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落枫亲手推开了他◎
【大概记录这么多就行了。】
【再写一些还记得的事情吧。】
【这里和现实世界不一样。游戏里永远都阴森森的, 偶尔出出太阳。但现实里好多了,晴天很多。】
【原来的生活里,是不用每天都忙着推理, 看队友一个一个死了的, 也不用担心哪里就会出现一个鬼……不用担惊受怕。虽然每天都得去上学,但放学后就可以去找白落枫。】
【很久都没见过太阳了。我已经连续好几关都是阴森森的了, 好久都没见过太阳了。】
【这个游戏真是让人难受。明明没有牢笼,我却觉得我像个被关起来的狗。明明天亮着,我却总觉得暗无天日。】
【我想起来了。我之前最想要的, 就是去不远的地方上大学, 毕业之后租一个房子。等到那个时候, 阿枫能治好他的病,我们都有还不错的工作,住在一起,养一只他喜欢的猫或者狗,过普通到没边儿的日子……】
【很少有人的梦想是普通吧。我总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奇怪, 其他人随随便便生下来就有的东西, 对我来说就是梦想,对他来说也是。健康的身体, 爱孩子的父母,哪怕是单亲也可以……为什么像我们这样的人,“普通”就是梦想啊。】
【我们都命不好。但是愿
给了我机会。】
【他大概也是,阿枫一定最想普普通通的生活了。等我从这里出去,治好了阿枫,我就去上大学, 好好学到毕业, 找一个好工作, 跟阿枫租房子住。】
【我知道这很难。】
【但白落枫已经死了,现在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我。】
【……】
【她说得没错,我真的渐渐记不清事情了。】
【她说情况只会越来越糟。我有些担心,如果失忆症让我记不清游戏里发生过的事情的话,这可是很致命的。】
【希望我能多撑一会儿。】
【事情我都已经在这个本子上写得很清楚了,应该还能撑一段时间的。】
【……】
【她死了。】
【帮我止血让我没因为后脑受创而去世的队友,死了。】
【我失去了从认证关一起出来的所有队友。虽然之后我也从后面的几关里有了新队友,但他们奇奇怪怪的,我不相信他们。】
【来巴结我的人也有很多,但他们的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人,像在看一盘能吃的菜。】
【所有人都心怀鬼胎。】
【我也有些记不得阿枫的样子了。对了,之前忘说了,怕你不知道他的全名,我一直在用全名说他的事。】
【你叫白落枫时会叫他阿枫,这是他同意的。】
【但我现在有些记不得他了。该死的失忆症,我不想忘了他。】
【……】
【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
【阿枫长命百岁 阿枫长命百岁 阿枫长命百岁 阿枫长命百岁 阿枫长命百岁 阿枫长命百岁 阿枫长命百岁 阿枫长命百岁 阿枫长命百岁 阿枫长命百岁 阿枫长命百岁 阿枫长命百岁】
【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
整整三大页他的名字。
白落枫手僵在这一页上。过了良久,他才翻了过去。
【想不起来他的脸了。】
【失忆症越来越严重了……她临死前跟我说,可能还会引起文字记忆消退,会渐渐不识字……到时候这本日记都会不管用了。】
【怎么办呢,阿枫。】
【我越来越记不清了,你的声音和脸我都记不起来了。】
【还差好多。】
【我突然后悔了。我真的很后悔了,我应该去和你见最后一面……】
【我如果就这样死了,下了黄泉路去看到你,我要和你说什么呢。我本来以为我绝对不会后悔的,我以为我一定能救你……是我太想当然了,是我太……】
【……对不起你。】
【对不起,阿枫。】
【我可能坚持不到最后了。】
【……】
【阿枫。】
【我本来想,终于轮到我为你拼尽全力了,我终于不是那个只能站在旁边干看着的废物了。但是我好像还是什么都做不到,或许他们说得对,我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好活该被嫌弃的废物。】
【真的还差好多,可我却想不起来你的模样了。我好像……快完全忘掉你了。】
【不行……我要拼命。】
【爬我也要爬回去的,我一定要为了你拼到最后一秒。】
【阿枫长命百岁。】
【阿枫要长命百岁,阿枫要长命百岁。】
【我什么都能为了你做。】
【……】
【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白落枫。】
【你是谁?】
后面的日记再没有相关的东西了。
他只零零散散记了一些后续游戏里的事件。比如谁死了,哪里有鬼出现过,以及被发布的任务。那些文字一次比一次歪斜,到最后就像刚蹒跚学步的小孩儿写出来的鬼画符,看来他那位队友说的文字记忆消退应验了。
白落枫翻到最后,发了很久的呆,正要合上日记时,突然间,一笔鲜红的笔画慢慢出现在了日记上。
它出现在新的一页上。
白落枫愣住。
一笔落下,又出现了新的一笔——接着,它在白落枫眼皮子底下变成了一个新字。
它在写字!
白落枫屏住了呼吸。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端着这本日记僵在那里,看着它组成新的文字。
这些笔画歪歪扭扭,就像一个小孩在努力地写字。
【阿枫。】
【我好像真的出不去了。】
【对不起啊,就剩最后一点了。可是我的耳鸣越来越严重了,我没听到后面有脚步声。】
【我这次真的要死了。】
【阿枫……】
【阿枫,心脏被挖出来原来是这个感觉。】
【真疼啊,阿枫……日记上说,你是心脏病人。你平时也是这样痛的吗?】
【或许他们说得对……这么痛的话,还是让你离开比较好吗。】
【……】
【哈哈……】
【阿枫,我看到创世神了。】
【我跟他做了交易,阿枫。】
【我回不去家了,但是你可以……别担心,阿枫。我已经习惯了这里,没关系。】
【我还是不记得你……我不记得你的声音你的脸,但是……】
【但我……还是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即使是永世不得超生,永远被困在这场暗无天日的游戏里,被分裂成乱七八糟的一堆,一遍又一遍地去死。】
【没关系……好像我之前好好活着也没活出什么好事来。死如果能换来好事,我也愿意的。】
【虽然我回不去了……没关系,我好像是烂命一条,活着也没用……】
【阿枫,你能长命百岁就好了。】
【……他说什么?我死前,他还会让我回去……他说我毕竟还没有在现实里死,他要我回去死一遍。他说得真轻松啊,创世神真是个混蛋。但我现在很感激他,他是真正的神。】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从前好像也求过好多神仙。我不记得求的是什么了……但我记得他们都没有用。】
【阿枫。】
【阿枫,回去的话,能在死前见到你吗。】
【我真的完全不记得你了……一面也好,我想看看你。】
【我想看看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这么拼命。我知道这一切值得,但我……】
【……】
【见到你了。】
【说不出话。】
【别哭啊,阿枫。】
【你真的很好看……别哭,我好好看看你。】
【我会很狼狈吗……我现在会很丑吗,阿枫?】
【别哭。我赢了,是我赢了,我这也算赢了的……阿枫……你不会死了,别哭了。】
【别松手。】
【不要松手……别把我送进手术室。】
【我救不活的,我不可能了……阿枫,别松开我。】
【我想死在你怀里……让我死在你怀里。】
【……说不出话。】
【阿枫。】
【阿枫,我爱你。】
【阿枫,躺在手术台上原来这么冷吗。】
【阿枫,这也算你带我走了吧?】
【阿枫,我爱你。】
【阿枫……】
【阿枫,你要长命百岁啊。】
【白落枫……你要,长命百岁。】
【活下去吧。】
【活下去吧……】
最后鲜红的一笔落下,再也没有笔画写出来了。
结束了。
呆呆僵住半晌,白落枫才合上日记,踉踉跄跄地起身,推开门,摇摇晃晃出了门。他魂不守舍地走了两步,摇摇欲坠得像片纸,才两三步就跌倒在了地上。
日记本跟着摔落在地。
白落枫颤着手,把掉到地上的日记本捡起来,往怀里猛塞。
眼前忽然亮了亮。
“还没回去?”
声音很熟悉,还有些不耐烦。
白落枫抬起头,管家达米安又出现了。他手上还端着那烛台,暖黄的灯光照亮他不耐烦的面容。
看见白落枫的神色,管家愣了一下。
管家的神情莫名紧张起来。他连忙上前几步,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白落枫没有说话。他站起来,伸手抓住管家的衣服,抱住了他。
管家身子一僵。
“对不起。”白落枫说,“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就一会儿……”
他声音颤抖,听起来像哭腔。管家僵在原地,没有动弹。
白落枫的哭腔渐渐清晰了。他抱着管家,渐渐控制不住,哭了起来。
他的哭声越来越凶,最终竟抓着管家的衣角,扑通一声,在他面前跪了下去。
白落枫手上没力气了,他松开管家的衣角,整个人跪伏在地上,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我错了……我错了,是我错了……”
白落枫哭噎着,声音断断续续:“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是我对不起……!!”
仄长的走廊里,他的哭声悲恸地回响着。
管家怔怔地站在那里,很懵-
第二天清晨,白落枫缓缓睁开厚重的眼皮,醒了过来。
他躺在床上,睡眼惺忪地翻了半个身,看了圈四周,发现这里是自己的房间。
他莫名浑身酸痛。白落枫锤了锤自己的后腰,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个本子从他胸口上滑落下去。白落枫瞧了一眼,正是他昨晚找到的肃郁的日记。
白落枫把本子拿起来,重新翻了一遍。
那片鲜红的字还在。
白落枫眼角湿润了,几滴眼泪掉下来,滴落在日记上。
他赶紧抹了抹眼睛。正抹着眼泪,门被人敲了两下。
敲门之后,来人便拧开了门。看到他醒了,那人眨了下单片金丝眼镜后狭长的眼睛,道:“您醒了啊。”
是管家。
白落枫把日记合上,道:“不行吗?”
一张嘴,他才发现自己声音哑得像个破锣。
白落枫收了声,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管家装没听见。他推开门,推进来一个餐车,说:“我又没说不行,请您不要这么咄咄逼人。”
白落枫盯着他推进来的餐车,上面摆了很豪华的汤菜,是奶油蘑菇浓汤和切片面包以及一盘沙拉,还有一小盘意面。
白落枫问他:“这是干什么?”
“昨晚您搞到三点钟才回来睡觉,我想着您至少要十点多才会醒了,就让女佣们不必准备您的饭菜,我亲自送来。”
管家说着,从餐车最下面一层掏出一个小桌子来,放到床上,摆到白落枫跟前。
“您的眼睛也很红。”管家说,“今晚记得早些睡——如果还有今晚的话。”
真是一句不怎么吉利的话。
管家先为他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白落枫坐在床上看着他,脑子里试着回忆了一下昨晚的事情。
他记得自己昨晚看完日记后心情动荡,一出门就遇到了还在走廊上游荡的管家。
管家也是肃郁的壳子。看见他,白落枫就没崩住。他抱着管家就开始哭,哭着哭着还又跪下了。
日记的内容让他难过至极,白落枫哭得背过气儿去,之后似乎是活活哭晕了,再没有任何记忆。
思及至此,白落枫问道:“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是的,毕竟也不能让您一位贵客躺在东馆的走廊里睡一晚上。”管家说。
白落枫端起咖啡,没说什么。
管家为他端上汤菜,拿出怀表看了眼时间。
他又把怀表放了回去,随口问道:“说起来,格顿法官,大小姐要的真相,您查得如何了?”
“没怎么样,想不明白。”白落枫说,“实在不行你把我杀了。”
“……我没提任何要求的话,请不要这样。您心情不好吗?”
心情能好就有鬼了。
白落枫紧皱着眉,满脑门子都写着官司。他端起浓汤,咕嘟咕嘟一阵猛灌。
管家站在餐车前。等白落枫喝了半碗下去,一偏头,他还站在那儿。
白落枫拿起纸巾擦擦嘴,说:“你还有什么事?”
“想给您开个后门。”管家说,“大小姐要的真相,我全都知道的。”
“是吗,那你准备全告诉我?”
“那也不行,可能违反规则,但我可以给您提示。”管家说,“我昨晚告诉您的事,您应该也感觉出来了,这里基本没人说实话。”
“我想也是。”
文员伪造了遗嘱,这件事上他肯定不能实话告诉别人。画家看似无辜和这件事没关系,但他却是第一个主动告诉白落枫多尔家里的事情的。也就是说,他早就知道有这件事,他可不像表面上那么无辜,画家应该也有秘密。
杰里迈亚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可疑的……
“顺便一提,您也是人。”管家突然说。
白落枫愣了下:“诶?”
“您已经离真相很近了,格顿法官。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好好梳理手上的情报,得到你的答案。”
说完,管家推着餐车走了。
走到门口,他回过头:“啊,对了,早饭的话,您吃完就那么放着就好,我下午时会来回收餐具。”
“啊,好。”
白落枫愣愣应着。管家向他一鞠躬,离开了。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白落枫小口小口吃了几口管家送来的早饭,便没了食欲。他放下刀叉,盯着碗里的东西发呆了会儿,又重新拿起了日记。
翻了一会儿,白落枫还是掉了眼泪。
他再次放下日记。
可眼泪却停不下来了。他抹着眼睛,再一次泣不成声。
他想起了肃郁死时的样子。被护士抬上担架的那时候,肃郁的确紧紧抓着他的手,他死抓着不愿意松开,嘴巴还一张一合的,似乎是想说什么。
是白落枫把他的手掰开的。
是白落枫亲自把他的手掰开的,是他让护士把他抬到担架上送进手术室的。
白落枫深吸了一口气。
他想起肃郁自杀的那时候。他的麻木其实只持续到捅伤自己的那一刻。鲜血喷溅他倒下的时候,他突然就回过神来了。
他捂着自己的脖子,神色惊恐,那是白落枫第一次看见他露出那么恐惧的神色。
但看到白落枫的时候,肃郁眼睛就亮了,连那些恐惧都一扫而空。
他张开嘴,想和他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来,于是他去抓住了白落枫的手。
察觉到自己发不出声音,肃郁也没有再惊惶。他只是一直看着白落枫,然后突然笑起来了。
再之后,白落枫亲手推开了他。
他推开了为他一条命拼到死的男朋友,他把他从自己怀里赶了出去,他亲手毁了他寥寥无几的自由时光,他亲手把他送进了暗无天日的游戏里。
他是个混账。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支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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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魔女的庄园(十四)
◎兰格呢?◎
杰里迈亚多尔推开二楼东馆玩具房的门。
他手插着兜走进房间, 四周扫视一圈。二楼东馆的玩具房和一楼的差不多,都摆满了娃娃,但东馆这一间显然娃娃的数量更多。
杰里迈亚走进最里面, 拿起了一个娃娃。正左右端详着, 玩具房的门又咔嚓一声打开了。
他转过头,见到进来的是画家克莱门特汉弗莱。
画家见到他, 眼前一亮,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画家走进来关上门,问道:“你来这里查什么?”
“随便看看, 不行吗?”杰里迈亚说, “一个画家, 怎么管得这么多?”
“我随便问问而已。”
画家走到他身边去。
画家看到了他手里的娃娃。那娃娃长的是小说家的模样,大约这就是昨天失踪的小说家了。
“还真是够恐怖的,就这么看着一起来的贵客一个一个突然消失之后变成了娃娃。”
画家说着,也从旁边的柜子上面拿起了一个娃娃。
这是德丽卡夫人。
“突然消失的尸体也一样变成了这个样子。”画家说。
杰里迈亚没理他,他把小说家放了回去。
他看着画家捏了捏德丽卡的嗓子。杰里迈亚刚刚也摸了小说家的嗓子, 他的的嗓子没有被装进娃娃里。
画家松开手, 朝他耸了耸肩。显然,他手上的娃娃也没有嗓子。
杰里迈亚皱起眉, 思索起来。
画家瞥了他两眼。
画家看起来倒是从容多了,他好似完全不愁通关的事,手里捏着德丽卡说:“说起来,我妹妹小时候也玩过这种娃娃。”
“是吗。”杰里迈亚说。
“她就玩了几年,后来就不知道被她扔到哪儿去了。”画家说,“玩什么东西久了, 就都挺容易腻的。”
“不是腻了, 是长大了。”杰里迈亚说。
“那倒也是。”画家笑笑, “要是那些娃娃到了这儿来,不知道会不会找我复仇。”
“找你复仇干什么,又跟你没关系。”
杰里迈亚伸出手,把画家手里的娃娃拿过来,重新放到了柜子上。
画家随口问他:“你家里没有冷落很久的娃娃?你不是有个妹妹吗,女孩子很喜欢这种娃娃的吧。”
“不记得了。”杰里迈亚说,“小时候也没那条件,我妹妹应该是没有娃娃。”
“是吗。”
“这些娃娃没什么可查的。我是想来找找小说家房间的钥匙的,可钥匙没在娃娃身上。”杰里迈亚说,“我本来想去小说家屋子里看看的。写小说的,应该记录事情和观察别人都很仔细,说不定他有什么笔记……我们得加快速度了。法官去哪儿了?他身上关于惨案的资料最多,我怎么一上午都没看见他?”
