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里, 房子内的气氛就再也没有回到往日的温度。
魏尔伦知道了兰堂对中也的真正态度,也明白兰堂道歉时的不甘心,自觉和兰堂没有什么可说的。
中也看到兰堂, 每次则有些犹豫, 但在兰堂毫无温度的视线下,扭过了头, 和魏尔伦一样, 不说话, 也不笑了。
而兰堂,
兰堂看着自从争吵后, 就再也没有被魏尔伦碰过的宽檐帽, 身上的气息越发阴郁,
工作时,兰堂不再伪装表情,冷着一张脸, 不过两天, 就被人挑了毛病。
小田元司本就因为工作与现实的事情心情不好, 回头一看,就看到了在人群中格外明显,活像有人欠了他八百万的兰堂,忍不住挑刺道:
“喂!那个谁……兰堂,工作时刻, 你冷着一张脸给谁看?你是在对我表示不满?”
兰堂冷漠道:“态度好不好重要吗?工作内容是活着从战场上下来, 不是对死人笑。”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小田元司被激怒了,几步走近,想给兰堂一个教训,却被兰堂抓住了手腕, 动都动不了。
小田元司抬起头,刚想骂人,却看到了兰堂的眼睛,
里没有表面的软弱情绪,只是平静的阴郁与漠然,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死人,和那些手上有无数条人命,高高在上的前辈一样。
小田元司吓出了一身冷汗,想放狠话,又不敢放,又不想在人前丢了面子,僵持住了。
同事们面面相觑,围上去打圆场:
“兰堂,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点放开小田队长?”
“不要不知好歹,兰堂,前辈想教导你,你就老实听着,又有什么好反驳的?觉得自己比前辈的地位高?”
“兰堂,你脑子晕了吧,这可不是骗你钱的保罗,是我们的队长!”
听到魏尔伦的名字,兰堂冷静了几分,不再失态,松开手,垂下眼睫,伪装出了懦弱温吞模样:
“小田队长,请你收手吧,我多少也算是一个异能者,有一点能力。”
“异能者?呵!不过是一个被国家抛弃的外国人,竟然也想在我们本地人的组织作威作福,别做梦了!”
小田元司收回手,强撑着场子讽刺了两句,黑着脸,转身就走。
然后,
兰堂发现,他被穿了小鞋,
工作量成倍地增加,有时刚从上一个战场下来,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要赶向下一个战场。
工作时间也变得模糊不定,上一个工作还在深夜,下一个就会在上午,生物钟被彻底打乱,得不到充足的休息,太阳穴开始闷痛,整天提不起精神。
虽然得到手的薪水和工作量一起,成倍的上涨,但这些都是一些卖命钱,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因为疲惫走神,在战场上犯下致命错误。
“再这样下去,你迟早死在战场上,”
偶尔回到原本的队伍,兰堂能听到过去的同事劝道:
“别倔了,拿个十万日元,真诚地向小田队长道个歉,这个事就算过去了。”
道歉?
兰堂抿下唇,无声地抗拒:
魏尔伦是他的同伴,所以,他可以对魏尔伦低头,向魏尔伦道歉,
但是,魏尔伦之外的人,也配让他心甘情愿地低头?
明明,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兰堂每日早出晚归,不常在家,魏尔伦不明所以,却自在了不少,每日继续养弟弟,散步,顺便调查早就应该调查,却一直忘到脑后的荒霸吐。
但无论魏尔伦怎么调查,得到的都是兰堂已经告诉过他的消息,仿佛荒霸吐真的只是人心惶惶下的流言,神话中久远的神明。
魏尔伦在灯光下,看着手中资料,拧眉思考,突然,感到肩膀上多出了不属于他的重量。
重量本人扑到魏尔伦的背上,亲昵地扯着衣服往上爬,伸长脖子想知道魏尔伦究竟在什么,由于识了字,一字一句,稚声读道:
“荒、霸、吐!”
魏尔伦眉间的愁绪消失了,唇角浮现笑意,反手将人捞到怀里:
“弟弟。”
“哥哥,你在找荒霸吐吗?”
中也的脸上闪过一丝纠结,低声道:
“我知道荒霸吐在什么地方。”
“真的吗?”
魏尔伦揉了揉中也的头发,笑着道:
“如果中也知道的话,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魏尔伦没有把这句话当真,
不再工作后,魏尔伦一直把中也带在身边,比中也本人更清楚中也遇到了什么,如果中也看到了荒霸吐,他绝对不会没有发现。
但是,魏尔伦看着中也紧张的模样,决定接下来无论中也说了什么,他都要假装相信,夸奖中也。
魏尔伦温温柔柔道:
“中也,荒霸吐在哪里呢?”
“荒霸吐,”
中也深吸一口气,拳头缓缓握紧,放在胸口,下定了决心:
“就是我啊!”
刚睁开眼睛的中也懵懵懂懂,连什么东西能吃都不知道,自然不知道脑中仅剩的记忆代表着什么,
但是,在了解了世界和常识的现在,中也明白自己的身世不会简单,他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而哥哥,
中也想到了魏尔伦的异能,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也不是普通的哥哥!
魏尔伦:“噗!”
魏尔伦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着中也的声音,突然想到了中也曾用相同的语气告诉他:
“哥哥,长大后我要成为奥特曼!”
“咳咳!”
魏尔伦在中也错愕的目光下,强迫自己将笑声转化为咳嗽,试图救场道:
“中也很厉害,不仅是荒霸吐,未来还能成为奥特曼。”
中也恼道:
“哥哥,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弟弟。”
魏尔伦知道弟弟想成为奥特曼的心也是认真的。
至于现在会把自己当成荒霸吐,魏尔伦捏了捏中也的脸蛋,怜爱地想:
一定是他在调查荒霸吐的时候,忽视了弟弟,才会导致弟弟想要成为荒霸吐。
“好了,中也,现在应该睡觉了,我要给你讲睡前故事了。”
魏尔伦放下资料,从书架抽出一本新买的绘本书,轻声念书名:
“《猜猜我有多爱你》”
一本来自英国的幼儿绘本,此时用来安慰不安的弟弟最合适了。
中也眨了一下眼睛,以为魏尔伦在问他问题,想了片刻,摇头道:
“我不知道,但一定很爱很爱我。”
这是中也从睁开眼睛到现在,所看到的事情积累而成,永远不会质疑的认知。
魏尔伦失笑,轻轻摸了摸中也的额头,让中也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念起了故事:
虽然这个故事很幼稚,但魏尔伦觉得里面的感情表达还算不错。
念到最后,魏尔伦为闭上眼睛的中也盖上被子,目光柔和如晴天的大海,看待血脉相连的亲人的慈爱,
目光再次落在台桌上的资料,魏尔伦只犹豫了一瞬,就无声无息地粉碎了他的劳动成果:
既然弟弟会因为他调查荒霸吐而感到不安,那么,他就停止调查吧。
虚无缥缈,只有在情绪中才能找到一丝真实的荒霸吐,远没有近在眼前的弟弟重要。
与兰堂约定的一月时间结束,魏尔伦继续他的杀手工作,
到手的钱多了,魏尔伦就开始想换一套独栋的房子,
住在楼房里,魏尔伦刚开始还觉得便利,但时间久了,就发现了不方便之处。
墙壁不隔音,夜晚安静的时候,能听到隔壁与楼上的脚步声与重物挪动声,有点大动静,更是整栋楼都能听得见,
楼房的上下通道也只有步梯与两个电梯,每次上楼或下楼,都不得不忍耐与其他人待在狭小的空间。
而且,买回来的书多了,魏尔伦想要一间书房。
多种因素下来,魏尔伦决定提升他们的生活质量。
好不容易三人聚在一起,魏尔伦在餐桌上提出了这个想法,
“好耶!”
中也面露惊喜,完全不会反对。
兰堂满脸倦怠,简单地“嗯”了一声,同样没有反对。
“我希望我们的住宅是独栋的房子,欧式风格,能够有两层,会有一间书房。”
魏尔伦微笑着,目光大多部分落在中也身上,心情很好:
“你们呢?对房子有什么样的要求?”
中也第一个举起手,声音欢快:
“我希望房子能有一个很大的院子,我想要一个窗外能看得到植物的房间。”
“房子里会有一个壁炉,我好冷……也越来越冷了。”
兰堂低声道,自从与魏尔伦争吵之后,他能感受到的温度越来越低了,冰冷浸入皮|肉,即将深入骨髓。
闻言,魏尔伦看了一眼窗外,
如今时间已经迈入九月份,植物还生机勃勃地绿着,风声却已经开始萧瑟,温度降下来了。
魏尔伦理解地点头,见兰堂慢吞吞地从口袋拿出手机,道:
“把租房中介的联系方式给我吧,兰堂,让我去联系他,租到一个合适的房子。”
兰堂的手僵住了,
他知道魏尔伦一向不喜欢与外人打交道,现在却主动提起联系田村四郎……是为了未来离开他做准备吗?
魏尔伦等了片刻,才等到不知为何呆愣的兰堂回神,将手机与一张银行卡递给他:
“好,都拿去用吧,没有密码。”
只要魏尔伦还没有明确表现出离开的想法,他可以装作自己还不知道。
魏尔伦拿起银行卡,想到了兰堂近一个月的早出晚归,问道:
“这就是你工作繁忙的原因?”
兰堂沉默一瞬,拢紧脖子上的围巾,沉闷地“嗯”了一声。
中也看向兰堂,模糊察觉到些许异常,忍不住问道:
“你没事吧,兰堂先生。”
回答中也时,兰堂的声音明显冷漠了许多:
“没事。”
第42章 失忆的第四十二天 气球
中也都能察觉到兰堂身上的异常, 更是能将兰堂对他毫不遮掩的冷漠听得一清二楚,脸上的笑容消失,唇也抿了下来:
他知道兰堂先生不喜欢他, 没想到会这么不喜欢他。
以后兰堂先生不和他说话, 他也不要和兰堂先生说话了!
“我这里也没事了,”
魏尔伦的笑容也冷淡了下来, 不顾餐桌上刚动几口的饭菜, 站起身, 对中也招手,道:
“走吧, 中也, 我们现在出去找房子。”
中也点了点头,最后看了兰堂一眼,狠下心,跟着魏尔伦离开,
空荡荡的房子里, 只有兰堂一个人留在这里。
魏尔伦的行动很快, 当天下午带着中也来到田村四郎的住处,连时间都不给对方准备,直接跟着田村四郎一个个去看独栋的房子。
田村四郎欲哭无泪,再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因为舍不得钱而留在原处,
现在好了, 把煞星招过来了,
还是一个胡搅蛮缠的煞星!
欧式风格的独栋房子的确不难找,但是,这里可是连下雪都少见的横滨,谁闲着没事会给自己家里修一个用不上的壁炉啊!
田村四郎想念起了好说话, 给他时间,还会给他辛苦费的兰堂,
但面对一言不合就嗖嗖飙杀气的魏尔伦,田村四郎只能把苦咽进肚子里,开着车,苦哈哈地带着他们跑完了横滨,低声下气道:
“先生,我这里真的没有修了壁炉的房子,但是,等你们搬进去后,完全可以自己修一个,只要你们走的时候能够拆除,我绝对不会扣你们的押金。”
要不是还残留着一丝理智,田村四郎差点脱口而出一句:“我自己出钱给你们修一个可以了吧,活祖宗!”
田村四郎在心里给自己一巴掌,提醒自己:
他出来工作是来赚钱的,不是为了倒贴钱上班,还顺便给其他人当孙子的!
魏尔伦微微皱眉,
平心而论,他不愿意在搬进一个房子后,会有陌生人在他的地盘进进出出地做事情,打扰他们的平静,
但是,壁炉也是一个难题。
沉吟片刻,魏尔伦道:
“我们现* 在签租房合同,然后,你找人在客厅修一个壁炉,等到修好了壁炉,我们再搬进去。”
魏尔伦找到解决办法,皱起的眉松开了,看向田村四郎:
“修壁炉产生的所有花费由我承担,包括你帮我们找人花费的精力的费用。”
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
“没问题,我保证把事情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田村四郎的表情从抗拒,变成松了一口气,最后成了高兴,
只要不让他亏本,他就没有意见,更何况,他现在还能赚一笔外快!
