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来把从怜音那问出来的东西, 原原本本的跟赵祈说了,只是对于能养成童女貌的手段含糊带过。
倒不是想瞒着什么,只是怕污了主子的耳朵, 其余的包括怜音是因为自小被送到老太监那, 熟悉太监身上的味道,这才半猜半赌了一把的事都交代出来了。
若她这次没有豁出去,过几天就得被送走了。
他说完见赵祈脸上不见喜怒,就试探的问:“这位姑娘想求一个新的籍贯, 去道观做道姑……”
“你自去安排, 不要让她再出现在你孟主子面前。”
“奴才遵命。”
孟初自得知了事情原委, 晚上便发了热, 好在带的药丸对症, 吃了两粒热意就渐渐压下去了。
迷迷蒙蒙间,她抓住坐在床榻边赵祈的手, “苦, 好苦。”
赵祈不敢把饴糖直接喂给她,怕呛进咽喉, 只能让王福来去拿煮沸烧开的水,里面放些糖化着,再拿勺子喂给她。
没想到木勺送进去竟然被咬住了,孟初就是不松口。
旁边怡兰着急她会磕了牙, 就想着拿些糕点来引她自己张开嘴。
赵祈动了动木勺, 见真的不肯松, 就把手指放在她唇角, 本是怕木勺粗糙,划了唇,没想到孟初突然松了口, 这边木勺刚拿走,下一刻就一口咬住了赵祈手指的关节处。
因旁边还有下人,赵祈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对着孟初红扑扑的脸,轻骂了一句属狗的.
孟初清醒的时候,人已经在马车上了,耳边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赵祈靠在一边闭目养神,听到动静就伸手碰了下她的脸,“热退完了,该醒了。”
大概是病了一场反而出了汗,排了湿气,孟初觉得身体轻松极了,车帘没开,“爷,外面下雨了吗?”
“若是真有场雨,也是好事。”
孟初好奇的一探头,便见水滴滴答答的顺着车檐落下,可外面却正出太阳,骑在马上的顺子一脸的汗,一看到她拉开了帘子,赶紧拿袖子擦了一把。
“这马车上面是什么?”
“回孟主子的话,这上面是送雨谷子,灌上水能洒好一段时间,马车里就没那么热了。”
孟初想象了一下,大概就是一个灌水的花洒吧。
虽然这样倒是能解释马车内为什么温度平常,但她就是觉得还有些不对,还没等她自己将车内找个天翻地覆,赵祈就睁开眼,看着她叹口气。
“下面有冰。”
“那爷也不早说,看我出丑。”
“爷是没想到有人病刚好,就能跟吃了仙丹一样有精神。”
说到这个孟初还真的有些好奇,“听说前朝有位皇帝就是嗑药死的,但听说死前身轻如燕,白发化墨,肌肤光滑,还长高了三寸……”
赵祈用某种古怪的眼神盯着她看,“你这也信?”
她肯定不信,她是怕赵祈信啊,这个朝代没有孩子的皇室女眷守寡比坐牢还苦,听说除了一日三餐就是得抄经书给死鬼丈夫祈福,全篇不能有错字、涂改、墨点,出现就得重抄,宫里每月会有太后翻阅查看。
一旦落了个不是,家里女眷在外行走就都没了脸面。
“我是怕爷信了。”她说完就又接着问,“前朝那个皇帝死前嗑药容颜变化的谣言,都怎么来的,民间以讹传讹?”
那倒不是,毕竟是前朝皇帝的事,本来也没什么东西能让本朝的皇子忌讳的,赵祈就把自己知道的一些挑拣着跟她说了。
“那是嘉文帝自己怕朝堂人心浮动,为了让大臣和百姓相信炼丹真的有用,就自己染了头发,穿了垫高的靴子,至于什么肌肤光滑,身轻如燕,都只是夸大其词罢了。”
孟初明白了,作秀嘛,怕自己外强中干被发现。
还有些话赵祈就没说了,嘉文帝如此行事,更是为了告知天下,他是承天意而登基的皇帝,自然有“仙丹”相助,用以稳固人心,警示心怀不轨之徒。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突然想到了太子。
太子身体弱,并有先天不足之症,朝野共知,可若是真想瞒,岂会瞒不住?为什么太子这些年来,却反其道而行之,一到冬日便召整个太医院调理身体,甚至偶尔在朝堂大会时当众呕血。
究竟是真的瞒不住,还是太子不想瞒?
孟初看他说一半,就又盯着某处若有所思,干脆也没打扰他,伸手往下一模,果然摸到了一个暗柜,柜中是之前路上赵祈拿出的话本子。
她翻出那本看了一半的《芍药奇闻》继续读,众人皆以为王大小姐是因为和书生分离哭死的,但她窗前的芍药,却看到她的奶娘曾偷偷放了一包红褐色的粉末进药中。
芍药只是一盆花,它什么都做不了,只好一点一点的让自己凋落。
王大小姐曾因为奶娘端来的药太苦,偷偷倒了一半给它,它想让人注意到它泥土中的毒药,揭开小姐离世的真相。
就在它连叶子都掉完了的时候,书生又来到了小姐的窗前,他对着芍药哭了一场,然后就将它连根拔起扔在地上,拿着花盆里不知何时藏的金银珠宝走了。
孟初大概已经猜到结局了,见连续几页都是书生怀恋他和小姐曾经的甜蜜,就直接翻到了最后。
果然最后是奶娘与书生合谋,害死小姐,夺取家财,芍药花盆里的金银就是奶娘偷了藏进去的,毒死小姐是因为她发现了奶娘偷盗,即使她心软答应不告发,但奶娘还算选择先一步下手。
“这小姐太蠢,既然已经知道下人心怀鬼胎,即使因为情分不好严惩,也不能让人继续留在身边,有此后果,也不足为奇。”
孟初吓了一跳,转脸一看,才发现赵祈就借着她的手,看完了结局。
她为王大小姐争辩,“自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边除了小丫鬟就只剩了个嬷嬷,也没见她母亲如何关心她,女儿死了只想着匆匆下葬了事,她自小便把奶娘看作母亲,当然不会因为偷盗,就想着把奶娘调走,恐怕她心里还觉得是自己对奶娘不好,才让奶娘生活拮据。”
这种说法在赵祈听来是完全无法理解的,在他看来怎么会有人能把奶娘看作母亲?即使有些情分,他若不予,自取为贼,死罪能免,活罪难逃。
两人互相望望彼此,孟初想封建皇子果然阶级分明不把下人当人看,赵祈则觉得,孟初果然单纯,真觉得王小姐是对奶娘有感情才手下留情,没准就是奶娘手里有她什么把柄,这才不敢轻举妄动。
最后还是赵祈先退一步,他拉过孟初的手,“栖栖心善。”想想也好笑,不过是个话本子,哪里值得他们两个说些口角?
自这个假名编出来就没用过,孟初听到就愣了一下,见赵祈眼含笑意,两人衣袖下又十指相扣,这个名字似乎突然如一个铃铛一般,在她心里轻轻的摇晃起来.
路上随便用了些午膳,本以为今日要支了帐子在野外过了,有侍卫眼尖看到了树木遮蔽间一处村落。
王福来仔细伸着脖子看了看,大概也就十几户人家。
他走到马车旁,“爷,山下有十几户人家的村落,咱们今晚要不到那歇歇?”
赵祈没应下,“既然人家稀少,我们那么多人去必然会引起动荡,不要惊扰了百姓,有人家就有庙宇,去那吧。”
王福来得令便去与顺子他们交代了,有擅长爬树的侍卫到高处一看,果然在村落的西侧隔了三四里的地方,发现了一处特殊的屋檐,应该就是庙了。
这条山路在秋季有商队来回,马车倒是好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地方。
孟初出来一看,这庙屋檐向上,整体上窄下宽,顶上摆了一串石头,除了灰瓦,墙壁都是褐色的,如今天热,隐隐有异味。
赵祈到庙门一看,上面牌匾写着“吉祥大佛”,左刻有冤有苦皆到此,右刻无恨无哀吉祥佛。
原来是个野狐禅。
王福来上前敲了敲庙门,见无人应,就伸手一推,没想到直接推开了。
庙很小,门也窄,最多两人并肩,怡兰扶着孟初走在中间,这样一个没有人守庙的地方竟然十分干净,看来便是当地的人十分信仰了。
怡兰小声道:“主子,这里不太像佛寺。”
孟初大概是以前神神鬼鬼的故事听多了,反而没什么感觉,“既然有佛教有道教,一些偏僻的地方有自己信仰的神明也正常。”
王福来点了庙里的蜡烛,又掏了银子放在案桌上,便算是这一晚的借宿钱了。
赵祈看着庙中供的神像,皱起了眉,那神像并不高大,反而十分矮小,坐落在一个光滑的石头上,金鸡独立,双手合十,眼睛垂下而面有笑容,外貌如孩童一般。
王福来带着人去打扫偏殿,孟初走到赵祈身边,跟他一样去看神像,“这吉祥佛,竟然是孩童的样子吗?”
赵祈见她无敬无畏,看神像如看平常之物一般,就想逗她,“爷不怕是因为有天子血脉庇佑,你怎么如此胆大?”
