,”
“会不会?”
童云千弯着腰接过热水,盯着他伸进来的盘桓青筋的胳膊,心跳得飞快,“我,我知道啦……”
“别省,我接着烧,给你送上来。”他说完就走了。
童云千伸手在热水里划拉,身上的寒气瞬间驱散了一大半。
须臾,她端起这盆热水,悄然喃喃。
“谢谢。”
说别的还不知道,一提到具体的产业,申姝愕然:“妈呀,听说鑫轩楼都要开到冰岛去了是真的吗?”
“国人的放心之选,留子的思乡天堂——鑫轩楼!?”
第二天上午童云千起来的时候,别墅里空空荡荡没了人。
邵贺新和妹妹都给她留了微信,说是这些人突然提议要去不远处的雪场滑雪,早的话当天回来,如果玩得太晚就明天早晨回来。
因为知道她感冒了,所以只能让她留在别墅里休息,没叫她起来。
童云千摸了摸额头松了口气,还好退烧了。
出了一夜的汗浑身别扭,她拿着换洗衣服去浴室。
有些可惜,昨晚还是没能知道那个答案。
当时邵临蒙着毯子藏着她,等那个上厕所的男生离开。
但偏偏那人一直不出来,等童云千隔着毯子听到对方上完卫生间回了卧室关门之后,抱着自己的人已经睡了过去。
她撩开毯子仰头,瞧着邵临睡得那么踏实,气不打一处来。
这才过去几分钟就睡得这么死!?
无奈,她怕待会又有人出来,只能赶紧逃回楼上。
童云千收回思绪,叹气,锁了浴室的门放水洗澡。
这么多人都走了,留自己一个人在这儿等着还不如回家的好。
她总是这样,在热闹的时候身体出岔子,弄得像大家的累赘一样。
热水从花洒倾斜,身上的黏腻被冲掉,童云千舒服地喟叹。
就在她打湿头发正揉洗发液的时候,头顶忽然没了水。
童云千愣了愣,反复扭动开关,确定是停水了以后两眼一黑。
仿佛天都塌了。
浴室一没有热水的蒸汽立刻就冷了下去,她哆哆嗦嗦裹上浴巾,一拉开浴室的门,迎面看见一件黑色卫衣。
她缓缓抬眼,对上邵临略有意外的目光。
凉风灌入,她冷不丁打颤,更显怜弱。
女孩身上只裹了浴巾,黑发湿着,娇嫩肌肤白得晃眼。
童云千眸色惊悸。
邵临压动喉结,眼神深了。
“她是独生女,这些以后都是朱盼的。”童云千说。
申姝捧着咖啡,默默为她哀叹:“我要是邵家长辈,我肯定也希望邵贺新能跟这样的女孩结婚……”
“两家长期合作,他们青梅竹马又对彼此知根知底的。”
说完这些,她眼见着童云千更沮丧了,赶紧哄:“哎哎,她家有权有势算什么,最后不还是要看邵贺新喜欢谁吗!”
“金枝玉叶的青梅已经攻过来了,你要赶紧行动起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LLai.tattoo门口的绿荫甬道。
童云千茫然:“行动?”
“对啊!表白!快找机会表白。”申姝比她还急:“虽说她在眼界和阶级上可能和邵贺新更有话题,但你的优势是这么多年和邵贺新相伴的回忆!”
梦结束得毫无征兆。
邵临醒来,双眼惺忪,盯着别墅卧室的天花板。
“……”
头脑是醒了,身上的反应却还停留在梦里的状态中。
明明已经初冬,他却像从桑拿房睡醒一般燥热难耐,邵临呼吸很重,捏了捏眉心,低头盯着……
然后就这么和自己的身体对峙半天,他却丝毫不见……有任何冷却的迹象。
邵临倒回床里,任由……就那么澎湃着,一闭眼脑海里全是梦中童云千在他怀里娇气索吻的样。
她的体香,呻-哼,温度,真实得仿佛两人真发生过什么。
他腮颊硬了又硬,哑着嗓音自暴自弃。
幸好当晚父母住在了姥姥家没回来,给她脸上的伤留有缓和的时间,到了第二天早上她便早早出门去学校,正好避开了父母回家,不让他们看见自己的异样。
她和邵临的纠葛就这样突然地结束了。
从医院回家以后,邵临就没有再出现过,也没有再联系过她。
前阵子一直强势围着她转的那道黑影消失得干净利落。
视觉语言课上,老师站在演示大屏前侃侃而谈,对某一动画电影与同学们展开自由讨论。
童云千坐在台下窗边的位置,转着自动铅笔,目光发直。
少见的在课堂里走了神。
十岁那年她是从医院被父亲接走的,那时候她不知道得了什么病,大脑空空记不得很多事。
被父母收养后,她拥有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生活条件。
虽然他家在金山区只能算小鱼小虾的角色,但对于一般家庭来说,她已然过得很富足。
这十年,她被父母保护得很好,几乎没见过这个世界的阴暗面。
于是,这短短一个多月,邵临的存在强烈地刺激她的各种认知。
童云千转笔的动作停下,轻轻叹气,自我安慰。
没错,一定是因为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才会总是想起他,受他影响这么大。
她隔着口罩拍拍脸,伤痕留存的疼痛叫人被迫清醒过来,童云千重新加入课堂,认真听他们讨论。
中清大美院全国数一数二,聘请的教授也是业界大拿,老师们课上随口说的话都像藏有黄金屋,干货满满。
老师的授课诙谐轻松,童云千边笑边记笔记。
聊到某一部国外动画电影镜头对人物塑造的部分时,童云千看着大屏上那个初设定是混不吝的街头痞子男主的时候,脑海里冷不丁再次闪现某个身影。
教室的大屏放映的仿佛不是课件内容,而是前几天他们在巷子里对峙的画面。
邵临站在她身后用胸膛环着她的那份温度好似还贴在后背上,滚热的,带着钝重心跳的。
他握着她的手腕,攥着啤酒瓶往翟左脑袋上砸去。
那种紧张和惊愕,到现在想起来还会心跳加速。
【我替你出手,永远解不了你的气。】
【出事儿我兜着。】
他附在她耳后,那嗓音似乎比平时听着还要低。
又低,又沙沙的,惹得她肩膀变酥,耳根子发痒。
【我的意思,啤酒瓶要砸碎了才有用。】
童云千悄然攥住心口处的衣服,手指收紧,垂落的眼眸对外遮掩着难捱的悸乱。
不要再想起他了……不要再想了。
“操。”
“你很好,一点都不差。喜欢他这么多年也该有个结果了云千千。”
事情被朋友一说仿佛已经迫在眉睫,童云千被撺掇得心跳加快,危机感和期待让她意识到和邵贺新的关系似乎已经箭在弦上了。
没一会儿邵贺新回复。
【贺新哥:你知道的我有选择困难症,平时不也经常让你帮我出谋划策吗?】
【贺新哥:拿不了主意的时候,听我们云千的准没问题。】
“顾莱姐的孩子是不是才二年级?”
邵临颔首,手指点着方向盘,最终告诉她:“你要是不放心就先下车过去,二年级三班,找这个班级的接送点。”
“她闺女叫顾笑笑,你问老师就行。”
童云千点头:“我见到她之后会领着她在原地等你。”
童云千直起身走过去,自觉地走入他怀前这块空档。
邵临把剃须刀递给她,“会么,帮我。”
她接过这个,“是不是就和女生脱毛差不多?”
他目光惬然温柔,低着头任由她给自己弄,“刮破了找你算账。”
“嗯?”童云千曲起膝盖顶他一下,“你敢?”
邵临笑了,大手熟稔又不老实地伸进她睡衣,在她软绵的腰肢上揉了揉,暧昧开口。
“还疼么。”
她瞪他一眼,意思昭然。
他嘴上认错,脸上倒是没什么诚意,声线沙沙的很性感。
“错了,以后少从后面来。”
第 94 章 在空旷的梦里
Blame:94.