魏尔伦从刚才看到的房子里,挑到了一个还算合适的房子:
客厅的空间很大,修了壁炉也不拥挤,其次,房子的后面还有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一棵枝叶繁茂的枫树。
之后,魏尔伦签了合同,又交了房租与修壁炉的全部费用,无事一身轻地离开。
魏尔伦把事情全权交给田村四郎处理后,也没有什么不放心:
田村四郎没有把事情做好,他最多失去一点钱,浪费一点时间再找房子,田村四郎失去的将会是自己的命。
如果田村四郎宁愿不要自己的命,都要偷懒,魏尔伦也无话可说,只能帮助田村四郎实现不要命的“心愿”。
回家路上,魏尔伦给中也买了一束气球,自己则在思索空闲下来后,再也无法逃避的问题:
兰堂对中也的态度问题。
在他们争吵之后,兰堂仿佛彻底撕开了最后一层窗户纸,再也没有对中也露过一个笑脸,反而是无视居多。
但因为兰堂最近一直早出晚归,行色匆匆,所以,看上去不明显,
但直到今天在餐桌上,有了相处时间,兰堂彻底展现出对中也的真正态度,将中也对他的担忧放在脚下踩,
简直过分至极!
魏尔伦有心为中也讨回一个公道,正要思考如何开口,脑中却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我有对中也不好的理由吗?”
放在现在,兰堂的态度也不就是:“我有对中也好的理由吗?”
对中也好还需要理由吗?
等等,中也好像只是他的弟弟,不是兰堂的弟弟。
魏尔伦沉默一瞬,找不到兰堂对中也好的理由,却越想越气:
兰堂又想把中也送走,又把中也当成可以利用的物品,根本不值得中也的担忧!
中也只是一个小孩子,早上生气了,出来在横滨跑了一趟,看得多了,把早上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此时拿到了气球,更是高高兴兴地抓着气球跑,在小巷子里跑累了,回头正要喊沉思的魏尔伦,脑中却灵光一现。
魏尔伦烦闷不已,正要叮嘱中也离兰堂远一点,突然意识到中也的脚步声消失了,
“中也,你去哪了?”
他的弟弟呢?
魏尔伦四处寻找,都没有在地面上找到中也,抬眼,在对重力异能的感知下,发现弟弟被气球带着飞走了。
魏尔伦:“?”
他记得他没有给弟弟安排这样的娱乐活动。
“我在这里!”
中也对魏尔伦挥手,控制重力让自己缓缓下沉,维持到和魏尔伦平视的高度,高兴道:
“哥哥,你看,我和你一样高了!”
魏尔伦慢半拍地感知到中也身上的重力,失笑,声音无奈又纵容:
“中也以后一定能长得和我一样高。”
“我也这么觉得!”
中也高兴了起来,被气球带着飘:
“对了,哥哥,你刚才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想告诉你,”
魏尔伦被打岔了一下,竟然轻松了不少:
“以后记得离兰堂远一点,不要搭理兰堂了。”
“我当然知道,”
中也“哼”了一声,大声道:
“兰堂先生不喜欢我,我才不会喜欢兰堂先生!”
“就应该是这样,”
魏尔伦点头,叮嘱中也道:
“以后,你也要无视兰堂,不要和兰堂打招呼,即使兰堂向你道歉,对你表示关心,你也要……”
说到这里,魏尔伦停顿了一下,等着中也补完最后一句话。
中也愣了一下,犹犹豫豫道:
“我接受兰堂先生对我的关心,再勉为其难地原谅兰堂先生?”
“不是的,中也,”
魏尔伦郑重了表情,认真道:
“你也要拒绝兰堂对你的关心,并冷漠地表示:你不需要。”
中也“啊?”了一声,疑惑道:
“是这样吗?”
“没错,是这样,”
魏尔伦严肃道:
“在兰堂利用你的时候,就应该想过事情败露的下场。”
“可是,哥哥,”
中也迟疑了表情,缓缓下降一点:
“我从来没有感觉到兰堂先生对我的恶意,如果兰堂先生愿意把我当成家人,我也会把兰堂先生当成家人的。”
魏尔伦吃了一惊,错愕道:“中也,你忘记兰堂想把你送走了吗?”
“我记得,”
中也抓了抓后脑勺,也很困惑:
“我的确很生气,但是,即使当时大吵了一架,我也没有感受到兰堂先生对我的恶意。”
兰堂先生对他的态度就是冷漠与毫不在意,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害他的恶意。
要不是兰堂当时挑明了对他的利用,中也回想一遍自己的经历,都不知道兰堂竟然利用过他。
中也叹了一口气:“好奇怪啊。”
“中也,你太容易心软了。”
魏尔伦正想教导中也,让自己的弟弟心硬一点时,却听到中也反问他:
“哥哥,如果兰堂先生愿意向你道歉,你会原谅兰堂先生吗?”
魏尔伦愣了一下:“兰堂因为这件事向我道过歉了。”
中也:“哥哥也原谅兰堂先生了。”
“没有,”
魏尔伦快速否认,皱着眉道:
“兰堂向我道歉根本不是发自内心的歉意,只是看事情无法收场,担心我一气之下离开他。”
中也“啊”了一声,恍然大悟道:
“我知道了,哥哥没有原谅兰堂先生,但还是想给兰堂先生一次机会,如果兰堂先生愿意真诚地道歉,哥哥就会原谅兰堂先生。”
魏尔伦迟疑了,试图反驳,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他好像……的确在这么想。
在兰堂做出想将中也送走的事情后,他依旧愿意再给兰堂一次机会,无法狠心割舍与兰堂的联系。
难道因为他成为弟弟的错误榜样,所以弟弟才会这么容易心软?
下一秒,中也证实了魏尔伦的猜测。
中也眨了一下眼睛,透过色彩斑斓的气球看天空,声音欢快:
“那我也和哥哥一样,再给兰堂先生一次机会吧。”
魏尔伦心情复杂:
“只有一次。”
中也“嗯”了一声,高兴道:
“只有一次!”
看到了巷口,中也落在地面上,休息够了,蹦蹦跳跳地继续跑。
“哥哥,你看!”
来到了大街,没有墙壁遮挡,阳光顿时灿烂了起来,中也惊讶地指着地面,大呼小叫道:
“气球的影子竟然不是黑色的!”
魏尔伦随之看去:
灰色的石板路上,小小的黑色身影拿着一束细线,与黑色细线链接着的,是一个个模糊又色彩斑斓的彩色色块。
魏尔伦为之一震,略有些紧绷的心情也松快了下来,轻声感叹:
“很漂亮。”
那就让他们再给兰堂一次机会吧,希望兰堂不会让他们失望。
感叹间,中也已经被其他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兴致勃勃地跑过去:
“是鲷鱼烧,老板,我要一个!”
魏尔伦等了半个月,才等到田村四郎发消息告诉他:
壁炉已经修建好了。
第43章 失忆的第四十三天 自由
魏尔伦前去看了一眼, 发现田村四郎不仅给他们修建了一个壁炉,还难得好心地将整个房子打扫了一遍,省了他们不少的工夫。
魏尔伦满意地付了尾款, 还额外多给田村四郎了一些辛苦费:
他就知道,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不是问题。
正巧次日的阳光灿烂,万里无云, 兰堂也难得有空闲时刻,
魏尔伦整理好物品, 决定搬家。
多亏了上一次搬家的经验,这一次搬家时, 魏尔伦提前向水树直子借了一辆小货车, 用来装他们的行李。
而让魏尔伦满意的是,即使他突兀地提出了借车请求,水树直子也没有冒犯地询问他的经历,
而是和沟通委托时一样简洁明了, 没有废话, 给了小货车的地点与车牌号, 还标明了最晚归还时间。
不过,唯一让魏尔伦不满意的是,
小货车的收货地点是西餐厅附近。
魏尔伦刚到小货车附近,早就蹲守的前同事们顿时一窝蜂地涌了出来:
“小中也,你的手术成功了吗?”
“小中也, 看我看我, 还记得我是谁吗?”
“太好了,胖了不少,终于有点小孩模样了。”
魏尔伦的脸黑了,中也的眼睛亮了:
“早慧姐姐, 久川阿姨,大家,好久不见,我好想你们!”
中也在人群中,笑得灿烂,活像是来到了第二个快乐老家,
相比之下,魏尔伦的心情就不怎么愉快,快速检查了一遍货车,对中也招了招手,道:
“我们走吧,中也,家里还有很多事在等着我们。”
但即使不愉快,魏尔伦除了尽量隔绝他们与中也的接触,也不打算做些什么,
好歹是共处一段时间的同事,他们究竟是虚情还是假意,魏尔伦看得清清楚楚,
而且,他不想让中也因为得到其他人欢迎而高高兴兴,难道想要一个被人警惕排斥敌对而伤心不已的中也?
魏尔伦想到因为被兰堂排斥而难过了好几天的中也,心脏都有些不适,还是希望弟弟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
“我知道了,哥哥!”
中也点头,坐上车后,不舍地和以前颇为照顾他的姐姐阿姨们挥手:
“我要走了,再见!”
“再见,小中也,有空记得回来看我们,我们会一直在这里工作的。”
“对呀,对呀,老板对我们这么好,我们根本舍不得走。”
“魏尔伦君,你会开车吗?”
有人也在不舍,却另辟蹊径,敲了敲魏尔伦的车窗,问道:
“厨房的高司先生会开车哦,要不要让他来教一下你?”
“不用了,我会开车,谢谢。”
魏尔伦礼貌微笑,毫不留情地拒绝,
虽然空白的记忆没有告诉魏尔伦开车的技能,但这不重要,他可以用重力推着车跑,方便操控又不费油,
而且,瞧瞧现在的弟弟,与她们相处不过片刻,脸都被捏红了,要是再留片刻,说不定会被他们吸秃一层皮。
做了决定,魏尔伦“开”着车就走,留下满脸不舍的一群人,
突然,扎着单马尾的少女“欸?”了一声:
“车的转向灯是不是坏了,魏尔伦君转弯的时候,转向灯怎么没有亮?”
“后尾灯好像也坏了,降低速度的时候,后尾灯也没亮。”
“奇怪,今天早上还是好好的。”
“不管怎么说,还是回去和老板说一声吧。”
“对哦。”
年龄尚浅的店员们叽叽喳喳地讨论了片刻,高高兴兴地回到西餐厅里,
虽然现在还没有到用餐时间,店里没有顾客,但是,还是需要人照看着店的。
魏尔伦一路“开”着车回到了楼房下,自觉开的车没有毛病,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每次减慢速度或者转弯时,魏尔伦都能听到背后一片的喇叭声,和车主突发疾病了一样。
魏尔伦困惑了片刻,不感兴趣地将这件事抛到脑后,继续搬家的重要工作。
将收拾好的行李放进车厢,再来到新家地点,将所有的行李搬下来,放到应该有的位置,
顺便,再给中也一个游戏机,让想要帮忙的弟弟有事可做。
现在的房间多了,他们也就不用再挤在一起,可以一人一间卧室了。
魏尔伦放完东西,寻找中也时,发现中也没有待在客厅打游戏,而是躺在大枫树下,聚精会神,不知道在看什么,
魏尔伦疑惑地看了看枫树,没有从繁茂的枝叶里看到异常的地方,大步走近,正要开口。
“嘘!”
中也对魏尔伦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眼睛亮晶晶的,用气音道:
“哥哥,小声一点,不要把它们吓跑了。”
它们?
魏尔伦再次看向树荫,依旧没有看到有其他东西。
也许是魏尔伦脸上的困惑表现得太明显,中也站起来,拉着魏尔伦同样躺在了树下:
“在那里。”
魏尔伦愣了一下,
可能是记忆以来,第一次毫无防备的躺在树下,魏尔伦一时竟然有一种新奇的感受。
他能感到身下略硬的土地散发着太阳给它的余热,被压弯的草叶是光滑略凉的触感,离脑袋不远的草叶被风吹着,带来略有略无的痒意与太阳照在衣服上的触感。
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好。
魏尔伦从未如此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脑中的感受一闪而过,魏尔伦顺着中也的视线看,这才发现,以中也的角度,刚好能够看到被繁茂枝叶遮挡的,跳来跳去打架的两只小鸟,
并不是什么新奇的鸟类,只是两只羽毛灰暗的麻雀,唯一令魏尔伦新奇的,只有其中的清脆的鸣叫声与旺盛的生命力。
“你喜欢吗?中也。”
静静地欣赏了片刻,魏尔伦惬意地用手垫着脑袋,轻声问。
“嗯。”
担心惊飞麻雀,中也回答的声音依旧是气声。
魏尔伦起了一丝兴致:“那我们把它们养起来吧,买一个漂亮的笼子,再买一些它们能吃的食物……”
没等魏尔伦说完,中也摇了摇头。
“怎么了?中也。”
魏尔伦面露不解,道:
“抓它们的时候,我不会伤害到它们,也会每天准时给它们喂食,它们被我们养起来,绝对比在野外过得好多了。”
中也依然摇头:“它们会不高兴的,哥哥。”
“什么?”