“我上哪儿知道去。”画家摊摊手。
“该死。”杰里迈亚嘟囔着骂了句,抬脚离开道,“我先走了。”
“嗯。”
杰里迈亚离开了房间。
画家目送他离开。门一关上,画家的目光便突然沉了下来。
他回头环望四周,最终走向了房间里面。他拿起最里面的一个娃娃——这娃娃看着很是陌生,并不是这一次的宾客-
白落枫没吃几口早饭。
他披上衣服,走出了门。他没再在公馆里逗留,抬脚出了公馆,去花园里绕了一圈。
园艺师已经不在花园里了。白落枫走进靠近公馆的深处,四处看了一圈,突然发现最深处有个水龙头。
那水龙头还连着水管,一旁还有个工具箱,应该是兰格小姐的东西,不知道她刚刚是在这里忙什么。
这水龙头藏得很深,外面有一排树挡着,还有一排绿化带。如果不是刻意绕过来,根本看不到。
白落枫走了过来,他突然想起惨案卷宗资料里的内容。
他眯了眯眼,抬头望了望三层高的公馆后,低下了身。
他伸出手,按住水龙头附近的地面。那片绿化带后直到水龙头这边,地上都是一片泥土和杂草,没有植物,是一片空土地。
白落枫四处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他回头从兰格小姐的工具箱里拿出了一把铲子。
白落枫拿起铲子,将它一把插进土里。
在四周挖了一会儿,铲子突然当的一下。是碰到了一个比土硬很多的东西,白落枫还听到一声细微的布料摩擦声。
白落枫拿开铲子。
挖开的泥土里,有白布一角。
白落枫放下铲子,把那东西从土里扒了出来。那是一件沾满鲜血的白衬衫,里面还包着什么东西。
白落枫把东西拿起来,翻开衣服,里面包着的赫然是一把刀和一柄锤子。
白落枫把刀和锤子放到地上,展开这件血衣。上面的血早已干了,衣服也被埋得发黄。
正打量着,突然,公馆里传出一声尖叫。
白落枫匆匆重新把刀子锤子包在血衣里,将它再次埋好,赶了过去。
传出尖叫的地方是一楼的玩具房。白落枫跑过去一看,见到玩具房角落的地板消失了一块,下面是通往地下的一段台阶。
尖叫的人是兰格小姐。白落枫赶到地方,急匆匆的脚步声让她吓得肩膀一抖。
她回过头,看见来的是他,又松了口气,说:“我刚刚找到了个暗格,里面有开关,一按下去就轰隆隆地响了,这块地板就往墙里缩回去了。我刚刚好就站在那上面,吓了一跳……”
所以才尖叫的吗。
白落枫走进房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问:“暗格在哪儿?”
“这里。”
兰格小姐领着他往台阶的方向去了去。
在墙面上有一块儿能活动的手掌大的小木门,它被刷成了墙面的颜色。如果不是伸手去碰,估计这辈子都看不出来它是能活动的。
小木门里面,有一块圆木按键,这就是开启地下通道的开关了。
“藏得真深。”白落枫说。
“出什么事了?”
白落枫回头,来的人是人偶师。
人偶师见到突然出现的密道台阶,有些惊讶,走过来道:“还有地下?”
“看起来是这样的。”白落枫说。
人偶师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唏嘘来。
“怎么办?我们一起下去吗?”园艺师问。
白落枫看了眼时间,说:“等等他们吧,应该马上都来了。”
不多时,其他人便陆续赶来了。白落枫数了下人头,确定都来了之后,他们就留了施远在外面以防万一,其他人一同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走下了地下室。
台阶仄长,路又很窄,台阶上也不平整,路很陡。通往地下室的路上也没有灯,张孟屹走在最前面,提醒他们注意脚下。
众人举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下了楼。
走下地下室,张孟屹举着手电筒一扫四周,登时瞳孔一缩。
白落枫跟着走下来,往他手电筒照亮的方向一看,沉默了。
满地的尸体。
沾血的棉花和娃娃,地上扭曲的尸体,角落里的骸骨,发霉的墙壁和飞溅在上已经干了的鲜血。
房间中央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还有淋漓的血,小说家的左手形单影只地瘫在桌子上——他前天晚上在晚宴上向他们炫耀的、他引以为豪的金戒指还在那食指上。
张孟屹脸色扭曲:“这是什么……”
“娃娃制作工厂。”白落枫说。
白落枫举着手电,大步走了进去。
张孟屹跟在他后面,苏茶也握着手电筒跟了上去。
三个人在尸体之间走了一遭。
白落枫扫了一下其中的几具,他们都被挖了眼睛和心脏。
三人边走边四周环望着,其余人也跟了上来。
看到最里面一旁还有个拐角,从那里往右边去似乎还有别的空间,张孟屹便一言不发地离开,走向了那处一探究竟。
白落枫打量着地上的尸体。有一些是他们这次晚宴的宾客,也有一些是他没见过的人和脸,可能是上一轮或上上一轮的玩家。
白落枫想起了肃郁,他四周找了一圈,没有看见人。
也是,都是五年前结束的游戏了。主神是喜欢把上一轮或前几轮死了的玩家留在这里,但人数太多肯定也玩不了,多半会清理掉几轮以上的人。
肃郁那场结束太久了,早就不会在这里了。
白落枫叹了口气,转头看别处。
“这里的尸体真多,”兰格小姐说,“为什么要把手剁下来呢……”
“不知道。”
白落枫说着,拿着手电往身后一扫,发现了一个柜子。
白落枫上前几步。柜子上摆满了瓶子,里面都多多少少地有着不知名的液体,似乎是一些药瓶。
白落枫拿起其中一个,把瓶子翻了一圈,没看到什么标签。
白落枫皱了皱眉,把瓶子放了回去。他又找了找,拉开柜子下方第三层时,他发现了一个本子。
是个牛皮本子,白落枫翻开第一页。
很稚嫩的笔记。
【亲爱的巫师先生教了我很多东西。】
【他说,黑魔法或许被禁止也不是什么好事,有一些人只能用黑魔法来改变。】
【巫师先生说得很有道理,我向他借了一些黑魔法的书籍。我知道,大家会将我视为怪物,但我也已经做不了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了。】
这就是第一页。
白落枫往后翻了翻。后面是这些药水的用途,还有一些其他黑魔法的笔记记录。
原来如此,这一柜子都是大小姐自己研究出来的药水。
这些药水有致幻的、晕眩的、催眠的、让人失忆的、篡改他人记忆的、致死的……什么都有。
篡改他人记忆。
白落枫被吸引去了目光,他沉思了片刻。
“白……格顿!”
张孟屹远远地叫他。白落枫回过头,张孟屹在一个拐角处,朝他挥了挥手:“你过来看这个。”
白落枫依言走了过去。
拐过拐角,看到眼前的情形,白落枫倒吸一口凉气。
一具尸骸被钉在墙上。
那是和巫师一样的死法,他被摆成了十字架的样子。
他的身上已经烂了,脸部有一半都塌陷了下去,脑袋更是完全扁了,似乎没有颅骨一般。
但他身上却穿着昂贵的西装。
“是多尔。”人偶师在他们后面说。
她也闻声赶了过来。白落枫回过头,人偶师举着手电筒,照着这具尸体的脑袋,朝他们走近过来。
她说:“不是吗?我记得传言说这家的男主人脑袋被敲烂了。”
“是他。”白落枫说,“颅骨碎裂,没有眼睛。尸体烂成这个样子,也不是最近死的,应该就是他了。”
“他的尸体没有火化吗?”后面来的画家又问。
“没,大小姐不同意火化,当时说是想要取回尸体,好好安葬进土里,才把尸体直接还给她的。”白落枫说。
“她说要好好安葬啊?”张孟屹笑了声,又照了下这具男尸,“真是很好地安葬了。”
白落枫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人偶师用手电筒照了一圈那尸体的四周。突然,有什么东西在手电的光圈里直直地闪了下光。
是线状的光,数量很多。
人偶师警觉起来:“那个是……”
“什么?”
人偶师几步跑上前去,剩下几人忙跟上。
人偶师跑到尸体下方,往上一照。这次,那闪光的东西清清楚楚地勒进了几人的眼睛里。
那就是线。数量很多,足足有十几根,一根根都勒得紧绷绷的,紧紧缠着尸骸的手臂。
“是人偶线。”人偶师说,“这个人不是被钉在墙上的,是天花板上吊下来的人偶线在吊着他。”
画家歪歪脑袋:“人偶线?”
“就是吊着人偶,操控它做动作的线——也就是提线人偶的线。”人偶师回过头,“一般都是穿在可活动关节上的,操控起来也比较容易。第一天来的时候大小姐就来特意找过我,跟我了解过,我就跟她说了人偶的操控,这是已经实践上了。”
画家狐疑道:“就凭这么几根线,能把一个人吊住?”
“人偶线和普通的线不一样的好不好,就像钓鱼线和钢琴线一样。柯南看过吧?一千集里面三分之一都是钓鱼线杀的,别小看这东西。”
画家哈哈干笑两声:“她实践这个东西干什么?”
白落枫说:“不会动的布娃娃已经满足不了她了吧。她想给尸体做成提线人偶,摆布他们。”
“真够变态的。”
“实践应该是已经实践上了,看这个。”
白落枫照亮角落里。那里,已经没了心脏和眼睛的小说家被卸掉了所有关节,每个关节的断裂处都被安上了一块圆木做人偶的活动关节。
他断裂的手臂又被砍掉原来的关节,安在上面。
人偶线穿过那些圆木,将他吊成一个奇诡的扭曲姿势。他的关节都朝着决不能弯曲的地方弯了过去,再加上黑漆漆没有眼球的两个眼眶,所有的一切都让他看起来像个被小孩恶意弄坏的人偶。
众人看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人偶师凉凉地给他们泼凉水:“要是再不快点,我们就要变成这样了。”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文员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道,“格顿,你昨晚出房间了吗?”
白落枫被突然cue到,愣了愣:“干嘛这么问?”
“昨晚听到公馆里有人哭,很像你。”文员说,“是你吗?”
“不是。”白落枫斩钉截铁。
文员有点不信:“真的假的?”
“骗你干什么,真的不是我。”
白落枫说着,回过了头。他拿着手电筒一扫身后的人,又愣了一下。
他一愣,画家也愣了愣,朝他不解地歪歪头。
白落枫举着手电筒走出去,拐回大房,扫射了一圈整个地下室,回头懵逼道:“兰格呢?”
他这么一说,众人四周一看,苏茶没影了。
众人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苏茶是跟着他们下来的!
众人冲出地下室时,杰里迈亚还站在门口放风。按白落枫说的,他们是怕地下室的门会突然关上导致所有人出不去,才会留一个人在地上看着开关。
见他们脸色发白地冲上来,杰里迈亚愣住了:“怎么了,这么着急?”
白落枫忙问他:“园艺师出来没有?!”
“园艺师?”杰里迈亚眨巴眨巴眼,“没有啊,不是在下面跟你们在一起吗?”
白落枫本就发白的脸色这下更加惨白如纸了。
众人互相交换眼神,气氛僵硬沉重地沉默了下来。
杰里迈亚好歹也不是刚进新手村的小萌新了,他一下子懂了。
他道:“该不会……”
“是啊。”画家说,“她消失了。”
“……”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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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魔女的庄园(十五)
◎法官先生,你知道我是什么了吗◎
园艺师的消失, 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张孟屹和白落枫又下去找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
白落枫还发现地下室的尸体位置有巨大变化。每次他把视线挪开再回来,那些尸体都朝着他无声无息地逼近过来一大段距离。
位置一次比一次近, 移动距离一次比一次远, 那张空洞的脸也一次比一次面目可怖。
俩人不敢再多留,匆匆上来了。
“不在地下室。”
张孟屹说着, 伸手按了下暗格里的开关,把地下室关上了。
“这些尸体也不对劲,一个劲儿朝着人顾涌。吓人, 别开这个门了, 感觉再过一会儿这些尸体就要吃人了。”张孟屹说, “先去找找兰格。”
大家点头说好,一同出了门去。站在玩具房门口,人偶师把公馆各个地方分了组,众人分散开来去寻找了。
一时间,公馆上下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呼唤园艺师的声音。
“兰格!”
“兰格!!”
“园艺师——”
管家达米安刚要走出东馆大门。
面前的楼梯上突然跑上来一个人, 管家立刻一侧身, 后背贴在了门后的墙面上。
跑上楼来的人没注意到他,叫了几声兰格后, 转身跑向西馆的方向。
管家悄悄从门后探出头。确认那人往后跑去没注意到自己后,管家伸手掸了掸衣服上的灰,从门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走到楼梯前,管家慢慢停下脚步。公馆里能听到四处响起的呼唤声,这让管家微皱起眉头。
身后传来哒哒的脚步声,管家回过头, 一名女佣双手握在一起, 缓步走到他跟前。
管家开口:“兰格是谁?”
“那名园艺师。”女佣说。
“你抓了?”
女佣摇了摇头。
“别的女佣?”
女佣点点头。
管家不再说话了。他站在那里沉默半晌, 拿出怀表看了眼时间。
“管家先生。”女佣提醒他,“您该做人偶了。”
管家嗯了一声,把怀表揣进怀里,却没有动。
管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在思考什么。
沉默得久了,女佣再次开口催促:“管家先生。”
管家偏过头。
女佣用毫无感情色彩的眼睛麻木地盯着他,朱唇轻启,仿佛一个活的人偶一样,动着被固化制定的嘴唇说:“您该去做人偶了。”
“我知道。”管家说。
女佣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她说:“您,不对劲。”
管家睨她一眼。
女佣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她说:“昨晚,也是。跑出来的,那个宾客,你该抓他的。”
管家沉默。
“可是你,掐灭了烛台。”女佣说,“你拦住了我们,你甚至不让大小姐的,玩伴们出现。”
“为什么保护他?”
女佣这样问他。
“跟你没有关系。”管家说。
“有关系。”女佣执拗道,“你这是背叛了大小姐,管家先生。”
“大小姐也不希望格顿死。”管家说。
“没有人死,这里,没有人死。所有人,都在大小姐身边,永生。我们,永远陪着,大小姐。”
女佣说话一字一顿了起来,这些女佣有时说话磕磕巴巴的。
“格顿,如果变成人偶,也会,永生。”女佣说,“大小姐,想要他,永远留在,这里的。”
“我不想。”管家说。
“为什么?”女佣说,“你应该,和大小姐,有一样的愿望。”
管家笑了声。
“好吧。”他说,“你说得对。”
管家转身,不再跟她对话,抬脚走向楼下。
一个小时后,众人回到之前说好的地点,一楼大厅。
白落枫气喘吁吁跑下来时,其他人都已经找完了自己该找的地方。
阮千赶紧迎上来,拉着他问:“有没有!?”
白落枫喘得感觉胸腔都要通风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朝着他们摆摆手摇摇头。
施远急了:“也没有!?整个公馆都找完了啊,还能去哪儿!?”
画家手捏下巴沉声道:“和其他人一样了吧……”
他没有把话说得很明白,但是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也被做成娃娃了。
几人沉默了下来。
园艺师兰格——苏茶是他们从认证关出来后一直同甘共苦的队友。突如其来一下子没了,众人心里都有些接受不了。
相处两三天的死了和相处半个来月,连鬼门关都一起走过了的人死了,份量是截然不同的。
几人表情沉重,人偶师却神色如常。她将众人的脸色扫了一圈,淡淡道:“这很正常。”
众人看向她。
“这很正常。”人偶师重复了一遍,“已经死了很多人了,这一个也变成了其中之一而已。你们也不是刚进来这座庄园,早该习惯这种事了吧?”
她还在剧本杀里,不能把话说得很清楚。但话已至此,众人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的。
在这里死队友,是家常便饭一样的事。
白落枫抹了一把脸。他思忖片刻,转身离开了。
张孟屹见他回头就走,问道:“你去哪儿?”
