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番外:婚礼.团建


    向导和哨兵的婚礼定在半个月后。


    陆旒给宿主们挨个送请帖,收到了一箩筐的祝福,齐翊给同事挨个送请帖,也收到了一箩筐的……嘲笑。


    季修筠翻着报表,狐狸在他肩膀上不满的晃着尾巴:“嚯,给我送请帖?你和谁的?陆旒大人啊?当时你说什么来着?”


    犀牛医生在一旁阴阳怪气的学习:“什么?我喜欢陆旒?绝对不可能!”


    灰狼炮手啧了一声:“我怎么记得当时你让陆旒大人睡监狱,还压着人家洗甲板啊?啊?是你吗老大?”


    季修筠:“呦,我还想起来,当年在学校,陆旒大人请你跳舞,你不是转身就走,还说‘别烦我’吗?”


    最后,他们齐齐感叹:“凭什么这种哨兵也能有向导啊!”


    齐翊:“……”


    哨兵面无表情,将请帖往桌面上狠狠一拍:“爱来不来。”


    他恼羞成怒,转身走了。


    季修筠等人嘻嘻哈哈,将请帖瓜分了。


    损友归损友,老大的终身大事,哨兵们还是不含糊的,他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按照方案,在白塔边缘租下一处度假别墅作为场地,规划出四桌酒席。


    宾客总共三十位,可是陆旒要求了五桌酒席,余下两桌空白。


    他记得,之前闻弦结婚,也单独他留了位置。


    等酒席开始,哨兵们按位入座,季修筠等人打量着空无一人的转桌,难免有些迷惑。


    齐翊没多问,陆旒开口解释道:“是我一些……不方便过来的朋友。”


    齐翊便揉了揉向导,将翘起的呆毛揉的压下去。


    陆旒虽然尽力掩饰,可对着空空荡荡的座位,还是有些落寞。


    结婚这么重要的事,他最重要的朋友们却没办法来参加。


    陆旒一睁眼就是系统,带着基础设定的底层代码,他陪每一位宿主走过那么长的时间,每一位宿主也潜移默化的塑造着他,最终,才是今天这个陆旒。


    于是,在齐翊和朋友们打招呼的时候,陆旒悄悄拍下空无一人的两桌酒宴,发到群中:“干杯哟~”


    可是这回,宿主们没有立马回他。


    连常常在线的江巡也不见踪影,群里冷冷清清。


    陆旒的呆毛落魄的垂了下来。


    “……”


    他有些难过的想:“为什么不在呢?”


    他提前了很多天告诉宿主们,他今天要结婚的呀。


    齐翊和同僚们打过招呼,绕回陆旒身边,疑惑道:“怎么了?”


    陆旒吸吸鼻子,绽放出笑容:“没,没事啦,我们继续接下来的流程吧。”


    他不知道的时,在其余的十个世界,每个人都很忙碌。


    谢逾在试新买的西装,沈辞为他系上领带——深红色的,很适合作为婚礼伴郎。


    而在他的身边,是一箱电子存储器,考虑到陆旒已经不是系统,没办法自己满世界找电影电视剧了,谢逾将这些年新出的影视作品,包括单机游戏统统打包,打算作为礼物送过去。


    他额外选了很多青春爱情电影。


    林佑在写贺卡,而兰恩在打包最新款的星际飞行器——虫族的民用飞行器星际顶尖,这是他们准备的礼物。


    伊缪尔早就从白郁那直到了陆旒的存在,为了感谢系统将医生送到他身边,伊尔利亚尊贵的公爵准备了两枚鸽子蛋大小的红蓝宝石,刚好可以给新人做婚戒。


    萧绍也在试新衣服,他和戚晏的古装太显眼,在星际格格不入,就找江巡要了西装的打板资料,吩咐制衣局去做,这可苦了制衣局的下人们,古代没有现代那么挺阔的西装布料,衣服裁剪出来软塌塌的,萧绍大笔一挥,让他们改成了短袖T恤,打算走青春活力风。


    这衣服又露胳膊又露腿,戚晏八百年没穿过如此出格的,羞得面红耳赤,萧绍好说歹说,总算是让人换上了。


    作为群中最原始的“原始人”,萧绍捏不准送什么礼物,之前陆旒说要装修新家,而本朝恰好工匠技艺欣欣向荣,审美一绝,萧绍便收集了皇家工艺图谱,比如掐丝螺钿织造鬼工等,又撰写了一本花纹手册,譬如百蝠卷云卷草等,方便他复制阅览。


    江巡和沈确都是低调的人,他俩都学考古,一个教授一个学生,说得好听是每天考古,说得难听就是天天挖土,前世的帝王数遍身家,一样高价格的礼物都拿出不来。


    江巡愁眉苦脸:“早知道我给自己塞点陪葬品了,这一穷二白的。”


    沈确冷静道:“塞了你也拿不到,挖出来都放博物馆了。”


    就文帝那毛都没有的墓穴,仅剩了两风干的枇杷,都给塞博物馆了,江巡想看,还得隔着玻璃展柜,才能“瞻仰”一二。


    江巡苦恼:“要不我去写同人文发家致富吧,感觉比挖土有前途。”


    沈确深以为然:“我可以帮你润笔。”


    最终,江巡想着陆旒当了白塔首席,给他准备了《管理学基础》《领导力》和《博弈论》。


    至于时律,大学生懂什么呢,他只打算过去吃席。


    梁叙一把将人薅回来,拎上两瓶极其昂贵的红酒,还逼着时律换了件得体的衣服。


    时律唧唧歪歪:“我和66谁跟谁啊?他的婚礼我还要穿正装?”


    梁叙懒得理他,招呼tony老师:“来,给他打点发胶。”


    而伊路维尔向来懒得要死,足不出户,蹲在母树上长蘑菇,这回难得早起,在往箱子里塞礼物。


    珀西捂住眼睛,不忍心看了。


    神灵打包的除了常规的神秘学特产,还包括各式各样的辅助符咒,带羽毛的发圈,功能特殊的药剂,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同为好吃懒□□享受的好伙伴,神灵相信,陆旒也会喜欢魅妖先生的严选的。


    ——是一旦接触,就停不下来的东西呢。


    闻弦要准备礼物就简单多了,上供了那么多年零食,陆旒爱吃什么他一清二楚,考虑到哨兵向导世界没有这个世界的巧克力,闻弦清空了经销商的仓库,打包了满满好几箱。


    至于谢枢和萧芜,陆旒发请帖时,他们正满世界的游历,看见请帖,他特意回了趟无妄宫,将吴不可薅了过来。


    前·无妄宫主这样说道:“修仙界的特产丹药,生死人肉白骨的,治感冒的治外伤的,都炼两炉。”


    “……”


    前宫主和宫主夫人参加婚礼,为什么受伤的还是吴不可呢?


