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心小说 > 古代言情 > 孟良媛又怎么了 > 30-40
    第31章 全家九族消消乐 我与善郡王妃乃同族姐……


    孟初刚下了车舆, 掐好时间等在门口的袁陈氏就迎了上来。


    高门深宅,凡事都要有个行事分寸,袁陈氏既不能一早就等着, 显得降了身份, 还谄媚于上,也不能等孟初到了门口才出来,那又不够尊重。


    孟初抬眼一看,就见对方笑意盈盈, 发缀珠翠, 虽脚步不急, 却带着轻快。


    “见孟良媛安。”


    孟初忙侧过身避开这礼, “袁夫人安。”


    真要说到品秩, 同知为五品,掌地方实权, 换算一下就是副市长, 袁陈氏身为朝廷的五品诰命夫人,与孟初之间并没有高低之分。


    此时若是来的是皇室分支的郡王, 恐怕最起码得是个侧妃才能有这个礼受,但赵祈乃是陛下亲子,又听闻太子对其很是看重,此行秘密来到乌州, 还不知手里握了多少人的把柄, 就等着回京都上达天听, 袁陈氏自然是小心再小心。


    袁陈氏自然的靠近她一些, 引她往荷花池去。“只怪我不会打理园子,好好的一池荷花,拖到如今才开的七七八八了, 偏我又爱热闹,怕误花期,这才冒昧请大家同来赏荷。”


    孟初一向不爱与陌生人距离过近,但大概是袁陈氏见之可亲,她也就没避开,顺着对方说了两句。


    “我也养过花草,可惜都是让其他人侍弄,我自己倒是无从下手。”


    袁陈氏扶了下发髻,这话可怎么圆,难道孟良媛以为这一池荷花真是她自己打理吧?


    她岔开话引,“孟良媛原来也是爱花之人,不知养了些什么花?”


    怡兰在旁边心思急转,还没等她出声,孟初就从记忆里翻出点印象:“万寿菊、勤娘子……都是些小株。”


    难道现在京都时兴这些乡间小花?袁陈氏只好少说少错,“品种繁多,开了必定满园热闹。”


    一说起这个,孟初还真有些想自己的院子了,她还没见到花全开呢.


    袁府在乌州也数十年了,宅子还是当年搬迁于此时,自己掏了大笔银子置的,从前门到后面院子里,又绕过一片假山才到了荷花池旁。


    有人眼尖看到她们身影,就与旁边的人窃窃私语。


    “瞧瞧,这可是郡王府里出来的,果然好样貌。”


    “这云肩不说珍珠如何,得几个织造娘子一起钩织,是内务府的东西吧?”


    “你这话没趣,善郡王什么身份,自然身边人用的都是内造的。”


    “那也不一定,若是不得宠……”


    谁家男人出门会带个不喜爱的?几日对视一眼,见袁陈氏和孟良媛快到了,都收了声。


    孟初一走进荷花池就有些惊讶,桌案围池,座位之间都摆上了冰鉴,上面是丁香色的绸布,坐在其下的众位夫人皆珠翠罗绮,章台杨柳,微风掠池而来,荷花香扑于鼻尖,竟不知是花开得盛,还是人比花娇了。


    这样一对比,反而是她身边的袁夫人似乎穿着低调些。


    “孟良媛,您请上座。”


    那位置是一般比主人家地位高,且是作为主客来才能坐的位置,孟初拿不准,迟疑间见怡兰对她微一点头,这才入座了。


    她右手边坐的夫人跟她搭话,“孟良媛从京都来此,不知一路上可曾见过什么趣事?”


    有人听闻此话,便不动声色的听这边的动静。


    孟初脸上的笑差点没撑住,趣事?拐卖女子、邪教盛行,恶民为匪,说出来一件都得把在座夫人的相公给牵扯进来,一个不好就得全家九族消消乐。


    “天太过炎热,路上昏昏欲睡,倒是把景色都错过了。”


    任谁也知道这不过是句面上话,那位夫人倒是真为她可惜似的,“唉,听闻京都到乌州会路过朱奉山,景色颇为魏丽。”


    他们绕的远路,还真没路过朱奉山,这话孟初就没说了,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无心还是有意探听了。


    袁陈氏嗔笑了孟初右手边的这位夫人,“好你个李二夫人,只揽着贵客聊天,却不知让着我了。”


    李二夫人就拿扇子一遮嘴,“我可是帮你照顾孟良媛呢。”


    这话听着不顺耳,倒像是她不好伺候似的,孟初向后靠着椅背,也没接话了。


    袁陈氏心里骂李二夫人眼皮子浅,分不清轻重,嘴里也憋不出好话,但这是她邀的宴会,自然不能把话说绝了,“今个儿既然是赏荷宴,自然不仅仅是对着满池的荷花喝风了,还有荷花全席。”


    “袁夫人果然心思精巧,今日咱们就好好尝尝。”


    “若是味道不好……”


    “若是味道不好,就让袁夫人亲自乘舟入池,给咱们摘莲蓬吃。”


    既然能来这赏荷宴,自然都是平日里来往多的,此刻与袁夫人说笑,众人也是一句一句抛出来,让袁夫人笑骂一群促狭鬼。


    有人想着讨孟初欢心,“这好不好吃,百人百味,咱们说了可不算,得选个裁判。”


    机灵的立刻抬一句,“孟良媛当最好,可不能偏了袁夫人。”


    孟初也没怯场,她怡然自得:“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见她不是个自持身份难缠的,众人都不着痕迹的在心里松口气。


    袁陈氏朝旁边丫鬟招招手:“快下去传膳,告诉府里的厨子,可得拿出看家的本领,他主子的脸今个儿得压这了。”


    夫人们就有的举起帕子,有的拿起团扇,哧哧的笑成一团。


    原本孟初来这之前,以为不过是一场大家皮笑肉不笑,互相捧几句的应酬,现在也带着些真切的笑了。


    旁边的怡兰心里万幸,总算把殿下的交代的吩咐完成一半了,这些时日主子并不像在府里时,只琢磨着每天吃什么就能高兴了,偶尔见她看着天上的云发怔,总让人心里难受。


    膳食显然是之前便准备差不多了,没一会儿就有丫鬟们捧着托盘,脚步轻慢的在书案前停步,将一道道菜品摆放上。


    大概是为了和赏荷宴的题,连盘子都是荷花花瓣形、绿叶形的瓷盘,有一盏汤品,是绿叶瓷地的荷花盏,摆盘精致。


    李二夫人看着瓷盘碟上的一朵荷花,“这是吃什么?花瓣?”


    袁陈氏就笑着道:“我说一句诗给你,要是听了还不知怎么吃,待会你就跟我一起去采莲蓬。”


    其他人都看过来,连孟初也没想明白这看上去就是一朵荷花的,究竟是从哪里动筷。


    见李二夫人爽快应下,袁陈氏才说:“这句诗叫,鱼戏莲叶间。”


    孟初将筷子放在荷花花瓣中间一拨开,果然有一层雪白无刺的鱼肉。


    她尝尝了一口,味道很淡,却不腥气,隐隐有荷花香,鱼肉紧实。


    李二夫人叹口气:“我就知道你袁夫人不做输的局。”


    菜量虽然少,但一道道如流水般摆上来,孟初低头尝了一口莲藕马蹄汤,再看面前莲叶无穷,映日荷花,似乎不是赏景,而是人入景中。


    荷花全宴用完,在座的夫人皆赞不绝口,纷纷道之后自己家也要这样办些其它花宴。


    袁陈氏便说:“那不如大家一起到城外庄子里,办一个百花宴,还省得大家来回跑了。”


    “这主意好,每人选一种花,带三种和此花有关的菜肴,不仅要好看,还得好吃才行。”


    孟初简直可惜自己之后回京都,是无缘可尝了,“既好看又好吃的,还能设个百花佳肴魁首。”


    袁陈氏抚掌:“这个名头好,多响亮。”


    就在众人嬉笑之时,袁陈氏的婢女到她旁边欲耳语。


    她借着拿帕子擦嘴的动作遮挡:“不管老夫人怎么说,让内院的人守好表小姐的院门,不许她出来。”


    婢女急道:“哪里是表小姐的事,知府夫人来了!说是来赴宴的,门房不敢拦,人都快进二门了!”


    袁陈氏是递了帖子,可当时传回的口信可是府中事忙,不能赴宴。


    此时知府夫人来,是来者不善。


    “快传消息给老夫人去拦她,务必拖个一盏茶的时间。”袁府的老夫人娘家与知府夫人有些一表三千里的关系,真论起来还得喊声姑母,她进了袁府若是遇见,于情于理都得去请安喝个茶。


    她婆母虽然在某些事情上糊涂,但这种事她心里自然有根秤。


    婢女眼角一扫荷花池假山那边的身影,“夫人,晚了,知府夫人到了。”


    袁陈氏一转头,正好和她遥遥对视一眼。


    原本宴上还笑声不断,随着知府夫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逐渐安静下去,连李二夫人这说话做事不太妥当的人,此刻都噤了声。


    知府夫人珠围翠绕,华冠丽服,法令纹略深,眼神锐利。


    “袁夫人本是邀我共赏荷花,怎么我还未到,宴已了了?”她又看了看坐主位的孟初,“这位便是孟良媛吧?”


    袁陈氏纵然知道前面一句不过是知府夫人故意刺她,这种事也不好分辨,见她似乎此次来一趟真是为了孟良媛,就暗道不好,连忙先招呼她:“东方夫人先请入座。”


    知府夫人压根没看她,只是对孟初上下打量一眼,“我与善郡王妃乃同族姐妹,不知善郡王妃如今可好?”


    第32章 回京都 她要准备吃掉他了


    在这个以孟初坐主位的宴席之上, 直言问善郡王妃,心思昭然,简直是迫不及待要给孟初一个难堪了。


    袁陈氏瞬息之间递给对面李二夫人一个眼神, 后者之所以能坐到孟初右手边的位置, 不仅仅因为其身份合适,不然就她那张拙嘴,袁陈氏都不一定会邀她。


    别看平时两人交情不过淡淡,实则家中牵扯过深, 这种打配合是常有的事。


    李二夫人眼神一动, 脸上还是那副无惧无畏的直白样子, “怪不得东方夫人还站着, 袁夫人你倒是先起来, 怎么来了客人招呼到一半?”


    袁陈氏脸上顺势露出几分尴尬:“是我近日事多,头都晕了。”


    没等两人把台子搭完, 东方夫人就冷冷一笑。


    “我瞧你两是都中了暑热了, 本夫人与孟良媛说话,怎么你们两人却多嘴了?”


    这话简直是踩脸, 袁陈氏一边怒极,一边在心中惊诧,这东方夫人是疯了吧,平日虽然脾性有几分古怪, 可从来没如此失态过。


    孟初把玩着绣了双面青莲的团扇, 坐姿懒散, 一手支颐, 慢条斯理道:“善郡王府的事,难道你问我就要答?郡王处事宽厚,你今日当众探听郡王妃近况, 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其同族姐妹……”她轻声一笑,“是在欲言郡王薄待了郡王妃?”


    东方夫人勃然变色:“孟良媛揣测过分,我关心一下族中姐妹有何不可?”


    孟初团扇遮脸,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却不知这位夫人是东方家哪一脉哪一房,我回京都王府后,也好在郡王妃面前将你的关心之语带到,夫人担心她可是担心地要追问我这个小小良媛呢。”


    这你来我往间,李二夫人和袁陈氏几次欲开口圆场,都没能插话进去,最终两人都息了声。


    袁陈氏心里咂舌,不知这孟良媛得有多受宠,才敢直接给郡王妃的族亲难堪.


    “……然后我就说她没有分寸,郡王妃要是知道她族姐当众问我府中事宜,恐怕就算是生我气,也得写信回去骂这东方夫人蠢货吧?”


    孟初接过怡兰递的茶,口干舌燥,直接喝了半盏。


    赵祈就坐在案桌后,一边翻书一边听她说话,见她说完还是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就笑道:“你倒是胆子大。”


    这话听着好似不是夸她的,孟初就悄悄瞅他一眼,见也不像生气,琢磨不清楚,干脆闭嘴了。


    赵祈放下书,“爷真的是夸你呢,还以为你得跟兔子似的红着眼回来。”


    那就没事了,她好奇问他:“见袁夫人她们的样子,看来东方夫人也不像说话一贯如此,她今日这样是以为我与郡王妃有冲突?”