他说的这么直白,让她又想起昨晚的荒唐。
这狗男人一旦重新开了荤,让她每天都有点害怕回家了,两个人一旦在一块他就像闻了猫薄荷的色大猫一样,按着她不吃一顿都不能干别的正常的事。
昨天更甚。
他去艺术区接她回家,车子刚停到停车场,这人就没让她下车。
童云千没有在车上来过,只有四年前刚交往的时候,在车上用手帮过他一次。
这个流氓那个时候冠冕堂皇哄骗她,扬言“就一次”,结果有了一次就有无数次。
他把车子停在角落,可童云千还是慌极了,生怕这时候有人路过。
邵临吻着她,手指在她身上各个m感点挑拨着,衣服窸窣的摩擦与唇齿的啧嘬让原本宽敞的越野车厢也变得狭窄缺乏空气。
后半夜辗转反侧睡不着,童云千吃了一颗褪黑素才闭了眼。
药效太强劲,以至于第二天童习真闯进来叫起床她都没意识,直到妹妹扒开被子摇晃她肩膀童云千才一点点醒来。
“童!云!千!”
“别睡啦!我可不想因为你错过出去玩的大好时机!!”
“在家憋这么久装乖乖女,可算能出去撒欢了!!”
童云千坐在床上还懵着,揉了揉眼睛,“……”
“啊……?”
等他再走进家门的时候,步伐已经没那么稳实了。
邵临被保镖拉着往众人面前站着,此刻原本温馨的家里客厅俨然成了几方对峙的法庭现场。
而他就是站在被告嫌疑半身锁笼里的那个人。
贺柏高倍感压力,拍桌子,问继子:“邵临,你告诉我们,到底为什么把自己堂哥打成那个样子!”
即使在会所里发疯的情况非常吓人,但碍于被邵临接走后童云千的情绪就稳定了下来,所以到了医院医生没有多做对她精神状态的药物处理,只是多开了一些补充体力和维生素的液袋给她缓解爆发后虚脱的不适。
她昏睡过去,几乎没了对现实世界的意识。
昏暗的梦散乱漫长,像一张漆黑的嘴将她吞噬,乌黑的淤泥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蔓延,贪婪地将她整个人包裹进窒息的沼泽里。
童云千无法求救,一张开嘴巴脏臭的泥就灌进了嘴。
搀着酒臭味的,血腥味的沼泥侵入五脏六腑,捆绑神经,通过血管污染灵魂。
最终,她向上求救的手指缓缓脱力,蜷缩。
任由自己堕入深渊。
梦里,复苏的率先是嗅觉。
她睁不开眼,动不了手,只闻到一股陈旧的灰尘味道,又搀着木质衣柜积年累月的洗衣粉香味。
像是在老旧居民楼里的某个房间。
被强行灌的那一口酒至今还火辣辣的,灼烧着她的味觉和神经,大脑蒙蒙的,尽管闭着眼却依旧有种眩晕感。
童云千鼻孔出着粗气,心里一直在呼唤着家人的名字。
妈妈……
爸爸……
习真……快来救救我……
就在这时,耳畔突然传出一阵马桶抽水的声音。
童云千吓了一个哆嗦。
随后啪嚓一声,哪里的玻璃制品被砸在地上——
巨响吓得她下意识捂住耳朵。
她颤抖着在黑暗中摸爬,话都说不连贯:“爸……爸爸……”
“这是哪儿,哪儿啊……”
紧接着,更多物件摔砸的声音伴随着惨叫传来。
男女之间的争吵满含着污言秽语,双方都扯着嗓子,用着恨不得将对方灵魂掏出来殴打的架势来对峙。
童云千找不到出口,也没有光亮,被这样尖锐的噪音不断冲击着,眼泪断了线地掉。
“不要……不要吵了……”
“到底是谁啊……”
“爸……妈……习真,快来找我……”
无助恐惧之际,她脑海里响起一道声音。
贺仕父母环胸,放话:“柏高,你不用再打圆场了,这个杂种就是个养不熟的,你再疼他,他也不会把你当亲爹。”
“我们今天把话放这儿,就是不顾两家的血亲,他,我们也告定了!”
“把自己堂兄弟打进医院,等他进了局子,我看你们家人出去谁抬得起头!”
“大不了两家从此割席!再也别来往了!产业上不管有什么损失,我们赔,你们也少掉不了肉!”
邵漫皱紧的眉头彰显此刻的压力。
今天不开出贺家满意的条件,事情是结束不了了。
她气不过再次看向邵临,眯眼呵斥:“叫他跪下!”
邵临杵在原地,尽管被绑着双手,睨着所有人的眼神未曾服软。
保镖踢中他的后膝,被迫他跪了下去。
邵临掀眸,对抗着这些人。
“贺仕我打了,没什么理由,看他不爽。”他浑得彻底,让人看了火大:“再见着我还打。”
邵临勾唇:“我烂命一条,要就拿走。”
童习真挑眉,指指玻璃窗,“看看谁来接我们了?”
“邵贺新!是邵贺新!!”
“这生意还做他干什么!”童辉一拍腿,气得脸色涨红。
习莲的表情也不好看,拉着丈夫劝:“你消消气吧,本来就高血压。”
童云千回家以后,发现父母都已经赶了回来。
看见她满脸的伤,童辉当场就怒了。
童习真往沙发一坐,“我觉得贺新哥说得对,我们不能冲过去要交代,现在就是人家自己家里的事,还是别掺和了。”
习莲点头:“那个小子欺负云千是事实,等他们家里的事结束,再找贺董问清楚。”
“不能因为生意上是甲乙方,他们就能明目张胆地欺负人啊。”
童辉拉着童云千的手,拍了拍,眼里全是愧疚:“还有哪儿不舒服的,跟爸说。”
“狗给的胆子……还敢灌你酒喝。”
童云千莞尔,摇头:“没事了爸爸。”
童习真望着他们,悄悄撅了噘嘴。
亏得她没把自己供出来。
她一下子清醒不少,“啊?什么?贺新哥。”
“对!你的贺新哥!”童习真无奈,拖腔带调说:“他今天要跟朋友去郊外野营,路过咱家问我们要不要一起。”
“正好期中都忙完了,放松一下,咱俩不正好周一都没课么?”
“连玩三天!爽不爽?”
童云千事先并不知情,自从那件事之后和贺新哥也已经小一个月没碰面了。
她一下子有些失措,“啊,那,我们……”
“哎呀去吧!其实邵贺新堂哥上次灌你酒之后,咱们两家的关系就一直怪怪的。”童习真撅嘴:“我还以为有这尴尬的事之后,贺新哥会跟咱避嫌呢,没想到他看上去跟以前一样,还是那么温柔暖心。”
“不过他堂哥真是龟怂,从医院出来了也不跟你道歉,估计还觉得自己没错呢。”
童云千懒洋洋下了床,“事情过去都过去了……就不提了。”
贺仕经过治疗已经移交到单人病房,邵临打架早就是家常便饭,再疯手里也有把控,知道哪里致命,当然也知道哪里不致命但一拳下去会很疼。
惹了流氓不可怕,可怕的是惹到有脑子的聪明流氓。
估计贺仕没醒的这段时间里,浑浑噩噩的梦里也全是邵临挥拳时那直捣灵魂的样子,反反复复都是他那把抡自己抡到烂的黑伞,还有那些砸在自己身上的器皿,物件……
然后在无尽的恐惧中复苏。
邵临被两家人带回了邵家别墅。
到了别墅门口,邵漫停下,连头都没回就对身后走在邵临两侧的四个保镖说冷冷说:“给我打。”
保镖们面面相觑。
邓飞扬说完,叹了口气:“我哥真不是……哎我都说累了,所有人对他的误解都太深了。”
“虽然,他确实是揍了不少人,干过的事一样都不含糊,但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两姐妹听完愣是都没说出话来。
童云千反应过来,对邓飞扬说:“你现在能联系到邵临吗?”