    吴不可也不知道。


    他苦哈哈的应了。


    同为星际时代,叶望所在的时空科技略高于哨兵向导,他就准备了一把新式的手持激光武器,给战五渣的向导防身用。


    而就在他们争分夺秒的时候,他们身边静静的悬浮着一道幽蓝色的门,它无依无凭,漂浮在虚空之中,向里洞开,门内则是浩瀚的星空。


    早些时候,十位宿主的脑海中,都同时出现了一个声音。


    “我是中央管理局的主脑”,温润的男声自我介绍,“今天是陆旒的婚礼,你们要去玩吗?”


    众人当然毫不犹豫的点头。


    于是,便出现了上面一幕。


    在是个不同的世界里,十位宿主同时看向时间,踩着倒计时进入了门中。


    哨兵向导世界,婚礼正在举行。


    陆旒依然有些失落,时不时看一眼空无一人的群聊,但还是勉强调整好了心情,等待接下来的流程。


    司仪环顾四周,也看见了空空荡荡的两桌,询问新人:“可以开始宣誓了吗?”


    齐翊看向陆旒,陆旒则扬起笑容:“好的,开……”


    “始”字还没说完,礼堂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司仪停下动作,哨兵们不明所以,只有陆旒猛然回头,看向大门的方向。


    他不可遏制的冒出了一个想法。


    齐翊看出了向导的期待,低头揽住向导的肩膀:“走,我陪你去开门。”


    陆旒:“嗯。”


    他们一同向门口走去。


    “见鬼,我们不会来晚了吧?”门外,谢逾悄悄和沈辞咬耳朵。


    门口,一堆人正挤在一起,而草坪的空地上,还停着林佑体积庞大的飞行器礼物。


    两分钟前,他们被传送到了礼堂门口。


    当时,礼堂的大门已经紧闭,众人环视一圈,同时将江巡推了出来。


    江巡:“?”


    时律小小声:“感觉我们好像迟到了,你和陆旒关系最好,你去敲门,万一陆旒不开心了,他肯定舍不得打你。”


    其他人纷纷点头。


    江巡:“……”


    他顶着众人期待的视线,硬着头皮敲响了大门。


    谢逾:“怎么好像没反应啊?”


    林佑:“要不江巡你再敲敲?”


    江巡:“……”


    “喂,”他小声看向神灵和修士,“你们两个有没有预言占卜之类的能力,里面什么情况,不会已经亲上了吧?”


    伊路微微闭眼,眸中灿金色的光芒浮现,他缓缓开口:“不用,陆旒已经走过来了。”


    下一秒,礼堂大门骤然打开。


    银发蓝眸的向导站在门中,呆毛迎风招展,满脸的不可思议。


    虽然谁都没见过人形的小系统,但向导出现的瞬间,宿主不约而同的想:“果然应该是长这个样子。”


    “啊,仪式是不是已经开始了。”江巡抱歉道,“对不起,准备礼物的时间有点仓促,所以我们都卡点……”


    回应他的,是向导扑过来的拥抱。


    陆旒:“江江!我好想你!”


    江巡抬手拍拍他:“我也很想你。”


    “哟。”闻弦开口,“不想我吗?忘了我给你准备的巧克力和蛋糕,带你吃的西餐中餐各种餐了吗?”


    陆旒:“想的!”


    他扑过来,同样给闻弦一个拥抱。


    陆旒与在场的每一个人拥抱,而齐翊立在门后,微微眯起眼睛,冰冷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


    这几个人是谁?


    他们或俊美或矜贵,气质卓尔不群,都是百里挑一的长相,衣着谈吐也不像常人,而且和向导很熟。


    他怎么不知道向导认识这些人?


    SS级哨兵的存在极有压迫感,江巡连忙拉过沈确,将自己塞进老师怀里,而后才伸手:“你好,我是江巡,陆旒的朋友,这位是我的爱人,沈确。”


    沈确按住江巡肩膀,不动声色的与哨兵对视。


    “哥们别看了。”指挥官叶望可不怕哨兵的威势,他同样拉住江岐,“我们都是陆旒的朋友,清清白白的那种,这位是我的爱人,江岐。”


    鸢尾上将兰恩把虫皇林佑护在身边,他在齐翊身上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便上前一步,露出标志性的贵族微笑:“先生,收起你的威势,我们没有其他想法,在场都是有家室的人。”


    陆旒拉拉齐翊:“是好朋友啦,我和你解释。”


    他将哨兵拉到一边,嘀嘀咕咕了几句,哨兵的眼眸微微睁大,满脸不可思议,愣了许久,最后咳嗽一声:“几位请进吧。”


    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敌意。


    他们依次落座。


    婚礼顺利进行。


    陆旒与齐翊在司仪的见证下许诺,互相交换戒指,然后拥吻,在之后,他们按桌敬酒。


    新人转到哨兵们的席位,哨兵们开始起哄,季修筠带头道:“陆旒大人,婚后齐翊欺负你,你告诉我们,我们帮你揍他!”


    齐翊不想说话,挥手让他们一边去,倒是陆旒很认真的说:“他才不会欺负我,齐翊超级喜欢我好吗?”


    然后,他又补充:“当然,我也超级喜欢他!”


    ——要时时刻刻表示爱意,给恋人足够的安全感,这也是江巡教的。


    “……”


    齐翊牵着向导,不自觉地挺胸抬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朋友们。


    哨兵们纷纷露出了嫉妒牙酸的表情。


    而后,他们又转到了宿主们的酒桌,闻弦想着刚刚哨兵的防备,便一挑眉,故意道:“我们家陆旒这么可爱,你是凭什么把他拐走的?”


    伊路维尔也冷淡:“陆旒虽然在这个世界无亲无故,但我们都会关照他。”


    完全是刁难敲打的语气。


    齐翊额头冒了点汗,莫名有种面对丈母娘的窘迫感,他刚想举手发誓表示决心,陆旒已经将他挤到身后,表白道:“因为我超喜欢齐翊,他又帅又厉害又脾气好,还每天都给我做巧克力蛋糕,他的精神体也超级可爱,他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哨兵!”


    “……”


    众宿主纷纷以手遮面,有了“儿大不中留”的心酸。


    不管怎么鸡飞狗跳,婚礼还是顺顺利利的过完了。


    他们开了好几瓶美酒,酒足饭饱,嬉笑怒骂。


    临走前,陆旒再次挨个和宿主拥抱:“你们能来,我真的超开心!”


    谢逾:“是啊,天天在群里聊天,完全没想过还能见面呢,大家还凑的这么齐。”


    林佑提议:“要不我们照张相吧?”


