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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逃跑 “岁岁,你好狠的心啊。” ……


    车马疾驰几个时辰, 终于来到了目的地——雁城。


    到了地方陈阿招才知晓萧暮雨为何要来这里。


    雁城早已被蜀国占领了。


    城中城外全是萧暮雨的人,至于城中的百姓全被萧暮雨的军队封锁在家中,违抗不从者皆被枭首。


    看来,萧暮雨此行是真的打算占领锦国。


    考量如今的形势, 陈阿招心慌意乱, 她就好似夹缝生存的野草, 两边都是能困死她的围墙。


    此战若是萧暮雨真的胜了,那她跟在萧暮雨这个疯子身边, 注定没有好路走。


    可若是锦国胜了, 等到锦国铁戟骑兵踏进来, 她也会被视为叛徒连同萧暮雨一起被绞杀。


    除非她能扭转自己的局势,至少不能被锦国视为叛徒,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联系那个人了。


    可萧暮雨将她看太紧,给她在雁城找了一块湖中庭院休息, 周围安插了许多人守,陈阿招一旦想要出去, 萧暮雨的人便会跟紧了她, 她根本没办法去送消息。


    思来想去, 陈阿招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或许能帮助她……


    虽然危险, 但不妨一试,她存活的机会才会更大。


    次日, 陈阿招借去看望备战中的萧暮雨,来到军帐处。


    士兵说萧暮雨在与几位将军商讨战议,她便借说等候的时间,在军帐外四处寻找那抹身影。


    终于,她看到了能帮助到她的人——牧安。


    牧安许是刚从战场上回来,盔甲未卸, 手臂上和半张脸上都是血,他唇瓣苍白一只手正捂着受伤的左胳膊,坐在地上等待包扎。


    陈阿招便抬脚朝牧安走去。


    正忍着伤痛的牧安看见一双华丽洁白的绣花鞋尖停在自己面前。


    青年怔了怔抬起半阖的眉眼,当目光触及到陈阿招的脸时,牧安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陈阿招无视青年眼底的恨意,从袖中拿出一个干净手帕递到了牧安面前,“先擦擦吧。”


    举起的手帕在半空中被轻风吹扬飘动,隐约从少女袖口处散发出淡淡的桂花香。


    牧安垂下眼没有接过她的手帕,他神情暗了暗,只冷笑一声,“公主之物尊贵,鄙人碰不得。”


    “这是本宫赏你的,你不想拿也得拿。”陈阿招见他不接,便直接将手帕塞进了男人手中。


    柔软泛着淡香的手帕刚塞进牧安手中,一道近乎阴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岁岁。”萧暮雨大步走过来,目光在牧安身上诡异的停留几秒,凤眸微眯,“岁岁这是在做什么?”


    这几日的相处,陈阿招早已明白萧暮雨的喜怒,她亲昵般地拉住萧暮雨的胳膊,“我只是见皇兄的士兵们为皇兄而战重伤可怜,想替皇兄关怀一下他们。”


    她几句话便萧暮雨眉眼柔和起来,萧暮雨拉住的手,语气柔软,“岁岁,他们自有皇兄安排人来照顾,你金贵之身怎能染脏了手。”


    陈阿招感觉到身后牧安阴冷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她的目的应该成功了。


    她盈盈一笑,便跟着萧暮雨进了营帐。


    而身后的牧安,片刻后被两个太监打到在地。


    牧安手中的手帕被人抢走,小太监朝他吐了口唾沫,冷哼道,“公主的东西也是你能碰得的!”


    牧安咬着牙,盯着营帐的方向,指甲陷进掌下的泥土中。


    *


    当晚,早有所预料的陈阿招便察觉到一股杀气。


    门外看守她的人都被一股迷烟迷倒,而陈阿招也被那股迷烟呛软了身子。


    她浑身无力地倒在榻前,眼睁睁看着一支匕首抵住自己的脖颈。


    “我就知道你要来杀我。”陈阿招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她这句话让男人欲要刺中她脖间的匕首停住,可牧安仅仅扫了她一眼,便再次抬手,准备一刀了解她。


    “你不能杀我!”一阵烟雾从陈阿招手中挥洒,划破她脖颈即将刺进肌肤的匕首掉了下来。


    牧安面色发白,表情有些狰狞地盯着陈阿招,他还想抬手去掐她,可双臂酸软竟使不出力气。


    他气得眼睑发红,摇摇晃晃地稳定身形,从嘴缝中挤出两字,“毒妇!”


    陈阿招迅速捡起他掉落的匕首,反手抵在牧安的脖子上,她表情十分义愤填膺地质问他,“我就知道你想来杀我,可明明虐杀你妹妹的人明明是萧暮雨,你要报仇也应该去找他,来找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算什么本事!你说我说毒妇,我看你也是个懦夫!”


    她的话堵得牧安哑口无言,他表情微僵,有些意外地看着陈阿招,“你们不是亲密无间吗……”


    “亲密无间?我和萧暮雨吗?这怕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了。”陈阿招注意到门外间循渐进的脚步声,她低声同牧安道,“我刚刚洒下的药粉含有剧毒,一个时辰内不服用毒药你必然毒发身亡,而我有解药,接下来你配合我逃出这里,我就把解药给你。”


    牧安冷笑了声,“你觉得我凭什么按你说的做,我冒险来杀你,就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


    “就凭你不甘心就这样丢掉性命,既报不了仇还死在我一个弱女子手里。”陈阿招用匕首在牧安脖颈上划出一个口子,她眼神发狠,看着男人吃痛的表情,一字一句道,“我能帮你报仇。”


    牧安眼神一颤,“你说什么?”


    *


    “不好了陛下!………”一个小太监踉踉跄跄地跑进军帐内,哆哆嗦嗦道。


    正在看攻城图的萧暮雨扔下手中的图纸,眼神冰冷地看向小太监。


    小太监瞬间被吓得说不出什么话来。


    萧暮雨不紧不慢地揉了揉指尖,笑道,“说,若不是什么万紧的事,你这条狗命就别要了。”


    闻言,小太监扑腾跪在地上,颤抖道,“是万紧的事……湖水庭处公主她……”


    萧暮雨眼底的冰冷转瞬即逝,他紧张地站起身来,“岁岁怎么了?”


    “公主…被士兵牧安掳走了……”


    “废物!”萧暮雨将桌案上的砚台砸在地上,满目嗔怒,“几十个士兵竟然看护不住!”


    “去传令,集结六十人跟朕去救公主”他飞快地将淡黄双龙外套披上身,正朝帐外走去,身旁的小太监又不安地叫住他。


    “陛、陛下………那牧安掳走公主时还留下了一句话……”小太监将牧安留下的纸条呈到萧暮雨面前。


    萧暮雨摊开纸条,上面赫然写着只允许他一人前往,若多带一人他便拉着倾宁公主一起死。


    萧暮雨将纸条捏烂,他冷笑一声,眼中迸发刀剑般刺灼的银光,“朕一人也能救回岁岁。”


    *


    陈阿招被牧安挟持到雁城外的密林内,她眼神与树梢上一个黑影对视,那黑影便旋即跳了下来,将挟持陈阿招的牧安敲晕过去。


    那黑影掀开面布,露出一张清冷俊逸,又有些憔悴的脸。


    “娘娘。”薄唇轻吐,青年那双乌黑落败的瞳孔一直停留在陈阿招的身上。


    对上面前多日不见的青年的眼神,陈阿招眼睫微颤了一下,她浅浅一笑,语气中又扬起一丝不可思议,“没想到了无将军真的过来了。”


    她被萧暮雨带到雁城时便悄悄给鸦阙留了信,她留信时也不能保证鸦阙真的会为她涩涉险。


    可鸦阙到底是来了,这步险棋她赌对了。


    鸦阙紧紧盯着面前少女的容颜,似乎在透过那张脸窥探什么,他越看越出神,唇齿间的语气都变得柔和起来,“臣说过的,娘娘需要什么,臣一定会帮娘娘办到。”


    “想必将军也知道,那萧帝想趁着新帝根基不稳图谋锦国。”陈阿招语重心长道,“如今他已经占领了雁城,备好军队,就等着与锦国开战,而现在我能拖住他,将军可趁此机会带兵夺回雁城。”


    “娘娘…这是为何?”鸦阙眼底泛起一丝意外,他眼神微闪地盯着陈阿招说话时的动作,仿佛想从她的眼底寻找什么。


    陈阿招连忙解释,“我既已嫁到锦国,便与蜀国没有任何关系,况且萧暮雨残虐暴政,蜀国境地民不聊生这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自古皇家哪里有什么真的亲情,将军可以放心信任我。”


    “臣自然是相信……娘娘的。”鸦阙眼睫微动,轻声道。


    不知为何,陈阿招每每面对鸦阙时都有些心虚,她眼神躲闪,她藏在袖中的手指相互摩擦,许是心知自己再次利用了鸦阙而感到不安罢了,可为了保命,她不得利用所有人。


    她眼波涌动,可怜般的模样看向鸦阙,“不过届时还请将军帮忙说情……待到锦军攻破蜀军之日,请将军为我做个见怔,我没有勾通蜀国,不是叛徒………”


    鸦阙明白了少女眼中的忐忑从何而来,他眼神镇定带着让人安心的语气,道,“娘娘放心,臣知道的,娘娘不是叛徒,更不会是奸细……而是辅助臣战胜蜀国的女英雄。”


    女英雄这三字让陈阿招怔了怔神,她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从一个人的口中听到这样的称赞。


    她自嘲一笑,“将军谬赞了,萧暮雨估计快过来了,你且先走吧。”


    “我留下来杀了萧暮雨。”鸦阙不肯离去。


    陈阿招讪笑了下,“你不了解萧暮,他为人多疑狠辣,不可能真的一人过来,他身后一定还埋伏了许多杀手,你不一定打得过他,将军还是按我说的回营调遣军队,趁雁城群龙无首之时,来个出其不意。”


    “萧暮雨这边,我可以拖住他。”


    见陈阿招心中有底,鸦阙便不再执意留下,他忽然浅浅笑了下,盯着陈阿招的脸喃喃道,“是臣错了。”


    “什么?”陈阿招不解他话中何意。


    鸦阙从腰间取出一把蛇纹匕首,一边靠近她将匕首递进她手中,一边喃喃道,“娘娘与臣曾经认识的一个人极为相似,臣一度觉得你就是她……可如今看,你并不像她。”


    “何处不像?”陈阿招握紧指尖沉重,呼吸微凝。


    “娘娘比她狠辣,更比她聪慧,她较娘娘而言,胆小如鼠。”鸦阙笑着说。


    “是吗……”陈阿招内心五味杂陈,她浅浅一笑,眼神却黯淡,“将军这样说,一定很看不起那个人吧。”


    鸦阙眼睫轻轻垂落,透过树荫的昏光映衬进他如墨的眼底,陈阿招只听见一句浅浅的声音随风飘进耳畔。


    “从未,如果她能回来,臣自愿折寿十年。”


    话落,那抹高俊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深处。


    陈阿招握着匕首的手在空中僵硬。


    *


    片刻后,牧安醒了过来,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张沾满灰尘的粉面朱颜在自己眼前晃动,少女蹲在他面前,用一双含满恐惧流着泪水的杏眼盯着自己看。


    牧安不可置否,自己竟然愕然了一瞬。


    可片刻他很快反应过来,这女人并不是表面楚楚可怜,实际心思缜密,蛇蝎心肠。


    他发觉自己手腕已经恢复了力气,便毫不犹豫拿出藏在袖内的尖刀抵在了少女白皙的脖颈间。


    “我按你说的把你绑到郊外,你刚刚耍什么花招将我弄晕。”牧安咬牙切齿,“若是萧暮雨没来,我便先杀了你。”


    “他这不是过来了嘛。”陈阿招突然诡异一笑,旋即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顺势从眼眶内坠了出来,她抖动着唇瓣喊了声,“皇兄!”