“我要见他。”
他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停了几秒,挂断:“怕是不太行了。”
“来之前我哥电话里跟我说,之后不用找他,事儿结束以后他会再联系我。”
“还叫我别让你去找他。”
邓飞扬看着一脸要哭的童云千,安慰:“妹子,别担心,虽然每次我哥遇到的事儿都挺大的,但每次他都能摆平。”
“你就老实听他的安排,准没错。”
童云千垂眸,回想贺仕威胁自己的时候说的那句。
【你信不信,邵贺新管不了我的事。】
贺新哥是贺仕的亲堂弟。
而邵临因为血缘关系在邵家的地位相比会比较尴尬。
她是被领养到家的,而家里有习真这个有父母亲生的妹妹在。
那种父母双全却仍然了无依靠的感觉……她代入到邵临身上,不难共情。
把贺仕打成那样……如果再没人说清因果。
他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童习真知道因为自己的一次贪玩惹出了大祸,急得求姐姐:“姐!你就别管他了!”
“求你了!我不想惹爸妈生气……”
她摇晃童云千的肩膀,“姐!!”
邵漫斜眼,对上身后邵临的坦然目光,当着所有人的面斥责:“邵家的人没有犯了错还能舒舒服服走进家门的先例。”
邵贺新不敢置信,开口劝说:“妈!我哥刚从医院包扎完……”
“贺新!”这时邵贺新的父亲贺柏高站在门口喊他。
就这么又过了一周,申姝也终于从台风缓和后赶回了崇京。
她的劫后余生和申姝的断崖式失恋弄得两人都难以纾解,于是约着周末出来逛街,但她首先要陪着申姝回到那家文身店把文身洗掉。
两人走在艺术街区,申姝看着手臂上的文身狠狠怒骂:“我现在看着它就恶心,我已经不想让它再在我身上多待一分钟了!!”
“没想到网上的渣男比渣还渣!”
“不仅是谈恋爱,他全方面就是个垃圾!竟然还要对你动刀子!啊啊啊,不行了,我现在一想起来就气得想杀人。”
“他怎么敢这么对你的!”
童云千走在她身边点点头,非常认同。
就像邵临说的,嫉妒使翟左很轻易地就对他人产生恨意,尤其是遇到邵临那样天资过人的精英……
“翟左从骨子里就是个废物,垃圾。”她说。
申姝惊讶:“哟,你还会骂人呢。”
童云千眨眼,乖乖解释:“这都是邵临那天说的,我觉得他说得对。”
“话说回来,”申姝打量她:“从那以后你和邵临就没见过了?”
她点头。
“不见也好,最好以后别有交集,那个人……他看我一眼我就要吓尿了。”申姝打了个哆嗦,抱着胳膊:“气场太强,感觉站在他身边的人要么被他的气运旺起来,要么就被他克死。”
“尤其是他那谁都跟看垃圾的眼神,真绝了。”
童云千抿嘴,深有体会。
尤其是自己这样本身就胆小的,更无法和他共存在同一空间里。
申姝挥挥手:“罢了,今天老娘把文身洗干净,我就当没谈过这么一个傻逼。”
“你也是,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吧,别多想了。”
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童云千掏出来打开看,是妹妹习真姐妹团小群的艾特全体消息。
因为经常被习真带出去玩,她自然而然就被拉进这些名媛小姐平时八卦约会的群聊。
其他人默认她傻傻的跟不上八卦的风向,也对这些没兴趣,就随她在群里躺-尸。
事实证明她确实不怎么看,除非习真在外面喝大了需要她去接才会回消息。
这时候群里正聊得火热,似乎跟邵贺新有关。
童云千定位到最初艾特全员的位置,有一个人发了照片。
贺柏高一向扮演家中慈父的形象,这时竟也严厉起来。
邵贺新被父母严肃的表情和话语架着,深知场面已经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
贺柏高走过去,拉着儿子的胳膊,“走,这件事你不要再说话,跟我进去。”
看着被邵家一家三口抛弃在外的邵临,贺家人的脸色稍作缓和,皆冷漠地转身往别墅内走去。
邵漫把亲戚们迎进去,看着还没动手的保镖,“还不动手?”
“我养你们吃白饭的?”
她让家里总管事的把家法的棍子请出来,亲自走到邵临面前,用粗绳子绑他的双臂。
邵临拳脚太厉害,至今为止,也就只有邵漫对他动手他不会反抗。
他身上还贴着崭新的医用纱布,盯着母亲绑自己时的冷漠眉眼,勾唇:“你当初扔我的时候就这么绑的吧?”
邵漫眉头猛跳,让旁边的保镖把绳子加紧。
“给我捅了这么大篓子,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说完,她用食指无声指了指他。
然后转身离开。
保镖在旁边冷酷道:“大少,请您趴下去。”
“不要为难我们。”
邵临懒洋洋垂了头,轻轻笑,利索地单膝跪下。
“你抓紧一点!人家在楼下等着呢!”童习真把她推进卫生间,关上门:“快点啊!磨叽的话就让你自己打车去!”
申姝抠了抠脑门,表现得也很诧异,“你不知道?不是,你俩都重新搞上这么久的对象了,他这点事都没告诉你?”
童云千眨眼:“我应该知道什么吗?”
“他……”这么一来,申姝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了,这邵临一直不坦白,是不是有他的计划啊?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有点后悔,又有点憋不住自己的大嘴巴属性:“自从你走了以后,他没多久就托人加上了我微信。”
“然后……又托我,要到了你爸爸的电话。”
童云千夹着一块肉迟迟没吃进去,心跳得越来越快,仿佛有什么秘密就要被自己亲手掀开了。
申姝放下酒杯,看着面色越来越复杂的朋友,自己的心情也变得惆怅起来:“我虽然不清楚他和你父亲说了什么。”
“反正据我所知。”
“邵临这四年,好像飞了不少次新西兰,偷偷的。”
第 95 章 你如此清晰
Blame:95.
当天傍晚。之后贺仕不知道从哪里要到了她的微信,隔三差五就发来好友验证,她一直拒绝,他就一直申请。
烦得童云千干脆就不再登微信了。
幸好这个人只是在网上骚扰,没有在现实生活里出现。
她正常在学校上课,然后等到了周五,和邵临,顾莱店长大姐约着吃饭的这天。
下午还有课,但约的时间在傍晚七点,所以时间绰绰有余。
上完课,她和小组同学讨论了作业的方向,才慢悠悠走出校园。
这时候六点半,夜幕降临,城市回到霓虹和车灯的主场。
童云千刚要打车去小餐馆,这时候微信的好友验证又跳出来新的内容。
【贺仕:妹妹,我在纯K呢,好多朋友都在一块,出来玩啊】
【贺仕:晾我这么久,差不多行了吧,我够耐心了啊】
她看着这些冒犯的消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退了微信。
上了出租车,童云千想打个盹,没一会手机又震动起来。
陌生的号码发来了短信和照片。
照片上,她妹妹习真正被一个男生搂着唱歌,尽管光线很差,看不难看出她脸上微醺迷离的神色,一看就喝了不少。
已经醉得很厉害了。
短信说:你妹妹在我的场子里玩得正嗨,你来不来?