“争取一下。”白落枫说。
白落枫独自一人上了楼去,留下一众人面色各异地面面相觑。
二楼西馆,一位女佣刚拎着水桶走出了一间房间。
“你好。”
有人说话,她转过头。
跟她搭话的人正是白落枫。白落枫向她点点头,面无表情道:“我要见你们管家。”
女佣眨了眨麻木的眼睛。
女佣将他领到了楼下的餐厅里,给他端上了一杯红茶。
白落枫动都没动这杯红茶,坐在座位上等女佣把管家叫来。
过了半个多小时,推开房门的声音终于传来了。白落枫偏头,是管家走了进来。
管家还穿着那身黑色长西装,戴着黑色的半手套。
他关上门,两手负在身后,信步朝白落枫走过去:“找我干什么?”
白落枫望着他在距离自己不到两步远的地方站定,沉静开口:“跟你商量一件事。”
“说来听听。”
“怎么做你才能放了兰格?”
管家沉默了一下。
他还未张口说话,白落枫便接着道:“前天在餐桌上,大小姐已经说了,是你为她做的那些娃娃。也就是说,这些人偶很有可能也是你动的手。那些尸体的惨状,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应该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连做这么多出来。”
“而且不论怎么说,制作的速度都太快了。这种速度,一个正常人类是办不到的,一定是有什么非人的东西在给她帮忙。”
管家听出了他的意思:“你觉得我不是人?”
白落枫承认:“是。”
管家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白落枫说:“回到正题上。兰格在你手上,对吧?”
“是在我手上,但不是我抓的。”管家说,“法官先生,你知道我是什么了吗?”
“没什么把握,但大概猜得到。”白落枫说,“多尔夫妇虽然惨死,但尸体的对待方式完全不同。就算是有共犯,TA也一定是尊重了大小姐的意愿而做了这些。也就是说,是大小姐想要那样对待尸体的。”
“我是说,大小姐还是爱夫人的,作为她的女儿,尽管她杀了她。”
“大小姐对夫人还是有怜悯之心的。所以作为一个母亲,夫人之前对大小姐一定非常不错,以至于在发生过这些之后,大小姐也没有像对垃圾一样对待夫人的尸体。我刚刚在地下室也没有看见夫人,所以夫人应该是被她好好安葬了。”
“以及,就算大小姐现在这么疯狂地想把所有人都做成娃娃,她也还是个孩子。虽然人性本恶,但这个年龄段,会做的事也都是出于本能——我是说,她是真的喜欢娃娃。”
“既然她这么疯狂地喜欢,之前也一定有人会培养并满足她的喜好。”
“大小姐在变成魔女,犯下惨案之前,一定也有很多娃娃。”白落枫说,“她不单单是把宾客变成了娃娃,还把娃娃做活了。”
白落枫偏眸瞥向管家,说出了自己的答案,“你和这里的女佣,大概都曾经是她的娃娃。”
管家面无表情地拍响双手。
鼓掌声听起来没什么诚意,管家的声音和语气也是。
“漂亮,格顿法官。”
夸奖完这一句,管家便停止了鼓掌,放下了自己的双手,“和大小姐说得一样,您果然是一位年轻有为的法官。”
白落枫呵呵了声,冷冷地用两个字把话题拉了回来:“兰格?”
“是在我手里。但确实不是我抓的,是那些女佣。”管家说,“即使我们都曾经是大小姐的娃娃,但因为曾经被灌溉的情感深度不同,我比她们的智慧要高得多。”
“你对大小姐来说更重要?”
“是啊。”管家说,“但这现在不重要。你想救回兰格?”
“是。”白落枫说,“她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是吗。”管家道,“您知道真相了吗?我是说,大小姐要的真相。”
白落枫沉默了一下。
他偏离开眼神,不去看对方的眼睛,低声说:“我再捋一捋思路,应该就知道了。”
管家笑了一声:“法官,您看过福尔摩斯吗?”
白落枫转回头来,看向他:“看过一点,怎么了?”
“那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过这句话。”管家道,“When you have eliminated the impossible, whatever remains, however improbable, must be the truth. ”
一句很英伦腔的英文。
管家声音低沉,他生前被烟泡了太多年的嗓子让整句话微哑,听着像暴风雨来前的雷鸣夜晚。
管家轻轻道出中文:“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法官,我知道你不敢信,但你已经知道真相了。”
白落枫沉默。
管家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
“我会将晚宴提前到下午五点,请提前整理好您的真相。届时,请将一切向大小姐说明清楚。兰格小姐在我手上,等晚上您能离开庄园的时候,请您去一楼佣人们的房间迎接她。”
管家收起怀表,把它塞回怀里。
“您不会有事的。”管家道,“我向您保证。”
管家左手按肩,向他鞠了一躬,回头离开。
门关上了。白落枫独自一人坐在餐厅里,沉默良久。
下午三点半,白落枫肚子叫了两声。他走出餐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等要到时间了,白落枫穿上外套,准备出门。临走前,他走到桌子前,把肃郁的日记揣进了怀中。又一偏头,他看到自己的桌子上还有一副塔罗牌。
白落枫才想起来,这是死了的巫师身上的牌。
这副塔罗是装在一个铁盒子里的。白落枫把它拿了起来,掀开盖子,将牌一股脑倒在了桌子上。
他推开牌堆,在里面拿起了一张牌。
他将这张牌也塞进怀里,出了门去。
走下楼梯,来到一楼,白落枫恰巧在楼梯口遇见了杰里迈亚。
杰里迈亚站在窗口处,正对着窗外愣神。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见到白落枫走了下来,杰里迈亚向他点了点头。
“女佣跟我说,你知道真相了,真的吗?”
“算是吧。”白落枫说。
“‘算是吧’是什么回答……你没问题吗?”
白落枫扯扯嘴角,朝他苦笑一下,没做回答,只说:“走吧,去餐厅。”
两人抬脚走向餐厅。
杰里迈亚还是放心不下,又道:“你真没问题?”
“没事的。”白落枫说。
“好吧。”杰里迈亚说,“管家应该也会帮你……说起来,你下午走的时候说去争取一下,是去争取什么?”
“也没什么……”
白落枫正要把话往下说,突然间,他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水滴滴落的声音。
白落枫回过头。
他骤然瞪大瞳孔。
仄长的走廊深处,一个人被悬吊在那里。
她还穿着白天的衣服,闭着双眼,被悬挂倒吊在空中,关节朝着反方向弯曲,摆成了一个极其奇诡的姿势。
那勒在关节上的人偶线深入皮肉,活生生勒出来了洇洇的鲜血。
那些血滴滴落在地板上。
白落枫目眦欲裂。
他张开嘴,一声苏茶到了嘴边,又及时咽了回去。
“兰格!!”
杰里迈亚先叫了出来,他冲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福尔摩斯相关内容取自网络及原文,原作《福尔摩斯》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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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魔女的庄园(十六)
◎我就是你的共犯◎
“兰格!!”
杰里迈亚跑了过去, 白落枫跟着追上。
他们跑得脚底生风,冲到苏茶跟前。
她突然忽的消失了。
两人接连刹车停下,面前却已经一片空空荡荡。
他们面对着一片空气, 如鲠在喉。
刚刚苏茶还触目惊心地悬吊在他们眼前, 现在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落枫心中升起强烈的不真实感。他低下头,只有地上滴落的鲜血痕迹告诉他, 刚刚的一切都是真的。
杰里迈亚努力放平声音,音尾却仍然发颤:“这怎么回事……”
白落枫也不太确定:“大小姐的……恐吓?”
“恐吓什么?”
“我不知道。”白落枫说,“是想告诉我们, 就算像她要求的一样说出了真相, 也不会放我们走?”
杰里迈亚炸了:“啊!?搞什么, 玩不起吗!?”
“你又不是第一次在这儿遇到玩不起的事。”白落枫说,“你忘了那次大逃杀吗?”
杰里迈亚不吭声了。
白落枫低下身去,摸了摸地上的血。
他捻了捻摸了血的指尖。血还是新的,就是刚刚苏茶身上的血。
白落枫重新站了起来,道:“总之, 先去餐厅吧。”
“你要问大小姐?”
“不然呢?装没看过兰格?”
杰里迈亚无言反驳, 撇了撇嘴道:“我又没说要装没看过,我是觉得你问管家会不会更保险点, 毕竟那管家多半不会动你。”
白落枫哽了哽:“是吗。”
“是啊,我当然也不会见死不救的。”杰里迈亚说,“你没事吗?感觉你最近面相变得凶了好多。”
白落枫默了一会儿。他没说什么,拍了一下杰里迈亚的胳膊,道:“走吧。”
两人回身离去,朝着餐厅走去。
一路无言进入餐厅后, 他们看到大小姐早已坐在了主位上。她抱着德丽卡的娃娃, 喜滋滋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哼着歌, 给娃娃整理着仪容仪表。
管家站在她身旁。
已经有几位其他贵宾提前到了。人偶师坐在位置上眉头紧锁啃着指甲,不知道在想什么;文员喝着红酒,盯着大小姐的方向,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唯一缺席的就是画家了。
距离晚宴开始还有五分钟。
施远和白落枫走进餐厅里,施远回头关上了门。
白落枫轻轻走上前几步,对着大小姐开门见山道:“是你做的吗。”
大小姐手上摆弄娃娃的动作一停。
其他人也抬起头,讶异地望向白落枫。
管家也看向他。
大小姐眯起眼笑道:“您在说什么?”
“我说园艺师,刚刚在走廊里的园艺师。”白落枫说,“是你做的吗。”
“园艺师?”
大小姐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无辜又天真地眨了眨,而后恍然大悟一般拉长声音“哦”地惊呼起来,“那个姐姐!她怎么啦?我让她在房间等我的呀?”
白落枫眼皮一跳。
大小姐弯起眼睛笑了:“你在走廊上看见她了吗?那一定是她偷偷跑出来了。真是不听话的姐姐,我明明让女佣把她留在房间里,让她等我回去呢。”
说完这话,大小姐低下头,继续摆弄起了自己手上的娃娃。
“不听话的孩子,都需要惩罚。”大小姐笑眯眯地说,“等我回去,要好好惩罚她。”
白落枫瞳孔一缩,张嘴就要上前去质问。
管家突然一侧身,放在桌面上的红酒恰巧被他的手肘蹭到,那瓶身当即一歪,摔下桌面,砰地一声碎了。
巨大的声响响起。管家退后两步,他脚边是一地的瓶子碎渣和红酒。
被这么一打断,白落枫停在了原地,话也不得不停在了嘴边。
“啊,抱歉,大小姐。”
管家向她倾身,一鞠躬道,“是我失责了,这就去拿新的红酒来。”
大小姐伸手挥了挥,示意他快去。
一个女佣走来,收拾起了地上的狼藉。
管家又鞠一躬,转身离开。走到白落枫身边时,他顿了一下身子,在他耳边轻声道:“别脑子发热惹她生气,做该做的。”
说完这句,他径直离开。
白落枫沉默了。
管家关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好了,各位,就座吧。”大小姐说,“不必着急。格顿法官,我知道你已经查清了真相,先享用今天的晚餐吧。”
两名女佣为白落枫和施远拉开了椅子。
白落枫回头乖乖坐下了。
眼下的情形不适合继续逼问。施远也闻到了空气里“要慢慢来”的气息,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两人一落座,餐厅的门又开了。
走进来的是画家。
画家关上门,同样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人来齐了,大小姐笑容更甚。她朝着女佣们挥挥手,让她们把晚餐端上来。
管家不多时也回来了,他拿了一瓶新的红酒。
“今晚大概是最后的晚宴了。各位,请好好享受。”
她朝众人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看上去有一种天真的恐怖。
女佣为他们端上了今晚的餐品,管家也旋开红酒的盖子,为大小姐满上了酒杯。
杰里迈亚开口问她:“你的意思是,只要格顿说了正确的真相,我们就能离开公馆?”
“是的,我还是很讲信用的。”大小姐向他们笑道,“当然,前提是他说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如果是错误的,大家就要留在这座公馆里啦。”
一瞬间,所有人看向了白落枫,目光个个紧张得如刀似剑。
五个人的命同时背到了身上,白落枫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头皮有些发麻,禁不住咳嗽了几声。
“也不要这么紧张嘛。”大小姐笑了起来,“也没什么不好的呀,大家都在这座公馆里待得很开心呀。变成娃娃,就能和我永远一起玩了呀,这样不好吗?你们不喜欢这样吗?”
众人不做声。
白落枫说:“你保证会放我们离开吗。”
大小姐脸上的笑容明显一僵。
她看向白落枫。她的笑容僵硬,却并未消失,仿佛那张天真的笑脸已经被缝在了她的脸上。
“当然,”她说,“你认为,我是那种不守信用的女孩吗?”
“不,确认一下而已,失礼了。”
白落枫说着,低下头别开脸,不再和她对话。
他却感到大小姐的目光在他身上又停留了很久,才收了回去。
女佣们把餐品上齐,大小姐拍了拍手,招呼他们吃饭。
过一会儿白落枫就要决定他们的生死了,没几个人吃得下去。大家食不知味味同嚼蜡,没多少食欲。
可大小姐却又笑着催他们说要都吃完才行,他们便只好硬着头皮往嘴里扒饭。
等众人吃完了饭,大小姐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吃吗?”她问众人。
众人忙不迭点头,阮千还在痛苦地捂着嘴把饭嚼干净,费了半天力气才吞下去。
“好吃就好。”大小姐笑着,又拍了拍手,“好啦,那我们就步入正题吧。”
女佣们上前来,为他们撤掉了空了的餐盘和碗筷,将餐桌又收拾得光鲜亮丽后,退了下去。
白落枫看向大小姐。大小姐望着他,嘴角噙着浅笑。
“格顿法官。”大小姐说,“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
白落枫瞥了眼管家。
管家站在大小姐身后。见他看过来,管家微微抬了抬头,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说下去。
白落枫把两只手握在一起,搁在面前,没急着开始自己的演讲,反问道:“您指什么?”
“当然是这里的真相。”
大小姐抱着自己的娃娃,对他说,“是谁犯下了惨案,又是为什么要犯下惨案?你都知道了吗?”
所有人的目光紧张地看向白落枫。
万众瞩目中,白落枫淡淡开口:“我知道。”
“在说明谁是凶手之前,我有必要先把整件事情的经过再向各位捋一遍,这也是为了让大家都能明白真相。没问题吧,大小姐?毕竟现在坐在这里听我陈述的也不止您一个。您自己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他们不知道。作为贵宾,他们也有知情权,您说呢?”
大小姐点点头:“也好呀。”
“那就把事情从头开始说起。”白落枫身子往前一倾,道,“发生在这座庄园里的事,是从一桩惨案开始的。这座庄园的前主人——多尔夫妇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卧室里。”
“惨案是圣诞夜发生的,前一天在这座庄园里有过一场晚宴。晚宴后,有一部分客人留在了这里过夜,多尔夫妇也曾经出门送了回家的宾客们坐上马车。也就是说,当晚他们还是活着的,所以杀人犯就藏在这些宾客之中。”
“原来如此。”人偶师点头,“那当晚都有谁在?”
“很多人啊。画家、文员、小说家、多尔夫妇的弟弟和他妻子、我……这次来参加晚宴的,基本当晚都在。”
粱月时问:“那是谁干的?”
“先别急着问结论。首先,大小姐,这件惨案一定和你脱不了关系。你和多尔先生的事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很值得人同情,但这也足够成为你的动机。”
白落枫说着话,眼睛也紧紧地盯在大小姐身上。还好,大小姐仍然面带笑容,没被这句话激起任何极端情绪。
她捏着手里的娃娃,说:“你说得没错,的确和我有关系。”
白落枫暗暗松了口气。
不论如何,大小姐如果情绪失控,他们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他继续道:“但是,以你当时的岁数和力气,是不能做到那个份儿上的。所以,宾客之中是有一个人替你杀了人的。”
大小姐含笑点头。
“会出手帮你杀人,要么他是有利可图,要么他是真的想帮你,看不下去在你身上发生的一切了。如果是有利可图的话,最可疑的也就是文员了。”
“那份遗嘱似乎是他伪造的。”白落枫说。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腾地起身,迅速和文员拉开距离。
人偶师怒道:“是你!?”
文员愣住了:“啊??”
