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安静, 以至于连烛光跳动时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周遭的气氛更是低压沉闷到了极致。
花莫呼吸颤抖,勉励张开苍白的唇, 问:“我都说完了, 怎么才能救我姐姐。”
林鹤时垂着眼,看似在思忖,然而,眼帘下的深眸狠狠敛紧,眼角微跳, 冷意汇聚, 冷冽非常。
相反, 一贯寡着脸的无涯, 此刻惊睁着眼, 不可谓不震惊, 照花莫的话来说, 她和花漓是双生姐妹, 但是年幼失散, 她遇见了萧琢, 且两人有过一段孽缘,后来她假死才逃脱, 却又阴差阳错落到了萧彻手里。
她被带到拂香阁, 与同样遭遇的花漓相遇, 之后两人出逃, 到了桃源村。
再之后的事情,他们已经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无涯屏息看向林鹤时, 目光触到他冷骇的神色,心头一惊, 眼下的局面,是花漓顶了花莫的身份,而他们谁也不知道萧琢会做出什么事。
花莫见林鹤时迟迟不语,心急如焚,“我去找萧琢。”
“站着。”
不轻不重的一声砸来,花莫不耐扭头,正对上林鹤时掀起的眼帘,不含任何感情的冷冽一眼,寒意直逼进花莫心口。
她笃定,林鹤时一定认为是她连累的姐姐,她也一样这么认为,一直都是姐姐在保护她,甚至为了她的安全,选择让萧琢抓去。
林鹤时确实想将花莫丢去萧琢面前,但是不行,他屈指握紧,漠然吐字,“你就给我好好待着。”
想到花漓那夜的不管不顾,还有那张小嘴里吐出的冰冷字句,林鹤时又痛又怒,果然没一句真话。
花莫看他迟迟不语,怎么可能待得住,转身便要走。
“你姐姐那么做,难道是为了让你自投罗网?”
林鹤时重重阖眸,攥紧双手,直到五指失血麻木才又松开,自嘲扯笑,她只想了花莫的安全,全然没有想过他。
花莫身子一僵,眼眶涨红,内疚和自责一涌上心头,压得她难以喘气。
“先去休息,我会让你姐姐回来。”林鹤时丢下话,便不再理会花莫。
花莫魂不守舍的走出屋子,无涯蹙眉看向林鹤时,问:“现在要怎么做,萧琢无疑不会放人。”
“我知道。”林鹤时声音异常的平静,他也不能不平静,只要想到花漓在萧琢手里肯定会发生什么,他就快要发狂。
无涯站在一旁愁眉不语,听到叩门声响起,朝林鹤时看了眼,见他示意,上前拉开门。
是沈崇山安排的暗卫,暗卫走进屋内,拱手道:“公子,属下让人一路追踪,姑娘被六殿下带到了城东别院,把守森严,没法再靠近,还有国公说……”
暗卫顿了顿,接着说:“他现在不想见公子。”
林鹤时没做声,暗卫拱手退下。
无涯品味着暗卫的话,不可思议道:“你是想向沈崇山求助。”
之前沈崇几山次想认回林鹤时,他都不肯,这次竟然为了花漓退让,无涯心惊之余,想到暗卫说沈崇不见,无疑是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就说明,现在话语权已经不在林鹤时手里。
林鹤时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疾不徐道:“他会见我。”
深幽的眼眸抬起,眼里是势在必得的锋芒,“正好你回来了,我有事让你做。”
*
城郊校场。
信国公沈崇山站在高台上,眺望着正在场上操练的将士,看到林鹤时由人引着走过来,沈崇山老练精锐的眸子半眯。
林鹤时停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低眸行礼,“林鹤时见过国公。”
沈崇山目光扫过他,不紧不慢道:“即是来相求,就该换个态度。”
“孙儿见过祖父。”
沈崇山略微颔首,口中却是冷哼,“当初不是硬气的很,不肯认自己是沈家人,现在知道螳臂当车自不量力的滋味了,皇权之下,任你再有谋略又如何,一个浪头,就能将你这艘船打翻。”
“罢了,等六皇子知道你的身份,也不会再为难。”
“我求的不是这个。”林鹤时声音平稳,面对沈崇山忽厉的目光,亦不为所动。
沈崇山岂会不知,他是为那个女子来,那女子来路不清显然与多人有不清不白的牵扯,还敢惹到萧琢头上,如此不知检点,这般断了倒干净。
“我以为你能堪大用,可你却这般沉溺儿女情长,实在让我失望。”沈崇山声音一沉,不怒自威的气势就压了过去。
“若真的让侯爷失望,那是林鹤时的无能。”
沈崇山脸色蓦然变冷,他这是在威胁他,要不是沈漾那个不争气的东西,昏头昏脑的跟着五殿下和几个番邦使臣私下来往,他今日都不会给他见面的机会。
“国公可是将沈漾禁足了。”林鹤时忽然开口。
正击沈崇山心中所想,布满深壑的双眸犀利射向林鹤时,“你是如何知道。”
林鹤时面色不改,只道:“萧琢要利用沈漾,国公现在就是将他禁足也迟了,证据已经在萧琢手里。”
沈崇山乃是武将出生,最忌的就是文官结党营派,偏偏那个不争气的混账还去蹚浑水,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沈崇山怒不可遏,“笑话,圣上知我沈家忠良,岂会听信一面之词。”
“或许不信,但会疑心。”林鹤时好整以暇,逐字逐句的说:“帝王的疑心一旦起,尤其还是在其年迈需立储的时候,国公还认为可以独善其身么?”
沈崇山一掌重重拍在栏杆上,闷声震响,威严摄人,林鹤时始终不卑不亢,这样的镇定自若,比起养在膝下的不孝孙不知强了多少倍,沈崇山眸光深锁,嫡子长孙都已经故去,国公府必要让撑得起的人继承。
“那你有什么方法。”
林鹤时道:“将这疑心转移。”
沈崇山嗤笑,“说得轻巧。”
“祖父有所不知,当初萧彻一案,本就是构陷。”林鹤时迎上沈崇山震惊的目光,“祖父觉得,这次事情,像不像故技重施。”
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在沈崇山心里翻起惊浪,若他不是自己的孙子,这样的心机城府,绝对是个危险。
一个女子罢了,他要实在喜欢,留就留了。
沈崇山收回手,背到身后,“先去你父亲坟前祭上一株香。”
*
林鹤时从沈家祖坟离开,沿着幽静的石径缓步下山,无涯一路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你知道么。”林鹤时背着手开口,“沈漾和萧琢让我想明白了一点,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任你机关算尽也不过是可笑的自不量力,也因为没有尝试过权利的滋味,才能自诩清高的鄙他是决疣溃痈。”
无涯听得他的话,会觉得他是身不由己,可他眼里跃动的阴谲,不是如此。
而林鹤时还有一句话没有说,那就是只要沾上权利,就会让人上瘾。
林鹤时从未说过他不想要权利,只是以前他要的是沈家人亲眼看着被他们是怎么被所谓的孽种一步步铲除,至于现在出了变故,那么沈家对他而言就从,变成了他要借的势,为他所用。
*
距花漓登上萧琢的马车,已经过去整整三日,因为她那日的话,萧琢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把她关在别院。
而她除了需要在萧琢来时表现出哀求凄楚的样子,其他时候吃得好睡得好,一点没有亏待自己。
白日她就舒舒服服的躺摆着冰鉴的屋子里,嘴里吃着剥了壳的冰镇荔枝,还要感叹不愧是皇子,吃穿用度真是好的让人不齿。
花漓又放了粒荔枝到口中,冰甜的汁水在嘴里爆开,也不知林鹤时现在是怎么一个模样,只怕是恨她的不行。
思及此,花漓口中的荔枝也没了滋味,蛾眉间漫上点点涩楚。
萧琢在书房与司徒洺议事,伺候花漓的婢子叩门进来,萧琢打断了司徒洺的说话,“姑娘怎么样了?”
婢子一板一眼将花漓的事情细枝末节都说了一遍,萧琢听完没有说话,司徒洺却拧起眉,“殿下,属下怎么觉得,姑娘与过去不太相同。”
萧琢不置可否,“正常,经历那么多事情,她又离开那么久,有改变不奇怪。”
司徒洺觉得萧琢是在刻意忽视,或者说是回避,他斟酌道:“属下是觉得,姑娘很陌生,尤其性子。”
萧琢阖了下眸,冷声道:“够了,出去。”
“殿下。”
“我说出去。”
司徒洺不敢再言,拱手退下,萧琢静坐了许久,起身往花漓所在的院落去。
萧琢推门进来时,花漓正愁垂着螓首,一双楚楚的美目里满是落寞,就连他走近都没有发现。
这一幕刺激着萧琢心里的妒怒,不可遏止的翻腾,他一定会杀了林鹤时!
萧琢按着怒火,上前托起她的下颌,“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花漓正出神,对上萧琢似笑非笑的目光,心上一紧,这一下的慌乱让萧琢眼里的笑意变冷,“看来想得不是我。”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花漓想扭头,却被萧琢用力扣紧下颌。
她吃痛瞪他,萧琢冷笑道:“你在想林鹤时。”
这人也是个极为精明的,花漓心思快转,倔强回视,“是又怎么样。”
“怎么样?”萧琢眼神冷的如淬了冰,“我会杀了他。”
“你敢!”花漓仓皇出声,少倾才一颗一颗的泪往下落,“你到底要怎么样,我已经跟你回来了……”
她声音越来越轻,迷惘无助,“萧琢,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你要我回来,就是要折磨我吗?你为什么总要这么对我。”
萧琢心头像被她的泪水灼痛,“影月,我只是怕再失去你,我不会再那样伤你。””
他近乎慌乱的想去抱住花漓,手掌握住她的腕子,感觉到她无力细弱的抵抗,心头如同被浇下一泼冷水,影月会身手,不会这般弱不禁风。
萧琢呼吸粗重,他又怎么会感觉不出影月的不同,可她有影月的胎记,她就是她,如果不是,那他的影月在哪里。
一定是分开的这两年,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
萧琢亲手抹去心上的怀疑,将花漓的手臂托在掌心,隔着衣衫极为怜爱的抚柔她的手腕,低声承诺:“我已性命起誓,不会再为了任何人伤你。”
花漓浑身血液倒灌进心口,她曾在花莫的手腕上看到过几道已经浅淡的伤痕,看上前已经经过很多年月,萧琢到底对她做过什么?
萧琢揉抚着,也发现轻纱下的肌肤一片滑腻,眉心蹙起,花漓反应过来,一把甩开他的手,凄楚摇头,“我要怎么信你?”
“根本都是假的。”花漓摇头泪水越滚越凶。
滚滚的泪让萧琢心疼不已,在顾不得其他,“我会证明。”
他双眸牢牢盯着花漓,眸光灼人,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期许,“你相信我,好不好?”
花漓似怀疑不安的看了他许久,轻轻点头,“但你不能逼我。”
她的应允让萧琢欣喜若狂,只要她肯给他机会,他什么都答应。
屋外传来丫鬟的声音,“殿下,赵二姑娘来了。”
萧琢眼中闪过不耐,更怕影月会再次对自己有误会,低眸愈解释,对上的却是第一双平平静静的眼睛。
萧琢想要自欺欺人下去,可这一眼,就像是把他从激荡中拉回,“我出去看一下,很快回来。”
花漓点头,萧琢的目光也随着再度变深,影月当初爱他爱的卑微,后面恨他也恨得刻骨倔强,怎么会轻易就原谅他。
方才他抚过她的手腕,什么都没有摸到,她也躲得很快,他不过是自己骗自己,不想去验证,他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
萧琢抿紧唇线,屋外丫鬟又催了声。
“给我等着。”
突然绷紧的声音,让花漓心惊,萧琢出手很快,几乎扯过她的手腕,推起衣袖,白皙的手臂干干净净。
“疤都没了。”萧琢轻低的声音似喃语,没有意外,只有绝望,她果然不是影月。
可是肩上的胎记一模一样,她是谁,萧琢想到什么,视线攫向花漓,眼神凛冽非常。
花漓轻扯嘴角,“你想让它留一辈子是吗?让我一辈子记得你是怎么伤害我的?”
萧琢脸色变得难看至极,花漓冷笑继续说:“赵二姑娘在等你,不去么?”
“去啊,你不是每次都去吗?”
花漓说完这番话,心都在打鼓,萧琢怀疑她了,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圆过去。
两人面对僵持,花漓看出萧琢眼神里的痛苦,仍不敢放松,“我也不想提,我也想过去,你为什么非要这样。”
萧琢迟迟不说话,花漓双手紧张握紧,掌心里满是冷汗。
“让赵烟葶回去。”
终于听到萧琢开口,花漓长舒出一口气,萧琢不动声色的审视着她,良久,几不可见的笑了笑,“坐吧。”
花漓心下惴惴,咬唇拢着裙坐下。
屋外再次传来叩门声,萧琢声音含戾,“没听见我说的话么。”
“殿下。”声音响起,是司徒洺。
“圣上急召你进宫。”
萧琢看了花漓许久,一言不发的转身拉开门出去,同时吩咐,“看紧她。”
花漓目光凝聚盯着他的背影,心脏快跳,呼吸急乱,萧琢像是信了她,可刚才那一眼,怎么看怎么像是意味深长。
*
花漓惴惴不安的待在屋里,眼看傍晚的时候一团阴云自天边压来,将天色一下拽入了夜晚。
花漓轻拢紧肩头,怎么好像要下雨,也不知会不会打雷,她害怕打雷,又只有她一人。
正想着,耳畔砸进一声似沉闷的雷鸣,似老爷呜咽,沉重的让人喘不过去。
花漓脸色霎时变白,捂住耳朵满眼慌张,莫莫,林鹤时。
呜,她不想一个人。
随着暴雨倾下,雷声愈逼愈近,嘹亮的好似就炸在耳边,花漓小跑到床榻上把自己缩进角落,抱着膝,头埋在臂弯里。
豆大的雨点打在瓦檐上,和着雷声,以至于花漓没有听到屋外重踏奔走的声音。
一行金骁卫闯入府邸,一间间屋子翻找,院中的守卫上前阻挡,被段祤冷声喝退:“圣上御令彻查,谁敢挡!”