看到下一句,童云千的心跳都停了。
【你不来,我让你妹妹今天出不去这个局,你来了什么都好说,就是想你了】
她差点连手机都没拿稳,失声立刻喊司机:“师傅,师傅……”
出租车司机疑惑。
童云千眼眶发酸,气得浑身发抖,“麻烦掉头,我……”
不能不管妹妹。
不能去赌那些已经喝大了的混球富二代的底线。
“我要换个目的地。”
酒吧街街区正处于逐渐热络的蓝调时刻,周末,这片霓虹浪漫的地界顺其自然成为整座城市人烟气息最浓密的地方。
酒吧街的角落,穿着军绿色大衣的邋遢男人摇摇晃晃从酒馆侧面的公共卫生间踉跄出来。
窦安国喝得醉醺醺,脑子也不太清醒了,兜里的手机滋滋作响,他杵在墙边哆哆嗦嗦掏了半天才把手机从兜里弄出来。
他眯起一双珠黄颓废的老眼,把屏幕放在老花眼能看清的距离,瞄了半天才看清上面的短信消息,得意又畅快地笑了几声。
“妈的,臭小子,跟我斗……”
“你老妈见着我恨不得尿裤子,还敢威胁我呢。”
窦安国喝得晕,却仍然扶着墙往前摸索着走,似乎急着要去做什么,嘴里哼着小曲:“小人儿我悠哉~金山银山福不拆~”
与此同时。
崇京璀璨夜城的另一方,古典乐悠扬的宴厅单独包厢内。
邵贺新正在陪着母亲应酬。
他身穿着剪裁精致的休闲西装,纯粹的白色衬衫格外衬托俊秀精致的五官。
三两句话题带过,饭桌上的老总们又言笑晏晏地起身举杯。
童习真在里面的小包间,听到剧烈的尖叫和吵闹,还有东西被摔碎的爆裂声音,腿软着往外走,试探着去看怎么回事。
就在她走到最外间,被眼前的暴力现场吓得呆若木鸡。
整个包厢里所有触手可及的东西几乎没有完整的,玻璃碎了一地,液晶屏幕不知砸在谁的身上,此刻以变形的状态倒在一侧。
玻璃杯,酒液,游戏卡牌和地上的血迹滑稽地掺杂在一起。
腿一抖,她直接瘫在地上,和其他人一样吓得连气都不敢再出。
童习真惊恐的眼底倒映着邵临漆黑暴戾的侧影。
在这一刻,之前所有对他的谣传,那些词汇,全都具象化在此刻,暴怒的他身上。
面对绝对的力量恐吓,暴力美学的压迫之下,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饭局拉扯了三个小时,他们父女俩站在酒店门口目送宾利离开,应酬总算是完全结束了。
童辉看着身边的女儿,忽然来了句:“今天是爸没考虑周全。”
童云千身心俱疲,听到父亲这一句,歪歪头:“嗯?”
“没事,就是看你今天挺累的。”童辉揽着女儿肩膀往停车场走去,笑着说:“看来以后这种活啊还是让习真来,那小丫头活蹦乱跳的,乱说一气能把饭桌上所有人哄得高高兴兴。”
洗过手走出来,在男女卫生间的交界处,她一抬头就看了杵在那儿守株待兔的贺仕。
对上对方眼神,她心里又沉下去,慌张低头,想浑水摸鱼地赶紧走掉。
可对方却不给她机会,走过来用身体一横,直接拦住她。
童云千特别困,但是又怕邵临醒来的时候自己察觉不到,于是就用双手轻握着他的手腕,只要他动弹自己就能感觉到。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视线里醒来的男人直勾勾盯着自己。
那眼神,说不上来的古怪。
“怎么了……”童云千揉着眼角,语调懒懒的:“你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叫护士。”
邵临瞥了眼过半的输液袋,问得有些冷淡:“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问的好奇怪,我不在这儿谁在这儿?”她收回握着他手腕的手,悻悻说:“你突然晕倒那么吓人,我只能打了120带你来急诊啊。”
“你什么时候醒的?”他扫量她。
童云千第一时间没回答。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明明在沙发上睡得很深,还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在高三艺考的画室现场。
就在那时候,她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而且那声音震耳欲聋,仿佛像个玻璃罩罩住了她的梦境。
随后就突然从梦里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他倒在面前的地毯上。
她拍拍胸口,心有余悸:“还好你刚晕倒我就醒了,不然真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邵临支着手肘坐起来,云淡风轻道:“所以呢,我有什么毛病医生说了?”
童云千摇头:“检查过了你没事。”
“医生说你可能是过劳缺觉,而且你应该很久都没进食了。”
到底有多忙,连饭都来不及吃上一口啊……
“还有……”
邵临瞥她,“嗯?”
她迟缓复述:“医生说,你要注意创伤术后的保养……不能太劳累。”
“你前阵子做过手术?什么创伤?”
他静静凝视着她,须臾,轻哂说:“不该问的别问。”
童云千眨眼,尴尬地偏开头。
“哦。”
“把我送过来就够了,在这儿趴着干什么。”邵临捏了捏躺得发酸的后颈,声线凉薄:“别指望我感恩戴德,我没要求你这么干。”
面对这人不留情面的排斥,童云千第一时间有种自作多情的羞臊,但很快,她又想到几个小时前顾莱在文身店里跟自己说的那些……
童云千惊慌,紧握手机,“你……有事吗?”
因为堂兄弟的原因,贺仕和邵贺新脸型和嘴巴有些相似,但也仅仅是有点俊气而已。
不过他本人似乎觉得自己魅力无限,随时随地散发着开屏孔雀般的男性气场。
贺仕的眼睛从她姣好的脸上流转,虎视眈眈地插着兜说:“别走啊妹妹,聊会天。”
童云千被这个称呼不适到了,小声反驳:“我们才认识,也没有亲缘,不用这样称呼……”
“你跟邵贺新那儿是妹妹,搁我这儿就不能是妹妹了?”贺仕轻叱,走近她:“还是说你俩有什么奇怪的关系?”