    得到了所有人的热烈赞同。


    于是,他们薅了婚礼摄影师来拍照,十一对爱侣站在礼堂中央,对着镜头伸手比耶。


    3,2,1——


    在倒计时中,他们同时露出灿烂的微笑:


    “茄子!”


    第362章 if:沈确穿回江巡叛逆期1


    沈确从迷茫中醒来的时候,不知道今夕何夕。


    昨天有个复杂的考古项目完工,作为带队老师,沈确请整个组吃了餐饭,半推半就的喝了半瓶酒,然后和江巡滚到了床上。


    他累的不行,本来什么也不想干,然而小皇帝惯会撒娇,一会儿说“忙了两个月了,都没和老师亲近过”一会儿说“我很想老师了,老师不想我吗?”,如果沈确还是推拒,他就要委委屈屈的蹲床脚,“我就知道,老师说喜欢都是哄我的,我做了那么多坏事,老师果然讨厌我了。”


    一边说,还要一边用衣角拭眼睛,像是要哭了。


    沈确能怎么办呢?


    他只能撑起身体,把江巡从床脚薅到被子里,纵容了他接下来所有动作。


    等一切结束,沈确望着天花板,心中没由来的升起了一股惆怅。


    ——谁家帝师是这样的!又上朝又批折子!又哄孩子又陪睡!


    但是自家陛下,又不能丢了,沈确长叹一声,准备睡觉。


    明天没有行程,是难得的闲日,沈确准备睡到日上三竿,再和自家陛下去逛逛公园博物馆。


    然而他睁开眼,看见的却是巍峨的宫墙。


    重檐庑殿顶,大吻琉璃瓦,朱红配着明黄,庄严又厚重。


    沈确正跪在大殿之前。


    正是隆冬时节,天空飘着雪子,汉白玉石阶也落了一层雪,能冻进骨头渣里,沈确抬头,明黄的灯火从大殿窗格照出来,依稀映照出人影。


    是小皇帝。


    沈确一阵恍惚,忽然就记起了时间。


    这时,小皇帝刚刚登基,他没什么名气,也不曾争夺皇位,是后宫的隐形人,大臣们都在揣测,新帝是什么性格。


    然而短短两个月,小皇帝就让众人知道了,他是个昏君,还是个暴君。


    他重用母族亲眷纨绔,对朝中老臣动辄打罚,今日,更是做出了件荒唐祸事。


    ——他将镇北侯的世子,下了大狱。


    沈确当即心道不好。


    镇北侯在边关经营已久,小皇帝这样乱来,十有八九要引起哗变。


    沈确今日,就是来求情的。


    他与小皇帝没有私交,只是在学堂做过两天先生,先帝晚年多疑,朝中草木皆兵,朝臣结交皇子是重罪,沈家又向来两袖清风,不肯逾越雷池一步,故而虽然有这师生关系,两人也没什么情谊,此次上奏,只是食君之禄,沈确别无他法,不得不来。


    ——前世的沈确,是这样想的。


    今生可不一样了。


    他知道小皇帝有多可爱,心有多软,这个时候的江巡,只是个要哄的小孩子。


    前是江巡和他坦白,说来三世穿越的事情,沈确这才知道,那个满身戾气的小皇帝,其实是在害怕。


    他害怕露怯,害怕被人看轻,就像刺猬竖起尖刺,但只要抱起来哄上几句,就能摊开柔软的小肚子,随便你摸来摸去。


    沈确便拍拍衣摆,干脆利落的站了起来,而后一拍膝盖上的雪,提起官袍,拾级而上。


    两旁侍卫连忙出手阻拦:“沈大人,这?”


    沈确:“劳烦您通传一句,就说我冷的要死了,请陛下可怜一二,放我进去烤烤火吧。”


    侍卫们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荒谬。


    ——啥玩意?


    ——皇帝可还生着气呢,让他进去烤火?


    ——这沈大人是跪久了,把脑子冻坏了?


    沈确:“劳烦二位,就照我说的通传。”


    沈家三朝清贵,沈确又是实打实的清流文臣之首,侍卫不敢耽搁,微微犹豫,还是进去了。


    江巡正坐在上首,百无聊赖的拨弄着奏折,拿着毛笔在末尾画了只鸟,又在脑袋上添了两根毛。


    作为皇帝,他应该批奏章,但是他认不全上面的字,只能依稀辨认出一半,然后连蒙带猜,艰难的连起来,偏偏这些文臣上奏,又喜欢卖弄文采,写得诘屈聱牙,江巡看得火都起来了,也没看懂上面在说什么。


    这时,大太监王安走来,江巡便将那奏章一立,假装能看得懂的样子,阅读起来。


    他百无聊赖:“沈确走了?”


    江巡真希望他早点走。


    他现在是个昏的,但不傻,朝中总要有人来做事,其他人江巡看不明白,但他知道,沈确绝不会危害江山社稷,只是少年人拉不下脸,如果沈确识相点自己走了,江巡就就坡下驴,不与他为难。


    王安却道:“还没呢。”


    江巡沉下眉目:“那他还跪着?”


    王安犹豫片刻:“也,也没呢。”


    江巡便将手里的奏折一摔,满身戾气:“那他是想干什么?”


    “沈大人说,他要冻死了,能不能请陛下……”王安将头低的更低:“请陛下让他进来,烤烤火。”


    “……”


    江巡愣了片刻,讥笑道:“好啊,让他进来。”


    沈确便推开宫门。


    江巡瞧着他,早准备了一肚子讥诮的词句,譬如:“薛晋果然是沈大人喜欢的学生,这深更半夜的,眼巴巴就给人求情来了。”“要是我不放人,你是不是要跪死在宫门口啊?”


    结果,沈确先是端端正正行了一礼,然后没等江巡叫,自个站了起来,立在江巡面前,忽然皱起眉头,凝神打量了片刻:“陛下的伤口恢复的如何了?”


    “……?”


    江巡的讽笑一凝。


    沈确好端端的不问薛晋的事情,怎么来关心他的伤口了?


    是了,他先前坠马,撞伤了额头,当时镇北侯世子薛晋就在旁边,这才令薛晋下了狱。


    江巡重新挂上漫不经心的表情:“沈大人以为这么说,我就会放过薛晋?”