    话音才落,一袭银光箭头从前方窜了出来,牧安瞬间意识到自己又上了这女人的当,好在他反应迅速,躲过这一箭,便像抓保命符一样,抓起少女的胳膊将她挟持在身前。


    “放开她,朕饶你全尸。”阴柔中带着狠厉的怒气的声音从竹林前方响起。


    一袭淡黄龙袍身骑白马的萧暮雨右手拿着弯弓指向牧安的方向,他表情镇定可手上的弯弓因愤怒微微颤动。


    牧安冷笑一声,眼底是死寂般地冷漠,“我的阿妹都已经死无全尸了,我还在乎什么……陛下不了解我的痛,那今日我要让陛下尝尝失去妹妹的痛苦!殿下大可以试一试,看是我的刀快速抹杀你妹妹的脖子,还是你手中的箭支先刺中我的心脏,或许……一样快呢………”


    “找死!”萧暮雨眼底布满森然血丝,手中的弦弓崩紧,指尖在轻微颤抖。


    他唇下发白眼看着那白晃晃的刀子即将抹动少女的脖颈,可弓箭并未射出,一声刺破血肉的声响传来。


    抵在陈阿招脖颈的刀子哐当掉落,她身后的男人不可思议,眼含恨意地望了她一眼后倒了下去。


    陈阿招面色微白地从身后收回血淋淋的匕首。


    还未待她缓身,火急火燎的拥抱扑面而来。


    萧暮雨将她拥紧,眼底是失而复得的激动。


    “岁岁……不亏是朕的好妹妹。”萧暮雨语气有些急促地说,话落,他看了眼倒在地上死去的牧安,眼神又燃起狠厉,一把夺过陈阿招手中的匕首。


    他正要朝牧安尸体上发泄,腰际忽然被柔软的手腕拥住。


    “皇兄,不要!”陈阿招拦住他。


    “岁岁。”萧暮雨不解地看向她,却听陈阿招面色恐惧道,“皇兄别动手,脏。”


    陈阿招的话化解了萧暮雨眉宇间的阴翳,他莞尔一笑,又恢复了极致柔美的温柔,抛下匕首。


    “好,皇兄不碰这脏物,我们回去。”


    见萧暮雨正要拉着她回去,陈阿招眼珠子微动,连忙咿呀了声,面露痛苦,“皇兄……我的腿好痛………”


    “怎么回事?皇兄给你看看。”萧暮雨紧张起来。


    陈阿招接机拽紧了萧暮雨的手臂,整个人恨不得黏到他身上似的,可怜巴巴道,“皇兄,这牧安劫持我时动作太过粗鲁,让我伤到了腿。”


    “岁岁,皇兄抱你上马,咱们回去请最好的大夫医治。”萧暮雨说罢,便将陈阿招抱了起来。


    眼看着要被抱上马,陈阿招忽然恐惧地环住青年的脖子,目露抗拒,“我不要骑马……我怕。”


    “好岁岁,皇兄会抱紧你,腿伤了要抓紧时间看。”


    “我不要……在锦国时我曾被人逼着骑马,还摔伤过,我害怕……”陈阿招异常抗拒,吓得泪水不禁从眼眶中落了下来。


    看她如此恐惧,萧暮雨只得放弃骑马回城,他一边哄着怀中抽泣的女孩,一边细心道,“好,那皇兄就抱着岁岁回去。”


    就这样,萧暮雨抱着她一路走回城中,可回城大约十多里路程,自幼在皇宫中娇生惯养的帝王,拖着长袍还要抱着她,自然很快消了力气。


    走了许久,萧暮雨洁白的衣袍沾染污泥,整个人逐渐变得狼狈虚弱。


    “皇兄,要不你放我下来歇歇吧”陈阿招窥见萧暮雨额间滴落的汗珠,喃喃道。


    萧暮雨不肯,“不行,你这腿上耽误不得。”


    闻言,陈阿招眼底一闪而过冷笑,她语气弱弱道,“可眼下天都要黑了,前方好像有个村子,我们去看看吧,没准村中人有马车。”


    萧暮雨也注意到前方一个小村落,他点头道,“好,去看看。”


    来到村中,村民一见到她二人这奢华的异族装扮,便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萧暮雨暴政嗜杀的名声早已传到雁城,村中百姓皆对他们兄妹二人露出恐惧的表情,就连萧暮雨几次询问可有村医马车,几个百姓也是惶惶恐恐,含糊不清。


    这下惹恼了萧暮雨,他直接拽过一个村民的孩子,冷目无情道,“再不回答朕的话,我便掐死他。”


    小孩被他吓哭,村民更是吓得跪在地上,连忙道,“老大夫马上过来!求主开恩啊………”


    就这样,陈阿招在村中养起了伤,她在养这几日,多次看见萧暮雨对一些村民拳打脚踢,辱骂命令。


    许多村民看他们兄妹二人的眼神越发的涌动恨意。


    这日午后,陈阿招刚准备脱衣泡澡,萧暮雨忽然闯了进来,“岁岁,我已经安排好了人送来一辆马车,今日我们便回城,我把雁城最好的大夫给抓而为你医……”


    萧暮雨的话忽然卡住,他目光突然似一条粘稠的蛇一样盯在陈阿招裸露的脊背上,直到陈阿招惊慌失措地穿回衣裳,萧暮雨才收回眼神。


    “皇兄怎么进来也不敲门。”陈阿招语气有些不满。


    话音刚落间,青年骨骼分明的指尖已然抚摸上她的发梢。


    萧暮雨弯眼含笑,语气中透着轻叹,“岁岁啊,与皇兄之间还有什么可避讳的……日后………”


    陈阿招听的心底生出怪异。


    到了下午,很快一辆马车开了过来,陈阿招装了三日也不好再装下去了,她怕再装下去萧暮雨恐会起疑心。


    也不知道三日时间,鸦阙那边想到攻城的法子了没有。


    正想着,刚准备出发的陈阿招忽然被一个小孩塞了一颗糖纸,打开糖纸上面赫然是鸦阙留下的信。


    “攻城还需要半日时间,尽量拖延萧暮雨。”


    陈阿招心中一紧。


    车帘忽然从外面掀开,看到进来的萧暮雨,陈阿招连忙将糖纸藏起来。


    “岁岁怎么一脸不安?”萧暮雨眼尾微弯。


    “没什么皇兄……这马车回程需要多久?”她问。


    “这马车极快,约莫一个时辰就能抵达城中。”萧暮雨叹息着说,指尖忽然摩挲她的手指,冰凉绕颈的呼吸打在她的耳畔,“岁岁的手指怎得这么凉?”


    “许是有点冷罢。”陈阿招有些心不在焉。


    她如何再能拖住萧暮雨呢。


    心思百转间,她想到身上还带着的半包迷药。


    大不了先药晕萧暮雨,之后再想办法解释。


    “皇兄我……确实有心思。”陈阿招总觉得萧暮雨看穿了她的不安,深吸了口气道。


    “哦?岁岁有心思,说给皇兄听。”萧暮雨凑近了她,纤长直挺的睫毛抬起,深深凝望着她。


    “皇兄,你……你在凑近点我跟你说………”陈阿招故作羞涩道。


    萧暮雨眼底划过一丝暗色,他勾起薄唇,脸颊又贴近了面色微红的少女前。


    属于少女浅浅的桂花香沁入鼻息,与此同时,轻颤微抖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陈阿招攥紧不安的衣裙,糯糯道,“我喜欢皇兄……”


    她抬起小鹿般不安水润的眼眸,一字一句道,“去锦国的每一天我都在思念皇兄……皇兄可曾认真读过我送给你的那些信件,每隔一月我便忍不住寄封家书给皇兄……可皇兄回我的信却寥寥无几……”


    青年原本暗藏警惕和心机的乌瞳陡然窒住。


    他短暂愣神了一秒,紧绷的右手骤然松开,眼前含着羞涩的少女陡然朝他抛出白色的药粉,一道让人头晕目眩的香味扑面而来,萧暮雨眼底迸发的喜色被后知后觉的痛色替代。


    看到眼前孤傲蛇蝎的年轻帝王倒下,陈阿招立刻叫停了车夫。


    她刚要跳下马车,萧暮雨强撑着最后的力气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裙。


    陈阿招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她扭头对上萧暮雨猩红不解的目光。


    “岁岁!”


    见他只余一口力气,陈阿招松了口气,她抬脚狠狠踢在了他紧拽自己不放的右手上,转身毫不犹豫地跳下马车。


    凉风卷起马车帘,倒在车内的萧暮雨死死睁着眼凝望自前方雾林消失的少女。


    须臾后,他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岁岁,你好狠的心啊。”


    “不过话既已说出,就不能食言了。”


    他姿态从容地坐起来,左手指尖缓缓擦去右手腕上的血,冷声道,“去把公主……哦不……应该是朕未来的皇妃抓回来。”


    雾林四处,近十余名暗影飞快朝陈阿招消失的方向快速追去。


    他也准备驱车亲自去将他的岁岁抓回来,可一个隐卫跑到他面前,告诉他一个危机的事情。


    “不好了陛下,雁城内混入了锦国奸细,外围又遭锦军袭击,他们竟然还知道了我们粮草藏放位置,一把火烧了我们的粮草重伤士兵!如今军心涣散,请陛下速速回去。”


    萧暮雨眼神一颤,他像是恍然明白了什么,阴森地笑了起来,“岁岁啊,原来你就是这么爱皇兄的………”


    萧暮雨不甘拂袖,朝雁城方向返回。


    与此同时。


    倒在地上,牧安的尸身忽然动了动。


    第62章 活着 指尖磨出的血刺眼无比。


    陈阿招不敢有一丝停歇, 一路朝鸦阙给她的方向跑过去,只要跑到锦国军队营帐,她就不会落到萧暮雨的手上。


    她跑了许久,终于跑到标有锦国旗子的军帐处, 刚跨过栅栏, 还没进去却被外面守卫的几个士兵发现。


    “哪里来的!”这几个士兵们提剑过来将她抓住。


    陈阿招没想到他们竟然都不认识她, 好歹她也是被轰轰烈烈从蜀国嫁到锦国的。


    她连忙呵斥道,“我是当朝太妃!不是旁人!”


    听到她的话, 几个士兵面面相觑, 眼中浮现一丝古怪的神态。


    “我们太妃娘娘可是好端端在锦国皇宫中, 怎么会跑到这千里迢迢的雁城来,敢冒充太妃娘娘,看你是找死!”一个士兵突然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动作拖拽她的生疼。


    陈阿招疼得打颤, 她不敢相信自己失踪这么久,锦国皇宫竟然一点她失踪的消息都没传出来。


    这是不可能的……除非是有人刻意封锁消息。


    除了林祈肆还能有谁呢, 陈阿招心脏发酸。


    他刻意封锁她失踪的消息, 那样她失踪后便无人支援………他就是期盼着她死在外面罢。


    陈阿招挣扎道, “我要见你们主帅, 你们主帅认得我,我是与不是你们主帅知道!”


    其中两名士兵冷笑一声, 一个高个子士兵道,“那可真不巧了,我们主帅有两位,如今都在外面与敌人抗战呢,暂时都回不来。”


    “那我便在这里等。”


    “军帐之地,岂是随便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


    陆续走来几个士兵将她架住欲要扔出去, 陈阿招拼命挣扎,她死死抱住身旁的木头桩子,害怕的打颤,“我不能出去!我出去就又要落入萧暮雨手中了!我不能出去!我只想在这里待到天明就好。”


    可哪怕她再怎么求饶,再怎么拼命挣扎,还是被几人无情地拖拽出去,陈阿招感到一阵无助恐惧,她不明白鸦阙手中的士兵为何这样冷酷无情,就算她不是太妃,她如今也只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掀不起什么风浪。这夜黑风高的,这群人竟没有一丝同情心,要将她一个弱女子扔到外面。


    被扔出去,她该何去何从?给萧暮雨下了迷药也不过是为了帮他们拖延时间,她若是再落到萧暮雨手上,就真的逃不掉了……


    陈阿招绝望之际,一道呵斥的声音陡然响起,“放肆,松开太妃娘娘。”


    陈阿招心中一喜,“鸦……”


    她的话音卡在嗓子中,只见靠近的脚步声并不是鸦阙,而是南辰王。


    南辰王摆了摆手,拖拽她的士兵连忙松开手上粗鲁的动作。


    “竟然把娘娘都弄伤,去领二十军棍。”穿着银色铠甲的南辰王目光望见陈阿招被拖拽磨伤的手腕,目光微冷道。


    “是。”几个士兵连忙低头,灰头土脸地离开。


    “是你………鸦阙呢?”陈阿招下意识想要寻找鸦阙的身影。


    面对鸦阙,她要比面对南辰王安心些,在她看来此人心机勃勃,不似表面好相与。


    “他啊……还在雁城内同萧帝的军队抗衡呢,今夜怕是赶不回来了。”南辰王悠哉悠哉说着,目光扫视陈阿招狼狈的发髻和脏污的脸蛋,眸中闪过一丝不明的笑意,“臣真是意外竟在这儿看见了娘娘……”


    陈阿招连忙道,“我……是被人掳过来的。”


    “原来如此……”南辰王微皱了下眉头,“这阿肆也真是的,连娘娘失踪都没察觉到,要是早些发现娘娘失踪了,臣一定会竭尽全力寻找娘娘,就不会让娘娘吃这么多苦了。”