一人打着伞走进院中,伞沿稍抬,露出冷峻的半边脸庞,林鹤时冰冷的目光透过如注的雨幕望向庭中。
环过一圈,注意到司徒洺避开众人往东边跨院去,立即示意无涯跟上。
司徒洺快走进东跨院,朝着花漓所在的屋子跑去,感觉到身后有杀意逼近,敏锐反身,却是迟了。
无涯的掌风已经袭到眼前,他快速后退避闪,一边迎着无涯的出招,抽身乏术,只能眼睁睁看着林鹤时往那间屋子去。
花漓抱紧着肩头,每响过一声雷,她就呜咽着瑟缩一下,怎么还不停。
感觉到有阴影落在自己身上,她略微从臂弯里抬起头,只敢露出一双眼睛,因为眼里满是惊出的泪,也看不清挡在身前的到底是什么。
只看到那影子被风吹得一晃一晃,张牙舞爪,可怕极了。
花漓咬紧唇一点点一点点的抬眸,是青色的官服,只是衣摆被雨水打湿了一大片,水迹氤氲凌乱,颤睫朝上看,对面的人胸膛沉浮不稳。
花漓屏着呼息,再一抬眸,整个人就被捉进了一双沉浓如深旋的漆色瞳仁中。
“林鹤时……”花漓失神喃喃说着,呜了声,扑进他怀里。
第62章 弄死
身后暴雨声如注, 林鹤时依然能精准中其中捕捉到少女发出的虚弱呜咽声,轻轻颤颤,可怜非常。
“漓儿没有抱错人么?”林鹤时缓声吐着凉淡的字句。
慢慢地低下的目光, 却在触到她身周的一瞬, 如同化成实质,贪婪的将她笼罩束缚,眼底灼烧的情绪莫测非常。
感觉到怀中娇躯的僵硬,林鹤时怒极而笑,无论她是为了花莫而说的谎, 还是大胆到献了身子, 只让他确认了一点, 她是一只随时会飞走的蝴蝶, 他根本抓不住她。
这三天他无数次的想过, 他一定要摘了她的翅膀, 再雕一个最精细华美的笼子, 将她养在里面, 在她的脖颈手腕都系上好看的链子, 让她一步都不能离开。
晦深的目光落在她半露着的一截雪颈上, 眼底诡异滑过笑意,用鎏金的链子锁在上面, 一定美极。
感觉到花漓一点点想要松开自己, 林鹤时笑弧中的冷意更甚。
伴随着一声闷雷, 花漓撤回到一半的双臂再次抱紧林鹤时, 就像是抱着救命稻草。
勒紧的手臂,以至于身子全部贴紧在林鹤时身上, 双腿隔着衣袍都能感觉到少女身上的温度,是他这具身躯最为渴望, 且永远不会餍足的根源。
被愤怒掩盖的饥饿感,自相贴的身躯间窜出。
花漓缩紧着脑袋,双眼紧闭,不忘颤声问:“你怎么来了?”
没听到林鹤时的回答,她只能在脑中胡思乱想,该不会是趁着萧琢不在偷偷潜进来,若是被人发现岂不糟了。
“你赶快走。”花漓口中催促,两只手臂却抱得又紧又用力。
心口不一到这个地步,也是,她这张嘴里什么时候有过真话,林鹤时气的发笑。
“既要让我走,那你为什么抱那么紧。”
花漓咬唇答不上来,除了她害怕这雷声,在看到林鹤时的那刹,她便只想抱住他,此刻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更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可是不能再让他留在这里了,花漓强忍着害怕,松开手,“我以为是萧琢。”
尾音还未落尽,下颌被筋骨分手的扣住,她被迫着仰起头,噙泪的双眸就这么暴露在林鹤时面前。
想要掐紧的五指忽然就舍不得用力,他一言不发弯腰将人抱起,花漓被吓了一跳,“林鹤时!”
身子悬空,花漓只得抱住他的脖子,小脸煞白道:“你快走,若是萧琢回来见到了,不会放过你的!”
林鹤时偏头看向花漓急灼的双眸,“那就让他弄死我。”
花漓惊惧睁圆眼睛,他是疯了吗,眼看林鹤时抱着自己就要走出屋子,花漓情急不已,挣扎道:“你不怕死,我还怕呢!而且,而且我都告诉你了,我不喜欢你。”
林鹤时眼尾一抽,腾手在她扭动的臋上用力重重拍了一下,“老实点。”
清脆的声响回荡在耳边,臋上也泛着火辣辣的痛意,花漓脸颊唰的烧红,分不清是羞耻多一点,还是恼怒多一点,红睁着眼睛盯着林鹤时,就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林鹤时硬着心肠吓唬她:“是跟我走,我们死一起,还是现在就把你扔野外暴雨里。”
适逢一声惊雷在头顶的天空炸开,花漓吓得直接把脸埋在了林鹤时怀里,伴随而来的闪电似要将天际撕开一条口子,比在屋里可怕了百倍还不止。
“选好了?”林鹤时似笑非笑的问了声。
花漓泄气的想哭,真的是疯了,命都不要也要带她走,不是疯了是什么。
可鼻端怎么酸涩的厉害,眼眶也越来越模糊,心里泛着一阵阵如暴雨砸进湖面的波澜,无所适从之下,张口发泄般咬在林鹤时胸口。
林鹤时拧眉吞了吞喉咙,没有不悦反而甘之如饴的任她咬着,弯腰捡起门边的伞,一手托抱着她,走近雨幕里。
段祤和手下随后赶来,马昊眼神锐利盯着雨中相拥的两人,面色不善,“统领。”
段祤抿紧嘴角,压在刀柄上的手握紧又松开,“这里没有问题,带着人去其他地方搜查。”
*
花漓以为他们一定走不出别院的大门,后来又想,他们半路就会被人追上,一直到此刻,安然回到林府的小院,她还有些不敢置信,他们这么轻易就逃出来了?
花漓抱着膝坐在自己的床榻上,眼睛不时转动着,偷偷去看林鹤时,冷峻的侧脸就算被烛光照着,也没有暖和一些。
萧琢的别院肯定有不少人守卫,他是怎么做到如入无人之地的,将她带出来的?
花漓思忖着,林鹤时侧目朝她看来,嗤笑道:“怎么?还想着要去萧琢身边。”
花漓心头微颤,知晓自己一定伤他很重,可那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她想不出其他方法让所有人都周全,可结果还是功亏一篑。
“你可想过后果。”
即便他再有本事,调虎离山,那后面要怎么办,他要面对的将会是萧琢的报复打压。
“死?”林鹤时反问。
太过稀松的平常的语气,反而在花漓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林鹤时走上前,居高临下攫着她,他知道小姑娘贪生怕死,所以一有风吹草动,她就将他撇下,她或许对他有在意,但一定是排在最末。
视线逐一走过她的手腕,脚踝,似在思索要先锁住哪里。
花漓没有征兆的攥住他的衣襟,林鹤时睇着身前细白的腕子,口吻轻忽,“手么?”
花漓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接着用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颈,跪坐起身,吻住他的唇。
林鹤时执迷的眸光忽定住,黑漆漆的瞳眸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娇颜。
花漓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在咬,齿尖厮磨着林鹤时的嘴角,几次泄愤般想要咬下去,末了又心软松开。
唇瓣相依着,轻轻呵喘,气息自相贴的唇渡到林鹤时口中,肺腑里的饥饿感顿生,他忍喘了声,“这次又想拿身体补偿?”
花漓轻张唇瓣,想说些什么可自己说的谎太多了,干脆咽了话,涩然道:“万一你哪天真丢了命。”
花漓喉间发堵,哽咽了几许,接着说:“与其浪费时光,不如纵情欢乐,就算真死了,你也不算落一场空。”
林鹤时谪仙般的容貌有一瞬扭曲,额侧青筋跳动,有种想掐死她算了的冲动,“你想的真周到。”
他也不必再客气,大掌托起花漓的下颌,脆弱的脖颈后仰到极致,让他可以不费一点力气吻上去,一点点的品尝。
粗热的舌几乎探进花漓的喉咙,不温柔甚至暴戾的索吻让花漓头晕目眩,轻声呜咽着,却不闪不避,目光迷离睁开,对上林鹤时深浓的目光,心尖一颤,主动抱紧他,献祭般热烈的回应。
*
花莫是第二天才得知林鹤时和花漓已经回来,她近来都浅眠,天才蒙蒙亮就起了,得知消息,喜出望外,急忙就赶去小院找两人,才跨过月门,就被无涯挡住了去路。
“你拦着我做什么?”花莫情急张望向正屋的方向。
无涯蹙着眉,神色古怪,“你还是晚点再来。”
“出什么事了?”花莫神色变得紧张,“可是不顺利?”
无涯摇头,斟酌道:“林鹤时还在跟花漓商讨之后的事,恐怕没那么快结束。”
商不商讨他不知道,但没那么快结束肯定是真的。
花莫将信将疑的皱眉,都谈一夜了还没谈完,屋内突然溢出一声似哭非哭的吟啜,是姐姐在哭。
花莫脸色一变,推开无涯就要进去,走到院中又生硬停住,屋内的动静还在传出,她原本紧张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须臾,扭头走得快飞。
屋内,粗沉的呼吸和喟叹声中混杂着破碎的哭声,花漓绯红的双眼涣散噙泪,瓷白的脸颊上更是残留着已经干涸的泪痕,可怜的好像经过了无数次的挞伐。
事实也是如此,她已经不记得多少回了,起初她还沉沦在其中,渐渐就开始捱不住,林鹤时简直像变了人,彻底撕下了那副寡欲清冷的伪装,穷凶极恶的像是不知疲累。
花漓真有一种活不到明天的感觉,她浑身汗湿脱力的靠在林鹤时怀里,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缓了许久才撑开眼帘,眼前是林鹤时泛着薄红,起伏有序的喉骨,以前她必然瞧的眼睛发直,现在却只想咬下去。
好在她忍住了,又谨慎的等了须臾,确定林鹤时结束了,悄挪着发软的腿想从他身上下来。
“休息好了?”低哑的嗓音稠缠非常,透着露骨的情欲,手掌顺着花漓如绸的青丝一直滑落到后腰。
花漓头皮一麻,只觉得腰在发酸,忙不迭摇头,哪里还有以往娇媚如祸害的影子,全然一只被收拾老实的可怜小乖兔。
桌上的蜡烛早已经燃烬,林鹤时睁开虚阖的眼帘,双眸如同被浸润,水潮下灼烧着不休不熄的火舌,目光所过之处无不燎烧的滚烫。
“我看差不多了。”他贴在花漓的耳畔轻言,清浅的嗓音上裹了层慵懒,意味深长。
“林鹤时,你够了。”花漓色厉内荏的威吓,直接被他按着腰化为灰烬。
花漓哪里招架得住,顷刻脱力颤吟,身子在林鹤时怀里抖的不像话。
林鹤时双眸兴奋的凝着她,眼尾的浮红和眼里的狞欲教人看一眼都面红耳赤。
大抵是怀里的人颤的太可怜,林鹤时温柔的蹭着她脸畔轻吻,“还不够呢,不是说纵情欢乐,才能不枉活一遭,不得弄到死。”
花漓浑身的骨缝里都是麻意,颤息不稳的说:“你也不怕,现在就死。”
他分明跟不要命似的折腾,哪有人这样的,她恼急挣扎去瞪林鹤时,压来的黑眸好像怎么也不能填满的深壑,“那就让我死。”
第63章 真相
花漓迷迷糊糊醒来, 嗓子又疼又哑,浑身骨头像是拆了再拼起来的,一动的酸疼无比, 连睁眼都用了极大的力气。
花莫自从林鹤时离开后, 就一直陪着花漓,见她醒来,欣喜上前,“你醒了!”
花漓并未看清她,听到声音, 还以为是自己做梦, 直到眨去眼里朦胧的雾气, 才意识到真的是花莫。
“莫莫!”花漓不敢置信的撑坐起身, 将她从头瞧到脚看了一遍, 又喜又惊, “你怎么会在这里?”
花莫看着她, 眼圈越来越红, 双唇紧咬想忍住不哭, 泪水却还是成串的掉下。
花漓见她这般模样, 鼻子也跟着发酸,红着眼眶无措道:“你别哭啊。”
“姐!”花莫扑上前极用力的紧紧抱住她,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花漓抬手揽住她的肩头轻拍, “我在呢。”
她思绪全都是乱的, 从昨夜到现在, 发生的一切让她只觉得不真实,莫莫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花漓满腹的话要问, 只听花莫哽咽着先开口,“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声音发着抖,自己一直天真的以为保守住了秘密,原来花漓早就知道她们是亲姐妹。
花漓心绪凝紧,目光跟着有一瞬放空,好似在回想,其实她也说不上来,肯定第一次见面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之后在相处中从怀疑,到笃定。
花漓微微弯笑,柔声道:“第一次见你我就奇怪呀,哪有互不相干的两个人会长得那么相像,你一直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早就趁你伤了自己昏迷的时候,瞧过你的身上,看到你的胎记了。”
花莫哭得哽咽,“那你为什么不说。”
“你是不是想让我知道吗?”花漓捧起她的脸,替她擦掉眼泪,笑说:“你肯定有自己的原因,那我就当不知道。”
花莫用力咽下喉咙里的酸涩,她知道一定不像花漓说的那样轻描淡写,她是在保护她的脆柔,明知她是因为懦弱不敢面对过往,她也装作不知。
花莫羞愧的无以复加,对花漓更是充满愧疚,“都是我不好,明知你是我姐姐却装作不知道,我不敢面对。”
花漓看出她情绪不对,微提起声音,“没关系!”
她正色看着花莫,又重复了一遍,“没关系的,知道还有你这么个妹妹,我高兴都来不及,那些过往你不想说,就不必说。”
花莫怔怔看着她,用力点头。
花漓轻轻揽着她让她靠到自己身上,花莫贴着她的肩头满心依赖,姐妹两相互依偎着。
花漓想起什么,坐正说:“不行,你得快点走。”
花莫不明所以,“为什么。”
“萧琢在找你。”花漓紧张说。
想到姐姐为了保护自己甘愿被萧琢带走,花莫越发愧疚的无以复加。
这一切也是因为她的懦弱,导致,可就算这样的情况,姐姐也选择护着她。
往后她要陪在姐姐身边,她要保护她。
花莫轻轻摇头,用坚定的声音说:“我不会再逃避了。”
看花漓目光变凝急,花莫反过来安慰道:“林鹤时也说了不会有事。”
花漓微怔,混乱的一夜,还有花莫突然出现的惊喜,让她没功夫深想昨夜的变数,她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花莫讲了自己一路跟着她们北上,到这几日发生的所有。
花漓听完久久没有作声,花莫担心的唤她:“姐姐。”
花漓深深呼吸,胸膛起伏着,恼怒般狠狠道:“所以林鹤时说什么死不死,全是骗我的。”
花莫咬唇神色复杂,犹豫要不要帮林鹤时说话,毕竟是他救了她们,而且这两日他的担心她都看在眼里。
却见花漓垂下眼帘,声音变得闷闷,“莫莫你知道吗,他最不愿意的就是和沈家有瓜葛。”
但他现在却为了救她,答应了回到沈家,这让她怎么能不触动,虽然现在已经知道昨天他是吓唬自己,但他说等着萧琢弄死他的时候,那样的神色,不是假的。
这样她怎么还能生他的气,甚至,她忍不住的想他,想见他,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强烈。
“他现在人去哪里了?”花漓只记得自己在他压抑的闷哼声中昏厥,醒来屋里就已经只有花莫。
花莫不确定道:“应该是进宫了。”
*
御书房。
庆安帝威仪高坐于龙椅之上,目光沉怒,眼周的深壑却因为受到刺激而更加明显,也显出老态。
萧琢跪在大殿中央,面前是几册伪造与番邦往来的书信,虽不能证明事情是他所为,但足以证明萧彻的清白。
加之前些天上奏沈漾与之事,父皇必定疑心于他。
清楚两桩事情的,唯林鹤时。
萧琢低垂着的眼眸里乍闪过寒光,他是当真活腻了。
可只是凭他一人如何能翻出这些东西,莫非是高肃?
萧琢旋即在心里否了这个念头,高肃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
总之他绝不会放过林鹤时,萧琢垂低的脸上铁青一片,调息几许,俯身叩首,“儿臣失职,未查明真相,令皇兄蒙冤,还请父皇责罚。”
庆安帝一把扫落面前的折子,帝皇震怒,无人敢大声出气。
庆安帝锐利攫着萧琢,眼中除失望更多是的怀疑,怒火攻心之下猛烈的咳了出来。
“陛下保重龙体。”身旁太监急道。
“父皇息怒,一切皆是儿臣的过失,还请父皇革去儿臣一切职务。”
庆安帝大喘呼吸,“既知失职,如此也不委屈你,就好好回去思过罢!”