    “薛晋无所谓,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沈确根本不在乎薛晋的处境,事实上,他在现代待了那么久,没法立马想起来薛晋是谁,倒是小皇帝额头带伤,故作狠戾的模样可怜极了。


    沈确上前一步,想要查看恋人的额头,“太医处理过了吗?陛下您的纱布上带着血。”


    太医包扎过伤口了,但这年代止血技术有限,大半靠自愈,血迹从纱布边缘渗出,染红了铜钱大小的区域。


    沈确不赞同:“私下里见我,您不用带着帝冕,帽檐刚好在额头,会压迫到伤口的。”


    江巡:“……”


    他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


    江巡从小在冷宫长大,身边满是恶意,他母亲算不得个正经主子,宫女太监都能欺负一脚,冬日缺炭火,夏日缺例冰,久而久之,江巡对恶意有条件反射,他本能的处在应激状态,随时可以攻击,但当人轻声细语的询问他的伤,江巡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沈确:“今日上过药了吗?纱布拿下来我看看?行不行?”


    “……”


    江巡又后退一步:“不行。”


    他维持着帝王的威仪:“今日上过药了……这些与你无关,沈卿,深更半夜的,朕要就寝了,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说就下去吧。”


    沈确:“没什么事情,有些担心陛下的伤。”


    说着,他环顾四周,瞧见给江巡摔歪了一个角的奏折,便俯身想要捡起来,笑道:“山东巡抚的折子,他说了什么,让陛下气成这样?”


    江巡:“诶,别!”


    话音未落,沈确已经俯身,余光恰巧看见那长毛的鸟。


    他心中哑然,却装作没看见,将折子还给江巡:“想必是每年的请安折,没什么重要东西,批个‘知道了’就行。”


    江巡接过:“……嗯。”


    帝师杵在这儿,他老大不自在,身体越发僵硬,只梗着脖子:“既然不是来问薛晋的事情的,沈爱卿请回吧,朕要就寝了。”


    他桌上还堆了十几二十分封折子,江巡不愿意让人知道他不懂,桌面下藏了幼儿的开蒙书,准备装作睡觉,夜间读上一二,好歹将必须的折子批了。


    沈确:“临近年关,折子又多又杂,想必打扰了陛下休息,如果陛下信的过臣,臣帮陛下分个类?”


    江巡:“嗯……嗯。”


    他求之不得,面上却装作勉为其难:“好吧,那你过来吧。”


    沈确便在几案侧边坐下,提笔悬腕,开始阅览。


    江巡便装作睡觉,实则偷偷打量他。


    沈确认真执笔的样子很好看。


    从小江巡就知道,沈先生是当世最有学问的先生,他从来进退有度,举止温文,连他最受宠的几个哥哥遇见沈先生,也要毕恭毕敬的喊先生,只可惜,江巡从来不愿意上去惹眼。


    他那个水平,平白让人讨厌。


    沈确任由他打量着,将奏折一一分类后便搁了笔,忽然道:“陛下,臣家里养了只鹦鹉,会学人说话,很是有趣,我明天带来给你玩?”


    “……啊?”


    骤然被点名,江巡便是一愣。


    鹦鹉在民间不是稀罕东西,江巡却从未见过,他这个年纪正是贪玩好动的时候,心里有些意动。


    但是沈确给他带鹦鹉?


    沈确不是忠臣纯臣,应该讨厌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吗?


    如果他说想要,沈确会不会骂他昏君呢?


    江巡摸不准主意。


    沈确便添砖加瓦:“是只牡丹鹦鹉哦,很漂亮,巴掌大小一只,叽叽喳喳的,叫起来很可爱,头顶还毛茸茸的。”


    “……”


    江巡盯着手里的折子:“既,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带过来吧。”


    第二日,沈确还真提着只鹦鹉进了皇宫。


    ——沈琇喜欢养花养鸟,这是沈确从侄子那里薅的,还薅了只最漂亮的。


    江巡果然移不开眼了。


    沈确将鸟笼安放在书桌,教皇帝如何喂水喂食,然后故作神秘:“陛下,这鹦鹉只要教的好,认识的字比秀才还多。”


    江巡果然被挑起了兴趣。


    之后,每当下朝,沈确就来给鹦鹉讲课,教的头头是道,还都是最基础的识文断字,按着启蒙书的章节教。


    他在旁边教,江巡就装作批折子,其实竖起耳朵听,回头在被子里翻翻书,便记得七七八八了。


    他本来就聪明,沈确又教的仔细,如此过来开春,江巡就读得懂折子了,偶尔还能看明白沈确的批复。


    是的,这期间,大半批复都是沈确代劳。


    他日日出入皇宫,还变着法子给江巡带宫外的东西,什么糖串枇杷,鲁班锁九连环挂画,还有各式各样的杂书,俨然是将小皇帝当孩子哄。


    而江巡有了宠物,有了事情可以干,折子又被沈确挡下了,他乖了好长一段时间,宫里静悄悄的,再没出过岔子。


    但是某一天,江巡正准备像往常一样,把折子尽数丢给沈确,沈大人忽然用纱布裹着手臂,吊着胳膊来皇宫了。


    “陛下。”沈大人顶着拙劣的演技,“臣的手臂不慎摔折了,今日恐怕没法批折子了。”


    江巡当即有些慌了,心中有股说不清的焦虑,他豁然站起:“你,你胳膊没事吧?”


    “咳,没事。”沈确心虚的将折子往江巡面前一推,“陛下今日,自己试一试?”


    “……”


    江巡肉眼可见的犹豫了。


    他学了字,也学了点文书批复,但让他自己来,还是当着沈确的面来,他不敢。


    但是看着沈确期待的目光,皇帝迟疑许久,还是很轻的点了点头。


    他战战兢兢的批完一本,写得乱七八糟,最后泄气般的往沈确那里一推,闷着头不想说话了。


    沈确翻了翻,却夸赞道:“很好。”


    江巡抬头,见沈先生眼中全是温和的笑意,似乎真的非常欣慰,不由顿了顿,语调中带了两分小心翼翼的期许:“……很好?”


    ——这狗屎一样的批复,很好吗?


    沈确:“当然。”


    说完,他笑着将一堆奏章全部推给了江巡:“陛下都试试?臣这手臂今天太疼了,实在抬不起来。”


    “……”


    江巡向来吃软不吃硬,他抿抿唇,将奏折刨回来,不情不愿的嘀嘀咕咕道:“好吧。”


    沈确脸上的笑意便掩不住了。


    第363章 if:沈确穿回江巡叛逆期2


    奏章又多又难,字还认不全,江巡批的磕磕绊绊,屡次想要发火,可沈确就坐在他身边,含笑的眸子始终落在君王身上,每当江巡不耐烦,他就轻声问“要不要喝茶?”“要不要吃糕点?”“要不要逗鹦鹉?”,将江巡安抚下来,然后状似不经意的提点两句。


    江巡:“……”


    皇帝心头烦的很,然而沈确温声细语,吊着个断了的胳膊,还用另一只手帮他磨墨泡茶,江巡没有办法,还是耐着性子批了下去。


    他一边批,沈确一边看:“陛下刚刚登基,就能有这样的水平,很好。”


    江巡不自在的捏着毛笔:“是,是吗?”