    栖栖想事情还是只往面上猜,赵祈心中叹道,那个知府夫人不过是借着由头给她难堪罢了,她和东方氏都没见过几面,哪来的交情,看来是乌州知府对她透露了什么,这才急得想从栖栖身上得到答案。


    恐怕当栖栖对此口舌不避反争时,知府夫人就已经乱了阵脚。


    所有人都以为乌州之事是他说了算,其实他不过是这场局中混淆别人的一枚棋子,自以为自己举足轻重,实际上谁来都无所谓,再细想当时在圣宸宫中和赵禧一起面见父皇,恐怕这差事本来也想过给五哥吧?


    孟初这边还等他回答呢,就见赵祈眉头越压越低。


    “爷?”她第一次见到发呆想事情,能把自己想生气的。


    赵祈回过神:“不必理会于她,今日你还是给她留了面子,便是郡王妃也不会迁怒于你。”


    孟初又不是真傻白甜,哪里是什么郡王妃不迁怒,明明是赵祈都不一定会让她知道这一出。


    “这阵子好好歇一歇,等暑热过了,咱们就回京都。”


    那可太好了,在外面总是有诸多不方便,孟初已经有些想念自己刚布置一半的院子了。


    她是万事不压心中的,赵祈也不好与她说院中下人的事,只希望栖栖心再大些,不要因为身边有人怀暗害之心而受惊.


    大概是白天赴了宴,喝了些果酒,孟初半夜突然醒了过来。


    耳边是赵祈浅浅的呼吸声。


    离开袁府前,有一丫鬟带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给她请安,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便将那女子姓甚名谁,是何身份,交代的一清二楚。


    孟初本该是迟钝的,但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一种奇怪的直觉。


    那丫鬟在暗示她可以带那女子回来。


    那一瞬间,她突然从和赵祈同行乌州,一路彼此相伴的习惯中抓住一丝清明。


    赵祈不是只属于她的,他曾经有过郡王妃,有过其他良媛。


    以后也会有别的人出现在他身边。


    没准还会叫其他人八□□九的。


    如果让孟初自己问自己心中对赵祈究竟是什么,那可能的确是有三分喜欢,再多些的她也分不清了,但还没到那种正儿八经的情爱之事上。


    孟初翻过身,侧过脸看着赵祈隐在夜晚的轮廓。


    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那么纵容她,孟初也是可以一辈子当个安分守己的孟良媛,只顾着平平稳稳,什么都不想的。


    但现在不可以了哦,她要准备吃掉他了.


    王福来给赵祈穿衣,见他一早上起来就沉着脸,是大气都不敢出。


    赵祈手在脖子后面捏了捏,他昨晚前半夜倒是睡得还好,后半夜怪梦一个接一个。


    醒来后其它梦都想不起来了,就记得一只雪白干净,皮毛蓬松的兔子蹦到他掌心中,梦里的他还想着将这兔子送给栖栖养,没想到下一刻兔子突然变得巨大无比,张开嘴一口把他吞了下去。


    等他收拾完了,孟初才打着哈欠从里屋出来,头发都只在脑后有根簪挽了半缕。


    “像什么样子?去梳发。”


    孟初今天起来心情就挺好,听到他让去梳发,就老老实实的回了里屋,等怡兰给她穿戴好才出来。


    早膳已经摆了有一会儿了,赵祈没用,等她坐下了才动筷。


    桌上的粥和点心都不过平常,倒是一小碟红油肉丝吃着不错,就是大料味太重,有些压了口感。


    “这碟是什么肉?”


    赵祈只用了半碗银耳莲子粥,“兔肉。”


    兔肉?明明以前也尝过,但是……怎么有种奇怪的感觉.


    又在乌州待了几日,他们便启程回京都了。


    回去的一路与去时比简直天翻地覆,哪怕赵祈从不到一些耳目灵敏的官员,早早准备好宅子的官员那里过夜,但下榻的驿站也是使尽力气的想伺候好他。


    走的官道也是一路通行平整,郡王仪仗的车舆一点颠簸都觉不出。


    赵祈发现原本早就对刺绣失去耐心的孟初,竟然开始成天抱着绣绷不松手了。


    “别害了眼睛,不如看看话本子。”最起码看的时候会憋不住话,不像现在只盯着手里的针看。


    “那几本我都翻过了,没什么新颖的,还不如我自己写一个。”孟初现在已经学会用平针绣绣一些简单的图样了,之前她的针脚总是有疏有密,怡兰就让她先用这种针法练手。


    赵祈看她手里的绣绷离脸越来近,也不像平时那样靠他旁边了——她腿上都搭着捋过色,配好的绣线。


    “既然你说自己写一个,不如现在就编出来,爷听听怎么样。”


    这下孟初明白了,原来是他无聊了想找存在感。


    她停下手里的针:“我要是编的话,狐狸精就得是男子,要貌比潘安,美如冠玉,却偏偏不谙世事,单纯可人。”


    赵祈听了总觉得有些奇怪,“那这男狐狸精便是再貌美,无权无势,连身份路引都没有,能有哪位女子愿意嫁他?”


    男人被美色迷了心窍的时候,难道也会在乎那女子是否腹有诗书,性情温顺吗?


    何况谁说要嫁,话本子里那秀才不也是和女狐狸精情爱一场,高中后就娶了小姐,从此不过年年去一趟当时相逢的山中,就自诩为情深似海了。


    孟初接着道:“然后他遇见的那位女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女扮男装科考中举做官,最后发现这男狐狸精为了修炼会害人性命,于是大义灭亲,之后自己也回到家乡孤独终老。”才怪,得因功升官,宦海沉浮。


    赵祈一听就知道她藏了些没说全,也没说什么女扮男装科举完全没有可能的话来,先不说从童生开始,想往上考就得找人做保,光是搜身一关就过不去,但这个听起来粗浅通俗的故事,倒是突然让他想起一件事来。


    乌州之事又不是今年才露出端倪,前几年便一直如此,为什么父皇突然想起来对乌州动手?精兵五万直接交给了永亲王叔,当年倭寇犯大陇才不过派了三万的兵力。


    这五万精兵究竟是为了压住乌州的民变以防万一,还是早早便知道需多少兵力压得住。


    那女子当官后就杀了身边害人的狐狸精,京都中的娑道教耳目,是不是也反手将其当作自己晋升的功劳交代了出去?


    乌州娑道教蛊惑百姓晚收稻,致使粮产有减在明面上,却不一定是真。


    如果粮食并没有损失那么多,年年上报朝廷收成歉收后,那些瞒下的粮食,究竟到了谁的手里呢——绝不是一个娑道教就能吃得下的。


    第33章 想要些什么? 早该在六岁那年便进阎王……


    等孟初被怡兰搭着手扶下马车, 才回过神竟然已经到京都了。


    府里的门房早得了消息,将郡王府前面的地砖擦洗得干干净净,连门都重新上了朱漆。


    王福来守在旁边, 见赵祈出来, 刚想上手扶着,突然就被一道厚实的身影撞到一边,他咬牙一瞧,果然是元德。


    任他在心里如何骂, 元德反正是听不见的, 他殷切小心的凑到赵祈面前。


    “殿下, 府里热水膳食都备好了, 您瞧?”


    这话说的是又显得亲近, 又表现出他关心主子,赵祈早看透他这些伎俩, 但下人间的事他是一概不管的。


    便转身和孟初道:“你先回院子, 爷晚上去你那。”


    旁边元德眼珠子一转,乖乖, 这出去一趟,孟良媛可真是入了他家殿下的眼了。


    孟初嘴上应着,心里哼了一声,什么叫今晚?难道之后不来?在外面时日日同床共枕, 如今到了府里, 怎么就显得他还多这句话了。


    院子里香兰丰米他们早就候着了, 院外栽种的树枝繁叶茂, 正是走之前赵祈让人栽种遮荫的。


    院墙处的花开得花团锦簇,百卉含英,怡兰撑着避阳的伞跟在她身后, 跨入院门时,恍惚如那日初进皇子府。


    “奴才们给主子请安,主子如意安康。”


    “快起来。”


    几人行完礼簇拥着孟初进正房,丰米丰谷是太监,没有差事或主子吩咐不好进去,就伸着脖子往里看,等见到孟初坐在原来的位置,手里捧着茶喝了,他们才悄悄摸摸的到旁边回廊去了。


    丰米捣他一下,“哥,你有没有觉得咱们主子这出去一趟,回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他嘿嘿笑了两声,以前他们跪她伺候她,是因为被分到了这个院子,但现在嘛,总觉得跟着孟良媛,有前程奔了。


    丰谷看他那贱兮兮的样都头疼:“心里再琢磨都得把住嘴,你哥我可没本事捞你一把,反正咱俩都没根,也用不着留后。”


    这话说得是扎心窝子了,丰米气的甩头就走.


    屋内冰鉴早摆出来了,凉意浸透了屋子,浴桶里水也都备好,就等孟初卸完钗环进去了。


    怡兰一路跟着她太过辛苦,孟初就让她先回屋休息,让玉兰香兰两个伺候她入浴。


    香兰纤细的手指轻轻放在她的脖颈处,慢慢给她揉开,一开始还觉得有些酸涩,后面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浴桶上漂浮着一层花瓣,孟初一看便猜到,这恐怕是玉兰她们的小心思,之前在府里也没有过。


    玉兰给她添了半瓢温水,“主子,这花瓣还是望兰一片片洗出来,又浸了香膏的。”


    望兰刚刚出去吩咐丰米拿膳了,没在屋里。


    “那我可要好好赏她,正巧我和怡兰到了余州夜市,淘买到许多小玩意带回来给你们,到时候让望兰第一个选。”


    香兰在她后面一笑,“玉兰都要后悔多嘴了。”


    玉兰就道:“只盼着望兰记我的好,若是选了什么好东西,借我过过瘾。”


    面前的花瓣在水里越来越香,孟初突然意识到少了个人。


    “赏兰去哪了?”


    香兰眼眸微动,似乎专心的在给孟初揉洗发尾。


    “赏兰家里原本有个哥哥,失散不少年了,谁想竟然考上了举人,虽说在京都算不得什么,但听说还准备明年考进士呢,他一打听到赏兰在这做婢女,就带了银子上门来赎,郡王妃一听此事,觉得他们兄妹情深,便吩咐下来,放赏兰走了。”这话是越说到后面气越短,玉兰在心里恨自己说话总是止不住,明明该转几圈跟主子说,这下全秃噜出来了。


    虽说郡王妃掌后院事,但再怎么是赏兰是孟良媛院子里的人,就是放在其它人家,也没有妾无错,而主母对其侍女下手的道理。


    她偷偷抬眼一看,孟初果然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忙低头老老实实添水了。


    玉兰说到前面的时候,孟初还半信半疑,等听到后面什么郡王妃的吩咐,那才是真的确定,不过是给个由头让赏兰合理消失而已。


    她虽然从没有主动在赵祈面前提过郡王妃,也没有试探过他对郡王妃的态度,但孟初知道赵祈从小在宫闱中长成,无论是尊卑还是规矩,他骨子里都是在遵循这些,而他自己也是这种礼法中的既得利益者。


    如果郡王妃不犯下大错,甚至这个错,没有已经让赵祈心中默认府里再没有郡王妃的话,他是绝不可能和她一路共乘的,顶多就是偶尔召她一起说说话。


    既然不是郡王妃这个已经早已被半禁足的人,那么有这个权力做这件事的,只有赵祈.