殿外值守的太监躬低着腰进来通传,“陛下,信国公携其孙,前来面见陛下。”
“宣。”庆安说罢不再看萧琢,挥手示意他退下。
萧琢恭敬退出殿外,眼里压抑的阴冷在看到林鹤时的那瞬如利剑射出,杀意毕露。
林鹤时端着一派八风不动的从容,拱手道:“殿下。”
萧琢冷然勾唇,注意到他是和信国公在一起,眉头拧起,太监不是说信国公带了孙子过来,怎么只看到林鹤时。
信国公这时也与萧琢致意过,侧目对林鹤时说:“走罢。”
萧琢眉心拧的更紧,意识到不对劲,只是太过荒唐的猜测让他自动忽略了,看到司徒上前,沉声问:“昨夜我进宫后,可有发生什么。”
司徒洺目露迟疑,“昨日殿下走后不久,金骁卫就率人去到府上和别院搜查。”
他声音微顿,萧琢立刻觉察不对,“接着说。”
“姑娘被人带走了。”
萧琢倏然看向他,司徒洺噙着冷汗道:“林鹤时和金骁卫一同来了,金骁卫奉的是皇命,属下拦不住。”
“你是说,他从金骁卫手里把人带走?”萧琢眼尾眯起,他真是小看他了。
司徒洺不敢隐瞒,“属下也是才得知,林鹤时竟然是信国公的亲孙儿,眼下,信国公已经将他认回,对外承认了他沈家子孙的身份。”
*
林鹤时回到府上已经是深夜,花漓在屋里等的没耐心,便干脆去到院中,花莫则陪着她一起。
林鹤时自青石小径上缓缓走来,并没有掌灯,加之脚步声也轻缓,一直到走近了,花漓才发现。
赶忙小跑上前,可等站到林鹤时对面,一时又忘了要说什么,花漓抿动着唇思索,是该先道谢,还是先埋怨。
林鹤时鲜少看到她有拙舌的时候,那张嘴一贯灵巧。
他移开目光看向花莫,“你们来的正好,我有事要与你们说。”
花漓不解看着他,林鹤时轻抬下颌道:“去书房谈吧。”
他率先走向前方,身长玉立的背影在月色下尤显的出尘,冷漠。
花漓顿时急了,碍于花莫还在身旁只得咬牙忍下心里的气闷,跟着他往书房去。
林鹤时拿着火折子点亮烛台,回身看向两人,“先坐罢。”
花漓还在恼他冷淡,闻言更是像炸毛,气冲冲道:“你说就是了。”
她心里闷闷的,昨儿个他不是这个样子,怎么翻脸就不认人了。
林鹤时抬眸瞥过她绷着的小脸,无甚表情的颔首,“那我就直说了,关于你们的身份。”
花漓和花莫相视一眼,神色皆变得凝重。
花漓其实没有太多儿时的记忆,也根本不知道关于自己身世的事,还是在与花莫姐妹交心后,才知道自己是谁,父母是何人。
她与花莫是一母同胞的双生花,父亲随卿年原是肃州通判,为官清廉,却被扯进兜犯私盐一案,成了替罪羔羊,被逼写下认罪书,自尽于家中,同时一把大火预备赶尽杀绝,是伺候母亲的贴身婢女沐青带着尚在襁褓里的两人逃出去府。
只是她一个女子要带着两个孩子逃命何其不易,一次为了避开官兵,沐青抱着两个孩子走山路出城,结果突逢雷闪暴雨,一个孩子不慎被弄丢,也就是花漓,至此两姐妹彻底分散。
花漓垂低下羽睫,大概这也是她为什么一直害怕雷雨的原因。
而家毁人亡的惨况,哪怕她不记得也难掩愤恨伤痛,爹娘是惨死,而她和妹妹失散多年。
花漓握紧双手,林鹤时睇见她攥紧至发白的手,眉心敛蹙,“有一件事,你们应该还不知,半年前,随大人的案子被翻出来重审。”
林鹤时将目光移到花莫身上,花莫目光怔然,忽然意识到什么,微白的唇抿紧。
“是萧琢在你假死后,翻出了当年的旧案彻查,确定你们父亲乃是无辜被牵连,还了随大人的清白,一干官员已经全数下狱服刑。”
“当真?”花漓凝眸紧紧望向林鹤时,“父亲的罪名被洗清了?”
林鹤时眸光柔软,看着她点头。
花漓欢喜之余鼻尖又酸涩的厉害,只可惜这份清白来得太晚,万幸她和妹妹相遇了,她们还好好的活着。
“若你们身上有能证明身份的物件,我便可上报朝廷,恢复你们的身份。”
花漓自然没有,她看向花莫,花莫沉浸在思绪里,良久才怔怔点头,“我有。”
当年沐青姑姑将祖母送给母亲的传家玉佩放在了她身上。
她手忙脚乱的从怀里翻找,花漓看着她不利索的动作,两条细眉轻拧起。
花莫只告诉了她,关于她们的身世,却绝口不提关于萧琢的那部分,她不知道两人到底发生过什么,以至于她反应如此之大。
花莫好不容易翻找出那枚包裹仔细的玉佩,仔细递给林鹤时。
林鹤时抬手接过,目光了然划过两人,“你们应当有话要说,这里留给你们。”
花漓还有满腹的话要问林鹤时,只是眼下她更担心花莫的状况,抿唇点点头。
花莫垂低着头颅,根本不敢去看花漓的眼睛,反复咬着苍白的唇嗫嚅:“姐。”
“你不想说,就不说。”
花莫怔然抬眸,看到花漓眼里满是对她的心疼,顿时满腹的苦涩和委屈翻涌,扑进花漓怀中,“我是怕你会看不起我,我不敢说。”
花漓心疼揽紧她,声音也哽咽,“胡说,才不会。”
第64章 锁住
夜风吹动着院里的树木, 枝叶摇晃的出树影落在窗棂上,屋内投出的灯火又将其拉长延伸,就像是花莫口中那些纠葛, 千丝万缕。
“沐青姑姑离世之后, 我设法去了当年陷害父亲的荻大人府上为婢,我想要报仇,可我高估了自己,我差点死在那里,是萧琢救下了我。”花莫轻声说着, 停顿了许久, 才接着开口, “他答应, 找到机会会帮我给父亲翻案, 那之后, 我就一直在他身边。”
“之后你们互生情愫?”花漓把呼吸放得很慢, 问得也小心翼翼, 就怕惊扰了花莫。
花莫苦涩扯了扯嘴角, 互生情愫?不过是她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厢情愿。
她是怎么喜欢上萧琢的呢?可能是他太温柔, 以至于,她一步步沉溺沦陷, 贪求这一点温柔, 而把心给了他。
“我以为, 他也是真的喜欢我。”
花莫说的很轻很轻, 即便过了那么久,再提起当初两人遇到为难时的相依为命, 他更是为了救她险些丧命,她的心还是会疼。
可她忘了他是什么身份, 他怎么会无缘无故救她一个小小的婢女。
花莫还在笑,笑着笑着,眼眶却洇湿的厉害,花漓慌张道:“我们不想了,不说了。”
花莫已经压抑太久,她找不到人说,不敢说,只有现在,只有这一次,她才敢吐露。
“原来什么都是假的,他只是要我给他心爱的人试药,她身子弱,承载不起太烈的药性,所以需我先服下,再以血喂她。”花莫字字如泣血,泪水不断淌落,左手握上自己腕上的疤痕,一点点握紧,直到那一片皮肤都失了血色,“我划了自己手腕,问他是不是要这些,他气疯了,把我关了起来。”
她身体不断发抖,花漓扑过去用力抱住她,“都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
花漓眼里是强烈的心疼,恨不得把萧琢千刀万剐。
花莫埋在她肩上,泣不成声,她不明白萧琢到底要干什么,她割了血他不要,她要走,他不允,甚至以替父亲翻案做威胁,却又在她假死后,为父亲洗清了罪名,现在这样找她,又是为了什么。
“让那混账有多远滚多远!”花漓咬牙切齿的骂道:“往后我们再也不惧他!”
花莫逐渐平复下呼吸,姐姐说的对,往后,她与萧琢再没有任何关系。
经过这么多的波折,姐妹俩终于坦诚相见,知晓了彼此所有的艰苦,感情只愈发深浓。
花漓牢牢握着花莫的手,“今夜我就睡你这里了。”
两人在桃源村时便是睡在一屋,花莫也十分怀念有姐姐陪在身边的踏实感,乖巧点头,又想起林鹤时兴许也会话要与姐姐说,不由得有了几分迟疑。
见花漓已经去橱柜里抱了被褥出来,斟酌道:“你不是有话要与林大人说?”
花漓一边铺着床铺头也不回的小声说,“谁理他。”
其实她也想去找林鹤时,可谁叫他方才那么冷漠,那就憋憋他好了。
花漓想着,撅嘴轻哼了声。
*
她想着林鹤时先来找自己,然而那夜之后的许多天,她几乎都见不到他的影子,只听无涯说他一直在忙,花漓从一开始的生闷气,渐渐开始有些没找没落。
今早也是,等她起身打听林鹤时的去处,才知道他已经离开。
新派来伺候的丫鬟青菱察言观色,“姑娘可要奴婢去给公子传个话。”
“不用,他自是有事要忙。”花漓忍着心里的冲动拒绝了。
微抿的唇却隐隐有又要撅起的迹象,花莫鲜少见她这般变扭的模样,偏头瞧着。
“瞧我做什么,走吧,去找阿婆和小瑶吃早饭。”花漓把脑子里那点闷闷的心绪全揉成一团,抛到旁边,拉着花莫往花厅去。
四人一同用着早膳,林莲萍不时给花漓和花莫碗中添菜,眼里满是对两人的关怀和疼爱。
花漓抿笑道:“阿婆我们自己来。”
花莫也在旁附和。
“欸。”林莲萍笑着颔首,“多吃点,你们两都要好好补补。”
花漓心里感动,她起初还曾担心阿婆在知道她的过往后,会心有芥蒂,却不想阿婆待她们更为关心。
林莲萍也是从林鹤时口中知道了原委,林鹤时还专门叮嘱她不要对两人有偏见,她哪会有偏见,她和小姐当初就是过得艰难,只心疼这两姐妹自小分别所受得苦。
陪着林莲萍用过饭,又坐了许久,花漓提议道:“天气也好,不如去园子里坐坐。”
林莲萍笑道:“你们去吧,我还想抄几卷佛经。”
花漓想说陪她,林莲萍先一步道:“抄经得静心,我一人就好。”
花漓闻言点点头,与花莫和林瑶往花园里去。
一路上,林瑶都紧紧攥着花漓的手,花漓被她捏的手里都快生汗了,打趣笑道:“小瑶别是要把我的手攥折了。”
林瑶却没有笑,一本正经的仰头看着花漓,“我怕又把姐姐弄丢。”
花漓玩笑的眼睛浮上内疚,小瑶到现在都以为她是被人掳走,不知道是她骗她了她,对着林瑶诚然的双眼,花漓自责不已,一时喉间发涩,不知说什么。
她反也握紧林瑶的手,“好。”
思绪不知怎么又转到林鹤时身上,那时他一定也是极不好受的吧。
算了,等今日他回来,自己就与他好好谈一谈。
花漓因为想着要与林鹤时说什么,怎么说,就连逛园子都心不在焉,还是青菱跑来说林鹤时回来了,她才回过神。
扭头朝通往前院的石径望去,果然看到林鹤时正远远走来,心里不由的一喜,旋即又有些不自然,今日回来到是早,她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呢。
远远对上林鹤时的目光,花漓正想要不要避开,他却先一步把视线移了开。
花漓当即恼了,他这几日不声不响就算了,这下又是什么意思,花漓也故意把头扭向一旁。
林鹤时信步走到几人前,花莫点头与他致意,“林大人。”
林瑶则欢喜跑上前,而林鹤时与两人都打了招呼,唯独没有理睬花漓。
花漓瞪着足尖前的碎石,更气了。
林鹤时只当没看见她微鼓的粉腮,温声道:“所幸不负所托,户籍已经办妥。”
花莫大喜,“真的!”
花漓原还在生闷气僵持着,听到他如此说,立即抬眸朝他看去,见他手里拿着的正是户籍。
林鹤时将户籍递给两人,花漓迫不及待的接过翻开,仔仔细细看着手里盖有官印的户籍,只觉得不真实,抬指抹着上头“随花漓,随花莫”几个字。喜悦和激动一涌而上。
她都不记得自己用过多少假名,从今以后,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告诉别人自己是谁了。
花莫已是热泪盈眶,终于,父亲恢复清白,她们也不在是罪臣之女,她紧紧捏着户籍向林鹤时道谢:“多谢你。”
林鹤时温和一笑,“随二姑娘不必客气。”
随二姑娘,花漓在心里默默咬着几个字,只觉得好听,眼睛亮闪闪的等着林鹤时也唤自己一声,结果他只瞥了自己一眼,说了声“若无其他事,我就先走了”,然后真的就走了。
花漓咬着唇,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爆发,瞪大眼睛问花莫,“他什么意思?”
花莫缄默看她,她有时候觉得花漓心思玲珑,有时候又不开窍的很,林鹤时摆明是气还未消,等着她去说软话。
“果然有了权势的男人就变得不可一世。”花漓气愤说着,想起他方才走来时不可一世的疏冷模样,直接把手里的户籍往花莫怀里一拍,颇有几分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我还不信了。”
花莫头疼不已,她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她看向花漓追着林鹤时而去的背影,不过好歹是过去了。
花漓一直追着林鹤时出府,他腿长步子也大,追的她气喘不已。
见林鹤时站定在门楣下,花漓气恼跑上前,等走近了,看到站在林鹤时对面的人,又蓦然顿住,气势更是消了个七七八八。
是段祤。
花漓目光微僵,林鹤时偏头朝她睇来,没有情绪的一眼让她头皮发麻,这么看她干什么?又不是她找段祤来的。
“我有几句话想与随姑娘说,还望沈公子能高抬贵步。”段祤这话虽是对着林鹤时说着,眼睛却一直看着花漓。
“这事恐怕无需问我。”林鹤时淡声说着,脚下却没动。
花漓心里拿不准段祤要跟自己说什么,还在犹豫,就到林鹤时事不关己的话,一股无名的愤懑往心上冲。
余光瞥见林鹤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想到他这几日的冷漠,想着故意气他,于是对段祤点点头,“你要说什么。”
林鹤时极淡的勾了勾嘴角,头也不回的离开。
花漓哪想他直接就走了,心里又急又气,莫不是他真的不在意?
酸酸的委屈从心里漫出,她想追上去质问,段祤却已经走了过来,她只得停下。
虽说今非昔比,可面对段祤她多少还是觉得亏心,眼里也带了些忐忑。
段祤苦涩扯了笑,“你就那么怕我?”
“你想找我算账,我怎么可能不怕。”花漓这会儿说话都有点心虚,当初她刚逃出都城那会,躲在下辖的郡县,不时就能看到在街集搜查的金骁卫。
段祤蹙紧眉头,“你就觉得我是找你算账的?”
“不然呢,我那么骗你。”花漓说着也有些自责,咬唇解释:“我那时也是不得已,想要活命,才会偷了你的腰牌。”
段祤早就知道她的目的,却还是不死心的问:“就没有一点真心?”
花漓不明就里的看着他,看到他眼里的痛楚才后知后觉他是什么意思,不确定的问:“你不是为了……报复我?”