她又不信这什么吉祥佛,她只是抱着敬畏的态度,行平常之事罢了。
孟初回他,“我是天子的百姓,天子爱民如子,我与爷在世俗有所不同,在神明眼中,则无不同。”
赵祈叹道,“好巧的嘴,就是在外要收了本事。”他不过听的有趣,但被有心人耳闻,却会为她带来祸事。
“栖栖只将这些话说给爷听。”她点了点赵祈的唇。
第24章 孟良媛真的是不解风情 他怎么笑点那么……
虽然地方简陋, 但王福来却把这庙宇的偏间打理的干干净净,原本堆放的杂物都给整理好先移到别处了。
可孟初还是觉得身下的床板哪怕垫了三层被褥也不舒服,但要是再垫几床, 只会更加闷热, 背都得出汗。
床榻刻意没有靠墙,墙上都是斑斑的霉菌,只在离床边四五尺的的地方放了盆冰,压着屋里的热气。
她实在睡不着, 转过身凑近赵祈, 借着窗外隐隐透过来的月光, 能看到他也睁着眼。
“爷, 你是不是从来没睡过这样简陋的地方, 所以睡不着?”
他轻轻道:“这算什么简陋,快睡吧, 明天之后就要急行了。”
见赵祈似乎带了困意不想多说, 孟初就又打了个哈欠躺回去了,睡着前脑中迷迷糊糊掠过一个疑问, 哪里来的冰……赵祈是不是偷偷用硝石了……
直到听到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赵祈这才坐起身,捏了捏鼻梁。
他的确是第一次在出行上吃到苦头,上次去吴南府, 是走官道, 用郡王车舆, 沿路有州府官员置好下榻之地, 即使是回程时过驿站不入,但车舆够四五个人横睡,也觉不出颠簸。
此行的马车虽然内里也装置好了东西, 但和郡王车舆不能比,只能说是将就,这几日来,他每日都睡不足两个时辰。
可明日后连这样的地方都难寻了,赵祈从枕下拿出一个瓷瓶,也没喊门外守着的王福来倒水,只倒出一粒绿豆大的药丸,含在舌下,尝到了熟悉的苦意,这才又躺下了.
大概是因为孟初前世和朋友露营过不少次,虽然睡前觉得不习惯,但睡着了就没感觉了,只是醒来后全身酸疼。
因为不想和那村落的人碰上,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天上还能见到几颗微芒的星星。
怡兰特意掐着时间和王福来支起锅烧了水,孟初泡在浴盆里时,觉得整个人筋络都舒展了。
“爷那边用上了吗?”
“主子放心,王福来伺候着呢。”
怡兰他们是随便用水擦洗了一把,洗完还把之前换下的衣服,也晾在了装杂物的马车后了。
孟初的衣裳没几件是能手搓的,只好先拿新的换,等到了城镇再找洗衣铺子。
赵祈比孟初快些,他站在殿内神像前,越是端详,越是对这尊孩童石像有种熟悉感,可那熟悉感如细丝入水,再难找到。
王福来在他旁边,想着有殿下龙气在,就大着胆子也瞅了一眼,没想到这一看,还真让他看出点东西来。
“爷,这石像奴才觉得不太像是当神像刻的。”
赵祈给了他一个继续说的眼神。
“奴才以前在宫里有个同屋的小太监,他家里原先就是做这些石雕的,曾提过神有百相,虽然如送子观音等佛像,工匠都雕的大差不差,但仍然有除了手艺水平不等外的细微不同。”
“但唯有一点相同,就是为了怕有忌讳,若是照活人雕的,则在手腕处留三个点。”
那孩童像的石雕矮小,赵祈细细一看,竟然真的在它双手合十的左手腕处,找到了三个点。
“不过这三个点本不该如此显眼,这尊怕是不知情的学徒照着第一尊仿刻的,便把那本不应该被轻易看出的印记,当成了神像自身有的。”
偏僻之地,独有一处无人看守,却洒扫干净,祭品新鲜的庙宇。
不过是照着一个孩童仿雕的石像,竟然被摆在了神台上,当成了神佛去跪拜,甚至敢直接在庙外牌匾上题写大吉祥佛。
赵祈指了下案桌,“走的时候把这尊像带着,不要再留此惑乱百姓。”
“是。”
等赵祈出了殿门,王福来恨不得动手抽自己一个嘴巴,怎么就多嘴说这些,曾有言香火养神,这神像那么邪门,没准都被养出邪性了,他碰了不会招东西吧?
好在他眼尖,正巧看到顺子过去,王福来立刻喊住他,“顺子,把这尊像也请走。”
顺子虽然也是净了身的太监,但生的五大三粗,很有力气,听到这个吩咐连个疑惑的眼神都没有,走过来一个登步上了案桌,直接把神台上的孩童石像给揣怀里了。
他还掂量了两下,“这都拿不动?”
“呵呵。”王福来想,顺子拿了估摸还真没事,他身后跟的三把火得比下面有了玩意的真男人都旺.
等孟初洗好坐上马车的时候,她头发都还只是半干,赵祈也没有梳上去戴发冠,松松用发带挽在脑后。
孟初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衣冠不整”,平日在府里哪怕是他醒来没有走,也是穿戴好了,她勾着手指将他的头发缠了几圈。
“爷,你说头发能做笔吗?”
赵祈已经习惯她偶尔的天马行空了,竟然也跟着她的思路想了一下,“听闻有地方风俗,用孩子胎毛做笔,想来应该是可以的。”
他话刚落音,见孟初看着他头发的眼神意味深长,就伸手刮了她的鼻尖。
人家都想着和夫君剪发缠情丝,就她能扯到做毛笔。
孟良媛真的是不解风情.
马歇人不歇的又走了几日,如今只差一半的路程便要到乌州了。
侍卫们也换了班进车舆里歇息,虽然他们车上没有冰,但有送雨谷子,风一吹就有几分凉意。
赵祈在那个大吉祥佛的庙宇临走前,特意留了侍卫中的张宏和王羽继续隐匿在那探查后续。
他们车辎重,那两个侍卫落后了一天也快马赶上来了。
他两坐在马车前轸,隔着一道帘子将查到的情况一五一十说出来。
“咱们的马车刚走,天才微亮,就有一个面有长须的老人家进了庙,他应该是那个村落的村长,一发现石像不见,就把全村人喊来了。”
现在想着那些村民在雾蒙蒙的清晨聚集在那小庙宇,却静悄悄没一点声音的场面,张宏和王羽都还有些后怕,不如去让他们动刀子见血。
“他们声音太小,说的又是当地方言,我和张宏实在没听清。”王羽讪讪的说。
张宏接着道:“之后就见他们商议后,牵了一头猪过来,选了几个人把猪压住,那村长自己给猪抹了脖子。”
他顿了顿,“接着就把流下的猪血,全涂在了墙壁上。”不知是村长年纪大了力气不足,还是故意如此,墙壁涂完了,猪都还哀嚎不止。
“然后他们就又拿出了一尊孩童石像,继续供在了神台上,还想来追查踪迹,不过我们路上走时刻意遮蔽了,他们就只能放弃了。”
车帘子后的赵祈目光幽深,怪不得庙宇外墙壁是那种黑褐色,且隐隐有异味,看来就是猪血的缘故。
那所谓的大吉祥佛,便不是什么野狐禅那么简单。
在这偏僻之处,方圆十里没有乡镇,那些村民竟然愿意为了个庙宇杀牲畜。
有冤有苦皆到此,无恨无哀吉祥佛。
当时他只以为是随便写的门对罢了,现在想来,有冤有苦找吉祥佛,这置朝廷衙门于何地?
若是当日他们不知情,直接到了那村落借宿,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张宏和王羽等了一会儿,见赵祈没有话发下,两人悄悄对视一眼,还是王羽开了口。
“爷,我们……我们等他们一走,把新摆出来的那尊石像,也带走了。”
“做得好,回你们马车上歇歇脚吧。”
“是。”两人松口气,跃下了车。
孟初在赵祈旁边听完,心里第一个想法竟然是,第二日被那些村民发现,岂不是又要杀一头猪.
接下来的几日车马就更快了,即使偶尔停下也只是简单搭了帐子。
虽然周围已经撒上了雄黄粉和驱虫药,但荒郊野岭的蚊虫可毒多了,孟初脸上被蚊子叮出一个半个指甲盖大的红痘包。
叮在哪不好,偏偏叮在鼻尖。
孟初把后雕浮花的手把镜丢到一边,整个人都焉了,她现在就是一个小丑。
赵祈拿出一个矮胖肚子的瓷瓶,打开后里面是翠绿色的药膏。
“过来,爷给你擦。”
“这用了多久能消下去?”
“两天若是消不下去,等回京了爷就去参太医院酒囊饭袋,满意了?”赵祈让她凑近些,用手蘸取了一些要给她擦。
孟初嘟着嘴,闭上眼睛凑过去,但等了又等,竟然还没感觉到赵祈的动作。
她犹犹豫豫的睁开眼一看,赵祈对着她红痘包的鼻尖,笑得牙都露出来了,怕她发现,一点声音都没出。
“爷!”