“不是他。”白落枫说,“我说他最可疑,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从这桩惨案里捞到油水的人。通过帮大小姐伪造遗嘱拿到遗产,他应该也得到了一笔不菲的辛苦费。但是多尔夫人还活着的时候,给了他一桩很好的差事,让他每个月不用干多少事就能拿到不少的工钱。”
“比起杀了夫妇伪造遗嘱,那份稳定又不费力的高薪工作对他来说才更有利。伪造遗嘱又不是很安全的工作,他是个几十年的法律从业者了,哪个风险更低收益更高,他不会不知道。如果是从利益点出发的话,并不会是他干的。”
“话虽如此,当时在晚宴上的人也没有其他得利的人了。小说家失去了他的赞助,画家也没有了一个稳定的客户;杰里迈亚和他夫人到最后也没捞到一分遗产,园艺师被吓疯了跑回了家……”
“会不会是杰里迈亚?”
文员将目光投向施远,道,“如果没有我跑出来伪造遗嘱,这些遗产就都会顺其自然地归到作为弟弟的他名下了。”
杰里迈亚两眼一瞪,刚要说话,白落枫就道:“不会。如果他的目的是姐姐的财产,你当时把遗嘱拿出来的时候他一定就暴跳如雷了。但是说把遗产都留给大小姐的时候,他和他夫人不是都没什么异议吗?”
这件事就写在法官带来的卷宗里。
文员显然也知道这件事。他摸摸下巴:“也对哦。”
画家问:“那还会是谁?”
“没人从中得利,这里受益最大的是大小姐。所以她的共犯图的并不是利益,而是单纯地想要帮她。”
人偶师睨向杰里迈亚:“那果然还是他嘛。那晚他也和多尔先生因为大小姐的事吵起来了,不是很可疑吗?忍了那么久,终于忍不了了呗。”
白落枫摇摇头:“他确实很可疑。但是当晚和多尔先生吵起来的,可不止他一个。”
“不止他一个……确实那晚的人很多,除了他也有几个急眼的。”人偶师说,“可是最先吵起来的是他啊?那他不是最可疑的吗?”
“他确实是其中一个可能性,但我更偏向于另一种可能。”白落枫说,“这件事,其实是临时起意。大小姐和多尔先生当晚在晚宴上引起了争吵,这件丑事被捅破了窗户纸,这就成为了共犯者的动机。我是说,这是因为那场争吵而临时起意的杀人,是冲动杀人。”
“杰里迈亚虽然容易冲动,可不论如何,多尔夫人都是他的亲姐姐。一起长大的血亲,他大概做不到那么惨烈。从他这么关心自己的侄女和对自己的妻子极好来看,他也是个很重感情的人,所以就更不太可能了。”
“这样吗……”
人偶师的目光还是很狐疑,她打量了下神色紧绷五官紧张的杰里迈亚,道,“也不一定吧,万一他姐姐这些年排挤他的事让他早就很痛恨他姐姐,再加上夫人还默许先生这样对大小姐的事让他怀恨在心……”
“现在再恨,以前也有温情。”白落枫说,“不过你说得也对,他的确是有嫌疑的。”
大小姐吃吃笑出了声。
白落枫停止了推理。
众人也一顿,大家一同转头望向大小姐。
“这就是你的真相吗?”大小姐笑意吟吟地问道,“格顿法官,你的答案是杰里叔叔?”
白落枫没有立刻回答。
他望着大小姐稚嫩天真又幸灾乐祸的笑容,忽的一笑。
“不。”白落枫说,“我还没有说完,大小姐。”
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转头往餐桌另一端——杰里迈亚所坐的地方慢慢走了过去。
“我只说他有嫌疑,没说是他做的。杰里迈亚确实可疑,但他如果杀了多尔夫妇,就和他的性格完全相反了。他是一个重感情的人,非常非常重感情。从性格角度上来说,就算有恨而动手杀人了,他也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对自己的姐姐做到那个地步的。”
杰里迈亚松了口气。
“那你说,到底是谁?”画家问,“你现在是要从性格分析吗?”
“性格分析可是很管用的,杀人犯的性格和平常人的性格确实有不同的地方。”
白落枫走到杰里迈亚身边,按住了他的肩膀。他抬起头,直视坐在这个位置正对面的大小姐。
大小姐脸上的笑意渐失了。
……还真是啊。
白落枫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文员说:“从性格分析的话,你要怎么分析?”
“我刚刚说了,这是一场临时起意的杀人,是看不过去大小姐身上所发生的事情才决定践行的杀人。”白落枫淡淡道,“在那场晚宴的所有人,都是早就知道多尔先生对大小姐做了什么的人。这些早已知情的人,会因为这件事被在一场晚宴上突然被捅破而决心动手吗?”
众人愣了愣。
“很难想象,也没有多大可能。”白落枫说,“会动手的,要么是积怒已久,要么是第一次听到这样令他无法忍受的事。而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就选择动手的,要么是一个极其冲动的人,要么……他的天性和职业让他无法忍受。”
画家脑子烧了,茫然无比地问道:“那天还有不知道这事儿的吗?”
“有啊。”白落枫说,“我的父亲老格顿似乎这么说过我——‘那男孩根本不懂圆滑两个字怎么写。对那男孩来说,世界非黑即白,他有对正义的过分偏执,固执得像块儿铁木头’。”
大小姐彻底笑不出来了。
“那天,我还和老格顿吵了一架。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但大约就是因为你这件事。”
隔着一整个餐桌,白落枫望着大小姐,道:“罗丝多尔,我就是你的共犯。”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一写就没停下来,抬头才发现超时了,对不起!!
明天就写七千补偿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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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魔女的庄园(十七)
◎白落枫心脏骤停◎
“我就是你的共犯。”
空气瞬间冻住了。
每一个人都瞪起双眼, 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大小姐却面无表情,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笑脸。她咬紧嘴唇,面如菜色。
白落枫瞧了眼她身后的管家。和她相反, 管家达米安闭了闭眼, 松了口气,还露出了一个终于放下心来一般的轻笑。
是正确答案。
白落枫也暗暗松了口气。
大小姐的脸色越来越青了, 她捏紧手里的娃娃,说:“你不是。”
“为什么?”
大小姐声音发抖:“你如果是我的共犯……那,你有什么理由, 做这些?”
“因为我是法官。”白落枫说, “正义是我的执着。和我父亲说的一样, 对我来说这世界非黑即白。犯了罪就要被审判,有人受害就该得到法律的援助,每一个人都应该得到正义。”
“但显然,对其他人来说,并不是这样。”
“所有人都知道你继父对你做的事。但是他们所有人都很默契地装作没看见, 或者替你继父瞒了下来。”
嘴上说着话, 白落枫又将所有人扫视了一圈:“是害怕失去夫人给自己的稳定工作?还是害怕多尔的权势,会把自己从业界轻轻松松地排挤出去?不想失去先生给的赞助, 或者单纯地害怕引火上身?”
“这是别人家里的事。他不说,我们也管不了。这种话,你应该听过很多次了吧。”
“对其他人来说,这是一种明哲保身的方式。但对我来说,不是。”
“我是一个对正义偏执至极的法官,我的眼睛里容不下沙子。”
“所以, 那天所发生的一切的前因后果, 应该是这样的。”
“你父母举办了一场圣诞晚宴, 宴请了四方宾朋。其中,有小说家,有画家,有你的舅舅和舅妈……还有你父母的老相识,老格顿法官。”
“老法官带来了他的儿子,也就是我。”
“我和我父亲在不同的城镇工作,那也是我第一次跟着他来到这座公馆参加晚宴。我对于多尔家的事一无所知,这也让在听到晚宴争吵后的我陷入了愤怒。”
“但当时愤怒的不止我一个人,这件事也的确令人发指,所以没有人对此起疑。又因为这件丑事曝光得突然,气氛很尴尬,大家就都回房间去了。”
“而在回房间过后,我和我父亲陷入了争吵。”
“吵架的内容,想必就是对这件事的处理方式。”
“老格顿既然会说我过分偏执,那他一定是一个相对于来说处事圆滑的人。我们又是在晚宴后争吵的,那么当晚我们会争吵的内容,也就能猜到了。”
“老格顿一定早就知道这件事,但他认为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多尔家似乎有权有势,可能老格顿也怕得罪人——但是我坚持认为应该报警,让这件事走法律程序。”
“我们就这样争执不下,最后的结果应当是不欢而散。但是,这件事后,我对我父亲的印象应当也是碎了个稀烂。”
“我以为公正廉明的老法官是一个对恶事视而不见的包庇者,他与正义背道而驰。老格顿是这座城镇的老法官,如果他都视而不见,大小姐,想必你以后也只会四面楚歌,想伸冤却无地可说。”
“所以对我来说,大小姐,那是唯一能帮你的一晚。”
“一个法官不能帮你,那就换一个法官。”白落枫说,“那天的半夜,我敲开了你的房门,问你需不需要帮助。”
“你理所当然地点了头,你告诉了我巫师教你的方法。我虽然不信,但是我认为那是他们应该遭受的惩罚,所以我答应了会帮你做到。”
“你带我去找到了刀和锤子,犯了案。犯案之后,我知道第二天一定会被调查,所以我没有使用房间里的浴室,我让你带我去了花园,找到了园艺师用的水龙头,冲干净了身上,并把被溅上血的衣服换了下来,包住刀子和锤子,把它们埋在了后花园里。”
“那些东西,我也已经在水龙头附近挖到了。”
“再之后,恐怕是我听说了你变成魔女的事情了。我得知进入你的公馆的人都离奇失踪,于是上门来找你问话。当时的你还不忍心对我下死手吧,于是你将巫师教给你的黑魔法的药水喂给了我,导致我忘了发生的这所有的一切。”
白落枫放下搭在施远肩膀上的手,直视着大小姐道,“有错误吗?”
大小姐已经面色惨白如纸,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
她死死盯着白落枫,目光不甘心又怨恨,死死掐着手里的娃娃的脖子。
她闭上眼,深深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再睁眼,她松开了手上的力气,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她低下头:“那天半夜,的确是你敲开我的房门的。”
“那时候已经很晚了。德丽卡舅妈没有醒,敲门的声音一直响。我以为是继父,躲在被窝里不敢起来,一直抱着达米安——达米安当时还是个娃娃。”
“达米安是妈妈买给我的,是她和继父结婚的时候买给我的。她说我要有新的爸爸了,让我不要紧张,新的爸爸会对我很好。如果觉得孤单,就抱着达米安……”
“可是妈妈只给我留下了达米安。”大小姐说。
“我也一直没有敢去给你开门。直到你在门外说你是格顿,我才抱着达米安去给你开门。”
“你站在门外,半边脸都肿了。你让我不要在意,你说你被你父亲打了而已。你问我,‘大小姐,你想摆脱现在的一切吗’。”
“你说你帮我。”大小姐说,“我一直很感谢你。之所以我要让你忘记这些,不全是因为你来劝我不要做什么魔女。是因为你告诉我,你不会当法官了。”
“你来这里质问我为什么这样做时,你告诉我,你不会当法官了。你说你杀了人,你会辞掉现在的工作……格顿法官,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这件事而放弃。”
“你是这世上最好的法官。”大小姐说。
听到这句话,其他人都露出了一丝放下心来的神色。
画家率先道:“那,我们是可以离开这座公馆了对吗?”
大小姐神色不动,淡然道:“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
众人一愣。
“格顿法官,留在这里不好吗?”
大小姐直勾勾地望着白落枫,“你不是说你可怜我的吗?为什么你们就那么不愿意留在这座公馆里呢?你们不用再忧愁任何事情,只需要一直留在这里陪我玩就好了啊。”
“为什么不留下来,格顿法官?”
白落枫答:“我也有要做的事。”
“比我重要吗?”
“比你重要。”
施远吓得赶紧抓了一下白落枫的袖子,可他已经把话说出来了。
他们眼瞅着大小姐的脸色一下子铁青下来。
大小姐死死瞪着他,又一次掐紧了手里的娃娃。她突然浑身开始颤抖,紧咬着嘴唇,肉眼可见地要爆发了。
白落枫张开嘴,正要说什么,管家突然出声道:“大小姐。”
大小姐身子一顿,转过头。她目光直勾勾的,满是杀意。
管家平静道:“让他们摆脱现在的一切吧。”
大小姐怔了怔。
这是格顿法官在那天半夜里和她说的话。
管家走上前半步:“我从之前就想跟您说了,大小姐。我一直认为您不应该这么做。您应该比谁都知道被困在这座公馆里是什么滋味,但您却成为了这里的魔女。”
管家蹲了下去,半跪在地上,仰视着她说,“请不要成为您的父母,大小姐。”
大小姐沉默了。
众人紧张地望着她,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外面的黄昏恰巧在此时日落西山,一切陷入了黑暗。
天一黑下来,忽然就下起了雨。雨点细密地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的,乱得像众人的心。
餐桌上只点着几支蜡烛,餐厅里陷入一片昏暗。
大小姐望望管家,又转头看了看手里的娃娃。
沉默很久,大小姐再次抬头,望向白落枫:“格顿法官,你要去做什么事?”
“去救一个人。”格顿法官说。
“真的比我重要吗?”
格顿法官点了点头。
“是吗。”
大小姐低下眼帘,有些落寞。片刻,她又抬起眼睛,问道,“那你会,忘记我吗?”
“不会的。”格顿法官说。
大小姐笑了,她露出了一个没那么稚嫩天真,但终于让人感到了真真切切的笑。
“那你走吧。”她说,“下次来的时候,多陪我玩一会儿。你们都走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大家都兴奋起来,只是不好表现,便互相交换了个欣喜若狂的眼神。
众人匆忙起身,向大小姐说了声谢谢,就都匆匆滚出了餐厅。
直播间里,公告板上也传来了他们胜利的讯息。等不及系统给出评级,白落枫连忙拍了把张孟屹,告诉他管家说了,兰格在一楼的佣人们的房间里。
他们连忙赶过去。推开门一看,佣人们的宿舍里一个女佣都没有,苏茶浑身是血地倒在其中一张床上。
她紧闭着双眼,好似已经没了气息。
张孟屹连忙跑进去,将她抱了起来。他伸手一探苏茶鼻子底下,松了口气,回头对众人说:“没事,还有气儿,活着呢。”
所有人都跟着松了一大口气。
几人凑过去,一同查看了一下她的情况。确认她没事,只要带回空间就能被治好后,大家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施远往门框上一靠,一撸刘海,一脸困倦道:“终于他爹的过关了,再拖拖我感觉我都要死在这儿了。”
粱月时爽朗地哈哈笑了两声:“那不会啦,但还真是死了不少人啊。”
阮千点了点手机:“看直播间。我们的评分已经出来了,公告也刚说了,我们要去庄园门口出关。还要回去换衣服吗?”
他们身上穿的还都是这一关给准备的晚宴的衣服,不是他们这次穿进来的常服。
“争分夺秒啊,她情况不太好。”白落枫看着苏茶说,“别换了,我们回去把包拿了,直接走吧。”
他们这次也是背着自己的包进来的,里面还有他们的换洗衣服和随身道具。
衣服可以不换,包里的东西不能扔。
众人点头同意。
张孟屹抱起苏茶,他把自己的房间钥匙给了粱月时,让他帮自己拿包,毕竟他俩就隔了一个房间,离得最近。
张孟屹抱着苏茶先去门口等,他们全员一起离开了这间房间。等白落枫拿了包下来,走到公馆门口和别人汇合,他就看到管家达米安正守在大门处,手里杵着一把伞。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道:“各位都到齐了,那就走吧。天色黑了,外面还下着雨,大小姐不放心,由我来带领各位出园。”
没人有异议。
外面还在下雨。虽然没打雷,但雨声不小。
公馆门口站着两名女佣,他们手里各自抱着三四把伞。管家从她们手中拿起雨伞,分发给众人。
大家都拿到了伞后,两名女佣推开了大门。
跟随着管家,众人往庄园外走去。
外面下着雨,众人打起伞来。张孟屹抱着苏茶不方便,粱月时就拿了把较大的伞,往他身上倾着,自己大半个肩膀都淋湿了。
他没在意,脸上还是笑嘻嘻的。
很快,他们走到了庄园的大门前。
管家为他们打开了大门。
门外停着一辆马车。
施远嘀咕着说:“来的时候还是两辆马车,走的时候就只剩下一辆的人了。”
“死了一多半。”阮千说,“赶紧上吧,去空间要紧。”
众人点头,纷纷抬脚离去。
白落枫走在最后一个,他举着伞,盯着管家的侧脸,往外走去。
管家也低头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却都没有移开目光。白落枫和他擦肩而过,朝着外面那辆马车的方向走去。
“格顿法官。”
管家忽然出声叫住他,白落枫回过头。
管家撑着一把黑伞,从正面去看,他的脸被这把黑伞遮住了一半。再加上他一身的黑西装,他整个人都几乎要淹没在黑夜里。
“我知道你不是格顿。”管家说。
白落枫愣了愣。
“我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不跟我接近,也没什么好脸色,我也猜得到你是为什么来的。”
管家抬起伞,露出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还是很平静。只是看着白落枫的时候,眼底里出现了一丝从未在这里有过的波澜。
“阿枫。”管家说,“分会变低的。下次不要离这么远,该杀的杀。”
白落枫彻底愣住了。
雨声倾盆。
白落枫几乎说不出话。过了半晌,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声:“你……”
管家朝他破天荒地笑了。
“去吧。”管家说。
白落枫却动不了了。他望着管家,想起了那些日记,他心中突然升起滔天的情感。
那些生和死的忘了和记得的让他四肢都发麻了,手上阵阵发软,几乎握不住手里的伞。
白落枫红了眼睛,又掉了眼泪。他动了动喉结,却一时找不到话来说。
“我……”他顿了顿,“你……”
“下次也不要太冲动了。”管家自顾自地嘱咐,“刚刚晚宴刚开始的时候,你如果一直逼问她兰格的事,保不齐会发生什么。”
白落枫哽了哽,抿嘴沉默了。
“对不起。”他说。
“我没有怪你。”
白落枫还想说些什么,一声叫喊却从身后传来。
是施远。施远从马车上探头下来,催他道:“快上车呀!”