    沈确:“当然。”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最后一摞挪给皇帝:“这些也批完。”赶在君王发火前,沈确又道,“休沐的时候有灯会,我带你出去玩。”


    江巡瞬间精神了。


    养在深宫的皇帝没见过灯火,总是向往的。


    但精神了没两秒,皇帝又蔫哒了:“我能去?”


    皇帝出行,需要仪仗护卫,需要内务审批,总而言之,很麻烦,容易被骂劳民伤财。


    沈确:“不经过他们,换件衣服,我们偷偷出去,我带你出去。”


    江巡:“!”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沈确将折子往前一推:“喏,先批完。”


    “……”


    “好吧好吧,我批就是了。”江巡嘀咕着,继续埋头批奏章,努力了一下午,总算批完了。


    沈确一本本拿起来看。


    这时候的江巡和后世的江巡当然不可同日而语,批复漏洞百出,带着孩子气的天真。


    沈确不放在明面上讲,只是隐晦着说,而江巡争强好胜,自尊心极高,沈确讲了,他表面装不在乎,却暗搓搓的记下来,免得旁人看轻他,这样往复三四次,他已经能做的很不错。


    休沐的时候,沈确如约带江巡出去玩,他给皇帝套上民间的衣服,将人拽出了皇宫。


    江巡没怎么出过宫,看什么都新鲜,这里摸摸,那里碰碰,沈确不干涉他,偶尔看他喜欢,就掏钱买下,只有人特别多,为了防止皇帝走散,才会抓着江巡的领子将他拎回来,放在身边看好。


    江巡一开始胆子大,老大不乐意沈确拽他,但某个人多的摊位前,他险些给人群挤走了一次,等好不容易脱身停下来,举目四望,发现没一个熟人,身前身后都是茫茫人海,这对没出过皇宫的江巡来说还是太吓人了,就乖乖靠在沈确身边,不敢乱动了。


    沈确便摊开手掌:“要不要握着?”


    “……”


    江巡觉着太小孩子气了,他都多大了,还要人牵,当即就想拒绝,可他垂眸看见沈确那只手,又犹豫了。


    沈先生这只手,向来是只拿笔墨纸砚的。


    哦,对了,偶尔也拿戒尺。


    在学堂教书的时候,沈先生就罚过几个刺头,都是上书房里的官宦子弟,皇子的陪读,家世不俗,起码当时比江巡这个落魄皇子好上很多,可沈先生教训起来可不手软,一戒尺下去,那声音,江巡想起来都牙颤。


    他至今记得,那戒尺是黑檀木的,沈确用手指握着,将他冷白的指尖衬的比玉还冷。


    但现在,那手就摊在他面前,被灯火砌了层暖光。


    江巡理直气壮的握了上去。


    指尖热暖,江巡牢牢握住,颇有点自得的想:“当皇帝就是好,沈确这样清贵的人,当年我都够不着的人,现在也得乖乖给我牵着。”


    另一边,沈确握住爱人的手,也悄悄松了口气。


    总算给他握上了。


    今生他比之前主动太多,江巡反而远了,处处客气,到现在,连个肢体接触都没有。


    这样下去,猴年马月才能恢复前世的热情?


    虽然现在的皇帝也很可爱,沈确还是喜欢会往他怀里蹭着撒娇的。


    帝师长长叹气,心道:“困难重重,道阻且长啊。”


    就这样,一边批折子,一边哄孩子,沈确日日和江巡待在一起,天亮入宫,天黑才走,休沐则带着小皇帝出门踏青,到处去玩,日子平淡又轻松,就这么悠悠过了数月。


    期间,江巡将薛晋放了,赐金安抚,而沈确专门抽了一天时间,回家教训侄子。


    前世沈琇就管不住嘴,诽谤皇帝,虽然江巡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但这一世君臣关系好不容易缓和,沈确可不想重蹈覆辙。


    沈琇心里八百个不服,远远看见叔父过来,便打算翻墙逃跑,被沈确硬生生从树上薅下来,然后灰头土脸的去跪了祠堂。


    “叔父!”沈琇不情不愿的往蒲团一跪,“你知不知道,朝中都传了什么?我沈家世代清誉,皇帝这么能!”


    沈确不轻不重的敲了下他的脑袋:“慎言,不管传了什么,也不是你能诽谤的。”


    沈琇老大不服气:“可是……嗷!”


    沈确笑眯眯的收回手:“管不住你的嘴,就别出去了,从今天起,给我在家里禁足。”


    ——这也是为了沈琇的屁股着想,宫里的棍子,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沈确吩咐下人看住沈小少爷,不再搭理他了。


    他依旧每日上朝,批折子,哄孩子,除了不用陪睡,到和后世没什么差别。


    想到这里,沈确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每次都是江巡先开始,蹭来蹭去的胡闹,事后沈确也总是腰酸背疼,半天起不来床,但他不得不说,他挺喜欢。


    要不是喜欢,也不会纵容默许了。


    这具身子清心寡欲了三十余年,以沈确的家教,既做不到祸害侍女丫头,也做不到自行解决,每回都是硬忍过去。


    只是没尝过滋味的,硬忍容易,尝过滋味了,再想忍,就有些难受了。


    偏偏江巡还喜欢挨着他。


    皇帝和他的关系越来越好,他面前越来越随意,批奏折的时候一人一摞,江巡蹭着蹭着,就蹭到了他旁边,遇上不懂的,他也不装了,直接把奏章往沈确面前一拍,理直气壮道:“老师教我!”


