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漓被折腾了整整一宿,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午后,眉眼间还有疲态,但呈透红的肌肤像是刚经过灌溉一般娇艳欲滴。
待醒过神才想起花莫, 忙起身更衣去找人。
花莫坐在园子的池塘边出神, 花漓也走过去,坐到她身旁问:“你们昨日可还好?”
花莫愣了一下,抿唇略带慌乱的看向花漓,“什么?”
“自和宋泊相处的啊。”
宋泊?花莫不明白这和宋泊有什么关系。
花漓有些担心她会恼自己,老老实实道:“我打听到宋泊初一回去庙里上香, 所以……”
花莫总算听懂怎么回事, 姐姐以为他是与宋泊在一起, 可其实, 她根本没见到宋泊, 反而是见到了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的人。
回来之后, 她几乎彻夜未眠, 只要闭上眼睛, 出现的就是他低腰捡那一块块碎玉, 可玉碎了就是碎了, 就像他们,伤痛发生就是发生了, 恢复不到如初。
花莫咬紧唇瓣, 低眉含糊道:“还好。”
花漓只当她不自在, 便也没有多提, 想着慢慢来就是了。
……
林鹤时此行比花漓想的还要顺利,不到一个月, 治理水患的捷报被送到京中,以至于庆安帝对此前萧琢的失误更为不满, 可以说是彻底对他失望,朝中对于立储一事也呈一边倒的趋势。
花漓听着宋泊说得消息只觉舒心,“那林鹤时什么时候能回来?”
林鹤时此次立功不小,想来一定会被重赏。
宋泊想了想道:“照时日推算,要不了半个月就能到。”
*
十二月初七这日,林鹤时终于抵达都城,他率先随同萧彻入宫复命。
而庆安帝为了敲打萧琢,宣他一同面圣,当着他的面嘉奖萧彻。
此前的一场大病,庆安帝身体明显如前,眼眶凹陷,目光也浑浊,但自带的帝王气势依旧威慑端严,他端详着萧彻,赞许颔首,“你这次做的不错,让朕很满意。”
萧彻拱手道:“父皇谬赞了,儿臣早前过于心浮气躁,但在悟心宫的一年让儿臣领悟很多,更懂得凡事三思后行,以慎为键。”
他故意提起幽禁的事,就是要让父皇记起萧琢做的事。
果不其然,庆安帝眼锋扫到萧琢身上,“枉朕一直赞许你行事周全,如今看来是得意忘形,不及你皇兄半分稳重。”
萧琢掀袍跪地,“父皇息怒,儿臣往后必定勤勉自身,绝不让父皇失望。”
庆安帝面上不见喜怒,没再理会他,转而看向萧彻与林鹤时,又嘉奖赏赐许多才屏退几人。
走出御书房,萧彻来到萧琢身旁,挑挑眼角笑得散漫,“此番实非我有心夺六弟功劳,六弟千万别怪。”
萧琢眼眸里浮着冷意,却只得忍耐,微笑道:“皇兄哪里的话。”
这么多年萧琢没少让他受屈辱,如今能踩在他头上,萧彻心中大快,“说起来,我还要谢谢皇兄送给我沈大人这么个得力之臣。”
看着笑着萧琢彻底变铁青的脸色,萧彻仰头笑了声,阔步朝前走去。
萧琢目光森冷注视着林鹤时,林鹤时略朝着他拱手,背脊却不弯半分,很快的,他垂下袖摆迈步离开。
萧彻放慢脚步,等林鹤时上来,低声道:“我这皇兄不会就这么认命的,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反击。”
林鹤时抬眸看向萧彻,须臾道:“既然殿下会这么认为,那么所有人会这么认为,我们正可以利用这点。”
萧彻赞许颔首:“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殿下谬赞了。”
侍卫驾了马车过来,林鹤时低腰道:“臣恭送殿下。”
萧彻满意踩着脚蹬坐上马车离开,林鹤时直起腰身,看着马车行远。
萧彻回到府邸,管事便上前来通传:“殿下,长公主来了,已经等殿下多时。”
萧彻攒了攒眉,朝花厅走去,跨进门槛朝坐在厅内的萧婉华笑道:“姑母怎么来了。”
萧婉华早已等了多时,一见萧彻便迫不及待问:“如今林鹤时一再立功,皇上对他接连提拔,你当真想好怎么对付他了?”
萧彻心下不耐,面上却没有表现,笑意融融道:“姑母宽心。”
“我如何宽心?”萧婉华声音微冷,如今她所有的指望都放在萧彻身上,万一他敷衍自己,将来好处都让林鹤时得了怎么办!
萧彻在心中嗤嘲萧婉华的妇人短见,口中则好声好气安慰,“姑母,我们才是一家人。”
萧婉华盯着他的眼睛,心里的石头逐渐落下,没错,他们是一家人。
“姑母大可放心。”萧彻宽慰着,心有所思,林鹤时确实谋算过人,但是不能让他放心。
他能背叛萧彻,难保将来不会背叛他,而且当初他被诬陷幽禁一年,就有林鹤时的手笔,对于这样的人,当然是要利用完后除掉,至于信国公府,等他登上皇位,无论谁掌权,都是他的臣子,沈漾那个废物,更好掌控。
*
冬夜,窗外的风声萧肃,屋内燎炉却烧得火热,花漓泡在温热的浴桶里,舒服的都不想出来,直到水微微变凉才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水流顺着皓白的娇躯淌落,又砸回进水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待水珠碰撞的声音消散的差不多,林鹤时才不紧不慢的抬眼,目光恰落在挑帘出来的少女身上。
花漓勾着珠帘的手微顿,双眸在看到林鹤时的一瞬间惊喜亮了亮,很快又换成满不在乎的样子,悠悠睇着他,“你怎么来了?”
“回来先去了宫中,又有些事处理,所以来的晚了。”林鹤时淡笑着解释。
花漓唇角翘了翘,放下珠帘走上前,身上沐浴过后的暖香萦绕,“我是问你怎么进来的,还当这是你府上?”
林鹤时改了名姓,这座府邸自然也不能再撑林府,在花漓她们恢复身份后不久,就已经换上了随府的匾额。
林鹤时还是笑,“嗯,就这么进来了,没人拦我。”
泰然笃定的模样让花漓有些牙痒,“那我拦你行不行?”
“行。”林鹤时点了下头,从圈椅中站起身。
花漓神色微紧,咬着唇不动。
林鹤时迈开步子,方向却是朝着她过去,手臂一揽按着她纤细的腰骨到怀里。
长久的分别,以至于肌肤相贴的一瞬,身体最直接的反应比什么都来的快,两人都不可遏止的放缓了呼吸,花漓颤抬起眼睫瞧他,“不是说行。”
林鹤时好整以暇的颔首:“还没说完,漓儿可以试试,能不能拦我。”
花漓作势就要推他,指尖贴到他的肩头却像被操纵着,犯了什么瘾一般,不受控制的软成藤蔓攀缠上他的脖颈,蹭磨个不停。
林鹤时懒懒垂着睫,目线漫不经心落在肩头的纤细手臂上,含着些笑。
花漓赧然气恼,以前青涩的书呆子多好玩,现在怎么随时都像在给她挖坑跳,乌眸轻一转,用一根手指,指尖沿着林鹤时后颈的脊骨往下游弋。
林鹤时松弛的身体逐渐僵硬,呼吸也以最快的速度发沉,深邃的凤眸被湿雾布染,眼角泛起脆弱的红意。
花漓看着他的变化,翘起嘴角笑得像偷腥的猫。
林鹤时偏过目光,弯唇笑问:“喜欢看?”
不稳的声音隐藏着危险,在花漓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林鹤时已经将她打横抱起,落在她耳畔的嗓音偾张着浓欲,“那就看个够。”
……
风停雨歇,花漓缩在林鹤时怀里虚弱垂泪,林鹤时扯出她咬在齿尖的唇瓣,蹙眉斥责,“再咬该烂了。”
他也知道!方才他怎么不担心她把唇咬烂了?