还没来得及应声,轰隆隆的响声又从身前传来。
白落枫回头,管家已经退后两步,把庄园的大门关上了。
两边的大门轰隆隆地向着中央合拢而去,在他和管家之间重新立起一道高墙。
管家站在墙后,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再见,格顿法官。”管家对他说,“愿您前途似锦。”
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卡在白落枫喉头,他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管家大约是不知道他找到了日记的事的。
此时再说,也毫无意义,只会让白落枫更加难以离开。苏茶还在车上等着送医,白落枫也不好再说,只好低下眼帘,点了点头,紧抿住嘴,强把眼泪忍回去,回身离开。
他转身走了,形单影只,在雨幕里十分落魄,像一条被赶出了家门的小狗。
管家于心不忍的眯了眯眼。
他闭上双眼,似乎连看都没有勇气了。
就在此时,突然噗呲一声。
管家心口一痛,被身后冲上来的惯性顶得“呃”了一声。
听到异响,白落枫回过头。
管家也低下头。
他心口上多出了一把刀。
一把从背后捅到胸前,将他贯穿了的刀。从胸前冒出来的刀尖上,还滴滴答答着他的鲜血。
管家愣住了。
白落枫也愣住了。
管家手里的那把黑伞掉到地上,在雨幕里打了半个圈。
他颤抖着手,难以置信地去碰胸前的那把刀。他又动作僵硬地侧过半个头,望向身后的人。
管家瞳孔瑟缩:“你……”
女佣手上一用力,那把刀捅得更深了。
管家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身子一抖,往前一倾,伸手抓住了大门的栏杆。
“肃郁!”
白落枫喊他。
女佣猛地将刀拔出来,又一刀捅进管家的肩膀上。
管家惨叫起来。
“肃郁!!”
白落枫扔下伞冲过去,刚往那边跑两步,就撞到了一面透明的墙上。
他撞得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一抹鼻子,已经撞出了鼻血。
白落枫慌忙抹了两下,来不及多管,又冲上去,在空气中一摸,发现这是一堵透明的空气墙。
“走!”
管家对他喊。
管家被捅得跪了下去。他已经痛得表情扭曲,却硬撑着自己,跪在门前抓着栏杆对他喊叫着:“走啊!”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走!?你队友进马车了,没法再回游戏里面了!!”
“我又不是第一次死了!快走啊!!”
肃郁还要说,女佣突然一把扯住他的头发,后退一大步,将他往后狠狠一拽。
他整个人倒了下去,砰地一声摔在地上。他仰面朝天,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住了女佣扯着他头发的手臂。
女佣低着头,眼睛依然麻木无神。
“管家先生,你背叛了大小姐。”女佣说,“你不听话了,要受到惩罚。这是大小姐说的,不听话的娃娃,要惩罚才行。”
女佣手里的刀子一旋。
刀尖向下,她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一刀捅进了管家的喉咙里。
原本还像一条濒死的鱼一样挣扎着的管家一下就不动了。
他抓着女佣的手一松,失了力气,软绵绵地垂了下去,摔到地上。
白落枫心脏骤停。
他看着那女佣举起手里的刀,一下一下,一刀一刀,每一次的动作都一模一样,就像个被固定了动作的敲钟的木偶工人。
她就那样重复着自己的动作,一刀一刀捅进肃郁的心脏里。
肃郁再也没有动。
白落枫歇斯底里地绝望地喊起来,惨叫得撕心裂肺。
他拼命拍打着那道空气墙,可无济于事。他眼睁睁看着咫尺之距的地方,那个女佣一刀一刀捅着他死了的男朋友。
他什么都做不了。
就这么近,他却只能旁观。
他的嗓子痛得要撕裂了。雨太大了,他浑身的血都凉了。他突然在这彻心彻骨的疼痛里,明白了那年肃郁的心情。
站在他的病床边,手术室外,看着他慢慢死掉的肃郁的心情。
你也是这样的吗。
白落枫控制不住地喊着,心里却不知向谁询问着——
你原来是一直抱着这种心情,跟我在一起的吗?
没人回答他。
马车上有人下来,拉着他的胳膊把他往车上拽。
“你听我说!白落枫!”施远拉着他喊,“没用了!你进不去了!救了这个他也不能完全复活!”
“就是啊!早点回空间,你进下一关多打点,赚够积分才是硬道理……白落枫!!”
粱月时一下子没抓住,施远也被猛地甩开了。
白落枫一个大半辈子的病号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竟然活活把施远推开了半米远。
施远在泥潭里滚了一圈。
白落枫又冲到了空气墙前,对着那女佣大叫:“放了他!你听到没有?!我叫你放了他!喂!!”
“都说了没用了!!”
粱月时跑过去道,“早点走吧!你……”
“滚!!!”
白落枫朝他喊。
粱月时被凶得一哽。
施远从地上一打滚爬起来,走了过来。
白落枫气喘吁吁,雨水和泪水一同糊了他的视线。
刚刚那一连串的惨叫让他大脑缺氧了。他突然傻乎乎地停了下来,瞪着两眼望着这持续的一幕——他看见肃郁已经浑身是血,胸口上的血窟窿越来越大了。
那女佣已经浑身溅满鲜血,还在像个提线人偶一样一刀一刀捅着。
“放开他……放了他,我求你,我求你行不行……”
无力感从四面八方涌来,白落枫两腿一软,缓缓跪到了地上。
为什么这样。
为什么又是这样?
他这次……他这次就是不想再这样,所以才……
所以才跟他保持距离,所以才不跟他说话,好不容易躲过了投票系统,好不容易让他活到最后,为什么……
主神就必须让他死吗!?
想到此处,白落枫突然浑身一抖。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眼前。
主神。
对了,主神!
白落枫立刻拿出手机。
雨水打湿了屏幕,白落枫慌乱地抹掉屏幕上的雨水。
他颤抖着手操作着手机。游戏已经结束,白落枫早已经关闭了直播间,于是他又匆匆忙忙打开了。
“我知道你在,”他声音已经沙哑了,“我知道你在!把他还给我!!只要他不用死了,我什么都行……我换他也行!让他出来!!”
直播间里无声无息。
连一个观众都没有进来。
施远和粱月时面面相觑。
“我求你,求求你!我什么都做,让他出来!你不是神吗!?我求你了!!”
一段噼里啪啦的键盘声突然从上空传来。
施远敏锐抬头:“什么声音!?”
粱月时还未回答,又突然一声脆响,他们面前炸开一片光尘。
那是一片柔和不伤眼的银色光尘。它在雨幕里四散消失,如烟雾缥缈,美如飘雪。
三人齐齐愣住,连在后面马车里探头看情况的阮千都愣了。
粱月时说:“是刚刚的空气墙?”
白落枫这才反应过来。
他一把丢下手机,朝着里面冲了过去。
这一次,的确没有空气墙拦他了。
他抓住了庄园大门的栏杆。
作者有话说:
我又来晚了sorry!
感谢在2023-12-30 00:40:35~2023-12-31 00:2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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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休息空间
第106章 公共休息空间(一)
◎我能把他带走吗◎
白落枫抓着栏杆, 三下五除二就爬了上去。
他翻越了栏杆,重新跳进庄园里。
那女佣还在拿刀捅着肃郁。白落枫冲上去,一脚就把她踢飞了出去。
女佣摔倒在地, 洁白的裙摆和干净的脸上沾满了血。
她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即使她摔得满身泥污, 手里也还紧握着那一把刀。
她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握着刀就又冲了过来。
白落枫回头抄起管家刚掉在地上的伞, 伞面朝着她顶了上去。
女佣捅过来的刀穿过伞面,被伞骨卡住了。
白落枫把伞狠拧半圈,女佣的手被卡得一翻, 生理性地手中一松, 手里的刀掉到地上。
白落枫立刻将伞再次往前一顶, 把它整面推到女佣脸上,回身就朝她肚子上一踢。
女佣被踢得后退几步,跌倒在地。
趁此时机,白落枫立刻蹲下去拿起她掉了的刀,再次冲了上去。
女佣动作僵硬又木木的, 很是缓慢。她刚把白落枫的伞从自己的胳膊上撸下去, 一抬头,白落枫捏着刀就朝她冲了过来。
她被摁倒在地, 那把刀被捅进了她的喉咙里。
一下,两下,三下。
女佣的喉咙里喷出大量的血,直到她的脖子上也开了一个巨大的血洞,白落枫才气喘吁吁地收了手。
他喘
了几口气,刀从他颤抖的双手上掉了下来。他望着女佣脖子上的血窟窿, 一时反应不过来。
似乎是这一会儿的情绪波动过大了, 白落枫大脑一片空白。他眼前重影阵阵, 脑内嗡嗡作响,一切都好像一个循环着的噩梦。
半晌,白落枫回过了神来。
终于重启的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画面,是刚刚举着伞,心口上被开了一刀的管家。
肃郁。
肃郁!
“肃郁……”
白落枫立即起身,嘴里嘶哑地喃喃着对方的名字,踉踉跄跄地回身跑了过去。
管家仍然仰面倒在雨幕里,歪着脑袋一动不动,已经没了声息。
白落枫跑向他,蹲下去,把他从地上抱起来。他的脖子上在往外不断地淌着鲜血,胸口上的洞已经深能见骨。
他被白落枫捞起来的时候动都不动,像个没有骨头的破布娃娃。
白落枫伸手去捂他脖子上的伤。
可那鲜血他根本捂不住,它们从他指缝里仍然洇洇地往外流,怎么都止不住。
白落枫抱着他,雨下大了,打在他们身上,将他们身上身下的血冲刷得随雨淌下,洗净褪去,什么都不剩。
白落枫泣不成声,脸上的雨水和泪水混在了一起。
他抬起捂着肃郁脖子的手,去撩开了他额前的头发,露出了肃郁已经闭上的一双眼睛。
白落枫摸住他的脸。他手心里的血还在,于是在肃郁脸上留下了抚摸过的血痕。
【你要长命百岁。】
他想起了那篇日记,他想起那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
【白落枫,你要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
白落枫将他用力揽在怀里,在大雨里哭得几近崩溃。
马车上的人也都下来了,大家慢一步地接二连三地重新翻进庄园里,来到了这两个人周围。
站在他四周,几人心中也五味杂陈。死亡远比想象中的更沉重,他们于心不忍地或别开脸或低垂眼帘,沉默地同情着。
粱月时忽然出言提醒:“白落枫,我们真该走了。”
白落枫撕心裂肺的哭声在这句话后有所收敛。
“游戏已经结束了。”粱月时又补了一句。
白落枫把怀里这具已经开始失温的尸体抱得更紧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哭腔憋了回去。
白落枫哑着嗓子问他们:“我能把他带走吗。”
“啊?”
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愣了一下,随后面面相觑。
“我不能把他留在这儿,算我求你们。”
“可是……”施远为难道,“就算你带回去了,他也不是玩家,可能这轮一刷新,他就自己消失了……”
“那也没关系。”白落枫说,“那也没关系,消失了也没关系……我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儿淋雨。”
众人沉默了。
粱月时朝阮千投去目光:“怎么办?”
“要带走就带走吧。”阮千两手叉着腰道,“也没什么关系,评分都已经结束了。再说留他一具尸体在这儿浇雨,跟死无葬身之地似的,是挺可怜。带着走吧,马车上的那个不能再等了。”
“也是。”
几人松了口,施远走上前,把白落枫扶了起来。
白落枫背起已经冰凉的管家,跟着他们往外走去。
管家很轻,在他背上几乎毫无重量。
马车空间很大,坐他们六个人加上一具尸体还算足够。白落枫把他放到最里面,挨着他坐在了马车里面。
马车颠簸半路,带他们往林子更深处去了。
到了地方,马夫就不再往前走了,招呼他们下了车,跟他们说大小姐嘱咐了,把他们放在这里就行。
众人下车一看,马夫把他们放下来的地方是一条小道,再往前走个十几米就是一道门。
一回生二回熟,他们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阮千快速过了一遍他们所有人。幸好,这次所有人的门都不一样。
她挑了一个听起来最靠谱的,打开门进去了。
这次又是一座小镇。
不同的是,这次的小镇是十几年以前的小城,到处都是汉字。路边的公交站点的站牌蒙了灰,满地尘埃,一吹风就满眼的沙子。路边全是门市,早餐店不少,大多都是红底白字的,店牌也都积了灰。
跟着指示,众人来到一家有点破烂的小旅馆。
里面虽小,但五脏俱全。
一进门,白落枫就直冲自己房间。
他手忙脚乱地开了门,把肃郁放到了自己的床上。
肃郁没有丁点儿要醒的意思。白落枫攥住他的手,那只手的温度冷得吓人。
白落枫又哭了。
他咬着牙,说不出什么话,就只是那样蹲在肃郁床边,望着他掉眼泪-
医务室里又是罗子婉在做医生。
张孟屹把苏茶抱到病床上。
她看了眼苏茶,转身在桌子上写了一些什么东西后,站起身来去到药柜跟前,从里面拿出瓶矮矮胖胖的小透明圆瓶子,瓶子里是白色的圆形药片。
她走到苏茶跟前,拧开瓶子,捏住她的下巴,逼她张开嘴,拿着瓶子就往她嘴里倒了半瓶子药。
张孟屹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哎!老婆!!”
罗子婉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收起药瓶,把她的下巴往上一推,摁住她的嘴,狠狠晃了晃她的脑袋。
阮千也看不下去了:“我说,这不是给猫喂药的……”
话刚一半,苏茶噗地一声咳嗽了起来。
众人惊了。
罗子婉松开手。苏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翻过身,从病床上龇牙咧嘴地坐起来了。
她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又痛得表情扭曲,一睁眼就说:“我靠,什么东西……”
众人呆滞,几乎下巴掉地。
罗子婉很有职业道德,主动解释道:“这是主神的药,如果你在游戏里有了死亡情节,但是很幸运没完全死,半死不活的时候被队友带出来了,吃半瓶这个就能自动好转。”
“你身上的伤它也管,放着五分钟就能自动痊愈了。在这儿坐五分钟吧,我也省得给你包扎了。”
阮千指着她呆呆道:“可你刚刚喂药的方式……”
“是很像喂猫,主神就是这么交代的,我没办法。”罗子婉摊摊手,“理解一下,我们差不多都是主神养的猫猫狗狗。对他来说,这个世界就是一场巨大的猫猫狗狗向前冲。”
众人无言以对。
粱月时笑了两声,缓解气氛道:“算啦,能全部自动回复就挺不错了。我先去厨房给你弄点吃的吧,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我给你弄点皮蛋瘦肉粥。”
苏茶还在懵的状态里。闻言她点头:“也好,我是有点想吃了……”
“行,我去弄。”
粱月时转身离开了。
门被他关上,张孟屹叹了口气,说:“没事就好,你吓死人了。你是怎么突然消失的,你有印象没?是不是肃郁搞的?”