一见孟初瞪圆了眼睛,再看看她的鼻尖,赵祈这下真笑出声来了。
孟初忍无可忍无须再忍,见他的手还虚悬着,干脆就直接动嘴咬了上去。
下一刻一股辛辣直冲天灵盖,嘴里瞬间又麻又苦,她眼泪都出来了,呛咳一声,连鼻子里面都是药膏味。
赵祈看看指尖被吃干净的药膏,又是想笑,又是怕孟初真恼了,就偏过身给她拿水。
孟初幽怨的声音传来,“爷,你为了防我竟然手上涂毒。”
手中刚倒好的水抖出了半盏,孟初就看见赵祈背对着她,肩膀耸动,明显就是笑到不行了。
……不是,他怎么笑点那么低啊。
第25章 原来是给他的 在爷面前,难道还要你受……
太医院的药果然不是凡品, 过了一个晚上,孟初脸上就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了。
赵祈笑话她之所以消得快, 是因为内外兼用。
孟初看着鼻尖没了那滑稽的红痘, 心情好的没跟他斗嘴。
还以为起码得留点印子呢。
今天赵祈他们就能到余州了,总算可以好好歇一歇,再赶路下去,不说人能不能受得了, 马都要尥蹶子了。
余州毗邻乌州, 商路畅通, 他们往余州走的一路上, 已经见到不少商队络绎不绝的过去了, 哪怕此时离那还有些路程,道两边就能看到不少摊贩卖货给过路人了。
而且统一口径, 都是说要比余州城里的便宜, 与其到那买还要加上进城费、车马行李费、住宿费,还不如就在这里买。
但大的商队看都不看, 只有小商队里的年轻人会停下犹豫的看看能不能淘到东西。
孟初好奇的掀开帘子朝外面一看,正好见到有一个摊主,做了肉肠在买,他面前是一个炭火炉, 肉肠就摆在炉子一周, 烤的外皮微焦, 让她几乎瞬间就想到了前世的烤肠。
“爷, 我想尝尝那个。”
赵祈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脏兮兮的炉子,大声吆喝不管口水会不会喷到食物的摊主, 看不出是什么肉做的肠。
拒绝的话都在嘴边了,但想孟初这一路胃口平平,吃东西远没有在府里的时候香,他就又把话压下去了。
“王福来,去买一份。”
王福来正骑着马跟在车旁,听到话立刻就应了一声,他之前不会骑马,还是现学了几天,好在带出来的马温顺耐力好,不急行的时候他骑着也没事。
他下马还不熟练,差点被马镫绊住了腿。
摊主见他是来买东西的,脸上堆起了笑,“这位客人您瞧,我这都是新鲜肉灌出来的,这外面的一层肠衣,都是拿白面粉洗过的,保管您吃一点异味都没有。”
王福来走近一看,香味倒是有,但肠的颜色瞧着不太对劲,他略一迟疑,“你这都什么肉做的?”
“哎呦您放心,猪肉鸭肉混了面的,其它可什么都没有。”
“拿两个包起来。”
“好嘞,八十文。”摊主笑眯眯的把用油纸打包好的递过去。
王福来可是过过苦日子的人,八十文?他可真敢定这个价。
想着是主子要的东西,他就没多事,翻着钱袋,又回来喊顺子他们凑,还真找出了八十个铜板,一文没多给。
那摊主见他口袋里白银冒尖,脸都僵了,心里后悔自己要的少了。
王福来把东西拿回去,怕烫着主子,还用托盘送到了车舆中。
孟初其实一拿到手,闻到味道油腻就不想吃了,但旁边赵祈还看着,似乎是等着笑她吃不下。
她就着油纸尝了一口,味道又腻又咸,感觉是吃进嘴里一口油,瞬间恶心,实在是咽不下,吐在了赵祈端来的小盂里。
“不想吃就不吃,在爷面前,难道还要你受这个委屈吗?”
本只是等着孟初不想吃了撒个娇,糊弄过去的事,结果她还真吃了,赵祈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有些生气,她在他面前什么礼数都没有,嬉笑怒骂皆随她自己,他也从来没说过什么,怎么今天倒想着在他面前勉强了。
孟初是一点都没想明白赵祈话里的意思,她只是下意识的回,“这是你给我买的,不尝一口岂不是辜负你的心意?”
赵祈啧一声,“不过轻贱之物,能代表什么心意。”
两人是都把王福来忘在脑后了。
他话是那么说,但孟初就是感觉到他似乎又心情好了,本着哄人哄到底的原则,她就接着道:“无论爷送什么,我都喜欢。”
不过那份肉肠,就还是算了吧.
赶在城门落锁之前,他们终于到了余州。
陇朝有宵禁,但余州此时却依然热闹非凡,甚至还见小贩新推了东西去卖,看不出一点要收摊的迹象。
其他人带着车马先去客栈安置,想着一路上没怎么游玩,赵祈干脆就和孟初去逛逛这余州夜集。
怡兰看周围看的眼睛都花了,“主子,余州是没有宵禁吗?”
这事孟初倒是从她天南海北游历的舅舅那里知道一些,“余州商贾多,来来往往,光是从城门处几文的入城费,都得比其它地方多个数倍。”
“十几年前就有官员上书,请朝廷允余州每逢单日,可以不设宵禁,直至此时。”
忽然听到众人欢呼,怡兰下意识侧头一看,原来是有百戏人站高台之上喷火吞剑,台下人大声叫好。
一直以来,出宫似乎就只是个宫人们的出路罢了,有在主子面前得脸的,还恨不得一辈子都在宫里待着。
怡兰早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想出宫的,也忘了当时的自己怎么就胆子大了,把辛辛苦苦攒的银子都塞给了内务府的公公博了一把,更没想到真有了运道,遇见了孟良媛。
可即使她出宫几个月了,却就在此时此刻,她才真的意识到,自己已经从那四四方方的宫城中出来了。
赵祈见孟初和怡兰看百戏看的开心,就到旁边去挑小贩卖的灯笼。
依着赵祈的眼光看,这些灯笼手艺粗糙,唯有一盏圆滚滚的,下面垂了花枝的竹骨灯笼有些意思。
王福来忙要给拿钱袋子出来,没想到下一刻就见赵祈自己给了银子,他一愣,难道是因为他眼头不够活,殿下这才自己身上带了银子?这要是被元德公公知道,他王福来一顿板子是躲不了了。
孟初一转身,正好看到赵祈拿着灯笼过来,她不用猜就知道是给自己的,伸手就接了过来。
“怎么买了花抱在怀里,小心里面藏了虫。”赵祈这才发现她怀里的东西,颜色倒是少见,但花叶紧凑,主次难分,枝干细长,也没看出修剪,就只是简单扎成一捧。
王福来瞧了一眼,哦,香草,一般都是卖给药材铺的,要价也低。
“买的时候细看过了,没有虫子,这么多才五文钱。”
孟初抱着怀里的薰衣草,都没交给怡兰,此时手里又要拿灯笼,显然就不好动作了,赵祈只好将花拿过来,王福来都做好接的准备了,但看主子爷也没想给,就插着袖兜没凑上去。
两人互换了东西,跟着人流慢慢的向前走,身边偶尔有人匆匆跑过去,摩肩接踵,衣袖相接,孟初左手拿着灯笼,右手挽住了赵祈的手臂。
赵祈像什么也没感觉到一样,却把手臂放得更矮了一点。
此时,身后忽然传出一阵敲锣打鼓的动静,他们向路边退几步,一串长长的锣鼓队过去后有十六人抬的一方小舆。
而那上面坐的却不是人,而是用红绸遮挡,如常人小腿高的东西。
旁边卖馄饨的老板娘跟熟客嘀咕,“最近每次夜集都能看到这么一出,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做这个排场。”
熟客穿着茶褐色的直裾袍,像是读过书的,他就笑了笑,“这是吊人胃口呢,等到所有人都好奇,才是这东西露出来的时候。”
老板娘手里动作不停,馄饨一个接一个的包好,“我就不信上面抬着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就算是块金子也不惊人。”
旁边赵祈对着那锣鼓队过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爷,你猜出是什么了?”
孟初看着大小也猜了几个,都觉得不太像。
“栖栖,若是你常常让人于闹市大张旗鼓,将东西半遮半掩,会是为了什么?”
“那当然是为了造势,准备将一个东西,抬得身价高些,最好引众人追捧竞价。”她想着前世见过的营销手段推测。
赵祈听完有几分意外,“看来这谋划之事不可成,连栖栖都能看出,何况这满城商贾?”
孟初琢磨了一下他这句话,总觉得自己被拐了弯点了。
赵祈垂下眼,好一个大吉祥佛,还真是阴魂不散.
毕竟之前舟车劳顿,夜集逛了一半,孟初他们就回客栈了,这次住的地方就舒适多了,光是房间的熏香,就有伙计拿了几种来给他们试闻,之后几天就给他们房间熏选的那款。
自从东方氏的事出,赵祈就对陌生的熏香避而不用,王福来之前不曾贴身侍候他,对这些就不太清楚,还接了伙计手里的香料过来。
“不用了,我和爷的屋子不熏香。”
王福来稍等了等,见赵祈也默认了孟初的安排,就让伙计退下了。
他们定的是天字号房,房间里用大屏风隔出两个空间,里面是床榻和浴桶,外面就摆着四方桌、柜子,还有靠窗的小榻。
孟初坐在小榻上由着怡兰给她拆发髻,赵祈先洗漱完躺下了,等她进浴桶里的时候,已经困的睁不开眼了。
她穿着寝衣刚想睡下,突然就想起一件事,到外间把那一大捧薰衣草拿来了。
赵祈见她眼睛都半闭着,就好笑道:“怎么还能想起这个,拿来做什么?”