    “多谢南辰王关怀。”陈阿招表面道谢,心底却觉得恶心。


    当真是笑面虎,假仁假义的伪君子。


    她刚这么一想,小腹忽然咕噜咕噜响了起来,陈阿招有些尴尬,南辰王却格外自然地笑着,“娘娘一定累坏了,回帐内歇息会儿吧,臣命人给娘娘准备吃食。”


    虽然警惕南辰王,可她现在已无处可去,想了想,还是点头道,“好。”


    但愿鸦阙能早点回来,她或许能安心地待在这里。


    陈阿招跟在南辰王身边两日后,终于在日落时听到帐外一阵急促的车队声过来。


    她以为是鸦阙凯旋而归了,高兴地出去,却看见前来的不是鸦阙,而是已经穷途末路,龙袍残破,半身染血,狼狈不堪的萧暮雨。


    萧暮雨身后带着一批残兵败将,他虽形容狼狈,却气势尤在。


    尤其是看到陈阿招的一瞬间,他苍白的面色浮现狂喜,“岁岁,我就知道你躲在这儿。”


    陈阿招后退一步,南辰王的军队拿着兵器护到前面来。


    南辰王也从营帐内走出,淡定从容道,“原来是萧帝啊,如今局势已定,萧帝还是自觉投诚吧。”


    陈阿招本以为以萧暮雨孤傲狠厉的性子,是绝不甘心投诚的,可谁知对面的男人冷笑了几声,喃喃道。


    “你们胜了,是我的好妹妹……她将哥哥的一切都透露给了你们…好……朕投诚………”萧暮雨那双桃花眼,此刻明明猩红如滴血,他却依旧带笑般盯着陈阿招。


    “这座城池朕不要了……”萧暮雨无所谓地说着,目光陡转到陈阿招身上,语气坚硬,“不过……我今日必须要带走一样。”


    “萧帝是想要什么?”南辰王眯眼问。


    萧暮雨眼尾上扬,漆黑的瞳孔深处像是卷入一道旋涡,陈阿招迎着冷风,听见他说,“我要带走我的皇妹。”


    他的话令南辰王也诧异了一下,一旁陈阿招身子打了一个冷颤。


    “萧帝认为自己还有什么资格跟我提要求?”南辰王不屑一笑。


    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萧暮雨拍了拍手,他身后的士兵们拖拽着一个长绳走到前面,许多赤足慢慢从身后的雾林中走了出来。


    陈阿招的瞳孔骤然缩了下。


    她看到近百名的老弱妇孺被萧暮雨的人用绳子捆绑扯到前面来。


    “南辰王号称活菩萨将军的名声在外,不知这些锦国百姓能不能换回我的皇妹?”萧暮雨眼底满是志在必得的笑意。


    南辰王的目光暗沉下来,他倒不是在乎这些人的性命,只是他的名声如今对他格外重要,此时若失去民心于他不利。


    老弱妇孺的哀嚎声刺耳灼目。


    “王爷救救我们啊!”


    “我的孩子还那么小!”


    “我的母亲年纪大了!”


    “救救我们……”


    对面的百姓们哭泣着,恐慌着,无助着………


    陈阿招眼眶泛红,她很快察觉到两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一道是萧暮雨偏执的眼神,一道是南辰王带着利益考量的眼神。


    她如今对南辰王来说毫无价值,南辰王心中一定是想用她来换取一个救民的好名声的。


    而她呢,她也没有大慈大悲救人于水火的菩萨心,可……要她背负那么多人命……她也做不到。


    她不想日后午夜梦回时,梦见这些因她而惨死在萧暮雨手中的老弱妇孺。


    两方僵持了许久。


    陈阿招在严峻的形势逼迫下,只得被迫开口,“我跟你走。”


    萧暮雨眉眼弯起,他骑着白马向前了两下,擦了擦手上的血,朝陈阿招伸出手,语气急促,“岁岁来,到皇兄这儿。”


    “好。”陈阿招挤出一抹含泪的笑,旋即眼神一冷,她拿出鸦阙给她的匕首抵在脖颈处,“但是皇兄也要放了他们,不然岁岁只能以死替皇兄偿还罪孽了。”


    萧暮雨眼睫一抖,连忙道:“只要岁岁走到中间来,皇兄就放人。”


    “我相信皇兄。”陈阿招抬步走出了南辰王的营帐处。


    萧暮雨也十分遵守地一同放人。


    被解开束缚的百姓们疯狂朝南辰王的方向跑去。


    眼看百姓们终于回到锦国军队庇护下,陈阿招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她也被萧暮雨强制地抱上了马。


    陈阿招最后扭头深深望了眼南辰王。


    南辰王立刻有所会意,下令追杀。


    萧暮雨并不顾他手下的死活,命剩余的残兵护佑着他,他则抱着陈阿招骑着马飞快离开。


    身后是刀剑和痛苦的弑杀声。


    耳旁是萧暮雨近乎病态的语气。


    “岁岁,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了。”


    “皇兄不会再把你送人了。”


    “岁岁还在生皇兄的气吗?怎么不理皇兄?”


    陈阿招麻木地听着。


    “岁岁……我制了两件嫁…………”


    耳畔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搂住住她的手臂倏地剧烈颤抖了一下,紧接着,眼前天旋地转。


    她和萧暮雨一起从马背上掉了下来,滚落途中,萧暮雨手臂死死护住了她。


    直到他的脊背撞到一块石头才停了下来。


    可即使是摔倒,萧暮雨依旧不愿意松开她。


    陈阿招抬起眼皮,注意到萧暮雨的肩头中了一箭。


    她木讷地问,“皇兄,你受伤了。”


    萧暮雨冒着冷汗,笑着说,“皇兄没事。”


    “后面的军队要追上来了。”陈阿招说,她眼睛瞥向前方地上的一只箭弓,道,“我去把那把弓拿给皇兄。”


    她想要挣脱萧暮雨的怀抱,身后的青年却像受惊的野猫一样,剧烈颤抖手臂收紧,“不要!”


    “岁岁不要离开皇兄!”


    “皇兄,我不离开,我只是去拾皇兄掉落的弓箭,给皇兄防身用,你瞧并不远,我几步就回来。”她这样说,萧暮雨慢慢放下了警惕。


    “好,皇兄等岁岁过来,我们一起走。”


    紧束缚住自己的手臂终于松开,陈阿招朝前走去,拾起地上的弓箭,她向后望了眼,发现南辰王的人还没有赶过来。


    而她也不可能真的跟萧暮雨走的。


    “岁岁……快回来。”萧暮雨虚弱着声音呼喊在前方的少女。


    却见少女缓缓转过身,她并没有朝他走过去,而是站在原地,朝他的方向举起了手中的长弓长箭。


    萧暮雨眼底的笑容僵住,而后他低声呢喃:“岁岁不会用弓的。”


    “那是以前,现在我不仅会用箭还会骑马。”陈阿招跨坐上了萧暮雨的白马,她当着萧暮雨的面拉紧了手中的弓。


    可死到临头,萧暮雨依旧不愿意相信她会杀自己。


    “岁岁射不中的……岁岁舍不……”


    话音自半空戛然而止,地上的青年帝王唇齿间嚅嗫的笑容彻底僵住。


    鲜血很快浸染他的口腔,萧暮雨瞳孔僵硬地转动,他的脖颈像一根断了的弦缓缓垂落,看向那支稳准插在自己心脏处的箭。


    而那白马上的持弓少女,目光冰冷又绝情。


    垂死之际,他颤抖着手从袖中取一根带着荼蘼花的簪子。


    簪子光泽黯淡,他抬起簪子朝陈阿招的方向看去,想要让白马上的少女再看他一眼。


    却发现眼前的少女早已骑马转身,竟是连看都不愿看他。


    萧暮雨此时此刻才明白,曾经的书信千封,甜言蜜语,都是假的……


    他将簪子死死攥在手心里,眼中覆满不解和痛苦,手臂重重垂下,固执地朝前匍匐,嘴中含糊不清地一遍又一遍喊着。


    “岁岁……岁岁……到皇兄身边……岁岁……别走………”


    陈阿招扯着白马缰绳不肯往后看,直到身后那道恳求的声音断了气,她才松掉手上的弓箭。


    弓箭砰地一声落地,她的心也跟着剧烈颤了一下。


    指尖磨出的血刺眼无比。


    *


    陈阿招叹息一声,正要回去,倏然注意到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一群人。


    是一群惊慌失措,手持木棍石头的百姓。


    他们瞪圆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刚才目睹的画面。


    须臾,陈阿招看见他们颤抖地放下手中的防御之物,欣喜地大喊,“这位姑娘是恩人呐!杀了这残暴不仁的昏君救了我们!”


    很快,南辰王的人才匆匆赶过来,当前来的南辰王注意到地上已死的蜀国帝王尸身时,锋利的眸色顿时一沉。


    一旁的士兵凑到他耳旁低声道,“王爷,这蜀国昏君理应由你绞杀才对。”


    南辰王轻笑了声,颇有深意地看了眼身旁的士兵,士兵们顿时有所会意。


    感到疲累的陈阿招被几个士兵搀扶着下马,她始终不敢看地上的尸体,低声喃喃,“我想睡觉……”


    可话音刚落,两把冰凉的刀剑忽然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的脊背被人重重一踹,整个人踉跄着跪在地上。


    陈阿招咳出一口血,她不可思议地看向前方的南辰王。


    南辰王目光阴冷,薄唇中吐出令陈阿招震惊的话语,“罪国昏君合谋其妹,屠戮雁城百余人,本王将其诛杀,就地正法。”


    陈阿招面上血色全无,苍白道,“不……不是这样的!你无耻!”


    她想逃却被抓住,南辰王派手下们用迷药将亲眼目睹是她杀死昏君的百姓们迷晕,而她很快也被灌了软骨散,连同无辜的百姓捆绑在一起。


    他们开始挖坑,打算将他们活埋。


    暴雨来袭,十几名士兵挖出一个巨大的人形坑,他们开始将昏迷的人一个个扔进坑内。


    她可就不能这么死了!


    陈阿招强撑着最后一口力气爬到南辰王脚下,无助地恳求,“那昏君是你杀的,功劳我不抢你的,求你饶了我…不要杀我……”


    脚踏紫色金莽长靴的男人,居高临下地冷俯视她,他像是把玩蝼蚁一样捏住陈阿招含泪的脸蛋,字字残忍,“你还有什么用处能让我留着呢?”


    陈阿招绝望地被人抬起。


    暴雨冲刷拍打她冰凉的身子,她内心祈求鸦阙能赶回来。


    可正如南辰所说,上天从来不会眷顾她。


    她今日是必死无疑了。


    她就像是个小丑,哪怕重活一次依旧伤不了林祈肆分毫,也报复不了任何人。


    被扔进坑内,陈阿招绝望地闭眼,她能清楚感受到湿润的尘土填压到身上,窒息与绝望吞噬着她。


    可尘土填埋到一半时,停了下来。


    一道箭羽声和许多参差不齐的脚步声从远处赶来,她模模糊糊中好像听见南辰王恼火的声音。


    “阿肆,你要阻我?”


    一道不紧不慢,熟悉的清润声缓缓响起,“是。”


    陈阿招感觉到身上慢慢恢复点力气,她开始努力刨开身上的土,费力从坑内爬出来。


    当她狼狈地爬到坑上时,目光所及的是那道熟悉的碧衣长身。


    陈阿招脊背微僵。


    磅礴的大雨前,白伞下站着多日不见的青年,他依旧那样矜贵清润,那张妖冶祸水的容颜上,碧色的深瞳像是深不见底的绿潭,淡定看向她时,氤氲凉薄笑意。


    唇瓣嚅嗫,仿佛在对她说。


    你看,无论如何,你依旧低贱如尘,掀不起任何风浪。


    恨意似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她疯了似地朝那抹绿色扑过去。


    她将林祈肆扑倒,牙齿咬进他白皙的颈肉上,身下的人却没有半分反抗,反而手臂环绕圈紧了她。


    她的眼前被雨水冲刷着逐渐模糊,最后一口血吐到了林祈肆的脸上,便彻底无力晕了过去。


    第63章 报复 “来人!有人非礼本宫!” ……


    陈阿招从暖香肆溢的寝宫内醒来, 头顶是镶嵌红石玛瑙的鸽血红暖帐,身下柔软的蚕丝凤凰被,这陌生寝宫的奢华程度简直是做梦一样。


    她刚坐起身掀开帘帐,从床头排到殿门, 一排排的宫女太监齐刷刷跪了下来。


    床前两个宫女手捧着漆盘, 一个盘中呈着金色丝线勾勒的黑色长袍, 一个盘中呈放夺目耀眼的凤钗头饰。


    她们恭敬地喊着,“请太后娘娘更衣。”


    这句太后娘娘, 让陈阿招愣神了一瞬。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慌, 她藏在被褥中的手指掐了一下腿肉, 疼痛感让她的心慢慢缓下来。


    既然不是做梦,这群人为何无缘无故唤她太后,乱唤称讳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正当她不知所措时,自己的贴身宫女小翠从殿外走了进来。


    小翠也换了一身更为夺目的宫装, 她面色冷厉,颇有威严地将殿内数十名宫女太监遣了出去, 合上殿门后快步走到她身边。


    模样又恢复成了那个她熟悉的宫女小翠。


    “公主, 你身子可还有感到不适?”熟悉的呼唤让陈阿招心脏生出暖意, 她拉住小翠的手, 迷茫问,“他们为何唤我太后娘娘?”