报复?最初他是想好好抓到她,好好教训她,后来,他却想,只要她肯回来。
花漓观察着他的神情,松懈下来,“你早说呀,我也不用东躲西藏。”
“那现在还来得及吗?”
花漓怔了怔,现在?现在她和林鹤时还有一摊子事情扯不清,哪还有心思与他牵扯什么。
意识到自己脑子里想到的竟然全是林鹤时,花漓心里又开始泛起些让她无所适从的怪异感,再想到他方才头也不回的离开,浑不在意的样子,那抹怪异又变成不舒服。
她快速收起思绪,再次看向段祤,轻轻摇头,“对不住啊。”
段祤眼里的期许变黯淡,他其实早就已经知道,无非是不死心罢了,略微颔首离开。
花漓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叹气,当初在桃源村他就该早点说这话,她也不会因为害怕他而跟林鹤时走,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样,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变得不归自己管了。
花漓越加委屈的抿紧唇瓣,也不知道林鹤时去了哪里,干脆就去他书房守株待兔。
林鹤时再回到府上已经是傍晚,青菱走上前,“公子。”
青菱暗窥了眼他的神色,低声禀报花漓与段祤说的话,末了道:“姑娘自公子离开后,就一直等在书房。”
林鹤时眼里看不出喜怒,淡淡道了句,“是么。”
他垂睫看向自己手里的木盒,指腹压在上方缓慢摩挲。
青菱才注意到这木盒,铜扣锁着,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
花漓在书房等得又倦又困,恹恹伏在靠窗的软榻上,听到推门声,愣了几许,忙又坐正身子。
林鹤时跨步进来,似没有看到她一般,信步走到书桌后,拉开椅子靠坐进去,随手拿了本书翻看。
花漓咬着唇瓣,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然而林鹤时根本就是拿她当空气。
她捱不住,起身几步走上,一把抽出他手里的书,林鹤时懒懒掀起眼帘,默不作声的看着她。
漆黑的眼里冷冷淡淡,花漓心口一闷,“你什么意思。”
林鹤时眉尾似动了动,轻笑反问:“我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
清浅的嗓音里含着讥嘲,探手去拿花漓手里的书,花漓干脆举高手臂,唇瓣微撅,眼里明晃晃的漾着委屈。
“你到底要说什么?”林鹤时微蹙起眉看着她。
“你就不怕我又逃了。”
花漓故意拿话激他。
林鹤时默了几许,后靠近椅背,自上而下看着她,“我拦的住你么,或者说,我说什么有用么?”
林鹤时幽邃的瞳仁根本望不进底,也让人辩不出他的心思,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已经超过主导范围的感觉,让花漓无所适从,“你就不想知道我和段祤说了什么?”
花漓见他抿紧薄唇不言不语,心里有了点底气,接着说:“我告诉你好不好?”
“你觉得,你说得话,我还敢信么?”林鹤时也并不需要她来说,他已经知道,否则也不能耐着性子坐在这里和她说话。
林鹤时攫着花漓想要解释又无所适从,可怜扇动的眼眸,逐字逐句道:“我即便做再多,你又有几分在意,一点风吹草动,你走得比谁都快,不是么?”
花漓被他幽邃的目光的卷得心尖发颤,他是被她的胡话骗了太多次,才不敢相信她了吗?
“是么?”林鹤时又问了一遍,眼里的自嘲让花漓心上微微发疼。
不会的,他不会再让她有任何离开的可能,可是他要逼出她的一点真心。
按理哄人的话她张口就能来,可心房里跳动的陌生情愫却让她忐忑,好像埋在心里的小小种子刚刚发芽,脆弱的她想要藏起来。
心下反复挣扎拉扯许久才呢喃道:“我在意的……而且我这次不是没有走。”
“呵。”
嘲弄的一声笑,让花漓有些气急败坏,“那你要我怎么样?”
林鹤时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吐字道:“难道我还能锁着你不成。”
“那你锁着我就是了。”
林鹤时定定看着她,压着喉根开口,“也好。”
花漓还没反应过来,林鹤时的目光已经越过她身侧,落在某处。
花漓也随着望过去,桌角放了个木盒,是林鹤时进来时拿来的。
他长指搭住木盒的铜扣一拨,揭了盖子,花漓探眸,里头好似是鎏金镶了南珠的链条,林鹤时勾起链条,同时托起花漓的两只手,冰凉的链子搭到腕上,激的花漓颤了颤,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声音不稳道:“你,要干什么?”
林鹤时拿着链子的指停在她腕上,“不可以?不是你自己答应的?”
他说话时始终低着目线,目光与鎏金链条一同锁在她的皓腕之上,果然好看极了。
第65章 认亲
花漓怔看着那条绕在自己腕上的链子, 眼睫扇动的极慢,心中更是已经乱成一片,她以为林鹤时只是开玩笑, 根本没有想到他竟真的准备了链子!
该不会他方才出府, 就是准备这个去了?
那他摆出还一副浑不在意样子……花漓心慌意乱的同时,心口不住的缩紧,让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知道思绪跳乱的找不回节拍。
她想去看看林鹤时此刻是什么神色,可他低垂着睫, 她根本看不见, 只能看到他折紧的眉峰, 像是在压抑忍耐着, 他其实怕她走吧。
花漓原本纷乱的心绪, 又生出些微妙的颤栗, 还有一点点奇妙的欢喜。
林鹤时收指握住她的手腕, 温烫的掌心还冰凉的链子一起厮磨在她腕上, 眼帘轻抬起, 眸光捉着花漓的双眼, 轻言问:“还是说,又是假话?”
他想, 只要花漓闪躲, 他就永不会解开这链子。
深眸里泄露的执迷, 让花漓悬空忐忑的心落彻底到实处, 比起生涩的袒露情愫,她更擅长做戏。
只是这次的戏里, 是真心。
她反拉住林鹤时的手,按下链子的锁扣, 伴随着落锁的细微声响,雪白的皓腕被锁,林鹤时盯着眼前的一幕,眸色暗的吓人。
花漓轻轻晃动自己被束的手腕,笑盈盈看着林鹤时,“你以为锁着我,我就走不掉了?”
腕子上的鎏金链条突然收紧,花漓被不可挡的力量拽着跌进林鹤时怀里,轻喘仰头,就被他垂来的漆眸深晦锁住。
花漓呼吸乱了乱,挑衅轻言,“怎么?我都被你锁着了,你还怕我跑?”
林鹤时目光移到她翕动的唇上,抬指压着她的唇珠轻点,毫不避讳的承认,“是。”
花漓发颤的心弦收紧到极致。
林鹤时继续开口,“所以,还有什么更为有效的办法么。”
唇上无规律的点动,让花漓感觉口干舌燥,在林鹤时的指又一次落到唇上时,花漓微微仰头,轻启开唇瓣抿住他的指尖,湿热的柔软包裹着指尖的肌肤,林鹤时呼吸粗重的仿佛被什么拖拽进了欲望的深壑。
掌握了主导,花漓更加放肆,探出舌尖轻轻一舔,一双水眸极为无辜的望着林鹤时眼里的火族。
“有啊,林大夫可比这链子管用。”
妖精。
林鹤时把手指压进去,厮磨着花漓柔嫩的舌,张口就来的鬼话让他恨极,却又柔软甜蜜的让他爱极。
她说的在意,他相信,可是不够啊,怎么才能多一点。
他无法满足,无法安心,就像此刻虽然他锁着她,依然无时无刻担心她会逃跑。
林鹤时心口被戾气裹袭,手指也勾搅的更深刻。
花漓被勾搅着舌头,口腔里不住泌出津涎,手腕还被锁着,她能想象出自己此刻羞耻的模样,偏偏林鹤时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好像在戏玩。
花漓脸颊烧红,瑟缩着舌,照着他的指咬下去。
林鹤时眸色猛然暗沉,花漓心下惴惴,不确定的想,莫非咬重了?
下一瞬,她就被林鹤时压着腰按进了怀里,铺天盖地的吻欺来。
花漓被吻的浑身发软,滚烫的吻辗转到耳边,花漓身子不住打颤,恍惚间她听见林鹤时危险的声音,“我不会让你走,没有可能。”
花漓心下欢喜,可一贯要强的性子,又让她不甘心就这么变乖顺,故意挑衅看着他,“你就这么有把握?”
林鹤时抵着她的额,目光相纠,“你可以试试。”
吐字间喷洒出的气息打在花漓脸畔,她微翕着唇呼吸艰难,口中的干渴感更是浓烈,羽睫垂下,湿漉漉的乌眸盯着林鹤时水光的涟漪薄唇。
他一定是知道她的短处,所以故意这么来勾她,花漓忿忿想着,身体却没出息的,半点不受控制,主动倾上前,贴住他的唇。
……
云雨歇停,花漓伏在林鹤时身上喘气,而林鹤时则一手抱着她,一手把玩着手里的锁链,爱不释手的样子让花漓都不禁臊红脸颊,干脆把脸颊贴在他胸膛上,不去看。
目光涣散垂落,恰瞥见半滚在书桌下方的一抹明黄色,恍惚记得好像是方才从林鹤时袖中掉出来的。
“那是什么?”花漓问。
“回来前,我还去了趟宫中。”头顶落下的声音里,带着餍足后的散漫。
花漓点头,“然后呢?”
“请皇上赐婚。”
花漓呆了片刻,反应过来他说得意思,不可置信的坐起身,林鹤时微笑看着她睁眼圆的水眸,比起方才千般风情的娇妩,眼下又可爱的教人爱极。
花漓好一会儿才接受林鹤时的话,朝他瞪去,“合着你方才那些逃不逃的,就是逗我玩的。”
他都求来赐婚了,她还往哪里逃去?难怪他说让她试试。
林鹤时也垂着眼帘看着她,眼角的薄红还未散尽,慵懒风流,“怎么会是逗你的,漓儿若是在想着跑,我一定会长长久久的锁着你。”
缓慢吐字的话,就好像在说,要长长久久的在一起,花漓心里一下就软成了水,加之他好看的模样,让她连气都生不起来,抿唇闷闷憋出两个字:“阴险。”
说罢又照着他胸口咬了口,林鹤时吃痛蹙眉,眼中却漾着笑意,抚掌贴着花漓的青丝,顺着毛轻抚。
花漓咬够了,也被摸的舒服,眯起眼细哼了两声,想起他现在可不光光是独身一人。
坐起身问:“那信国公府可知道。”
“现在应该知道了。”
花漓语滞,那就是不知道,是林鹤时先斩后奏。
“这样可以吗?”花漓蹙起眉毛,手也不自觉攥紧,“你这次答应信国公回到沈家,还与萧琢为敌。”
“知道心疼我了?”
花漓瞪他,“我又不是没良心。”
她垂下眸,眼里含着自责,“这样你是不是会有很多麻烦?”
去到沈家,那不是就要和仇人生活在一起,“你会不会很不开心?”
花漓不知道,只是她担忧的样子就能让林鹤时受用非常,心头化出软意,作弄道:“你别气我,我就能开心点。”
花漓美目一剜,接着又埋进他怀里,手臂绕过他的腰扣紧。
*
赐婚的消息隔日就传到了沈崇山耳中,他当即派人传口信让林鹤时去见他。
侍卫来传话时,林鹤时正陪着花漓在园子里,花漓亲自挑了几株海棠幼苗在载种,林鹤时则在一旁拿了书看。
看到沈家来的侍卫,花漓心道不妙,只怕是兴师问罪来了,她放下手里的小铁锹,走到林鹤时身旁。
林鹤时执起她的手,替她擦去手上沾染的灰,才不紧不慢问来人:“何事?”
侍卫拱手道:“国公请公子过去一趟,他又要事要问公子。”
那侍卫说着目光快速看了花漓一眼,花漓暗道果真是因为她。
林鹤时颔首:“我知道了。”
他松开花漓的手起身,微笑说:“我去一趟。”
花漓心慌抓住他的手,“不如我与你一起去。”
虽说信国公也不能真对自己亲孙子做什么,可那老头凶的很,她担心林鹤时受他的气。
林鹤时安抚轻拍她的手背,“不用担心,我很快回来。”
花漓见他坚持,也只好点头。
林鹤时回身对等在一旁的侍卫道:“走罢。”
……
侍卫将林鹤时请去了沈家在都城里的一处别院,沈崇山端坐在花厅里,见林鹤时进来,劈声就喝,“谁允许你擅作主张,去向皇上求赐婚。”
林鹤时稍做顿步,拱手行了一礼才回道:“祖父不是也同意我与随姑娘的事。”
沈崇山噎了一下,他只是答应他留下那女子,何时说过她可以成为沈家的少夫人。
“还请祖父谅解孙儿。”林鹤时低腰,声音虽放的轻,却掷地有声:“孙儿与她相扶持与微末,这番情意不敢忘也不会忘,这是孙儿唯一所求。”
林鹤时的态度让沈崇山的怒气缓和许多,那丫头虽却礼少教,但也与家中变故有关,加之圣旨以下,他就是再不喜,也已经迟了。
沈崇山沉默良久,终于开口,“罢了。”
“多谢祖父。”
沈崇山看着林鹤时,“你准备什么时候搬回府里?”
林鹤时眼中划过几不可见的微茫,“孙儿听祖父安排。”
沈崇山满意颔首,他自是想孙子早些回来,只是认亲宴还没办,萧婉华那里免不了要生乱子。
思忖再三,沈崇山道:“那就等认亲宴后正式搬到府里,趁这几日,也好将你的住处再收拾收拾。”
林鹤时没有意见,轻一颔首。
事情说完,沈崇山不提让他离开,气氛也沉寂下来,林鹤时从容静坐着。
“还有一事。”沈崇山开口时,一贯独断的人眉眼间浮着迟疑。
林鹤时有预料他要说什么,淡道:“祖父请说。”
沈崇山也不再拐弯抹角,“你母亲的牌位,暂时不能进族谱。”
他对孙儿有愧疚不假,但萧婉华那里也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留。
沈崇山以为林鹤时会失望,他却只是不喜不怒的应下,“但凭祖父决定。”
沈崇山赞许点头,“你能顾大局,祖父也欣慰。”
林鹤时顺从的垂目,低划的眼眸里噙着凉寒的冷意,就算沈崇山同意让母亲进族谱,他也不肯,难道让母亲冠上一个妾室的名头么。
为了表示补偿,沈崇山道:“照顾你的婆子,和收养的那孤女,可以让她们一起入府。”
“多谢祖父。”林鹤是谦逊说着,抬眸道:“不过,不必了。”
*
林鹤时回到府上时,花漓还在书房等着,看到亮着烛火的屋子,林鹤时加快步伐。
才跨进屋子,少女带着馨香的身影便翩然奔至眼前。
“你可算回来了。”
林鹤时垂眸看向花漓,被月光浸冷的眸子换上暖色,“怎么还没睡?”
“当然是不放心你。”花漓转着一双眼睛,将他自上而下检查了一遍,“那老,国公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
“当真?”
花漓狐疑反问,她想着信国公应该气的火冒三丈才是。
林鹤时挑眉,眼梢闪过的嘲弄,“圣旨赐婚,他不接也得接。”
轻描淡写甚至是不在意的态度,让花漓放下心,轻点着头又问:“那怎么那么迟才回来?”
“商议了一些认亲宴的事。”关于沈家,林鹤时自己都嫌恶,更不愿花漓沾染上这些。
沈崇山以为让阿婆和林瑶一同去沈家就是恩惠,他只觉得可笑,那地方不等干净了,都不配让他们去。
花漓还想问,林鹤时搂着她往里间走,“困不困?”