魏尔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中也看着打打闹闹,最终凑在一起的麻雀,认真道:
“哥哥,它们想要的是自由,被关进笼子里,它们会不高兴的。”
“自由?”
魏尔伦怔住了,脑中闪过一丝记忆的流光,却无法具体查看,只能模糊感受到,
在过去,他好像同样希望着得到自由,却始终无法做到。
“没错,”
中也眼中是自由的亮光,道:
“在外面,它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今天会在横滨,说不定明天就到了东京,每天能看到不同的风景,这可比在笼子里好多了。”
“没错,它们拥有的自由,可是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无法与之相比的。”
魏尔伦若有所悟,心底好像解开了一道束缚,脸上浮现出纯粹的微笑,轻声道:
“我们也一样。”
过去的他可能没能拥有自由,但现在的他是自由的,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无法再次束缚他。
兰堂站在客厅阳光无法照到的暗处,注视着后院的一切,心情和外在的气质一样阴郁:
明明失忆的是三个人,魏尔伦和中也却好像已经走出了失忆的阴影,只有他,停留在原地,被排斥在外,看着他们越行越远,
就如这刺骨的寒冷,只有他一个人能感受到。
难道真的是他做错了吗?
兰堂不由得怀疑起了自己,又反复想了一遍经历,眼底的情绪恢复平静:
不,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低估了魏尔伦对中也的感情。
想到这里,兰堂只感觉肺部堵塞一团郁气,呼吸被无名的束缚限制,整个人被不甘淹没:
为什么魏尔伦会把失忆的感情寄托全部投向中也,而不是投向他?
明明他和魏尔伦同时失忆,既是过去的重要同伴,现在也一直相依为命,始终没有分开。
魏尔伦教完中也日语的识字读写,又开始教中也算数。
由于没有合适的数学书,魏尔伦只能在大野太郎的推荐下,买了一本小学一年级的数学书。
魏尔伦看着上面的幼稚文字,想了想,教会中也怎么写数字和加减符号后,模仿着上面的出题风格,给中也出了一道简单的算术题:
“中也,假如我给了你八个苹果,又要走三个,你还剩多少苹果?”
中也抬起脑袋,好奇道:“哥哥是要给兰堂先生一半吗?”
魏尔伦想到了工作繁忙,还在家的时候给他摆脸色的兰堂,不欲多解释:
“嗯。”
中也:“那我还剩四个。”
“?为什么?”
“因为三个苹果不够两个人分,所以,我会给哥哥四个苹果。”
魏尔伦笑出了声,开始逗中也:
“如果我不给兰堂呢?”
中也:“还是四个,因为有八个苹果,我和哥哥一人四个。”
魏尔伦:“那兰堂怎么办?他就一个苹果都没有了。”
中也扳着手指算了算,皱起了脸,想了想,小声道:
“哥哥,我们还是悄悄把苹果吃掉吧,不要给兰堂先生分了。”
魏尔伦大笑,边笑边问:“为什么?”
中也期期艾艾道:
“哥哥不想和兰堂先生分一半,那我也不想,所以,让兰堂先生自己去买好不好?”
中也的直觉告诉他:
兰堂先生会收下哥哥给他的苹果,但他给兰堂先生的话,兰堂先生一定还会冷漠地拒绝他,
所以,在兰堂先生拒绝他之前,他要先不给兰堂先生了!
第44章 失忆的第四十四天 自嘲
魏尔伦继续笑, 笑完了,在纸上给中也出只有数字与加减符号的算术题。
没有了外在因素的干扰,中也不再有多余的问题, 答案填得很快,
魏尔伦检查时,满意地发现中也没有做错一道题,
看来, 他可以教导中也更难的算术题了。
另一边, 与魏尔伦和中也的温馨愉快相反,兰堂的行动越发孤僻, 半夜经常会因为冰冷冻醒, 看着天花板,久久无法入睡。
如果兰堂再迟钝一点,他或许会稀里糊涂地活下去,和他们一起过着普通的生活, 和莫名其妙把第一眼看到的孩童当成弟弟, 还将人生目标定为照顾弟弟的魏尔伦一样。
但长久以来的训练与习惯, 兰堂始终保持着冰冷的理智,观察自己的处境,内视自身的一切。
兰堂的理智告诉他,他没有满足现在的处境,也不愿永久地留在这里,
或许, 是兰堂失去得太多,得到的又太少,潜意识产生的不甘太过浓厚,才会让他在深夜屡屡惊醒, 思考这一切。
他想要得到更多……多到可以补足他的空虚,让他不再感到寒冷。
兰堂升起模糊的想法,头脑中的空白却将他钉在原地,找不到具体方向,黑色长发凌乱地散落在床上,如破碎的蛛网,将猎物包裹,于深渊中越陷越深。
最终,兰堂只能闭上眼睛,带着精疲力尽的疲惫,继续入睡。
又一日的夜晚,兰堂疲惫归家,看着笼罩在黑暗中的陌生房子,没有力气去升壁炉,在沙发上畏冷地缩成一团,
在空荡荡的清冷房子中,呼吸着寒冷刺骨的空气,兰堂闭上眼睛,难得有了一点喘息的余地。
“哇啊!”
兰堂的安静时间没有维持太久,就被一声惊叫打破了。
兰堂睁开眼睛,昏昏沉沉的脑袋分辨出了来人的身份——是中也。
中也半夜口渴,下楼来喝水,谁知道他刚接了一杯水,转头就看到了沙发上有一大团疑似是人的活物,整个人顿时吓了一大跳,
“哥——”
中也紧握着差点摔到地上的水杯,正要开口喊魏尔伦救命时,突然发现那团“活物”模糊看上去有些眼熟,按亮灯,顿时更眼熟了:
“兰堂先生?”
由于刺眼灯光突然亮起,兰堂下意识用手遮住眼睛,整个人看上去遮掩不住的狼狈,如同在雨中将自己缩成一团的流浪动物。
中也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恻隐之心也动了,忍不住问道:
“兰堂先生怎么不回房间里睡觉?”
兰堂微微低着头,沉默着没有说话。
“兰堂先生最近好像一直很忙,为什么不请假休息两天,哥哥和我——”
中也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沉默了下来:
“兰堂先生还在因为上次吵架生我的气吗?”
兰堂的目光微动,瞥向中也,语速缓慢:
“我没有生你的气。”
兰堂清楚,与他争吵,和他冷战,做出所有决定的人一直是魏尔伦,
中也在其中,不过只是一根导火线,
即使魏尔伦遇到的不是中也,也会遇到什么左也、右也,把其他第一眼看到的孩童当成弟弟,同样与他发生争执。
“我就知道兰堂先生不讨厌我!”
中也没想那么多,听到这里,顿时露出了笑脸,高兴道:
“我能感受到兰堂先生对我没有恶意。既然如此,兰堂先生为什么不能试着把我当成家人看待?这样的话,我也会继续把兰堂先生当成家人看待的!”
兰堂沉默着注视中也,没有回答。
中也继续道:“还有哥哥,只要兰堂先生对哥哥坦诚一点,愿意真诚地向哥哥道歉,哥哥也会原谅兰堂先生的。”
“原谅我?”
可能是因为不清晰的头脑,兰堂略带讽刺地重复了一遍:
他一直为了他们的未来着想、打算,即使面对中也,他也尽心尽力地为中也寻找到了一条好出路,
他有错吗?
不愿意魏尔伦收养一个孩子,为之付出一切就是错吗?
兰堂询问中也:
“中也喜欢我吗?”
“嗯,”
中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大大方方道:
“你是哥哥重要的同伴,我希望我们能成为家人。”
“我就知道,”
兰堂低声喃喃:
“国王怎么能奢求乞丐施舍他人?”
被魏尔伦付出全部、甘愿成为踏板的中也,怎么可能理解他不愿意魏尔伦成为踏板的心情?
怎么又能理解他因此被魏尔伦无视的感受?
中也茫然道:“乞丐?”
兰堂自嘲道:“不,我的确比乞丐好一点,至少乞丐每天只用担心自己的口腹之欲,没有其他的困扰与拖累。”
中也满脸困惑:“兰堂先生?”
“我不会、也不想把你当成家人,中也。”
兰堂终于正面回答了中也的询问,出口的,却全是否认:
“我不讨厌你,但是,你只是出现,就占据了保罗的目光,夺走了保罗的注意力,让保罗为你在危险中不断奔走,
甚至,甘愿背弃过去的职责,舍弃过去的地位,抛弃过往的记忆,葬送未来的荣耀,只为了和你一起过普通人的生活。”
兰堂的声音越来越低,感情也越来越沉重:
“中也,这样的你,怎么会不让我心存芥蒂?”
而中也,又是怀着什么样的想法,竟然想让他把中也当家人看待?
让他亲近夺走他的保罗的人?
中也一时愣住了。
“我知道是保罗自愿做出的这一切,”
兰堂垂下睫毛,冷漠道:
“所以,我不会迁怒你,但也只能做到不迁怒你。”
“可是……兰堂先生为什么会产生可以迁怒我的想法?”
中也握紧拳头,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兰堂为什么会对魏尔伦有如此浓重的独占欲与控制欲,忍不住大声质问道:
“兰堂先生只是过去和哥哥一起工作的同事,即使和哥哥的关系好到可以把彼此当成家人,为什么还要管哥哥对自己的弟弟有多好啊?”
兰堂表情变得空白,哑口无言了片刻,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
“不是同事。”
他和魏尔伦不是同事这种普通的关系,而是,对彼此最重要的同伴!
但……最重要的同伴,不也是工作上的同事吗?
不、不,他和魏尔伦的关系不至于此!
兰堂大脑一片混乱,甚至隐隐地开始头疼,茫然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不是保罗的亲弟弟,只是一个与保罗毫无瓜葛的孩子。”
“我是的!”
中也超大声地反驳:
“我就是哥哥的弟弟,是和哥哥是独一无二的兄弟,等我长大,我还能感受到与哥哥的特殊感应!”
兰堂的头疼越演越烈:“不会的。”
中也生气了:“我就会!”
“中也,”
魏尔伦站在楼梯口,不知道听了多长时间,轻声道:
“不用和兰堂说这些,回来,早点睡觉吧。”
在中也发出惊叫声的时候,魏尔伦就从床上惊醒,来到了楼梯口,没有下楼,只是因为想要看看兰堂单独面对他的弟弟时,究竟会是什么态度。
此时,听完了全程,魏尔伦对兰堂感到失望的同时,又有一种熟悉的讽刺感:
依旧是这样,永远是这样,不管他怎么反驳、质问,兰堂依旧会以一种“为了你好”的心态坚持着他自以为是的猜测,重复他不喜欢的话语,
即使激怒了他,兰堂也会认为自己没错,有错的人是他。
他有错吗?
他想要让弟弟健健康康,作为一个普通的孩子长大,每天都过得开心快乐有错吗?
他心甘情愿为弟弟奔波,舍弃的东西不过是他身上的负担,兰堂凭什么,又有什么资格可以以此迁怒他的弟弟?
“好。”
中原中也脆生生地答了一声,跑向魏尔伦,被魏尔伦抱起,回卧室睡觉。
听到魏尔伦的声音,兰堂的头疼止住了。
只是,看着魏尔伦模糊的背影,兰堂颓然地意识到:
他好像……又做出了魏尔伦不愿意看到的选择。
魏尔伦带着中也回到卧室,为中也盖好被子,静静地看了片刻,道:
“兰堂的机会用完了。”
中也点头:“我的机会用光了。”
兰堂先生依旧不愿意把他当成家人,未来也不会把他当成家人了。
怒火消散后,中也的情绪低落了下来,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他会把兰堂先生当成家人只是因为兰堂先生是哥哥的朋友,过去也一直对他很好,
但兰堂先生明显不想成为他的家人,还说得那么清楚,
所以,
大不了他把未来的兰堂先生当成和他们合租的陌生人看待,兰堂先生不理他,他也不理兰堂先生,
更何况,他还有哥哥呢!