    小翠道, “公主您不记得了?是林丞相将你从雁城回来的……具体情况奴婢也不知,只听说是公主你……亲自杀了蜀国暴君……雁城的百姓亲眼目睹,得知您大义灭亲,还是锦国的太妃时……雁城的百姓都格外尊重您……公主您如今的名声已经传扬整个锦城……便是那些从前反对娘娘成为太后的大臣也无话可说,…自昨日,陛下已经亲封您为太后了。”


    她这才注意到旁边的黑色矮木桌上摆放着一个金丝楠木的红盒, 小翠小心翼翼地将木盒递到她面前。


    陈阿招屏住呼吸,她颤着指尖打开盒子,里面摆放的凤印就这样明晃晃地展现在她面前。


    玉石凤纹雕刻的凤印象征着权力,荣华,殊荣……


    这一刻,她得到了。


    就像凤凰一样涅槃重生。


    她将质地细腻冰凉的凤印把玩在掌心中,表情雀跃又得意。


    “小翠,我离宫前交给你的任务,查到了吗?”陈阿招询问。


    小翠心中了然。


    娘娘离开前嘱咐给她两个任务。


    一,是寻找一男一女,一旦找到这两人踪迹后杀无赦。


    二,查明林丞相的父亲之死………


    小翠珉了抿唇,缓缓道,“回公主,第一件事始终没有着落,奴曾偷偷联络了许多江湖人士,始终没寻到一个叫玥音的女子和一个叫许程之的男人。”


    陈阿招蹙起了眉,为何这两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她寻了许久都找不到人影。


    “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让小翠打了个冷颤,她小心翼翼地跪到陈阿招面前,低声说,“第二件事……奴也费了许久才打听到一点……不知消息是真是假……”


    “你且说。”陈阿招十分好奇,林祈肆的父亲究竟是如何暴毙而亡的。


    陈阿招没想到,接下来小翠的话让她大吃一惊。


    “奴听说……那林员外表面是因病而亡……实则是死于其子之手………”


    陈阿招后颈生出凉意,须臾才从震惊中回神。


    她没想到林祈肆冷血到了骨子里,许是他生来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怪物,才能做出这种弑父的事情。


    不过这个消息,倒让她抓住了林祈肆的把柄。


    她如今当了太后,自然不再需要借南辰王的手来铲除林祈肆,她自己也能将他从高位上拉下来。


    陈阿招目露冷笑。


    她也该让林祈肆尝尝从高位上跌落下来的滋味了。


    “小翠,帮我将林祈肆弑父的消息散播出去,我要世人窥见他隐藏在佛面下的假面,我要他身败名裂。”


    *


    短短三日,有关林祈肆弑父的传言遍布京城,朝堂上,也陆续开始有人弹劾林祈肆。


    不过小皇帝乾跃十分爱护他的相父,哪怕多人弹劾也依旧相信林祈肆。


    下了早朝后,有人凑到林祈肆面前询问,“林大人最近可是得罪了什么人?不然怎么突然一股有关您弑父的谣言传的到处都是?”


    对此,林祈肆一笑而过。


    他仰天看向阴霾沉沉的天空,眸光含笑,“或许是吧。”


    到了离宫时间,林祈肆正欲离宫时,一个神色慌张的宫女跑到他面前,说话间语气磕磕绊绊,眼神躲闪,“丞相大人……我们娘娘…有事请您一见………”


    话落,宫女见面前的大人迟迟未同意,眸中浮现不安。


    林祈肆沉默了半晌,表情含笑地点头,“好。”


    他被宫女迎到了凤鸾殿外,殿外灯火昏暗,并无宫人点灯,廊檐旁守夜的宫女和太监早已被遣散。


    “到了……大人您…进去吧。”宫女留下这句话后便匆匆离去。


    林祈肆没有丝毫犹豫地推开了门。


    进入殿内,一股暖香扑面而来,他走到唯一燃着一簇灯光的凤榻前。


    只见眼前的红绸薄帐内,一道仙姿曼妙的人影于帐中若隐若现。


    帐帘被缓缓挑起,一张含笑柔软的脸朝他递来羞涩的笑容。


    陈阿招仅穿着单薄的寝衣,乌发垂腰,她赤足垂在床边,如葱的指尖朝远处的青年勾了勾手。


    “阿肆,你怎么还不过来?”她轻轻呼唤,媚眼含丝,似在空谷中幽幽作响。


    林祈肆站定在远处,榻前的案桌上一秉烛火忽暗忽明,映在榻前的少女身上,将她的容颜照的分外清晰夺目。


    林祈肆目光静静驻足在她的身上,须臾,青年喉结微动,轻声呢喃,“是有影子的。”


    陈阿招不解他在胡言乱语什么,她有些着急地呼唤,“你怎么还不过来?”


    前方的青年终于动了脚步,一步步朝她走过来,直到走到床榻前,林祈肆放下手中的宫灯,忽然单膝跪了下来。


    在陈阿招不解的目光中,他缓缓俯身向前,一只手臂圈上她的后背,那张妖艳夺目的脸包含柔情般,朝她探了过来。


    他像个虔诚的信徒,跪倒在她的裙下,向她索求温热的触碰。


    唇瓣上的温热让陈阿招猛然怔住,她未曾想到今日的林祈肆竟是这般模样,温柔又多情,他这般乞怜似的吻向她,好似在吻一个爱到骨子里的宝物一样。


    陈阿招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她努力强迫自己回神,不要被眼前的假象迷惑住了。


    她不能忘了自己今日唤林祈肆过来的目的。


    深吸了一口气后,陈阿招睁开眼,眼眶泛红,她用力推开身前温热的男人,撕心裂肺般嘶哑声音喊道,“来人!有人非礼本宫!”


    覆盖她腰肢上的手停住了。


    寝宫的大门咯吱一声被迅速推开。


    提灯的太监宫女和提刀侍卫,顷刻间,全都涌了进来,刀剑对准灯火萦绕的暖帐床褥上。


    陈阿招呼吸屏住,她眼前视线被林祈肆垂下的墨发遮挡,她本以为已是瓮中之鱼的林祈肆该惊慌失措地下榻,好叫众人瞧瞧他的狼狈之相,可这厮竟然稳如泰山,丝毫没有慌乱。


    林祈肆鸦青色的瞳中倒映着相肩裸露的身影,瞳色中弥漫过浅淡的笑意,他镇定自若地褪下已经垂下臂腕处的外袍,盖在了陈阿招的身上。


    陈阿招还不知他要做什么,身前的曼红纱帐突然被一只手挑开,床榻内的景象被赤裸裸暴露在众人面前。


    持剑的侍卫手中长剑猛抖,宫女太监更是吓得闭上了眼。


    只因轻纱帐内,人影缠绵。


    林祈肆一头乌发散乱,揉成褶皱的衣领口大大敞开,额前到喉结汗水点点,唇瓣湿润。


    可饶是这样一副勾人心魄的模样,只因榻上的男人眼底冷光一闪,在场的宫女太监吓得瘫软,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拔剑的侍卫也迅速低下头,语气结巴地说,“打扰……宰相大人休憩……我等下去领命受罚………”


    “你们………”看着殿内迅速离去的众人,陈阿招瞠目结舌。


    她没想到……她万万没想到……林祈肆如今已经厉害到让整个宫廷的人都变成他的傀儡。


    那她费尽心机……成为太后,执掌凤印。


    到头来竟又是个笑话。


    冷意顺着手指蔓延,陈阿招呼吸急促,她眼睁睁看着房门被人再次合上,饶是门外忠心于她的小翠拍着门板大喊,“你们这些叛徒!没看见娘娘受辱了吗?你们竟然不诛杀恶贼……反而……”


    小翠被人拉了出去,撕耳的声响被门板隔绝。


    屋内很快恢复了安静。


    陈阿招心脏跳动,她愤恨到呼吸声都在颤抖,良久,她目眦欲裂地望向头顶上方注视着自己的青年。


    林祈肆朝她微微含笑,吐息轻柔,“娘娘,该就寝了。”


    话落,覆在纱帐上的手指松开。


    须臾,暖帐内传出陈阿招挣扎的抽噎声,不过片刻哭声又被掩盖。


    第64章 造反1. 他说,“在我死后。”


    林祈肆越发肆无忌惮了。


    许是他真的大权在握, 又许是为了惩罚她三番五次的陷害。


    林祈肆这半个月内几乎夜夜留宿宫中,而留宿的地方正是陈阿招的宫殿。


    他像是变成了一个索求无度的瘾君子,夜夜挟她笙歌。


    偶尔会抱紧她,胡言乱语道, “为我生个孩子可好?”


    陈阿招脊背生出恶寒, 恶狠狠地瞪向他, “生个孩子后,我们三被世人谩骂, 一同被处死吗?”


    林祈肆认真思索了一下, 最后无奈一笑, “那好吧,暂且不生了。”


    陈阿招朝他翻个白眼,好在,他也没再提。


    不过他每晚都会抱她入睡。


    陈阿招恨极了林祈肆的靠近, 厌恶他灼热呼吸浸洒进耳畔,讨厌他指尖婉转的温度摩挲自己的肌肤时, 偏生他每晚都将她搂入怀中, 强硬的手指恨不得将她嵌入他的身体中。


    这导致陈阿招没日没夜的失眠, 而造成他失眠的罪魁祸首却在餍足后安逸地熟睡。


    在尝试挣脱无果后, 陈阿招索性自我安抚。


    罢了,她又不是没和林祈肆睡过, 好在这家伙皮囊相貌皆是上层,她就当是睡了一个男妓,没什么损失。


    陈阿招这样想着,慢慢释怀般转过身去,极近的距离,她打量眼前睡容安静的青年。


    如墨的乌发与她的缠绕, 红唇玉颜,如玉石雕刻,额前的美人痣,为其增加三分艳丽。


    陈阿招盯着眼前的美人面,呼吸微紧,她慢慢探出手,朝青年的脸上碰去。


    她动作轻柔,并不知,金丝暖被之下的手早已轻微颤动。


    指尖碰到青年光滑的脸上,慢慢向下划到下颚,陈阿招的神色陡然变得阴狠。


    温柔的指尖收紧,死死勒住了林祈肆纤长的脖颈。


    陈阿招发了狠使劲掐着,不一会儿,青年白皙的脖颈便蔓延出温红。


    而原本安稳沉睡的青年,慢慢睁开眼。


    鸦青色的眸中泛出晶莹涟漪。


    *


    陈阿招被侧身翻扯到下方,她勒在林祈肆脖颈上的手依旧没有松开,而林祈肆也没有去扯。


    三千乌发垂落,与此同时落下的,还有无数的吻与撕咬。


    陈阿招终是啃咬的喘不过气来,长达半刻钟的争斗中,她败下阵来。


    她捂着发麻疼痛的脸颊和唇瓣,颤抖着声音狠狠瞪向身前的青年,咬牙切齿道,“疯子!你这个疯子,怎么还不死!”


    她险些窒息过去,爬到床边大口大口喘息,还未喘息上几口,又被身后强劲的手掌拽了回去。


    林祈肆却像抱婴儿一样将她死死抱在怀中,他指尖轻摩她气得通红的脸颊,浅笑着,“若是死,我当然要带着娘娘一起死。”


    陈阿招被吓得瞳孔骤缩。


    林祈肆上这话的表情格外认真,就连死后要与她同穴而眠这种荒谬的话也能想出来。


    陈阿招被吓到泪失禁,她哆嗦着唇,不解地呢喃,“我没欠你什么……不过是在蜀国……欺辱过你一次……”


    林祈肆莞尔一笑,鸦青的瞳中闪动温润光泽,“臣睚眦必报,娘娘是第一日知道吗?”