他凑过来,童云千直接后退,没一会儿就到了墙边退无可退。
她双手死死抓着衣服,勇气快要用光了:“我和贺新哥就是朋友。”
“就先不聊了,我已经出来很久了,我得赶紧回去……”
贺仕忽然上手拦住她的肩头。
童云千吓得快跳起来,往后弹了一大步,目光晃动。
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贺仕手尴尬地腾在半空,见她怯懦,神色里的侵占性更强:“你别怕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笑这说:“前几天在聚会上看见你妹了,看她经常出来跟我几个朋友在一块玩,我还以为能见着你。”
“以后一起吧,跟你妹一起来。”
“一开始都不熟,害羞正常。”贺仕非常主动,耸肩:“我对你有好感,你考虑一下。”
“圈子里的女生也就再玩个三五年都得结婚,而且以你家的条件……”
他停顿的含义很深,不屑一笑:“我猜你爸应该特别庆幸有你这么个漂亮过头的女儿,不然也不会老带你出来谈单子。”
童云千眉头皱得很死,瞪圆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不说话。
“出去打听打听贺家在圈子里什么分量,”贺仕抬手勾了下她搭在鬓边的软发,挑逗:“你躲得再深,最后全世界也会把你推出来,送到我面前。”
她一抖,缩着肩膀往墙边躲,死咬着嘴唇,心生厌恶。
对方还在喋喋不休。
“而且你也知道我是邵贺新堂哥,我俩关系一直特别好,你还担心什么。”
“你瞧瞧你,跟要你命似的,装什么。”
“不喜欢应酬以后咱就不来了,啊。”
【最新八卦!邵贺新超级无敌白富美的青梅要回国了!哇听说是在牛津读的本科。】
【我看到她最新的ins,配字说要回国给某位王子殿下过生日。】
【邵贺新不就马上要过生日了吗!!】
下面立刻有人回复。
【这位不是一直被传是邵贺新的初恋吗!上学的时候两人偷偷在谈呢,后来因为这人家里移民跟着出国读书才分的。】
童云千看着这条消息,脚步险些没踩稳。
她手指发僵,点开那章ins截图,明艳的女生一下映入眼底。
和群里这些平时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富家小姐不一样,这个女生光是看照片就能感受到一股很明显的温和又大气的气质。
她的五官只算清秀但并不惊艳。
不过富贵养人,她仅凭气质和履历也足够令所有人折服。
就连女生看见了她,也会希望自己能活成她那个样子。
照片里她似乎在什么晚宴上,穿的礼裙很简约,妆容也淡得逼近素颜,但偏偏戴了华丽漂亮的宝石耳坠。
耳饰从耳骨到耳垂,再到坠在半空的宝石每一颗都璀璨精致。
她应该是很喜欢戴耳饰。
珠宝品类之多,色泽之稀少,造价会有多昂贵根本无法想象。
童云千认出了这件饰品,是邵贺新准备的。
某年夏天她不经意间在他把贺卡装进盒子里的时候,瞥见了这套珠宝。
原来……是送给她的。
什么样的人会让他这么用心又烧钱的准备礼物呢。
想必是非常重要的人。
贺新哥……原来喜欢这样的女生啊。
童云千默默把群聊关掉,对身边还在喋喋不休的申姝扯出莞尔一笑。
父亲这么体谅,童云千很感动,心里热乎乎的,愧疚喃喃:“对不起爸爸……我要是有习真一半强也不至于让您这么累。”
“说的什么话,你啊,就干你喜欢的事就够了。”童辉笑着:“赚钱那是老爸的事,别担心了。”
“今天表现不错,回去我给你转个大红包。”
在饭局上被贺仕吓毛的心情,也因为父亲的两句安慰迅速平息下去了。
她像只被家人抱在怀里顺毛的小猫,摸两下就不怕了。
回家路上,童云千还是担心,拿出手机给妹妹发了条消息,叫她以后不要总是跟不熟的富二代们混在一起玩。
结果对方果不其然反驳了她好几句,叫自己别干涉她的交际圈。
“他……他。”
“快,快来人啊……他要杀,杀人了……”
邵贺新端着红酒杯,陪着母亲和这些老板们小酌,无论什么话都能得体又谦卑地接住。
邵漫卷发红唇,面若桃花根本不像四十多岁的女人。
她姿态优雅,偶尔看向儿子的眼神充满着骄傲和满足。
举杯过后,所有人坐下再次享用餐点,开始讨论下一个话题。
邵贺新喝了好几口酒,趁机会提筷子吃了两口菜垫垫肚子。
就在这时,西装兜里的手机震了震。
邵漫看过去,用眼神询问了一下。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人,扫了眼其他人,俯首对母亲说:“我朋友,那个叫任宽的。”
“我去接一下,看是不是有急事。”
邵漫点头:“尽快回来。”
邵贺新和其他老板们赔笑道了歉,然后转身出去接电话。
出了包间,服务生重新关上门,他站在包间外面的墙边接了电话,“怎么了?你们聚会结束了?我不是说今晚有正事别打电话么。”
朋友任宽在电话那边喘着粗气,语气带着恐惧和慌忙。
“贺新!贺新你快点来吧!!我的老天爷,我……”
“你,你哥疯了。”
“这次事儿大了!”
“你现在只要敢喊,我立刻让那边动手,绑你家人的那些可全是吃过牢饭的亡命之徒,杀人不眨眼。”
“警察到了也没用,他们的命回不来。”
“你非走也行。”
“反正等你飞机落地,正好给他们收尸。”
童云千后背一阵发麻。
自己明明身处在人流密集的机场外,却一句求救都不能说,她瞳孔僵硬,小声反问:“你想干什么。”
这时候,童云千身边走近两个戴着墨镜的保镖,窦安国伸手,“你的手机给我。”
紧急时刻下实在找不到解决办法,她只能把手机递出去。
虎背熊腰的冷漠保镖拿到手机直接徒手掰碎,把手机扔到垃圾桶里。
窦安国指了指远处的面包车,“走吧,上车。”
第 96 章 或近或远多么熟悉
Blame:96.
童云千上了面包车,眼睛就被黑布裹住了。
具体去向哪个方向她无法分辨,但是根据越来越颠簸的体感,应该是远离了城镇。
而且身体越来越冷了,他们应该是在往郊外去。
可是崇京四周都有深山野外,而且如果开出了崇京市的范围到了外省……
她就更人生地不熟了。
车上加上窦安国,足足有五个成年男人,而且他们不同于市井流氓,在车上几乎没有交流,氛围透着一股说一不二的死寂。
威胁生命的气味是能闻出来的。
童云千似乎意识到——他们是冲着要自己的命来的。
为什么?到底是谁?
邵漫吗?贺柏高?
她忽然想起那天在外面碰到贺柏高时候的场面,果然,那天偷听的时候被他察觉了。
敢做巨额洗钱这种刀尖跳舞的事……贺柏高背后的买家,应该都不是什么把人命当回事的人吧。
他们宁可搭上人命也不能让“生意”有半点暴露的缝隙。
童云千从心底漫上一股绝望和恐惧,嘴唇抖个不停。
怎么办,要怎么办。
她紧紧攥着双手,脑海里浮现着自己家人被绑架的画面,眼泪控制不住地冒出。
给濮成扫过墓,童云千跟着邵临往墓园外面走,对濮成的死因感到好奇,和他有一言没一语地聊着。
“照你这么说,濮先生应该是个很坚强的人,哪怕颓废混日子也不会想寻死,那他会不会不是自杀,是事故呢?”
邵临点头,“我早就怀疑过,但是警察调监控和尸检都表明是自杀没错。”
“他去世之前有没有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童云千询问:“以前听爸爸说,有很多做生意的老板因为破产欠债,还不上就自杀了。”
“会不会是因为什么你不知道的事?”
“这种事就无从查起了,除非找到他死前那顿时间见过的人。”
邵临停住脚步,抄着兜打量她:“说了这么多你倒也不胆小?”
“又不是牛鬼蛇神的,而且他已经不在了不是吗?”
她笑了一下,“能知道你这么多事,我挺开心的。”
“你愿意听就行,不过还有一个事儿我得说清楚。”邵临低头,与她对视:“超雄不遗传,所以我不是。”
换了衣服童云千跟着邵临出了门,没想到他开着车一路穿过市中心,最后竟然来到一座公墓园区门口。
邵临在公墓门口的小街里找了个小卖部买了点贡品和酒,童云千始终跟在他身边左顾右看,问:“你来这儿要看望谁呀?”
“濮成。”邵临第一次对她道出那个人的姓名,补充:“我亲爹。”
童云千眨了下眼,迟缓点头:“啊,这样。”
她并不清楚他和他生父的关系到底怎么样,但据她了解的情况邵临小时候过得不好,所以他们父子关系应该不好?
那他应该不愿意多说吧,她还是别问了。
“我父亲家里去世的亲属都在老家祖坟,没想到你父亲是在这里。”她说。
邵临解释:“他家里早就没人了,也不知道老家在哪,孤魂野鬼一个,只能找这地方。”
童云千点头,“我能帮什么忙吗?”
“跟着就行。”他拎着东西,示意她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在墓园里走着,顺着两侧的树林,踩在层层叠加的石阶上去。
因为她不是家里亲生的孩子,所以也很少参与祭奠,只凭着理论道理说些体面话:“你要是提前跟我说是要去扫墓,我路上就准备点东西了。”
“用不着,他不是那种值得别人惦记他的人。”邵临的声音飘到她耳畔。
她抬眼盯着他的后背:“那你为什么还在节假日专门过来给他扫墓?”
“他一辈子只招人恨,没人给他那个脸,死了还给他扫墓烧钱。”邵临拎着一扎啤酒的手吊儿郎当摇晃着,“那人要是在下面没钱花没酒喝,又要闹腾到我梦里作妖。”
“我这么干也就图个心安。”昨晚,夜色正浓。
“童云千,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邵临抚摸着她被自己亲肿的嘴唇,像赏玩最满意的杰作,诱骗着:“我依着你带你喝了这么多种酒,你没点表示?”