“别伤心,中也,”
魏尔伦替已经想开了的中也掖了一下被角,温柔道:
“等到我们离开,兰堂只会是我们陌路相逢的陌生人。”
中也茫然看向魏尔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摇头道:
“兰堂先生用完了我的机会,但还没有用哥哥的机会。”
“没有区别,”
魏尔伦轻声开口:
“你也看到了,中也,兰堂对你的态度始终没有改变。”
而距离上一次争吵,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的时间。
兰堂不仅始终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还越发偏执。
魏尔伦能忍受并理解兰堂对他的呵斥与管控,却无法容忍兰堂对中也的态度。
中也摇头:“对兰堂先生来说有区别的,我是我,哥哥是哥哥。”
兰堂先生把哥哥看得很重要,哥哥也把兰堂先生看得很重要,两人之间还存在着感情,这个时候分开,未来一定会后悔的!
“而且,这段时间的兰堂先生一直很疲惫,忙碌到连待在家里休息的时间都很短暂,好像后面有什么东西追赶着一样,情绪也变得很古怪,就和喝醉了一样,”
要不是他主动找兰堂先生说话,兰堂先生恐怕也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更不会被哥哥听到,
想到兰堂对他倾诉的话,中也沉默了一瞬,强调道:
“哥哥,这是我和兰堂先生的事情,只是我的机会,哥哥还是去找兰堂先生谈一谈,再决定自己的机会吧。”
魏尔伦沉默了片刻,
他想到兰堂最近的忙碌与疲惫,想到了还留在他手中的银行卡,又想到了他曾经告诉兰堂他缺钱的话,最终,
“中也,”
魏尔伦点了点中也的眉心,轻声感叹,情绪复杂,不知道想要说服的人究竟是谁:
“不要心软了。”
在中也剔透的蓝眸中,魏尔伦找到了真正心软的人。
第45章 失忆的第四十五天 灾难
若不是他给弟弟做出了错误榜样, 影响到了弟弟,弟弟也不会变成对兰堂割舍不下,优柔寡断的模样。
“我才没有, ”
中也双手抓住魏尔伦的手, 有些不高兴地嘀咕道:
“我只是希望哥哥做出的选择,不会让未来的自己后悔。”
“不会后悔的, ”
魏尔伦揉了揉中也的头发, 低声道:
“我现在去找兰堂谈一谈。”
顺便, 再将那张他没有用过的银行卡还给兰堂。
“好,”
中也放开了手, 点头, 眼中满是信任:
“无论哥哥做出什么决定,我都相信哥哥有自己的原因。”
“我会的。”
魏尔伦弯了弯唇角,轻声道:
“我可是哥哥哦。”
所以,应该是他来保护弟弟, 而不是弟弟为他的事情发愁。
魏尔伦告别* 中也, 出了门, 寻找兰堂,
兰堂呆愣地坐在原地,一遍遍思考自己的所有行动,越思考,越觉得荒谬, 身体感受到的寒意也越重,
直到看到魏尔伦缓缓下楼的身影,兰堂眼底才有了神采:
“保罗。”
“兰堂,”
魏尔伦来到楼下,坐在兰堂对面的沙发上, 轻声问道:
“你刚才说的是你真正的想法吗?”
魏尔伦说不清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答案,
是希望兰堂能坦诚自己的想法,还是希望兰堂能够在他面前做出掩盖,维持虚假的和平。
但无论哪种答案,好像都不是他所期盼的。
兰堂微微垂下视线,轻声“嗯”了一声。
魏尔伦睫毛颤动一下,心彻底被无法掩盖的失望笼罩,再次想要一个答案:
“你真的无法把中也当成家人看待吗?”
“我做不到,保罗,”
兰堂声音苦涩,艰难地袒露内心的真正想法:
“如果我现在从外面带回来一个与我们毫无瓜葛的孩子,你能够给他等同于中也的待遇,将中也的东西分给他一半吗?保罗。”
“我明白了,兰堂。”
魏尔伦沉默了片刻,声音竟然放松了下来,如一场轻飘飘的雨:
“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感受,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对你说出这些可笑的言论了。”
魏尔伦对着兰堂微笑,眼底的神色却冻住了:
“请把你的银行卡拿回去吧,我现在已经不再缺钱,也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了。”
在兰堂举出刚才的例子时,魏尔伦心底的第一反应是:
什么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想和中也相提并论,还敢抢中也的东西?
随后才是,
他刚才的反应就是兰堂对中也的感受吧。
想让兰堂改变观念,接纳中也,果然是他太天真了。
魏尔伦想:
明明,对他来说,兰堂和中也,是两个无法共存的选择。
兰堂没有想明白他和魏尔伦的真正关系,也不知道魏尔伦究竟明白了什么,只是能感受到,后续的日子里,
魏尔伦对他的微笑一天比一天淡薄,眼底的情绪也逐渐冷淡,即将结成两颗冰冷的宝石,
等到魏尔伦彻底对他冷了微笑,没了感情,就会彻底离开他。
兰堂的直觉这么告诉他,但他来不及想出对策,工作上的事情又有了麻烦。
自从被穿小鞋开始,一直高强度地上战场,执行任务的表现,兰堂持续了两个月,终于引起了上面人的注意,
在港口黑手党,如此高强度工作的人,不是身上有一大笔债务,自取灭亡,就是借机表现自己,试图踩着他人上位。
而在兰堂在战场使用了自己的异能,在港口黑手党属于中上等水平的异能后,这种表现在他人眼中,就更偏向于后者。
一般来说,努力工作,实力不俗的异能者,在刚崭露头角时,就会收到组织内部不同势力抛来的橄榄枝,地位跃上一步台阶。
但是,兰堂是一个外国人,
在大战时期,在横滨这块土地上,显得异常突兀的欧洲人,所以,
……啊你说什么?什么有天分的异能者?今天的风好大我怎么听不见。
排外的本地异能者默契地无视了兰堂展露出的亮眼之处,拦截了兰堂消息向上的通道,
之所以没有进一步地挤兑兰堂,只因为兰堂的地位太低了,低到他们出手都是在掉档次,
而且,说不定等到未来,他们就需要一个实力不错的异能者当替死鬼了呢。
而这样的表现,即使兰堂努力让自己的战场表现是有些小幸运的普通异能者,也让只是普通人的底层人员心中泛起了嘀咕,
当然,欺软怕硬的本性让他们不会认为上层异能者有错,只会猜测兰堂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得罪了某个上层异能者?性格古怪?还是,是某个外国势力派来的间谍?
以兰堂的表现来看,应该是最后的选项吧,毕竟,高强度上两个月战场都能毫发无伤,已经不是幸运可以解释……
风言风语流传到连作为当事人的兰堂都能听到风声,高调到与他加入港口黑手党的目的截然相反,
他有什么应对方法?
除了找到合理理由从战场上退下来,他还能有其他的应对方法吗?
于是,当天晚上的战场,兰堂中弹了,子弹在左肩炸开,子弹深陷肉与骨头中。
众目睽睽之下,兰堂被医生简单包扎了一下肩膀,脸色惨白,抱着左臂,踉踉跄跄地离开港口黑手党。
兰堂到家时,魏尔伦和中也正在说说笑笑地看电视,看到他,欢声笑语顿时不见了,成为让空气尴尬的死寂。
中也扭头看到了兰堂身上的血迹,面露错愕,担忧使他下意识开口:
“兰……”
“中也,”
魏尔伦的眸色沉下,如静谧无声的深海,拍了拍中也的肩膀,声音平静道:
“去楼上吧,今天晚上早点睡觉。”
中也看了看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兰堂,又看了看魏尔伦,绷着脸点头:
“我现在就去。”
中也关掉电视,“噔噔噔”地快步跑上楼后,客厅彻底没有了一丝声音。
兰堂没有关注两人的交流,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在沙发上,连日奔波的疲惫死死压在神经上,让他几乎在下一秒闭上眼睛,陷入昏迷。
但是,兰堂知道,他不能现在倒下,
他肩膀上的伤口只是止住了血,子弹碎片还没有完全取出,一旦昏迷,拖延了时间,肩膀上的伤口会愈合、发炎,为治疗增大难度。
明明在离开港口黑手党后,他第一个去找的人应该是优秀的医生,但不知为何,他竟然先回到了家。
兰堂微微低着头,眼睛半阖,表情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捏紧左臂衣服上的手指,才能看出他的真正心情。
“兰堂,”
魏尔伦拿着为了他准备,没想到先给兰堂用上了的医药箱,来到兰堂身边,半是讽刺半是复杂的问了一句:
“这是你有分寸的算计吗?”
兰堂愣愣地抬起目光,抿了抿唇,低声道:
“我没想到子弹会碎。”
“原来如此。”
原来伤口也是算计!
简单的问答之后,两人之间只剩下古怪的宁静,响在客厅里,只有伤口被搅动的黏腻水声,金属碰撞声与绷带撕裂声。
兰堂满头冷汗,死死咬着苍白的唇,始终没有溢出半声呻|吟。
在进行无形的较量一样,魏尔伦心中燃起一团无名火,同样没有发出声音,利索将子弹碎片取出,清洗伤口,包扎伤口,
直到魏尔伦将医药箱收起,转身离开时,突然听到一句虚弱的声音唤他。
“保罗,”
兰堂脸色惨白得吓人,肩膀上缠着绷带,想要拉上满是硝烟味与血腥味的衣服取暖,却每动一下,眉梢就因为痛楚抽动一下。
“有麻醉药吗?我好痛。”
兰堂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如精神煎熬的痛苦,但他想要和魏尔伦说话,想软化他们的关系,想打消魏尔伦离开的想法。
兰堂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按照中也所说,向魏尔伦坦诚,但只是开口,被生活磨砺蹉跎的疲惫自然就流露了出来。
魏尔伦呼吸一滞,回头看向兰堂,酸涩与悲哀同时冒了出来,将心脏拧成一团。
“太疼了会睡不着,太冷了也会睡不着,我想睡个好觉,空调的声音好像有点大,有没有吵到你们?”
兰堂颠三倒四地说着废话,艰难无比地拉上衣服,环抱自己,将下巴埋在围巾里,自言自语:
“我努力寻找两全的方法,却怎么都找不到,反而过得一塌糊涂。”
兰堂明白今天的受伤能打消一大部分流言,但真正受伤后,他心中产生的情绪不是放松,而是屈辱:
“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过得更好,我行走在迷雾之中,跌跌撞撞,始终找不到正确道路……”
因为他没有足够的力量,也没有强大的后盾,更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与敌人,
所以,面对他人的质疑与关注,他只能主动伤害自己,让自己的弱小与不幸满足他人阴暗的窥探欲,换取一段时间的安宁与隐匿,
简直——屈辱至极!
兰堂抓紧了胸口的衣服,被激烈的负面感情压得几乎无法呼吸:
“我不甘心自己的弱小,恐惧未来将会一无所有,却对自己的处境无能为力。”
现实并不会随着他的意愿发展,改变,反而会越变越糟糕。
兰堂从未如此清楚、也无比痛恨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保罗,我应该怎么办?”
他无法改变现实,能改变的只有他自己!
魏尔伦:“……”
魏尔伦从未看到兰堂如此狼狈的模样,
在他的记忆中,即使遇到困难,兰堂也会理智分析,做出最好的选择,行事风格谨慎又强硬,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因为现实变得如此虚弱而疲惫,甚至,看起来还有几分可怜。
这让魏尔伦清晰地意识到,
对他来说无所谓的失忆,对兰堂来说,
是打破兰堂的平静生活,摧毁兰堂的目标,消磨兰堂的信念,让兰堂不得不过着落魄生活的灾难!
第46章 失忆的第四十六天 软化
“你不会的, 兰堂。”
魏尔伦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向前一步,蹲下身体, 扶住了兰堂摇摇欲坠的自尊与骄傲, 在这段时间刚建立起的心理防线迅速崩塌,消失不见:
“你并不弱小, 我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 只要你愿意使用;
你也没有一无所有, 我和中也都是你的家人,只看你愿不愿意接纳;
只要你想, 你就可以改变自己的处境。”
只要他想……?