孟初也懒得找花瓶了,直接放在床榻边的圆凳上。
“这是薰衣草,助眠呢,爷今晚就不要再吃安神丸……”
她爬上床,头一碰枕头,蹭了蹭被角,就沉沉睡过去了。
赵祈看着那之前还觉得只是平平的花,原来是给他的。
第26章 才是真正的杀招 拜佛去,佛问香火如何……
孟初发现, 虽说是要在余州休整几日,但赵祈却根本没有时间,反而更忙了。
他连王福来也不带, 只是和一路跟着, 之前却没再出现过的陈以早出晚归,有时甚至晚上都不曾回来。
孟初本还有些怀疑,但闻了闻赵祈留下的披风,并无脂粉味, 反而带着些泥土的腥气。
赵祈是去城外了吗?
因为和赵祈碰不上面, 唯一能偶尔管束住她的人不在, 加上可以随意出去闲逛, 她简直比在府里时还要快活得多, 一路上的枯燥此时都想不起来了,这两天的作息都已经完全颠倒了。
有夜集的时候玩到通宵才回去, 白天能睡到下午太阳落了, 赵祈偶尔回来一趟,见她睡着, 就以为是午歇,他的确太忙,连招王福来问一问的时间都没有,就又匆匆出去, 压根没想到孟初是才睡下。
王福来更不可能自己去把孟初的事说了, 人家是后院的主子, 跟爷闹闹是情调, 他背后多嘴可就不是味了。
逢双日夜晚宵禁,孟初就带着怡兰、王福来和顺子,临时去买了岫玉做了一副麻将, 她拿出银子跟他们玩,赢了他们拿走,输了算孟初自己的,因为是玩得小,一晚上最多就输个几两银子。
她倒是玩的好,背地里王福来和怡兰可琢磨了半天,既不能让她一直赢没了意思,又不能一直输玩得不痛快。
最后还是顺子在旁边听了插句嘴。
“要我说你们都是操心多了,要是想让孟主子赢,那就她要什么给什么,这玩意儿又不是摇骰子,还不是咱们想怎么出牌就怎么出?”
怡兰两人这才松气。
一开始孟初还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玩麻将,总有手气不好输一天的时候,偏偏她跟怡兰他们玩时,却从来没遇到过。
虽然心里猜出来了,但孟初又不是真缺心眼儿,还能把事挑破怪他们不成?想想在前世,上个班老板说个冷笑话也一样要捧场,看来古今皆如此。
孟初想到赵祈,她所处的位置就已然如此,赵祈身边又有多少人瞒着哄着他呢?.
今日余州又是单日,天才刚刚擦黑,就已经隐约能听到小贩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吆喝声。
“今日怎么觉得比之前热闹,是有什么节日吗?”
孟初倚在窗边,推开半扇,正好能见到街市挂起的灯笼,和远处的高台。
怡兰让顺子去打听打听,他长得憨厚,说话又讨喜,很快就从外面转一圈回来了。
他隔着一道屏风给孟初回话,“奴才跟附近的摊主打听,原是之前每逢夜集就招摇而过的锣鼓队,今晚要把那红绸盖的宝贝亮出来了。”
这事孟初还有点印象,“知道在哪吗?”
“就在那之前百戏人登台的地方,听说还嫌弃那台子简陋,从昨日白天一直修缮到了今儿中午,排场大着呢。”
百戏人登的那个高台,是余州夜集上最高最阔的台子,听说下方有几十口缸,人站在上面说话,能音传十里——虽然有些夸大,但来来往往的商队都对此赞不绝口,可想而知在整个陇朝,这高台也是难找的。
连这样的地方都嫌弃,背后之人得拿出什么样的东西,才能真达到让众人惊艳?
“那我们今日就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宝贝。”
顺子得了话,退出房间就又去安排了,主子爷说了,随孟主子怎么玩,但万万不可被人冲撞,孟初这几日去夜集,看似身边只有他和怡兰,实则有十几个人暗地里护着。
晚上微风,外面比屋里凉快些,孟初只简单穿一身天青色交领薄襦裙,外罩了一件流光缎子披风,梳朝云近香髻,戴着面纱,露出一双未语先闻笑的双眸。
原本客栈周围商铺在夜集时也是人来人往的,今日就寥落些了。
“主子,想来人都是到那高台处了。”
怡兰指了指人流行处,“便是第一次来,也都不用看路,跟着人走就到了。”
孟初想,赵祈还说其他人才没有那么轻易就上当,现在看来,纵然大多数人并不信,认为是哗众取宠,但也不影响百姓爱看热闹。
顺子跟在她两后面,上次就因为有他在,怡兰腰间的荷包才没被人顺走,想着主子爷身份还隐着,就只把小偷送到了夜集的巡逻兵那里。
之后怡兰就再也不把荷包挂腰上了。
孟初身上的衣裙虽然不打眼,但灯火阑珊中,浮光锦隐隐有如水纹般波动,这种衣料不算贵重,但因为易勾丝,洗一次便能看出暗淡,所以少有人会拿它做披风的。
有男子想上前搭讪,走几步发现她发髻是梳上去的,便只能遗憾走了。
高台下早密密麻麻挤满了人,附近的二三层酒楼窗也都开着,有人早早选好位置等着看戏了。
好在顺子机灵,知道孟初有时会来看百戏,早在之前就订好了几天的二楼雅间。
从孟初的视角向外看,正好能将整个高台尽收眼底,台上有人穿一身白袍,戴墨色无纹面具,行动间能看到他白袍下金光闪闪的金丝缎。
“这种东西,不是只有宫里有吗?”孟初还记得之前在锦绣宫时,有一位家世不俗的小姐爱聊天,就曾说过宫里有一年时兴金丝缎,但因制作手艺难度太高,宫里也只有几位娘娘有,民间都没能仿造出来。
怡兰迟疑的又仔细看了看,“当时金丝缎说起来虽然稀奇,引宫中娘娘们追捧,但其实能拿到缎子的娘娘,却都没制成衣服穿过,也或许是有,但奴婢未曾听闻。”
孟初想想也是,那些坐拥无数珍奇之物的娘娘,哪里还会想着把这个穿上后稍有不慎,就会像行走的黄金的东西穿在身上?
台下早有人等不及了,便大声喊道:“若是再不抬上来,我们可就不看了!”
“对,不看了,那么多人聚一起热死了。”
“要是有好东西,还不早抬上来了?”
“没准根本就不是什么宝贝……”
那白袍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把手放在耳边拍了拍,刹那间,忽然见高台边有一圈火焰自燃而起,火舌被风吹的摇摆不定,原本靠近台子的人都连连后退。
孟初皱着眉,这跟她前世看的那些舞台没法比,但已经有不少人都被这一招震住了,隔壁有人见此,连呼术法。
顺子在旁边惊叹,“这火是怎么忽然燃起来的?”
“咱们常用的火折子,不也是吹一下就有火星了?雕虫小技。”
他说这话也是想凑个巧,见孟初对这些不感兴趣,顺子立马就收了话。
白袍人声音不大,但在高台上却传了很远。
“其淑女子,敬父母,亲兄弟,二八年华,出闺阁,阿家喜,夫晋升。”
“春秋五年,无子无女,父母见之涕泪,兄弟不肯相闻,阿家病之,人闻难夫。”
“拜佛去,佛问香火如何,跪道门,天尊不过泥胎。”
“而如此,遇我大吉祥佛,赐子嗣。”
此唱词一出,群情激愤,原来不过是传些野路子的道,竟然敢踩佛门骂道家,真是好大的胆子!
孟初是自听完这段唱词就泛恶心,一个女子在家的时候贤良淑德,对父母兄弟皆是关爱,嫁人后婆婆也好,丈夫也官做大了。
可就因为五年没有孩子,父母见到她就哭,兄弟更是见都不见她了,婆婆也被气病了,别人也因为此事排挤她的丈夫。
“不过装神弄鬼之辈。”
“栖栖玲珑心思。”
孟初一转头,已几日没怎么见过的赵祈就站在她身后。
赵祈微叹,“若风调雨顺,开智于民,无有人力难及,百姓又何必求告神佛,既如此,是朝堂居高,而见浅。”
孟初看着他含有悲悯的眼眸,心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赵祈为何不能坐那九五之位?
她心跳加快,背后甚至渗出冷汗,只好又去看那高台,再不敢深思。
有佛门信徒,甚至已经气得想从地上捡石头砸上去了。
白袍人面对此时众人怒喝,却是仍然泰然自若。
他双手缓缓展开,忽有翻滚的烟云从他脚下飘出,不过瞬息高台便如凌驾于云层之上。
高台后是白布的置景,原本不过茫茫一片,此时却隐隐约约有两层楼高的影子映出,影子越来越清晰,可见它金鸡独立,脚踩莲台。
原本议论纷纷的众人被这些惊住,还有人小声猜测不过是光照了影子,下一瞬便有七彩光晕出现在那影子身后。
一片寂静。
烟云散去,白袍人高举一尊神像,高呼大吉祥佛,之后街市忽然一片黑暗,所有灯火皆灭,只有零星一些还亮着,等巡逻兵手忙脚乱的把灯火重新点起,高台上的白袍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高台白布上却留下一行行云流水的字。
区区江湖术法,博尔一笑。
霎那街市中哗然一片。
孟初看着这场像大型传销现场的表演,联想到之前在庙宇中见到的大吉祥佛,几乎敢断定,这白袍人绝对不是传道那么简单。
前面所展示的一切不过让百姓们半信半疑,最后留下的那行字,才是真正的杀招。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第27章 但他怎么就猜对了呢? 还真能开出来个……
自那日白袍人登高台在云雾中消失之后, 余州百姓都开始将大吉祥佛挂在嘴边。
无论是相信的、怀疑的、曾身临现场的、无缘得见的,都将此当成谈资。
赵祈似乎又闲了下来,那个神秘的幕僚陈以, 又一次消失了。
“爷, 这种妖言惑众,难道官府不管吗?”