    赵祈回前院洗漱完,就换了衣服往曲梧院去。


    院门口守着两位膀大腰圆的嬷嬷,见着他就往旁边让位置,不曾说话,只是跪地行礼。


    元德看看她两那体型,再摸摸自己之前颠簸瘦下一圈的肚子,觉得还是多吃些好。


    赵祈大步流星的到了里屋,还是和之前一样没让元德跟进来,自己推了门。


    紫藤听到动静,见是他,连忙从小榻脚踏上站起来,“奴婢见过殿下。”


    她和之前比简直憔悴的像老了十岁,面容蜡黄,脖子上是一道道抓痕,露出在外的手背上都是牙印——东方氏越来越难控制了,发病起来别说是咬人,有一次不知怎么有了力气,从床榻上起来举着烛台,差点把守夜的连翘砸死。


    赵祈让她先出去,紫藤本还想说什么,见他一个眼神也没给,只好落寞的退下。


    连翘在院子角落里正好看她在门外磨蹭了半天,不肯走,还是元德出声斥责一声,这才悻悻离去。


    里屋里不像之前放那么多冰和花,东方氏如今身上的味道,无论多少花香都盖不住了,赵祈把带来的香点燃,缕缕青烟间,原本垂下厚厚的床幔,死寂一般的床榻里,突然有了些细微的动静。


    东方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清醒过了。


    上一次她有了意识后,立刻便用尽力气下了床,拿着烛台想把紫藤那贱婢的命取走,可惜后者竟然十分小心谨慎,从不在她旁边守夜,见她那天用膳多些,猜她有了力气,竟还和连翘换了时辰守夜。


    她想拉开床幔,却突然意识到,里间有人。


    是赵祈。


    牙齿已经掉了一半,东方氏不想用那种滑稽的声音开口,就闭紧了嘴,当自己还是昏睡着的。


    赵祈知道她已经醒了,沉默了一会才道:“大夫说最多还有三月,你想要些什么?”


    想要什么?年幼时她想学丹青,但母亲让她学着去理府中的账本。少年时她想嫁外放在州府,有权有势,家世相当的官员,这样就可以离开东方家,自己做自己的主,但仍然是梦幻泡影。


    就因为一个手中无权无势,母族低微的六皇子要出宫建府,缺一个打理家宅的皇子妃,她就进了这里,从此每一步都不得不在东方家的计划下走。


    东方氏恨家族吗?也许曾经有一点,但她最恨的还是赵祈,她恨赵祈没有用,明明是个皇子,建府了连郡王都没有封,恨他手段在东方家面前如此稚嫩,更别提东方家后面站着的那位,夫弱妻卑,都是因为赵祈,她才只能任由人摆布!


    还恨他翻脸无情,就算是知道她原本不想嫁给他又如何?他哪怕聪明一点,也该知道讨好她,到时候东方氏再回家游说父母,也许整个东方家就会支持他了,而不是从此就冷淡她,只把她当一个顶着皇子妃头衔的偶人。


    “郡王妃,你想要什么?”


    东方氏脸已经瘦脱了像,头发和牙齿都掉完了一半,眉毛也没有了,脖子上还烂着一块块的疮,散发着腐臭味。


    她盯着床顶,竟然发现自己最想要的,竟然是见她娘一面。


    可赵祈绝不会让东方家的人再见到她,于是闭着眼,没有开口。


    赵祈没有再等她,起身便走了。


    走的时候把才燃了半截的香掐了,这东西虽然能让东方氏短暂清醒,但只能用个一炷香,不然服用芙蓉膏上瘾的人,就会突发惊厥。


    “下面人说你没有处置卢嬷嬷,反而让她和女儿回了乡,此事本王成全你,只割了卢嬷嬷的舌头,饶了她的性命。”


    他说这句话时已经绕过了屏风,快迈脚出屋门了,东方氏其实早已经听不清稍远些的动静了,耳朵向外淌出脓水,但隐隐听到卢嬷嬷三个字,就知道是说哪件事了。


    无论是当东方小姐,还是皇子妃、郡王妃,她都已经下手害了太多的人。


    第一个死在她手里的,是与她同岁,但更得父亲喜爱的庶出妹妹,从此妹妹就永远停在六岁。


    如今她已经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可想起从前,仍然觉得不过是各凭手段,若世间真有因果报应,她早该在六岁那年便进阎王殿了。


    可是卢嬷嬷不一样,东方氏眼角留下泪水,她也分不清,这一生的最后,她想见的究竟是她娘,还是卢嬷嬷。


    第34章 还不是因为他喜欢听? 善郡王府的人就……


    时隔两月, 孟初终于吃到善郡王府掌膳大师傅的手艺,都恨不得自己多个肚子出来。


    赵祈看她连之前用着一般的酥鹅都夹了三四筷了,就道:“用完膳喝些普洱茶, 别伤了胃。”


    孟初也觉得自己有八九分饱了, 晚膳不易用多,就放了筷子,接过刚刚怡兰端来的茶抿了几口。


    趁着下人撤膳,赵祈带着她到屏风后的书案练字。


    “为什么我总是练不好?笔我也换了。”孟初看着纸上结构歪歪扭扭的字, 始终想不明白。


    赵祈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个好字, 就走到她身后, 握住她执笔的手, 带着她去写。


    孟初侧过头看着他垂下的眼睫, 烛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斜映出明暗,赵祈叹气:“看字。”


    蘸了墨的笔尖在雪白宣纸上落下了两个字——栖栖。


    她先是不明所以, 在心里默读一遍, 才发现是赵祈在路上给她编的假名。


    原来是这个栖。


    “我还以为是序齿的那个七。”


    赵祈气笑了:“爷在你心里就这么敷衍?”


    孟初转过身,投入他的怀里:“那个七也好, 殿下是六,我是七,咱们正好连一起。”


    她说完鼻子就被刮了一下,“油嘴滑舌。”


    还不是因为他喜欢听?.


    驴车慢腾腾的排在城门口, 守城门的小兵目光如炬, 见赶驴的汉子说话口音不是京都的, 就拦下来, 让到一旁过查。


    汉子五大三粗,穿着一身褐色的短打,裤脚还算干净, 但蓝布的鞋面上都是泥,明显是赶了远路。


    “做什么营生,来京都所为何事,要待多久?”


    武山干巴巴的回答:“小民是做书童的,来京都送少爷回家,待……小民也不知道待多久,老夫人没说。”


    “你?书童?”小兵将他来来回回扫一眼,见他虎口处还有茧子,就转脸又喊了两个人过来一起盯着他。


    武山紧张得僵着身体,一点都不敢动。


    “老老实实说,不然就先押个两天!”小兵斥道。


    “小、小民说的都是真的。”


    “你说你是送少爷来的,你家少爷人呢?”


    武山指着驴车拖板上的破旧大木箱,“在里面。”


    另两个小兵脸色一变,赶紧去把箱子打开,里面果然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蜷缩着身体,等他们上手一模还是活人,这才松了口气。


    “村子里没有马车,少爷嫌睡拖板太晒,就睡在箱子里,气口都留出来的,里面还放着冰。”武山认认真真的解释了一遍。


    那少年被这么一吵也醒过来了,迷迷糊糊一睁眼,差点被面前几张脸吓死。


    “这小孩,我问你,你家既然就是在京都,爹娘姓甚名谁,家宅何处?”


    他打了个哈欠,“我爹姓孟,叫什么忘了,我娘姓武,叫什么我也忘了,哦,我爹还是个官。”


    见小兵越听脸色越差,武山连忙补话道:“我家老爷是当朝礼部员外郎,姓孟名知少,家就在进城后往东南方向的石青巷子里。”


    小兵哪知道什么员外郎,但既然家里老爷真的是做官的,态度就比刚才好多了,又查了他两人的路引,放他们进城了。


    驴车继续慢悠悠的走,少年从箱子里爬出来,偶尔路上有孩童好奇他坐的驴车,他就做个鬼脸吓住人.


    “我弟弟回来了?”孟初手里的茶都顾不得喝了,以往只有年节时,爹娘会带着她去乡下拜年,但也是当天去当天回,不是他们不想多待,是祖母从不许他们留宿,所以姐弟两其实并不相熟。


    自孟初和赵祈一同从乌州回来,赵祈要么在前院,要么就来这院子,府里明眼人早就看出来,这位孟良媛是不得了了,连带着丰米他们在外行走也方便多了。


    有时候虽说规矩如此,但规矩也是要看人嘛,所以丰米就轻轻松松被放出了府,知道主子念家,特意去石青巷子那转了一圈,没想到还真被他打听到别的事来。


    “奴才听巷子里头一家,一位脸圆肚大,约四十岁上下的夫人说,前两日就到了。”


    这描述孟初一听就知道是他们巷子里,那个嘴最碎,什么热闹都想凑的钟夫人。


    “我祖母没跟着来?”


    “听说是一个壮汉赶着……赶着车送少爷来的,没有旁人。”


    她祖母竟然让她弟自己回来了?放手了?


    孟初脑中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一闪而逝,她祖母不会……不行了吧?


    “丰米,我写一封信你给送到我家,送前去问元德,要是不行也不必为难。”


    “是。”好在还有后半句,这下就看元德有没有眼色了。


    若说别的,元德恐怕还得谦虚几句,但他从小伺候赵祈,后院的主子哪个该给脸,哪个该避着不搭理,他心里是清清楚楚。


    他是殿下的奴才,郡王妃都管不着他头上,自然是全凭赵祈的喜好做事。


    所以当丰米试探着刚开了口,元德直接就答应了,连孟初特意没封口,好让翻查的信都没看一眼。


    “天色黑前回来,让王禄来带你去门房拿进出牌子。”


    不过是送信的小事,虽说有的府是有规矩不让后院女眷与外通信,但赵祈对这些倒是手松,之前陈良媛和周良媛偷偷拿银子给门房送家书,他们殿下知道了也不过就嗯一声。


    上面要是不同意,就那几个钱,门房能冒着掉脑袋的事去做?扯犊子。


    丰米揣好信就去领了牌子出府了,王禄来送他出去前还哥俩好的跟他说,回来帮他带些香膏子涂手。


    他怎么样也是元德的徒弟,在前院也算个人物,想要香膏子哪里需要丰米带,不过是借个由头熟络,人嘛,互相欠几分,才能处出来.


    丰米换了衣服,说话又特意压着嗓子,一般人还真察觉不出他是个太监。


    等他到石青巷子的时候,正好就见钟夫人带着个婆子要进府。


    “哎呦小米,你昨日回去事成了没?”钟夫人眼尖看到他。


    丰米就一脸苦相:“我家夫人说我没打听到点子上,让我今日再来一趟。”


    钟夫人旁边的婆子插嘴道:“这不给个明白话,也不说是哪家小姐,你又哪里能打听到,你家少爷想提亲的小姐家中如何?”


    “我家夫人也是怕事没成,反而坏了人家小姐名声,这才让我什么都听,什么都回去说,不瞒您说,连是不是在这条巷子里住着都不一定。”丰米撇撇嘴,“还有两个人去了其它地方问呢,谁也别想猜到是哪家小姐。”


    钟夫人虽然平日里碎嘴,但家中也是有女儿的,见丰米的主子如此为那小姐考虑,心里很是赞同,何况这手段像是权贵深宅用的,想来那夫人也不一般。


    “我也只能帮你排掉些不可能的,比如咱们这里的孟家就不会是,他家那位小姐……”钟夫人指了下天,“到那去了。”


    婆子是个没什么规矩的,还朝孟府方向歪歪嘴,“她家现在可是乱成一团粥喽!”


    等钟夫人带着婆子进府,丰米才绕了个弯到孟府侧门,“我家主子让我来给老爷夫人请安。”


    连喊了两声,里面才传来一句:“这几日咱们府上不见客,您回吧。”


    没办法,丰米只好露出点话音,“我家主子也姓孟。”


    门这才开了.


    “反正我不读书,我也不进书院。”孟止躺在小榻上,翘着腿,感受到武山从冰鉴那边扇过来的凉风,舒服的眯起眼。


    孟武氏这几日是嘴都说干了,孟止回京都她也是人到了才知道,这几日都忙着给他找先生找书院,结果孟止就是不愿意,明明之前孟老夫人说孟止是个书呆子的啊。


    “你祖母让你回京,就是为了你能进书院读书,明年考童生,她若知道你如此,得把你拘在身边一辈子!”


    孟止一个翻身坐起来,“那你就别和祖母说,你不说她怎么知道?”


    这要是孟初,她一个巴掌都上去了,孟武氏硬压着火气:“欺瞒长辈,荒废学业,你究竟想如何?”