“啊?不是他啊,是一个女佣。”苏茶说。
罗子婉回身去接了杯热水,递给了她,插了句话:“多喝热水。”
“啊谢谢。”
苏茶接了过来,朝着杯里的水面吹了两口气。
“一个女佣抓了你?之后呢?”阮千问。
“对,女佣抓了我,之后她就把我带到一个小房间里面……之后我就没意识了。再之后有人把我摇醒,就是那个管家了。”
“他表情就很不好看,我那时候也完全动不了了。他跟我说,我已经被下药了,根本没法行动。现在这个情况,他只能先把我做成半人偶,因为大小姐之后会来看我。但是出关之后空间里有人可以帮我恢复,所以会给我留半条命,让我无论如何都不要睁开眼睛。他说这是唯一能留住我的方法了,不然被大小姐或者女佣发现我没被做成人偶,我们都要倒霉,他就让我忍一下。”
说到这儿,苏茶尴尬地笑了声,“不过后来我是真的痛晕了……”
施远点头:“原来如此,他还挺会打算的。”
阮千说:“我没理解错的话,现在倒霉的只有他一个吧?”
“是啊,如果他说的倒霉指的是被杀的话,他是真的替苏茶倒霉了。”
苏茶刚喝了口水。听到这话,她愣了一下:“什么?”
“管家被杀了。”张孟屹说。
“啊?他为什么被杀!?”
“不知道,听到原因的可能只有白落枫。”张孟屹说。
施远揉揉脑袋:“这话我也不太愿意说……但是我们全都已经出关了,他也差不多该消失了吧?”
众人沉默了。
作者有话说:
感觉这篇写太多了有些疲软了,可能最近会请假休息两天养养状态!
感谢在2023-12-31 00:23:00~2024-01-01 00:1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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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公共休息空间(二)
◎喜欢你的复活见面礼吗?◎
在肃郁床边守了一夜没闭眼, 等到天亮的时候,白落枫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外面又要天黑了。白落枫是靠在床边坐着睡着的, 醒来时他已经整个人趴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地板上连地毯都没有, 白落枫坐起来时浑身酸痛。他回过头,肃郁还在他床上。
白落枫愣了愣神。
没有消失。
白落枫伸出手, 握住了肃郁的手。
还是很冰,没有温度。
白落枫又失落地低下眼睛,转过身坐好, 又靠到了床上。
呆了一会儿, 他的肚子叫了起来。
他饿了。
很饿, 肚子很痛。
白落枫拿着钥匙锁上门,下了楼。餐厅在一楼大厅,他下去的时候粱月时正好把刚做好的菜都端到了桌子上,桌子旁还有其他人。
看起来,他们正准备吃晚饭, 白落枫算是来得正好了。
他看见苏茶坐在桌子旁边喝着粥, 瞧着已经没什么大事了,身上也没有绑绷带和处理伤口的痕迹。
而施远是第一个看见他下楼来的。他回身往餐桌上放碗, 一抬头就瞧见了白落枫。
“你可终于下来了。”施远说,“怎么每次都不好好下来吃饭?坐下吧,要吃饭了。”
“嗯。”白落枫应了声,走到苏茶旁边,问她,“你没事了吗?”
“是呀, 吃了个药就完全没事了。”苏茶说, “他怎么样了?”
一说到这个, 空气就沉重了一些。
白落枫拉开椅子坐下,说:“还没醒,还在我床上。”
其余几人都怔住了。
施远惊道:“没消失吗?”
“没有。”白落枫说。
众人都露出了或难以置信或震惊或讶异的神色。白落枫一抬头,见他们如此这般神色各异,心里就大概有数了。
他道:“你们都以为他消失了?”
“啊,是啊。”施远干笑道,“你一整天没下来,我们都以为是他被刷新回去了,你才伤心得不想吃饭。”
这思路没什么问题,白落枫本来也以为他一定会被刷新回去,他自己都有些讶异现在的展开。
白落枫看向阮千:“是还没来得及吗?”
“不,应该到时间了吧,我们全都进入空间了,那个关卡里也没有其他人了。”阮千说,“之前有主播在论坛专门发帖讨论过,发现这里的游戏每一场都是单独的,不会有同时或者平行开始游戏的情况。每一轮的NPC都是固定的,没有分身,必须这一轮打完了,下一轮才能开始。”
“每一轮游戏都是紧挨着的。我们前脚出来,后脚新一轮的人就会进去,这是一定的。”
“我们回来都已经过了24小时了,早就刷新完成了。而且,当时在那个游戏已经结束的情况下,你一开直播间主神就能听到,还帮你消除了空气墙,他肯定也是死盯着你的,不会是忘了把他刷新回去的……”
张孟屹总结情况:“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情况是主神安排的必然情况?”
“是啊。”阮千说,“看起来主神想把这个管家流放了。”
“流放在这个空间里是要干什么……”
“谁知道,我又不是主神。”阮千说。
张孟屹摸着下巴思考片刻,提出一个猜测:“他不会是想让肃郁恢复主播身份参加游戏吧?”
阮千睨他:“那怎么可能,他疯了啊?”
“他没疯吗?这个世界是正常人做得出来的吗?”
阮千无言以对。
“我感觉不对,他确实是个疯子,可这种活雷锋一样的好事他也是不会做的吧。”
粱月时说着话,把最后一道菜端上了桌子。
他又回过身,把蒸好了米饭的电饭锅拔了插销,端到桌子上。掀开盖子后,里面的蒸气升腾而起,白乎乎的米饭散发着饭香味儿。
粱月时拿起他们的碗,给他们盛一碗又一碗米饭出来。
一边做着这些,他一边道:“他也不是第一次插手白落枫跟那谁的事情,哪次他做好事了?哪次他不是朝着想把人逼疯的路上走?”
他说的有理,张孟屹眉头一瘪:“那他是想干什么?”
粱月时停下手上盛饭的动作,耸耸肩:“我怎么知道,我也不是主神。”
张孟屹无语了。
讨论陷入了僵局,餐桌上再没人说什么。
除了这个,他们还真想不出来别的可能性了。
施远坐在餐桌边,把盛好饭的饭碗一个一个传给他们,道:“别想了,你们要是想得出来主神想干什么,那你们也离要疯不远了。”
众人无言以对。
“说的也是啊,吃饭吧先,走一步看一步。”粱月时笑着说,“主神嘛,他既然这么安排就是打算要干些什么的。猜也猜不出来,等等再说吧,吃饭吃饭。”
他说的有理,众人便不再说这个话题,对着桌子上的菜动起了筷子。
可刚刚的话题令人在意,又很沉重,一时之间满桌沉默。
吃了几口菜,施远往旁边的张孟屹那边身子一歪,小声道:“叔。”
“说。”
“是我猜的,但我觉得……”
施远顿了顿,往白落枫那边看了眼。见他低着头往嘴里扒饭,没在往这边看,才稳了稳神,小声道:“以主神那个性格,不会是想把那具尸体留在这儿,在他眼皮子底下烂掉吧。”
张孟屹哽了一下。
他瞪了施远一眼:“别乱说话。”
“我知道这说法很没礼貌,也挺恶心的。”施远说,“我没恶意,我就是说从主神那个性格来看的话,这是最有可能的。给他点儿希望,让他觉得事情往好处走了,最后再让他绝望……他不是一直都在干这种事儿吗?从第一关就开始了。”
“你细想,除了第二关,哪一关他好过了?哪次不是回来先自闭一整天再说?主神不就喜欢看这个吗。”
张孟屹沉默了。
他嚼着嘴里的菜,望着餐桌上。
他很不想承认,但施远话糙理不糙,主神确实是这种性格的傻.逼。
那这也太……
“你跟他一起查案查了四五年,我知道你俩肯定有点儿感情。”施远说,“你说话应该比我们好用多了。他要是这么下去,这次只会被主神搞得更崩溃。我觉得,你要不去劝劝,多说两句,别让他抱太大希望。”
张孟屹瞥他:“什么意思?”
“正常人能受得了几次别人这么搞一个跟自己很亲密的死人。”施远说,“这都让他在白落枫跟前又死了几次了?再这么搞,我感觉他真的要疯了,你能劝就去劝劝。”
张孟屹懂了他的意思。
他怕白落枫这次再抱希望,又会被主神搞崩溃,所以施远想找个人劝劝他。虽然难过肯定是会难过的,可提前心里有准备的话,至少能轻松些。
张孟屹放下手里的饭碗,思忖片刻后,问道:“昨天你在他附近,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什么什么头绪?”
“比如说那道空气墙碎的时候,白落枫具体说了什么?主神为什么把空气墙解锁了?会不会是他说的话的原因,才会是现在这个情况?”
“对哦,当时你们还在马车上,离得有点远,没听清。”
施远咽下嘴里的肉,思忖片刻,道,“他就是把直播间打开了,跟主神说,他知道他在直播间里,让主神把他男朋友放出来。说他干什么都行,只要他男朋友不用死了,他什么都做,哪怕……”
说到这儿,施远顿了顿。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余下的话他说出的声音轻如自言自语——
“哪怕换他去……”
突然,餐桌上腾地一声。
两人抬头望去,是白落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得十分突然,椅子都倒了下去。
众人都望向他,就见他竟然流了鼻血。他怔怔地抬着手,望着自己的手心里。
他鼻下还有刚抹过的血痕,手心里大约是一抹鲜血。
他的鼻血洇洇地往下流着,出血量十分糟糕。
愣了几秒,白落枫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的表情立即扭曲得不成样,伸手从桌边手速极快地抽了几张纸,捂住鼻子后,白落枫转头就往楼上跑。
“白落枫!”
苏茶叫他,白落枫头也不回。
他也没能跑几步。两三米后他停了下来,开始止不住地咳嗽,突然没力气去跑了,便疾步往上走。
不到半分钟的空,他就咳得越来越厉害了,背影都跟着咳嗽一起不受控制地发抖,走路速度也越来越慢,听起来像要马上咳吐了一样。
他身形摇摇欲坠,像片白纸。
餐桌上的人不放心,连连叫了他好几声都得不到回应后,就有一半的人站了起来,往他那边追了过去。
追到一半,白落枫突然身子一歪,猛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众人顿在原地。
白落枫僵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了。
他望着地上自己刚喷出来的大片鲜血,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感觉到心脏传来钻心的疼,带着浑身的血管都在他身体里冰冷起来。
十分熟悉的痛感从四面八方传来。喉咙里好像有火在烧,气管里好像突然被打出了个破洞,鲜血似乎沉重地灌满了整个胸腔,一口气都呼吸不上来了。
一呼一吸都嘶嗬着作痛。
白落枫张大嘴努力喘着气,可却越来越上不来气。
四肢在慢慢发凉,浑身的力气都控制不住地在消失。
耳边响起了耳鸣声。
他最熟悉的、陪了他十七年,最后弄死了他的病,又回来了。
他两腿一软,跪到了地上,往前倒去。
白落枫听到了声音。
很多人从后面冲了上来,他们手忙脚乱地把他翻过来,拼命地晃着他,大声喊他的名字。
白落枫脑子懵懵的,浑身痛得说不出话。
他在模糊的视野里看见他们所有人的脸。
突然间,他在耳鸣声里听到咚咚咚下楼梯的声音。
他看到他这些队友都突然懵了。他们喊他的声音一顿,抬头望去。
是谁?
会是谁……
不是所有人都在这儿了吗……
白落枫大脑一片空白。剧痛面前,他失去了思考能力。
直到来人猛地推开守在他左边的三个人,冲过来把他抱起来,吓得两眼通红,慌乱失措惊恐万分地喊了起来。
“阿枫!”
“阿枫!!!”
他的声音穿破了耳鸣,传到了白落枫耳朵里。
白落枫原本模糊的视野都亮了一下。
他扯扯嘴角,忍不住笑了起来。
肃郁。
看见了他,白落枫从支配着他的剧痛里挣扎出了几丝求生欲。他努力睁大眼望他,视野却没有清晰半分。他动了动手,从麻木里努力挣扎出了还剩一些知觉的右手,他抓住了肃郁的衣领。
肃郁表情一怔。
“肃郁……”
白落枫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但他喉咙很痛,声音也很低。
他已经大声不了了,他没有那个气力了。眼泪从他眼角边落下去,落进发丝间。
白落枫努力咽下嘴里的血沫,他的眼皮越来越重了。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道:“我没病……好吗……”
“我求你了……我没病……”
“我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我没病……我没有……”
“你哪儿……都别去……你不能再死了……”
“我会好的……”
“你别去……”
“你……”
白落枫嘶哑又断断续续地说到这里,终于敌不过病痛了。他的眼睛合上,抓着肃郁的手也落了下去。
他昏死了过去。
肃郁愣愣地望着他,白落枫眼角边上还有泪痕。
空气一片死寂。
肃郁胸口剧烈起伏着,过于激烈的情绪让他气喘吁吁。
其余几人愣愣望着昏死在他怀里的白落枫,都反应不过来。
突然间,一串轻快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片沉默。
几人望向手机铃声响起的方向。
肃郁回过神来,他单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手机。他看了眼来电通知,神色立即阴冷了下来。
他一脸杀气腾腾地接起电话。
他沉默不语,电话那头的声音倒是十分开心地主动响起:“哈喽,宝贝,喜欢你的复活见面礼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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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公共休息空间(三)
◎是我当时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主神。
电话里的声音漏了出来, 其他人也听到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主神说话,大家纷纷惊住。
与其相反,肃郁对这声音熟得不能再熟了。
他咬紧牙根, 捏紧手机:“你想干什么。”
主神噗嗤一声笑了:“别这么防备, 我也没说要弄死他。就像我刚刚告诉你的,一个见面礼而已。”
“没有人会把这种东西当见面礼。”
主神笑得更开心了。
他哈哈大笑, 电话里甚至传来了他笑得直拍桌子的声音。
肃郁脸色越来越黑。
笑了半晌,主神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他长吸一口气,道:“好啦, 不跟你开玩笑了。这也不能怪我啊, 是他说要换你的。既然要你复活过来再进入游戏, 之前的奖励当然是要撤销的了。”
肃郁瞳孔骤缩。
他张开嘴刚要说话,气音儿都到了嘴边,主神却继续道:“但是这样就太没意思了。”
“……你又要干什么?”
“都说了,别这么戒备我,我又不是什么大恶人。”主神笑道, “把奖励撤销看你疯掉确实很有意思, 但这种戏码我五年前就看过了。我不是怀旧的人,同样的戏码我不想看两遍。”
“而且, 这几年在你之后也没什么好玩的人了,我其实也挺想把你放出来再玩玩的。‘愿’这十好几年里也一直都没更新,就那几种玩法,我也挺没意思的。”
“所以说,我的意思是,我呢, 这次是想跟你玩一个机制全新的游戏。但是怎么玩还没想好, 等我消息吧。哦对, 你亲爱的小男朋友,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弄死他的。”
“毕竟把他弄死了,不知道你会干什么出来。没准你真的会找到我这里来杀了我,这种风险我还是不太想犯的。”
主神哼哼笑了两声,这句话被他说得嬉皮笑脸的。嘴上是这么说,可他却根本没有一丝害怕。
“你放宽心,这只是一份见面礼而已。至于我打算怎么处置你这小男朋友,嗯……你之前的积分也不少了,就按照当时的水准来吧。哦不对,还得减一些这次的复活手续费,就扣你三万吧。不要觉得我黑心哦,就算他病怏怏的,好歹活着就不错啦。”
肃郁懂了主神的意思。
他瞥了眼望着他打电话的其他人。他们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他,一句话不敢多说,都在听他讲电话。
肃郁把手机挪去了另一边的耳朵边上,对电话那边说:“你现在要按照我当时的积分计算兑换他,复活那个愿望能原封不动地保持现状,但是我积分不够,自愈的那一个需要减半,所以还是会有一些病,是吗。”
“跟你说话确实不用费劲。”主神笑了笑,“就是这样。你的分不低,本来就只差了一点而已。所以倒不至于病死,也不至于像以前那样走都走不动,但是肯定不会健健康康的了。”
说到此处,主神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程度低低道——
“你可是这个游戏开创以来的得分最高者,我当然要找东西来拖拖你的后腿儿了。”
“有了个拖油瓶的话,你就不方便像以前那样到处拆迁了吧?”
肃郁沉默。
主神又被他的沉默逗笑了,电话里传出他那近乎是爽朗的笑声。
“那就这样啦,”他说,“等我定好新的游戏方案,再见面吧,拜拜!”