兰堂怔怔地抬起目光, 看到了魏尔伦眼底软化的神色,心中突然有些明悟,伸出手,低声恳求道:
“不要离开我, 保罗。”
魏尔伦心中一颤, 握住了兰堂伸向他的手:
“好。”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兰堂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扯了一下唇角,似自嘲似放松,不再压抑身体的疲惫,任由自己眼前如同断线般,陷入黑暗。
魏尔伦接住了兰堂晃了晃, 就要往地上倒的身体,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将兰堂抱回兰堂自己的卧室,
多亏了他的重力异能,否则, 他还无法在给兰堂擦去脏污,换一身干净衣服的步骤时,没有惊醒兰堂,
魏尔伦最后将房间内的暖气打开,调到了合适的温度,关掉了灯。
离开兰堂的卧室后,魏尔伦去中也的房间,找到了满脸担忧的中也。
“哥哥,”
中也看到魏尔伦,眼睛一亮,连忙问道:
“兰堂先生怎么样了?”
“肩膀受了伤,需要养一段时间,但不会危及性命,”
与中也待在一起,魏尔伦的心情缓缓平静下来,道:
“中也,我决定不再离开兰堂了。”
中也松了一口气,紧接着,理解地点了点头。
在魏尔伦说着去找兰堂谈谈,回来后却告诉他“我需要准备一段时间。”时,
中也就知道魏尔伦对兰堂的感情还没有消散,不会轻易离开兰堂,
所以,中也对结果没有感到任何意外,反而有些好奇魏尔伦原谅兰堂的过程:
“哥哥,兰堂先生刚才是不是在对你道歉?”
“没有道歉,只是,我突然发现,兰堂的处境太糟糕了,我不能现在离开兰堂。”
魏尔伦的目光停留在窗外,听到中也的声音,惊醒,目光多了一分歉意:
“中也,我告诉兰堂让他接纳你,但是,兰堂没有正面回答我。”
中也刚开始还会因为兰堂的态度难过,但过了这么长时间,早就看开了。
看到魏尔伦对此耿耿于怀,中也乐观地安慰道:
“说不定是兰堂先生不好意思,所以默认了呢。”
可是,万一兰堂没有默认,而是避之不谈呢?
魏尔伦咽下这一句反问,揉了揉中也的脑袋,低声叹道:
“希望如此。”
兰堂因为三言两语,就能在短时间内把中也当成血脉相连的家人,的确不怎么现实,
但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后,兰堂应该不会再有把中也送走的可怕想法了。
想到这里,魏尔伦更不放心了:
即使不会把中也送走,万一兰堂哪根弦搭错了,再次讥讽他的弟弟了怎么办?
他的弟弟天真又心软,就算被兰堂嘲讽了,也不会真正生气,反而会帮兰堂说话,
受了委屈,也不会向他告状,
不行!
在兰堂能通过他和中也的观察,真正把中也当成家人之前,他不会让兰堂和中也单独待在一起了,
只是,平时还好,但在他工作的时候,他无法带着他的弟弟,只能把弟弟留在家里……
不,家里也不安全。
在楼房的高层,只要锁紧门,就几乎不用担心有人会闯进来,
但是在独栋的房子,无论围墙还是不高的窗户,都拦不住暗藏祸心的人,
魏尔伦越想越不放心,想到了给他发放委托的水树直子,
西餐厅里勉强还算安全,至少在他工作的一个月里,一直没有发生什么流血冲突,
里面的工作人员虽然莫名热情,但也没有祸心,更不会跑到中也面前讽刺中也。
如果只在那里待几个小时,他应该勉强能够放心。
魏尔伦犹豫片刻,决定询问中也的意见:
“在我工作的时候,中也,你想不想去西餐厅等我一会儿?”
只要他给一些托育费,或者,为弟弟点一顿西餐,水树直子应该不会介意中也在西餐厅停留片刻。
“我想去!”
中也的眼睛亮了,立即高兴了起来,问道:
“哥哥,你什么时候去工作呀?”
虽然魏尔伦一直陪着他,不会无聊,但时间久了,中也还想要接触这个世界的其他人。
而西餐厅里的人,是中也遇到的,人数最多的,善意也最浓厚的人。
听到中也要为了见那群可恶的陌生人催他工作,魏尔伦的表情顿时变了,下意识想反悔,
但想到家里的兰堂,魏尔伦的表情变了又变,勉强挤出一句:
“看我心情。”
只要他心情不好,口袋里还有一分钱,他就绝对不会去工作,让弟弟接触那群讨人厌的前同事!
“当然,哥哥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
中也扑到魏尔伦怀里,和小时候一样,亲昵地用头发蹭了蹭魏尔伦的侧脸,甜滋滋道:
“我最喜欢哥哥了!”
魏尔伦的心情因为这一句话迅速好转,声音柔和:
“我也最喜欢中也了。”
中也永远是他最重要的弟弟,任何人、任何事情都无法改变这一点。
兰堂被跳到眼睫的阳光惊扰苏醒,传到头脑的感受是清爽干净的身体,柔软舒适的布料与温度适宜的暖气,
如果不是肩膀上的痛意还在提醒着发生了什么,兰堂差点将昏迷前的经历当成一场梦:
魏尔伦不仅答应不会离开他,还贴心地将昏迷的他收拾整齐,才放在床上,应该已经和他消除了隔阂。
想到这里,兰堂眼底有了光,心情也轻松了不少,穿戴整齐后,打开手机,拨响这件事的源头,小田元司的电话。
手机“嘟嘟”两声,接通了。
“早上好,小田队长。”
兰堂的声音温吞,语速缓慢:
“可能你也得到了消息,昨天晚上,我身上受了伤,最近一个月应该上不了战场了。”
小田元司没有得到消息,但这不妨碍他现在心中一喜,想趁火打劫,发点横财,但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了兰堂轻缓的声音:
“当时进入港口黑手党只是为了保命,没想到会有意外之喜,多亏了小田队长你的功劳,才让我能够在短时间换了一个更合适的住处,现在能够得到安全的修养。”
兰堂站起身,打开房门,离开了卧室,来到楼梯口,顺着楼梯往下看,
魏尔伦和中也醒得比他早,已经做好了早餐,
魏尔伦端着早餐放在餐桌上,中也帮不上忙,却如同一个小尾巴,一直跟在魏尔伦后面。
兰堂语气平常,似乎只是在分享偶尔的见闻。
“上个住处可不安全,有一次回家,就遇到隔壁一家人的灭口现场,鲜血流得满地都是,都让我有点分不清倒在门口的小女孩左脸上的红色是胎记还是鲜血,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动的手。”
兰堂与听到动静的魏尔伦对视,微笑着点了点头,声音更加无害:
“我猜,应该是活不下去的亡命之徒,毕竟,没有牵挂的人豁出一条命,所造成的危害是常人想象不到。”
电话另一头,小田元司猛地抬头看向红色胎记几乎笼罩了整个左脸的女儿,心跳骤停,声音控制不住的大:
“黑手党的规矩是祸不及家人!你想破坏这条规矩吗?兰堂!”
小田元司大声质问,却在喊出第一个音的时候,听到了电话的挂断声。
兰堂不在意他后续的威胁,只是通知他一个事实。
小田元司的心凉了,他知道,兰堂真的有可能破坏这条规矩,
规矩是给遵守规矩的人制定的,而兰堂,一个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欧洲人,活不下去时,怎么可能顾忌黑手党的潜规矩?
但是,他给兰堂安排了十分密集的工作时间,兰堂怎么可能能够抽出时间来调查他?又怎么可能调查到他女儿身上?
那现在兰堂的住处在哪里?
他的隔壁?
他也没有听到附近有人搬家的消息!
兰堂藏起来?他应该怎么找到?
同样去调查,趁着兰堂身上还有伤除掉兰堂吗?
但是,会不会在刚开始行动时,激怒藏在暗处的兰堂,导致他们快一步地进入死亡?
小田元司拼命思考,身上冒出了一身的冷汗,浸湿了最里面的一层布料:
不、不,他和兰堂也没有致命的仇恨,
他虽然给兰堂穿了小鞋,但只是给兰堂安排到了平常的战场,
没有背后下黑手,也没有吞没兰堂应得的报酬,更没有想要兰堂的性命,
他只是希望兰堂吃点苦头后,能够被他吓住,对他低头,以后不会再在众人面前让他这个前辈丢面子罢了,
谁能想到兰堂能坚持两个月,硬是连一句软话都不说呢?
他连台阶都找不到,总不能主动对一个新人服软吧!
否则,他一定会颜面扫地,失去所有威信,未来谁还能把他放在眼里?
小田元司将手机摔在地上,因为对未知的恐惧与无能为力的愤怒,手开始颤抖。
“爸爸,”
他的女儿,因为脸上胎记而性格敏感自卑的女儿扭扭捏捏地走了过来,忐忑地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只是一点小事,”
小田元司抹了一把脸,咬了咬牙,道:
“美和子,明天……让妈妈带着你去东京吧,听说,东京的医生都是从国外回来的,手术成功率也更高,你们先在那里住一段时间,看看情况。”
小田元司强迫自己挤出一个轻松的笑:
“等我攒够了手术的钱,就去找你们。”
第47章 失忆的第四十七天 爬山
“你还要去工作吗?”
另一边, 魏尔伦注视着缓步下楼的兰堂,忍不住问道:
“兰堂,你在港口黑手党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为了避免麻烦, 也是因为相信兰堂, 魏尔伦知道兰堂在战场有自保能力之后,一直没有再关注兰堂的发展,
但最近的两个月的发展, 兰堂昨天晚上的遭遇, 让魏尔伦不得不去关注了。
“不,刚才只是请了一个假。”
兰堂将手机装进口袋, 心情愉快了不少, 微笑道:
“如果不出意外,我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不会有工作了,至于计划……”
兰堂迟疑了一下,快速编造好了理由:
“我只是想测试一下我的极限, 与港口黑手党的上层对我的态度。”
出于岌岌可危的尊严, 兰堂本能地不想让魏尔伦知道他现在的狼狈源于自己的失控, 轻飘飘道:
“结果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上层因为我是欧洲人而排斥我,却也不会对我下手,还会拦截我的消息向外传出,即使我做些出格的事情, 也不用担忧与他们相关的蝴蝶效应。”
魏尔伦眉毛紧锁, 困惑道:
“他们为什么要拦截你的消息?”
“为了防止我的消息流传太广,被首领听到,”
兰堂来到餐桌处坐下,气定神闲, 不见了昨晚的虚弱狼狈:
“首领用人时不拘泥于身份,只要实力不弱,即使是欧洲人,也会得到首领的邀请,但下面的成员不愿意外国人来这里分一杯羹。”
“原来如此,”
魏尔伦的眉毛松开,话虽如此,心中的怪异却一闪而过:
这样堪称鲁莽的试探方式,不像是兰堂的风格,
以兰堂的性格,不会在没有得到肯定消息前,以身犯险,亲自试探。
魏尔伦拉过椅子坐下,道:
“吃饭吧,兰堂,吃完饭,早点休息。”
兰堂点头,微笑,眉眼间的阴郁都散了几分。
吃到一半,魏尔伦突然道:
“需要我杀了刁难你的人吗?”
兰堂的动作停住了,抬眼看向魏尔伦。
魏尔伦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观察他的下意识反应,目光敏锐又锋利,终于有了几分成熟的模样。
兰堂愣怔一瞬,真正笑了,没有再做掩饰:
“我自己会处理的。”
魏尔伦垂下目光,有些不高兴的意味:
“我知道了。”
兰堂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柔和:
“相信我,保罗,如果某天我需要你的力量,我自然会告诉你。”
魏尔伦的声音带了一丝讽刺:
“哪怕我们遇到分歧,陷入冷战?”
魏尔伦不是傻子,在想明白兰堂的处境是因为被他人刁难后,自然而然地明白了兰堂没有求助他的原因,
这一次是肩膀中了一枪,但在下一次呢?
心脏中了一枪?
“即使我们陷入冷战,我们对彼此的情谊永远不会改变,不会任由对方滑向深渊,失去性命。”
兰堂微微一笑,向魏尔伦坦诚,话出口后,对他和魏尔伦的关系有了一丝明悟,但仔细回想,又什么都想不到了:
“我想,我还是明白生命和自尊哪个更重要?”