花漓气愤,张口改咬住他的指尖。
林鹤时眉心微挑,根本不觉得痛,甚至越痛越让他享受,他干脆让花漓咬着,指尖深探去勾绕她的舌。
指腹上的纹路滑过娇嫩的舌,又麻又痒,花漓眼睫簌颤着唔声,酸楚的身体又开始发烫,她意识到不妙,她已经知道这人的太阴险,每回引的她欲求不满的下场就是浑身散架。
凭着还没彻底迷乱,花漓想要吐出他的指,林鹤时却适时放缓的动作,温柔的轻轻点触,像在勾着小猫去追逐的蝴蝶。
花漓意识弥散,在林鹤时若即若离的调弄下,仰头吮住他的指尖。
发抖的呼吸声从林鹤时喉间滑出,他甚至没有把手抽出,就这么低头吻上去。
花漓气息微弱的唔声,想要去瞪林鹤时,却一点力气都没有,林鹤时目光沉沉爱怜的凝着她,一下下落吻,“之后很久我怕都抽身乏术。”
这回林鹤时离开了都将近两个半月,好不容易回来还是不能放松,花漓有些心疼,主动抱住他。
*
正如林鹤时所说,除了除夕那夜他来府上与他们一同吃了团圆饭,花漓几乎没有见过他。
这般忙碌,说明一定有大事,可朝中什么风声都没有,但花漓明白,越是风平浪静,就越说明暗流涌动。
就好像拂香阁被查封那日,提前什么风声都没有,等出事就已经无可挽回。
花漓心中隐隐不安,就连用晚膳时都心不在焉,林莲萍见状只以为她是思念林鹤时,宽慰道:“期安若是得空,一定会赶着过来。”
花漓抿笑点头,“我知道的。”
正说着,青菱从花厅外进来,“宋大人来了。”
宋泊紧随在其后,“阿婆,花漓花莫。”
“宋泊来了,可吃过饭了?”林莲萍热络招呼他,“快坐下一同吃些。”
花漓见宋泊神色紧凝,心里的不安被放大,捏紧手里的筷箸。
“我吃过了,阿婆不必麻烦。”宋泊摆摆手,接着道:“我是帮期安传个话,近来无事,就不要出府了。”
“出什么事了。”花漓凝眸追问。
宋泊蹙紧眉头,“这几天圣上不是安排的春狩,结果在围场遭遇刺客,现在整个皇城都在严厉排查。”
众人一听皆神色凝重。
“那林鹤时。”花漓追问。
“他随同四皇子查案,估摸是有得忙了。”
那就是没事了,花漓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心中的不安却没有因此消散,有种感觉,这只是山雨欲来前的征兆。
果不其然,几日之后萧琢被皇上一道圣旨贬至封地,十日后必须要离京。
消息传的快,都不用宋泊来说,都城的百姓几乎无人不知,这个消息就如同一记惊雷砸下,无人不惊骇犹疑,这六皇子到底是如何触犯盛怒,竟被贬出京城。
“我看这一下,六皇子是彻底失势了。”
茶楼里,两个文人打扮的男子低声谈论,花漓坐在旁边的雅座,竖着耳朵听两人说完,只觉大为解恨。
结合围场刺客的事,她猜测萧琢会被贬至封地,无外乎是这个原因,而且从这个结果来看,皇上明显留了情,要不就是证据还不够充足,否则怎么只会是贬去封地。
不过这对花漓来说,也算是好消息了,那混蛋,就该是这个下场。
她略靠近身旁的花莫,义愤填膺道:“你可听见了?以后你就再不用怕他了。”
花莫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垂着眼睛出神,隔了良久才顿顿点头,而后又点了一下,唇角扯了两下想弯出一个笑,然而怎么也做不到,遂放弃。
“是,没有以后了。”
极轻的声音好像被抽了力气,她勉励让自己不去想更多的东西,这是她想要的结果。
花莫手背一热,是花漓握住了她的手,她茫然抬眸,花漓弯睫朝她笑,眸光坚定温暖,手也紧紧握着她。
“会越来越好的。”
花莫卷着空寂的心口被温暖,是的,会越来越好,所有种种,爱恨遗憾纠缠纷乱,都已经过去。
两人走出茶楼,就看到司徒洺从街对面过来,花漓第一时间拉了花莫到身后,声音凌厉:“你要干什么?”
萧琢如今不夹着尾巴做人,怎么还敢现身。
司徒洺拱手行了一礼,对花莫请求道:“殿下希望离开前能再见姑娘一面,最后一面。”
花漓张口就想回绝,却还是先看向花莫,花莫沉默许久,松开抿紧的唇,摇头道:“不必见了。”
“听到了?”花漓没好气地瞪着司徒洺,“请你让开,别挡道。”
“姑娘。”
司徒洺还想再劝,花漓已经拉着花莫快步离开。
司徒洺的出现让两人情绪都不太好,一路回到府上,两人先后下了马车,并肩往府中走,没有留心出现在一旁的赵汐芷。
赵汐芷几乎朝着花莫冲过去,狠狠推搡她,“你现在满意了!”
花莫心神不宁,没有防备,人被推着朝前跌去,所幸花漓扶住了她。
花漓惊慌扶稳她,“有没有摔着?”
赵汐芷大口喘着气,充血的眼眸怨恨盯着花莫,“你为什么要回来,死了为什么不死的彻底一点!”
花漓正忧心检查花莫有没有撞碰着,闻言眸光冷下来,走上前朝着赵汐芷便是一巴掌。
掴掌清脆响亮,赵汐芷捂着脸不敢置信,花漓素来柔甜的脸庞冷似淬冰,声音凌厉,“哪里来的疯婆子,伤了我妹妹,我要你好看!”
花莫急忙上前,拉住花漓,摇头道:“我没事。”
花漓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她没见过赵汐芷,但听她的话就能猜出她是怎么回事,莫莫的苦难都是因她而起,她竟然还敢咒她!
“要发疯别来我府上发。”花漓说罢拉着花莫打算进府。
赵汐芷恨声道:“你把殿下害成这样,你怎么还能心安理得!”
花莫身子一僵,花漓率先回道:“你少泼脏水,我妹妹与你口中的殿下毫无瓜葛,他发生什么与我们都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赵汐芷泛红的双眸里满是怨恨,“要不是你,要不是你的那句话,殿下不会不顾危险去龙脉去玉石,还因带着人马从而受人诬陷!”
花漓听得稀里糊涂,扯着花莫就要走,“你别听她说。”
花莫却怎么也抬不动脚,回身看着赵汐芷问:“玉石?”
“那块玉出自龙脉一处,就是围场所在的关岭,往日那里不允许人靠近,因为狩猎才有机会过去。”赵汐芷一字一句无不痛恨的说:“是你害了殿下!”