赵祈正拿着棋谱左右手互博,听到孟初似有些忧心忡忡的一问,就无奈笑笑。
“其一, 最后他已经说了不过一场江湖术法, 不曾明言自己涉及神鬼。”
孟初放下手里的绣绷子, 这不就是熟悉的过审套路吗?
“那其二呢?”
他捏着黑子, “其二, 就是你绣线都脱了,还光秃秃的拿着针戳什么?”
孟初低头一看, 原本是想绣个鸳鸯的, 可走线都歪了,离远点看跟野鸭子似的。
怡兰早把她绣活的本事摸透了, 这时就递上了新的绣绷,连线都穿好了。
瞧见孟初又跟手里的针较上劲了,赵祈才在心中一叹,其二则是因为若追究起来, 批了白袍人高台献艺和新修条子的余州官府, 也免不了失职之过.
本以为他们还要在余州多待几日, 没想到就在谣言愈演愈烈之时, 赵祈却说第二日便走。
孟初古怪的看看他,“咱们这就走?”
不对啊,赵祈难道不打算做什么?那他之前都是忙什么?
赵祈任她如何打量, 要真被孟初看出点什么来,他也不用在皇上和太子面前混了,“怎么,舍不得余州?”
“那倒也没有。”她是怕回来路过余州的时候,发现这里变成大型传销窝点了啊。
王福来和怡兰将行李都收拾好,其实一些东西扔掉也不可信,但人生地不熟,怕留下些什么有印记的被人察觉身份。
第二日孟初洗漱好,用了早膳就坐上了车。
余州的膳食偏甜口,吃多了有些腻,怡兰就在车上备了泡得稍浓一些的山楂茶。
因在城池内,即使走了可供马车行驶的路,也得慢慢的走,遇到打了官旗的车舆,还要停下让行。
孟初本就勉强喝着山楂茶压着腻,这一走一停差点恶心的想吐出来。
旁边的赵祈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马车就得让,晕车晕的唇色都白了。
出城门的时候正好看到有小贩卖脆桃,就让王福来去买了一篓子,亲自洗了一个递给赵祈,他吃完脸色才好些。
看赵祈吃的时候一句话没有,孟初还以为这脆桃该是酸甜可口,没想到只有酸没有甜。
“爷,这你都吃得下去?”
“是有些酸,但能醒醒神。”赵祈吃桃子只吃上面一口红尖,露出一点核子的地方就不吃了。
真该让她娘看看,这才叫嘴刁,她吃寒瓜只吃中心一圈算什么?
孟初手持团扇似乎是要打哈气一样,遮住了半张脸,也遮住她眼中的狡黠。
原来赵祈爱吃酸啊.
马车行到城外五六里的样子便停了,旁边正好有一个半旧的亭子,可以歇歇脚。
但等孟初走近,却发现亭子里竟然已经有人了。
那人一身粗糙的皂白布衣,体态略胖,背对着他们,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手里的瓜皮小帽当扇子使,都甩出残影了。
一听到脚步声,就费劲的转着声看了一眼,脸上是一圈络腮胡子。
这一看,他就愣住了,然后整个人动作都灵活了,也没站起来,顺势跪趴在地上。
“主子!奴才可算见到您了!奴才这些日子是吃不好睡不好啊!”
赵祈脸上一点意外都没有,显然是早就如此安排的。
“元德,起来。”
元德这才爬起来,他一站着,正好与赵祈后面跟着的王福来碰了眼。
王福来低着头,只略略抬眼对他笑笑,元德皮笑肉不笑的回望过去,苍天!他可总算赶着,在主子爷还没习惯使唤王福来的时候回来了!
等回府了再算总帐。
元德又对孟初行礼,“孟主子安康。”
孟初赶紧说不必多礼,她瞧着元德是真吃不少苦,就是这一脸络腮胡子,声音却尖利,瞧着很有喜感。
亭子四周广阔,无有遮蔽之处,在这说什么都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其他人已经自觉的离开亭子了,王福来也没有犹豫,他想跟元德比,那还有得是路走呢。
孟初正好和怡兰到不远处的河边走走,看能不能捡到一些有趣的石头。
亭中只剩赵祈与元德,后者刚要开口,赵祈就皱着眉:“把你那胡子给揭了。”
元德有些不舍得,这玩意可花了不少银钱,粘上去跟真的一样,注定长不了胡子的元德公公喜欢的不得了。
他忍着心痛把胡子去了,赵祈这才看着顺眼多了。
“主子,奴才带着仪仗队往东丘皇安寺方向走至半路,突然有人自称为太子门客拦路说要面见您,侍卫拿刀剑威逼,他仍然不走,好在主子您高瞻远瞩,提前安排了身形像似的人,揭帘子让他看一眼,这才罢休。”
“他身怀太子詹事府腰牌,看过身影就把一封信递了上来,说是太子嘱咐,然后便走了。”
赵祈没有问信,他眸光冷淡,“确定是太子詹事府的人?”
“福由查了,人和腰牌对的上,千真万确。”元德低着头,若是消息有误,那也是他福由本事不行。
身份无疑,才更能说明问题所在,他来乌州的差事,还是太子提前得知风声告诉他,甚至没准就是太子推举了他,来的人背后肯定是有别的主子。
为了探清他所谓的东丘皇安寺取经书一事是真是假,竟然连在太子身边千辛万苦埋下的钉子都暴露了。
赵祈思索完,心里反而松了口气,有破绽才好查,本是担心如永亲王叔一样无功而返,但既然有人先动,必然是怕他有其它差事,没准这拦路之人的主子,跟乌州的事情脱不开干系。
“东丘皇安寺那边如何?”
“主子您放心,众目睽睽之下,您已经是为了给太后取经书,去到佛堂斋戒了,见不得外人。”
赵祈沉吟一声,“不,你回皇安寺,露出些动静来,让人知道,本王并不在那。”
元德傻眼,他才刚到啊,这一路上那是吃了不少苦,福由绝对是公报私仇,给他安排了个什么破身份,连个马车都坐不了,他本来就胖,身上穿的粗布衣服一点韧性没有,磨的肚皮疼。
赵祈看他这样也知道不容易,把身上的玉佩给他,“就说是爷的话,让福由给你安排一个富商的身份。”
元德瞬间都要感动的哭出来了,什么王福来,在主子面前最得脸的太监,还得是他元德公公啊.
真拿着篓子捡了石头的孟初一回来,就看到元德激动的上了马,一挥鞭子就又走了。
“元德公公是有要事要办?”怎么那么兴奋,跟要去办什么大事一样。
赵祈叹气,“他还是处事有所欠缺,竟然栖栖都看了出来。”
“……那是我冰雪聪明。”她真没想在赵祈面前挑元德毛病。
“还当你是去钓鱼的,怎么篓子里都是石头?”
篓子里的石头特意是用了清水淘洗过的,也没腥味。
孟初拿了一颗白色透明,小巧圆滑的放在手上,“玉不也是石头?没准我这半篓子里,还真能开出来个宝贝。”
看她这样好兴致,赵祈也不好说破,这河离余州城池就几里路,恐怕每逢好时节,都有人来此踏青游玩。
孟初捡的石头,没准早是别人挑选一遍落下的了.
朝着余州方向的路没那么多商队,大概也是因为天热了,这个时辰人少,孟初就掀开帘子,让风吹进来。
赵祈拿着她之前修一半的绣绷子笑,翻来覆去的没猜出来是什么。
想想在府里时她的那个木牌上的梅花,还有什么无患子的树影,赵祈只好往离谱的地方猜。
“栖栖绣的是……”
孟初脸凑过来,眼睛期待的盯着他看。
“绣得是鸳鸯吧。”
孟初是真惊了,她瞧瞧绣绷,又瞧瞧赵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听说喜欢一个人的话,就会心有灵犀,赵祈是不是就是如此?她自己都认不出来,本以为赵祈能看出像个野鸭子,都算她绣工进步了。
孟初此时简直能共情前世的那些艺术家,原来不是他们的作品抽象,是真的少一个能懂他们的人。
“爷,你待我真好。”
她靠在他怀里,听着赵祈胸膛的心跳声。
至于之前在府里时,赵祈说她的那什么才疏学浅的话都不重要了。
孟初能理解,毕竟当时他们还不熟,赵祈还不能领悟她艺术的真谛。
看着孟初如猫儿一样,乖巧的窝在他怀里,赵祈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心虚。
所以他肯定是猜对了。
但他怎么就猜对了呢?
绣绷上那个线结成一团,乱七八糟,甚至有些地方都被戳出一个洞的东西,竟然是鸳鸯?