明白?
兰堂的明白是把他的弟弟送走?还是逞强导致自己的肩膀中了一枪?
魏尔伦冷呵了一声,不信任兰堂的明白,却选择不再回答,没有揭穿兰堂,
否则,兰堂一定还会说出更多的大道理维持自己的颜面,试图说服他。
餐桌一时安静了下来。
中也没有在意他们的谈话,专心吃饭,时不时期待地看一眼钟表,继续埋头苦吃,
吃完饭后,中也把碗一推,高兴地跑到楼上,背着一个小书包下来,欢快道:
“哥哥,我准备好了,我们快点走吧!”
“等我吃完饭,再把东西全部装好,就可以出发了,”
魏尔伦无奈地回答,语气柔和:
“中也,不要着急,你先去打游戏,或者,看一会儿电视吧。”
“呀!我忘记了!”
中也恍然大悟,拍了一下脑袋:
“我不玩了,我要先去装东西,哥哥你快一点!”
说完这句话,中也急匆匆地跑上了楼。
兰堂抬起视线,目光在中也的背影上停留片刻,心中突然升起了不祥的预感,默默加快了用餐速度。
用餐结束后,魏尔伦将所有的碗筷浮起来,一同送进厨房的洗碗池。
厨房仿佛活了一般,水龙头的水自动打开,碗筷清洁剂自动挤出泡沫,洗碗布从墙壁跳下来,仔仔细细地将碗盘擦干净。
兰堂跟在一边,看向斜斜靠在门框上,尚有余力的魏尔伦,趁机问道:
“保罗,你今天要送中也去学校吗?”
虽然时间已经到了十月中旬,但是,学校应该不会拒绝一个插班生。
仔细算算,中也现在的年龄的确应该去上学了。
“不是,”
魏尔伦盯着洗碗池,毫不迟疑地回答:
“我要和中也一起去爬山,野餐,今天晚上还会在那里露营住一晚。”
他们在家里待了这么长时间,早就待腻了,
魏尔伦好不容易才在横滨附近打听了一个风景不错,人烟稀少的小山,整理好了行李,决定带着中也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而横滨即使来到了十月份,依旧维持在二十多度的温度,也让魏尔伦做下了露营的决定。
兰堂下意识道:
“我也去。”
魏尔伦连一秒都没有犹豫:“不行,你还受着伤。”
“受伤也不影响我的行动。”
“我没有准备你的食物。”
“我自己准备。”
“我买回来的是双人帐篷。”
“中也还小,我们三个人用双人帐篷十分合适。”
……
魏尔伦一言难尽地看向兰堂,兰堂回视的目光坚定。
他们才刚缓和了关系,万一旅游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魏尔伦突然改变了想法,带着中也跑去了其他地方,他找都没有线索找。
所以,无论魏尔伦说了什么,他都要跟上去,
即使中也不去,他都要跟上去看看!
魏尔伦想不到拒绝的理由,只能同意。
在魏尔伦将所有的行李收拾好后,兰堂突然有些庆幸他选择跟了上去,
这次旅游,魏尔伦收拾出来了两个半人高的行李箱,看起来比离家出走更像离家出走,
如果他没有选择跟上去,至少在魏尔伦回来之前,
兰堂觉得自己一定会寝食难安,在家里不断琢磨魏尔伦的一举一动,分析魏尔伦究竟是在骗他?还是真正离开了他?
与魏尔伦准备的行李相反,中也的行李可以称得上简陋,只有一个小书包。
而坐上电车后,无聊的魏尔伦盯上了中也的小书包。
小书包虽然不大,但被塞得鼓鼓囊囊,
说起来,弟弟的行李是今天早上收拾出来的,他还真不知道里面究竟装了什么,只能隐约有些猜测。
零食,还是游戏机,或者,是弟弟最近很喜欢,睡觉都要抱着的奥特曼玩偶?
“都不是,”
中也摇头,将书包打开,骄傲道:
“是巧克力和矿泉水,如果我们在山里迷路了,找不到食物可以吃巧克力,找不到水可以喝矿泉水,就不用担心被饿晕了。”
魏尔伦凑近看了看,丝毫不提行李箱里足够三个人吃两天的食物,点头道:
“很有道理,中也,有了这些东西,即使迷路,我们也能在山里坚持一个星期。”
虽然以小书包里的食物,坚持一个星期,他们只能勉强做到饿不死。
“还有星星灯,”
中也脸上有了灿烂笑容,拨开巧克力与矿泉水,将角落里的一个小包拿了出来,高兴地打开让魏尔伦看:
“我还带上了星星灯,如果天黑了,把星星灯打开,我们就不用担心看不到了,还可以继续找路。”
魏尔伦看了看星星灯孤零零的插头,捧场道:
“中也,你想得也太周全了。”
虽然到了山上,他们根本找不到星星灯的插头,但这也是弟弟的一片心意。
“啊,还有这个!”
中也的表情更骄傲了,分享欲也更浓重了,将准备好的最后一个东西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敬仰地举高,以郑重的语气道:
“奥特曼变身器!有了这个,我们遇到怪兽和坏人就不用害怕了!”
魏尔伦定睛一看,是他一个月前给中也买的玩具,
由于魏尔伦买回来后,一直没有看到中也使用,还以为中也不喜欢,没想到现在会出现在中也的书包里,
他的弟弟还要用它变身为奥特曼。
魏尔伦用尽全力才能勉强压下唇角的弧度,眼底的笑意却如酿好的酒液,清亮又浓厚,满到几乎要溢出来:
“真的吗?”
“真的!”
中也认真地点头,担心魏尔伦不相信,还兴致勃勃地用手比划:
“有了变身器,我就能和他们一样变成奥特曼,等到打完了怪兽,胸口亮红点了,我就会飞上天,飞到外星,给奥特曼充电。”
魏尔伦忍不住了,右手曲起,抵着唇,脸微微侧向中也看不到的地方,唇角放肆地弯起,无声地大笑。
笑完后,魏尔伦放下手,恶趣味一起,决定逗一下可爱的弟弟:
“中也知道怎么从外星回来吗?”
中也愣了一下,信心满满地回想,想了片刻,彻底懵住,脸上写满了“电视剧没教啊!”
魏尔伦继续逗小孩:
“如果中也飞到外星,回不来了,就只能一个人待在那里,以后再也看不到哥哥了。”
中也想了半天,确定自己不知道回来的路后,急了:
“哥哥可以飞到外星找我呀!”
“可是哥哥只能飞到半空,飞不出地球。”
魏尔伦垂下睫毛,掩下眼中的笑意,状似无奈地叹气:
“这可怎么办呢?中也。”
第48章 失忆的第四十八天 是‘爱’!
“那……那我就不变身了, ”
中也纠结了一瞬,选择放下变身器,道:
“我不想离开哥哥。”
“真的不变身了吗?中也, ”
魏尔伦的心情更好了, 却舍不得让弟弟伤心:
“说不定等你飞到外星后,我可以找其他方法去外星找你。”
“不变了!”
中也抱着魏尔伦的胳膊, 摇头道:
“其他方* 法说不定会让哥哥受伤, 还可能要让哥哥付出很大的代价, 而且,”
中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惊恐地睁大眼睛, 大声道:
“如果哥哥去了外星,哥哥是怪兽这件事就瞒不住了!”
普通人看不穿哥哥的伪装,但作为怪兽敌人的奥特曼,一定能看得出来!
“噗嗤!”
发出笑声的人不是魏尔伦, 而是车厢内的其他人。
两个欧洲人和一个亚洲小孩的组合在装满亚洲人的车厢上, 本就足够显眼,
虽然无人敢直视他们,但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关注,担心这两个欧洲人会在下一秒化身为恐怖分子,威胁到他们的性命。
但因为中也的童言稚语,不少人被逗笑, 警惕心下降, 也少了几分关注,开始与同伴聊自己的事情。
兰堂放松了几分,虽然他不在意这些人的目光,但被人一直盯着他, 神经会下意识紧绷起来。
中也看了看身边偷听他们讲话的陌生人,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压低声音,认真地苦恼起来:
“外星一定会有很多充电的奥特曼,到时候,他们都来打哥哥了,我一个人拦不住了怎么办?”
魏尔伦根本不在意身边的陌生人,唇角的弧度上扬,根本压不下来,配合中也同样压低声音,轻笑着道:
“那中也和我就不去外星了,我们留在这里,成为两个普通人,过普通的生活。”
“嗯。”
中也一脸严肃地点头:
“我一定会陪着哥哥的!”
魏尔伦一行人坐了一个小时的电车,又转了出租车,才终于在接近十一点时,到了山脚。
魏尔伦左手拉着中也,右手拉着一个行李箱,从下往上打量这座山,
山不算矮,绿植丰富,水汽充足,从外面都能听到里面哗啦啦的水声,
可能是战乱的原因,附近没有旅客,山脚下的小亭子里有一层薄灰,台阶也没有脚印,比魏尔伦想象中的还要好。
魏尔伦找了一个干净的位置,从背包拿出来三个早就准备好的饭团,吃了午饭,简单休整一下,就开始爬山。
中也难得来到山上,十分活跃,在山路上跑跑跳跳,时不时从路边拨开几片草叶,再跑回来,遗憾道:
“哥哥,路边没有花了。”
“因为已经是秋天了,正常的花已经结完果实,完成了它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
魏尔伦的目光追着中也,安慰道:
“没关系的,中也,等到明年春天,花朵还会再长出来。”
中也重新拉着魏尔伦的手,好奇追问道:
“那再长出来的还是原来的那一朵吗?哥哥。”
“不是原来的那一朵了,”
魏尔伦顿了一下,若有所悟:
“每一朵花在这个世界上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如世界上不会有第二片一模一样的叶子。”
中也遗憾地叹道:
“好可惜啊,这里的花还没等我来,就开完了。”
“不用觉得悲伤,中也。”
魏尔伦揉了揉中也的脑袋,道:
“花开花败是自然规律,任何人都无法改变,我们可以在它们盛开欣赏,等到它们衰败了,也不必感到沮丧。”
中也:“哥哥也无法改变吗?”
魏尔伦:“是的哦。”
“我们可以在它们活着的时候将它们的模样保存下来吗?”
中也抬起两只手,合成圆球状,圈起了眼前的森林,天真道:
“就和魔女的水晶球一样,点一下,就能看到已经消失的过去景色了。”
魏尔伦思考片刻,点头道:
“相机应该可以,把眼中的景色定格为一张小小的图片,随时可以拿来翻看。”
中也“哇”了一声,面露期待:
“哥哥,我想要一个相机!”
“好,回去后就给你买。”
魏尔伦毫不犹豫地答应,想了想,示意中也去看顺着小悬崖哗啦啦落下的水帘,道:
“中也,不要遗漏身边的景色,我们这次的目的是它。”
中也高高兴兴地点头,脑袋左转右转,仔细地看他只在电视里看到过的,现实第一次到达的景色。
脚下的台阶一阶一阶地消失,所在的高度也逐渐向山顶接近,
中也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努力爬了四分之一的山,额头有了汗水,呼吸变得错乱,脸也变得红扑扑的了。
“哥哥,”
中也抹去脸上的汗珠,回头看了看自己走过的路,只觉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可怜巴巴地喊道:
“我爬不动了,想休息一下。”
“好。”
魏尔伦纵容地回答,把中也抱在怀里,提着行李箱继续走。
由于他们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还要赶在天黑之前,在山顶上搭帐篷、野餐,
所以,魏尔伦并不打算休息,准备一口气爬到山顶。
中也抱着魏尔伦的脖子稳定身体,用头发蹭了蹭魏尔伦的侧脸,语气带了几分不好意思,撒娇道:
“哥哥、哥哥……我会不会很重啊。”
“不会,”
魏尔伦的心软成一团,连忙安慰可爱的弟弟:
“中也很轻的,一点都不重的。”
另一边,一路上略显沉默的兰堂不断地看魏尔伦,想要寻找两个人能讨论的话题,却怎么都找不到:
说黑手党的事情吗?
黑手党的事情太过枯燥烦闷,并不是轻松愉快的记忆,他们旅游时,谈起这些,未免坏了心情,
谈魏尔伦感兴趣的诗歌吗?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忙着工作,不知道魏尔伦究竟看了什么诗集,又看了多少,突然提起,说不定会让魏尔伦觉得无聊。
而讨论中也的事情……
中也就在魏尔伦身边,还兴致勃勃地和魏尔伦聊天,魏尔伦会和他讨论才会奇怪。
而且,即使中也以前把他当成家人,但经过他的嘲讽后,不知道中也现在对他的态度又如何?