    他瞅见孟武氏像真生气的样子,就嘻嘻一笑道:“我可不是荒废学业,我是学不进去,这叫及时止损,欺瞒长辈?您不是也拿什么收散货的商人骗祖母?”


    这话说得她一惊,下意识就直接动手揪住孟止耳朵,“你怎么知道的?你祖母也知道了?什么时候?哪里漏的馅?”


    被揪了耳朵,孟止反而老实多了,也没摆出那副怪样子,“娘,是武山觉得那商人不对劲,跟着他到了你铺子才猜到的,只跟我说了,祖母什么也没察觉出来。”


    旁边的武山露出一个憨厚的笑,他是孟武氏娘家的家生子,从孟止一生下来就跟着了,这么多年也是有他在,她才少些担忧。


    孟武氏放下心,又恨得拍他后背一巴掌,“兔崽子人小心多!跟你姐一个样!”


    孟止一听这话就别扭了,“怎么一直没看到她。”


    来了几日了,就没见到孟初的身影,他甚至偷偷猜过,是不是孟初不想他回京都,也不想见他这个弟弟,这才避开他,孟止也就一直憋着没问别人孟初去哪了。


    孟武氏嘴上打了个磕巴,他祖母没跟他说啊?


    就在这时,陶姑姑满脸喜气的进来,“夫人,咱们小姐来信了,善郡王府的人就在前面候着呢!奴婢问过了,这下可是正儿八经的拿着进出牌子的,您就放心吧……”


    她也下意识带着笑刚站起来了,下一刻就见孟止猛地冲到陶姑姑面前:“什么善郡王府?我姐在那?她在那里做什么?”


    第35章 真让栖栖目眩神迷 结果这傻子跟上书房……


    丰米回来的时候, 天色还早,他问了院子里洒扫的丰谷,知道孟初在屋子里跟望兰看之前殿下栽种的花, 就没急着过去。


    他先打水擦干一身的汗, 闻了闻身上没有味道,这才换了衣服去禀告。


    “主子,奴才回来了。”


    孟初带着望兰仔细查看那盆刚冒头的植苗,听见丰米声音就让他进来, 望兰知道丰米今天是出了府办事来回禀, 就先退下了。


    “见着我娘和我弟弟了?”


    “见着了, 老夫人还赏了奴才银子呢。”


    丰米他们这些净了身的太监, 都是得到内务府训一遍规矩, 才能送给主子们支使的,回话必得是小心谨慎, 像这种说一藏二的, 必然就是有些蹊跷。


    孟初眉梢一动:“孟止怎么了?”


    丰米弯着腰,想想他主子家里的小公子, 感觉后背又被吓出一身冷汗,他就没见过那么能闹的小公子。


    “小公子先前不知主子入了府里,见奴才到了,便颇感意外。”天爷, 哪里是意外, 是气得眼睛都红了, 瞧着不像是被拘着在京都长大的, 说话没有章法,口口声声说跟着他到善郡王府把他姐姐接回来,万幸有孟夫人拦着, 直接让人锁屋里了,这要是被外人知道,孟大人肯定是要被参一本的。


    孟初也是不知说什么好,祖母怎么什么事都瞒着孟止,这任谁知道姐姐人生大事都没通知他,肯定也得恼。


    “你也是辛苦,回头让怡兰拿个大荷包给你,我弟弟性情腼腆,不善言辞,是家里忘了事先说了。”


    得,丰米这下明白了,敢情他们主子跟弟弟也没相处多少日子。


    孟武氏还回了封信,丰米往后看看院子里不见耳目,这才呈给她,见孟初没有想再询问的意思,便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信拿到手,孟初便到小榻上靠着,将窗半支开,借着霞光纁黄,将信展开了。


    大概是怕信会被查阅一遍,孟武氏信中措辞很是周全,开篇先问候善郡王和善郡王妃好,然后才是念叨她要好好保重身体云云,孟初皱着眉头看完第一页,要不是字熟悉,她都怀疑不是她娘写的了。


    下一页就正常多了,跟孟初说孟老夫人身体好着呢,啥毛病没有,为了让你弟弟能有把握考童生才送到京都,孟止到后,你爹十分高兴,每逢休日就去道观里帮你弟弟祈福,平日还会指点其学业,信最后暗示一句,她就不准备把孟止送回去了,以后都留在京都。


    孟初眼睛都黏在她爹去道观那句话上了,不对啊,他爹不是说没有烦心事,不扰天尊静?这是怎么了?她娘没有明讲,难道是因为涉及官场?


    总不可能是因为孟止吧,她是越想越糊涂。


    赵祈一绕过屏风过来,就看她手里拿着信,眉毛蹙着。


    “还不点灯?看坏了眼睛怎么办?”


    留在屋外的元德耳朵尖,听到这话就立马小声斥院里的望兰等人,“真是规矩差了!屋里也没留人伺候!”


    孟初见他来,就把信拿给他看,赵祈一怔,顺势坐她旁边,接过来扫了两眼。


    “孟夫人恐怕是担心你弟弟的学业,我让人去一趟,看他想到哪个书院。”


    孟初虽然知道她爹官职不显,但与京都几家书院的学士都有来往,按理说不该找不到书院,但万一她弟想去的那个,她爹关系不好使呢?于是就拉着赵祈衣角道:“多谢殿下,到时让孟止来府里给你请安。”


    赵祈手搂着她的腰,两人一起歪躺在榻上,他伸手把窗全推开了,如今天已渐渐有了凉意,他想在今年年节前,把栖栖晋侧妃的事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孟初哪里知道他之前床榻间说的那句孟侧妃,竟然是真的,她都没放到过心上.


    赵祈自从乌州回来,就被皇上放到了刑部历练,每五日都要上早朝听政。


    先帝时早朝是十日一次,当今认为如此会有“机要之事,多变难顾”,于是改成了五日一次,像赵祈他们这些皇子倒还好,比往常早起一个多时辰便可,一些官员住在京都城边的,都得前一天吃过午膳便睡,睡醒天黑了就往宫门赶。


    孟初听到旁边有动静,本来还以为赵祈是起夜,等迷迷糊糊看到帷幔外点了烛台,才意识到他竟然是要洗漱穿衣了。


    如今夜里冰鉴都撤了,她伸手拿了旁边黄花梨雕如意纹衣架上的银朱色披风盖身上,她动作轻,怡兰看到她出来吓一跳。


    “主子……”


    赵祈已经穿戴好了,正有下人往他腰间挂香囊玉佩,身上穿的是元德送过来的郡王朝服,玄黑为底,朱红为里,上绣彩纹五爪行龙,衣角和腰间碧玉带,则是有山河纹、花鸟纹、日月纹,龙纹发冠后有红细绸带披下,等用完早膳,赵祈还要配玉剑、广袍。


    孟初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穿朝服,霎时顿住,等他在微弱烛光下抬眸,对她露出点笑,她才好像觉得,刚刚那些莫名的疏离感都消失了,面前的还是赵祈。


    “是不是吵醒你了?再去睡会。”以后上早朝前一晚还是歇在前院,不然会扰了栖栖。


    孟初摇头:“睡不着了,正好和殿下一起用早膳。”


    既然主子们都醒了,元德就让人把屋子里的烛台都点起,他心里嘀咕,殿下待孟良媛是真用心,先前都不让多点几个,走路都不许有声,就怕吵着。


    怡兰在孟初身边久了,各种简便的发髻都琢磨了个七七八八,不过一刻钟就给她妆扮妥帖,这才出了里间去用膳。


    虽然早膳十分丰盛,但赵祈只是吃了半块麦饼,就没再用了,等着她吃差不多才放筷。


    不仅是他如此,上早朝的官员没一个是敢吃饱喝足去的,殿前失仪是会直接被司礼官记一笔的。


    等赵祈出院门的时候,天色还只是透着一层蓝,远处天际之间才看到有霞光微现。


    “殿下。”


    他一转身,孟初就在他身后,不等赵祈开口,她就状似给整理衣袍的样子凑近他耳边,“殿下穿朝服真让栖栖目眩神迷,难以自持……”


    元德站在一旁七八步的距离,借着还暗的天光瞄一眼,嚯,不知孟良媛说了什么,他家主子耳朵后面连着脖子全红了.


    赵礼和赵禧正在大朝门前等着太监报早朝,赵禄在不远处和其他朝臣说话,没往他们这看一眼。


    赵禧用肩膀撞了下赵礼,“你和三哥闹别扭了?”不然他俩可得是形影不离。


    “没有,少问,闭嘴。”


    赵禧啧啧两声,他四哥怎么跟小孩似的,这么大了还和兄长耍脾气。


    “有道是旁观者清,没准我就能看出来,因为三哥又把你身边那些狐朋狗友给打发了?”


    赵礼冷眼看他,往旁边挪了一步,没接话。


    赵禧可不怕,他又贴过来:“四哥你说,我绝对守口如瓶。”


    一听这话赵礼就气不打一处来,以前在上书房,他发现教他们经史的徐太傅,在三日小考中只查他们背书当篇的前后十句,见赵禧每次完不成,都被学官上报给父皇引斥责有些可怜,就给他透露了一点,结果这傻子跟上书房所有兄弟都说了。


    等皇上拿了学官的折子一看,皇子们本月竟然对经史如此好学?于是亲自到了上书房抽查学业,结果就是他被查出是“罪魁祸首”,罚抄了二十遍书!


    “一边去,老实的守着你郡王位子。”


    “四哥,你真关心我。”


    赵礼这下是真不理他了,老五的傻他早心里有数,被禁足在宫里几年了,还想不明白当时入了套子,真以为是他自己运气好,凑巧就能知道王陆远在那日早朝被参。


    没准父皇留他在宫里,也是想护几分,毕竟他这些儿子里,傻的就那么两个,物以稀为贵。


    眼皮子一抬,正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另一个傻的也来了。


    赵祈见着他俩,拱手行个礼:“四哥,五哥。”


    赵禧看他嘴角含笑,打了个哆嗦,小六笑起来真吓人!


    赵礼往旁边又挪一步,“六弟好,呵呵。”.


    今日早朝无波无澜过去了,但有些门道的都清楚,等永亲王回来,才是见真章的时候。


    等皇上回了圣宸宫,早有人在偏殿候着,等传觐见了。


    曹进递了个眼色给角落候着的曹顺,后者意会,立刻去请人了。


    皇上朝服还没换下,抿了口温度刚好的茶,刚把茶盏放下,便有人进殿行大礼。


    “臣弟参见皇上,皇上万岁金安。”


    “曹顺,赐坐。”


    “谢皇上。”


    来人坐在椅子上,这才露出了全脸,赫然便是本该还在乌州的永亲王。


    “事办妥了?”


    永亲王陪笑:“还得是皇上您有先见之明,派了善郡王去,正好与臣弟明暗配合,这才让大鱼冒头。”


    这人选也是皇上斟酌过的,让心思过深、和朝堂牵扯太多的去,怕是得想着把乌州的事里里外外查个透彻,把官员的把柄都握在手里才能愿意,若是让万事不管,只想得过且过的去,又哪里能让暗中之人放在眼里。


    皇上叹道:“朕儿子中,就这四五六最傻,其余都是再聪明不过了。”


    这话永亲王哪里敢接,皇上说自己儿子傻吗,他难道能回皇上您说得对?那不缺心眼嘛,于是就干巴巴的道:“臣弟倒是觉得皇子们皆是有勇有谋。”


    皇上的话有时候得反着听,夸这人聪明,不代表真的是夸,说那人傻,也未必是嫌弃。


    第36章 孟初从前只觉得床榻之事 最好连赵祈一……


    自从赵祈上朝后, 他就逐渐忙碌起来,有时四五天都不见人影。


    玉兰小心抱着一只细颈花瓶到廊下擦拭,天光照着, 才能看清上面有没有划痕。


    自赏兰走后, 平日里茶具布料等,也交给了还负责整理小库的望兰,布料最是难保管,像玉兰这样在日头下面肯定不行, 会晒败了色, 只能放在廊下阴凉处散散湿气。


    她见玉兰抱着花瓶眼睛都快贴上去了, 就道:“花瓶放在屋内, 除了你哪有人去擦去碰, 怎么会有划痕?”就算是有,主子哪里会往这些地方看。


    玉兰把花瓶又转了一圈, “好姐姐, 你是真眼睛不往院外瞧,只念着手里的库房册子, 外头不知多少人想挤进咱们院子,我现在当然得做事万万小心。”


    主子可是个念旧情的人,对她们也从没冷过脸,这句望兰还是咽下去了, 玉兰这样也好, 省得有时候做事不仔细。


    殿下要么不进后院, 要么就是到主子这来, 上次她出院子遇到陈良媛身边的芳怡,还被有意无意撞了下肩膀.