花莫呼吸变得沉重,眸光似无处安放般胡乱闪动,怎么会如此,眼眶越来越酸胀。
花漓见状心急不已,这个疯婆子好好的来说这些做什么。
“还不送赵姑娘离开。”清润如涧的声音自开外传来。
“林鹤时。”花漓快速朝他看去。
林鹤时几步走上前,揽过花漓的同时,对无涯示意。
赵汐芷不甘心的盯着花莫,那眼神说是恨入骨髓也不为过,林鹤时淡道:“赵姑娘身子抱恙,若是让令尊知道,只怕要心疼了。”
赵汐芷咬紧唇瓣,如今的形式,父亲早就勒令她不许再与殿下有纠葛,她反复气息,不得已离开。
花漓关切的唤花莫,“莫莫,你万不要听她胡说。”
花莫怔怔点头,花漓心急的不行,朝林鹤时看去,“你说呢,萧琢分明是为了皇位剑走偏锋和莫莫没有关系。”
林鹤时眉心稍蹙,“进去再说。”
……
花厅内气氛低迷,林鹤时看着坐在一处的两姐妹,并没有隐瞒,坦诚说明情况,“此事,确实是我与四殿下顺势而为。”
花莫原本还抱着与自己无关的侥幸,在林鹤时说出来的那刻彻底呆住。
连花漓都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林鹤时抿了抿唇,“如今的局势已经不能再拖,萧琢也一直在下暗手,唯有这样才能彻底将他扳倒。”
花漓忽的说不出话,诸位之争比她想的还要残酷,林鹤时继续道:“但因没有直接的证据,皇上就算疑心,也只是将萧琢贬至封地,不过他已经没有了威胁。”
林鹤时把目光放到花莫身上,漆黑的深瞳里含着审视,“往后他也无法再纠缠你,你可以安心了。”
花莫抬起眼帘,对上林鹤时和花漓的目光,提起所有力气点了下头,心里却像嚯开了一个口子,不断的往里灌冷风,吹得她胸肺麻木。
第72章 怜爱
林鹤时是抽空过来, 因为还有事不能待太久,故而也不做别的,只搂着花漓贪婪与她厮磨, 可怀里的小姑娘显然心不在焉。
林鹤时托起她的下巴, “在想什么。”
“我不放心莫莫。”花漓蹙紧着细细的眉头,“她那样子看着不太好。”
林鹤时似也上了几分心,手肘撑在扶手上,屈指的指节支在额侧,偏头看着花漓问:“怎么个不好法。”
花漓也说不太上来, 反迷茫看向林鹤时, “你说她是不是担心萧琢还会卷土重来。”
林鹤时默了几许, “也许她还没有真的放下。”
“怎么可能。”花漓当即反驳道:“若没放下, 她一开始就不会假死也要逃了, 还伤了自己。”
花漓觉得自己对情爱一事实在是参悟不够, 哪有那么多弯弯道道, 舒服喜欢就在一起, 不然就一拍两散, 多简单的事。
林鹤时轻抚着她的发丝但笑不语, 打趣问:“若你是花莫,萧琢这般做, 你如何想。”
“报应, 活该。”花漓满口道。
若是她, 只怕还要拍手叫好呢。
林鹤时一下下抚着她的发, 目光凝在她娇妩的侧脸,一母同胞的姐妹, 一个看似无情其实碎弱,而小姑娘瞧着似花茎柔弱, 其实顽强的很,到哪里都能生长,开的娇艳。
花漓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花莫,从林鹤时膝上起来,“我去看看莫莫。”
林鹤时握住她的手腕,攒眉说:“我过会儿就该走了,有日子不能过来。”
花漓都习惯他这些日子的忙碌了,轻轻点着下巴:“那你记得与阿婆说一声。”
林鹤时抿起唇角,须臾,什么也没说只把手放开。
花漓走后,林鹤时独自坐在屋内,临近傍晚,日头逐渐落下,他垂低的眉眼,眉心紧缩,他知道自己越来越不知足,他的贪婪在放大,不满足于拥有她,甚至于,他开始想占据她的所有关注,这是他的祟念。
不该有,他知道,可是他无法克制,就像此刻必然要升起的暮色。
*
从宫中离开,无涯随着林鹤时往外走,被斜阳拉长的身影沉静清绝,暮色扫过深邃的眉宇,是一派漠然。
不然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些日子,林鹤时情绪不太对,可又寻不出缘由,按理一切都再照着计划顺利进行。
宫门外已经备好马车,林鹤时踩着脚凳而上,无涯顺口问道:“你不日就要离京的事,可要我去给阿婆他们传个口信。”
圣上临时下旨,时间又紧,想来林鹤时没什么功夫亲自过去。
隔了一会儿,林鹤时的声音才想起,“我过去。”
无涯颔首朝车夫下令出发。
而这会儿子,沈崇山刚派人往随府送了信,花漓翻着手里的帖子,眉头皱起,上头写着三月初三上巳节,沈家也要上宗祠祭拜,请她一并过去。
大抵因为她是林鹤时的未婚妻,故而才有此举,花漓正犹豫不决,青菱快跑进来道:“公子来了。”
花漓抬起眼帘,果然见林鹤时自门外跨步进来,不禁诧异,“你怎么来了?”
见他身上还穿着官服,应当是刚散值。
林鹤时望着她那双噙着犹疑的乌亮双眸,而余光里,他的衣摆还在因快走而晃动着,现在才一点点慢慢平息。
她大抵是忘了他有多久没来了,也是,他说了要忙,她很懂事也体谅,一回都没有想过让人来传过话,很多时候,她一个人都很好。
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林鹤时原本要说的话在唇边盘桓了一圈,又咽下。
“怎么了?”花漓问。
林鹤时笑着摇头,视线移到她手上,“那是什么?”
“你府上送来的。”花漓自然的把东西递给他。
林鹤时揭过看了眼便皱起了眉,他从宫中出来就赶来见花漓,还不知道沈家竟然往这里送了帖子,那宗祠里的一个一个,有谁配她去跪拜。
林鹤时合上帖子,“不必去。”
花漓本就嫌应付那些人麻烦,闻言一喜,“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
也不知是不是为官久了的原因,林鹤时身上愈添了一份游刃有余的从容气场,沉稳迷人。
而花漓眼神的变化在林鹤时看来,就是对待一件感兴趣的玩具,她从来不是像他这般,非一人不可。
今日喜欢他,明日瞧着比他合胃口的,是不是就换了?
事实上,一直以来,她只会在他刻意的撩拨下迷乱缠着他。
仅仅是一想,超脱理智的妒怒就已经漫起,要怎么才能让她像他一样。
……
出了府,无涯困惑问:“你方才怎么不说要动身离开的事。”
林鹤时目光远睇,若有所思的淡道:“说了也不过是徒让他们挂心。”
*
很快便到了上巳节这日,花漓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去信国公府,虽然林鹤时说了可以不去,可沈家人倒时未必不会责怪他。
青菱替她更衣完,随着她往外走,眼里还有迟疑,“姑娘当真要去。”
“不去不好。”
“可是。”青菱欲言又止,“公子特意叮嘱。”
花漓生怕迟了,干脆拉着她上马车,“去了再说。”
马车停在公国府外,吴管事熟络相迎,“随姑娘来了,快快请进。”
花漓得体抿笑点头,“有劳吴管事。”
“姑娘哪里的话。”
花漓随着他去往前厅,沈家不少人都已经在,沈崇山神色淡淡,萧婉华虽然在笑,眼神却轻蔑,在她旁边是久未见过的沈玦,目光放肆黏在她身上,唯独没见到林鹤时的身影。
花漓猜是他还未到,于是向几人见了礼,便安静等在一旁。
其余的几房人也陆续到了,花漓一直等到沈崇山开口动身去祠堂,也不见林鹤时出现,心里升起疑惑。
再看旁人神色如常,似乎都没有过问的意思,莫非是有什么事,所以林鹤时才会不在。
可什么事能有祭祖重要?
花漓亦步亦趋的随着众人走,目光不安张望向前院的方向,依然没有林鹤时的身影。
终于等到祭祀结束,花漓借着拜别信国公的功夫,询问道:“敢问国公,怎么不见大公子?”
沈崇山端着茶盏在饮,不冷不热的态度稍有变化,稀奇反问道:“沈雩没跟你说?”
花漓茫然摇头,“说什么?”
“看来他还知轻重。”
花漓更糊涂了。
在沈崇山看来,自己的孙儿无疑就是被此女迷惑了,平日不知怎么祸害他,不过如今看来,还没有到为了女色而耽误正事。
“他出城了。”
“去哪里了?”花漓眉心细细皱起,“怎么都没与我说。”
沈崇山胡子一吹,怒目圆瞪,“朝中的事,难道还要件件与你说才行?”
花漓也不怕,她知道沈崇山就是独断惯了,加上古板的脾气,由不得人顶撞,她也乖巧,低头道:“国公误会了,我只是挂心大公子。”
沈崇山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早前水患虽然得治,但还是遗下了一批难民因,家田被毁聚集生事,之前处理水患是他参与的,所以圣上还是命他前去治理。”
原来如此,花漓轻轻点头,攒着的眉头却没松开,只是林鹤时为何都不告诉她。
她连他何时走得,何时回来不知道。
辞别沈崇山,花漓心绪低落的往外走,直到一道阴影自头顶罩下,黑色的云纹皂靴迈入视线,几乎是带着侵略的挡住了她的去路。
“三公子。”青菱声音微凝,眼神里透出防备。
花漓快速抬眸,就对上沈漾肆意猖狂,满是戏谑的眸子,这双眼睛好像穿透她的衣衫把她打量了个遍。
花漓沉下脸快退了一步,“三公子。”
沈漾嗤笑了声,言语暧昧,“躲什么?”