    沈确叹气。


    可惜,皇帝也只是蹭蹭了,再没有其他。


    帝师有苦说不出,但皇帝不上手,他总不能直接说:“陛下,其实臣想与你更亲近亲近。”,只能装作不知。


    转机出现在晚春的最后一次休沐。


    沈确照例准备带皇帝出去玩。


    每次带人出去,都是沈确为皇帝准备的宫外衣物,江巡最近个子抽条,身形越发修长,容貌也愈发俊美,沈确每次给他挑衣服,都挑得颇为开心。


    这回他准备了身浅青绿的,远远看去和玉色似的,往江巡身上一罩,颇有点王孙公子白龙鱼服出门踏青的味道。


    暮春时节,到处花都谢了,只有城外寺庙桃花开得正好,沈确就将皇帝抓出去看桃花了。


    前半程很顺利,江巡兴致颇高,沈确提到桃花酿酒,他很感兴趣,说回了皇宫让下人进贡,带沈确一起尝一尝。


    沈确当然笑眯眯的应了。


    结果后半程,隔着寺庙院墙,却听到另一伙人在小声说话,似乎是新科的进士。


    科举刚完,进士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正互相吹捧聊天,不时针砭时弊,江巡本来想离远一点,却冷不丁听他们提到了:“皇帝”“太傅”“以色侍人”“世代清贵”。


    皇帝指江巡,太傅指沈确,大概是说沈确媚上惑主,不知道和皇帝做了什么有辱斯文的腌臜事,毁了沈家世代清贵名声。


    沈确眉头一跳,暗叫不好,而江巡已经沉下脸色,像是要发怒的前兆。


    自从沈确穿过来,江巡已经很久没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了。


    沈确连忙道:“阿巡,前头桃花开的好,我们去前面看。”


    阿巡是他在外面对皇帝的称呼。


    他拽了拽江巡,没拽动,为了避免祸事,沈确也顾不得君臣礼仪了,绕过腰背半抱住皇帝,直接拖走了。


    但是江巡回朝,依然发了好大的脾气。


    他没通过沈确,直接让亲卫查了当天拜访寺庙的进士,尽数下狱,没给出任何理由。


    此事一出,朝野震荡。


    沈确心道不妙。


    新科进士都是世人眼中的文曲星,朝廷的新鲜血液,更别说这一批人中还有几个排名二甲靠前的,没有直接逮捕入狱的道理,于是,几位老臣联名上奏,要皇帝给个说法。


    这些人都是几朝元老,沈确也不好明着反对,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办法。


    而江巡气的半死,当然不可能给说法。


    他要是公布罪名,少不得有人探究谣言中皇帝和帝师的关系是真是假,让谣言愈演愈烈,而要是不公布,又堵不住悠悠众口。


    朝臣都觉得皇帝故态复萌,装不了两天明君,又昏庸回去了,于是连番上奏,更有几个出格的,痛斥江巡昏庸无道,愧对天地祖宗,要撞死在大殿龙柱上。


    江巡当即冷笑:“好啊,朕可以帮你们收尸。”


    这样一来,局势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江巡厌恶这些人的嘴脸,干脆罢朝,将自个关在宫门内,闭门不出。


    这下,连沈确也见不着他了。


    太傅连上了两封折子,说他不在乎谣言,没关系,这些人可以先放出来,从长计议,皇帝都不理睬,装作没有看到。


    沈确长叹一声,趁夜色摸进了宫门。


    孩子炸毛了,总得哄回来才行。


    他心中将朝臣骂了一万遍,远远瞧见大太监王安立在宫门口,面露苦相。


    沈确拱手:“可否让我进去,见一见皇帝?”


    王安苦着脸:“沈大人莫要难为我了,皇帝说了不见,您也不见。”


    ——沈确没和他统一战线,江巡也生他气了。


    沈确:“好吧。”


    他想了想,一撩衣摆跪下了,同王安道:“劳烦您进去通传,就说我跪在门口,只穿了件单薄衣服,看着冷得很。”


    王安领命而去。


    他一番添油加醋,不多时,居然捧了件狐狸大氅出来,面色更苦:“沈大人,皇上说你要跪就跪……然后,呃,更深露重,咱家给你找了件大氅。”


    他说着,将衣物递给沈确。


    王安不敢明说,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要不是皇帝的口谕,谁敢给跪在宫门前的逆臣大氅。


    沈确也不客气,当即接过系上,施施然罩好了,过了二十分钟,又道:“劳烦您进去通传,就说我跪的久了,面色难看,像是没吃东西,体力不支。”


    王安再次领命而去。


    他又是一番添油加醋,不多时,又带了盒糕点出来:“沈大人,皇上说你要跪就跪……然后,呃,咱家给你找了盒糕点,要是您想吃别的,御膳房随时备着。”


    ——要不是皇帝下令,谁又能让御膳房随时备着?


    沈确笑眯眯接过糕点:“不必,这个就挺好。”


    他便吃着糕点,跪在狐裘上,又过了二十分钟,沈确道:“劳烦您再去通报,就说我东倒西歪,看着随时要栽倒。”


    几分钟后,王安出来,面色更苦。


    沈确:“陛下说什么?”


    王安小心翼翼:“陛下说,让您……让您滚进去。”


    沈确笑:“诶,好,这就进去。”


    说着,他一提衣摆,迈过门槛,往宫内去了。


    皇帝却不在。


    王安小声:“陛下为了躲您,往后殿去了。”


    后殿,便是温泉殿。


    沈确:“好,不劳烦公公带路了,我自己进去,日后皇帝怪罪,公公只管说没拦住,让我闯了进去。”


    “诶,好……”王安迟疑片刻,小声道,“沈大人,陛下今日喝了些酒。”


    沈确颔首表示知道,迈步进入温泉殿。


    隔着重重雾气,他看见了江巡。


    皇帝半泡在水中,身边落了一壶酒,七八个酒盏,他面颊带着桃花色的红晕,也不知是酒气上头,还是热气熏的。


    江巡正兀自生着闷气。


    他心里老大不爽快,表面上因为新科举子传播谣言,但江巡自个门清楚,他这么不开心,恰恰是因为被戳中了痛处。


    他确实对沈确有超出师生的念想,见不得光的念想。


    这念想很早很早就有,早到江巡都不知道是何时,就埋下了种子。


    那时他是后宫最不受宠的皇子,沈确是前朝风光无限的朝臣,一人默默无闻,一人声名显赫,一人见不得光,一人却满身清贵。


    江巡坐在上书房的角落里看他,他听不懂沈确说的知乎者也,只能看着老师发呆,看他执着戒尺或笔墨的手,看他笼在青袍下的身段,看他含笑温文的面容。


    那是他少年时,遥不可及的另一个世界。


    如今,这年少时的念想日日蹭在身边,离他仅有半尺,江巡怎么可能不生出执念。


    某些时候梦中惊醒,江巡甚至能从破碎的春痕与梦境中,恍惚间看见沈确的脸。


    他骗不了他自己。


    他可不是什么沈确以为的听话君王,他想要将笔墨从沈确指尖抽出,逼他将床单揉出皱痕,他想要掐住他青袍下的腰,抬起那两条修长漂亮的腿,再从那双好看的唇中,逸出破碎的呻吟。


    但是江巡知道,这对朝臣来说,是多严重的事情。


    轻则在稗官野史上留下不清不楚的艳闻,重则身败名裂,沈家三代清誉毁于一旦,永世被钉上幸佞之名。


    江巡不在乎名声,但他在乎,沈确会恨他。


    从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他不想沈确恨他。


    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举子们却敢这样议论,还偏偏就在沈确耳边议论,让两人听了个分明。


    那么以后,他和沈确的关系,会变成什么样子?