花漓点头轻嗔埋怨,“那不是等你。”
“等等。”走了两步,她又扒住林鹤时的衣襟,“那你是不是就要回到国公府了?”
林鹤时停下步子,看向喋喋不休的小姑娘,眼里的无奈逐渐变得微妙,日日看着尚且不能心安,分开后,她会乖么。
回想到桃源村一别,林鹤时的心逐渐下沉。
花漓无所觉的回看着他。
“是。”林鹤时一边点头,俯身吻住她,眉心不能自持的折起,有了赐婚的圣旨,竟也不能安心么。
或许需要小姑娘更多的抚慰把,“所以,漓儿不要再浪费时间。”
“那,你什么时候走?”花漓借着喘息的空隙问。
她想着也好提前安排,给他准备行李,可这在林鹤时看来就像是迫不及待。
他眼尾跳了跳,干脆捏着她的脸腮让她再没法子说别的,对上少女无辜茫然乌眸,林鹤时有些凶的衔住她的唇,“做够了为止。”
*
认亲礼定在七月廿八,萧婉华看着在府中提前布置好的宴息处,眼中是止不住的冷意,怒火中烧,双手都在发抖。
苏姑姑紧张劝道:“公主万万息怒。”
息怒?让她怎么息怒?她就知道那个孽种野心勃勃,岂会像说的那样不稀罕国公府的权势。
她的漾儿还在被禁足,而国公为了这个孽种提前半月就开始广发帖子,分明打她的脸!
“公主,越是这时候,你越要表现得大度,万不能让人拿了把柄,若是当年的是让圣上知道……”苏姑姑苦口劝说,“那孽障就算回来,不还得向您奉茶,唤您一声母亲,以你为尊。”
萧婉华直把指甲掐断,才勉励压下胸口的怒火。
第66章 规矩
到了廿八这日, 花漓是被人从床上硬拽起来的,昏昏欲睡的被按到妆镜前坐下,眼帘都没有力气抬起。
所幸青菱手脚伶俐, 这样也能为她梳妆, 只是花莫在旁看得眉头紧皱。
“今日好歹是林鹤时的认亲礼,你怎么还如此不上心?”
“这能怨我吗?”花漓没好气的乜去一眼,“我现在腰也酸,腿也软。”
青菱正为花漓更衣,脱去寝衣, 露出纤窈雪白的娇躯, 雪肤上赫然是被吮咬出的印记。
花莫盯着看了半晌, 面红耳赤的把眼睛转开。
花漓脸不红心不跳, 只撅着嘴格外委屈。
知道的, 昨夜是林鹤时住在这里的最后一夜, 不知道的, 还以为是他活不过这夜, 所以不要命的折腾她。
而她也不争气, 明知林鹤时脱了衣衫就跟解了禁锢一般, 根本喂不饱,她还是禁不住蛊惑自己送上门。
青菱很快替花漓打扮妥当, 艳绝的脸上无需过多点缀, 只浅浅扑一点脂粉就足够, 发上也只用了一支南珠作点缀, 素雅的云水蓝夏裙,偏偏花漓身段极好, 细腰□□被掐裹的一览无遗,妍媚与娇纯两种情态融合的丝毫不见违和。
青菱看得出神的同时, 想起公子交代的“不必张扬”,心下不禁惴惴,她已经往素净了打扮,怎么反而将姑娘打扮的,有种欲盖弥彰的妖惑感。
花漓瞧了眼镜子,没觉出什么不对,她就是怎么打扮都很好看。
掩嘴又打了个哈欠,起身道:“好了就走吧。”
林鹤时本意并不想让花漓等人去国公府,只是林莲萍几人可以不去,花漓现在的身份是他圣旨赐婚的未婚妻,于情于理都该到场。
青菱陪着花漓坐上马车,往国公府去,等到时府外已经停着好些香车宝马。
花漓稍推开车轩望出去,漆朱的大门高耸巍峨,两旁镇宅的石狮更是威风凛凛,门楣上高悬着写有信国公府四个烫金大字的匾额,斜压下来,让人看着都有种难以喘气的压迫感,高门难登。
花漓凝起眉眼间的懒怠神色,林鹤时如今入了沈家,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不能行差踏错,她顶着他未婚妻的名头,自然也不能给他惹了麻烦。
花漓挺直腰枝,端着闺秀的仪态,迈步踩上信公府的石阶。
要不说是高门大户,就连下人各个都穿的比寻常百姓考究,眼力更是等一等一好,她还没报上身份,便唤她随姑娘,管事更是亲自引着她往宴上去。
“随姑娘这边请。”
花漓抿笑轻声道:“有劳。”
远处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吴管事。”
花漓抬起目光,看向回廊那头快走来的人,看上去有些年岁,梳着与府上婢女相似的发髻,戴的却是赤金的发饰,衣服也是锦缎的料子,花漓猜测约莫是个掌事姑姑。
那人走到跟前,吴管事客气回道:“苏姑姑。”
苏姑姑笑盈盈的点头,自上而下的将花漓看了一遍,“这位想必就是随姑娘了。”
花漓见她竟像是为了自己而来,青菱这时在她身后低语,“这是长公主身边的人。”
花漓心绪微凛,早知道这个长公主不好应对,没想她才刚跨进门,便找上来了。
花漓维持着镇定,略微颔首,矜持不失礼数。
长公主再狂妄,总也不能刁难她一个上门客。
苏姑姑又笑道:“长公主得知姑娘来,特意让我来请随姑娘过去。”
“这。”吴管事面露犹豫。
“长公主也是想见见大公子未来的新妇。”苏姑姑再次看向花漓,“随姑娘的意思呢。”
花漓轻抬起眼睫,别看这个苏姑姑一直挂着笑脸,讲话可是有水平的很,扯了她林鹤时未婚妻的头衔,她要是拒绝,就是不尊长辈了。
花漓抿着笑,乖巧启唇:“该是我去拜见长公主才是。”
苏姑姑笑着点头,“随姑娘请吧。”
……
苏姑姑一直把花漓带到萧婉华的住处,“长公主就在里头等姑娘。”
说罢,侧目看向紧跟在后的青菱:“你就不必进去了。”
青菱眸光微动,花漓扭头给了她个安心的眼神,今日这样的场面,府上都是宾客,长公主还不至于做出什么事情,估计也就是想要敲打敲打。
花漓走进正殿,萧婉华靠坐在罗汉床上,发髻高攀,簪着海蓝宝的珠钗,就连华裙上都用金线缝着珍珠,可谓贵气,睇来的目光远比不得苏姑姑温和,就像打量草芥一般打量着花漓。
花漓低垂着眼帘,屈膝行礼,“随花漓见过长公主。”
长久地无声,就像是下马威。
花漓本就酸软的双腿半曲着,没一会儿就有些吃力,她略咬住唇忍耐。
以前在花楼,柳妈妈让她们膝跪在地,腰上还要托着红烛,一跪就是一个时辰,不比这累人多了。
她自我安慰般的想着,也不觉得难熬了。
萧婉华就这么过了半晌,才悠悠开口,“大公子与你是相识于微末,按理以你的家世出身,如何也进不得国公府,即便是嫁个庶出都不行,也算是你三生有幸了。”
这话不仅是看不起花漓,更是贬低了林鹤时,花漓张嘴想讥回去,捏紧双手才忍下来。
“长公主说的是。”花漓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花漓确实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才能与长公主成为一家人。”
谁与这穷骨头是一家人,她也配。
萧婉华面色铁青,冷笑说:“你倒是伶牙俐齿。”
“多谢长公主夸奖。”花漓欢喜眨着眼,像是真得了夸奖。
装傻充愣她还能不会。
萧婉华嘴角抿紧下垂,“你现在还没进府就罢了,日后可是要好好学习规矩,该如何孝顺长辈。”
“长公主说得是。”
不管萧婉华说什么,花漓就是一句你说得对,你说得是。
萧婉华也品出滋味,这个随花漓看似乖顺老实,其实就是在敷衍,偏偏姿态得极好,让她挑错都挑不出。
“公主,宴快开始了。”苏姑姑在殿外提醒。
“急什么。”萧婉华声音冷厉,若非不得已,她怎么可能认下那个孽种。
花漓略微抬睫,无比诚然道:“想来宴上那么多人,都等着长公主您驾临。”
是等着看她笑话吧,萧婉华厉怒瞪着花漓,愈发笃定她也是跟那孽种一样的装腔作势。
“公主。”殿外苏姑姑的声音又响起,这次声音里却满是焦急,“三公子那里出事了,您快去看看。”
萧婉华一听直接站起身,漾儿才解了禁足,又出什么事了?
她心下着急,也顾不得花漓,径直走出寝殿。
……
萧婉华匆匆赶去偏厅,看见自己儿子跪在地上,国公怒目圆睁满脸怒火,林鹤时则站在他身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恨得牙根发痒。
“出什么事了。”
萧婉华还想端着长公主的架势,却见沈崇山理也不理,挥起手上的拐杖就要往沈漾身上招呼,极重的一记让沈漾闷哼出声,萧婉华直接白了脸,惊声道:“父亲这是干什么!好好的为什么又要责罚漾儿?”
“好好的?”沈崇山气得眼皮直跳,手指着沈漾,看他一副顽固不化的样子,眼里尽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你自己问他,干了什么好事!”
萧婉华惊了惊,扭头看向自己儿子,“还不快说。”
沈漾咽着口中泛出的血沫,一言不发,萧婉华才注意到跪缩在一旁的婢子,看她衣襟散乱,当即也猜出怎么回事,上前对着婢子扬手就是一个巴掌。
“说!是不是你这下贱坯子勾引公子!”
婢子被打偏了脸,也不敢反驳,连连磕头,“长公主恕罪,奴婢知道错了。”
萧婉华深吸一口气,对着信国公道:“您也看见了,这事不能怪玦儿。”
沈崇山怒极,竟也不给萧婉华面子,直指着她道:“就是有你这做母亲的不分青红皂白,才纵的他无法无天!”
“是,就是我做的。”沈漾冷不丁开口,视线阴冷看向林鹤时。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被关禁闭出来,第一个听到的消息,就是林鹤时成了他兄长。
母亲让他忍,他忍了,林鹤时出言挑衅他也忍了,离开后他却不知为何有些神志糊涂,他以为只是一刹的晕眩,醒过神就看到祖父满眼怒火,周围还有同行的贵客,而他拽着婢子在胡天胡地。
定是林鹤时做了什么手脚,沈漾眼里喷火,他千万别落他手里,他决计不会放过他。
萧婉华见沈崇山怒喘着气,分明是气急,连忙呵斥:“你胡说什么!”
“我胡不胡说有什么影响么。”沈漾讥嘲冷笑,“反正祖父也不信我,他一向也瞧不上我,在他眼里,我就是个废物。”
“漾儿!”萧婉华失声。
沈崇山怒不可遏,用力将拐杖往地上一杵,发出沉闷的声响,一时间屋内肃静的连空气都压抑逼人。
林鹤时如同旁观者,平静看着一切,背在身后的长指玩味般轻点。
萧婉华狠狠瞪了他一眼,只道再说下去,只会让沈崇山更加愤怒,将漾儿罚的更重,她深呼吸调整情绪,对沈崇山道:“仪式也快开始了,再耽搁下去,只怕客人都要奇怪了。”
沈崇面容沉黑,对沈漾早已失望至极,“你就再此好好跪着反省。”
丢下话,他冷冷一拂袖,走出偏厅,林鹤时也跟着离开。
无涯候在厅外,看到林鹤时出来走上前低声道:“花漓已经去宴上了。”
林鹤时回头冷睇向屋内的母子二人,他的漓儿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他重话都不舍得说一句,萧婉华又有什么资格去她面前拿乔。
*
“来了来了。”
“如今这林大人可算是一跃龙门了。”
“我看倒是国公府生光,凭空得一个连中三元的孙儿,再看沈二公子。”
花漓低垂着螓首安静坐着,只听身旁两个衣着考究的夫人偏耳在一处低语。
后面没有说出口的话,不言而喻。
方才长公主突然离开,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到了宴上,听人讨论才知道是沈漾竟然青天白日的与婢子在偷欢,恰好国公领着贵客经过,脸直接黑到了地底。
这个沈漾还真是袭承了他母亲的目中无人,胡作非为。
“现在可该称三公子了。”另一个夫人口吻云淡风轻,话却尖锐,眼里不乏看热闹的兴味。
花漓轻轻眨眼,这些宗族大家一个个表面端的和乐融融,其实都乐得看笑话,一切也都是以利益至上,真正交好的,只怕找不出几个。
余光看到林鹤时的身影,花漓抬眸朝他看去,不再听两人说的什么。
沈崇山威仪坐在主位,他两边分别坐着萧婉华和林鹤时的几个叔伯。
沈崇山往日不苟言笑的脸上带着笑意,“我沈崇山有幸寻得长孙,也请诸位来做这场认亲礼的见证。”
沈崇山给了管事一个眼神,管事拿着族谱上前,朗声道:“请国公为公子加名。”
林鹤时轻掀衣袍跪地。
沈崇山满意颔首,“你流落在外所受艰辛颇多,我便为你取名雩,取其消灾之意,往后皆是坦途,至于排行,按岁数你该为我沈家长孙。”
话音方落,周围纷纷传来道贺的声音,萧婉华原本还能维持的笑脸已经开始僵硬,她的长子死了,她仅剩的儿子现在还跪在那里,这些人却为这个孽种庆贺。
“孙儿沈雩叩见祖父。”林鹤时低身叩首,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水奉上。
沈崇山端着茶盏饮了一口,又道:“该给你母亲敬茶了。”
虽是按着礼节,可其中的微妙沈崇山岂会不知,他作为一家之主,最看重的无非是家族的和睦昌盛。
花漓紧握双手,眼里不禁流露出愤然和担忧,林鹤时平静接过茶盏,走到萧婉华跟前。
萧婉华憋屈多日的情绪总算宣泄了一些,身子微微坐正,等着林鹤时向她下跪奉茶。
“母亲喝茶。”林鹤时不卑不亢的跪地,将茶水奉上。
萧婉华抿了个笑,悠悠道:“你既唤我声母亲,他日必不能忘了尊孝主母。”
她说着伸手去接茶盏,林鹤时却未松手,萧婉华攒眉盯着他。
林鹤时牵起眼皮,微笑着,一字一句道:“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孝敬您。”
最后三个字说得尤其的缓慢,清浅的声音在萧婉华听来,好像腊月里吹来的一阵凉风,冷意贴着耳膜往血肉里渗。
第67章 情迷
夏日炎烈, 尤其到了八月里,人走到日头底下站一会儿都晒的发晕。
出不得门,花漓便琢磨别的解闷法子, 于是这几日迷上了打马吊, 算上花莫,小瑶,阿婆,正好凑一桌。
除了林鹤时不在,几人就跟在桃源村时没什么区别。
正玩的兴起, 青菱推门从屋外进来, 手里还拿了则烫金的帖子, 笑说道:“姑娘, 昌平伯府差人送了帖子来。”
“昌平伯?”花漓抓牌的手微顿, 偏头去看青菱手里的帖子, 满眼怀疑。
实在是当初萧琢的那张帖子给她留下阴影了。
青菱解释道:“是伯府的陆二姑娘在避暑山庄办了宴, 给不少官员女眷都递了帖子, 这不也请你和二姑娘去。”
“可怎么也送不到我们这儿啊。”花漓不解的蹙起眉, 虽说父亲洗清了罪名, 可他们随家已经没别人了,更没有在朝为官的, 可以说是无人问津的存在。
林莲萍当即明白想到缘由, 意味深长的抿着笑。
花莫也提醒道:“你别忘了, 你还顶着林鹤时未婚妻的名头。”
花漓恍然眨眼, 她都快忘了这茬,说起来, 她都许久没见过林鹤时了。
花莫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不妙,竟是真抛脑后了。
她甚至都怀疑, 这要不是这里是都城,男女相处不像在桃源村那么自在,花漓指不定又会起什么心思。
简而言之,不管不行。
*
而花莫担心的也是一点没错,因为有日子没出来走动,加上山庄里凉爽宜人,花漓难得的兴致十足。
接待的婢女引着她往席上去,边为她介绍园里的景观,“那是自山顶引入的溪流,一直引到山庄内,宴席就摆在溪涧,男女席正好隔着溪。”
花漓随着那婢子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以小溪划分两处设席,一侧都是年华正娇的千金贵女,另一边则是年岁相仿的世族公子,或恣意潇洒,或风流倜傥,俊男淑女,怎么瞧怎么赏心悦目。
花漓心情愈发的好。
婢子则继续说,“如此一来,也不会有不便。”
花漓轻轻点头,心里忍则不住感叹,男席女席分那么远有什么意思,便该在一起,有道是绫扇扶竹清,引风抛暑气。
随着花漓走进,她那张祸水般的脸更是引得男子侧目,碍于身份,花漓只能腼腆垂着螓首。
“随姑娘。”
花漓听到有人唤自己,收起自己轻飘飘的心思,得体的抿笑转眸。
来人一身娇嫩的鹅黄色夏衫,白皙精致的鹅蛋脸,明眸善睐,正是昌平伯二女儿陆思嫣。
“早就听与随姑娘认识了,今日终于一见。”陆思嫣笑盈盈的与花漓打着招呼,见她只带了青菱一个婢女,奇怪问道:“怎么不见随二姑娘?”