赵祈伸手揽住她,罢了罢了,等回了府专门选两个绣娘给她,不必让她再动针线,省得还坏了眼睛,伤了手。
对策一想好,他就放松了,温香软玉在怀,乌州的事又有眉目,连热意都消散了。
第28章 哥哥不是那个意思 还是整个乌州,皆如……
元德走前呈给了赵祈那封递上来的信, 已经由不识字的太监拆开信封检查过,没有夹杂别的东西。
赵祈展开,信上不过寥寥数语, 自然不是太子的字迹, 但他却十分眼熟。
孟初特意侧身避开了,免得不小心瞟到什么不该看的。
透过竹帘能看到乡路两边的田垄,将金黄的稻田整整齐齐隔开,虽然暑热难避, 好在有微风偶尔吹过稻田。
马车顶上的送雨谷子有序出水, 滴滴答答的从车檐落下。
远处有孩童在树下嬉戏, 他们好奇的往这边看, 却被突然出现的大人拿着树条撵回了家。
明明是一副再寻常不过的场景, 孟初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突然转身, 伸手越过赵祈掀开他那边的帘子, 果然也是平静无波的稻田场景。
“栖栖,看到什么了?”赵祈信已经收起来了, 他见孟初过来,还以为她只是无聊了看看景色。
“稻子熟了。”
“看这些稻子挺拔饱满,今年雨水也足,定然是个丰收年。”他借着孟初掀开的那半边去看, 稻田在烈日下宛如黄金, 粮税又下调了不少, 百姓的日子总会一天比一天好过的。
孟初松开挡着帘子的手, 她慢慢坐直身子,用某种忧虑的眼神看着他,“赵祈, 没有人收稻。”
竹帘被哗啦一声掀开,马车旁边的王福来吓了一跳,他没敢窥伺车内,赶紧拉着缰绳让马落后几步。
送雨谷子落下的水滴被这突然的动静影响,砸落在赵祈的手指关节上,又有几滴溅在了他的眼下。
目之所及的稻田都已然金黄一片,显然已经成熟多时,田垄上却不见任何人来收稻,除了稻子被风吹动沙沙作响,就只有远处村落里传来的犬吠声。
明明是收获的农时,却无人烟。
“可能是这里习惯了一起收稻,又或是想让稻子再长一长……”孟初说了两句便逐渐沉默了。
赵祈年幼时在上书房读书,当时教他们经史的太傅徐诚,曾因触怒天子,被流放了三年,之后皇上爱才,这才又召回了他。
徐诚当时去的地方更加艰苦,稻子未完全熟透时已酷暑难挨,但他路过稻田之时,却发现有瘦骨嶙峋的老人支着一个稻草棚子坐在里面。
他本以为是老人无家可归,没想到老人有儿有女,家中十几亩良田,在乡里也算富足。
于烈日在此,只是为了守稻,怕有人割了他们的稻子。
此地已然是乌州境内,只是还没有到乌州城池之中,究竟是一乡如此,还是整个乌州,皆如此?
赵祈目光锐利,眼下的水滴在烈日照射下,微芒如白日流星.
两封探子传回的信被展开随意丢在书案上,赵礼盘腿坐在榻上,手里捧着白瓷碗,里面是雪白淋了红糖的酥山。
他笑的勺子都拿不住了,干脆把勺子丢在碗里,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两封信,两个情报,一个说老六就在皇安寺中,一个说皇安寺里的人不是他,情报前后传来不到半个月。”
赵礼戏谑的瞅了他对面坐着,黑沉着脸的赵禄一眼,“我说三哥,二哥那边的探子究竟行不行啊,他外祖家不是世代勋贵,按理说该是只有他不想知道,没有他知道不了的。”
赵禄此时哪里还一心思去和他斗嘴,此时先不说消息可不可靠,该如何下手已经是个难题。
就算此时皇安寺中的人的确不是赵祈,那又如何?赵祈在外人眼中可是正在斋戒,见不得外人。
皇安寺也不是他们能撒开手布置的地方,里面的主持曾是先帝爷的谋士,先帝驾崩后,他就遁入空门,不再理会俗世,他父皇年幼时就是他教导学业,说是帝师也不为过。
若是他们不管不顾把事情捅出来,又能得到什么?赵祈肯定不会是自己突然不想去皇安寺,所以折腾了这一出,必定是父皇有暗中授意。
可二哥之前就明言此事是交给他来处理,其余一概不问,他哪里还能无所作为?
赵礼把白瓷碗放书案上,“他只是咱们的二哥,又不是咱们爹,你怎么总是把他的话当差事来做?父皇可还在上面坐着。”
“嘴上有些方寸,什么时候了,这种话也敢胡说!”赵禄斥他一句。
别看平日里赵礼对他三哥说话挖苦,没大没小,赵禄真冷脸了,他就立马老实了。
“三哥何必担心什么,如今事情已经陷入两难,而且又不是你不做,是他的探子本事不行,前后消息都自打嘴巴,换谁也干不成。”
赵礼又看看赵禄脸色,声音小了些,“连我都知道,老六既然是另有行踪,必然就是身负皇命,能这样机密,还不知牵扯的是什么要命的东西,你可不要一个搞得不好,直接把父皇要办的事给搅黄了,到时候且看着,二哥可不会伸手拉你。”
这些话赵禄何尝不知,但他如今是骑虎难下,那拦路探查郡王车舆的太子詹事府官员,递上去的那封信,可是他的字迹。
他抬起头,认认真真的看着赵礼,两双相似的眼眸对视着。
赵礼莫名其妙,“看我干什么?”
赵禄犹豫再三,还是跟他道:“之后我这府里你少来……”他已经隐约意识到,二哥的心思奇诡,他跟着他也许真的像小四说得那样,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趁着现在赵礼还置身事外,最好与他慢慢疏远,免得受了拖累。
白瓷碗被砸在地上,刹那摔的粉碎,赵礼气的胸膛起伏,他颤抖着手指,“好好好,我说二哥几句话你就受不了了是吧?你现在是瞎驴拉磨,以为自己走的道多直,其实不过是耗尽心血给别人做嫁衣!”
赵禄本来因为他误会了想解释,听到他说话越来越过分,心里也怒气上来,“我耗尽心血给别人做嫁衣?我难道不想只考虑自己?你倒是成日里诸事不问,以后我们母妃又能指望谁,咱俩总得有一个靠得住!”
这话一说出口,赵禄心里就咯噔一下,屋里一片寂静。
“小四,哥哥不是那个意思……”
赵礼低垂着头往门口走,赵禄伸手拦他,却被他避开了。
“赵礼!”
“三哥,我是你和母妃的累赘吗?”
他丢下这句话,开门时脚步一顿,终究没有回头。
赵禄独自留在原地,沉默半刻,突然就将那两封信撕个粉碎,塞到了屋内的花瓶里,扔了个火折子进去。
若不是、若不是他和赵礼绝不可能登上皇位,他又怎么会给别人低头,被指使的团团转.
顺子换上一身粗布的衣服,进村子前还去水渠旁把泥巴往裤子上糊弄几下,脸上也抹了层灰。
村子里有一棵大树,树下有几位妇人正在搓麻绳。
“几位大娘,我是隔壁县的,本是去乌州城里探亲,结果在山上遇到大虫,跟家人失散了,迷了方向,不知这里往乌州城是哪个方向?”
那几位妇人吃惊的对望一眼,“山里还有老虎?”
顺子脸上就露出些不好意思,“我也没看到,本来是躺板车上的,听到我爹在前面喊了一声有大虫,我就从山坡滚下来了。”
其中一位还戴了根银簪的妇人就朝他笑笑,“那可能是山上的野狗,有些长得大些。”
顺子懊恼的拍下手,“早知我就不跑了,不过是野狗。”
银簪妇人看看他,“这里往乌州城走倒是近,只不过靠脚程估摸不行,我家男人明天拉车正好去县里赶集市,可以带你一截路。”
顺子立马表现的千恩万谢,拿出腰带里扣着的几个铜板,都塞给了银簪妇人,后者倒是推拒了,但还抵不过顺子的热情。
其他几个妇人就羡慕的啧啧嘴,“哎呦,你家可是来了个大单。”
“方婶子,之前也是你家男人拉车送人,也得让咱们几家沾沾光嘛。”
这些话顺子听着感觉有些不对劲,但看她们手上都是老茧,笑容朴实,就没往下寻思,只是陪笑道:“若是回来时还经过这,就来给大娘们送些果子甜甜嘴。”
她们手里动作一顿,突然就扯着嗓子笑开了,笑声尖利,顺子脸上的笑都要撑不下去了。
银簪妇人拿着搓好的麻绳对他招招手,“先跟我回家看看,瞧你力气足,正好我家车板裂了,你去瞧瞧能不能找块合适的木头补上。”
顺子答应的十分干脆,他们往银簪妇人家走的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人,顺子心里越来越觉得有些不对,直到银簪妇人终于到了家,她一推开院门,顺子就看到院子里坐着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正在磨着镰刀。
他退后一步,“大娘,我就不进去了,我想起来我爹曾说过,要是失散就先回家去——”话还没说完,忽然察觉耳后一道风声,他连忙侧身避开,竟然有人站在他身后拿着棍棒。
顺子没想纠缠,简单把人放倒后正准备逃,前面已经站了十几个人,他一回头,院子中那几个男人也拿着镰刀,慢慢向他逼近。
第29章 主子身上有些异常 似乎与我的孟良媛有……
顺子被隐藏在暗处的侍卫救回来的时候, 从脖子到后背都一层冷汗。
“主子,奴才交手了几次,觉得不像是有路数的。”他束手弯腰, 把自己进村后的所见所闻都挑重点说了。
即使刚刚差点阴沟里翻船, 但顺子还是觉得村子里的人,就是原本生活在那里的村民。
他支着耳朵,半天没听到动静,余光正好扫到王福来给他使眼色, 眼睛都要给他眨抽筋了。
顺子脑子一转就领会了意思, 默不作声的退下了。
此时赵祈他们已经进了乌州城池之中, 没有住进客栈, 而是到了一处早便安排好的宅子里。
隔着屏风和帷幔, 在里间用燕窝的孟初在这种异样中察觉到,赵祈已经不想跟某些人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
此时已至乌州, 不必担心走了风声让人有时间遮掩, 是时候大刀阔斧的查了。
外间传来赵祈的声音。
“王福来,你到城外接应陈以, 直接让他来这见本王。”
“奴才遵命!”