    “有些东西,最初第一眼看上了,便是死也不愿松手的………”他忽然喃喃唱起儿谣,边唱边哄着她说,“睡吧,我们的时间还多。”


    *


    陈阿招被吓得安分了几日,可也仅仅是几日而已。


    她被困在一方皇宫内,虽说锦衣玉食被照顾的无微不至,可若要她一辈子面对曾经杀害自己的人,与他朝夕相处,她只觉得恶心。


    尤其是想到林祈肆死也要拉着她陪葬,陈阿招觉得恐怖。


    她可不能坐以待毙。


    趁着近几日林祈肆公务繁忙无暇注视她,陈阿招联络上鸦阙。


    夜半三更,一袭黑色劲装身影从瓦墙飞落。


    夜风卷起青年如墨发尾,于黑暗中,那双晦暗深邃的丹凤眼缓缓睁开,古井无波的瞳孔染上触动,生出浅色血丝的眼怔怔盯着面前红妆艳丽的女子。


    鸦阙动了动干涩的唇瓣,喉结滚动了,须臾才开口,“娘娘唤臣何事?”


    陈阿招笑得明媚,她亲昵般将跪在地上的鸦阙拉起来,吐出的话于寒风中冷得发麻,“我要你帮我杀了林祈肆。”


    鸦阙的眼睫几不可闻颤抖了一下,他似想到了什么,停留在陈阿招眉眼的瞳孔收缩,“曾经也有一个人希望我杀他……”


    “那他现在活的好好的,甚至位极人臣,就说明你没有答应那个人。”


    “你后悔了是不是?”陈阿招字字珠玑,凑近鸦阙身旁,如幽魂引诱他,“那你帮帮我好不好,不曾实现的诺言,如今替我实现好不好?”


    见鸦阙迟迟不答话,陈阿招有些急了,她索性抛下廉耻,俯身凑上鸦阙的脸颊上吻过去。


    可青年却侧身躲开了。


    这倒令陈阿招不解了,鸦阙该是喜欢她的,当年她还是林祈肆小妾时,他不就是看上了她这张脸,试图将她掳走,再相逢时,她分明瞧见了他对自己这张脸的浓郁的渴望,多次见她不知在意淫什么,如今又在这儿装什么清高?


    陈阿招冷笑了声,又不甘心地试图引诱,“将军,你不可怜我吗?我年纪青青就被母国送来和亲……如今贵为太后又如何,还不是被林祈肆一介佞臣玩弄鼓掌,我这般可怜……将军就不愿帮帮我吗?”


    “你帮我我杀了林祈肆,来日我登高位,你便是执掌军权的大将军,什么南辰王,什么林祈肆……都不过是我们脚下的败狗。”


    “娘娘。”鸦阙蹙起眉,试图止住她的话,“小心引来杀身之祸。”


    陈阿招却不屑,她扯住鸦阙的袖子呢喃“我如今的处境还不够危险吗?”


    她的动作过大,领口处微微敞开,恰巧一丝月光印在了脖颈上的翡翠金坠上,盈盈闪亮,照进胸前的白润。


    鸦阙怔了一下,迅速移开视线,他呼吸突然变的有些紊乱,眼神躲闪,默默按动掌心真气,试图平稳心绪。


    可不知为何,他心中气息越来越乱。


    须臾,安静的风声中,他只听到自己轻轻说了声,“好。”


    黑暗中,陈阿招露出心满意足的笑。


    *


    三日后。


    有关林祈肆遇刺的消息便传了出来。


    听人说林祈肆与了无将军泛舟商议在事情时,被了无将军刺杀。


    了无将军当即被捕入狱,随后又被查出来与南辰曾有过诸多联络,但南辰王那边否认与鸦阙有过交情。


    得知这个消息时,陈阿招还未回神惊喜,便被匆匆忙忙跑进她殿中的乾跃扑了个满怀。


    小乾跃眼眶泛红,抱着她呜咽,“相父受伤了,危在旦夕…没想到了无将军竟然想造反……”


    听到“危在旦夕”这四个字,陈阿招的心猛地颤了一下,她掩盖藏不住的欣喜,故作担忧道,“危在旦夕……那岂不是……”


    “母妃……我不想相父死……”小乾跃抱着她哭了许久,低声哽咽。


    陈阿招面上叹息,无奈地抚慰怀中幼帝。


    到底是个小孩子,把林祈肆当成亲生父亲一样,却不知他早已和南辰王觊觎你的皇位了。


    她哄了许久,乾跃才渐渐止住哭声,他有些哭累了,靠在陈阿招的肩膀旁,小小身子蜷起来,喃喃道,“母妃,他们都说朕是皇帝,皇帝威严不能轻易流泪,朕只有在母妃身边才能这样哭。”


    “为何?”陈阿招捏了捏乾跃哭红的小脸,笑问。


    乾跃认真地看着她,“因为母亲不会嘲笑儿子。”


    陈阿招愣了一下,她忽然想到鸦阙,当众刺杀丞相,还背上了一个谋反的罪名,也不知他现在逃到哪里去了。


    她询问幼帝,“那罪臣鸦阙,如今在何处?”


    “他啊。”乾跃眼神变冷,冷哼道,“他算是个识相的,刺杀相父后主动认罪,现被关在诏狱之中,他说是自己一人想刺杀相父,可朕不信,待逼供出他的幕后主使,再将其斩首示众。”


    “主动认罪……问罪斩首……”陈阿招瞳孔颤抖了一下,她怎么也想不到,鸦阙竟然没有逃。


    “母妃……你怎么流汗了?”乾跃伸手替陈阿招擦去鬓角的汗水,喃喃问。


    “许是……穿得厚……有些热了。”陈阿招声音有些发颤,她拉住乾跃的手问,“那……那罪臣乾跃可曾供出幕后指使?”


    “并未,他嘴皮太硬,将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不过再硬又如何,诏狱有千百种刑法,总能撬开他的嘴。”小乾跃垂下眼,眼中一闪而过陈阿招并未察觉到的半分阴暗。


    陈阿招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


    *


    她的计划又失败了。


    说是林祈肆危在旦夕,可五日后,林祈肆又好端端地去上朝,下朝后又好模好样地来往她的寝宫,那模样哪里像危在旦夕的样子。


    她气愤至极,林祈肆简直是个杀不死的怪物!


    熟悉的脚步靠近,一袭碧绿长袍印入眼帘,林祈肆提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外朝她浅浅一笑,“京城新开了一家点心铺,他们都说做的糖糕很好吃,臣带些来给娘娘尝尝。”


    “不必了,本宫没胃口。”陈阿招冷漠道,她上下打量着眼前唇红面白的青年,“外界都说你遇刺重伤,昨儿个乾跃也同本宫说你危在旦夕,可如今一看,你不是好好的吗。”


    “臣的命,只有一人能取。”林祈肆放下食盒,晦暗莫测地说了一句。


    “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杀你?”陈阿招眉尾微挑,若是真有一人能杀了林祈肆,哪怕天涯海角,重金悬赏,她也要找到那人。


    林祈肆并未再回答她,反之淡淡地说了句,“臣准备去看一看那诏狱中的将军,不知娘娘可愿意一同前往。”


    陈阿招正在愁恼如何去狱中看一眼鸦阙,如今林祈肆给了她台阶,她自然要走上去。


    “好啊,本宫也很好奇,堂堂一个将军为何会犯傻。”


    刚进入诏狱,陈阿招便听到一阵阵鞭子抽打声。


    越往内走去,沾着淡淡盐水味血腥窜进鼻息,她看到了在暗牢内的刑架上,那个面色苍白,浑身布满血痕的青年。


    旁边的狱卒还在用鞭子抽打他,青年苍白的唇瓣疼到颤抖,竟也一声不吭。


    陈阿招停在了牢门外,她珉紧唇对站在身侧的林祈肆道,“你带我来,就是来看这样残忍的画面?”


    林祈肆眼尾挑起,朝狱卒使了个眼神后,狱卒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林祈肆问狱卒:“可有招供?”


    狱卒摇了摇头,“他太能忍了,用鞭子打,用铁烙,依旧说刺杀大人是他一人所为,无人指使。”


    林祈肆扭头慢慢看向身侧的陈阿招,忽然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娘娘怎么了?”


    陈阿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脚底发颤,眼眶也忍不住酸涩起来,浓郁血腥味呛的她心口不适。


    她怕被林祈肆发现端疑,眼神躲闪,“这里的味道太难闻,本宫觉得不舒服…本宫先回………”


    她觉得自己是被下了降头了,才会突然发疯跟林祈肆来地牢。


    她来地牢做什么?


    鸦阙的生死她才不在乎,是这家伙自己笨,杀人不成反被抓住!


    她欲转身逃走,却被林祈肆挟住手腕,男人清凉的嗓音在耳后响起,“娘娘,不觉得他很可惜吗?”


    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刺杀大人……他罪无可赦。”陈阿招吞咽唾沫,违心地说。


    林祈肆的话继续萦绕在耳畔,青年像是发自内心地疑惑不解,“不可惜吗?从一个奴仆暗卫……到名声大噪的镇国将军……再到如今的阶下囚………”


    “那只能说明他很蠢!”藏在袖中的指尖捏紧,陈阿招忍不住讥讽,可一滴温热的水滞不知不觉从眼眶中掉了出来。


    她强忍着眼中的涩意,垂下眼睫时,忽看到林祈肆那只白玉分明的手掌不知何时在她面前摊开。


    浅淡纹路的掌心落进了一滴晶莹的水珠。


    林祈肆并未收回手掌,而是凝望掌心出神,须臾他才抬眼看向面前的女子,眼中一闪而过复杂的情绪。


    “娘娘……”虚弱的声音自身后呼唤她,打断了牢狱中诡异的气氛。


    刑架上处于半昏迷状态的男人醒了过来。


    陈阿招深吸一口气,这才敢抬眼去看身后那被折磨的惨不忍睹的青年。


    她冷笑着朝他嘲讽起来,“你就是一条听话的狗,别人要你做什么,你就听命……我若是你,就该说出幕后主使,兴许能留下一条命,放着好好的前途都不要,没见过像你这样蠢的人………”


    刑架上的男人露出一抹苍白的笑,他用虚弱的语气对陈阿招说:


    “不后悔。”


    陈阿招的瞳孔剧烈颤动,她像是在害怕什么,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


    几日后,朝中流出一些传闻。


    那些传闻说鸦阙是听从南辰王的安排去刺杀林祈肆,原因是林祈肆查出他意图谋反的计划。


    有关南辰王狼子野心的秘闻也传遍京城,不少臣子上奏要求撤回南辰王兵权。


    陈阿招倒没想到南辰王企图造反的野心是这样被扣说一顶帽子传出来的。


    她原是想找到南辰王合作,可自那次南辰王试图杀死她和无辜的百姓,她便不敢与其再有交集。


    南辰王这种人,为了目的可以不折手段,罔顾人命。


    她没那么大的胆子去和这种人打交道。


    可陈阿招不知道,陷入造反风波的南辰王早已等不及了,很快便找上了她。


    南辰王身边有一个擅长易容的高手,那高手于夜晚将陈阿招易容后,带到皇宫外一个偏远的府邸。


    彼时,南辰王早已在那里等候她。


    陈阿招被打扮成了一个容貌普通的妇人,看到南辰王后,她也懒得摆出从前那副恭敬讨好的模样。


    “南辰王如此大费周章带我过来一见,还想利用我什么?我若是不早早回去,林祈肆那边恐会发现了。”


    南辰王浅浅一笑,“放心,本王只太后娘娘一盏茶的功夫,影人便会将娘娘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去。”


    他口中的影人,便是那擅长易容的仆人。


    陈阿招冷笑着,“本宫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太后,能帮到南辰王什么呢,只求南辰王留我一命,不要杀我才好。”


    “看来娘娘还是为上次的事情记恨本王呢。”南辰王叹息一声,谈话间扭动手上的扳子,“人性本该如此,对自己不利的要趁早铲除,对自己有利的自然要以礼相待。若是娘娘能帮本王完成这件事……本王一定帮娘娘摆脱如今的困境………”


    陈阿招有些讶异,“你和林祈肆不是挚友吗?”


    闻言,南辰无奈一笑,“近日的名声不大好,娘娘难道看不出是何人作为。”


    陈阿招珉了珉唇,眼中泛起狐疑,“你当真能替本宫杀了林祈肆?”


    “当真。”南辰王眼底浮现戏谑笑意,“如今娘娘已经完成本王的第一个要求,那第二个要求对于娘娘来说自然容易。”


    “你要本宫做什么?”陈阿招问,她眉宇微拧,窥见南辰王眼底浮现深沉笑意。


    眼前金色蟒袍的男人弯起凤眼,薄唇轻轻吐露,“帮本王解决了幼帝。”


    陈阿招的瞳孔剧烈一缩。


    她猛然向后退了半步,意外撞到了身后的茶案,茶案上的青瓷杯盏摇晃坠地,发出清脆响声。


    陈阿招手指颤抖着捂着案角,一时间觉得呼吸不畅。


    要她杀了乾跃?