主神挂了电话。
肃郁拿下手机,不动声色地将它重新揣回上衣衬衫胸前的口袋里。
他抱住白落枫的腿,站了起来,将他横抱在怀中,转头走向楼上。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跟了上去。
“肃郁!”张孟屹叫他,“他房间在三楼……”
“我知道。”肃郁说,“我从那儿出来的。”
张孟屹才想起来,肃郁在半个小时前还是一具尸体。
白落枫一直把他放在自己房间里的。
张孟屹抽抽嘴角。
肃郁往上走了几个台阶,突然间,一个什么东西从白落枫外衣的口袋里掉了出来。
它从楼梯上滚了下去,一直滚落到走在最后面的粱月时脚边。
粱月时后退半步,低下头:“什么啊?”
“什么东西掉了?”
众人回头望去,一个本子躺在下面的地板上。
那是个棕色的牛皮本子,被深色的麻绳绑着。
肃郁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什么,他瞳孔一缩。
“是个本子。”
粱月时把本子从地上捡了起来。他把它翻了一圈,道,“白落枫记笔记用的?”
“没见他记过东西啊。”施远道。
肃郁打断他们:“行了,闭嘴,给我。”
他侧过身,朝人伸出手。
俩人之间隔了将近一层楼的台阶,很显然够不到。粱月时便伸手把本子递给施远,施远又传给了几个人,众人轮流交换着,把本子给了肃郁。
肃郁把这本子捏在手里,转头往楼上走。
他低头看怀里的白落枫。
白落枫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随着他走路的颠簸而轻轻晃着。他紧闭着双眼,嘴边全是鲜血。
肃郁脸色越发难看,他把人抱紧了些,继续往楼上走-
雪还没化,医院外头的树还没长芽,干枯枯地像鬼招手。
外面云高风大,北风呼啸,输液瓶里还有一半的液体。
刚过完年开了春的这会儿,隔壁的老头走了。
隔壁的老头说的是住在白落枫隔壁的老头。但也不是住在他隔壁房间里的老头,是住在他隔壁病床上的老头。
俩人一个病房。
能跟白落枫住一块儿的,无外乎都是心脏有病的。
老头岁数大了,有心脏病倒很正常。这几年隔三差五地他就会来住院,医生说他是什么心律不齐和心衰。
老头心态倒是不错,他第一年住院进来就在白落枫这病房里,后来有几次没和白落枫一间,但总体来说碰上了好几次。
老头是高中语文老师,挺有文化,为人也和蔼,坐病床上闲着没事儿就给白落枫讲诗讲词讲古文讲散文。他的几个女儿儿子对他也不错,总是来看护他。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老头吃不下的水果就分给白落枫吃。
老头的年纪渐渐越来越大,白落枫眼瞅着他的变化一年比一年糟糕。
最后一次住院,他瘦骨嶙峋,最后话都有点儿说不齐了。
他情况越来越糟,白落枫在走廊里见过医生把他的孩子叫出去,嘱咐他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那年过年,老头就说想回家几天过年,过完年回来继续住院。
老头当时已经瘦得跟个骷髅似的了。
医院同意了,谁都知道那是老头最后一次跟孩子过年了。
他们嘱咐老头好好吃药,情况不对就赶紧来医院。
老头乐呵呵地说好,几个孩子把他扶上轮椅,老头跟白落枫挥手说再见,走了。
过完年,老头回来了。
第三天,老头的情况突然急转直下。
第五天,老头走了。
肃郁来的时候,正好老头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被护士送去了太平间。他的几个孩子在走廊上对着医生点头鞠躬致谢,送了他们锦旗,笑着说谢谢医生这么多年的照顾。
白落枫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脸上被盖上白布的老头被推进了电梯,白落枫知道他要一路下行,去到地底下了。
老头死在过年之后。
外面过年的烟火味儿还没散完,老头便走了。他死后一切都很平静,孩子送给医生锦旗,谢谢医生多年的治疗,谁都没有大哭大闹,仿佛老头的死只不过是到时间了的一场大家早已接受的“注定”。
就像早上饿了所以吃早饭了,是工作日所以要去上班了,到年纪了所以退休了,老头的死好像也只不过是“到时间了”所以就“注定”了。
所有人都对此良好地接受着,没有任何一个人展现出丝毫的不甘心和难过。他们感谢了医生,又回身商量着葬礼的事宜,接着就和没事人一样都散开了。
肃郁沉默地陪他看着,等到晚上回了病房,肃郁说莫名其妙的。
“哪里莫名其妙?”
“亲爹死了,没一个人哭。”肃郁嘟囔着跟他说,“他们在搞什么。”
“就是因为亲爹死了,才没人哭。”白落枫说,“他们都是成年人了。就算亲爹死了,也不能在外人面前掉台阶,不能让家垮了。后事都得是他们去办,他们都得撑住场面。这样,那老头也才能放心。”
“很多家都会这样的。没哭也可能是反应不过来,一个人如果在你生命里占的份量太重,他死的时候你也不会有什么实感的。他太重要了,你会觉得他怎么都不可能会走的,所以根本哭不出来。”
肃郁听得懵懵懂懂的。他哦了几声,但看起来还是不太明白。
白落枫望向老头那张已经被收拾空了的病床,想着自己未来估计也会有这天。
“肃郁。”白落枫叫他。
肃郁仰起头去看他。
白落枫欲言又止,忽然发觉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病房里明明亮堂得很,他心里却黑压压的。死亡像医院里的药味儿和消毒水味儿,到处都是。
于是白落枫笑了声,没头没脑地说:“没准哪天就轮到我了呢,你到时候也别伤心。”
没准哪天就轮到我了,肃郁。
他这么对他说。
肃郁是怎么回答的?
白落枫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肃郁最后没答应他。
也是。
他要是那时候答应了,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
白落枫脑子里钝钝的,他也好像有点想不起事了。
他脑内变得一片空白。发呆地盯着那片白呆了会儿,白落枫听到了声音。
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是他房间的天花板。
白落枫盯着天花板发懵。
“醒了!”
旁边突然有人喊。
白落枫侧了侧头,嚷嚷起来的是苏茶。
她喊完就冲到床边来,坐在床上的张孟屹这才慢半拍发现他已经睁开了眼。
一瞬间,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吵吵嚷嚷又急切地关怀起了他。
“怎么样!?感觉怎么样!”
“你还好吗?有没有哪儿疼?”
“你有哪儿不舒服没有?”
刚醒过来,脑子里都是蒙的。白落枫躺在床上望着他们傻愣愣了半晌,才慢慢回想起来之前的事。
“他人呢?”白落枫哑声问。
“啊,在那儿。”
张孟屹说着,拉开围着他吵嚷的旁人,让到了一边儿去。
肃郁站在不远处,正一手插着兜一手垂在腿侧,表情复杂地望着他。
他好好地站在那儿。
只不过没挤过他的几个队友,才被留在了外围。
白落枫长长松了一口气,扯扯嘴角,安心又虚弱地笑了起来。
他还以为那是临死前的幻觉,但幸好不是。
“你没事吧?”施远又问,“刚刚你昏死之后主神就给他说了,说可以让他复活出来参加游戏,也可以给你留一条命,但是要还给你一半的病。”
白落枫愣了愣,望向肃郁。
肃郁朝他点了点头。
“所以,你有没有哪儿疼?”张孟屹问,“他也没说还你一半,就说要还给你一些,到什么程度是没给准话的,你有啥感觉没?”
白落枫摇了摇头。
他又张了张嘴,本想说话。可话到嘴边,他一出声,就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白落枫咳了几声,声音更哑了:“现在没感觉……就是,没力气。”
“是吗……”施远皱紧眉头,“这也不好说是到什么程度啊。”
“可能就是让他虚一点儿?我没听清楚,但主神不是说不会太严重吗。如果是刚刚那种随地吐血昏死的程度,不用进游戏就已经凉了大半了啊,那也太难打了。”
苏茶持怀疑态度:“他不会搞这种太为难人的事情吗?”
“不会的吧,他是那种很有玩心的神经病,这种事上应该还有一些寥寥无几的道德水平。”
粱月时摸摸后颈:“我认同,毕竟游戏要是玩不起来他也没东西看了啊。他那种特别喜欢看戏的,不会太为难人,再说白落枫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事。”
他说得有道理。
张孟屹望着白落枫明显失去气色,惨白得没多少血色的一张脸,有点懊恼:“要是医务室还在的话,我就把你送过去看看了……可是她走了。”
白落枫苦笑一下:“那也没办法。”
他又把视线投向肃郁。
肃郁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全在听他这些队友说。听到中途,他还闭上眼睛沉默了,等到这会儿没人说话了,他一抬眼皮,才看到所有人都顺着白落枫的目光看向了他。
肃郁莫名其妙:“干嘛?”
“没有,没有。”
张孟屹随机拎起手边的一个幸运儿,抬手就把他往外推,道:“行了,人也没事儿了,我们下去继续吃饭!”
被拎起来的幸运儿是施远。他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张孟屹赶了出去。
其他人也都懂了张孟屹的意思,纷纷附和着随口说着话,跟着出了门去,给他俩留了私人空间与二人世界。
粱月时最后一个出门去的。走到门口,他还回头道:“对了对了,白落枫,你喝不喝粥?”
白落枫还没张嘴,肃郁就接下了话:“小米粥,谢谢。”
白落枫:“……”
“不客气,顺手的事。”粱月时说,“要配菜吗?”
“有豆腐就拿葱拌点儿吧。”肃郁回头望他,“积分我回头a你。什么时候我不确定,还不知道开发者要怎么搞我,但我肯定有的是分,不会欠你的。”
粱月时苦笑:“你说话好像可恶的有钱人好贱啊你……行,我知道了,晚点儿给你端上来。”
粱月时最后关上了门,走了。
至此,房间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
肃郁望向白落枫。人一走,他的一双眼睛立刻变得像只委屈巴巴又愧疚的小狗。
他欲言又止,手抬了抬又放了下去。
他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几次这样后,肃郁又抻抻自己的衣角,摸摸后颈,偏头看看左看看右,小动作做了一堆,到后面都不敢抬眼去看他了。
白落枫笑出了声。
他咳嗽了声,在床上翻了半个身,哑声跟他说:“过来吧。”
肃郁闷闷点点头,乖乖走了过去。
他走到白落枫床边,蹲了下去。
白落枫拉住他的手。
他声音沙哑地问:“是真的吗?”
“什么?”
“他们刚刚说的……”白落枫又一咳嗽,“就,就是……让你,继续参加游戏。”
白落枫脸上已经没什么血色了。他看起来很虚弱,就和几年前病床上的模样一样。可他看向自己的眼睛里亮晶晶的——肃郁知道,他不在乎这些。
他不在乎这些病,他只在乎现在存在于这里,站在他眼前的肃郁。
肃郁想起他昏迷之前,拼死拉着他一遍遍地说自己没病的模样。
他看见日记了。肃郁想,他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来的。
白落枫不想再让他走了,即使这些病都回到他身上。
他再也不想看肃郁去死。
肃郁心中沉甸甸的,不是滋味儿。
他自责极了,低下眼睛点点头,伸手拍拍白落枫身上,说:“是真的,我不会再走了。”
“真好。”
白落枫把他的手轻轻翻起来,跟他慢慢十指相扣,好像要睡过去了一般,声音越来越轻地念叨着说,“真好……我做梦都想这样。”
肃郁轻皱起眉,眼底里浮现起丝丝缕缕的不忍和愧疚。
“我以后是不是可以不杀你了。”白落枫说,“我……我真的,不想动手。”
“你总说要拿分,我得动手……可我真的下不去手。”
“你让我答应你,你说我得杀,这里就是这样的……为什么这里就是这样的呢,肃郁。”
“你知道吗,我真的快疯了……我砍在你身上的每一刀好像都在砍我自己,为什么啊……我明明是来救你的……可为什么,你还是死在我面前。”
“为什么我一定要杀你……”
“我真的再也下不去手了,我是不是不适合这里……你,会觉得我说这些,没出息吗?”
肃郁摇摇头。
白落枫再一次笑出了声,可连那笑声听着都没什么精神气。
白落枫将身子翻过来,伸手去摸他的脸。
他去揉肃郁紧皱起来的眉头,看着他自责又愧疚的眼睛。
“怎么这个表情啊,怎么看着,这么委屈呀,好像我说这些……欺负你一样。”白落枫说,“你脸好凉。”
肃郁沉默不语,却咬紧牙关,瞳孔在轻轻发颤。
“对不起。”肃郁说。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白落枫说,“是我对不起你啊。是我耽误你了,你要是不认识我就好了……你就不会在这里……”
白落枫又咳嗽了起来。
肃郁微微起身,坐到床上,把他拉到怀里,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儿。
“在这里是我自己选的。别说这些,阿枫,没有你,我早就去跳楼了,活都活不到高考那年。”
“来这里,是我当时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是我想给你拼命,我做梦都想让你没病没灾,我也不是要你为这个选择有负担,你别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我想为你做事而已。”他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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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公共休息空间(四)
◎“你果然很了解我的作风。”◎
白落枫没有回答他这句话, 他吸了口气。
他清了清嗓子,从床上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他抱住肃郁,整个人的重心都压到对方身上。
他的脑袋埋在肃郁肩窝里。
“抱我。”白落枫说。
肃郁依言抱住了他。
他一下一下拍着白落枫的后背, 哄小孩睡觉一样轻轻晃着。
白落枫合上眼睛, 被肃郁这样抱着,他才终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肃郁真的回来了。
“别怕。”肃郁在他耳边说, “有病也没关系,我们能出去的。”
“真的吗?”
“真的,我保证。”肃郁说, “我们会出去的, 我拼命都会保护好你。我保证, 阿枫。”
白落枫吃吃笑了起来,声音沙哑。
“真好。”白落枫说,“我这几年……做梦都不敢,梦你说这些。”
肃郁沉默,但抱他的力度紧了些。
白落枫抱着他的腰肢, 摸到他后背上凸起的骨头。
“你瘦了。”白落枫说, “瘦了好多……这几年,好辛苦吧。”
白落枫把脸往他身体里埋, 又吸了一口气。
肃郁听出了他的哭腔。
他按了按白落枫的后脑,继续拍着他。
“没那么辛苦的,还好。”肃郁说,“都已经过去了,没关系的,我以后就跟你一起走了。”
他这么说着, 白落枫却在他怀里抖得越来越不成样。
白落枫紧抱着他, 嚎啕大哭, 撕心裂肺,本就沙哑的嗓子哭得像要泣血,抓着他衣服的手用力极了,又颤得几番滑落。
他哭得比以往都更声嘶力竭,从肃郁死那天开始——从那时开始,至今为止攒起来的所有绝望和委屈在此刻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肃郁不再说了,他拍着白落枫,沉默地听他哭号。
白落枫哭得伤心欲绝,最后声音渐歇,接着就竟然那么在肃郁怀里又昏了过去。
肃郁怕他是又昏死了,试探着拍了拍他。
见白落枫呼吸平稳,表情也是以前睡着的样子,肃郁才哭笑不得地放下心来。他估计白落枫是因为这下尘埃落定,彻底安心下来,现在身体不好也没多少体力了,才在他怀里把自己哭睡着了。
肃郁把他放平下去,让他枕着自己的腿,给他盖好了被子,继续哄小孩睡觉一样拍着他,坐在床边守着他。
*
过了大约一个多小时,粱月时做好粥端上来到门口,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肃郁。他轻手轻脚把白落枫的脑袋挪到枕头上,过去打开了门。
粱月时端着餐盘,上面摆着一碗小米粥和一碟子葱拌豆腐:“喏,我做好了,你叫他趁热吃。”
“谢谢,麻烦你了。”
肃郁拉开门,从他手里接过餐盘。
他正要再客套几句就礼貌关门,粱月时又说:“你有空的话,晚点儿下去打个照面吧。新来了几个人,都在客厅呢。”
肃郁丁点儿不在乎这些:“是吗,晚点儿再说吧,白落枫比较需要人照顾。”
粱月时听出了他婉拒的意思,苦笑道:“你不想下去我也理解,但是这次最好还是下去一下……新来的人是S1那组队伍。”
“S1?”
肃郁一时竟一脸的莫名其妙,就仿佛粱月时说出的能出现在这里的S1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存在的bug一样。
过了几秒,他终于反应过来了:“哦,现在的S1?”
“?不然呢,还能是什么时候的S1,未来的?”
“没事,我误会了。”肃郁说。
“所以你有空还是下去看看,白落枫不是也没什么大事吗。如果他能走的话,你也带他下去呗,这次好不容易能碰上S1呢!这可是所有玩家做梦都不敢梦见的,那可是S1啊!”