花漓解释说:“我妹妹她身体不适,所以在府上休息。”
其实是花莫担心会遇上萧琢,花漓也不想她与萧琢相见,故而商议之下才没有来。
“原来如此。”陆思嫣点点头,拉着花漓与一众贵女做介绍,怕她不熟悉会不自在,专程坐在她身边,热络的与她谈天闲话。
陆思嫣性子随和开朗,两人倒也聊得来,闲话间不知不觉已过去许久,见周遭女眷结伴往花园里去,陆思嫣张望了一下,笑说:“她们是去看投壶了,咱们也去看看?”
花漓自然点头,两人朝着花园走去,园子里摆了投壶的器具,男子纷纷拿了箭试手,女子则在旁观看,为显矜持也不敢盯着瞧,只在与身旁人说话的间隙,羞怯投去一眼。
因为都是年轻男女,多少存了相看的思量,男子之间更是带着些较量的心思。
花漓倒是想伸脖子看,但是只能想想,她将帕子卷在指间半遮在唇前,含蓄非常。
第一轮摆的近,每个人都投了进去,之后加大难度将投掷的壶又往后摆了一段,渐渐有人失手,比试也越来越紧张。
花漓则瞧的起劲,一双眼睛更是亮闪闪。
轮到陆思嫣的兄长投掷,她紧张的抓紧花漓的手,铛的一声,箭头落进壶里,陆思嫣激动道:“进了!”
陆承泽挑眉疏朗一笑。
花漓瞧着他俊朗的眉眼,也十分配合的颔首,“你兄长好厉害。”
耳畔又是一声清脆的箭头撞击壶甁的声响,同时响起的是周围人惊叹的声音,“三支箭一同进了!”
花漓还在好奇是谁如此厉害,偏头看去,视线正对上那人坠下的袖摆,青袍晃出的掠影滑过她眼眸。
花漓抬起目光,晶亮的水眸顿时僵住,林鹤时漂亮的凤眸微弯,似笑非笑的攫着她,三支箭头掷进壶里碰撞出的细微争鸣还在往她耳朵里钻。
“原来是沈公子。”
在场的几乎没有不认得林鹤时的,纷纷上前打招呼。
“是沈大人来了。”陆思嫣兴冲冲的说着,扭头抿着笑,目光暧昧的看着花漓。
花漓想笑笑不出,心里直打着鼓,当场被抓包,哪里还有她的好果子吃。
“沈大人可瞧着你呢。”陆思嫣又在她耳旁说。
花漓安慰自己,也没做什么出格的,无非就是多看两眼罢了,路边瞧见好看的花,她还要看上两眼呢。
如此想着,花漓底气也足了些,抬起眼睫望过去,而林鹤时已经转开了目光,神色如常的微笑着与旁人打招呼。
“既然沈公子来了,我们接着比。”有不服的站出来提议。
林鹤时也不推据,笑着应允。
花漓琢磨着,要不还是趁现在先溜了再说,目光悄睇向四周寻路,正看到林鹤时接过箭矢。
修长白皙的长指轻执着箭身,宽袖飘逸垂落,微露的手腕则绷着力量,手腕轻松一掷,正中壶口。
周遭人连声夸赞,林鹤时只波澜不惊的从容笑笑,极俊朗的皮相,衬上他如青松的气质,使得不少贵女面红心跳。
花漓瞧的入迷,回过神看到一个个贵女眼含娇羞倾慕,心下不由的泛起些说不出的滋味。
抿唇轻鼓起粉腮,乌眸瞪着林鹤时,孔雀开屏似的,有什么可嘚瑟。
林鹤时目光越过众人准确落到花漓脸上,“沈某的未婚妻还在等,先告辞。”
花漓等着他过来,高挺的身形站在她身前,也不知是不是有日子没见缘故,还是方才他掷箭时举手投足的风采,花漓心头快跳了一下。
原本也没有太想他,怎么这会儿想得不得了。
“走走?”林鹤时温声道。
花漓点头,随着他往花园深处去,垂低的瞳眸盯着他袖下的手,迟迟不等他来牵自己,没滋没味的撅嘴嘀咕,“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投壶。”
“嗯。”
清淡的一声变没了下文,花漓愈加气闷,恼瞪着他的侧脸,林鹤时偏头看过来,速度太快,以至于她来不及藏起眼里的情绪。
委屈又凶巴巴的样子让林鹤时弥漫在心口的郁气散去不少,总算也让没心没肺的小狐狸感觉一些他的感受了么。
林鹤时想再多一点感受到她的在意,看到她轻颤的眼睫,又舍不得,轻抿薄唇道:“我要是不会,你眼睛还看得到我么?”
花漓恹恹的乌眸亮起,抿着唇角笑盈盈看他,“你吃味了?”
林鹤时压下眉心,抬眸寻看过周围,似有顾忌:“你要我在这说?”
他视线虚落在某处,花漓下意识随着看过去,发现一处高耸的假山,心思一转,拉着他林鹤时的手腕把他拉到假山上。
假山下十分狭小,花漓转过身,是骤暗的光线。
逼仄的空间,以及林鹤时铺天盖地的气息,让她心跳顿然加快。
林鹤时低下眼帘,藏在暗处的黑眸肆意卷过她周身,太久没有碰她,以至于接触到她的气息,他浑身的脉络就像枯木复苏般,疯狂滋生叫嚣。
而她就是养分。
空气被剥夺的紧迫感让花漓需要张开些唇才能呼吸,独属于林鹤时,带着药香的清冽气息卷过她的周身,接连泛起的颤栗让她身子发软。
纠缠的暗昧流淌。
林鹤时太知道怎么挑起她的迷乱,花漓简直忘了现在是在哪里,垫起脚尖,细柔的手臂搂住他的脖子,“你怎么不说话?”
莹润的唇瓣蹭在他下巴上,林鹤时咽着发麻的舌根,长指捏起她的下颌,拉开距离,黑眸却纠着她的唇,“你想听什么?”
“想听我说,是的,我吃味,还是想听我说,看到你看着别人,我就想把那些人都杀了,然后把你关起来,锁起来,或是想听我说,无时无刻我都想与你欢好,只要看到你,就想上你?”
林鹤时声音太轻太平和,以至于花漓分不清他说得是真是假,只知道越到后面,她就越难以呼吸,尤其是最后那几个直白的粗鄙字眼,让她裙下的腿都无力极了,湿涣的乌眸对上那张隽美到出尘的脸,顶着这样的脸,却说出这般浑的话,花漓只觉得头晕目眩。
是假的吧,否则他怎么全然没有动作,定是唬她。
花漓晕乎乎的想着,不受控制的仰唇把自己献出去,贴住林鹤时压制到已经隐隐发颤的薄唇,气势汹汹的用齿尖咬了口,挑衅道:“是啊,我想听,可是你敢么?”
林鹤时若有似无的轻笑,当即反客为主,含吞住她的唇舌。
搅绕的力量让花漓舌头发麻,两人都对彼此的身体熟悉无比,花漓指尖攀着林鹤时的腰身,就要往他衣襟里去。
被他宽大的手掌一把握住,花漓迷乱的意识醒了醒,他们还在避暑山庄,这是在外头,她差点就要想着林鹤时在这幕天席地胡来了。
花漓这边想要清醒,林鹤时却没有停止吻她,滚烫的唇辗转过她的耳畔,脖颈带着湿潮的低喘。
花漓捱不住轻呜,才发出声音,就被林鹤时捂住的唇,她勉励低下湿涣的眸子,只能看到林鹤时束发,以及自眼尾漫到太阳穴的红意。
花漓不知道他究竟想要还是不想,被捂住嘴不能问,只能扭动身子,单薄的夏衣被这么一磨,蹭在身上愈发的痒麻。
花漓思绪散的越来越乱,嗓子里发出细细的哽咽,听着可怜,却又更像是在盼着他胡来。
“不急,不急。”林鹤时贴这她的耳垂轻含吮吻,似哄似慰道:“漓儿先回答我,这几日,可有乖乖等着我?”
他把捂在花漓唇上的手移开,听她用细弱好听的声音呢喃:“有……”
“有么?”林鹤时低声问询,“看我怎么瞧着不像,方才在看什么?”
林鹤时问完,如惩戒般在她耳垂上轻咬了一记。
微微的刺痛带着麻意让花漓忍不住呜咽。
“说话。”带着压迫感的两个字,钻进花漓耳朵,林鹤时齿尖咬得更用力,舌头却温柔勾着她的耳垂。
花漓如同被冰火冲击,什么也顾不得,期期艾艾的颤道:“以后,以后,不看了。”
似乎她的回答终于让林鹤时满意,不再折磨她脆弱的耳朵,缓慢松开,花漓虚阖颤抖的眼眸,等着他的下一步的动作,然而他只是退开了一些,给她调息的空间。
花漓身上热燥的难受,可怜的抬眸望向他,林鹤时抬指轻抚她的眉眼,刻敛道:“幕天席地,不好。”
花漓牙根发痒,那他方才那样算什么,她气得拉下他的手,用力咬回去。
林鹤时不偏不避,尖锐的贝齿咬在他指上,带着痛,更带着难以言喻的满足,他就这么任由花漓咬够了,温声道:“走罢,送你回去。”
花漓气急败坏,甩着披帛走在前头,把步子踩的又重又响。
林鹤时含笑跟在后面,视线触及出现在前方的萧琢,脸色微变,阔步走上前,将花漓揽入怀中。
花漓挣了一下,林鹤时沉声道:“乖,不闹。”
第68章 布局
她才没闹, 花漓气愤抬头,自然也看到了面色阴郁的萧琢,登时老实偎在林鹤时怀里不动了。
花漓暗自庆幸, 得亏她有先见之明, 没有让莫莫来,这个萧琢还真是阴魂不散。
萧琢迈步走过来,花漓眸色戒备。
他扫看过两人,看着花漓问:“影月呢?”
什么影月,她的妹妹才不是什么影月。
“死了。”花漓语气发冲。
看到萧琢蹙紧的眉, 眸光锐利射来, 气势不由弱了几分, 感觉到林鹤时揽在她肩头的手收紧, 又接着仰起下颌。
“若三皇子没有其他事, 我们就先告辞了。”林鹤时淡声说罢, 搂着花漓朝前走去。
“代我转告影月。”萧琢轻低却不容置喙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我一定要见到她。”
平稳的声线下浮沉着近乎疯迷的决然, 花漓有一种感觉, 萧琢只怕是不择手段, 不计后果,也要见到花莫不可。
现在装什么情深, 花漓暗暗啐了声, 头也不回。
林鹤时略微侧目, 晦深的视线落在萧琢孑然而立的身影上, 若有所思。
……
花漓与林鹤时离开后,陆思嫣交待了下人在宴上伺候, 自己也往山庄后的小楼走去。
因为门窗都紧关着,楼里不仅没有外头清凉, 反而有些闷热,一身形孱弱消瘦的女子静坐在桌边。
“赵姐姐。”陆思嫣仔细关上门,轻唤着走上前。
赵汐芷闻声抬睫看过来,一张清丽的脸庞,眉眼间带久病所致的虚弱,她微微笑说:“看到了吗?”
陆思嫣摇摇头,“随二姑娘没有来。”
赵汐芷轻低下睫,使得本就虚弱的模样愈显的弱不禁风。
陆思嫣心急宽慰道:“赵姐姐,你又何必非要见她。”
赵汐芷苦涩而笑,“她和殿下的误会是因我而起,我想当面解释。”
“这如何能怪你。”陆思嫣情急道。
屋外响起叩门声,进来的是陆思嫣的贴身丫鬟,她快走进来说:“二姑娘,赵姑娘,下人来传说,六殿下来了!”
赵汐芷眉眼难掩欣喜,陆思嫣紧着说:“那快去请殿下过来,就说赵姐姐在此。”
丫鬟点点头赶忙又往外走,陆思嫣陪赵汐芷等着,口中笑说:“殿下定是知道赵姐姐在这,所以过来。”
赵汐芷心里也升上期许,不多时,丫鬟去而复返,陆思嫣瞧着她身后,见无人,蹙起眉头问:“殿下呢?”
丫鬟往赵汐芷那出快看了眼,支支吾吾道:“奴婢赶过去,才知道殿下已经走了。”
“怎么才来就走了。”
“听下人说,殿下只与随姑娘和沈大人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赵汐芷扶在桌沿的手蓦然攥紧,眼里的喜色全部被落寞和自嘲取代,殿下根本就不是为她而来,她早该知道,这些年,他几乎不肯见她,现在那个女人回来了,他心里更不会有她。
明明死了的人,怎么还会回来……既然都死了,为什么不死的彻底一点!