贸然讨论,说不定会起反效果。
兰堂想了半天,一个个否决自己想到的话题,只能一路沉默,右手拉着行李箱,跟上魏尔伦的脚步。
由于山上的路是断断续续的台阶,偶尔还有陡峭的地方,兰堂只能将行李箱拎起来行走,
兰堂刚受了伤,正是需要修养的时候,却拎着重物爬山,爬到一半,就开始疲惫,脚下的步伐变得异常沉重。
但看着脸不红气不喘的魏尔伦,兰堂咬了咬牙,正要坚持下去,却发现魏尔伦突然停住了。
兰堂随着一起停下,观察着他们停留的,离山顶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困惑道:
“保罗,到地方了吗?”
“没有。”
魏尔伦的表情莫名变得不怎么愉快,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一句,垂眸,
将中也放在行李箱上,拉开行李箱的拉杆,左手握着拉杆,用重力浮到不显眼也不碍事的高度。
魏尔伦用空着的右手,轻轻握住了兰堂的左手,继续爬山,声音带了几分不高兴的意味:
“不用和我比,兰堂,我用了异能作弊。”
兰堂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目光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面,
由于他的左肩受了伤,魏尔伦的力道很轻,只是起到了接触的作用,
但在接触的瞬间,重力一同笼罩了他,消除了他与行李箱的体重,继续爬山时,只用很轻的力道,就能越过陡峭的台阶。
魏尔伦在担心他。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兰堂的心和身体一起轻飘飘了起来,莫名不感到寒冷了。
如果在久远的未来,他和魏尔伦的关系能一直如此,就好了。
兰堂下意识想,却又觉得不满足:
除了魏尔伦别扭的关心,他还想要魏尔伦更坦诚,更热烈的关怀,可以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他一人身上,永不分开,就和诗歌里描述的爱……
等等,爱?
兰堂猛地看向魏尔伦,如梦初醒:
如果他更进一步,成为魏尔伦的恋人……
他是不是可以理所应当地得到魏尔伦全部的爱?
能够拥有魏尔伦后半生的时间,
还可以抢夺魏尔伦心底更多的地位!
想到这里,兰堂的指尖都在战栗,
找到正确道路,美好幻想的狂喜让兰堂心跳如鼓,脸上都增添了几分病态的红晕:
即使未来的他们死了,他还可以光明正大地要求和魏尔伦合葬,彻底不分离,
毕竟,这也是“爱”啊!
“你怎么了?兰堂。”
魏尔伦奇怪地捏了捏兰堂战栗的指尖,看向兰堂,疑惑道:
“肩膀的伤口在痛吗?”
还是他对重力的掌控出错了?
兰堂怎么累得脸都红了?
“不痛,”
兰堂微笑着摇头,握紧魏尔伦的手,轻声道:
“事实上,我现在前所未有的好。”
他已经找到了值得他奋斗一生的目标,明白了未来的归宿,已经不会再轻易地被外界环境影响了。
若是不能实现他现在的目标,即使恢复了记忆,对他而言也不过多了一些信息……
等等,若是那些信息能帮助他实现目标,的确有恢复的必要!
魏尔伦看着兰堂的眼睛,
兰堂的眼底深处燃烧着某种炽热的情愫,亮得惊人,映得那双枯草色的瞳孔都显得不再阴郁迷茫,反而多了几分势在必得的攻击性。
兰堂的心情看上去的确很好,好到……都有些过头了,
魏尔伦有些纳闷,细细想了一遍爬山的经过,都没有发现兰堂的心情突然变好的原因:
真是奇怪。
第49章 失忆的第四十九天 恋爱?
中也好奇地看了兰堂一眼,
他总觉得兰堂先生变得不一样了,但又说不清是哪里不一样,
而且,
兰堂先生还没有和他说话呢, 他才不要先和兰堂先生说话,
嗯, 昨天晚上只是一个小意外!
中也重新扭过头, 试图从树林里找到小松鼠, 但小松鼠没找到,反而在生物钟的召唤下, 找到了瞌睡虫。
中也打了一个哈欠, 揉了揉眼睛,试图睁大眼睛,眼皮却越来越沉重,
不行!
不能睡着!
他还要陪着哥哥一起爬山!
中也艰难地抗争了几秒, 在凉风习习中, 眼皮落下, 呼吸逐渐平稳。
“没有看多少,除了我们一同看过的诗集,其他的诗集简直都是一堆垃圾,难以入目,两者的差距连中也都能区分。”
另一边, 魏尔伦语气带着嫌弃, 回答兰堂的询问,话锋一转,又饶有兴致道:
“不过,我发现中也和我一样, 同样很喜欢诗,还有作诗的天分,简直是一个天才,你说是不是?中也。”
魏尔伦停顿了两秒,没有听到中也的回答声,疑惑地看去,看到了趴在行李箱的拉杆上熟睡的中也。
魏尔伦的动作顿住了,目光多了几分纵容的笑意,无奈地叹道:
“怎么在爬山半途就睡着了?中也。”
若是一直维持着这样的睡姿,他的弟弟醒来后,会不舒服的。
兰堂侧头看去,看清情况后,轻声建议:
“需要把中也叫醒吗?”
“不需要,让中也继续睡吧。”
魏尔伦松开兰堂的手,打开兰堂手中的行李箱,勾了勾手指,床单与薄被自动飘了出来,
魏尔伦合上行李箱,将睡熟的中也浮起,指挥床单缠在拉杆上,成为简陋的吊床,
最后,魏尔伦将中也的小书包取下,换了一个姿势,轻轻放在吊床上,盖上薄被,轻声道:
“睡个好觉,中也。”
兰堂等着魏尔伦将一切做完,对魏尔伦伸出左手。
魏尔伦看了兰堂一眼,在此时心里变得有鬼的兰堂的凝滞反应中,却没有任何异样反应,
魏尔伦如伸向一束鲜花,握住一颗果实,自然地握住兰堂的手,继续赶路。
兰堂心底放松了些许,却又提起了一口气,感受着手中的触感,
实话实说,并没有什么特别感觉,
可能是因为失忆前的习惯,也可能是因为潜意识担忧从外界接触到不干净的东西,
来到外界后,他们两个人都戴着手套,将手部的皮肤护得严严实实,
即使现在握手,他们依旧隔着两层布料,无法通过皮肤感触体会到对方的状态。
从同伴成为恋人……
兰堂刚开始还觉得简单,现在越想却越觉得困难:
他现在连同伴身份才刚刚维持住,挽留了魏尔伦的离开,
接下来,他应该如何突破碍事的同伴身份的同时,还不会让他的保罗受到惊吓,顺利接受他们的恋人关系。
兰堂不断思考,否决一个又一个想法,最终,决定光明正大地询问,探知魏尔伦真正的想法:
如今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他慢慢等下去了。
“保罗,你有交往一个恋人的想法吗?”
魏尔伦还在看山与水,欣赏难得的自然风光,突然被问了一句,脸上的问号几乎化为了实质。
什么交往?什么恋人?
兰堂究竟在说什么东西?
魏尔伦设想了一下自己和书籍上所写的,与一个陌生人相遇、交往、约会、接触……
魏尔伦想不下去了,浑身升起了仿佛沾染了什么脏东西的嫌恶与恶寒感。
“没有,”
魏尔伦飞快地回答,语气坚定道:
“以后也不会有。”
他只有弟弟就够了,不需要认识其他人,更不会让一个心思不明的陌生人住进他家,
而且,万一陌生人知道弟弟后,也升起了和兰堂一模一样的想法,
魏尔伦觉得自己极有可能控制不住脾气,直接把对方大卸八块:
太恶心了!
也太可恨了!
不过是一个人类,有什么资格对弟弟指指点点,决定弟弟的归宿?
兰堂陷入沉默。
他还没有开始行动,魏尔伦却已经把这件事从源头掐灭,还堵死了未来的道路。
兰堂不甘心道:“保罗真的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吗?”
“没有,”
魏尔伦回答,奇怪地看向兰堂,问道:
“你想去谈恋爱了?”
这一句话,魏尔伦几乎是紧皱着眉毛,一字一顿,不可思议地说了出来:
毕竟,兰堂怎么看都与书籍上的恋爱沾不上边。
书籍上的恋爱需要浪漫的相遇,
兰堂有吗?
没有,兰堂只有伪装出的谨慎到极致的普通与平常。
书籍上的恋爱需要热情的告白与渴求,
兰堂有吗?
没有,兰堂只会在别人高兴时,泼对方一身冷水,让对方保持冷静。
书籍上的恋爱需要敏锐的直觉与大胆的想法。
兰堂有吗?
没……哦,后者还是有的,兰堂会在他明显表现出对弟弟的看重时,产生把弟弟送走的大胆想法。
至于敏锐的直觉,
兰堂若是有,就不会产生这种想法了。
魏尔伦越想心情越糟糕,下意识地为兰堂谈恋爱的事情判上死刑,认为兰堂绝对会孤独终老。
“我只是突然想到这一点,但我觉得拥有一个恋人的结果还算不错。”
兰堂沉默一瞬,没有否认,为恋爱这件事辩解:
“保罗,你想想看,若是你有了恋人,在后半生,你就会有愿意为了你付出一切,真正理解你,永远不会离开你的人。”
“连你都不能理解我,为我付出一切,其他人又怎么可能?”
魏尔伦收回目光,看向前方的路,略带讽刺地回了一句,道:
“兰堂,不要再说这些毫无意义的假设了。”
若是我能做到呢?
兰堂脑中闪过了中也,及时压下脱口而出的反问,沉默片刻,道:
“不管你相不相信,保罗,我的初衷一直是想让我们能过得更好。”
“我相信,但是,在我生气之前,请让我们停止这个话题。”
魏尔伦如小提琴般优雅丝滑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又道:
“当然,如果你是故意的,兰堂,我不介意原路送你下山。”
并把这次旅游变成彻底的分道扬镳。
“对不起,保罗,我不是故意的。”
兰堂果断地低头认错,转而继续问道:
“保罗,你对未来的恋人有什么要求吗?”
如果他已经达到,那就最好不过。
如果他还没有达到,要么他改变自己,要么他潜移默化地影响魏尔伦改变这个条件。
“没有,”
魏尔伦瞥了兰堂一眼,以为兰堂是在转移话题,虽然有些不耐烦,但还是配合地回答:
“我想象不出来我会和一个陌生人约会。”
“真的没有吗?”
兰堂紧盯着魏尔伦的侧脸,努力将自己的语气控制为轻描淡写,试探道:
“若是这样,我想和保罗一起约会的话,保罗岂不是会同意我的邀请?”
魏尔伦脚步一顿,看了一眼兰堂,扯了一下唇角,沉默两个呼吸的时间,轻轻“嗯”了一声。
只要兰堂的想法不过分,他通常不会反对兰堂的建议,此时也认为没有拒绝兰堂邀请的必要。
不就是一次约会吗?
说不定是兰堂为了未来的机会,把他当成了可以练手的对象,提前在练习呢?
不知为何,
产生这个想法时,魏尔伦的心口涌起微不可察的烦躁与厌倦,心情糟糕下来。
兰堂的心脏漏了一个节拍,紧接着,几乎要让心脏痉挛的激动与喜悦涌入心口,使心跳声响得惊人。
“那就说好了,回去后,我们约会,”
兰堂快速地说,出口后,又担心吓到魏尔伦,语气缓和了几分,温柔道:
“就当做一次尝试,好吗?保罗。”
若是他们相性不合,无法成为恋人,兰堂不希望他们连同伴关系都不复存在。
“好。”
魏尔伦的心情更不好了。
中也一觉醒来,发现他们辛辛苦苦地终于抵达了山顶!
不对,
他觉得累了之后,一直被魏尔伦带着爬山,还睡了一觉,现在才醒,
所以,辛苦的人不是他,而是哥哥!
中也从缠在树上的“吊床”上跳下来,活力满满地对不远处的魏尔伦喊道:
“哥哥!”
“我在这里。”
魏尔伦将帐篷的最后一根地钉镶进地底,对中也招了招手,道:
“醒得正好,中也,我已经把帐篷搭好了。”
“这也太棒了,哥哥好厉害!”