    也许是勤奋真有些用,虽然孟初的字还没有什么长进, 但绣样子已经算是个入门了,起码现在乍一看,怡兰她们有一半能看出是什么。


    只是天天抱着绣绷,孟初这几日总觉得眼睛有些不舒服,怡兰见她抬手揉,就有些忧虑。


    “主子每日练半个时辰便好,总是练那么久,害了眼睛不说,手腕也是要酸痛的。”


    “殿下生辰快到了。”她好像已经要来不及了,赵祈生辰就在九月三十日,不过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本来是想给他绣一条腰带,但郡王腰带上是有规制的,那些复杂的花纹孟初看一眼就放弃了,哪怕是常服搭配的腰带都十分精致,她绣的就算是送上去,恐怕都找不到能搭的袍子。


    怡兰不好把话说得直接,就拐了个弯劝她:“刺绣本就是细水长流,除却偶有天资者,年年岁岁才能练出来的手艺,主子若是想尽心意,不如从自己拿手的方面找,正好现在练熟明年再给殿下送绣品?”


    拿手的方面?孟初还真想了一下,画一副素描给他?可她前世加今生,得二十多年都没动过笔了,写个百寿字?算了吧,赵祈还年轻着,而且她的字……孟初心里还是有数的。


    眼神落在自己的十指上,突然一个想法一闪而过。


    “怡兰,你去看看,前院库里有没有羊毛,有的话拿些来,不必太多。”


    羊毛?纵然怡兰一向是不多嘴的,此时心里也不禁疑惑,难道是要做靠枕?


    好在羊毛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是孟初要的急,前院太监把去了油脂和杂质的羊毛送来,也没敢问是做什么的。


    孟初拿着篦子带着怡兰她们去把羊毛梳开,只留下最轻柔的绒毛,玉兰怕自己打喷嚏,还特意系了面巾在脸上。


    望兰做事认真,旁边玉兰瞅她好几眼都没发现,直到后者拿脚踢了下她鞋后。


    望兰皱着眉:“做什么?”


    她两在屋门口坐着,离孟初她们还有些距离,玉兰也不担心被听见,就小声道:“我也看明白了,主子是准备纺羊毛线呢,但是怎么不直接要线,反而从羊毛开始弄?”


    “主子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你瞧这篦子过一遍的羊毛多绒,何况怡兰都没说,这事肯定另有玄机,你少揣度主子心思。”


    这是又拿话堵她了,玉兰被噎住,想想也是,主子要是想要羊毛线,她不知道有,难道怡兰不知道?


    屋门打开,孟初坐在小榻上都觉着四处明亮,处理过的羊毛没有味道,反而透着一种青草味,弄起来还挺解压的。


    怡兰在心里叹气,这下还说什么,谁能想到主子是要纺线的,也怪她没往其它地方想,只能以后寻个机会把事点透。


    原本孟初还准备自己动手纺的,玉兰就劝她说府里针线房有纺织的工具在,没那些东西,线出来不一定得用,容易断,孟初在自己不懂的领域十分听劝,立刻就让丰米拿去送给针线房了。


    针线房的嬷嬷拆开布袋一看,也就是普普通通的一袋羊毛,好端端的来纺什么线?


    有人为难,“快入秋了,许侍妾还送了布料来做秋裳,这几日便要呢,我腾不开手。”


    嬷嬷就对着她嗤一声,“可醒醒脑子吧,就算是你两个窟窿里的东西是摆设,看不清谁得意些,难道良媛与侍妾谁尊谁卑,还要人指点你不成?”


    那人立刻便噤声不语,若不是先前收了银子,她刚刚也不会多嘴.


    赵祈这些时日睡不到三个时辰,甚至有一次宫门落锁,没出得去,只好报了条子给父皇,去承乾殿住了一宿。


    如今京都只怕没有几个人知道,永亲王已经回来了,甚至就在宫中,日日与父皇奏对。


    圣宸宫侧殿还专隔开一间屋子,让赵祈与永亲王理事用。


    手里的粮报已经翻到昭玄三年,竟然还没有和永亲王从乌州带回来的账本对上号,不知被昧下了多少,只是娑道教这三年胃口大了,才被朝廷察觉不妥。


    赵祈只是粗略一算,就被那庞大的粮税数额惊住。


    永亲王到底是从先帝那会便经历过来的,倒还稳得住,他捋了下胡须,“也真是你立了功,将那专掠女子的夫妇给截到了手里,不然想顺藤摸瓜,我不知还得耗在乌州多久。”


    要不是那夫妇生了二心,偷偷想把女儿送出去找靠山,自己匿了行踪,把幕后之人瞒得彻底,对方也不会还以为他俩在给他赚银子,什么防备都没有。


    而他们之后想对孟初下手,就是打算将孟初送给乌州知府——便是那日在宴会上,与孟初有口舌之争的东方夫人的夫婿。


    那乌州知府早被秘密下了诏狱,听候发落了。


    “侄儿还有些疑惑,那大吉祥佛是否为照着真人雕刻而成的,如果是的话,那孩童究竟是谁?”


    永亲王眼皮子一抬,见屋外没有太监侍卫,这才对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然后咂摸一句:“年初太子的幼子出世,本王当时在乌州,还没来得及恭贺呐。”


    前朝国号为靖,当年靖厉帝放火自缢,其太子与皇孙逃出,后不知所踪,虽然当时陇朝昭告天下,前朝余孽皆已伏诛,但赵祈身为皇子,这些密事从没瞒过他,皇上还在上书房设了一门由宗亲王爷授课,与皇子们谈论前朝到今,不曾外泄的晦暗之事。


    那个大吉祥佛,想来便是照着前朝那个皇孙雕刻的.


    等到府时,还仍是霞光满天,不像前些日子,府前灯笼都点亮融了蜡,他才刚出宫门。


    赵祈属实是好久没有休息过了,本是想回前院,没走几步就停住了。


    “去孟良媛那。”


    元德旁边答应一声,他就知道,殿下是只要有功夫,都得去看看孟良媛才舒坦。


    夕阳渐渐落于天边一线。


    孟初那边怡兰正劝她用膳。


    “主子午膳就没怎么用,晚上哪能不吃呢?”


    孟初今天终于把一双羊毛手套给织完了,中间不知有多少失败品,不是针眼松了,便是扣错了,直到织好了这副满意的,都丢不开手,反反复复的捧着看。


    怡兰也是没想到,主子用两根木签子,竟然真做出来了。


    “我没有胃口,等过会用两块糕点便好。”


    “不如奴婢让丰谷先去拿膳,也许今日膳房做了些新鲜的?”


    就在孟初犹豫之时,外面传来香兰给赵祈请安的声音。


    她一下子站起来,手里拿着手套转了一圈,还是塞在了小榻的靠枕后面。


    赵祈进来见她还面有慌张,就奇怪道:“怎么了?背着爷做什么坏事了?”


    孟初走过去拉着他:“殿下好久没来了,难道是府里又要有新的良媛了?”


    赵祈眼眸一动,让怡兰他们这些伺候的先退下,等屋里没人了,他才和孟初一起靠榻上。


    “新的良媛没有,新的侧妃倒是真要有一位了。”


    孟初面上还露出好奇,“是谁家的小姐?”心里已经呵呵一笑,想拿剪子把那手套给戳的稀巴烂,最好连赵祈一起戳!


    赵祈如今还不了解她?气得脸都红了,还装自己多不在意似的。


    本是件好事,何必让她气一场?他便凑近她耳边道:“是孟家的小姐,小字栖栖。”


    孟初脸还是红的,但后槽牙就没再咬着了,好不要脸,不过是随便叫的名字,非要说是她小字了。


    赵祈吻在她唇角,呼吸温热。


    “之后便会下旨了,等年节,我带你进宫赏宫宴花火。”


    虽然情热,但在元德在屋外小声问要不要传膳时,赵祈还是停下了。


    今日竟真的被怡兰说中,膳房做出了新花样,呈上了鲜鱼汆豆腐,但孟初只记得味道是挺鲜,随后就没什么印象了,只迷蒙间洗漱好,等她回过神,已经和赵祈在床榻上,帐子都已经撒下了。


    见她还带着几分懵懂,赵祈便轻轻抚住了她的脸。


    落下的吻炙热难挨,孟初从前只觉得床榻之事,不过男欢女爱,各自寻乐,直到今夜似乎才有些明悟,原来和赵祈一起,那种欢愉是不一样的。


    有微风从窗棂入,吹动帐角,只隐隐见白雪红梅,鸳鸯成对。


    第37章 东珠 爷的眼睛里是有本书吗?


    翌日孟初醒来的时候, 想起昨夜还一阵耳热。


    怡兰见她心情好,就一边给她梳发,一边把事说了:“……早上殿下起来后在小榻那里穿靴, 把主子你织的那副手套给翻出了。”


    打磨清晰的铜镜中, 正映着孟初素白干净的脸,“然后呢?殿下知道那是我送他的了?”


    声音越来越迟疑,“殿下知道是知道了,还戴手上试了, 只是……只是殿下说, 等他晚上回来, 来给主子送中秋礼。”


    ……中秋?什么中秋礼?那是生辰礼物啊, 等赵祈生辰那天她送什么?


    孟初惊的一个转头, 怡兰正给她挽髻,直接扯得头皮疼, “嘶——”


    怡兰立刻跪地:“奴婢该死。”


    顾不得想其它, 孟初扶起她,“哪里至于这样, 是我不小心罢了。”


    从她的角度,正好看到怡兰带着些惶恐的脸。


    多奇怪,明明她们一起从宫中来到府里,又相伴去了乌州, 但怡兰对她反而是越来越像是对“主子”了, 这当然不是怡兰习惯了给人做奴才, 只因为是她的身份在变, 从无名无份被人遗忘在储秀宫的秀女,变成了如今的孟良媛。


    扪心自问,如果有一个人掌握着自己的生死, 她的膝盖,又能硬到何日呢,当初进府时,她也是想过只要过得去,不祸及家人,一辈子都那样浑浑噩噩。


    既然主子发话,怡兰便起身,继续拿着梳子道:“奴婢今日给主子梳个小盘髻。”


    不过时移事迁.


    自从乌州之事查到了紧要处,赵祈便不用入宫和永亲王缩在那间小屋子里翻账本了。


    书案上摆着的是一对雪白的羊绒手套,赵祈试过,尺寸也正好,他一边感念栖栖对他果然用心,一边又的确不知该回送她什么。


    元德站在旁边,用挑剔的眼光将手套里里外外打量个遍,瞧着也不算精致,真冷了不顶用,在屋里有炭盆也用不着,也就看着织的手法还算新鲜。


    他把手搭在肚子上,谁让殿下喜欢呢,这就是造化了。


    就在这时,不常露面的福由在屋外压低了声音。


    “奴才福由,前来面见殿下。”


    羊绒手套被赵祈放到木盒中安放妥当,并示意元德去开门。


    纵然元德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见到福由那张脸,还是不得不和对方打了个照面。


    “福大人快请进。”


    福由手笼在袖子里,对他露出点笑,“元德公公好。”


    元德呵呵一笑,福由见殿下时,屋里是从来不要人伺候的,他只能出来把门关上,心里骂道,好什么好,见到他就是走霉运了!


    “师父,您坐廊下歇歇,徒弟去给您倒茶。”王禄来赶忙用袖子把地方擦干净,自从王福来得脸和主子一起去了乌州,他在元德面前就没得过几个好脸色。


    元德扫他一眼,也没个话,直到他把茶端来,恭恭敬敬的弯着腰举了有一刻钟,元德才接过来喝了一口。


    “小禄子,师父教你一个道理,这人呐,若是一辈子差不多,那自然是你好我好,能论个情义,可要是一个站着,一个还爬着,便是天大的缘分,也得散,知道了?”