风雨欲来.
孟初现在连内院都出不去了。
赵祈即将跟暗地里谋划的势力摊开明牌,孟初在宅子里他才放心。
他也是才知道她之前玩得那么放肆,在私下里就已经斥责过王福来没有把孟初的事及时报上,有些东西下人并不知轻重, 万一他当时在办的事情被察觉, 孟初就会是那些人给他的第一道下马威。
虽然理智上很能理解, 但和在府里时不一样, 陌生的地方身边又没什么人,只有一个怡兰在,王福来和顺子都跟着赵祈忙去了。
她绣绷都不知道被戳坏几个了。
赵祈怕孟初闷坏了, 让人给她送了一箱颜料,孟初箱子一开便闻到一种稍微有些奇怪的味道,并不算是香味,但就是想多闻闻。
一个个精致的矮瓷瓶打开,群青、石绿、法翠、赭色等,让人笔尖都不舍得蘸取。
孟初之前学过素描,还只是个半吊子,本想调一组莫兰迪色系出来,却不是颜料重了,就是水加多了,两三次后孟初就放弃了,她实在不忍心继续祸害这些材料。
既然折腾别的不行,那就折腾自己。
怡兰就眼睁睁看着孟初随手翻出从府里带的一支螺子黛,毫不留情的用剪针线的小剪刀,刮的越来越细。
多亏了她在宫里历练多年,这才把想劝几句的话咽下去。
孟初拿着剪刀刮的差不多了,就对着铜镜扒拉住自己的眼睛,将螺子黛蘸点水,给自己描了个眼线。
“怡兰,怎么样,能不能看出不同?”
怡兰细瞧瞧,“主子,你右边眼睛好像有神些。”
这话就对了,孟初翻翻梳妆桌上的一些胭脂水粉,虽然摆的琳琅满目,其实没几个好上脸的。
可惜她如今出不去,只好就地取材。
赵祈今日回宅子里的时辰早些,他如今万事俱备,只差东风。
难得想轻松轻松,一进屋门,却没看到孟初的身影,怡兰在门外站着,也只垂头没有说话。
赵祈了然,是栖栖又想到什么要捉弄他了。
屋内冰足,他身上的热意压下去些,刚要进里间,就见一只雪白纤细的手腕,从屏风边沿伸出,轻轻朝他招了招。
他顺势一把抓住那只手,刚想拉她出来,忽然眸光深邃,感到一些细微的痒意,原来是她的指尖,挠了挠他的掌心。
“赵祈,来。”
帷幔落下,赵祈绕过屏风,看到她只单穿着一件薄纱垂领,露出半抹雪白的素色衣裙,发如挥墨,戴着一个欲遮欲掩的幕离。
他伸手想揭开,却被孟初一个侧身避过去了。
“殿下真无礼,怎么能随意就动手轻薄女子呢?”
赵祈轻轻笑了一下,“是本王见姑娘,似乎与我的孟良媛有几分相似,这才情难自己。”
“殿下还没有看我长得如何,又哪里来的相似?”
“五官相似不过皮囊。”
她的手牵着他,放在了自己的幕离面纱上,“若是看了我的脸,无论是什么孟良媛张良媛,可都做不得数了。”
赵祈就叹了一声,“那纵然姑娘貌比西子,本王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面纱下的声音带了点笑,“孟良媛就这么好?”
那层白纱慢慢被揭开了,赵祈本只以为她心血来潮才戴个幕离,没想到映入眼中,却是一张颜若桃李的脸,她唇色嫣红,眼尾上挑,明明没有厚重的脂粉,却似乎在五官上敷上了一种陌生的媚意。
“殿下如今是要我,还是要孟良媛呢?”孟初眸光如水。
赵祈凝视她半刻,突然就低下头吻住了她,幕离被随意丢在地上,轻薄的垂领衣裙在动作间遮挡不住什么,被他尽收眼底。
床帐落下之时,传来赵祈沙哑的声音,“孟良媛已是昨日之事,等回了京都,府里只会有孟侧妃。”.
两人胡闹一通睡醒的时候,屋里不知都换了几次冰了。
孟初趴在他身上,指尖在他喉结上打圈圈。
“爷,你查清楚为什么百姓不收稻子了吗?”
赵祈抓住她的手,如今他也习惯只要不涉及太多的事情,都会跟孟初透露几分了。
“还记得之前我们曾借宿的那处庙宇吗?”
这怎么能不记得,当时在余州,可还给人留下了一场江湖术法,他们走时还有百姓觉得是真有神仙显灵。
“又是那个大吉祥佛?”孟初心里已经认定这个为邪门歪道了。
赵祈想了一下,透露了一半:“大吉祥佛这个野狐禅就出自乌州,自称为娑道教,近几年以乌州为据点,一直在往外扩散。”
“那这跟收不收稻有什么关系?难道是他们做了什么手脚?”
若真是做手脚了,事还好办了,只可惜更加难以下手,“这邪教以大吉祥佛为借口,说有神谕,不许百姓收稻,必须要等到他们算出个时辰才能动。”
孟初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百姓又不傻,他们不收稻子粮税怎么办?之后一年的粮食又怎么办?
赵祈在心里叹气,“稻子收的晚,若遇到暴雨,则更是损失惨重,可娑道教拿出银子补贴,加上因为粮税收不上来,朝廷还一再为乌州下调粮税,一来二去,百姓竟然比收了稻还赚一些。”
“甚至有民风彪悍的村落,会背靠娑道教向过路人下手。”顺子就是差点栽进去,不过他当时若是不跑,可能被搜刮完财物就被放走了。
话虽如此说,但连孟初对这些政事一向不敏感,也能意识到如果乌州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出大乱子,到时候娑道教给百姓再多银钱又如何?恐怕乌州粮价再难控制。
赵祈话也只能说些了,至于乌州官员中有娑道教的人,而娑道教后有前朝余孽的影子这些事,只能在奏折中写清楚,直接呈给父皇了。
当年曾传言前朝太子逃至乌州,本以为不过民间传闻,如今想来恐怕不是空穴来风,娑道教的出现绝不是一时的功夫.
那日温存之后,赵祈白日虽然是在宅子里,却还是见不到人影。
怡兰拿了东西来给她染蔻丹,以往孟初能靠在小榻上半天不挪窝,今日却总是有些心浮气躁。
“怡兰,好了没有?”
“主子,还得等半个时辰才上色。”
“再去拿些冰,天太热了。”
怡兰有些迟疑,今日已经是孟初第三次要她去拿冰了,平时主子也没有这么怕热过。
她心思杂乱,但还是立马应了声,但出去后却没有到宅子里置办东西的库房那边去,反而是绕到了书房。
顺子就在书房门口,看到她就迎上来,“孟主子那边有事?”
她面露难色,顺子就知道不是自己方便知道的了。
“我去给姐姐通报一声。”他走路的脚步声特意重一些,这样出声才不会让主子受惊。
“爷,怡兰来禀。”
王福来从里面把门打开,意思就是让怡兰进去说话了。
她深吸一口气,进了书房先是行个大礼,跪地磕头,“奴婢发觉,主子身上似乎有些异常,请爷找个大夫。”
赵祈眉头一皱,“不必绕弯子,直说。”
怡兰自进来头就是低着的,自然也就不知道赵祈其实是在左侧,她面朝的书案前空无一人,此时乍一听声音从左传来,还心中一惊,稍动了膝盖调了方向。
“奴婢猜测,主子是有喜了。”
赵祈立刻站了起来,“王福来,去找陈以,让他带信得过的大夫尽快过来。”
王福来脸上就带着喜气的笑,“奴才这就去。”.
实在等不及的孟初,已经自己把手指上包的东西都取下了,指甲上染了淡淡的一层粉,她看着还算喜欢。
孟初走到书案前,看上面摆的颜料有好些连色都没有试过,就拿了毛笔蘸着水在宣纸上看浓淡。
等她把颜料试了一半,一抬头就见赵祈带着人进来了。
“爷?”
赵祈没让她行礼,扶着她坐在椅子上,也不好说什么有孕的事,毕竟大夫还没诊脉,也怕告诉她后,激动之下脉紊乱不准。
“这些天暑热俞重,让人来给你看看。”
一起来的几人,陈以留在院外,让赵大夫背着药箱跟赵祈进去了。
赵大夫家世代行医,可惜家中官运不昌,倒是有过入太医院的,没等当个院使就退了,轮到赵大夫自己,干脆就不往宫中去,留个自由身。
他让孟初把手放在脉枕上,旁边赵祈面上很平静,手却紧紧攥着腰间的玉佩。
赵大夫两条白眉毛是越来越皱,手搭在孟初腕上得有一炷香的时间。
赵祈没沉住气,“赵大夫有话直说便是。”
“那小老儿便斗胆一问,这位女眷是否在用芙蓉膏?”