中也高兴地跑到帐篷旁观看,眼中是藏不住的喜爱与高兴,四处看了看,声音欢快道:
“哥哥,我们把星星灯挂上去吧!等等,我的书包呢?”
“现在还早着呢,中也,我们等到晚上再挂星星灯吧。”
魏尔伦揉了揉中也有些蓬乱的头发,笑容柔和,表情自然地转移话题:
“你看,兰堂正在生火,等火生好了,我们就可以烧烤了。”
“好耶!烧烤!”
中也欢呼一声,瞬间转移了目标:
“我要烤棉花糖!”
“好。”
见中也跑去翻找行李箱里的食材,魏尔伦松了一口气,悄无声息地用重力将中也的书包藏进帐篷的更深处:
若是现在安装了星星灯,中也一定能发现到星星灯不能在山上使用,
所以,还是等天黑了之后,他将书包藏到其他地方,告诉中也他没有找到,
等到第二天再意外“找到”,装作惋惜地和弟弟约定下一次旅行再使用,
没错,就应该这样做!
另一边,兰堂在亚空间的帮助下,拼好了烧烤架与桌椅后,转而收集起了枯枝败叶,用亚空间聚成一团,丢进点燃的酒精块,
火苗蹿了出来,燃起缕缕青烟。
第50章 失忆的第五十天 傲慢
魏尔伦走近, 看了看,面露奇怪:
“兰堂,我记得说明书上有些, 酒精块是用来引燃炭块的。”
兰堂:“没错, 但这样的速度太慢了,也不方便。”
兰堂烤火的次数多了, 拥有丰富的点火经验, 等火燃旺后, 将炭块放入其中,再等待片刻, 就可以拿出放进烧烤架了。
在兰堂等待期间, 中也拿着一袋棉花糖和木签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哥哥,我把棉花糖拿过——咦?这是什么?”
什么?
魏尔伦不明所以地顺着中也的视线,看到了火堆旁作为防火圈的亚空间。
电光石火间,魏尔伦突然意识到,
过去时, 中也只是知道兰堂有特殊能力, 从未亲眼看到过兰堂的异能。
也就是说,兰堂从未在中也面前使用他的异能。
但在兰堂先前行事风格的对比下,魏尔伦心中的大石反而落了地:
现在在中也面前展现了出来,这应该代表着,兰堂的态度已经开始松动, 逐渐接纳中也成为家人了。
这样就好,
他不需要兰堂把中也当亲弟弟对待,只要能接纳中也,不会再想把中也送走就行了。
这样,他和兰堂的同居生活就能继续维持, 不会随时分道扬镳。
“这是我和你说过的,兰堂的异能《彩画集》。”
魏尔伦稳了稳神,为好奇的弟弟解释:
“只是看上去很脆弱,其实硬度可以挡下子弹。”
“原来是兰堂先生的异能,”
中也点了点头,真情实意道:
“看上去真漂亮。”
碍于兰堂对他的抗拒,中也没有伸出触摸,感叹完,收回目光,开始串自己的棉花糖。
“的确很漂亮。”
第一次看到亚空间时,魏尔伦只感到胸闷气短,没有心情仔细去看,但现在用欣赏的眼光去瞧,
浅金色的亚空间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波光粼粼的金光,剔透又美丽,如同一件装饰品。
兰堂被两个人夸奖,却笑不出来:
作为异能的主人,他更希望自己的异能强大而具有杀伤力,而不只是一个“漂亮”的评价。
兰堂没有回话,两个人有关异能的话题就此结束。
中也穿好了棉花糖,兴致勃勃地伸长手,用这堆火去烤穿好的棉花糖。
魏尔伦看了看中也,问道:
“需要我帮忙吗?中也。”
中也信心满满地说:
“不用了,哥哥,我要自己烤出来世界上最好吃的棉花糖。”
“如果有需要可以喊我。”
魏尔伦不再多说,将中也留在自己的视线余光里,去忙其他的事情。
兰堂在火堆旁等了片刻,用亚空间捞出充分燃烧的木炭,均匀地放进烧烤架。
中也继续蹲在火堆旁边,觉得时间够了之后,给棉花糖换了一面烤,换出了一片焦黑色。
中也愣了一下:
这怎么和电视里的不一样?
他明明记得电视里的人说了很长时间的话,棉花糖才能烤成焦黄色。
但是,黑色的,应该比焦黄色更好吃,巧克力也是黑色的。
中也吹了吹上面的烟雾,一口咬了下去,下一秒,脸皱成了一团。
魏尔伦刚把烧烤的食材拿到小桌子上,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就见中也已经完成了烤——吃——吐的一整套流程。
“呸!呸!好苦!”
中也吐干净口中的残渣,生气地大声宣布:
“一点都不好吃!”
“是烤焦了吗?”
魏尔伦拿起地上的棉花糖袋子,随手挑了一朵,
棉花糖在火焰中旋转一圈,被火焰燃起均匀的焦黄色,主动跳上中也的木签。
魏尔伦哄道:
“不要生气了,中也,你第一次做饭,已经做得够好了。”
至少烤出来的棉花糖可以入口,而不是一团焦炭。
中也抬起脑袋:“真的已经够好了吗?”
魏尔伦毫不迟疑:“真的。”
中也重新露出了笑颜,咬了一口魏尔伦给他的棉花糖,
由于过了一遍火,棉花糖在香甜之余,带着微弱的焦香,外部脆脆的,内部如烤化的冰淇淋,中心却是原来的味道。
中也惊喜道:
“哥哥烤出来的棉花糖好好吃,简直是世界上第一好吃的棉花糖!”
魏尔伦脸上的笑意更加浓厚,捏了捏中也的脸颊,道:
“去烧烤架吧,中也,那里的火候够好,烤东西也更方便。”
“嗯!”
中也高高兴兴地跟在魏尔伦身后,如同一条小尾巴,只是,小尾巴的话有点多:
“多烤点年糕吧,哥哥,我喜欢这个……啊、培根!我也喜欢!香肠也要,还有大虾……”
烧烤架被放得满满当当,
烤好后,中也却只能吃得下一串——
一串年糕、玉米、牛肉、大虾……就再也吃不下了。
中也心满意足地带着圆滚滚的肚子,坐在一旁,小口喝着汽水解腻。
用完餐,太阳西斜,坠进山林,将山上的一切融成一团金色,
中也就坐在悬崖边上,用好奇的眼睛,看天上的云,远处的山,下面的水,
也不知道这里的地形在漫长的时间里如何变换,竟然能在半山腰聚起一片湖,
湖水顺着石缝、峭壁往下流,养活水中的鱼,峭壁上的苔藓,成为难得的景观,
落在高处的中也眼中,湖水又成了一面镜子,倒映出天上的火烧云。
魏尔伦缓步来到中也旁边,同样去看远方。
站得高了,地下的一切会变得渺小,仿佛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又似乎与他们毫无关联,心胸变得开阔。
“中也,”
魏尔伦注意到中也略带紧绷的动作,温声问道:
“你在害怕吗?”
中也看向魏尔伦,将手中的汽水放下,走近悬崖边看了看,认真地说:
“有一点点,哥哥,这里很高,比我们过去的家还要高。”
“只是一点高度啊。”
魏尔伦轻轻地叹息一声,抱起了中也,然后,
在中也睁大眼睛的错愕反应下,魏尔伦弯起唇角,背对着悬崖,倒了下去。
脱离地面的重力一瞬间席卷了他们,拉着他们往深处的崖底下坠,
目光所及,崖壁坠成残影,崖底的树木从一片,到一个个小点,
中也的心跳骤停,下意识想使用异能,却被魏尔伦压着肩膀,压制了能让他们悬浮的重力。
“哥哥!”
中也的惊呼被狂风撕成一缕缕,出口后,连自己都听不到,
狂风呼啸中,中也看到魏尔伦肆无忌惮地笑着,潇洒如欧洲的神明,即使下一秒会坠得粉身碎骨,也毫无畏惧之意。
在与水面只有一线之隔时,魏尔伦动了,
强硬的重力在一瞬间笼罩了这片区域,形成一片高重力区域,翻飞的衣角变得缓慢,
中也能感到魏尔伦的异能,却感受不到丝毫压力,越过魏尔伦的肩膀,手碰到水面的那一刻,
两人离开水面,如离弦的箭,穿过丛林,与陡峭的岩石擦肩而过,与飞鸟并肩飞行。
直到魏尔伦踩着空气中的微尘,停留在悬崖边的高空,这次飞行之旅才算结束。
“不要畏惧高空,中也。”
魏尔伦大笑着,神采飞扬: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的力量。”
能让他们脱离重力的束缚,比谁都自由,没人可以并肩的力量。
“看到了。”
中也还没有回神,低声喃了一句,缓缓,震惊之色褪去,刺激与兴奋融在一起,使眼睛亮如繁星:
“我看到了!”
中也从魏尔伦怀中浮起来,如在家长的看护下,初会飞行的幼鸟,
幼鸟张开翅膀,逐渐熟练地翱翔在半空之中,踩在微尘之上,掌握被他潜意识遗忘、低估的力量:
“原来,这才是我的力量!”
兰堂站在悬崖边,看着半空的魏尔伦。
在魏尔伦坠崖的那一刻,兰堂的心脏骤停,连思考都来不及思考,下意识赶向悬崖。
即使魏尔伦回到这里,兰堂狂跳的心脏依旧没有平复,
在这一刻,兰堂对魏尔伦的力量认知再次刷新:
这份堪比神明的力量,若是魏尔伦想要离开他,即使现在的他拼尽全力,也无法追赶,得到,
就如现在,三个人之中,只有他还停留在原处,踩在地面上,如被神明排斥在外的凡人,
他不甘心,也不愿意!
心随意动,浅金色的亚空间流水般显现,达成悬崖之上的阶梯,
兰堂毫不迟疑地踩着阶梯,一步步向上,即便最上面的台阶刚刚显露,最下面的台阶就会溃散,也毫不迟疑:
他不想一无所有地停留在原地,也不愿魏尔伦压抑自己的力量,落入尘土,留在他身边,
他想要前往魏尔伦的身边,
用自己的能力、手段,一步一步地接近魏尔伦,即使踏错一步,就会粉身碎骨!
魏尔伦从中也身上移开目光,落下视线,看到了在悬崖上,仅仅踩在几级台阶的兰堂,心收紧了:
“兰堂?”
“是我。”
兰堂停在魏尔伦的不远处,以平等的姿态,对魏尔伦伸出手:
“高空的景色的确不错。”
魏尔伦握紧兰堂伸过来的手,消除兰堂身上的重力,略有些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还没等魏尔伦开口,兰堂撤掉了亚空间,轻描淡写地对魏尔伦微笑:
“原来,这就是保罗的感觉啊,在半空和飞鸟一样,和我的完全不一样。”
“但你的异能也很好用。”
魏尔伦目光散落到兰堂的阶梯途径上,轻声道:
“与五个月前相比,你的异能强大了很多,等到你的伤养好后,一定会变得更强大。”
“希望如此,”
兰堂微笑,目光落在在半空遨游的中也身上,询问的话语几乎说成了肯定:
“中也的异能和你一样?”
原来是这样,
难怪魏尔伦会毫不怀疑地认定中也是他的弟弟。
若是他身边出现一个和他的异能一模一样,眼睛十分相似的孩子,他也的确会怀疑那个孩子会不会是他流落在外的兄弟,将其养在身边。
认清这个现实后,兰堂说不出他对中也究竟多出了什么感受,却能感到过去的他的可笑:
魏尔伦和中也几乎毫不遮掩地把这个事实摆在他面前,*
他却因为自以为是的傲慢,连一句询问都不肯,只是认定:
保罗只是在哄小孩玩。
以及,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掩盖异能的方法:
等到中也被其他人收养,离开他们后,即便知道魏尔伦的异能,告诉了其他人,
也会因为自己异能的“消失”,被视为孩童的想象与梦境,不会给他们造成麻烦。
真傲慢啊,当时的他。
警惕外面未知的敌人,行动几乎步步为营,却轻视了家里的两个人,自以为是地思考、行动,
所以,过去的他才会与他们渐行渐远。
魏尔伦“嗯”了一声,道: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兰堂:“现在知道也不算晚。”
所幸,他现在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