赵汐芷手指握紧失血,虚弱的身子跟着颤抖。
陆思嫣见状心急不已,“赵姐姐。”
赵汐芷阖紧眼帘,失律的呼吸渐渐平复,睁开眼对陆思嫣笑笑:“我无事。”
*
林鹤时送花漓回府后,又陪着大家一同吃过晚膳才起身离开,随着跨出门槛,浮在眉眼处的清融笑意也在夜色的描摹下渐渐散去。
无涯跟在他身后,虽不言语,也能感同身受他此刻的情绪,不止林鹤时,就连他,也只有在这里,才有家的感觉。
察觉到暗中有人走出,无涯锁眉望去,是安排盯着萧婉华的暗卫。
暗卫走上前,躬身朝林鹤时汇报:“禀公子,今日长公主分别去见了六殿下与高相。”
无涯严肃的眉眼愈加沉凝,萧婉华视林鹤时为眼中钉肉中刺,萧琢被林鹤时摆了一道,新仇旧恨加一起也够一壶,至于高相那边,萧琢的事一出,他与林鹤时师徒情也算是尽了。
林鹤时轻抬手示意暗卫退下,无涯凝眉忧虑看向他,“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萧婉华一定想拉拢萧琢和高相。”
林鹤时颔首,“如今我这盘棋局里,四面都是杀机。”
“你也知道。”无涯声音冷冷,现在林鹤时的处境,可以说是腹背受敌。
信国公倒是可以帮他,可显然信国公只想要平衡家族,根本不愿意起纷争。
“你快想个应对的办法。”
林鹤时不比无涯焦灼,淡道:“也未必就是绝路,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或者朋友,同理,敌人的敌人,也可以是朋友不是么。”
无涯听他弯弯道道讲得烦,他还是喜欢直接的动手,不过林鹤时都这么说了,应当是有计较,反正他的心思他一向也看不懂,索性不去揣测。
却听林鹤时问:“你有机会回到高相那边。”
无涯皱眉,“瑶瑶在你手里,我有什么可选的。”
林鹤时笑了笑,没有解释自己会让他带走小瑶。
无涯沉默了片刻,再次道:“你这人除了虚伪点,比他们都像人。”
“谢谢。”
无涯……
“所以你可别失手,我不想再让瑶瑶过漂泊的日子。”
*
翰林院。
张翰林携同身穿紫袍,身形高大矜然的男人走进国史馆,“殿下请。”
继而开口对几位正伏案的修撰道:“四皇子奉圣上旨意,重修开国史料,今日就是要选一位主负责之人。”
几个修撰纷纷站起来行礼,坐在靠窗处的林鹤时也搁了笔起身。
“国史馆的修撰都在这里了。”张翰林笑说道:“四皇子倒也无需亲自来,派人传个话就是。”
“重修史料乃是大事,父皇更是看重,既然此事由我负责,自然不能马虎。”萧彻说得客气,眼梢间却难掩骨子里的倨傲,目光扫过屋内一众修撰,审视的落在林鹤时身上。
张翰林眼亮心明,“沈大人能力出众,我看不如就让他来负责此事。”
“哦?”萧彻慵懒抬眸,“不知沈大人可愿意?”
林鹤时走上前,“下官定当办妥,不敢有纰漏。”
萧彻轻睥打量着他,须臾亲和扬笑:“那就辛苦沈大人了,我会再让人来给你传话,商议后续细节。”
林鹤时只颔首领命,待萧彻离开才抬起眸光。
*
高门规矩繁多,更别说信国公府这样的宗族大家,就连用膳时,所有人也必须等到沈崇山入座才能动筷。
沈崇山扫了眼桌上空着的位置,冷声道:“怎么,沈漾他又不吃?”
“您也知道,漾儿他身上的伤还没恢复。”萧婉华看似解释,实则是暗指沈崇山那日责罚的重了。
沈崇山冷哼,“他的体格我能不知道,那两棍子还能打残了不成?就是打残了,也是他活该。”
萧婉华攥紧筷子,目露怨恨,把一切都怪在了林鹤时头上,目光如刀子一般往他身上割去。
林鹤时放下碗箸,不疾不徐的开口:“祖父消气,三弟有情绪也是正常,想来不多时也能想明白。”
沈崇山对林鹤无疑是满意的,按着怒意点点头,“明日起,你每天清早随我先去校场训兵。”
萧婉华本就对林鹤时装模作样怀恨在心,听到沈崇山应然要把他带去校场,分明是要让他接触兵权,她恨不得当场把他杀了解恨。
林鹤时蹙眉似有犹豫,一时没有作答。沈崇山要的是平衡,他这么说无非是敲打想让沈漾振作起来。
萧婉华更不可能就这么让他得了好处,强撑着笑脸道:“雩儿近来忙着重修开国史的事,如此会不会太过劳累。”
林鹤时原本平和垂着的目光抬起,若有所思的看着萧婉华,萧婉华满心都在自己儿子身上,根本没有注意他的目光,只对沈崇山道:“漾儿确实太过混账,明日我就押他去见您。”
沈崇山视线沉沉瞥向萧婉华,“不是说他没有恢复,那就好好养着。”
萧婉华还想说什么,沈崇山已经搁了筷子起身,根本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侧目对林鹤时道:“你随我来。”
“是。”林鹤时掀袍起身。
萧婉华死死盯着两人的背影,目眦欲裂。
林鹤时从沈崇山书房离开已经是深夜,沈府内安静悄寂。
无涯自旁走上前:“萧彻来传话了。”
林鹤时略停下脚步,月光恰滑进他沉如深潭的眸内。
*
大郢虽不设宵禁,但因夜色已深,长街上已是人迹罕至,林鹤时所乘的马车拐过长街,在一间庄子外停下。
林鹤时走下马车,随着来迎的人走进庄子,穿过回廊来到一间亮着灯火的堂屋外。
萧彻背着手站在窗边,听得脚步声,转身含笑道:“沈大人。”
林鹤时站定在屋中,震袖拱手,萧彻抬掌道:“不必多礼,坐。”
林鹤时抬眸不语,待萧彻落座后才坐下,问道:“殿下找臣来,可是要商榷修开国史的事。”
萧彻笑了声,“我们明人就别说暗话了。”
林鹤时不置一词,萧彻挑了挑眼梢,“沈雩,你在沈家很难吧,信国公现在虽然看重你,但你到底不是嫡出,沈漾虽然浑了点,可她的母亲是长公主,舅舅是皇上。”
林鹤时目光不动,“我不懂殿下的意思,我是沈家人,只想与家人和睦相处,让家族昌盛。”
“呵,是么。”萧彻冷笑道:“不说沈家,你得罪了我六弟,虽然他现在被父皇卸了职务,但他在朝中盘踞多年,有的是手段对付你,你觉得他能就这么放了你。”
“你们之间的事,我多少也知道些。”
萧彻点到为止,他们和两姐妹之间的趣事,他可太知道了。
林鹤时眸光一厉,偏过视线,吐字道:“殿下说的,也不光是沈某的问题吧,据我知道的,祖父不站队任何皇子,所以殿下是想拉拢我。”
萧彻嘴角下沉,大方承认,“没错,父皇解了我的幽禁,却也没有真的罚六弟,现在父皇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长公主近来与六弟来往密切……我可以助你把沈漾拉下,而你,要用国公府来助我。”
林鹤时虽没有作声,眼神却已经动摇,萧彻接着怂恿他:“你想清楚,若是六弟真的与长公主联手,你不仅是现在有的一切会成为泡影,你要护的人也护不住,若你助我,将来整个国公府都是你的。”
林鹤时抬起眼皮,烛火照进他漆黑的眼里,只一瞬,又反被暗色吞没,他极缓的说:“好,我答应殿下。”
萧彻扬唇一笑,“你是聪明人。”
“能得殿下赏识,是我的荣幸。”林鹤时低缓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他拱手向萧彻别过,萧彻看着他离开,堂屋的隔间里缓缓走出一人。
烛火的光晕自那人的锦缎掐金丝华服往上爬,直到照亮她的眉眼。
萧婉华冷冷睇着已经走远的林鹤时,“他还真有这胆子跟漾儿争。”
“姑母放心。”萧彻慵懒靠近椅背,眉眼疏狂,“我会利用他和萧琢狗咬狗,再一举把他们都除了。”
第69章 相见
黄昏时分, 国史馆的官员都已经陆续离开,只剩林鹤时还伏案在整理过往的史料。
直到天光彻底被暮色遮去,才收拾了东西自大殿走出。
宋泊张望着自回廊另一头走来, 看到林鹤时的身影, 快步上前,“期安。”
林鹤时停下脚步,转头笑看着他,“有事寻我?”
“早就想来了,只是这些天弘文馆内事物也多, 这不忙完了, 听说你还在, 就过来看看。”宋泊解释完, 谨慎看过四下接着低声说:“我无意听同僚说起, 六皇子近来虽不理朝务, 但时常办宴请一些官员前去, 我看不简单, 你务必要提防。”
林鹤时看着他神色间诚然的关切, 颔首道:“你放心。”
宋泊嗯了声又说:“四皇子不是指名要你负责修开国史, 我看这是有拉拢你的意思。”
林鹤时不置可否,淡声反问:“你是这么认为的?”
宋泊点头认真分析, “四皇子与六皇子的关系紧张, 常言道敌人的敌人, 那就是朋友, 你如今与六皇子交恶,而四皇子能解除幽禁, 也有你的一部分功劳,我看多半是这样。”
林鹤时缄默不语, 宋泊会这么想,也就是说,大部分人都会这么想,“且再看看罢。”
宋泊颔首,他知道林鹤时一定有自己的考量和主意,便也没有再多言,揭过话头打趣道:“说起来,你与花漓已经有了皇上赐婚,你打算什么与她成亲,我也好喝喜酒。”
林鹤时只笑笑不语,目线看似懒懒垂着,睫羽下的眸光却冷凝,他不会让漓儿受委屈叫萧婉华母亲,她也不配。
“说起来,我都好久没见花漓了。”宋泊叹声感慨,“没想到这短短半年的光景,发生那么多事,再相遇什么都变了。”
瞥见林鹤时掀眸朝自己看来,深幽的目光让他一个咯噔,早前在他桃源村时,他还总是不明白,为什么林鹤时常在他和花漓相处时,用古怪的目光看他,现在才清楚有缘。
他呵呵一笑,“我就是感慨一下。”
“我知道。”林鹤时温和弯唇,“朋友一场,你们也是该叙叙旧。”
宋泊眼里说不出的狐疑,只听林鹤时再次开口,手掌在他肩上拍了拍,“别忘了叫上花莫一起。”
……
夏日炎烈,往日花漓连走出屋门都嫌晒,今日却是一点不在意,不等林鹤时过来,她就早早收拾妥当等在前厅。
青菱引着林鹤时走进厅中。
“你来了!”花漓欢喜说着,朝他走去。
林鹤时好看的眉眼轻垂,在她身上走了一圈,不辨喜怒的淡然吐字,“倒是积极。”
花漓如今算是有些琢磨出这人的脾性了,一双美目轻转到他脸上,别看瞧着浑不在意,其实占有欲强的都有些病态了。
她走上前伸手勾住林鹤时的长指,“你久没来,我当然着急。”
林鹤时握住她的手呵笑了声,压根不信她的鬼话,花漓眨眼轻斜过肩头偎近他,另一只手也扶上他的小臂,“小大夫,你可要信我。”
林鹤时轻压下舌根,偏头攫着她娇颜的脸庞,“好,我信。”
很简短的三个字,情甘被偏哄的放纵沉沦感让花漓呼吸发紧,随之掉进他深旋的瞳眸内。
花莫从屋外进来,就看到眉目传情的两人,当即想要扭头出去,心里建设了半晌才算平静的问:“不是说要出去?宋泊应该在等了吧。”
花漓这会已经不着急了,乌眸缠缠凝着林鹤时的眼睛,林鹤时轻笑扶握住花漓的肩头,让她站好,口中则从容回话道:“可以走了。”
花漓不满撅嘴,花莫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把她拉到自己这边,压低声音道:“你就不能矜持些。”
花漓眼里噙着困惑,林鹤时都是她的了,有什么可矜持的。
眼看她唇一动,不知又要说出什么惊人之言,花莫直接捂住她的嘴,气得花漓只能瞪她。
林鹤时但笑不语,先行离开去安排马车。
……
几人与宋泊相约在西胧河游湖,湖面风劲,加上舱房内摆着冰鉴风吹进来凉意习习,倒也惬意。
故友再见,每个人都十分开心,尤其宋泊和花漓两人更是滔滔不绝,感慨良多,不知不觉已经快到傍晚。
林鹤时适时开口:“时候也不早了。”
花漓意犹未尽,来到都城后,日子虽然舒坦,可比在桃源村无趣多了,也没像过往那些可以自在相处的朋友。
林鹤时心里的占有欲让他并不希望花漓与旁人接触,只是看到她眉心的恹恹,心中多少不舍,温声道:“改日我们再出来。”
“是。”宋泊大喇喇点头,“反正都在一处,有得是机会聚。”
花漓这才点头,站起身还不忘替花莫取来帷帽,替她带上,如今花莫恢复了女子装扮,脸上的伤更容易引得旁人侧目。
船只靠岸,几人依次往船下走,花漓瞧着不远处的一艘画舫嘀咕说:“那船怎么还在,好似都没动过。”
她来时就见船停在那里,如今他们游玩湖回来,船还在原处。
花莫随着看过去,她也注意到了,而且她总觉得那船里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思忖间岸边袭来的一阵风刮落了她的帷帽。
没有了遮掩,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更加浓烈,甚至有种直逼到身上的尖锐灼烫感。
花莫下意识想逃,不想让其他人看出自己的异常才握紧手忍耐。
花漓忙要替她捡回帷帽,宋泊已经先一步热心捡起,递给花莫。
原来以为是男子的人成了姑娘,宋泊还是不太自在,磕绊道:“给,给你。”
花莫揭过帷帽仔细带好,隔绝了那无形的逼迫感,才放松下来,对着宋泊感激道:“多谢。”
宋泊笑说:“这有什么。”
喀嚓——
玉瓷碎裂的声音清晰干硬,司徒洺心惊朝萧琢看去,他拈着茶盏的手此刻紧握成拳,尖锐的碎瓷挤在指缝间,鲜红的血珠顺着指缝淌落。
“殿下。”司徒洺惊道。
萧琢一言不发,只紧紧盯着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眼里有惊有痛,不断的翻涌再积压,周而复始。
*
那日之后,花漓与林鹤时相见的次数愈发的少,反而宋泊还能见上几次,关于林鹤时的近况也都是从他嘴里听到。
转眼熬过夏日,到了秋时。
林鹤时因为重修开国史一事完成的很好,得到庆安帝赞赏,破格提他至詹事府少詹事。
詹事府自来都是辅佐太子,林鹤时又多被指派携同萧彻处理事务,花漓眼眸轻转,试探问宋泊:“皇上可是意属四皇子?”
宋泊谨慎摇头,“不到盖棺论定的那天,谁敢说,不过圣上龙体每况愈下,又重用四皇子。”
宋泊点到为止,花漓心下已经明白。
“而且今日早朝,圣上还当众训斥了六殿下,处理丰州水患不利。”
花漓闻言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花莫,见她垂着头,并不关心萧琢的情况,才放下心。
她对萧琢没有任何好感,他被皇上责罚也是活该,巴不得皇上能一怒之下废除了他皇子身份,贬的远远的才好。
宋泊又做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整了整衣袖起身,“我改日再来。”
花漓轻轻点头,也起身,“我让人去备马车。”
一直没开口的花莫出声道:“我去吧,正好送宋公子出去。”
“如今天冷,都别送了。”宋泊体贴婉拒。
花漓视线轻转在两人身上,忽然抿笑道:“送送也是应该的。”
说罢不由分说的催着花莫去送。
待两人走出厅堂,花漓屈指抵着下巴,心里暗暗打主意,宋泊为人没话说,若是莫莫能中意,倒是也不错。
她又探眸看了眼两人并行的背影,越想越是那么回事。
*
之后的时日里,花漓没少想法子撮合两人,从宋泊的小厮口中打听到他每逢初一都要去寺庙听讲经,又特意拉上了花莫一起前去。
花莫诚心跪在蒲团上祈福,花漓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好不容易瞧见和僧人一起走来的宋泊,眼睛一亮,对花莫道:“我听闻寺后有株古树,祈愿十分灵验,我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花莫不疑有他,点头答应。
花漓走出佛堂,又藏在廊柱后,确定宋泊往佛堂去了,才优哉游哉往寺后走。
殊不知,宋泊抬脚正要跨进佛堂,小厮自远处急急跑来,“公子,吴学士派人来传话,说是有急事寻你。”
宋泊闻言道:“我这就去。”
他转头匆匆与僧人辞别,随着小厮离开。
佛堂内,花莫参拜完菩萨,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知道有人进来礼佛,于是拿起一旁的帷帽,起身准备离开。
转过身,那人就站在她身后几步开外,花莫垂着目光,打断错身绕开,脚步才迈,微哑的嗓音轻落来。
“影月。”
花莫浑身一震,隔了那么久,她还是能在第一时间认出这个声音,所有的血液倒灌。
花莫不敢置信的朝他的移去目光,玄黑的锦袍,腰上的革带挂着一枚玉佩。
花莫蓦然捏紧指尖,不用再往上看,这块玉佩她再熟悉不过,曾经他亲手为她佩到腰上,她那时以为他对她是真心,后来这玉佩却出现在另一人身上。
“影月。”
萧琢目光痴锁着她,喉咙里竟然在颤抖,长久以来的痛苦和思念无可抑制的冲上心头。
他终于找她到了。
萧琢才抬起手,花莫就似受刺激般,后退死死瞪着他,“别碰我!”