他抬手就往花漓鬓边抚去,青菱脸色一变,立刻出手拦下。
沈漾眸色一戾,“你也敢对我出手?”
“三公子慎重。”花漓出声道:“将来我可是你嫂嫂。”
“嫂嫂?”沈漾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目光愈发狂妄,“你以为你还做得成我嫂嫂么?”
花漓惊觉他话中有话,势在必得的姿态更让她感觉有问题,“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沈漾目光轻挑流连过她周身,“想知道?你若说些好话,我心一软,当然会告诉你。”
花漓攥起指尖,微笑着轻张开嫣唇,“三公子是还没被国公教训够么?”
沈漾脸色勃然沉下,“好个牙尖嘴利的烈女。”
他出手便想抓了花漓让她知道厉害,青菱眉眼一厉,抬臂拦下他,“三公子息怒。”
青菱虽为女子,伸手却极好,沈漾若是来强的,一定会闹出动静。
他忍了忍怫然放下手,盯着花漓讥诮的双眸,冷冷道:“会有你求着我怜爱你的时候。”
花漓毫无畏惧的回视看着他,僵持之下,沈漾随从的快跑上前,附在他耳边低语。
沈漾这才罢休离开,花漓看着他走远,镇定的双眸里逐渐流露出不安,齿尖咬住紧唇瓣,沈漾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如此笃定林鹤时会出事?
第73章 失踪
离开国公府, 花漓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去找了宋泊。
宋泊得知花漓前来,诧异去相见, “你怎么来了?”
花漓正焦灼等在花厅, 闻言几步上前,“我有急事要问你。”
宋泊见她神色不对,点头道:“你说。”
“你可知道林鹤时这次离京是怎么一回事?”
宋泊如实道:“不是说处理水患所致的流民问题。”
“是不是有危险?”
“只是小规模的流民闹事,朝廷派人过去主要也是已安抚为主,毕竟灾情刚过, 民心稳定最是关键。”宋泊解释完轻松笑道:“你可是太担心了。”
花漓低下眼睫, 双手交握攥动, 若只是这样, 沈漾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宋泊看她脸色沉重, 宽慰道:“我听闻随行的除了官兵还有国公府的侍卫, 肯定万无一失, 朝中若是有消息传来, 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花漓也安慰自己, 或许沈漾就是危言耸听罢了, 她朝宋泊感激抿笑:“嗯,多谢你。”
可她清楚, 宋泊平日都在庶常馆, 想要知道消息不是那么快, 怎么才能第一时间知道林鹤时的消息。
第二天, 花漓就出现在了信国公的面前。
沈崇山皱着眉头,目露不喜的打量着她, “你来干什么?”
花漓从下人手里接过茶盏,十分乖巧的递给沈崇山, “大公子不在,我自然要替他孝敬在您膝下。”
沈崇山对花漓的殷勤不屑,“不必在这里讨好,你也还未嫁进来。”
花漓手端的酸了,干脆把茶盏放到几上,笑盈盈道:“那我也随国公您祭拜过先祖,他们都在天上看着我呢,我怎么能懈怠。”
她想过了,想第一时间知道消息,待在沈国公身边指定没错。
沈崇山目光如炬,见看花漓半点不怕他,眉心蹙紧,他无女儿,加之他本身的威严,几个孙女也都惧怕他,这个小丫头倒是胆大的很。
沈崇山冷哼,“我还要去校场练兵,刀剑不长眼,你也敢去?”
“将士上阵为国,那是英武,有何不敢。”花漓一脸郑重,“您一生征战更是英勇,我若连这都怕,还怎么配做您的孙媳。”
花漓生得娇弱,沈崇山也只当她是同旁的闺阁女子一般根本不敢接触这些,不想她倒是有些讨人喜欢。
沈崇山打量她几许,颔首道:“我就看看你这丫头是不是嘴硬。”
他起身往外走,路过花漓身边,开口道:“跟上。”
花漓双眸一亮,快步跟上。
*
校场尘沙漫天,将士挥舞着刀枪,嘹亮的喝声更是震天。
沈崇山年事虽高,身体却硬朗,一两个时辰操练下来,半点不见疲惫,待半场操练结束才想起跟在他身后的花漓。
他想着那个小丫头一定已经快嫌累撑不住,不想回头看去,花漓脸上一点抱怨也没有。
沈崇山阅人无数,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装腔作势不容易,他又看了几许,确定花漓不是装出来的,心里对她刮目相看了几分。
花漓见沈崇山看着自己,机灵的上前端茶,“您喝茶。”
沈崇山嗯了声,接过茶盏,难得温声:“你也坐。”
花漓乖巧坐到一旁。
“你倒是与旁的小丫头不同,不怕受罪。”
听到沈崇山的话,花漓心下讪想,这哪里是受罪,这地方简直太妙了。
只不过她现在担心林鹤时,全然没心思欣赏而已。
她一想,就又开始担忧,口中回道:“我早都说了,您不信罢了。”
“到是一点不谦虚。”
沈崇山听不出喜怒的斥了句,眼里却没有责怪,反倒有几分喜欢花漓的直快。
花漓一连随着沈崇山去了好几天的校场,沈崇山越来越喜欢她,真有几分把她当自己的孙女看来待,偶尔面对花漓的顶撞也不生气,吹呼子斥一句也就过了。
傍晚十分,宫里突然传来急传,花漓远远看着来人与沈崇山说话,心里存了多日的不安升起。
只见沈崇山听那人说完,便吩咐人备马车进宫,花漓快走上前,“国公,可是宫中出什么事了。”
皇上突然病倒,传大臣觐见,沈崇山着急入宫,也无暇斥责花漓过问朝事,“你先回去。”
花漓心急如焚,对上沈崇山严厉的目光,只得忍住不问。
一夜的辗转反侧,花漓几乎没有入睡,她觉得已经躺了很久,可怎么天始终不见亮全,捱不住起身推开窗子,大片的阴云积压在天边,太阳根本没法穿透,是阴天。
她照例去到沈府,从吴管事口中得知沈国公已经回来,便旁敲侧击的与他打听。
吴管事虽没有说太多,但能确定的是,不是林鹤时出事,花漓紧张的一夜的心绪略有放松,一夜未睡的疲惫也涌了上来。
花漓乏力眨睫,心里埋怨林鹤时让她如此担心,等回来自己一定要好好跟他诉苦。
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花漓扭头看去,是一个沈家的护卫,吴管事喊住那人凝声问:“何事如此焦急。”
“传来消息,大公子意外坠崖,生死未卜。”
“怎会如此,还不快随我去禀报国公!”吴管事急声说着,往沈崇山的住处去,跑了两步,想起回身,“随姑娘。”
阴霾的天被推开一道裂隙,微薄的光亮企图透出,转眼又被隐回去,花漓头晕目眩,通体生凉。
掉落悬崖,生死未卜,怎么会这样。
……
国公府众人得到消息,皆匆忙赶来前厅商议,沈崇山面色阴沉可怖,这个消息无疑给了他沉重一击,他已经死了一个儿子一个孙子,难道还不够?
萧婉华心里狂喜,脸上却还要装出担心的样子。
“还没找到人,就是好消息,我看得赶紧加派人手再去找才是。”
萧婉华凝着眉,努力压制着嘴角不让自己笑出来,林鹤时怎么还可能活着,他离开都城的那刻萧彻安排的杀手就一路跟着他。
终于除了这个祸患,现在这孽种应该与他的贱人娘再地下团聚了,也该谢谢她才是。
花漓一眼不错,紧盯着萧婉华的脸,一定与她有关,结合那日沈漾说的话,一定是他们安排!