    王禄来眼珠子一转,“师父您放心,小禄子明白。”搁这离间他兄弟两?等他哥上去,他早晚也要让元德来给他敬茶!


    元德也不在意王禄来真话假话,反正有他在,谁也别想到殿下面前抖机灵。


    屋内自福由进去,便是一片寂静,他没有多说,只是呈上一封密函。


    赵祈打开后,便来来回回看了三遍才放下。


    “此事有多少人知道?”


    福由头还垂着,“能让咱们的人查到,恐怕已不算是秘密了。”


    谁能想到顺着乌州的线查,娑道教的事没查明白,反而是三年前吴南府赈灾粮的事有了头绪。


    因为没有线索,他们的探子查乌州粮食去向时,只好广撒网多捞鱼,从近几年能运粮的船商,到地处偏僻却有储粮记录的仓库,全都查了一边,谁知查到了吴南府当初贪下的那笔赈灾粮,就是从乌州走山路,拐了个弯运到了齐原都。


    赵祈目光一暗,齐原都是太子母族根系之地,一旦查明赈灾粮当初是在齐原都消失,太子便要被泼一身脏水。


    他立刻起身,“福由,把人手撤回来,若察觉到其他家探子行踪,将名单记下。”


    “奴才遵命。”


    “元德。”


    门哗一下推开,“奴才在。”


    “取郡王服,入宫。”


    “是!”


    为了不惹人注意,赵祈带上一小箱滋养身体的药材,这才进宫后直奔东宫。


    卜安抱着拂尘慢慢走过来,“善郡王,进吧。”


    元德留在东宫院里候着,赵祈亲自拿着那箱药材,如往常一样到了侧殿。


    东宫中栽种的树都有来头,越往里走,就越是昏暗,等到了殿门稍抬头看,只能从微风吹动的树梢中,窥见一缕天光。


    他还是第一次发现,东宫如被树丛笼罩。


    殿内已把烛台都亮起了。


    “臣弟参见太子。”额头碰到冰凉的地砖。


    上方偶尔传来翻动书页的细响,等殿角某个烛台突然传出一声轻微的噼啪,才隐隐听到叹气。


    “小六,起来吧,今日是为何而来?”


    赵祈的一腔急切之情,早被先前的静默给冷清醒了,他欲言又止,把旁边的箱子向前一推,“臣弟到乌州时,听闻一种药材在别处十分少见,有安神的功效,便来献给殿下。”


    四周皆是影影绰绰的烛光,唯有上方太子桌案处一片昏暗,看不清他的神情。


    “先起来,地气潮冷,对膝盖不好。”


    赵祈这才起身。


    “小六,与孤难道还有何事不能直言吗?”


    “……臣弟查乌州线,却于齐原都得到密报,三年前吴南府贪下的涣西赈灾粮竟曾藏在其地,若有人于朝堂上禀,殿下恐难证清白。”


    先是沉默,然后太子自己用火折子点燃了案桌上的一豆光亮,烛光照亮他胸前的杏黄色团龙纹,“小六,孤记你的情,此事孤记下了,你回吧。”


    话已说完,赵祈留下药材,恭恭敬敬的行礼告退了,只是转过身后,眉眼似乎如有阴霾。


    等殿内只剩下太子自己,他才放松了脊背,咳出口血沫。


    可惜了,若不是老二步步紧逼,小六这步棋,本该留一留.


    孟初本来还想晚上和赵祈一起涮锅子吃,但她屋内太小,味道难散出去,她又不想晚上还折腾怡兰她们把床幔帷帐都撤换了,就干脆随膳房怎么做。


    虽然现在对刺绣的兴致已经没那么高了,但她还是养成了没事就想戳几下绣绷的习惯。


    低头还没绣几下,就觉光被遮住了,孟初一抬头,果然是赵祈。


    他还是和平常一样,对她露出几分笑,将手里捧着的木盒打开放在她的面前。


    ——竟然是一颗大小可以做顶珠,莹润泛光的东珠。


    孟初伸手就把盒子扣上了,心怦怦直跳,赵祈是去偷国库了吗,这东珠哪里是能流出宫外的东西。


    “不过是颗珠子,做首饰戴出去不方便,在府里把玩倒没什么。”


    “……这得是多大的蚌,才能有这么大珍珠。”得成精了吧。


    赵祈没想到她先关心这个,真笑了几下,“快用膳吧,这珠子以后你想如何玩都行。”


    孟初面上什么都没露,用了七八分饱才停筷子,直到洗漱完,床帐散下,她才转身慢慢抱住他。


    “明晚再和你闹,好不好?”赵祈摸了摸她微凉顺滑的长发。


    “殿下今天为什么不开心呢。”孟初半张脸都埋在他颈窝处,声音闷闷。


    他的手停了,“今日收到栖栖的礼,我怎么会不开心?”


    孟初将脸抬出来,翻身趴在赵祈胸口。


    “殿下的眼睛里写,啊我要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赵祈看她一脸认真,不禁失笑,只好搂着她,用被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爷的眼睛里是有本书吗?睡觉。”


    孟初想,不仅是生气,似乎更多的是伤心,是皇上斥责他了吗?.


    手里的托盘不重,元德却端的小心又小心,都没让后面跟着的王禄来接手。


    后者走在这处荒废的院子里,被黑暗中杂草里偶尔老鼠窜过的动静吓得一惊一乍。


    “站在这,等我出来。”


    “……师父,我跟你一起进去吧,万一有什么危险,徒弟能护着你。”


    元德差点想翻个白眼,“就在这待着!”


    他上前用脚尖踢了踢一处矮小上锁的木门,连踢七下,里面才传出点开锁的动静。


    “元德公公。”


    元德脸上一点表情没有,没和开门的黑衣人寒暄,直接绕了几个弯,到了一间屋子前。


    门闪着缝,他进去后将托盘放在方桌上,这才向角落里看去。


    屋内灯光暗淡,那人浑身拴着铁链,看到他就微微张大嘴巴,朝他笑了笑,里面全是血,舌头也被绞了。


    一向长长盖住手的袖子也被打烂了,露出两只残疾的手。


    “按理说,你这等不忠不义的背主之人,该千刀万剐扔乱葬岗,可惜咱们主子仁善,让我亲自来送你,全了你这些年的功劳。”元德将托盘上的细颈药瓶拿到手,对着光打量了两眼。


    “福大人,你可记好了,是我元德送你上的路。”


    半个时辰后,见人断了气,他才出了屋子,黑衣人递给他一张血迹斑斑的纸,上面是福由给赵祈留的话,元德看了一眼,是福由蘸着血写的,他认了错,愿意下辈子当牛做马给殿下赎罪。


    做牛做马都轮不到他!


    “咱家可不认识字,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晦气,烧了去。”


    第38章 逆子坏他道心 是老五他乱说啊


    孟初也是听赵祈提了中秋, 才意识到后天便要到中秋了,因为应季,膳房这几日做了各种蟹的菜品, 有一道蟹黄酥点心一拿来她就吃完了。


    怡兰见她喜欢, 就去悄悄跟丰米说,让他跟膳房多点些,还拿了荷包给他,“大师傅那多给些, 小太监也要打点, 别落了口舌。”


    丰米掂量几下荷包, “咱主子想吃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没有银子都有人贴上来伺候。”


    怡兰狠狠瞪了他一眼, “眼皮子浅的,就是想想以后, 如今也把面子给人家做足了。”


    丰米少见她发脾气, 赶忙赔笑:“好姐姐,我就是嘴皮子闲的, 定然不会在外面给主子抹黑。”


    午膳孟初感觉没什么胃口,就点了要碗面,结果膳房给配的浇头,竟然还是一碗蟹黄蟹肉。


    “……”是到了日子蟹不值钱了?这可真要吃腻了。


    怡兰担心她蟹吃多了寒身, 便特意熬了山楂枣茶给搭着喝, 里面还放了太医院制的药丸, 就是在中秋时节吃蟹用的, 不会腹痛。


    原本后日过节,府里应当请戏班人开宴,但这些都是郡王妃要做的安排, 今年赵祈以郡王妃重病为由,直接给各院子送了布料和赏银,便算是贺中秋了。


    中秋那日赵祈自然也不在府里,他要去宫中赴宴,还很是可惜孟初的封侧妃旨意没下来,不然两人同去。


    等晚上赵祈来了又说起此事,孟初突然灵光一闪,“那天你都不在府里,我能不能回家和我爹娘过中秋?”


    回家?那郡王府算什么?赵祈本还在练字,闻言斜睨她一眼。


    孟初虽然不知道自己话又哪里戳到了,但那表情她已经熟悉了,于是就端起茶盏给他:“殿下,你就让我去吧,而且中秋都见不到你,我一个人在府里岂不是很孤单?”


    赵祈本来还想沉着脸故意逗逗她,可一低头见到她手里的茶盏,突然想到曾经端来的漱口茶,不禁莞尔。


    不是,她端个茶而已,他又笑什么,难道是姿势有些滑稽?


    “……殿下,喝茶。”


    赵祈直接闷笑出声。


    “……”他爱喝不喝!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在孟初缠磨许久后,赵祈终于还是点了头,见他同意,孟初立刻更进一步,“既然我都出府了,不如让陈良媛她们都回家去看看,虽说宫门深似海,但咱们这不是在府里么?”


    赵祈无奈:“孟栖栖,你怎么不说把府里的下人也都放了?”


    因为她知道磨破嘴皮子也不可能。


    见孟初不像是话赶话心血来潮,反而态度认真后,赵祈便暗叹一声,她是好心,但放陈良媛她们出府一事却是难办。


    先不论宫中规矩如何,恐怕她们自己的娘家也不一定想在中秋见到她们,栖栖家中人口简单,回去自然是皆大欢喜,可一府的宗室女眷突然回去,引来外人揣测倒没什么,但从来物是人非,利益纠缠,只怕是亲疏情浅。


    孟初见赵祈不像坚决反对的样子,就把心里想的点子说出来:“不如殿下随手写些什么贺词,既不贵重,又不打眼,让陈良媛她们去送,算是个差事,想在那用膳也好,想送完就回也罢,都看她们自己。”


    以中秋节礼为由,那就不好像孟初说得那样写贺词了,她只想到笔墨不值什么,但越是这些看似不值钱却亲自过手的东西,才是赏给信任下属的,赵祈便让人开库房抬了一箱子五年前皇上命翰林院编撰的国泰民安诗集,一家送一本,陈良媛身份高些,便再带一盒宫制月饼。


    等元德让人把这个消息传到后院,许侍妾手一抖,将茶水翻洒在裙摆上。


    夏荷吓得脸色惨白,赶紧寻了干净的帕子,跪在地上给她擦拭。


    若往常许侍妾早一脚踢在她胸口了,可听到的消息实在让她喜不自胜,“快!快去把首饰都翻出来!要内务府置的,别拿家中带的那些!”


    “是。”夏荷踉跄着站起来,茫然的将眼神从屋内,投到紧闭的院门上,她这辈子,还有没有能见到爹娘的一天?


    隔壁许侍妾的声音隔了几道墙都听的清清楚楚,春侍妾沉默的坐在窗边,伸手掐住了虞美人的花托.


    中秋当日,赵祈还是与孟初一起用的午膳,中间还放了一盘月饼凑个趣。


    他平日只用五六分饱,今日倒是多吃了一些,宫宴上没几个人会真奔着吃,多是喝个水饱。


    月饼都已经切好了,孟初夹了一块,腻的嗓子都发苦。


    赵祈给她递了杯果酒,笑她:“三块月饼,你偏偏尝了万民甘。”


    万民甘就是各种糖混一起的馅做的,名字还是先帝取的,意思便是中秋佳节,天下万民同乐。


    孟初明白了,这就是个政.治产物,好听不好吃,但就是得摆在明面上。


    用完膳赵祈入宫,孟初就坐府里早准备好的车到了石青巷子。


    虽然地段一般,但这条巷子却十分宽敞,中间的路够三辆马车并驱,等孟初下了马车站在家门处时,还有些恍惚,原来她已经离家有半年多了。


    大门没关,里面的下人原本以为是哪家的亲戚借门口的路停个马车,没想到伸头一看,竟然是家里的大小姐回来了!