童云千已经彻底醉糊涂了,满脸涨红赖在他怀里支支吾吾。
“什么……表示什么?”
他大手穿过她的发丝,在她头顶乱挠,“你想喝酒,我帮你完成了心愿,反过来你是不是也该帮我个忙?”
她抬起迷离的眼睛,不解:“可我能帮你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我没钱。”
“我要你的钱干什么,”邵临贴在她头顶,小声地哄:“陪我睡个觉?”
童云千虽然醉了,基本的警觉还有,拧眉直接锤他一下:“你流氓。”
她醉着的口吻黏糊糊的,态度坚决:“等着,我要报警。”
她这傻样太招笑,逗得邵临没忍住咳嗽了好几声。
“年纪不大,想得够歪。”他按着她的头顶,让她仰头跟自己对视,“就是睡觉,躺那儿,闭眼,到天亮。”
童云千眨眼。
嗯?
“我有轻微的神经衰弱,睡不太好。”邵临先斩后奏,弯腰把人抱起来往床边走去,“试试搂个活体抱枕的效果。”
她赖赖唧唧地挣扎了几下,最后还是被他放进被窝里。
醉得浑身无力,童云千一上了床舒服得不想再动,抓紧被子眼巴巴看着他走到另一侧翻身上了床,关了套间大多数的灯。
“你找别人不行吗?像你这样的如果有需求,肯定很多人都愿意陪你睡吧。”
她嘟囔:“还是说你已经找过别人了。”
邵临躺进床里,喟叹一声,直接将她捞到身前。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房间里只剩下床下的条状夜灯,较散的光线让月光的作用显得更突出,也让两人在暗处自然发亮的眼神在对视时感情更浓。
邵临盯着近在身前的她,有点意想不到,贪欲已久的愿望就这么实现了。
他不安分地用手捏她的脸,“恭喜你,你荣幸地成为001号抱枕,第一个。”
童云千叫疼,拍开他的手。
邵临躺平,眼皮逐渐发沉,很轻地补充下半句:“也就你一个。”
“睡吧,别离我太远。”
她被男人抱在怀里,一开始还觉得对方抱得太紧,不适应还闷得慌,结果没过几分钟,随着对方沉稳的呼吸催化氛围,她也有点睁不开眼皮了。
邵临温热的体温和厚实的怀抱,让她有股前所未有的踏实。
童云千凝视着他宽展的后背,垂着头又走了一段,最后不知怎的噔噔噔两三下加快速度追上他,与邵临并肩,她低头盯着他空荡荡的手,悄悄把自己的手递上去,塞进他掌中。
邵临偏头和她对视一眼,似乎有些不理解。
“能跟我讲讲关于你父亲的事吗?”童云千恂恂试问:“我都不了解你。”
“两个人要是谈恋爱……总得对对方的情况了解个七八成吧。”
童云千记得她昨天来的时候,邵临家里还没有任何女性用品和衣服,连第二个人份的洗漱用具都没备用的,结果一晚上过去,再进浴室的时候,他的漱口杯旁边已经摆了粉色的新牙刷和陶瓷杯。
扭头一看,置物架上就放着全新的女士内衣裤和睡衣。
她睡得昏天暗地,没想到他趁这功夫准备了这么多。
【都是外伤,问题不大。】
【临时要替家里出差,这几天不用哭着找我。】
她想象了一下那人说这话的欠揍语气,唇角下压,在心里哼了一声。
成了英雄然后突然玩消失,难道又是他欲擒故纵的什么玩弄计谋吗?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他确实也成功了。
这三天无论白天黑夜,她的脑子几乎被他一个人占得满满的,一闭眼就是他浑身是伤地塞给她U盘的画面,叫她往前跑,快点跑。
童云千眸色摇曳,从不满地戳动,到最后用指腹一点点划过他发的文字,落寞情绪昭然。
搁在几个月前,她绝对想不到自己会被这样一个人完全牵动情绪,忘都忘不掉,甩也甩不开。
半晌,她删掉了输入框里的“除夕快乐”,把微信关掉。
艺术区附近的道路在傍晚时分都会很堵。
排队等灯的车辆纷纷睁着猩红色的车尾眼睛,红色灯光透过玻璃映在邵临窝在副驾驶的侧脸上。
光线贪婪的扫过他立体的鼻梁和下颌。
他把卫衣帽子扣得很低,挡住眼睛,紧抿得唇线却仍然暴露出他此刻不太舒适的状态。
司机开着车,瞥了眼他弯着腰紧靠着车窗的侧影,“您哪里不舒服吗?”
听到对方搭话,邵临一时间没出声,过了半晌才勉强动了动,伸手捏着眉心,嗓音低得吓人:“没事儿。”
“头有点疼。”
司机以为是感冒,关心道:“最近换季降温很快,您注意保暖,着凉就是很容易头疼脑热。”
“需要我帮您买一些感冒药吗?”
“我什么都有。”邵临回绝,抬眼扫了下路况,“还得堵多久?”
“这边本来就挨着CBD,最近又修路,看这情况还得有十分钟。”
邵临嗯了一声,又闭了眼小憩。
没一会私助赵姿打来了电话。
赵姿的声音在耳机里冷静又客观:“调查过发现你在美国遇到的那几次意外事故都有些古怪,有可能不是意外,是人为。”
“我想对你的动态能那么清楚的,除了身边的人别人几乎做不到。”
也就是说。
他几次差点死在美国,有可能是家里,或者朋友之间的谁指使的。
邵临阖着眼,没吱声。
须臾,赵姿问他:“所以你有怀疑的人吗?”
车子堵了十分钟,终于重新动了起来,司机踩下油门,他被惯性推向靠背,一动头疼得更厉害。
邵临缓缓睁开眼,眸色发凉,唇形却在笑。
“我得罪那么多人,一下还真想不出是谁。”
他不发,那她也不发。
童云千端起新的漱口杯,打开水龙头接水的同时,嘴角止不住往上翘。
她叼着牙刷刷着,邵临敲了两下门自顾自推门进来,童云千扭头用眼神斥责他:既然早打算不管不顾闯进来,还敲那两下门干什么。
邵临手里拎着一条新毛巾走过来放在她手边,单手撑在盥洗台边上,腰背塌下去凑到她耳畔闻一闻洁面后的香味,继续刚才的话题:“说真的,一会儿吃个饭再回去,不差这点功夫。”
童云千刚刚问了妹妹,拿出手机看了眼微信,对方说家里人还不着急回去,叫她自己在家玩。
就是说就算回家也只有一个人。
比起大过年的时候孤零零待着,还不如和他一起。
她喊着泡沫含含糊糊地问他:“泥这么来回要求窝陪泥次饭,你过年就不用走亲戚吗?没有安排?”
“我过年跟平时没区别,非要说安排。”邵临盯着镜子里半拥着的两人,透过镜面的眼神略显锐感,“待会儿确实有个事要办一下。”
童云千被他变得晦涩的眼神镇住,扭头轻声问:“办什么事情?”
邵临看着她,稍有牵唇:“你要跟我去么?”
“你知道我那么多事,我却不知道你的。”
邵临听完,缓缓收紧手指包住她的小手。
“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怕影响你心情。”
童云千表情乖乖的,摇头:“不会。”
他牵着她继续往前走,“他死了十年了,你让我现在概括这人,我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说。”
“按照常理而言,他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混子。”
“他从来不跟我说他的事儿,我这个亲儿子还要听邻里街坊指着我脊梁骨议论的时候才能得知关于他很碎片化的信息。”
童云千使劲点头,“我知道。”
“超雄患者一般都少精或者无精,这个也不遗传。”
他很认真地强调:“我正常得很,甚至比正常指标还……”
她顿时捂住他的嘴,臊热了脸,“你,你突然说这个干嘛呀。”
邵临把她的手拉下去,补充:“不信我再约个男科体检,验证一下我的能力。”
“行了!我信,信还不行?你是个超级正常的男人!”童云千红着脸认可他,声音都大了不少。
这时石阶下方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随后熟悉的嗓音传来:“云千?你怎么在这儿呢?”