林鹤时还会活着吗?花漓眼睫倏然一颤,心脏像灌进了风,忽冷忽热,挤压着她的血液不能流通。
她迈步想去质问,萧婉华也朝她看来,毫无畏葸,眼睛不屑地打量着她,口中假仁假义的安慰,“我知道你担心大公子,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找到他。”
“长公主真的想找到他吗?”花漓冷笑顶撞,“身边有官兵还有护卫,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那么不巧的让他坠崖。”
萧婉华拉下脸色,沈崇山更是开口呵斥:“不得放肆!”
花漓偏过头通红着眼睛,似不解的看着沈崇山,“国公也想找到他吗?”
沈崇山重拧起眉心,眼里沉怒睥向花漓,花漓不偏不躲,眼里的委屈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林鹤时。
沈崇山怎么会没有怀疑,但只要是萧婉华身边的人有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监视,所以不是她。
花漓眼里含着的希冀,让沈崇山略有不忍,经过这几日,他也是真的喜欢花漓,谅她是因为太过担心,压下怒火道:“朝廷和国公府都会尽力找到他,你先回去。”
萧婉华听沈崇山这么说了,也不好再责怪,目光凉凉瞥过她,含着敲打:“回去就好好休息,莫在胡言犯上。”
花漓失望看过满厅的人,不抱希望的欠身,离开这个只有冷漠算计,利弊权衡的地方。
明明经过多次的道路,花漓却像失了方向,她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只是一个劲的往前快走。
沈漾不知何时追上的她,目光玩味寻看过她怔松泛红的眼眸,像是看着已经到手的猎物,“我是怎么与你说的?现在来讨好我,还来得及。”
果然是他们!花漓死死攥着指尖,心里的闷痛让她忘记要变通周旋,只满目愤恨的盯着沈漾,“滚!”
沈漾狰狞压下腮骨,如毒蛇的视线攫射着她,笑得阴冷玩味,“倔一点才有趣,到时候玩弄起来也刺激。”
花漓也不畏惧,有本事他在这里就动她。
沈漾被她眼里的讽刺激怒。
沈漾的随从这时自旁走过来,看着两人欲言又止,沈漾瞥了他一眼,“何事?”
冷怒的声音让随从一个激灵,压低声音道:“殿下请公子过去。”
沈漾眉心不耐的皱起,“知道了。”
他再次看了花漓一眼,丢下话,“我们来日方长。”
花漓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两只手颤抖的厉害,刚刚那个随从说殿下,萧琢已经赶往封地,那么,他口中的殿下,会不会是萧彻。
……
沈漾离府径直去到萧彻的府邸,他勾笑走进花厅,却见萧彻脸色阴沉的难看,沈漾浑不在意的问:“何事如此着急把我找来?”
萧琢已经被贬,他那便宜大哥也死了,他们大权在握再无阻碍,还有会什么事?
萧彻高耸的眉骨阴翳压紧,眼里一片寒冽,也不解释,直接了当道:“你去跟沈国公请调一只兵马,只说要亲自去找沈雩。”
“沈雩不是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可找?”沈漾不解。
“让你去就去。”萧彻抬眸逼看着沈漾,“然后带着人马等着我的消息,一旦讯号发出,你就率兵马进宫。”
“你疯了?”沈漾大惊,带兵马进宫,岂不是要逼宫,沈家不就是造反的乱臣。
萧彻眼波不动,沈漾心头生冷,“皇上下诏是迟早的事,你何必急在这一时。”
“父皇老谋深算,不信萧琢也不信我。”萧彻眼周爬满冷意和肃杀,他废了那么大劲,竟然是为他人做嫁衣,父皇竟然已经瞒着所有人立下了立老九为储的诏书。
萧彻怒极,挥袖拂落手边的茶盏,碎瓷飞溅一地。
视线透过的满溢怒看向沈漾,吐露着昭然若揭的野性和不择手段,“我若坐不上皇位,你和姑母,也不可能安生。”
第74章 分飞
花漓离开国公府, 坐上马车,全程一句话都没有说,整个人像是陷在了前所未有的慌乱里, 青菱满眼忧心, “姑娘千万别乱想,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
花漓还是不作声,如果只是萧婉华,林鹤时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可若是和萧彻联手, 那这就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 他们利用林鹤时对付萧琢, 再卸磨杀驴。
冷意爬便全身, 花漓不敢再往下想, 勉励安慰自己, “你说得对, 不会有事的。”
她不断重复, 却没有一点底气, 抬睫望着青菱又一次轻声道:“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青菱虽然跟在花漓身边的时间不算久, 但在她看来, 花漓不管遇上什么事都有种不急不慌, 顺应局势的松懒感, 从未见过她如此。
青菱用力点头。
马车停在林府外,青菱起身准备扶她下马车, 花漓却一把反握住她的手,“先不回去。”
她让马车直接去到金骁卫所在的衙门, 青菱陪着她等了不一会儿,就看到挎刀而来的段祤。
段祤面色清冷如常,步子却极快来,对上花漓急灼泛红的眼眶,当即知道了她来见自己的目的,眉心紧锁。
“段统领。”花漓急道。
段祤也同时开口,“你怎么来了?”
花漓捏紧指尖,喉间艰难吞咽,她不知如何开口,可连萧彻都要林鹤时死的情况下,她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法能帮到林鹤时。
花漓挣扎许久,恳求道:“我可不可以请你帮忙,派人去寻找林鹤时。”
段祤嘴角压紧,绷着隐忍,注视了花漓良久,摇头。
“就当我求你,欠你一个人情。”
花漓慌乱的模样让段祤眼中一痛,也彻底不再抱希望,“并非我不肯帮你。”
段祤默了须臾,看着花漓眼里随时会破碎的希冀,冷下心肠接着道:“林鹤时坠崖前要害中箭,必死无疑,那帮官员不敢上报,加之还没找到尸首就说生死未卜。”
一旁的青菱惊呼出声,段祤以为花漓会不能接受,会伤心痛哭,而她只是定定看了他很久,空洞的双眼一眨,轻声道:“我知道了。”
花漓垂下眼睫,似没有目的转过身。
段祤不放心的叫她:“云,随花漓。”
“我没事,我知道了。”花漓茫然的朝四下看了看,发现旁边的马车,回身对满眼忧心的青菱道:“回去吧。”
青菱快步过去扶住她,摸到她冰凉的双手,又急又慌,赶忙乘上马车,青菱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花漓却先道:“现在消息还没传来,不能让阿婆她们知道。”
她说的很冷静,青菱认真听着,却听她忽然哽咽了一下,呼吸也变得异常急促,青菱抬起眼眸,惊道:“姑娘。”
花漓双眸空洞,滚烫的泪珠一颗颗往下掉,废力吞着嗓子说:“若是阿婆和小瑶知道,她们会禁不住的,还有,还有。”
“姑娘别急,慢慢说。”
“还有,萧婉华也不会放过我们的,现在不动手,早晚,早晚也会动手。”花漓用力闭紧眼,怎么说话那么累,喉咙里的呼吸仿佛都被抽干了一半,她停下来大口喘了好久,才抖着声音,艰难道:“趁着,林鹤时死的消息还没有彻底传开,我们要走。”
“去找宋泊。”花漓想让马车掉头,可她一点力气都没有,她颤抖握住青菱的手,眼泪成串淌落,“我去不动了,你去帮我找他来。”
她冰凉发抖的手让青菱大惊,“姑娘你要先休息。”
“不行,我们得尽快走,我与林鹤时有婚约,萧婉华若是以此要挟,强要我照圣旨嫁入沈家,我们就被困死了。”
即便萧婉华不动手,还有萧漾虎视眈眈,花漓现在只能尽快离开。
青菱神色一时间变得复杂,姑娘是怕自己被困在国公府为公子守寡吗?且不说还没有确切的消息,即便真如段统领所言,公子已经身亡,姑娘这么快的就想着离开,未免也太过心硬。
青菱几欲开口,想到公子交代她的命令,一切听从姑娘,青菱点头道:“我这就去找宋大人。”
……
宋泊神色匆匆的赶过来,花漓没有声张只独自去见了他。
宋泊白天在宫中就已经听闻林鹤时失踪的事,他一见花漓便安慰,“你放心,一定会找到期安的,我一有消息就会告诉你。”
“不是这个。”花漓已经恢复了冷静,看着宋泊道:“我找你,是想请你帮忙。”
宋泊郑重看着她,“你说。”
“林鹤时生死未卜,之后更不知会有什么变数,我想让你安排些人手,护送我和阿婆她们离开。”花漓说的很轻,很仔细,“对外就说,我们姐妹归乡祭拜父母。”
宋泊眉头一点点凝紧,“你要走?”