第30章 赴宴 那就接这张帖子吧
赵祈早知乌州地方盘根错节, 娑道教在此可以说是手眼通天,但他总以为自己最起码能护住孟初。
他曾眼睁睁看着东方氏,一步步因为芙蓉膏而生不如死, 哪怕离开京都前他已寻访名医救治, 但偶尔收到府里传来的消息,仍是让人不寒而栗。
而如今孟初就在他的身边,糟了这样的暗算。
赵祈握住她的手,不发一言。
孟初还在状况外, 她以为芙蓉膏是什么类似秋梨膏的东西, 可是她也没怎么关注过这些, 就下意识看向怡兰, 此刻后者已经面色惨白,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圈都红了。
“主子从不曾用过芙蓉膏。”
这样一看, 孟初就后知后觉的明白, 她是中了毒了。
赵大夫见众人皆面色凝重,他反而心里松了气, 只要不是自己想用就好。
“从脉象看,倒是用的甚浅,只要不再继续用就无事,其实芙蓉膏本不是什么脏物, 只是流传于外的, 总是会被加了东西, 这才让人上瘾。”
上瘾?孟初一下就坐不住了, 她唰一下站起来,眼睛都瞪圆了。
赵祈听到没有用多少,就放下了心, 赵大夫又为他诊了脉,并无异常。
既然他没有事,那么芙蓉膏必定是藏在了近日里,只有孟初碰过的东西中。
怡兰猛一抬头,“是颜料!主子这两日总是会想打开颜料闻一闻。”
可能连孟初自己也没发现,自从闻过颜料,她总是不自觉的就想往书案那里走,把装颜料的矮瓷盏拿手里半天不舍得放。
怡兰暗恨自己出了宫后竟失了谨慎,想想她此行一路,无论是驿站的那对夫妻,还是此次的芙蓉膏,她竟然都没有往下深思。
没让赵祈吩咐,王福来很有眼色的立刻去拿了一瓶颜料来,赵大夫只微微打开条缝,鼻子凑近用手扇了扇,就笃定道:“里面混了芙蓉膏。”.
颜料被王福来拿走销毁,此时天已经不早了,屋里昏暗下来。
赵祈没让人点灯,孟初靠在他怀里,总觉得这种安静让人有些脊背发凉。
“爷,我没什么事,赵大夫都说了,喝三副药就好了。”
他没说话,只是动动身体,让孟初靠的舒服些,不知道是不是药效上来,她慢慢就睡沉了。
颜料并不是他在乌州买的,而是一开始就从府里带出来的,虽然现在库房册子不在身边,但他还有些印象,这箱颜料很是珍奇,除了宫中画坊很难找到那么全的一套,是刚出宫建府时东方家的贺礼,本是要给东方氏的,后来是东方氏说自己不爱丹青,让入了前院的库房。
所以只是一个东方家引诱东方氏用芙蓉膏的引子,碰巧被他送给了孟初吗?
想到出府前他去孟初院子里,有侍女背对着他,似乎只是凑巧被他听见的那句,“主子倒是喜欢丹青,可惜没有好的颜料。”
赵祈心中怒火愈烈,好,好一个东方家,在他的府邸中一而再再而三的下手,其心可诛!
他倒要看看,东方家背后究竟站了什么人,才能让他们有这个胆子.
乌州之事已经拖沓太久,娑道教必须一击毙命,只要留有喘息之地,必定后患无穷。
就在赵祈还未有动作前,乌州城内忽然戒严,城门许进不许出,并由衙门派衙役往各乡县下命,于五日内凡乌州境内,必须所有稻田全收,不然一概充入官粮仓中,家中男子则记入苦役,服半年才得以回家。
此令一出,似有暗潮涌动,城内无有田地的人家多,暂时还未见乱象,但城外已是一触即发。
孟初听到些风声,本以为是赵祈动的手,直到看到他沉着脸,才意识到竟然有人快他一步。
难道是乌州官员得知了消息,特意来了这一出撇清关系?
孟初还在自己琢磨,赵祈这边,却已经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对方坐在堂上,披金丝软甲,腰配长刀,抬眼之间,与赵祈眉眼有两三分相似。
“永亲王叔?”
他抚着胡须轻轻一笑,“皇侄,你可让王叔好等啊。”此话一语双关。
思及在京都时拜见却被以病中推拒,赵祈瞬时反应过来,“王叔其实早便到了?”
永亲王叹道:“哪里是刚到,自今年年初来此,本王就没走,可算是等陛下派了你来,这才等大鱼冒了头。”
这话中有意思太过直白,赵祈脸上就不太好看了。
“侄儿这一路并不曾表露身份……”走偏僻小路,住简陋庙宇,甚至为了不打草惊蛇,连暗地里的侍卫都没带,就算是与京都联系,也是和陈以在余州城外见面。
永亲王见他没拐过弯,想着在此事上赵祈也清楚个三分了,就提点他几句。
“纵然你这一路都瞒得好,哪里能防住京都有耳目?”只这一句,见赵祈有追问的意思,他就话一岔开,“如今乌州内外共精兵五万,陛下有旨,半月内再不许有娑道教的身影,这事便王叔来做,后面牵扯过多,你先回京都便可。”
原来这一趟出来,不过是当了引子,想着自己之前忧心忡忡,简直太过可笑,赵祈怒急,可却死压着那口气。
一切皆是皇上旨意,他若有一两句不对,传入皇上耳中,那就是对君父有怨怼之意.
乌州暗地里已经闹的沸沸扬扬,但越是如此,这些官员越要表现出一副岁月静好,娑道教绝对与他无关的样子来。
赵祈的身份随着永亲王到来,自然也揭露在乌州官员眼中。
孟初第二日一睡醒,怡兰就捧了一托盘的帖子过来。
“主子,有官员夫人想上宅子里来拜访您,还有想邀您赴宴的。”
翻翻帖子,里面夫君官最大的是乌州的同知,等看完了心里有个数,孟初就让怡兰都把帖子退了。
“就说是我一路劳累,正在修养。”
她可只是一个小小良媛,人家同知夫人来给她递帖子,不过是身后的同知在给赵祈示好,可不是真的看得起她,何必见面了双方再演一场?
怡兰有些为难,“这是王福来早上送来的,说是殿下的意思,让您挑一场宴会去玩乐。”
挑?既然是一定要去,还不是只能去同知夫人那里,哪里还有其他选择余地,真要是去了其他小官府里,同知夫人脸就要掉地上了。
“那就接这张帖子吧。”
同知夫人是邀她后日去府里赏夏荷,帖子里还最后强调,说是她临时起意,这才邀的迟了,希望她多多包涵,若有幸能在后日相见,那她一定自罚三杯云云。
话说的十分周全,看完帖子,孟初都觉得一位八面玲珑的夫人在她面前了。
等到后日赴宴前,怡兰把从府里带来,但一路上没机会上身的衣裳都摆出来了。
“这些可都是让府里针线房制的,可惜图样子都是内务府出的,一看就是宫制,这才压那么久,怕穿了被人察觉。”
“怎么还有那么多没上身的,哪穿得过来。”
怡兰就笑道:“都是之前殿下吩咐的,正巧在咱们出府前做好了。”
孟初本想挑件不显眼的,怡兰就劝她:“主子,有些话奴婢不该多嘴,但有话说十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后日那些官夫人家底恐怕没几个薄的,您顾及自己身份是良媛,但您身后是殿下,她们讨您欢心才是应该的。”
不说心里什么想法,把孟初哄的高高兴兴,绝对是赏荷宴上那些官夫人的主要目的,她也是拐着弯想让主子明白,若是她自己没端起身份,人家又该从哪捧着呢?
孟初只好选了一条木槿色用金银双线内外绣边的对襟裙,上搭一件珍珠串的云肩。
这云肩上的珍珠并不算大,也说不上多珍稀,但整个云肩所用的珍珠无论是大小、品质、色泽,几乎都是一模一样,无有不谐。
她穿上忍不住对着铜镜转身看看,云肩莹润若有微光,下还垂着石榴红的玉珠子,这样走路或是抬手,云肩都如被固定一般。
孟初之前对珍珠不过尔尔,这才明白为何珍珠无论她前世今生,都受人追捧。
簪钗之类的,怡兰就没再从贵重中选,免得失了主次,只是用了看上去不打眼,却都精巧新颖,用料不凡的几对钗。
“只可惜主子没有耳眼,这对耳环很配这一身呢。”
孟初摸摸耳垂,可算了吧,万一发炎怎么办,这里又没有消炎药.
同知府里早已经布置妥当,荷花池边围着一圈案桌,案桌上有遮荫的绸布,有夫人在心里算了一下这场赏荷宴的花销,不禁在心里咂舌。
袁陈氏坐主位左侧,面上跟她人谈笑风生,但心里早已经是烦闷不已。
本来她安排好,在荷花池另一边的树荫下摆宴,偏婆母插手,说是不好赏景,竟然从公中支了一大笔银子用来做遮荫的绸布。
一想到其他几房的酸言酸语,她更是无处吐苦水,袁同知这段时间太忙,只传了口信给她,让设宴邀善郡王的孟良媛,越快越好,其他什么话没有。
袁陈氏只希望这位孟良媛是个不多事的,不然在善郡王面前透露一二,她家老爷就得被按上个生活奢靡的戳。
有婢女脚步匆匆到她旁边,半跪在地,附耳道:“夫人,刚刚老夫人让人把表小姐带来了,说是让你引荐给孟良媛……”
袁陈氏眼前一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