    那么小的孩子……她怎么可能做得到。


    回神后,她不解地看向南辰王,“他不过是个孩子……对你产生不了威胁。”


    “可本王也不想被扣上一个弑君的罪名啊。”南辰王浅笑着,眸中的狠厉与野心不加掩饰,“本王知晓那幼帝格外亲近娘娘,届时娘娘只需在那幼帝的吃食中下上一点药物,让幼帝来个意外身亡……本王会替娘娘洗脱嫌疑……等本王登上皇位,也会许你一世荣华。”


    “我若是不愿呢。”陈阿招咬牙道。


    她是恨极了林祈肆为了将他拉下高位,不惜与南辰王这等乱臣贼子合作,可她再怎么想杀林祈肆,也不愿踏着无辜者的尸体去报仇。


    她的复仇路,不能鲜血淋漓……不能毫无人性。


    南辰王毫无意外,他轻嗤一声,缓缓道,“娘娘觉得事到如今,你还有退路吗?若是娘娘不愿,本王自不会强迫。本王踏平皇宫也不过是迟早的事,让娘娘下毒不过是打算快上几日,卖娘娘一个人情,可若是娘娘不愿,等本王登上高位之日,那就休怪本王无法留下你了。”


    南辰王的话让陈阿招的脸色白了白。


    这段时间,她自然听过一些消息,南辰王手握军权,朝中多处都暗藏他的眼线,以他如今的实力,起兵造反是迟早的事。


    她如今对南辰唯一的作用恐怕就是帮助他快一点得到皇位了。


    若是她不帮,那来日宫变,她便会惨死其中。


    陈阿招思量了片刻,最终咬牙缓缓道,“好,本宫答应了。但还请南辰王再帮我一个忙。”


    “娘娘请说。”


    “届时,帮我救出天牢内一人。”陈阿招咬紧红唇道。


    “这是小事,本王自然答应。”南辰王凤眸含笑,他突然绕有兴致地看向陈阿招,喃喃细语,“本王似乎有些明白,阿肆为什么会对你这么感兴趣了。”


    *


    月上树梢。


    清冷寂静的丞相府上。


    林祈肆披了件狐裘,仅穿着单薄的寝衣站在房内。


    他打开床榻下的暗格,从里面取出一双仅有半个手掌大的红色虎头鞋。


    虎头鞋精致可爱,鞋尖处还挂着两颗晶莹剔透的珍珠。


    林祈肆盯着虎头鞋看了会儿,毫无血色的指尖轻轻摩挲在那双小鞋子上,鸦青的瞳孔落在虎头鞋上许久也不曾回神。


    直到木窗发出咯吱响动,须臾,一道黑影从窗外飞了进来。


    林祈肆的眼神才从失魂般的状态恢复过来。


    站在窗前的黑影掀开透头上的斗笠,窗外的月光照进了那人满头的银丝。


    那人的皮肤苍白无色,面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皱纹,浑身透着苍老死气,唯有一双像杏花一样的眉眼像是明媚少女才拥有的,那双眼睛看向林祈肆,扯动嘶哑难听的嗓音,“我想见她。”


    林祈肆抚摸虎头鞋的动作微停,语气不轻不淡道,“还不行。”


    闻言,那黑影变得急促起来,“我的时间不多了,你我都是罪人,我只有这最后一个渴望。”


    林祈肆眼睫慢慢垂落,他似在认真思考那黑影的话,喃喃轻声,“是啊,都是有罪的……但现在还不能,你总能见到她的。”


    “什么时候?”黑影问,沙哑的嗓音隐隐有些哽咽。


    话落,站在床前的青年嘴角浮浅浅笑意,像是看淡生死般,瞳孔空洞无光,淡如清风的声音回响在阴暗无光的放间内。


    他说,“在我死后。”


    第65章 宫变 “阿招啊,睡一觉,醒了我们就拜……


    小乾跃夜晚闹着肚子饿, 以往的时候,陈阿招都会吩咐御医去膳房给小皇帝随便做点点心糖食类的东西裹腹。


    可这次,陈阿招主动抚摸乾跃的脑袋,决定亲自为他做一碗羹汤喝。


    闻言, 小乾跃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两只手捧着脑袋, 乖乖地坐在榻上说,“儿臣乖乖的不闹, 坐在这儿等着母妃。”


    陈阿招去了御膳房, 熬羹汤的过程中, 支开所有宫女太监。


    她紧张地从袖子中掏出南辰王给她的药,倒入汤中,这药无色即无味,可毒性极强。


    好在, 南辰王告诉他不会让人有一丝痛苦的死去………


    陈阿招珉紧唇,内心思绪如麻乱飞。


    她搅拌着汤匙, 内心喃喃, “乾跃, 你别怪我……你我本就没有关系……我犯不着为了你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你这辈子身为帝王,实为傀儡, 就是我不动手,待南辰王造反后,你我的下场也不会好过……我早日帮你解脱吧……”


    她麻木僵硬地盛好一碗热汤走进殿中。


    寝殿内的乾跃果然还在等她。


    幼小的帝王穿着浅黄寝衣,眨着大而明亮的黑瞳,喜笑颜开。


    “阿娘。”突然一声亲昵呼唤,让陈阿招手中的汤险些掉落。


    “你刚刚……叫我什么?”陈阿招无措地看向乾跃。


    乾跃有些羞涩地垂下脑袋, 在陈阿招走近他身边,他藏在被褥中的小手慢慢探出来,捏住陈阿招的裙角。


    “我叫你阿娘啊……这也是朕从民间话本上听来的叫法……民间孩童不都是称呼自己的母妃为阿娘吗?”小乾跃眨巴眼睛问。


    他盯着陈阿招青涩懵懂的脸颊,忽然低低一笑,“虽然阿娘看着很年轻,都跟朕的一皇姐们差不多岁数。”


    陈阿招珉了抿唇,告诉他,“可这称呼是民间百姓这样叫的,你身为帝王不能这样称呼。”


    “那好吧,我还是叫你母妃吧。”乾跃视线移向陈阿招手中的汤碗,眼睫上下闪动,“母妃为我做的是鱼汤吗?太好了,乾跃最爱喝鱼汤了,母妃果然什么都懂我。”


    眼见乾跃伸手要过来拿,陈阿招忽然心脏一紧将汤碗拿开了。


    “乾跃……这汤太烫了,不能喝太烫的东西,等它冷一会……母妃喂你可好?”陈阿招眼神微闪,神色不宁。


    乾跃乖巧的点点头。


    “母妃,你对我真好,母妃……你会对我永远好吗?”乾跃高兴地说着,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默默垂下脑袋。


    陈阿招见他低落,连忙询问,“怎么了?乾跃为何突然这样问?”


    “母妃还年轻,以后应当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吧……母妃有了亲生孩子……还会这么照顾乾跃吗?”乾跃眼眶忽然有些泛红。


    陈阿招不知是何滋味,这几年来,她从未想过自己曾经怀过的那个孩子……


    可如今被乾跃这么一问,她忽然心尖上浮现一抹酸楚。


    她大脑空白了一瞬,勉强支撑一抹笑,喃喃:“不会了,母妃不会有孩子了……”


    “母妃。”小乾跃趴在她的膝上,忽然想起什么,连忙下床,从床底翻出一个木盒子。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向陈阿招展示木盒之内的东西。


    木盒内放了一双金丝线勾勒的红色小孩鞋,大约是五岁孩童穿的大小。


    “这是我五岁时唯一的一双鞋子,母妃知道是谁给乾跃做的吗?”乾跃认真地问她。


    陈阿招心脏微颤,她其实不是不知道乾跃的身份可怜。


    她曾听宫中的人絮叨过,乾跃在还未成为太子前,其实是老皇帝众多皇嗣中最不受宠的皇子。


    他的亲生母妃是一个趁老皇帝醉酒时爬上床的老宫女,老宫女怀孕后偷偷生下乾跃,欲要母凭子贵,可谁知帝王冷血,饶是知晓老宫女有了皇嗣,也一杯毒酒赐死了她。


    而乾跃好歹是皇室血脉,便被留了下来。


    可他才一岁时便没了娘亲,老皇帝又厌恶他,他被人抛在冷宫中,由年迈的宫女太监抚养。


    只是他的吃穿用度甚至还不如一些宫女太监。


    陈阿招思绪翻滚,她摇头,“母妃不知,可这双虎头鞋崭新如常,可见一定是乾跃十分珍视之人所赠。”


    小乾跃点点脑袋,“旁人都不知这鞋子来历,我可以告诉母妃。”乾跃凑近她耳边轻声说,“这鞋子是相父所送。”


    陈阿招眼皮猛地一跳,她不可思议道,“林丞相?”


    “这相父还是亲手缝制的。”乾跃似乎回想起什么,眼中微红,“虽然五岁的时候我还小,但是那个寒冷刺骨的冬日我怎么也忘不掉,我的一些皇兄皇姐把热水洒在我的身上后,让我赤足在雪地里爬……”


    “我越来越冷,到最后都感觉不到手脚的存在了……那时候是相父出现了,他把我从地上抱起来,带到了一个很温暖的炭盆旁烤火,相父亲自把这双鞋子给我穿上。”


    陈阿招发出一声冷笑,“你怎知道是他亲手缝的,没准是他准备不要东西,瞧好遇见你施舍而已。”


    “不是这样的。”乾跃蹙起眉,他热乎乎的小手拉住了陈阿招的手,双眼盯着陈阿招,眸中生出疑惑,“我似乎发现母妃很厌恶相父?”


    有这么明显吗?


    竟然连一个小孩子都看出来了。


    陈阿招也懒得装了,她冷哼道,“你别被他温柔的表象骗了,他这个人虚伪自私,冷漠无情。”


    “不是这样的!”


    陈阿招微愣,她感觉到乾跃捏住自己手心的手在收紧。


    “如果相父真的冷漠,就不会在雪地救我,我不止一次曾看到相父孤身坐在亭中绣鞋,缝衣,相父缝针的手法可高超了,他不仅会绣桂花牡丹,还会绣鸳鸯和鲤鱼呢。”乾跃音量提高。


    林祈肆聪慧,倒是没有什么他不会的。


    陈阿招随意附和一句,“没想到丞相大人竟对女儿家的东西感兴趣。”


    “倒也不是感兴趣,我曾听相父说过,他是绣给自己已经离世的妻儿的。”乾跃道。


    陈阿招心中忽地一怔,面色有些难看地问,“我怎么没听说过林丞相还有妻儿?”


    乾跃双眼扫了下四周,又降低了声音同陈阿招说,“此事说来话长,宫中任何人都不敢在相父面前提及此事,我今日与母后说,母后可不能在相父面前说出来,不然相父会生气的。”


    生气?