“若期安回来。”
“若他不回来呢?”花漓看着他反问,“若他回不来,我们的处境会怎么样,还由得自己吗?”
宋泊抿唇说不出话来,再怎么说他们也有婚约在身,她就这么一走了之,未免太绝情,他不禁为林鹤时感到气愤。
可他与花漓同样是朋友,于理,她为自己打算,也没有什么可指责。
而他也帮不了她更多。
“我答应你。”宋泊涩然点头,“你想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
送走宋泊,花漓也往回走,抬眸变看到花莫在不远处看着她,“莫莫。”
花莫走过来,问:“出什么事了?”
两人对彼此再了解不过,花漓这两天一直不对劲,尤其今天回来,整个人都魂不守舍,像被抽了魂魄一般。
花漓以为自己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可面对花莫她的心绪就如同照镜子般展露无疑,所有情绪反扑涌上,冲挤在她心口。
花漓抿了抿干涩的唇,独立维持平静:“莫莫,我们要走了。”
花莫惊诧不解,就听花漓用空洞无力的声音继续说:“林鹤时死了,我们得尽快离开,不然我就要在国公府给林鹤时守寡了,宋泊说明日就能走,阿婆和小瑶还不知道……是萧彻和萧婉华合谋,不能让阿婆和小瑶怀疑,要瞒着,等离开后再解释。”
花漓越说越乱,花莫拼凑起她散乱的话语,眼里从震惊到大慌,震惊的是林鹤时的死,慌得是此刻的花漓,一直以来,花漓就像是她的主心骨,在她无助慌乱的时候安慰给她力量,可现在永远乐观活力的人却落寞的像变了个人。
“姐姐。”花莫抓起她的手。
花漓从晃神中镇定下来,勉励笑了笑,“我们又要回到过去了。”
她看似轻松地说着,花莫感受到的却全是难过,连安慰都无从开口。
“你就对阿婆和小瑶说,是我想在家乡出嫁。”花漓朝她抬抬下巴,“快去。”
花莫知道不能耽搁,紧咬唇着点点头,去找林莲萍和林瑶。
花漓在原地又站了许久,明明初春了,怎么吹到身上的风还是又冷又寒。
她去到林鹤时的书房,坐在他往日坐的书桌后,把身子偎进椅背中,想象着往日自己坐在他怀里的时候,可是椅背冷硬,一点也不暖和。
花漓泛红的眼尾漫上委屈,她自小随波逐流,自由自在惯了,不就是再走么,可怎么心里像被栓了东西。
她自言自语般翕动唇瓣:“都没本事活着回来,当初又为什么非要留我下来。”
眼眸变得湿热,目光透过水雾望着无力的种种,发现到处都两人的回忆,浓烈的不舍让她又想哭。
花漓用力忍住,她才不要像那些傻乎乎的痴情女子,为个死人蹉跎一生。
她吸了吸鼻子,“我都为你哭过了,你也别怪我了。”
*
为不引人注意,四更天未亮的时候,宋泊就安排了马车过来,青菱将行囊搬上马车,花莫则与林瑶一起扶着林莲萍准备上马车。
林莲萍微微摆手制止两人,攒起愁眉望向魂不守舍的花漓:“你与阿婆说,是不是出事情了?”
花漓仓皇回神,想要解释,林莲萍严肃看着她说:“我看得出来,你们一个两个都不对劲,而且就是要走,也不用如此匆忙。”
除去林瑶神色懵懂,其余人脸上皆流露出欲言又止的复杂,花漓深知瞒不过,可阿婆年事以高,若是让她知道林鹤时的死讯,她如何能支撑的住。
花漓紧咬住唇,林莲萍见她迟迟不语,心急如焚,“是不是和期安有关。”
见花漓目光里闪过慌乱,林莲萍只觉眼前黑了黑,颤声问:“他出什么事了?”
“没有。”花漓果断否认,上前扶住林莲萍,“只是传来消息说,说他失去了踪迹,已经派人在找了。”
她扭头看向宋泊,“你快跟阿婆说,是不是。”
宋泊连连点头,“对,我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我也是担心萧婉华会趁着林鹤时不在,会刁难我们,这才想着先离开这里。”花漓继续解释着,声音几度哽咽,好像从嗓子里彻出带刺的藤蔓,又涩又疼。
林莲萍老态的双眸里无不是慌乱,手也在微微抖,可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往坏处想,“对,不会出事的,对。”
花漓鼻子发酸的厉害,“我们快走罢。”
几人陆续坐上马车,宋泊忧心忡忡的叮嘱花漓说:“车夫和护卫会一路护送你们,若有任何事情,都要派人给我传信,林鹤时有消息了我也会立刻送消息。”
林鹤时还会有消息么,花漓绝望的扯了扯嘴角,轻轻点头,“好。”
马车一路出城,谁都没有说话,林瑶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情况不好,懂事的贴着林莲萍而坐,用小手握住她的手。
林莲萍眼眶里含着泪渍,握紧林瑶的手,似安慰她也似自言自语般地说,“会没事的,期安会没事的,你哥哥会没事的。”
“一定会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带了哽咽,“小姐,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期安呐。”
花漓心里的堵痛越来越浓烈,需要十分用力才能呼吸,她根本不敢想阿婆知道林鹤时死讯的情形,以萧婉华的毒辣,或许连他尸首都不会找回来,让其埋骨荒野。
一个念头冲撞着自心口往外冒,花漓蓦然开口,“停车!”
第75章 正文完.上
一连多日阴云密布, 让人分不晨昏时候,大片乌鸦盘旋在皇宫的琉璃金顶之上,形成一个巨大的深旋, 仿佛能吞噬一切。
庆安帝已经数日因病不朝, 朝中局势越来越紧张,酉时,宫门即将下钥,段祤亲率着金吾卫巡视,不敢有一丝松懈。
一辆华盖马车出现在金水桥外, 段祤锐利眯起视线, 抬颌示意部下, “去看看。”
萧彻先帘走下马车, 段祤上前拱手:“见过殿下。”
“我有急事向父皇禀报。”萧彻淡然说着, 轻睥向他, “段统领可要检查玉牌。”
段祤:“自是要的, 殿下见谅。”
萧彻冷哼了声, 拿出玉牌, 段祤看过退开一步让行。
养心殿。
萧彻随着太监迈步走进大殿, 一室闷沉死气的药味,庆安帝面色虚弱苍白, 无力靠在龙床上, 身旁的宫女正端着药碗伺药。
“儿臣见过父皇。”萧彻走到殿中低腰行礼。
庆安帝虚阖着眼看向他, “你有何时要禀?”
萧彻缓缓抬眸, “还请父皇屏退一二。”
庆安帝一挥手,几个伺候的宫人退下, “说罢。”
萧彻缓步上前,端起案几上剩下的半碗药, 关切道:“父皇身体要紧,还是先服药。”
他屈膝半跪在塌边,恭顺臣服的给庆安帝侍药。
一直到手里的药喂完,庆安帝昏昏欲睡,他才再次开口:“儿臣此次前来,是想问父皇讨要一样东西。”
庆安帝乏力问:“什么东西?”