    江巡不知道。


    于是他再次应激,让举子下狱,全朝堂对着干,让威胁他的朝臣去死,又说会给他们收尸。


    朝臣说他是昏君,他就尽情的当个昏庸的君王。


    可这么做完了,江巡依旧不痛快。


    他心中沉闷闷的压着石头,却不知道去哪儿发泄,只能泡在这里,一口一口的喝着闷酒。


    可视线里却忽然的,晃出一双腿来。


    那腿匀称修长,小腿线条在脚踝处内收,勾勒出漂亮的弧度,再往上,腿的主人并没有穿衣服,而是仅仅裹着一条浴巾。


    江巡皱起眉头。


    谁?想攀扯富贵的宫女?


    他其实到了该选秀娶妻的年纪,可他不愿意受人摆布,就一直搁置,如今这人在他烦躁的时候闯进来,只会让他更加烦躁。


    江巡沉下声音:“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皇帝声色俱厉,可那腿的主人非但没有后退,反倒向前一步,迈入了池中。


    江巡眉头蹙的更死:“我说,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听不懂人话吗?还是要我叫人赏你三十廷杖,再从这里抬出去?”


    回应他的,是一声浅浅的叹息。


    沈确故作受伤:“陛下可真是狠心,臣才跪了那么久,又要赏臣廷杖,臣这把身子骨,三十杖打完,就再也没法陪陛下去赏花了。”


    江巡赫然站起,身上的水珠哗啦啦往下流。


    但他很快又发现不对——他现在不着寸缕,有泉水遮掩也就罢了,一旦站起来,那就一览无余。


    江巡只能又坐下去了。


    他脊背抵着温泉壁,僵硬到浑身绷直,眼睁睁的看着沈确离他越来越近了,便双手抱胸遮掩,色厉内荏道:“你怎么进来了,我说过不让你进来!”


    沈确:“外头太冷了,再不泡个澡,我就要冻死了。”


    他说着,寻到了皇帝身边,径直坐了下来,笔直的长腿就与江巡挨在一处,还亲昵的蹭了蹭。


    江巡:“!”


    他面色转红:“成!成何体统!”


    “哎呀。”沈确略感怀念,“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从陛下口中听到这话。”


    江巡:“……”


    皇帝本来就喝的七荤八素,此时更是如坠梦中:“你,你……”


    沈确:“陛下可否听我一言?”


    江巡心道都这样了,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他还有得选吗?便板着一张脸:“你说。”


    沈确:“听到那些传言,臣并不难受,臣很欢喜。”


    “……?”


    饶是江巡聪明,脑子转的极快,也给他这一句直接下宕了机。


    沈确:“臣不在乎那些虚名,臣确实想与陛下,如那谣言所说。”


    ——几世为人,自己的本子都不知道看了多少本,同人更是读了无数,就差亲自下场写了,沈确还在乎这个?


    他只在乎,能不能将他的陛下哄好了。


    江巡:“什么?你……我……”


    双腿依然有意无意的互相触碰着,温度急速升高,在酒精和暧昧的双重作用下,江巡情不自禁的向后,想要将身体的反应掩藏起来。


    潜意识里,他还是害怕将这些暴露在沈确面前。


    沈确叹气:“陛下不会,我知道,没关系,我可以教陛下。”


    江巡有些昏昏然了。


    他被引导着,茫茫然伸出指尖,与沈确的指尖交握,又茫茫然抚上对方的腰际和大腿,最后,将亲吻落在了沈确的唇上。


    这张唇里,往日吐出的都是经史子集,圣人文章,可这回,只剩下破碎的泣音了。


    ……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江巡依然入坠梦中。


    但沈确就睡在他旁边,察觉到他的动作,帝师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像现代的每一个早晨那样,递过来一个早安吻。


    沈确:“早啊,陛下。”


    江巡干巴巴:“早。”


    沈确:“听话,将那几个学生放了。”


    江巡:“哦,好。”


    ——很显然,陛下的脑子还懵着,叛逆不起来了。


    他乖乖照做了。


    而后的发展,就与前世相同了。


    他们之间不曾有过猜忌,也不曾有过龃龉,沈确在前引路,江巡亦步亦趋,他们开阔航路,修建沟渠,鼓励农业,建设商业,在他们的统治中,百姓安居乐业,过境风调雨顺,渐渐的,将本朝发展成了一代中兴盛世。


    江巡谥号文帝,而沈确谥号文忠,君臣相得,同留青史,至于那些坊间谣传,则是两位天之骄子波澜壮阔的一生中,可有可无的点缀。


    江巡没有孩子,立了薛晋的子侄为太子,两人几乎同时阖眼,同棺而葬。


    而当着一生走完,沈确再度睁眼,却是考古结束后的酒店,他的陛下正哼哼唧唧的蹭在他怀里,不肯起床。


    沈确便揉了把江巡的头发,笑道:“我做了场好长好长的梦,梦里很好很好。”


    他们不曾有过丝毫误会,就那么顺顺利利的,相约到了白首。


    而江巡昨天将老师翻来覆去,好好解了两个月的思念,正是吃饱喝足后的慵懒期,他餍足的睁开眼,不满道:“什么梦里很好很好?难道现在不好吗?”


    ——他可是努力的足足三世,才换到现在的安稳生活呢!


    沈确便笑了:“现在也很好很好。”


    不管梦中现实,不管前世今生,你在身边,就很好很好。


    第364章 if:沈照和江知意互穿


    江知意清醒过来,首先感受到的,是下身的钝痛。


    他茫然的想:“昨天闻弦有那么用力吗?”


    昨天是他和闻弦结婚三周年纪念日,两方的朋友和合作伙伴都来参加,他们在派对上狂欢到深夜,切了三层蛋糕塔,喝了不知道多少酒,中途还和朋友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等游戏。


    后来,江知意就断片了,他依稀记得朋友们起哄,他和闻弦拥吻在一起,渐渐的,身体的温度就升高了。


    所以,昨天做得那么粗暴吗?


    江知意微微挪动身体,刚刚动作就嘶了声,钻心似的疼。


    “真是的。”小江总心中抱怨,“闻弦怎么不给我上药呢?”


    闻弦与江知意少年相识,一路走到婚姻,都是年轻气盛的年纪,有时候收不住,难免干柴烈火,偶尔会有弄伤,闻弦事后总是处处妥帖,亲亲抱抱洗澡上药,都做得细致。


    所以,今天闻弦怎么忘记了上药呢?