“哈哈,”肃郁面无表情地笑,“那真不错。”
“……你怎么反应怪怪的。”
“还好啊。”肃郁说,“就是这次你们走狗屎运碰到S1做队友了呗,屁大点事。”
“这怎么是屁大点事了,这可是S1诶……算了,你是五年前也碰到过S1做队友吧?总之那几个人很厉害的,趁着还在空间,你多去刷刷眼熟,这么香的大腿可不是次次都能抱到的。”
“如果这次我们还都能活着出来,以后可就能和S1一队了!”粱月时说得两眼放光,“以后我们出关也不愁了,多好!”
“啊是吗,我知道了。”肃郁说,“谢谢你的粥,辛苦你了,再见。”
他关上了门。
粱月时站在门口,脸上还有没来得及散下去的笑容。
费劲巴力地跟人家安利半天,却被喂了一嘴很礼貌的闭门羹。
他丝毫没觉得尴尬。粱月时摸了摸鼻子,在门后露出个讳莫如深的笑容来。
肃郁端着粥转头走回屋内,白落枫还在床上睡觉。
肃郁把粥放到桌子上,重新走到床边坐下。
他伸手摸了摸白落枫脸边,把那垂下来的半边头发捋到他耳后。
白落枫一点儿要醒的意思都没有,肃郁笑了一下。
又过半个小时,白落枫才醒。
肃郁扶他坐起来,拉了椅子到床边,从桌子上拿起粥来,试了下温度。
粥温正正好好,想必粱月时是一熬好就拿过来了这滚烫的一碗。放了半个小时,粥也没多冷,还是碗温热的。
见他摆弄着这一碗粥,白落枫就道:“粱月时送来的?”
“嗯。”肃郁说,“吃一口吧,你肯定中午都没吃几口。有胃口吗?我喂你。”
白落枫点点头,他也想喝点粥。
肃郁就用勺子捞起一勺又一勺小口小口的粥,喂到白落枫嘴里。闲着也闲着,他把刚刚粱月时的话也跟他说了一遍。
白落枫咽下嘴里的粥:“S1?”
“现在的S1,刚刚他送粥来的时候说的。”肃郁说,“我不了解,你听过他什么传闻没有?”
“不太清楚。”白落枫说,“反正肯定很厉害吧?”
“都是S1了,当然不会是菜鸡。”
肃郁用勺子蒯起粥,送到白落枫嘴边,道,“但是对人家来说,你……呃,我们这些人肯定是不够看的。怕他会拿人不当人,拿我们试刀。”
“试刀是什么?”
“?你没遇到过?”
白落枫摇摇头。
“也是,有我也帮你先杀了。”肃郁自顾自嘟囔着,说,“试刀就是……打个比方吧。比如你知道这房间里有鬼,但是同时这里面可能还有重大线索的情况下,你当然不会用自己的命去冒险。这个时候,就需要拿人来试刀了。”
“替死鬼吗?”
“说明白点就是这个意思。”肃郁点头,“我不确定那S1人怎么样,你先别跟他走太近。”
“我有你在,跟别人走近干什么?”
正在蒯粥的肃郁手上突然一顿,库次一声,他竟然活活把勺子从中间捏碎了。
白落枫:“……”
肃郁:“……”
还好,粥已经喝完了。
肃郁有些尴尬地咳嗽了声。
他这一咳嗽,白落枫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忙道:“你没事儿吧?手伤到没?”
“没有。”
肃郁把碎勺子和碗回头放好,强装淡定道,“吃完了,睡觉。”
他通红的脸色和强压着却仍然闪闪发光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他快高兴致死此刻内心绝对正欢呼雀跃的心情。
白落枫哭笑不得:“还早呢。”
“早什么,都晚上了,身体不好要早点睡。”
肃郁啪地把台灯关上,爬上白落枫的床,拉着他钻进被子里,“睡觉!”
白落枫笑得不行,又被他拉进了怀里。
“我还没洗漱。”白落枫说。
“明早再说!”-
蝉鸣声不绝于耳。
似乎时值盛夏,窗外的树上肉眼可见地趴着个肥蝉。
它滋儿哇滋儿哇地乱叫着,窗外的太阳烤得外面的柏青路都在冒烟。
医院里飘着一股药味儿和消毒水味儿。
肃郁站在窗户跟前,有些发懵。
他眨眨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儿。
肃郁后退一步,从窗前离开。他把手插进兜里,四处走了走,发现这是白落枫一直住的那家医院,也是他一直来的这家医院。
怎么会在这里?
肃郁大脑发白,他明明记得自己还在“愿”里。
很快,他有了个猜想。
肃郁神色渐渐不好看起来。他回过身,往楼上走去。
往上走了几层,来到三楼时,他在楼梯间里听到了一道声音。
“白落枫。”
一个女声,很柔和的女声,听起来很温柔,声音也不大,可肃郁就是听见了。
肃郁转过头,他看到一个身影站了起来,往面前的科室里走了进去。他穿的已经不是病号服了,可看起来仍然无精打采,比得病的时候看着还要虚弱。
他推门而入的那间科室,明晃晃写着心理科。
肃郁愣了愣。
他赶忙跑了过去。跑到科室门前,他抬起头,却见到这里就是心理科。
他来这里干什么?
肃郁推开门,跟着进去。
可门后却不是医院的科室。
这是一个巨大的科技实验室。
整个地方宽阔无比,瞧着有一个广场那么大,这绝不是一个普通机室该有的大小。头顶的天花板有三层楼高,天花板上敞开了一部分,能看到外面的星空,那简直是一片浩瀚星河。
到处都是漂浮着的半透明电子屏幕,每一个上面都各有不同。
有的在运行公式,有的在显示画面,有的在记录不知道是什么的数值。
最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面有无数个密密麻麻的监控画面。
电子显示屏前,房间最中央有个半圆形的白色桌子,上面放着一个白色电脑。
电脑前有个座椅,椅子上似乎正坐着个人。
那椅子是标准的人体工学电脑椅,把人挡了个严严实实,肃郁看不清他是谁。
但他感觉出了这是谁。
他立即绷紧了神情。
肃郁走进门内,走上面前的几节台阶,进入了这件科技实验室。
门在他身后哐当关上了。
肃郁走近电脑面前的人,在他身后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
“开发者。”他说。
电脑前的人笑出了声。
那正是主神的声音。
“你果然很了解我的作风。”
主神说着,把椅子转了半个圈,侧向了肃郁。
那是一张美到惨绝人寰的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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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公共休息空间(五)
◎因为人类始终认为那是空壳◎
虽然主神是个神经病, 肃郁算是被他迫害得不浅,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主神的确有一张很漂亮的脸。
漂亮得人神共愤。
他皮肤是冰一样的冷白,一双眼睛的眼形含情如花, 瞳色深红似血又如玫瑰, 唇红齿白,一头白色长发随意地散在肩上, 在背后那片电子屏幕光的照耀下仿佛在发光,衬得整个人美得雌雄莫辩。
他一笑便就弯起眼睛来。外表瞧着,这人就如同温柔乡一般似水柔情, 偏偏性子里恶劣得是个纯疯子。
肃郁和他面对面。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主神。虽然五年没见, 这第二面他还是被对方意料之外的美貌晃了一下, 但没两秒他就稳住了神。
肃郁开门见山:“叫我来,你是决定好接下来要怎么玩了?”
“好直接啊,你真没变。”
主神把两手放在椅子把手上,合在胸前,笑得眼睛弯了起来。
“我不喜欢跟人废话。”肃郁说。
“只喜欢跟白落枫废话?”
“跟你有什么关系。”
“问问嘛, 你这人真没意思。”主神说, “别着急啊,长夜漫漫呢, 我们慢慢来。你就不好奇,你刚刚看到的是什么吗?”
肃郁知道他说的是刚刚医院走廊上,白落枫走进心理科的一幕。
“不好奇。”肃郁说,“八成就是你造出来的幻境而已,我好奇什么。”
“不是哦。”
肃郁一愣。
主神笑得眼睛都眯成缝了:“刚刚给你看的,是过去的现实。”
在肃郁愣住的目光中, 主神噗嗤笑了, 道:“还不明白吗?我的意思是, 刚刚就是过去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我说得够明白了吗?”
肃郁难以置信:“什么……”
主神哼哼窃笑着,好整以暇地拉开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抽出来了一张纸。
他把纸一抖,展开来,慢条斯理道:“我看看啊,第一人民医院心理科病历单……哎哟,他接受了不少检查呢。”
肃郁听得神色震荡,也终于回过神来。
他目光一狠,立即几步上前,气势汹汹道:“给我!!”
刚走前几步,主神随手一扬,手中立即吹出一股刮刀般的强风,当即把肃郁掀飞了出去。
肃郁重重摔了好几圈,最后砰地脸朝地摔到了地上。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摔得浑身酸痛,脸边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肃郁抹了一把脸,低头看了眼手心里。
他看到了手中的血,但未说什么。
肃郁站了起来,他揉了揉肩头,脸色发黑地死死盯着主神。
主神笑容灿烂:“是不是死得太久了?你居然还想接近我?”
肃郁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不过,我倒不讨厌这样。我喜欢反抗的动物,太老实的很没意思。”主神道。
主神手一挥,那张检查单子立刻在他手中分解成电子粒子颗粒,如光尘一样消失在空中。
肃郁一急,往前奔了两步,但无济于事。
他眼睁睁看着那单子消失了。
肃郁皱紧眉,啧了声。
“不高兴什么,也没那么难猜吧?”主神笑道,“你以为能来到这儿的都是什么人?”
“所有人都是要被逼疯的人。”
“被家里的事故逼得站到悬崖边上的,站在手术室外只能看着亲人死的,一夜之差突然就从山顶跌到谷底的,再拿不出钱就只能去死的——这里都是这种人。”
“假若还有路可走,干嘛要来拿命求我?”
“所有人都是要被逼疯了的人,你们都是来求我这个神仙的疯子。”
肃郁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啊,提醒你一下,你早就把他逼疯成了跟你一样的人。”
主神笑着,转着椅子又往右边转了半个圈。
他站起来,端起桌上的空杯子,朝着放在不远处的咖啡机走了过去。
他边走边说:“肃郁,你知道必然和偶然的区别吗?”
又开始了。
肃郁脸色不好看,主神总说这些很装逼很中二又自诩为哲学的东西。
“我在问你话。”
——他还会强制你跟他一起探讨这种哲学。
你还不能说不知道,你不知道他就不开心了。他一不开心,不知道又会搞什么幺蛾子出来。
主神拿起一盒牛奶,往量杯里面倒进去,他在给自己做咖啡。
肃郁只好说:“我知道。”
“嚯,看不出来。”主神笑,“你觉得必然和偶然有什么区别?”
“必定会发生的事和碰巧才会发生的事。”
“回答真浅显。”主神无奈道,“好吧,那你觉得白落枫到这儿来是必然还是偶然?”
肃郁沉默。
“你知道答案的。”主神说,“你如果认为这一切是偶然,你第一次在这儿见到他时根本就不会那么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肃郁完全不记得他说的第一次是哪一次。
主神把牛奶倒进杯子里,又往里面放了一大勺糖浆。他把杯子放到咖啡机底下,按下了一个键,笑道:“喔,对了,NPC之间的游戏内记忆不会共享,你现在不记得啊。无所谓,你在庄园里不是也很平静地就接受了他在这儿这件事吗?”
“你知道的,肃郁,你知道这一切是必然。你知道你横死的话白落枫就会疯了一样找真相,你也知道最终他可能也会到达这里。”
“你们人类很奇怪,有时候自己心里想着,心里也明白的事情,自己却都意识不到。”主神说,“你在盼望白落枫救你,不是吗?”
肃郁露出又黑下来的脸色。
他这表情让主神噗嗤一声笑出声了。
“你也知道,你横死的话,他多半也不会像你期盼的一样去享受你给他的第二条命,你知道他会做跟你一样的事。”主神笑着说,“你们真的很有意思,我都看不懂你们在做什么了。为什么会有人争先恐后地为对方去死?为什么会有人明知道对方不会这样,却还是要自己骗自己,自欺欺人地把事情做下去?”
主神端起咖啡,回到桌前。肃郁阴着眼睛盯着他,等他把这些戳人心管子的屁话说完。
主神真的很喜欢把人心底的事儿抖搂干净,然后观赏对方破防或者死盯着他。
主神很遭人恨,他也很喜欢遭人恨。
“但不得不说,很有意思。”主神朝他抬了抬手中的咖啡,“我很久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戏码了。为了已经死在这儿的人而来的,白落枫还是第一个——哦,还有另外一个。他队友里,还有一个人也是这样来的。”
这是肃郁第一次听说,他心里诧异了下。
还有一个人是为了死在这儿的玩家来的?
谁?
没来得及细想,主神继续把话说了下去:“我真的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戏码了。”
肃郁望向他。
主神脸上笑意浓浓,这让肃郁心中猛地一咯噔。
他心中升起近乎于海啸一般的不祥预感。
“来玩新的游戏吧,肃郁。”主神眯着眼睛笑道,“你能找到我吗?”
“啊?”
肃郁还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主神就回头啪地在键盘上点了一下。
背后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雪花一闪,伴着咚咚咚几声巨响,一段文字动画随着幼稚的烟花和蛋糕蝴蝶结的画面和紧密欢快的音乐,砰砰地跳了出来。
那是一个很傻逼的标题——
【咚咚!叛徒寻找机制!】
肃郁无语地盯着这个沙比标题。
一个幼稚的小孩声音大声且开朗地朗读着屏幕上的文字,这让这个动画看起来更沙比了,肃郁被尬得眉毛抽搐。
动画还在继续。
一只黑猫从屏幕下方窜了出来,开始声情并茂地为肃郁讲解规则。
【接下来的游戏,将加入全新机制!主神也将加入游戏哦!】
【事实上,现在在你所在的公共休息空间里,已经有一位“非主播”的玩家了!】
“非主播”的玩家?
什么意思?
【这位‘表面主播’其实并没有主播身份,TA的直播间与主播身份全部都是由主神一手造假的。TA是一具空壳,是主神为了加入游戏而制造的“工具”!】
【也就是说,TA不是人类哦!】
【接下来,主神将在每一局游戏中不定时使用这具“空壳”,在不定的时间段内加入游戏。在游戏的最后,你必须和你的队友指认“主神”!】
【指认如成功,视为全员游戏胜利,即可前往最后的关卡。如最后的关卡同样胜利,主神将实现所有人的愿望,并将全员送回现实,无需再满足积分条件。】
【若指认失败,该玩家即刻死亡,发起指认者与队伍中随机一人也将同步出局。】
【游戏内会有指认该空壳玩家的线索。有关于TA的三条线索,藏在接下来的游戏地图内。】
【以上就是新游戏的规则了,加油哦!】
黑猫可可爱爱地扬起脑袋喵了一声,跳出屏幕。
欢快的音乐戛然而止,屏幕再次雪花一闪,变回了之前的监控画面。
空气一片死寂。
肃郁没有立刻说话。这一段话里的信息量如雷贯耳,肃郁僵在原地。
半晌,他终于消化完了这骇人的事实,僵着目光,望向主神。
他深吸一口气:“现在这些玩家里,有一个是你做出来的走狗?”
“是啊。”主神晃着手里的咖啡,漫不经心,“闲着没事干,做了一个出来。”
“你要我找出他……如果是你做出来的空壳的话,他就没有灵魂……不,你这个水平,简简单单就能给他一个灵魂。你能把他做得天衣无缝,谁都可能是那具空壳。”
主神哈哈笑了起来:“我就当你夸我了,多谢了。”
“肃郁,我也在这里做了好几年主神了。我看过了很多人参加游戏,什么样的展开都见过了。你得理解,造物主偶尔也想下凡跟人类玩玩。”他笑着说,“但是造物主也不是什么恶魔嘛。我多给你一点提示,我之前就用过这具空壳玩过了。”
肃郁眯起眼:“你之前就进入过游戏。”
主神喝着咖啡,哼唧着应声:“嗯哼。”
“也就是说,能从这个人之前的行为举止辨认。”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主神笑道,“哦对,还有投票系统,那个我会关闭的,我是真的想跟你好好玩玩。”
肃郁脸色很难看。
主神很少这样善心大发。而他一旦这样善心大发,就说明有麻烦了。
因为一定会有比被他关闭的东西而更麻烦的东西出现。
果不其然,之前那浓浓的笑意又出现在了主神脸上。
“我很期待你们找到那具空壳,”他说,“因为人类始终认为那是空壳。”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宝宝们,这更我先发!
感谢在2024-01-04 00:06:16~2024-01-04 17:1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百夜宇一 5瓶;星星 2瓶;银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