抬起的眼眸里满是恨怨,那道自眼上一直延伸到脸颊的伤痕更是刺痛着萧琢的眼,他无法去想她有多痛,更不敢想她有多绝望,才会宁愿毁了自己的脸也不愿回到他身边,是的,他不敢想。
意识到自己丑陋的面貌暴露在萧琢眼里,花莫慌乱抬手捂住,偏头吃力喘着气,“还请你让开。”
她的抗拒和憎恶让萧琢疼极,他却不敢像过去那让迫她,小心翼翼的放低身段,“影月,你可知这两年,我无一日不再思念你。”
“那我是不是该感激涕零?”花莫扯着嘴角,笑得嘲讽,“感激殿下你终于肯施舍一点情意给我?”
“当初我是傻,不知天高地厚的喜欢你,盼望着你也会同样对我在意。”花莫每说出一个字,深埋在心里的痛楚就泛起一份,她颤抖着深吸气,“可现在我不要了。”
萧琢脸色微微变白,“把话收回去。”
花莫冷漠移开目光,往外走去,萧琢出手如电,一把握住她的腕子,花莫一凛挥手便要朝他的手臂劈去。
“一切都是我的错。”
花莫怔了许久,突然想笑,笑有朝一日,她竟然能听见萧琢的示弱。
这算什么,悔不当初的忏悔吗?可这是不是太迟了。
花莫闭了闭发涩的眼眶,“放开我。”
“不可能。”萧琢越握越紧,今生今世,他绝无可能放开她。
花莫抿紧唇呼吸颤抖,她知道他的偏执,僵持中,一道细弱破碎的声音颤颤传来。
“殿下……”
赵汐芷扶着门框,病态羸弱的身姿摇摇欲坠,眼眶悬着泪戚戚望着萧琢,“我,我这就走。”
“该走的是我。”花莫轻蔑扯着嘴角,抬眼看向萧琢,“还不放开?是要我继续给赵姑娘试药么?”
萧琢脸色变得极度难看,花莫知道戳了他的痛点,“过去种种,就当是你替我还父亲清白的代价,往后我只希望与你。”
萧琢握在她腕上的手不经意的颤抖,花莫将手覆上去,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接着说:
“死生不复相见。”
第70章 亏欠
古树显眼, 花漓见满树悬挂的红绸,也拿了一根挂上去,心里则想着花莫和宋泊, 也不知两人说上话没有。
她心不在焉的挂好红绸, 打算回去看看,转过身,猝不及防撞进一堵坚硬的胸膛。
“唔。”花漓撞得鼻尖生疼,也顾不上痛,忙要退开, 男子清冽的嗓音自头顶落下, “又再胡闹什么?”
花漓一愣, 林鹤时已经抬指轻揉在她的鼻尖上, 同时花漓也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药香。
“你怎么来了?”花漓懵懵扇着眼睫。
林鹤时没解释, 只抿着唇角道:“我不来, 让你胡闹?”
“哪里胡闹了。”花漓不服气的反问, “我近来可是收敛安分的很。”
“撮合宋泊和花莫, 不是胡闹是什么?”
花漓更不认同了, “我是觉得宋泊与莫莫相称, 他年轻有为,脾性也好。”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对上花漓满含狐疑的双眸, 林鹤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占有欲, “你的事, 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倒是听漓儿方才话里的意思, 是很想不收敛,不安分?”
花漓见他一派万事了然于胸的样子, 而自己如今见他一面都难得,故意道:“这可就全凭我心情了, 你还能管我不成。”
林鹤时眉心随着她的话折起,少顷,才极缓的点头,寡淡的声音分不出喜怒,“也是,我不日就要离开都城,确实管不到你。”
花漓眼中闪过错愕,急忙扯住他的衣袖,“你要去哪里?”
林鹤时视线移向她抓在他袖上的柔荑,启唇解释,“早前萧琢治理水患有误,形势越发严峻,皇上现在命萧彻前去,我需要同去。”
花漓紧张悬起的心落下,叮嘱说:“那你这次万万要办妥,圣上必定会嘉奖。”
“嗯。”林鹤时颔首,“此去若是快的话,年前应当能回来。”
他目光落在花漓脸上,小姑娘眼里终于有了变化,花漓仰着脸看他,年前?现在才九月,那不是要一季?
其实一季不算长,当初他来都城赶考也是那么久,自己那时没什么感觉,可这次怎么这般不舍。
花漓轻咬住唇瓣,赌气道:“那么久,那你可要小心了。”
林鹤时眼尾轻眯,“小心什么?”
“自然是小心我被人惦记啊。”
林鹤时眼里透出危险,攫着她那张娇妩魅惑的脸蛋儿,乌眸里闪烁着光明正大的恶劣,让他又爱又恨,“除此之外呢?”
花漓顺着他的话头,挑衅勾起眼尾,“除此之外?那我可不保证。”
林鹤时沉默点头,一言不发,扣着她的手腕便走。
他步子极大,花漓不免踉跄,“去哪里?”
林鹤时头也没回,扣在花漓腕上的长指轻曲,脑海里想的念头全是,若能时时把他的小漓儿绑在身上,该有多好。
他可以冷静应对其他所有,唯独被她挑动情绪,不能安心。
调皮激他的话,也能让他如临大敌。
“林鹤时。”花漓见他久久不做声,忍不住又唤。
林鹤时脚步稍停,如珠似玉的声音传入花漓耳畔,“自是走之前多喂你些,灌饱了你也就没工夫想东想西。”
花漓还没有反应过来,林鹤时稍偏过视线,清蔼的眸光下涌动着刻骨的风流,“说这么些,不就是告诉我要这个。”
语气都没有变半分,偏偏吐出的每个字,意思都色气之极。
花漓裙下的腿都软了,亦步亦趋的被林鹤时拉着离开,整个人从被箍着的那截手腕开始发烫,失神间想到还有两人,“……花莫和宋泊。”
“不是要撮合吗?那就随他们去。”
……
青帷马车静静停在大树之下,低垂的树枝将其遮避在阴影之下,十分的低调。
殊不知紧闭着窗子的马车内,靡气缭绕,花漓额上细汗涔涔,双手被林鹤时缚着控制在身后,口鼻则被他用另一只手捂着,露着一双满是泪花的眼眸可怜无比。
花漓从被带上马车,到此时此刻,人都是晕眩混乱的。
林鹤时低着眼睫,肆意欣赏着她的娇态,“喜欢的都哭了?”
见花漓用湿湿的眼睛瞪自己,才似恍然道:“忘了,漓儿说不了话。”
他将手移开,花漓立即大口贪婪的呼吸,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翕动着嫣红的唇骂:“不要脸。”
林鹤时无所谓的笑笑,替她勾起滑在臂弯处的衣裳,同时清了清嗓子,抬声道:“回府。”
“还有莫莫。”花漓急扯住林鹤时的手臂。
“我让无涯在此等。”
“可。”
花漓还想说,林鹤时打断她,“你总不能让她瞧见这场景,况且,我还没有做够。”
花漓想说的话,在对上林鹤时那双噙欲的深眸后,全都散的四零八落。
却不知,此刻寺中的香客已经被清退,赵汐芷拦着花莫不让她走,善解人意的挽留,“当初的事情,你与殿下必然有许多误会。”
她左右看着两人,“影月。”
“我不再是影月。”花莫打断她。
萧琢眼中浮过痛楚。
赵汐芷观察着他的神色,自责歉疚的咬紧唇瓣,对花莫道:“随姑娘,你便当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花莫心口压抑的喘不过气,案上供奉的佛像垂着目,大抵也是觉得她可笑不堪吧。
“请你放开。”
她一直纠缠,花莫只得直接抽手便走,而赵汐芷体力不支,退了两步扶着门框才稳住身子,细眉吃痛拧紧。
花莫脚步微停,朝赵汐芷看去,余光看到萧琢急跨上前的脚步,她讥嘲一笑,继续往外走。
赵汐芷也以为萧琢是紧张自己,而等她去寻他的目光,却发现他看得根本不是自己,眼中的隐忍不舍,全是对花莫,停驻的脚步更像是不敢上前。
赵汐芷伏在门框上的掐紧,眼睛紧盯着花莫的脚步,惧怕她会停下,更担心殿下会追去。
她得到殿下来这里的消息,心慌之下也赶了过来,她怕两人会再续前缘,所幸,花莫还有自知之明,只要她肯走。
就在她绷紧的心弦即将放松那刻,久久没有开口的萧琢蓦然道:“等等。”
萧琢盯着花莫的背影,“关于当初,你真的放下了么?起码我们应该说清楚。”
“有必要么?”花莫头也不回。
“我最初,确实想过用你给赵汐芷试药。”
花莫以为自己早已经痛到麻木,不会再有感觉,可萧琢亲口说出这番话,还是像有刀子在心上割,疼的她喘气都在抖。
“我幼时差点遭人谋害而死,如果不是赵汐芷,我已经死了,而她却因我落下顽疾,我欠她一命,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替她治好病症。”
“殿下……”
赵汐芷痴痴望着萧琢喃语,原来他还记得,她以为他早就忘记。
“甚至,我也曾想过,非她不娶。”
花莫蓦然转身,眼眶涨着酸涩,“这些话你对赵姑娘说就可以,不用告诉我。”
萧琢一眼不错的攫着她继续说:“我少时以为责任就是喜欢,直到遇见你,最初的利用和私心我无从辨解,可与你相处,我才真正意识到不同。”
“我希望赵汐芷好,却不会对她有占有欲,可我却想让你只独属于我。”
赵汐芷眼帘重重一颤,听懂萧琢说的什么,才生得希冀化成泡影,眼泪汹涌滚出。
花莫从静止的放空荒芜思绪里回神,萧琢是在说喜欢她么?若喜欢他怎么会选择继续用她给赵汐芷试药,若喜欢,她怎么会差点丢了半条命。
“我那时明白的太晚,或者,我其实知道,却嗤之以鼻,不认为自己会为情所困,说来可笑,我一面下令,让人不许再用你试药,一面却在你质问我时,因为可笑的傲气不肯放下身段承认。”
花莫微怔,没有意识到自己眼眶里已经蕴了泪,只看着萧琢,若他早早停了试药,那她之后服的都是什么?
萧琢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那些确实是补身的药。”
萧琢顿了顿,看向赵汐芷,“我与你说过,会再想其他办法为你治病,你却还是告诉影月,我要用她的血做药引,是吗?”
赵汐芷哽咽悲戚的啜泣声又一瞬的停滞,紧扣的双手发抖,她一直以为萧琢不知道。
“还有这玉佩,我放在书房,也是你偷偷带了,故意让影月看见。”
赵汐芷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扶在门框上的手一松,人差点跌到地上,想要否认,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萧琢什么都知道!原来他都知道!所以这些年才会对她如此冷漠。
她突然想到什么,这些天她派人暗中盯着萧琢的踪迹,一直盯不到,今天却突然让她知道他在此处,是不是根本就是他的安排,为得就是当面让花莫知道真相。
他好狠,他怎么可以这样!
花莫眼睫颤动,眼上的疤又开始生疼,无情翻出那一段段让她痛苦的过往,萧琢朝她走近,她猛地退了一步。
受惊般的举动让萧琢心疼如刀绞,“你伤害自己,将玉佩还我,我气疯了,禁你的足,用你父亲的事相胁,其实我最怕的是失去你。”
“可直到我彻底弄丢了你,才终于肯承认。”
萧琢从腰带解下那枚代表着两人过往的玉佩,十分小心的放进花莫手里,“我从未想过给别人。”
细润的玉佩贴在花莫的掌心之上,看到她捏住玉佩萧琢大喜,下一刻,花莫却又将东西递还给他,“可我已经不要了。”
萧琢神色变得有些紧,干涩道:“不行。”
花莫弯起眼睛笑,她与花漓一个模子刻出来,本就是让人惊艳容貌,而那一道疤痕就像是白玉瓷瓶上的细裂,合着她破碎冷绝的笑容,让人心疼不已。
他就是这样,不愿解释,就强要她留在他身边爱她,解释了,又强要她原谅接受。
萧琢寒冽的戾气在对上她残破的笑颜后偃旗息鼓,“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花莫摇头,“你觉得还能回去么?”
她仰头看着萧琢,那道深邃的疤痕印灼进萧琢眼中,似乎在告诉他,伤口已经在,再这么也消除不了。
“我一定会替你治好。”
萧琢眼里流转着冷冽的怒意,她分不清是对谁,也不想分清,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玉佩,既然他不想要。
花莫抬手,用力灌砸在地上,清脆刺耳的声音响起,赵汐芷尖叫了一声。
萧琢低着头看着四分五裂的碎玉,眼里布上猩红,粗重的呼吸清晰可闻。
双手抖得厉害,他反复握紧,缓缓低下身将碎玉一块块捡起。
有一片飞溅的碎玉打在了供烛之上,燎烧的火光猛地窜高几分,光晕照在佛像眼上,如同睁着眼,悲悯看着这一幕。
花莫蓦然别开头,“若你能让这玉佩也复原,我就原谅你。”
她头也不回的离开,赵汐芷几乎扑到萧琢身边,握住他的手。
“放开。”
赵汐芷祈求着摇头,萧琢漠然抽手,寻找其余散落的玉石,赵汐芷撑不住跌坐在地上,绝望看着他啜泣痛哭,“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当初是我救了你,是我为了救你才变成现在这样。”
萧琢没有看她,声音里全是冷漠:“那你就该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动你,也按照承诺,一直在为你寻找适合试药的对象。”
赵汐芷心坠到谷底,似浑身灌着凉风般冰冷,“与殿下先认识的是我,为殿下不顾性命的也是我,凭什么她一出现就能将你抢去,她算什么?她有什么资格!”
“错把对你亏欠当做情分是我对你不起,但你若再说她的不是,我将不再容忍。”
赵汐芷灰败跌坐回地上,看着屈尊半蹲在地,只为寻找一块碎玉的萧琢,冷笑说:“殿下找到又有什么用?当初你纵容我刺激影月时,你们就回不去了。”
萧琢仔细看着掌心里的碎玉,还少了一块,他眉头拧的很紧,沉声道:“我亏欠她的,我会补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