萧彻抬眸,“您立九弟为储的诏书。”
庆安帝浑浊的瞳眸猝然聚拢,震怒看向萧彻,而萧彻一改恭顺,“太子亡故,论顺位,也该是我来继承皇位,在围场更是我帮父皇当了刺客的箭,您病重也是我代理朝政,而九弟平庸无能,他凭什么能坐这位置!”
庆安帝脸色大变,双眸充血,目次欲裂,“逆子,你胆敢这么与朕说话!”
“来人!”庆安帝欲怒喝,胸口却涌上剧痛,一口血喷出,血迹溅开在衣襟上,将明黄的寝衣印的发暗。
“父皇不必叫了,我进宫的前已经让人给九弟传了消息,让他以为我要逼宫,带兵马赶来救驾。”
话音落下,宫中果然响起了石别拉嗡沉的声音,越来越响,震进人心,“想来现在金骁卫已经全部赶去迎敌,至于我统帅的三千营也会赶来救驾,顺理成章的包围皇宫。”
萧彻冷笑着起身,睇着如同被人扼住喉咙,嗬赤嗬赤粗喘的庆安帝,“父皇把诏书放在哪里了?拿出来,我还能留九弟一命。”
庆安帝眼睛几乎爆出,狰狞瞪着他,嘶哑不清的吐出几个字,“逆子——放肆——”
“放肆又如何!”萧彻勃然出声,庆安帝已经在发不出一点声音,进气多出气少。
他看着毒发的庆安帝冷酷低笑,“父皇还说的出话吗?哦,这个药也是九弟找来的神医为您开的吧,父皇毒发,自然也是因为他。”
养心殿外宫人惊慌奔走,赶来护驾的侍卫奔入大殿,萧彻面沉如水,凝声询问情况。
护卫道:“九皇子带着人马擅闯宫门,如今已经被金吾卫和赶来的三千营拿下。”
“那就好。”萧彻松神感叹,嘴角却不可抑制的上扬。
“来,来人……”身后传来嘶哑的声音。
萧彻眼角抽搐回头,本该中毒发作的庆安帝再次开口,颤抖的手直指萧彻,“给朕拿下!”
侍卫大惊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动作,萧彻面容扭曲,“父皇还真是病糊涂了。”
他望向门外白玉石阶上,与段祤一同赶来的三千营将士,震声一喝,“来人!”
着甲胄的将士蓦然顿步,重踏声突然安静,无形的肃杀升起,“萧洺与宫中侍卫里应外合,意图谋反,为保皇上安危,所有三千营将士,听令。”
段祤第一个变了脸色,手按住刀刃。
萧彻冷然吐字:“拿下。”
“萧彻!你胆敢犯上!”段祤旋身避开杀招,手中长剑对准萧彻。
“人人都看到了,我是为了救驾。”萧彻悠然吐字,神色猖狂,“段统领就是与萧洺串通的逆党吧。”
“血口喷人!”段祤厉喝,所有禁军集结,未必不能与萧彻的三千营一拼,他凝眸对马昊道:“召集所有金吾卫。”
“段统领别白费力气了。”萧彻漫不经心的说着,自袖中拿出袖箭,射向天空,炸开的焰火将已经沉黑的天际划出一道亮光。
段祤意识到马上就会再有援兵赶来,当机立断,“动手,护驾!”
兵刃声四气,血腥味暴散在夜色里,萧彻踱步进养心殿,掀袍悠然在庆安帝身旁坐下,倨傲看向佝偻着背脊,费力支撑着身体的庆安帝,“父皇,老了就要认,儿臣向你保证,定会将这皇位坐好。”
厮杀溅出的鲜血将白月染红,一直延通向宫门的方向,马蹄声重踏着血色的月光逼进,萧彻幽寒的眼眸逐渐笑开,越来越猖狂,身体向后仰着,直到看清为首的人,腾的站起身,眼瞳以骇人的程度惊睁。
怎么会是他,他们!
骑在高马之上,携着兵马而来的人竟是萧琢,而他旁边的,是林鹤时!
他不是死了!萧琢也已经离京,他们怎么会一同赶来!
“怎么可能。”萧彻不敢置信的低语,几步冲出大殿。
原本厮杀的两方已经停下,面对惊变的局势不敢擅动,谁也不知道六皇子带着人马过来,是救驾,还是趁乱分一杯羹,更重要的是,六皇子是怎么进的皇城。
林鹤时与萧琢一同翻身下马。
“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恕罪。”
“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萧琢遥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跪下,“儿臣奉旨赶往封地,因天气有异而耽搁,途中与寻找信国公长孙的兵马相遇,又得知京中异动,权衡之下,为了父皇安危唯有斗胆入城,请父皇责罚。”
萧彻眼尾一下一下的抽跳,戾气爬满脸庞,“满口胡言,给我拿下。”
然而他的声音落下,谁也没有动,现在的局面,谁都知道萧彻已经没有胜算。
林鹤时在这时候开口,“赶赴宫中前,微臣已经让人去府上向祖父传信,如今只等皇上令下,兵马便会入宫捉拿逆贼。”
清淡的声音落地有声,足够所有人听见。
哆嗦缩在养心殿外的太监低着腰快走进殿内,须臾又跑出来,“圣上有旨,四皇子萧彻意图谋反,大逆不道,即刻起,剥夺皇子身分,打入天牢——”
段祤收起淌血的剑,手一挥,“拿下。”
“谁敢!”萧彻妄图反抗,但早已无用,两个禁军直接上前抓了他的肩骨扣住。
太监再次道:“六皇子萧琢进殿听令。”
“是。”萧琢起身踩上白玉石阶。
萧彻双目充血不甘心的盯着萧琢,已经到这个时候,他怎么还会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从头到尾都是他和林鹤时作的一场局,故意让他以为他们已经决裂,他带着府军离开都城,蛰伏着,利用林鹤时的假死集结兵马。
“六弟,还是你好谋算啊。”萧彻赤红的双眼几乎滴血。
萧琢偏头看向他,“皇兄过誉了。”
他以为只是这样么,事已至此,他也不怕让萧彻死的明白点,略靠近他,低声道:“根本没有什么立遗诏,父皇原本想立的人,就是你。”
说完,错身自他身旁而过。
萧彻僵站在原地,瞳孔急遽缩紧,高大的身躯如山体崩塌颓丧佝偻,无法接受自己竟然就这么和皇位失之交臂。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赢了!
禁军压着他往高阶下走,在经过林鹤时身边时,萧彻目光含血狰狞的朝他盯去,毋庸置疑,是他与萧琢合谋!
“你帮萧琢,以为就会有好结果么!”
林鹤时八风不动,淡声反问,“我不助殿下,难道助你这乱臣贼子?”
萧彻笑得狰狞,“乱臣贼子?与你何萧琢比,我算什么乱臣贼子。”
林鹤时眼里已经不耐,连看他懒得,“带下去。”
养心殿里安静无声,庆安帝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油尽灯枯,局势也已经不容他在做主,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费力张开嘴,极为艰难的吐字,“朕决定下诏传位与你,去拿笔墨玉玺来。”
静谧的夜色下,萧琢手握圣旨走出大殿,林鹤时眉心稍抬,率先掀袍跪地。
紧接着,是所有人齐刷刷跪地的声音,敬肃庄严。
*
晨曦拨开天际,暖色的阳光洒下,早起的百姓如常挑担走上街头,茶肆酒楼开门做生意,仿佛昨夜的惊变不曾发生。
沈崇山面沉如水,正襟端坐在太师椅上,而一旁的萧婉华早已是心慌了一夜,昨夜大批的三千营官兵包围了国公府,不得任何人进出,什么消息都穿不进来,她根本不知道宫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沈崇山的一个部下快走进厅中,“国公,府外的官兵已经撤退。”
萧婉华绷紧一夜的心神骤然松了几许,官兵撤退说明萧彻必定是得收了,萧婉华怔然眨着眸,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沈崇山手握着桌角站起身,“备马,我要入宫。”
部下又躬腰,“大公子方才也派人来传话,说会立刻赶回来与国公解释,请国公稍安勿燥。”
萧婉华笑着点头,忽意识到他说的是大公子。
沈崇山也愣了一下,旋即喜道:“沈雩平安回来了?”