    他一边想赶紧去禀了夫人,一边又顾及着要先见过如今身份不同的大小姐,竟然一时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陶姑姑听到些动静,赶忙迎去,路过还推了那傻站着的人一把,“快去禀报夫人老爷。”


    孟初回自己家没顾及什么规矩,带着怡兰就到了院子里,身后的陶姑姑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今天夫人终于等到一家四口团聚,好好的过中秋了。


    孟武氏得了消息正出屋子,一看到孟初就握住她的手,将她上上下下都转着圈看了,“怎么瘦了?”


    “我长个子啊,抽条嘛。”这话是真的,她本来比怡兰矮一点,现在都差不多了。


    孟大人飘飘然从另一边过来,“初儿——”


    “爹——”孟初话锋一变,眉头蹙起,“你怎么又穿这袍子!”


    陇朝虽然佛教盛行,但道教也信徒众多,据某年孟老夫人亲口所说,如果不是遇到她娘,孟大人早去当道士了,哪怕到如今,都还是个有师传的居士。


    孟大人之所以官小但人缘好,平日里麻烦少,都是因为官场上有些官员会与他一起论道。


    孟初总是担心他误入歧途,被忽悠去炼丹,所以忍不住从小跟他念叨,看看道教经书陶冶身心可以,千万不要听信没有依据的事情,特别是什么炼丹什么长生,只要听到话音就得堵住耳朵,孟大人也很是听劝,这些年来总是秉承着一句“没有烦心事,不扰天尊静”。


    可他如今把道袍都翻出穿了。


    孟大人掸掸袖子,“爹近日若有所悟,从前还是修行太浅,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啊?”


    孟武氏最近已经习惯了,“哦,你爹的意思是,你弟弟的事以后他再也不管了。”


    孟止那么乖的一个书呆子,竟然能把她爹气成这样?


    “那爹你是该修行修行了。”


    孟大人一闭眼,是逆子坏他道心。


    原本孟武氏还担心,万一孟初见到孟止的真面目,会不会直接动起手,没想到孟止竟然像完全变了个人。


    自从见了孟初,他便愣愣的盯着她看,无论孟初说什么,就两句话。


    “姐姐说得对。”


    “我听姐姐的。”


    孟初简直心软得不行,用膳时自己没怎么吃,只顾着给他夹菜了。


    孟大人就眼睁睁看着,原本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孟止,嘴就没有停过。


    “之前殿下说给小止安排书院,小止是选了哪?”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孟武氏冷冷看着他,她倒要看看孟止还能怎么圆。


    孟止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我想自己在家学,等考上童生,再去书院读。”要那个什么郡王多管闲事!.


    宫宴上的菜已经过了三轮了,总算上了些解腻的茶点,这便是意味着宴席快要结束了。


    殿中的优伶舞步未停,琴鼓正操,目之所及的其他人,都带了醉意。


    赵祈硬是把杯子里的酒抿了半天都没喝完。


    这场宴会永亲王还是没有露面,若是乌州之事早早掀出来也罢,但父皇仍然按下不表,让他忍不住想到在齐原郡消失的赈灾粮。


    坐赵祈左手边是还未出宫建府的七皇子,他话少,只开宴时主动敬了赵祈一杯酒,之后便老老实实看乐舞了。


    另一边赵禧喝得多些,就探着身子跟他说醉话:“嗝,小六,下个月五哥开府,你可得来,不能记仇,你若是还有什么不快活,五哥现在就跟你说对不住。”


    他的确是喝醉了,不然都说不出这个话,赵祈只好唇角扯出点笑,“我与五哥之前不过兄弟玩笑,下个月一定到。”


    赵禧瞪大眼睛瞅他半天,又将身体歪回去坐直了腰。


    然后冷不丁转头对他旁边的赵礼说:“四哥你说得对,小六笑起来是挺渗人的。”


    刚夹口菜吃的赵礼人都傻了,正好越过他和赵祈眼神一对。


    “……我不是,我没有,是老五他乱说啊。”


    赵禧这个喝醉了就把心里话扣别人头上的毛病能不能改改啊,小六他知道的吧?


    赵祈转过头,一眼都不带看他了。


    赵礼气得想把掐一把赵禧,结果人家还对着他傻乐,又下意识想跟旁边的赵禄说话,却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座位。


    赵禄不知什么时候离席了,二哥还没回京都,宴上自然不设位,他再往上一瞅,便是喝了点酒,便咳得面色潮红的太子。


    第39章 此乃奸人毒计 太子所闻,是臣言语……


    中秋宫宴的第二日, 孟初的郡王侧妃的旨意,终于由内务府发下了。


    一同送来的还有郡王侧妃的头冠、大钗、宫服等略几十件,内务府来的两位嬷嬷帮她把衣裳换上, 冰凉的额前流苏落在她的眉间, 珊瑚赫色的宫服上绣工精致厚重,束腰上缠着打磨莹润的碧色玉珠,唇中还点了一抹赤金。


    平日里怡兰心灵手巧已然让孟初夸过几次,如今方知人外有人, 两个嬷嬷给她换衣挽髻, 手法轻柔如无物, 等孟初回过神, 面前铜镜中的人着侧妃宫服, 头冠上青鸾含珠,似喜非喜, 容色摄魂。


    她怔怔看了一会, 下意识垂眸后退一步,却靠在了一个熟悉的胸膛。


    孟初转身, 正对上他露出惊艳之色的双眸。


    “殿下……”


    不知何时,屋内怡兰和嬷嬷们都不在了,只剩下了他们彼此。


    赵祈看着她盛妆的脸,手从头冠上的青鸾, 慢慢划在她的眼角。


    “栖栖, 侧妃是不一样的, 良媛是郡王的妾, 侧妃是郡王的半妻。”


    孟初没有问半妻算什么妻的话,纵然心中思绪万千,也只是轻轻露出了一个笑。


    赵祈后知后觉, 栖栖好像并没有他想的那样欣喜,是侧妃的旨意下来的太晚了吗?是侧妃的宫服她不喜欢吗?


    鬼使神差般,他将孟初拥入怀里,吻在她冰冷的额间流苏上:“侧妃是郡王的半妻,但栖栖是……”他突然就沉默了。


    栖栖是他的、他的……如冬雷震于耳畔,如疾风携暴雨而至,某个在夜半隐隐浮现,却一直被刻意忽略的东西突然清晰明白的袒露在赵祈面前。


    他下意识松开手,却被孟初握住小指。


    她眼中带着些狡黠,庄重规矩的侧妃宫服再也束缚不了她灵动的眉宇。


    “栖栖是赵祈的,赵祈也是栖栖的。”


    赵祈突然想到孟初曾经念给他听的春风顾戏词,前世万千错过为此一眼,看他多薄情都只剩痴心.


    孟初封了侧妃,本该是要在府中设宴,但勉郡王下月开府,其他郡王家办事就往后推了推,等他办了宴再说。


    纵然如此,每日门房也有数不清的帖子送来,大多是一些请她赴宴或提前交好留个人名的花贴,也有一些半遮半掩的,送了些贺礼来——后者多半是要对赵祈有所求。


    从中秋到封侧妃,短短时日拿了两个大荷包,玉兰他们都高兴的止不住笑。


    “前两日遇到王禄来,还想着与我拜把子呢。”丰米悄声跟丰谷道。


    丰谷正拿着大竹扫把清院里的落叶,听闻此话,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殿下身边的太监,要跟后院女眷身边的人拜把子,光从这事就能知道,那王禄来没什么脑子,得被元德公公压一辈子。


    屋内孟初躺在榻上,怡兰小心地拿着美人拳,给她捶腰背。


    见她一点也不急,怡兰只好在心里叹了气,玉兰她们不知情,可她毕竟是在孟初身边贴身侍候的,如今府里只当是殿下事务繁忙,所以才在主子封妃后没有来过,却不知是殿下自己不来。


    万望上天垂怜,不要让主子孤独余生,哪怕是有个小主子,日后也好过,不然哪怕是侧妃又如何,宫里的杜贤妃还是四妃之一,一宫主位,但没有子嗣傍身,又年纪渐长失了恩宠,平日里还有谁会惦念?


    孟初摆手让走神的怡兰停下,“不必捶了,把点心拿来。”


    今日膳房供的点心是玉豆腐,吃进嘴一股奶味,但是不像其它点心噎人。


    她捏了一块在指尖,“怡兰,你知道守株待兔吗?”.


    “四哥,不会是我中秋说了几句醉话,让小六到现在都憋着气吧?”


    原本今日没有早朝,突然从宫里传来旨意,竟然开了个午朝,等人都到差不多了,却迟迟不见有太监开殿门。


    赵礼最近本来就气不顺,见赵禧还敢提之前的事,实在没忍住抬腿踩他一脚。


    赵禧差点一嗓子嚎出来。


    “少往小六身边凑,不然他可真能下个月礼到人不到。”赵礼觑他一眼。


    他嘿嘿一笑,“四哥放心,我有分寸,之前就是当哥哥的想逗逗弟弟,哪能真把人惹生气了。”


    赵礼瞧瞧不远处赵祈冷着一张脸,谁也不怎么搭理的样子,实在想不明白赵禧哪里来的莽气。


    “上朝——”


    金銮殿门缓缓打开。


    众人垂首,进殿后行跪礼,山呼万岁。


    等上面传来一声淡淡的平身,刚站起来,就有人发现今日一向体弱,避政事不谈的太子,竟然也上朝了。


    再往他旁边一看,永亲王什么时候回的京都?


    有知道些内情的官员,额头冒出了冷汗,面上却不敢露出一点,只是把背微微躬着,不让他人察觉。


    “今日繁琐之事不谈,永亲王,你将乌州之事,在这朝堂之上说个明白。”


    “臣弟遵旨。”永亲王行至殿中,暗暗吐出一口气,随后便将声音扬起:“臣弟于年初三月,奉上命巡乌州……”


    即使去前得到些消息,但谁也想不到,乌州竟然藏了一个由前朝余孽建立的娑道教,永亲王说时得略去前朝不提,不然说出去,岂不是暗指当今有瑕?如若百姓安居乐业,前朝又怎么能兴风作浪?只好说是有人居心叵测,想用邪教手段唆使百姓,甚至有朝廷命官包括乌州知府在内,都因利而对此视而不见,娑道教被清后,发现黄金白银以箱记千余抬,另有珍奇宝物,不胜枚举。


    娑道教为了敛财不择手段,妓院赌坊,掠民为奴,均有涉及。


    “臣弟请陛下严惩娑道教众贼匪,夷乌州知府九族以儆效尤。”


    永亲王恭恭敬敬的跪地,伏下身子,等脸埋在了袖中,他才狠狠闭了闭眼,话已出口,再无回旋余地,皇上想让他做刀,他只能尽心尽力的去做,不能懈怠万一。


    十二旒冕微微晃动,没有人可以透过它窥视到帝王的表情,只能听见一声冷笑。


    “乌州年年歉收,原来是有硕鼠苟活,众卿以为该如何处置?”


    曾任太傅,于上书房授业皇子,两年前入内阁的徐诚走至殿中,“陛下,微臣认为乌州被娑道教唆使的百姓可网开一面,但贼匪与犯事官员,罪该万死。”


    “臣与徐阁老所言相同。”


    “臣附议。”


    皇上淡淡道:“那太子有何见解?”


    太子脸色苍白,才刚刚入了秋,身上便穿了夹衣,他先是闷咳了几声,才缓慢开口,“儿臣有一事不明,敢问娑道教银钱众多,难道是卖粮食所得?那粮食又卖给谁?永亲王叔,可查了个明白?”