童云千瞪眼,心跳咣当一下,扭头和拎着贡品的老爸对视,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两人维持刚刚打闹的姿势,她的手腕还被邵临握着。
就这样被童辉撞见。
…………
轰然——!
童云千倏地睁开双眼。
眼前竟然是晕倒前的破草屋,她没死,她没死……
烟熏火燎的呛人气味瞬间涌入鼻息,她咳嗽起来。
她抬头,看到了正在火烟中与好几个人搏斗的邵临。
他宽阔的后背,结实的拳头,正在为她的生命开辟一道光路。
童云千不敢置信地呆在了原地。
在这一刻,她才明白母亲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去帮帮他】
童云千拼了命再度站起身去帮邵临,瞬间,眼泪也决堤而出。
妈妈。
你来过了?
第 97 章 我站在雨里想你
Blame:97.
童云千醒来的时候,正好是邵临被前后夹击有些应付不过来的时刻。
他只身一人先于其他上山搜救的人找到了藏匿地点,先是把一个人留在里面看守的窦安国打得半死晕过去,然后就在他刚要抱起童云千逃走的时候,那几个打手正好放完外面的火回来。
于是一场彼此都下死手,为了各自的生路的缠斗爆发了。
周围的火已经烧起来了,渐渐蔓延到这里,只要一个火星子飘进屋子,整个房子顿时就会在汽油的辅助下化成一片火海。
邵临这些年虽然忙工作却没有疏于锻炼,这些打手每一拳,每一刀都是往死穴攻击的。
这种玩命的刺激,激发了他骨子里沉睡多年的好斗血性,一时间像个破笼而出的野兽,完全回到了以前那个打起架来根本不要命的流氓邵临。
四个打手都没招架住他。
他身形魁梧,反应敏锐,格斗技巧完全压制这些只会挥拳头地野路子,四个人很快就被他打晕倒地了两个。
地面的灰尘逐渐被血掺和成了一片骇人的泥泞。
山林中烧着野火,房子里打斗激烈。
童云千睁眼,看见一个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根钢棍,眼见就要往邵临后脑勺抡——
她咬着牙站起来,向他冲去——
童云千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昨晚上邵临对她做的那些太过刺激过分,她从没想过会让一个与自己非亲非故的男人触碰那些地方,而且还被对方极有技巧地撩拨到发掘了自己作为一个女人的快乐源泉和m感点。
她想邵临是没有经验的,不然也不会刚上来的时候一下子因为没把控好力度而握疼了她,粗鲁到捏得她一下痛叫出声,捻挑的时候也是,或许是没想到那地方会那么娇嫩,试探了她很久才终于把握到合适并不失侵略性的力度。
结束以后,邵临非要和她抢浴室,等男人洗好出来以后她头都没抬地把他拉出来,霸占了浴室足足四十分钟,洗了那么久,恨不得原地消失的羞耻感丝毫冲不下去。
哪怕用了一堆沐浴露在身上,在邵临怀里失控时的那股气味好像怎么都洗不掉。
旖旎暧昧的味道烙印在身上,让她在那一刻迈出了懵懂少女的遮羞门帘,和他一同坠入了一场再也无法反悔的欲望游戏。
洗了澡她钻到沙发里蒙上毯子就开始装死。
时间太晚,除夕夜崇京城内空荡荡的,她索性决定就在他这里留宿了。
男人在家里窸窸窣窣的一直在走动,不知道在做什么,童云千躺在沙发里装着装着就真的睡着了。
除夕这一天情绪跌宕起伏,又在好几个地方来回折腾,还和邵临拉扯出了那么一场荒唐事,累得连梦都没做,睡得没意识,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天亮了,而且——有一双很有健壮的胳膊抱着她。
童云千惺忪回头,迷迷糊糊地看见了邵临的脸。艺术节结束三天后,崇京在接连不断的降雪中迎来了今年的中国年除夕夜。
童云千起了个大早,换上准备了好久的新衣服,化了淡妆,就等着下午跟家里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姥姥家过年。
因为父亲童辉那边的亲戚少之又少,这一脉他是独苗,爷爷奶奶又早早就走了,所以这些年一直都是大包小裹跟着习莲回娘家过。
索性习莲也是连着两三代的崇京本地人,童习真的姥姥家就在距离他们家之外五十多公里的郊外,走动方便。
所以一回了崇京她没有再多沉浸在和邵临争执后的难过当中,抛到脑后全身心投入到准备艺术节的工作当中。
一眨眼就过了一周多,距离今年的除夕只剩下不到七天了。
用忙碌止痛确实很有用,只不过她仍旧会在深夜入睡前被那双眼睛,那个身影所困扰。
童云千翻看各个社交平台用来转移注意力,可是却不知怎的,刷着刷着就点进了邵临的朋友圈。
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朋友圈主页,她却盯了十几分钟都没挪开过眼。
意识到自己的不争气,童云千狠狠把手机扣在枕头下,转过身强行酝酿睡意。
就在她大脑一半被神伤占据一半又困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童云千忽然想到不久以前的某个场景。
邵临为了她把贺仕打了的那一晚,他翻墙进来,用小石子一下下砸着她的窗子。
眼皮被阳光烫到,邵临皱了皱眉,被梦境一把推回现实,醒了过来。
他抬手挡着眼睛,这一夜睡得质量太过好,还没睁眼,大脑就已经清醒得仿佛能立刻做一堆事情。
回想梦到的那些,他忽然睁眼,从床上坐起来。
空无一人的卧室,只剩他一人。翌日早晨,童云千在醉酒的余韵里恢复神志。
腰间手臂的力度实在难以忽视,她动了动,没挣脱,心想什么枕头这么沉,压得她都动不了。
童云千翻了个身,顿时贴进一片温热的胸膛。
鼻尖抵上对方柔软的衣服,清爽的沐浴香浸入鼻子。
她没和人同床睡过,身边有人躺着,令她一下就清醒过来,童云千艰难睁开眼,仰头,看到邵临沉睡的脸。
他睡得很安静,除了胸口起伏,呼吸几乎没声。
往日里犀利的眉眼,此刻在阳光柔化下看着顺眼太多。
童云千呆了几十秒,反复确定后瞪了瞪眼。
她在他同一张床上。
昨晚发生什么了?他在这儿躺多久了?
难道就这样睡了一晚??!
她醒了酒才知道后怕,也不知道妹妹回来过没有,万一看到了怎么办?
爸妈呢?昨晚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吧?
童云千扭头,看着床头柜上的手机,自己被“绑在”他怀里也拿不到。
她推了推邵临,“哎,醒醒。”
昨晚自己究竟是怎么同意这人留宿在房间的啊!
邵临睡得像是死过去了,不管童云千怎么推怎么叫都不醒,胳膊又像是枷锁一样千斤重,她在床上挣扎了好几个回合,才把这个人推到一边去。
她刚摸到手机,正巧这时有人发了微信过来。
邵贺新的消息弹出屏幕。
【云千,我听说你在厦城?】
【方便出来吗?有件事想问问你。】
她一时间没回复,对方犹豫了很久,又发来一条。
【你知道我哥为什么追你吗?】
邵临环顾四周,已经没有了她存在的痕迹,手机和衣服都没了。
又一声不吭就跑?
邵临捏了捏眉心,目光停在半空,半晌,念出那个名字:“赵汐……”
怪不得总觉得怎么这么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到过。
下雨那天,濮成纠缠的那个小孩妈。
是不是就叫这个?