    陈阿招冷笑一声,她倒好奇林祈肆的宝贝妻儿是何许人也了,竟让旁人提都不能提。


    “你说,母后不会说出去的。”陈阿招道。


    乾跃这才与她娓娓道来,只是她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其实相父的妻子原先是他的一个妾室,听说有一年外出省亲澡土匪杀害……当年相父知晓赐噩耗后,竟连夜上山将那山中数百恶匪除尽,听说当年山上的火烧了五天五夜都不曾灭,而相父抱着他死去妻儿的尸身失魂落魄了九日。”


    陈阿招怔了怔,喃喃细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低语了两句,喉咙中发出一声嗤笑,“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的罢,好让别人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乾跃没听清她在说什么,拉了拉她的袖子,“母妃你说什么呢,乾跃该喝汤了,再不喝就凉了。”


    乾跃指了指案上的汤,陈阿招这才回过神了,她神色有些踌躇地将汤端起来,望向乾跃探着脑袋期待的眼神时,心底的弦越绷越紧。


    直到那汤即将递到乾跃口中时,陈阿招猛然将汤匙扔掉。


    “母妃……你怎么了?”乾跃不解地看向她。


    陈阿招僵硬地站起身,她面色发白,深深吸了口气后,才维持镇定道,“这汤已经凉了,喝了容易生病……咱…不喝了。”


    说完,她便迅速转身不敢去看乾跃,随便找了个由头准备离开,乾跃忽然又叫住了她。


    “母妃。”


    “跃儿还有什么事?”陈阿招眼睛躲闪,床榻前的小少年眼神真挚,灼灼目光刺进她的心底。


    乾跃弯唇笑着,黑瞳逐渐幽深,“母妃放心,乾跃会早早休息,不让母妃担忧。”


    陈阿招内心五味杂陈,她留下一句好后,便背影慌乱地离开。


    待走到寝宫外面将房门合上后,她才彻底没有了力气瘫倒在地。


    回过神后的陈阿招猛地甩了自己一巴掌,她眼中含着泪,暗骂自己不是个东西。


    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为了荣华,为了长命,她怎么能不惜要拿一个孩子的命来换……


    不过望着天空中的明月,她忽然释然般耸下肩。


    罢了,既然逃不过命运,那她便顺命而为吧。


    拖着沉重的衣冠,她疲倦地走回寝殿,迎接自己的结局。


    *


    时年三伏日,南辰王造反了。


    接连几日她听到前线来报,都是南辰王的军队占领几座城池,恐怕不足三日,南辰王的军队便能彻底攻入锦城。


    小皇帝乾跃不日前又生了病,昏迷十让有余。


    宫中早已人心惶惶。


    林祈肆这个丞相这几日也常常不见踪迹。


    时年五月,跟随南辰王的叛军成功攻入京都。


    陈阿招没想到一切能来得这么快。


    皇宫的大门被打开,无数太监宫女仓皇而逃,叛军携带武器,所到之处鲜血淋漓。


    陈阿招带着虚弱的乾跃躲在柜子里,她紧张的浑身发颤,透过木柜缝隙看见叛军将冰冷的武3器刺进一个个弱小者的身体里,死亡的恐惧让她手脚冰凉。


    恐惧与仓皇的人声中,她听见那些正在翻箱倒柜的叛军号令道,“王爷下令,抓住幼帝当即绞杀。”


    陈阿招死死将乾跃抱在怀中,乾跃的脑袋还在发烫,半阖眼皮靠在她的肩膀上。


    迷迷糊糊中,乾跃似乎感觉到一片温热的水滞滴落,尚保留一丝清醒的幼帝抬了抬眼皮,窥见少女额前的汗滞,以及那苍白抖动的唇。


    乾跃垂下眼皮,一双手死死拢紧怀中少女颤抖的腰,他黝黑的瞳仁在狭窄黑暗的空间内颤了颤。


    木柜中两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一起,呼吸急促,不知过了多久,陈阿招听见小乾跃呢喃一句,“母妃……放下我。”


    陈阿招闻言一愣,目光不解地看向乾跃,只见乾跃始终低着脑袋,神色黯淡地说了句,“我是拖累……”


    小孩子的话让陈阿招心口一颤。


    她抿紧了唇,铨住乾跃的手握得很紧,低声细语道,“胡说什么,娘不会丢下你的……”


    死也不会………


    话音刚落,肩膀处被一片温热浸湿。


    *


    等了许久,见附近叛军离开,陈阿招才小心翼翼打开柜子,她替乾跃换上了一套太监服,自己换上了普通的宫女服,便带着乾跃悄声无息地从暗处离开。


    却不想小心翼翼躲避时还是被叛军发现。


    一名叛军注意到她二人,提着染血的刀子朝他们刺过来。


    陈阿招带着乾跃狼狈地躲避,眼看那刀子即将刺进乾跃的身上,陈阿招也不知道自己哪里生出的勇气竟然挡在了乾跃面前。


    她胆小懦弱,畏惧死亡,饶是这一刻也不例外,可不知为何,她却敢迈出这一步。


    她害怕地闭上眼,等待那让她恐惧的银器刺进身体,等待疼痛降临。


    那一瞬间,耳旁风声渐止,乾跃的喊声异常响亮,“母妃!”


    可忽然,一道纤弱身影出现,自背后偷袭了那名即将杀死她的叛军。


    温热的鲜血溅落在她脚边,陈阿招颤抖的睁开眼,那叛军尸身倒下,露出一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人脸。


    较之从前的曹生,此刻的曹生哪里还有半分书生气,他几乎瘦成了皮包骨,眼窝凹陷,面色苍白,瞳孔布满血丝,眼睑乌青,眼中还浮现诡异的笑。


    “我带你走,不会让他们伤害到你。”男人的声音异常兴奋,呼吸颤抖像是得了瘾症般,他抬手就要抓住陈阿招,陈阿招却反抗道,“带上乾跃,否则我不会走。”


    闻言,曹生的笑容渐止,他冷冷地扫了眼地上的幼帝后,无奈背起地上的乾跃,凑近陈阿招温声诱哄,“好阿招,我带上他,你别生气……”


    陈阿招这才点头同意。


    她没想到曹生如此熟悉这皇宫的暗道布局,像是早早有了准备一样,带她经过之处没有被叛军发现,很快便将她带到一处暗道,逃离皇宫。


    逃出皇宫后,陈阿招连忙摆脱曹生紧拽住自己的手。


    俗话说的好,一报还一报。


    曹生曾经做过的事让她生恨,可如今毕竟又是他救了自己一命,两厢恩怨不如就此两清。


    她将自己身上携带的金银首饰拿下递到曹生手上。


    曹生怔了怔,痴痴地笑,“阿招这是何意?”


    “我说过了,我不是什么阿招,这些就当是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了,从此我们便各走各的阳关道。”陈阿招面无表情道。


    闻言,曹生面上的笑顿住,他沉默地凝望陈阿招扶着幼帝转身的背影,口中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能获得你的重视……唯独我不行?”


    “阿招。”


    背后传来一声呼唤,陈阿招烦躁地转身,“你还要……”


    她的话卡猛地在嗓子中,空中中忽然飘散的药粉让她眼前一花,很快,她四肢松软无力地倒了下去。


    药雾散去,曹生那阴暗的笑容在她面前靠近,“阿招啊,睡一觉,醒了我们就拜堂成亲。”


    第66章 结局上。 “是啊,我赢了。”……


    陈阿招从噩梦中惊醒, 眼前被一幕鲜红笼罩。


    她一把扯掉盖在头上的红布帘,一个身着婚服的瘦挑人影笑嘻嘻地站在她面前。


    曹生捡起盖头拍了拍,叹息一笑,“阿招, 还没入洞房呢, 盖头不能掀。”


    眼看曹生还想替她盖上, 陈阿招躲闪地斜过身,她仓皇地从地上爬起来, 周围杂草丛生的荒凉寺庙让她心生恐惧, 可还没跑两步, 她便被身下拖尾的长裙绊倒。


    陈阿招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被打扮成了一副花枝招展的模样,大大小小的珠钗首饰胡乱地插在头丝间,身披嫁衣披帛,里一层外一层套地她几乎透不过气。


    陈阿招连忙想褪去身上沉重的嫁衣, 殊不知一旁盯着她的曹生渐渐靠近。


    曹生的笑容渐渐僵硬,漂亮的眉目很快婉转成怒目圆睁。


    他上前恶狠狠地拽住陈阿招的手臂, 咬牙切齿道, “别脱啊……这些你不喜欢吗?”


    看似弱柳扶风的曹生力气并不小, 他将陈阿招拖进怀中, 双臂死死将她箍在怀中,指尖一点点划过她胸前做工精致的嫁衣上。


    曹生嗓音泛着诡异纤细的语调, “你看看啊,这上面镶嵌的珍珠和金丝……都是极贵的………我将自己这些年苟且偷生得到的银钱都用在这上面了………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这样金贵的东西吗?怎么能脱了呢?来……来来阿招,莫要再与我闹别扭了,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他重新替陈阿招盖上盖头,为防止她逃跑,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双脚捆绑起来, 按着她跪在这所只剩残垣断壁的破庙中,跪拜在破庙中早已残缺的破观音像下。


    仪式完成后,曹生又斟了两杯酒,其中一杯递到她的手上。


    陈阿招忐忑地接过去,她不敢忤逆曹生,刚刚被迫按着拜堂成亲时,她便发现曹生的不对劲。


    他一会儿笑,一会儿泪流面满,嘴里不停嘀咕喃喃自语,这状态俨然不是正常人了。


    曹生真的疯了。


    陈阿招端着酒盏的手打颤,她扫视四周并没有发现乾跃的身影,内心不安起来,“乾跃呢……你把他怎么了?”


    闻言,曹生拿着酒盏的手顿住,那双细挑的凤眼微微一转,笑道,“阿招,此刻是你我重要时刻,怎么还能想别人呢?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此间天地间只有你我二人。”


    他环绕过陈阿招的手臂,目光放在二人彼此手间的酒水上,浅笑着,“喝下这杯交杯酒,我们便能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了。”


    “什么意思?”陈阿招眼皮抖动,她震惊地看向曹生,杯盏从掌心滑落。


    曹生笑着将她抱了起来,走到破败观音像后面,陈阿招才看见一个巨大的人形坑。


    这个人形坑中还摊了一块红棉被,周围摆满大大小小的首饰金银,坑的旁边还放了一块未雕刻完成的扁木牌子。


    陈阿招顺便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你这个疯子!放开我……放开我!”


    陈阿招抓花了他的脸和脖颈皮肤,曹生依旧一副从容淡定,他端着酒壶抱着她跳进了坑中,不顾陈阿招的哭泣求饶,掰开她的嘴将酒水倒入她的口中。


    火辣辣的酒水冲进喉咙中,陈阿招被呛得脊背打颤,泪水涟涟。


    她第一时间想的是完了。


    她要跟曹生死了。


    耳畔传来青年的安抚声,曹生笑着喝下了剩下半瓶酒水后,便抱着泪流不止的陈阿招躺在狭小的坑穴中。


    一只手安抚似地替陈阿招擦去鼻涕眼泪,另一只手死死将她拢紧。


    “我此生狼狈不堪,如今南辰王军队一举攻下锦国,派人四处追杀你我二人,我既无能力保命,也无力护你,不过阿招放心……我不会再让你一人孤独地离开了………”曹生的脸颊贴在陈阿招的脑门上,温热的水滴伴随他的语调从她的额间滑落,“阿招,我听说若是夫妻合葬,下辈子便还能团聚,我们能团聚的吧。”


    “为什么还要团聚?我恨你……”陈阿招颤抖地说,泪水模糊了她的眼,也模糊了她眼底的恨。


    “而你也恨我………”话落,她从曹生怀中挣脱的左手迅速拔下头的珠钗,狠狠插进身前人的胸膛。


    曹生闷哼一声不再说话,破庙外此时也响起一阵马蹄脚步声。


    陈阿招刚挣脱曹生的束缚转身便发现身后无数弓箭对准了她。


    绝望如同瀑布飞流不止。


    而她也看见了身披金甲,乘坐汗血宝马的南辰王。


    南辰王位于弓箭手身后,笑着朝她道了句,“臣来送太后最后一程。”


    随着南辰王的手势,骑士手中的弓箭一齐并发。


    很快,弓箭穿进血肉的声响四起,温热的血水哗啦啦浸透了陈阿招全身,可她却不觉得痛。


    她机械般抬起脑袋,愣愣地看着挡在她前面的曹生。


    曹生的腹部四肢中箭无数。


    血水从他的口中不断涌出,最后致命一击是贯穿他脖颈的那支箭。


    他临了似乎还想说什么,可致命的一击让他喉咙中最终只流出了一个字。


    他说,“无……”


    那双染血的眉目死死凝着她,最终倒下去。


    头顶传来南辰王的叹息声,“这个曹生啊,才华有余,可惜远见不足,大好男儿岂能耽于情情爱爱,活该落此下场。”


    “至于你。”南辰王冷笑着看向陈阿招,“红颜祸水。”


    陈阿招麻木地坐在坑内,她忽然觉得身心疲惫不堪,无力再与命运抗争。


    可上天好像就是想看着她此生劫数不断的样子,不甘让她就此死去。


    她没有等到南辰的弓箭,反而等到了踏马而来的林祈肆,和他的援军。


    南辰的部下被尽数斩杀,而南辰也被林祈肆一箭射中腿腕,从马座上掉了下去。


    “林祈肆!你竟敢与本王作对!我的父王已携军进城!他定不会放过你!”南辰王捂着受伤的腿,不可置信地看着白马上冷漠的青年。


    林祈肆鸦青色眼眸淡淡无视过地上狼狈的人,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你的人都输了,了无将军已带兵将你父亲以及全数叛党歼灭。”


    “怎么可能……不可能……我的人足足十万岂你们的人能………”南辰王喃喃自语,他还想问什么。


    而林祈肆早已无视他的质问,踏马上前,马蹄踩碎南辰王的右肩,随着一声惨叫,彻底将他提剑的手废了。


    “走,回家。”林祈肆朝陈阿招伸出手。


    陈阿招一言不语地坐在坑中,她双目无神,呆呆地望着曹生被箭矢贯穿的尸体。


    泪水和血水糊了她一脸,她兀自冷笑,“我还有家吗?”