萧婉华大惊,怎么回事,那孽种不是已经死了,怎么会回来的,她情急站起身,动作太大,直接草落了手边的杯盏。
萧婉华顾不得茶水溅到身上,盯着部下问拔高声音问:“那三公子呢?他在哪里?”
“国公,长公主,大公子回来了!”传话的下人快跑进庭中,他身后正是信步而来的林鹤时。
萧婉华瞳孔凝缩,紧盯着应该已经死了的林鹤时,眼里的骇色大过震惊,他还活着,那漾儿呢,还有昨夜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萧婉华已经不敢去想,随着林鹤时的走进,生生退了一步,又猛地跨前,牙咬切齿道:“漾儿人呢?”
沈崇山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萧婉华,自昨夜突然有官兵包围国公府,他就知道一定出大事了,甚至整个国公府都悬于一线,只是他实在没有想到,搅弄风云的会是沈雩。
“到底怎么回事?”沈崇山沉声问。
“快说啊。”萧婉华激动的追问。
林鹤时甚至没有朝她扫去眼风,只向沈崇山拱手道:“还请祖父借步,孙儿想单独与您说。”
沈崇山看了他良久,率先往外走,“跟我来。”
林鹤时紧随其后,萧婉华想追上去,林鹤时淡淡扔下话,“看好。”
上来的两个侍卫直接将人拦了下来,萧婉华惊怒不已,冷声骂道:“大胆!你们也敢拦我!”
“来人!”萧婉华疯了似的要喊来人,苏姑姑在后面牢牢拉住她,“公主冷静。”
萧婉华眼里浮着血丝,冷静?那孽种全须全尾的回来了,漾儿却不见踪迹,要她如何冷静!她现在连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苏姑姑哀求的摇头,低声道:“公主,您没发现吗,这些护卫都不是府上的,是大公子带来的。”
萧婉华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棍,脑子里一阵阵的眩晕,眼里从惊怒变做无所适从的慌乱。
一直到天色转暗,萧婉华才终于等到林鹤露面,空洞灰败的双眸里恢复了一点光亮,冲上前质问:“漾儿人在哪里?”
林鹤时低眸睥着她,眼里连冷意也无,只有看蝼蚁般的轻蔑,“三弟为寻我,不幸坠崖身亡,母亲节哀。”
萧婉华愣了好一会儿,陡然拔高声音,“你胡说什么!”
“漾儿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她一把抓住林鹤时的衣襟,“你说,你说啊!说他不会死的!”
林鹤时漫不经心扯开她的手,“我知道母亲不能接受,但人死不能复生。”
萧婉华站立不稳,整个人往旁边踉跄扑去,苏嬷嬷惊呼着扶住她。
萧婉华扭过头,两眼充血,目光怨毒,“是你,是你害他!我不会放过你,残害手足,国公也不会放过你!”
“是么?”林鹤时不甚在意的弯了弯唇,“祖父命我好好准备三弟的身后事。”
“不可能…不可能…”萧婉华不断摇头。
林鹤时轻嗤,“有什么不可能。”
他略靠近萧婉华,“窜同谋逆连累整个国公府,还是顶个好听的名头死了,你说国公会选哪个?”
林鹤时的话彻底断了萧婉华的奢望,她眼前骤然一黑,跌倒在地,死了,漾儿死了,她的儿子都死了……
苏姑姑惊骇的直掉泪,“公主!公主您撑住。”
林鹤时居高临下看着两人,“你就好好伺候长公主,我还要去替沈漾收尸。”
“漾儿,漾儿…”萧婉华突然扑过去抓住林鹤时的衣袍,“你要对我的漾儿做什么!你别动他!”
林鹤时低下眼帘,萧婉华好似疯了一般,发髻散乱,丝毫没有公主的仪态,指甲折断在青砖地上,磨破着掌心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外冲,口中不断念着,“谁也别碰我儿子。”
几个侍卫看向林鹤时,等他的指示,林鹤时默然看着萧婉华奔出的方向,“由她去。”
林鹤时回身看了眼空荡荡的花厅,负手往外走,无涯自抄手游廊走来,靠近林鹤时身边低声道:“探子来传话,阿婆他们已经过遂安,可要现在备马车?”
没听到回话,无涯偏头朝林鹤时看去,眉眼看似与寻常一致无二,眼尾出细微的抽跳却彰显着他此刻的情绪。
无涯默不作声的退远了一步,为了戏做的真,林鹤时是真受了一箭,那时他刚从昏迷中醒来,听到的就是花漓携家带口逃了的消息,好不容易结了伤口又崩开。
其实花漓离开也无可厚非,不过这事不管换到谁头上,都等同于一记窝心脚。
尸首还没找来,未婚妻先明哲保身跑了。
“估计再有三五日,就能到逐清江了。”无涯又提醒了一句。
“让她走。”
林鹤时声音极淡,没有情绪的开口,肩头半愈的伤口则随着心脏沉闷的跳动而抽痛,痛意向细针,刺的他几欲暴怒。
离京时没有交代,究竟是不想花漓担心,还是想让他担心,他现在已经说不清楚,总归这结果看来只剩可笑,她连犹豫都没有,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比他想的还不值钱。
意料之中,却还是做不到不失望。
他知道她没心没肺,但没想到真是一点良心没有,大难临头各自飞,逃得无影无踪。
没良心的小东西抓回来是必然的,只是他要看看,她是不是一次都不会回头。
*
临近逐清江的驿站,护卫进进出出将行装放到马车上,又忙着去备路上要吃的食物。
就在离驿站不远处的官道岔路口,还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两道目光同时自半开的车轩望出去,一道满含惦念,令一道夹杂则着怒到极致后的冷笑。
看到护卫最后一趟出来,车夫拉起缰绳准备动身,林鹤时所剩无多的耐心终于用尽,掀袍起身,挑帘欲出,又回身看向萧琢,“殿下都追来此了,不过去么?”
萧琢仍望着窗外,眸含柔意,“不急,我怕吓着她。”
林鹤时似笑非笑的颔首,“那我就不客气了。”
枉他还对这没心肝的小狐狸有所期待,结果她一路走得飞快,莫说回头,连一刻停顿都没有。
念及此,林鹤时再不迟疑,径直朝前阔步走去。
宋泊安排的护卫正对车夫说完出发,身后便落来一声清淡到发冷的声音,“慢着。”
护卫困惑扭过头,看到信步走来的那人,一时吃惊不已,拔高声音,“沈大人!”
马车内的人听到声音,一把推开窗子,神色惊疑的朝着来人望去,一时间无不惊喜庆幸,林莲萍更是激动的说不出话,手忙脚乱的走下马车,上下反复看着他,“期安?真的是你,你没事!”
“太好了…太好了!”林莲萍声音哽咽。
林鹤时惭愧道:“让阿婆担心了。”
林莲萍不住摇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花莫也大喜过望,林瑶直接开心的跑上前围着林鹤时又蹦又跳,林鹤时微笑着看过众人,唯一不见那个让他牵肠挂肚又恨不得掐死算了的可恶身影。
是躲在马车上不敢下来么,林鹤时冷笑,逐字逐句问:“花漓呢?”
“姐姐找你去了!”花莫急声说。
“你说什么?”林鹤时蹙眉转过头,似不解的看向她。
花莫蹙着眉头,心急道:“姐姐想着万一你没死,说什么也要去找你,又说若真的死了,她也能给你收尸。”
林鹤时说不出什么滋味,前一刻被愤怒爬满的胸膛忽然就被透骨的柔软束缠,扎根般往他心里钻进去。
他几乎能想象出,向来明哲保证的小姑娘会选择去找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又是经过如何的挣扎纠结,如何的豁出去。
所有因求而不得生出的歹念,在这一刻全数被抚平。
够了,足够了。
“姐姐她还不知道。”花莫眉眼含着灼急。
林鹤时吐纳几息,眉眼滑出笑意,“我去接她。”
转身的同时,启唇吩咐:“备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