他迅速从枕头下捞起手机,拨通了赵姿的电话,接通后问对方:“上次让你帮忙查那个赵汐,有头绪了么。”
邵临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却看见童云千给他留在床头的解酒柠檬茶。
他眉头挑了挑,悠哉地端起杯子尝了一口,继续说:“我应该能锁定这个人以前的住处,这样儿是不是能缩小范围?”
咚,咚,咚,咚。
敲在厚实的隔层玻璃上,像是他在用这种方式对她传递自己的心跳。
童云千忽然睁开眼,确切地听到这个声音后才发现——这不是在做梦。
真的有人在敲她的窗子。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回首盯着宽阔的玻璃窗,看着一颗又一颗小石子砸上来又掉下去,叮叮当当作响。
沉重的心跳陡然提了起来,童云千的直觉直指某个惯犯,可却又不敢置信。
他,他还来找她干什么?
不是都把话说清楚了吗?
万一不是他呢?毕竟从元旦都到现在已经快二十天毫无联系了。
一时间童云千又生气又无奈,从床上爬起来气冲冲走向飘窗。
可是除了他谁会吃饱了撑的来砸她窗户啊!!
那个神经病加死变态!
她不敢趴在窗台上往下看,生怕这一眼就会对上他仰望的脸,所以童云千带着脾气直接把窗帘拉上,挡得死死的。
她一拉窗帘,下面那人不再扔小石头,静了一两分钟。
童云千蹲在飘窗下正等他得不到回应自己滚蛋,结果电话却响了起来。
看见邵临的来电在屏幕上震动,她心又是一跳,一时间焦躁起来。
接?不行。
她再也不想理他了。
电话持续响了四十秒后自动挂断,随之他的消息弹了过来。
童习真看着难得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姐姐下楼来,凑过去狐疑:“你手里的是什么?”
童云千打了腮红双颊粉粉的,一笑起来更加憨态可掬,展示手里的几个小红包:“几个小姨不都生了小孩了吗?还有大舅家刚生了二胎,去年我没跟着你们去过年,今年给这几个小孩补个红包。”
“我的妈呀!”童习真瘪嘴质问:“咱们是小辈包什么红包呀你又要抢风头!!还有你包红包的钱哪里来的?!”
童云千无辜:“我生活费里的。”
童习真不高兴:“咱俩生活费都一样!怎么你有剩余我却不够花!”
“你还有脸说呢。”童辉这时候走过来戳了戳小女儿的脑门:“你看看你姐姐,多会规划手头的生活费,还能攒下来给亲戚送个礼,你呢?”
“不抱着你那几个舅舅和小姨薅压岁钱就不错了!”
“那咋啦!”童习真一撅嘴,撒泼打滚:“他们家的孩子要么都上班了,要么还玩泥巴呢,我们这辈里就我还正处于需要花钱的年纪!”
等下了车到文身工作室附近的时候,邵临头疼的症状就已经很严重了。
以往都是深夜发作的疼痛,因为今天舟车劳顿的疲惫提前上演。
他呼吸钝重,心想着就自己这个状态也什么都干不了,索性到店以后先把她赶走。
邵临推开玻璃门,随着铃铛清脆的响动,店里没有半个人影。
他杵在门口环顾,心想着走了正好。
头疼的症状仿若将他整个人置于地震中心地带,眼前晃得虚影频发,脑袋里像有无数的蛊-虫和野兽在啃噬和捣毁。
邵临额头冒了一层虚汗,艰难地挪着步子往沙发走。
撑住沙发一侧后,他眼神忽然恍住。
沙发的靠背和扶手遮挡了方才的视线,让他没看到这里躺着个人。
童云千睡得很熟,整个人完全放松地躺在沙发里,鬓边发丝有些乱,更添她睡时的憨态。
明明长着一张聪明又精致的美人脸,人偏偏是个傻得没话说的。
又小又软,像个一捏就瘪的娃娃。
邵临扯着最后一份力气开口:“童云千。”
他声音没有平时气力足,却也足够力度。
但沙发里的人眼皮都没带动一下的。
“童云千,”疼痛耗干了他的耐心,折紧了眉头伸手要去拽她:“我叫你呢,起来。”
“回你家睡去。”
这句话没有说完,他脑子里某根线终于被疼痛咬断,邵临膝盖一抖,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粗喘着,试图撑起最后一份清醒,可无奈,眼前越来越模糊。
“童云千……”
邵临高大的身子往下栽去。
晕过去的前一秒,他忍不住想乐。
就这么倒头就睡也行,反正沙发上那个也不醒。
就看他俩到底谁先恢复意识吧。
这呆瓜,真会给人添堵……
“舅舅们,小姨们就我这么一个可爱的大侄女,不宠我宠谁!?”
“行啦,想拿压岁钱先给你妈我干活来!”习莲收拾出带回家的伴手礼,叫她帮忙拎东西。
童习真一被妈妈训就蔫了,走过去老老实实帮忙拿东西:“买的什么啊这么沉!爸你快去开车啊!”
童云千站在楼梯拐角看着这一家三口,无法融入的,仿佛站在家庭之外的感觉久违地袭来。
她弯动唇角,把红包默默收好,跟着妹妹一块帮忙。
下午,私家轿车从市中心金山别墅区驶向郊外。
途中,因为过年兴奋的童习真一直拉着父母聊有的没的,为了她年后计划的日韩旅行想尽办法从父母手里多要点零花钱出来。
童云千靠着窗边垂眉耷眼,始终翻着微信,最后打开邵临的对话框,打下“除夕快乐”四个字迟迟没有发过去。
三天了,这人又消失不见了。
艺术节那天,她回了家,都已经上床入睡了,手机才在凌晨三四点钟终于收到他的回信。
童云千手指触碰着他发来的两条文字。
邵临醒着,饶有兴致地抱着她,就这么看着她睡觉。
她呆了几秒,立刻推搡挣扎起来:“你,不对,我怎么在这儿??”
本来要骂他怎么没皮没脸和她挤在一张沙发上,结果环顾四周发现一觉醒来自己竟然躺在了主卧的床上。
她瞪着好整以暇的男人,“你抱我进来的?耍流氓!”
“我要是真对你干了什么你骂我流氓也就认了。”他轻叱,手指骨节划过她嫩白的脸蛋,“只是想让你睡得舒服点儿。”
“你都没经过我同意。”她拧眉。
邵临扯别的话题:“你打呼我都没嫌弃你。”
童云千:“?!我从不打呼!”
邵临补充:“还磨牙。”
童云千刚醒就气冲上脑:“你瞎说!”
“而且……”他用手撑着额头,垂着眼,略有揶揄:“你还说了梦话。”
“你说……”邵临低头,凑在她耳畔,漱口水的薄荷清冽扑散开来。
“好舒服,好喜欢。”
“童云千,你梦里在重温什么?嗯?”
邵贺新抱着浑身是伤的她,根本不敢相信她遭遇了怎样的虐待,眼睛红得彻底:“都是我的错,我不对……”
他都不敢想如果自己晚了一点打出那通电话,现在她能不能还活着都另说了。
童云千抓着他的衣服,弱声恳求他:“邵贺新……你带我。”
“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我怕他……”她声线抖得不成样,实在说不出心里最害怕的结果,换了个说法:“我得在他身边陪着。”
邵贺新二话不说,直接将她背起来,往正北方她来的道路跑去:“好,好,我现在带你去找他。”
“别怕,不哭,我哥命大。”
“就是为了你,他也绝对不会那么轻易死掉。”
就在邵贺新背着她往来时的山路跑去的时候——轰然一声。
他停下脚步。
两人齐刷刷抬起头,看着山上骤然飞升上天的那团火焰黑烟。
……
破房子方向发生了爆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