    良久,她轻叹一声,“待我将他葬了,总好过暴尸荒野……”


    她亲手用泥土将曹生掩埋,又亲手在他未刻完的墓碑上刻下他的名字,才肯离去。


    似乎这样做,她的内心好过些。


    她失魂落魄地跟着林祈肆回到皇宫,原想着自己也已经饮下毒酒,她做好准备面对死亡,可她在等了一夜,也没等到毒发身亡。


    后来林祈肆派太医去检测曹生留下的那盏酒,太医告诉她,那盏酒中并无毒。


    这场宫变以南辰王惨败结束,小皇帝也被人安然无恙送回皇宫。


    看似这场宫变恢复平静,可陈阿招仍有许多疑问,比如已经被叛了罪的鸦阙,竟然再次被派到战场上去,还获得了头功。


    而得了头等功的大将军再也没有来找过她,陈阿招也再也没有看到过鸦阙的身影。


    朝堂的余孽叛党也很快被林祈肆处理干净,小皇帝乾跃的执政权也越来越大。


    直到一段时间后,陈阿招才恍然大悟。


    原来乾跃并不是林祈肆傀儡。


    往日傻乐乐的小皇帝也在宫变之后,日渐变成了成熟稳重的帝王。


    有一日,乾跃来给陈阿招问安,陈阿招实在忍不住问了句,“皇帝你似乎长大了不少,竟能在短短时间内,治理好了流民水患的问题,政事上面也有自己的想法了。”


    乾跃给她剥了一个橘子,意味深长地了句,“母妃,儿臣其实从未变过。”


    那一霎那,陈阿招终于明白过来,她扯出一抹无奈地笑。


    而乾跃似乎没发现她的异常,眼中泛出笑意道,“母妃一人身处后宫,岂是无聊?相父近日在民间方士那儿学了些术法,儿臣觉得可有趣了,不如明日让相父给母妃表演?”


    陈阿招岂不明白小皇帝的心思,她在多日前便发现乾跃常常有意创造让她与林祈肆相见的机会。


    不过每一次都被陈阿招婉拒了,她实在不明白乾跃怎么能这么相信林祈肆。


    “我对术法不感兴趣。”陈阿招道。


    “既如此,那便罢了。”乾跃眼眸低垂,眸中浮现失落。


    陈阿招忍不住疑惑,“你就这么信任他?”


    这个他是谁,自然不言而喻,皇帝怔了怔,忽然叹息一声,望向陈阿招,眸中流露不解,“母妃,你缘何不喜相父呢?”


    陈阿招苦笑了一下,她没有回答。


    这个答案太复杂了。


    *


    多日后,有人送了一个带血的黑匣子到太后寝宫,随后又跑过来两名小太监,气喘吁吁地从外面喊道,“娘娘,莫要打开啊!”


    可他们迟了一步,陈阿招还是将黑匣子打开了。


    这个黑匣子分了上中下三层。


    第一层里面竟放了一锭银子。


    这锭银子上面都是血,陈阿招命人将其洗干净后才发现这锭银子还是个假的。


    陈阿招觉得奇怪,她又打开了第二层,但她没想到第二层竟是一封血书。


    两名小太监闯进来时,她已经将血书的字迹一览无遗了。


    血书从手中坠落,小太监仓皇地跪在地上低声呢喃,“完了完了……丞相吩咐过不能……”


    而榻上的陈阿招早已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她盯着那白布上血淋淋的字迹,心痛地仿佛要撕裂。


    白布上明明晃晃的三个血字刺地她眼眶生疼。


    “致阿招,这封信我知晓再无法送出去,可临了我还是想告诉你……无数次我想过在战场上将自己命送出去,无数次懊悔当年没能将你带走,这次战场厮杀我并没有为了别人……而是为一个和你长相相似的女子,那女子的性子与你十分相似……我曾怀疑过是你回来了……可仔细一想,这世上怎么会有复生的说法……可仅仅因为那个女子容貌像你,性子像你……我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愿意为她鞍前马后,哪怕是背负骂名……她说她想母仪天下……想要荣华富贵一生,那我便是拼死一条命,也要护住锦国……如今……我已经熬干了所有……终于到了你要来接我的时候了……阿招等等我………”


    陈阿招颤抖地打开最后一层盒子,里面放的是带血的兵符。


    她忍着泪水,颤抖地问脚下瑟瑟发抖的太监,“了无大将军不是辞官休养了吗?这血书和兵符是怎么回事?”


    太监垂着脑袋发抖道,“娘娘息怒……丞相大人严令禁止不许……”


    “这个皇宫难不成是他林祈肆的了!”陈阿招恼怒道。


    话毕,一袭熟悉的青衣从门外而入,林祈肆支走了太监,等到殿内静的只剩下她二人,才语气轻淡道,“了无将军已经战死沙场。”


    “怎么会……怎么会………”陈阿招呼吸急促,她跌跌撞撞地从榻上走下来,跑到林祈肆,死死拽住青年的衣袍,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为什么?是不是你害得他?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你才是应该去死的人!你才是!”


    “娘娘……你太吵了。”林祈肆眉毛微蹙,陈阿招在他身前又打又吵,他低咳一声,眼底的温意褪去,丝毫不怜香惜玉,抬指扼住了陈阿招脖颈。


    窒息感随之而来,可这一次,陈阿招却丝毫没有了对死亡的恐惧,她笑着,从嗓子里挤出凉薄的话,“你把我也杀了吧,你步步为营不就是为了排除异己,林祈肆你做到了啊……走到今日,所有人都输了……你还在高位,你那么厉害………还会把谁放在眼底呢。”


    林祈肆纤长眼睫微颤了一下,被睫毛阴翳的瞳色晦暗不明,他慢慢松开手,指尖挑起陈阿招腰上衣带,苦笑道,“是啊,我赢了。”


    第67章 结局 “真脏啊。”


    红绸摇曳, 暗香缭绕,床榻上人影交织,泪与汗融合,陈阿招自始至终紧阖双目。


    她被林祈肆痴迷缠绵, 被落吻颈侧, 荒唐的苟合令她作呕, 她却无法摆脱。


    直到许久后,林祈肆才放过了她, 而她好不容易累得昏睡过去。


    醒来时面前竟还是林祈肆的脸。


    林祈肆不知在想什么, 他穿着被揉皱的寝衣, 胸前领口敞开着,乌发凌乱,下身未着一物,那仍滚烫的东西抵在陈阿招腿侧, 他却目光专注地在瞧什么东西。


    顺着他手间两缕颜色迥异的头发一看,她才发现他手中其中一缕是自己的发。


    林祈肆将二人发丝辫在一起后, 又以红绳相系。


    陈阿招蹙起了眉, “你在做什么?”


    她想拽掉被林祈肆系在一起的那缕头发, 结果发现对方打了个死结, 她一拽导致二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气的瞪了林祈肆一眼,“解开。”


    林祈肆眼尾挑起, 笑着说,“好。”


    可下一秒,他的手指却解起身上的寝衣。


    “我说的不是这个!”陈阿招气红了脸。


    她坐起了身子,手指胡乱地扯着二人的发试图将其解开,可解了许久,二人的发丝被她解到打结, 她也没能将被林祈肆打死结的绳子脱掉。


    红绳与他们的发丝相互缠绕,牢牢固定在一起,反而她越扯,系的越紧。


    “我来吧。”身后的林祈肆浅浅开口,他不顾她的嫌恶将她揽进怀中,手指牵起她的指尖,动作十分耐心地教她如何解。


    陈阿招大脑空了一瞬,她呆呆盯着林祈肆打得结,丝毫没有看出他是怎么个解法,反正不消须臾,那结就解开了。


    林祈肆的声音也在耳畔响起,“此结,若非我解,娘娘怕是一辈子也解不开的。”


    陈阿招愣愣的还没回神,便被温热的手臂揽着卧倒。


    “再睡会儿吧。”林祈肆说。


    陈阿招鬼使神差地突然来了句,“林祈肆,你有过害怕吗?”


    “娘娘为何这样问?”林祈肆将头靠在她的后颈上,双目阖着,淡淡地说。


    “本宫倒觉得你什么害怕的,你看你九岁弑母,十七岁杀妾,十九岁杀父……如今又敢睡先皇的女人,躺凤榻,挟天子……你还有什么怕的?”


    有关林祈肆的往事被他一一揭开,这些都是陈阿招命人悄悄打探到的,她现在一无所有,虽享荣华却如同禁脔,害怕自己知道林祈肆的秘密后被他杀人灭口吗?她已经被他害过一次了,不怕再死一次。


    身侧的青年并没有丝毫惊讶,他沉默了一瞬,轻啄少女脖颈的肌肤,喃喃道,“臣是人,是人都有怕的。”


    “你有害怕就好”。看你难受,本宫就高兴。


    陈阿招冷笑一声。


    *


    之后的一段时间,林祈肆常常夜宿后宫。


    陈阿招渐渐也不排斥他的触碰,她表现出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与林祈肆虚与委蛇,实际背后在不停地招兵买马,蓄积人脉。


    她还派人重金在暗地里寻找江湖有名的西域巫师,为林祈肆调制毒药。


    “此毒为慢性毒药,除却对女子无用,能不知不觉让毒深入骨髓,而且绝无解药,我已将其制作成唇脂,娘娘只需涂抹在唇上,若被任何一个男子浅尝,不出二年,便能让其毙命!”巫师道。


    陈阿招接过了毒药,自此以后,她便每日将其当做唇脂来涂,且每次都会亲吻林祈肆,而林祈肆也欣然沉溺她的温柔乡中。


    锦国二年,春秋佳节日,林祈肆因病告假。


    望向渐升黑夜的明月,陈阿招知晓她和林祈肆的恩怨终于要有个了结了。


    那夜。


    她只身一人前往了丞相府。


    林祈肆的府上还像从前一样,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府上种了许多梨花树,树枝太多反而遮蔽的阳光,让本就冷清的丞相府更加阴气渗人。


    府里挂了许多红灯笼,林祈肆像是有意支开了所有奴仆,仅点燃了一盏烛火坐在房间内,他烧了热茶,盛了两盏,又点了一盆炭火。


    本该是夜间休憩时刻,他却穿戴整齐地坐在软榻上,像是早有预料般等她。


    “你来了。”林祈肆的脸色在悠悠烛火下显得异常惨败,他低头咳了几声后,端起刚倒好的茶水递到陈阿招手上。


    陈阿招望着林祈肆孱弱的模样,她笑着坐下来,“本宫夜间叨扰,未曾想丞相早在此等候了。”


    “臣夜夜都在等娘娘,只是仅有今夜娘娘才过来。”林祈肆浅呷了一口茶水,笑着说。


    “是吗?”陈阿招放下茶盏,突然俯身搂住了林祈肆的脖颈,泛着清香诱人的唇贴上了他。


    林祈肆怔了怔,而后阖眸含上。


    可下一秒,他反被身前的人儿推开。


    带着嘲讽的嗓音传递到林祈肆耳边,“这是最后一次了林祈肆。”


    烛火闪烁中,林祈肆鸦青的瞳孔中倒映着红裙少女明艳阴毒的笑,他痴痴地盯着那副逐渐与记忆里重合的笑容,逐渐,唇角渗出一片血红。


    “阿……”他捂着心口,眸中颤动。


    “林祈肆,你大概一辈子也想不到,到头来还会死在我陈阿招手上吧,这算是一报还一报了吧?”陈阿招笑着弯下腰,看着跌在地上口中鲜血不止的林祈肆。


    她微笑着伸出手替他擦去嘴角的血,然后嫌弃道,“真脏啊。”


    她将血擦在他的额心的美人痣上,居高临下地说,


    “林祈肆,如果你单单以为我只打算毒死你,就错了。”


    她当着林祈肆的面,拿起烛火点燃了一旁的纱帘,橘色的火光慢慢燃起,顺着木柱向下飞快燃烧,火光渐渐将林祈肆围绕。


    而至始至终,林祈肆只能亲眼看着自己被大火吞噬。


    他静的仿佛一座雕像一样,嘴角血滞蔓延,一滴滴落下,在他惨白的脸上留下血帘,他看着她丝毫不留情面的动作,鸦青色的瞳孔深远凝望着她,良久,在大火中闭上了双眼。


    陈阿招只身走出丞相府。


    她穿梭进灯火辉煌,喧闹不止的街头。


    良久,听见人声鼎沸中,有人高喊丞相府失火了。


    她没有再回头看向火光的方向,而是迈着僵硬的步伐回了宫。


    她想,至此,此生。


    她与林祈肆的恩怨彻底落下帷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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