    永亲王手心都是虚汗,他在徐诚开口时就起身站在一边,想着自己该唱的都唱完了,也该下戏台子了,不想直接被太子一句话又点了出来。


    “臣……”他怎么说?难道还真的把真相公之于众?那都不用等下朝,皇上直接就能摘了他的脑袋。


    皇上声音不辨喜怒,“太子有话可以直言。”


    太子就真的也不再纠缠,他在朝上设座在御台左下,站起身时便先将手撑在把手上,才提起气,慢慢站起来。


    “儿臣日前听闻,乌州粮食无影无踪,却没想到三年前从吴南府过,往涣西去的赈灾粮,竟然也曾被神不知鬼不觉的贪下,甚至消失在了齐原郡。”他低头支起瘦骨嶙峋的肩背又咳了几声。


    “父皇,此乃奸人毒计,欲害儿臣母家,儿臣请父皇查明真相,勿使流言倾覆。”


    殿内一时寂静。


    赵禧一向对政事不感兴趣,万事耳边过,只旁观个热闹,今日却觉得大殿内有冷风吹在他后脖子上。


    赵礼前面站着的是数日不曾碰面的赵禄,若说实话,兄弟两不至于因一场口角闹翻,他也猜到,三哥恐怕正好是想借此机会,能把他撇清出去,日后无论如何,两人起码能保全一个。


    “听闻?朕知太子久居东宫养病,从来避政事不谈,是谁传风语到你耳朵里了。”


    赵禄看着太子那张嘴角带血,眼下青黑的脸,在心中冷冷一笑,他自然知道二哥那边对他利用居多,可哪怕太子继位名正言顺,他也绝不会投靠太子,跟他身体如何无关,早在他幼时便知道,众人只觉得二哥谋算过深,可太子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


    此时太子眼神都没有往殿中动一下,“是六弟待儿臣真心实意,特意到宫中提醒,不然儿臣恐怕便要遭受这不白之冤。”


    “善郡王,太子所言你可认?”


    赵祈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腿都已经僵住了,他面无表情,出列跪地,“太子所闻,是臣言语。”


    在明白福由是太子的人时,他就知道自己入了太子的棋局之中,可早已经进退两难。


    他幼年丧母,长于杜贤妃宫中,却有实无名,满宫的皇子只有他无母妃可唤,在上书房和兄弟一起念书,虽然没有奴才敢怠慢他,但有些事情就是不一样的。


    元德总是拿膳回来比其他兄弟的太监晚一步,下午的点心御膳房会根据皇子们的喜好供,却没供过他用得多的,有娘娘心疼皇子苦夏,让人送冰鉴到桌案旁,但赵祈从来没有收到过。


    他沉默的背书练字,完成学业,从不懈怠,却还不及文武不成的赵禧在兄弟中讨喜。


    只有当时年少,身体还没有那么差,天气好时还能和他们一起比试拉弓的太子会主动与他亲近,从此赵祈便成了“太子党”。


    他以为自己是太子最信任的弟弟,是太子登基后忠心向君的贤王,却原来只是棋局中最先扔出去的那枚棋子。


    第40章 赵祈,生辰快乐 本来是守株待兔,可惜……


    午朝散时, 天已然乌云密布,才行至大朝门,雨便喧哗的落下。


    庄严的宫殿与楼台, 在雨雾中飘渺遥远, 冷冰冰的矗立着,层层叠叠,不见尽头。


    有小太监给大臣们送蓑衣斗笠,赵禧他们自有伺候的太监候着, 连伞也不用自己拿。


    元德举着伞没敢往金銮殿方向再走, 赵祈一向不许他在宫里有出格之举, 只好耐着性子在原地等。


    赵禧路过他时脚步一顿, 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你再往前迎一迎吧, 若有人怪罪,就说是本王吩咐的。”


    雨下得太大了, 元德支起耳朵才从雨声中听清楚, 这话他哪里敢应,只好弓腰赔笑。


    赵禧也知道这样不合规矩, 没准反而给赵祈带来些麻烦,本来还想说什么,见前方的赵禄在伞沿下回头看他一眼,便抬步走了。


    看着他雨中的背影, 元德心里七上八下, 殿下难道是出事了?


    雨雾腾起, 不断有官员匆匆而过, 却偏偏不见赵祈的身影,元德一咬牙,干脆就往前走, 有负坚执锐的宫中禁兵仍立于原地,雨从兜鍪弯曲处滴落,按照往常必定上前询问缘由,如今却目光冷漠,视而不见。


    殿下一定是出事了。


    宫中不许太监宫女疾走、小跑,但元德怎么说也是在内务府摸爬滚打过的,对应付这一套规矩有自己的办法,低头弯腰,双手拿伞高举于耳侧,亏得他体型臃肿,脚步加快也显得笨拙。


    直到他到了金銮殿前,才发现大殿殿门已经关上,四周并无其他人的踪迹,唯有赵祈自己站在廊下,眼眸低垂。


    元德既不敢高呼,也不敢走那官员上朝时过的登朝梯,只能将伞上下动一动,得有一刻钟才见赵祈似乎看到了,他身上并无蓑衣,也没个小太监伺候着打伞,就这么淋着雨一层一层下了台阶。


    等元德将伞举到他上方时,赵祈全身已经湿的差不多了。


    “殿下……”


    “回府。”


    冰冷潮湿的雨雾似乎浸透了他的眉眼,从学会伺候主子起就跟着他的元德,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猜不出他的心思。


    宫外车舆里备了有常服,但如今秋意起,又受了雨,不如回府里用完热水再换,便只是拿了件鸦青色斗篷披上,兜帽遮住了他的神情.


    雨下得突然,原本放在院里的一盆吊兰没来得及收,直接被雨打弯了根,横躺在瓷盆之上。


    丰米披着蓑衣去搬,怕泥水流出来污了院子,踩上还容易滑。


    “丰米,搬到廊下不要动。”怡兰站屋前喊他。


    这就是主子的意思了,本是想直接扔了的,吊兰易得也不值银子,虽然丰米觉得估摸着救不活,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搬去了。


    雨一下起来,屋内都是湿气,望兰就拿着小熏炉里里外外的烘一遍,这才好些。


    赵祈不来,孟初也懒得每天挽着发髻,乌黑长发委堆在她的肩头和背,显得一张脸越发的白。


    “殿下还没回来吗?”


    这哪里能知道?前院的事谁敢打听,元德公公虽然也就是在殿下面前会卖蠢讨喜,实则手段不俗,之前郡王妃都没能在前院插进人手,望兰心里为难,又不像怡兰稳得住,嘴里就打了个磕巴。


    孟初也是话刚说出口就意识到了不妥,于是摆了手,没让她回了。


    怡兰从屋外听到点动静,就进来道:“主子放心,殿下应该已经回来过了,宫里午朝时辰短呢。”


    这话听完,孟初反而从榻上坐了起来,一种莫名的焦躁覆盖了理智。


    “怡兰,拿斗篷来,要兜帽大些的,直接遮着,不挽发髻了。”


    望兰想劝外面雨大,一看怡兰已经毫不犹豫的去开柜门找斗篷了,她要想在主子面前立得住,还有得是东西要学,好在怡兰愿意带她们,从来不像其它院里,有头有脸的婢女都唯恐她人在主子面前得了好,千方百计也要把人压下去。


    兜帽大的只有一件冬日穿的银白毛领镶边的月白色斗篷,孟初顾不上别的,直接披在身上。


    刚出屋门一看,只见暴风骤雨,阴云密布,手里提着的灯笼在风吹下明灭不定。


    她和怡兰出了院子,后者本以为孟初要去前院,没想到反而是绕过去,走了条近路到郡王府大门。


    “主子是想出府?”


    怡兰举着的伞遮不住她全身,孟初摇了摇头,只是顶着风向前走,一边要顾着脚下,一边要小心灯笼。


    厚重的斗篷下摆沾了水,沉沉的向下坠,但她脚步反而越来越快,快到府门时,鞋袜都已经湿了。


    府门开着,隐隐能见门房上前行礼,有小太监举着伞去迎。


    元德扶赵祈下了车,平日里殿下从不让人搭手,当时他在金銮殿离得远倒没有看出什么不妥,但等殿下一走近,他立马就发现走路有些不对,像是膝盖出了问题。


    明明是午朝,殿下怎么会跪坏了膝盖?元德心里惊涛骇浪,却都没在脸上露出来,主子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奴才就得装傻。


    赵祈强忍着腿上传来的刺痛,跨过门槛时,几乎疼的使不上劲。


    元德还想来扶他,这次他没让,刚要回前院,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赵祈已经有不少时日没见过她了,本以为要等他自己想清楚,却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相见。


    他随手拿过元德的伞,慢慢走向她。


    穿过雨雾,等彼此面容清晰,才发现对方穿的都不合时宜,一个是里面衣裳湿了披了件单薄的斗篷,洇出一团团水渍,一个是不分季节,冬日的斗篷也上了身,银白毛领都被雨打的一缕一缕。


    孟初提着的灯笼终究在明灭两下后,彻底暗了,两人对视片刻,忽然都莫名笑了一下。


    赵祈先伸手拉着她,把她从怡兰的伞下,接到了自己的身边。


    原本喧闹的雨声似乎也安静下来,等两人进了小院,怡兰就去吩咐人准备热水,元德还惦念着赵祈的腿,便想着要让府医来看看,话刚开口,就被赵祈淡淡的一眼给堵住了嘴。


    这膝盖要是落下了毛病,每逢下雨或潮气大,那疼的像有人拿匕首一点点刮着骨头,割着筋一样,到时候药里都得放芙蓉膏了。


    赵祈和孟初没让人进屋里伺候,把门紧闭,赵祈帮她解开颈扣,手指骨节偶尔会蹭到她的脸,带来一些细微的痒意,斗篷落地,原本藏在兜帽中的如瀑长发倾泻而出。


    孟初想要帮他解开,还得微微踮起脚尖,但一看到里面就愣了一下,竟然全湿透了,额前的头发也凌乱着,他们之前去乌州在山林里住帐篷,她都没见过赵祈如此狼狈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上朝回来的。


    等两人洗漱完用过膳,屋外的雨还是没有停的迹象。


    床帐撒下,两人并肩躺在床榻上,没有别的肢体接触,只是十指相扣。


    “那么大雨,去那里做什么?”赵祈轻声问。


    “本来是守株待兔,可惜当了兔子。”


    孟初这话没头没尾,但赵祈直接就听明白了,原本他今日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笑得出来才对,但可能他也曾有所预料,在太子当朝说出他时,竟然只在那瞬间心中一悸,随后便接受了所有,如今反而轻松了些。


    他笑了笑,“栖栖,若你发现有一个东西,你并不想要,但交好的人都在抢,你会如何?”


    “这个东西消失不了吗?”


    “消失不了。”


    孟初心里已经猜出了是什么,她看着床顶帐子上的绣图,语气也没有变化,“既然都想要,那就我去拿,我来制定玩耍规则。”


    皇位象征着权力,在这个朝代,按照赵祈的身份和在兄弟间的排行,他不可能置身事外,赵祈到底是想辅佐他人,还是想去争一争那个位置?


    她翻了个身,面朝着赵祈:“那殿下呢?殿下会怎么做?”


    他犹豫许久,没有回答。


    夜深时雨才停下,孟初起身,慢慢掀开了薄被,将赵祈的裤摆向上一卷,露出了红肿淤血的膝盖。


    她倒吸一口冷气,伤这么重回府都没叫府医,午朝时必定出了事。


    也没喊人,孟初从提早吩咐怡兰灌上的汤婆子里倒出热水,再把热帕子敷在赵祈膝盖上,来回热敷个三四次,拿出药膏涂好,见他还睡得熟,没有醒的意思,她才放了心,悄悄洗完手睡了回去。


    “赵祈,生辰快乐。”


    黑暗中,他睁开眼,想栖栖一定不知道,他们兄弟几个是不过生辰的,每年会由钦天监算日子,轮到哪天宜哪位皇子,就报上去,皇上赏些东西,就算是今年生辰过完了,本是说弱冠后便一切如旧,但这么多年除了太子,哪怕是已经到了年纪的兄弟,仍然还是找钦天监。


    这个已经都快被他遗忘的日子,原来栖栖都还记得,如今再想想那副他以为是中秋贺礼的手套,就什么都明白了。


    等旁边的人睡熟,赵祈才把人轻轻搂在怀里,早在府门前见她,便想那么做了,那个答案或许不必他坦言。


图片    【请收藏闻心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