    他刚想着,就见房门一开,转出来个人,眉眼俊美深邃,身材高挑峻拔,西装裤裹着两条长腿,随着主人走动在江知意面前晃来晃去,线条漂亮的可以当男模。


    正是闻弦。


    古怪的是,闻弦表情相当冷淡,他提着药箱走到床前,动手去翻江知意。


    江知意还困着,顺势翻身抱住枕头,就看见闻弦手里拿着管药膏,正寄出药膏,涂抹在手指上。


    这药膏江知意用过,效果不错,但很疼,他不爱用。


    江知意将脸埋进枕头,抗议道:“不要用这个,用另一个。”


    他将醒未醒,嗓子带着宿醉后的暗哑,莫名就很像撒娇。


    闻弦的手便顿在了半空中。


    江知意:“?”


    小江总迷迷糊糊想:“怎么不动了?”


    趁着这沉默的空挡,江知意恍惚想起来,昨天他们玩真心话大冒险,他答应了个事情。


    ——今天,他不能叫闻弦叫“闻弦”,要叫……老公。


    小江总脸皮薄,平常是叫不出“老公”这么古怪的称呼的,但他昨天喝多了酒,闻弦又连哄带骗,江知意就答应了。


    “真是的。”江知意心道,“原来是因为这个,才不肯理我的吗?”


    脸皮薄归脸皮薄,多年夫妻了,闻弦非要玩情趣,江知意也不是不能陪他,于是深吸一口气:“老……老公,换一管药膏,用那个蓝的,这个太疼了。”


    闻弦僵的更死了。


    江知意:“?”


    这样也不行?那到底要怎么样?


    他扭头去看闻弦,颇有些不满,却见闻弦将那药箱往他身边一放:“你自己来吧。”,而后错过身,径直走了。


    江知意:“???”


    他莫名其妙,拿起药膏自己擦拭了,而后一瘸一拐的走出客厅,看见闻弦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内容是某个冬季运动会,正播到高山滑雪,那山前两年江知意还和闻弦去过。


    江知意就挨着闻弦坐了下来,很自然的枕上他的肩膀:“你想滑雪了吗?回头我们再去?”


    “……”


    从他靠过来开始,闻弦便呼吸一窒,按着遥控器的手也僵住了,他意味不明的垂眸,看向靠在他肩膀上的人——生意场上无往不胜的江总穿着睡衣,没打发蜡,头发柔软乖顺的垂了下来,平日里清贵冷硬的也作风不见踪迹,他东倒西歪的枕着闻弦,还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江知意看着电视,随口道:“这个选手滑雪没有你滑的好看,还是你的姿势更潇洒一些。”


    “……”


    闻弦呼吸微不可察的错了一拍,微微皱眉,僵硬着没动:“是吗?”


    江知意:“是啊。”


    他探出手,抱住闻弦的胳膊,将考拉那样蹭了上去:“今天我们去哪里玩?下午去音乐会吗?还是去郊外打高尔夫?”


    闻弦总是抱怨江知意天天上班不着家,为了结婚纪念日,小江总特意请了三天假,有充足的时间陪闻弦在周边逛。


    “……”


    闻弦伸出手,将江知意扒拉下去,冷淡道:“下午我要陪我妈,去给沈季星扫墓。”


    沈越川坐牢,季明珠进了精神病院,张小萍偶尔去精神病院看妹妹,都能听见季明珠念叨沈季星,而沈家一家死的死疯的疯,眼看着不剩下人了,每年也只能由张小萍代为祭拜。


    “给沈季星扫墓?”江知意愣了一下,他垂下眸子,微微抿唇,“是因为前段时间毒贩死刑的事情吗?”


    沈季星是被沈越川带去地下酒吧,在哪里染上毒瘾,后来毒驾身亡,警察一直顺着酒吧的线索往下查,连端了个几个窝点,最近江知意看社会新闻,说是这些人被判死刑,即将执行。


    闻弦眉头蹙的更死:“毒贩?”


    “沈季星毒驾死亡,我听说那一支的毒枭最近落网了,即将枪毙,”江知意顿住,略带茫然的看过来,“……不是因为这个?”


    闻弦:“……”


    他蹙眉看着江知意,想说“他怎么死的你还不清楚吗?”,可这个江知意定定的看着他,睫毛微垂,眸中全是受伤,他便说不出什么重话了。


    闻弦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哪哪都透着古怪,最终兀自起身,没再看江知意:“我会去查。”


    他拿起外套,转身离开了。


    江知意:“……?”


    他垂下眸子,胡乱摁了摁遥控器,心道:“这是怎么了?”


    今天的闻弦,太过古怪。


    *


    沈照睁开眼,率先感觉到的,是下身的清凉,和怀抱的热度。


    他正睡在某个人的怀里,那个人将他扒拉在胸前,小臂环过他的腰腹,呼吸喷在他的耳边,完全是占有的姿势。


    沈照抬头,看见了闻弦俊美逼人的面孔。


    怀中人一有动静,闻弦便清醒了过来,他用下巴蹭了蹭恋人的发顶:“还早啊,怎么不继续睡?”


    沈照不适应的动了动身体,某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还在梦中。


    结婚的上千个日月,闻弦从未这样紧的拥抱过他。


    他垂下眸子:“不睡了,我去公司。”


    闻弦不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如果沈照在家,闻弦必定是要走的,刚好公司还有些事,沈照干脆过去。


    “去公司?”闻弦不可置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知意,今天是我们三周年结婚纪念日诶,你要抛下我去公司?”


    “……”


    沈照一阵恍惚。


    他险些忘了,他还有江知意这个名字。


    闻弦怎么知道的?


    沈照还没来得及说话,闻弦已经翻身坐起:“你开玩笑的吗?我订了下午的音乐会,不是,你真的要在结婚纪念日,抛下我去公司?”


    沈照只想苦笑,他什么时候抛下过闻弦,只有闻弦抛下他,甚至于,他们的离婚协议都已经拟好,今天就应该落笔签字。


    沈照无端的感觉疲惫,他没有经历去区分现实还是梦境,亦或者是什么无聊的玩笑,便拂开闻弦的手:“闻弦,我很累,公司很忙,我要过去。”


    他语调严肃认真,闻弦一怔:“好吧,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那后面可要补回来,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去公司?”


    说着,闻弦放开沈照,又忽然低头,拂开他过耳的碎发,在面颊落了个吻。


    每天早上起来,他们都会互相亲吻。


    闻弦:“那你先收拾着,我去看看早饭。”


    江知意不喜欢去外面吃早饭,他们家的早饭都是请人来煲粥做饭的。


    “……”


    一直到闻弦起身离去,沈照还坐在床上,他有些怔愣的抬手,按在面颊的地方。


    皮肤上仍旧残存着细碎的温度,就像晒过阳光的被子,很暖和。


    他翻身下床,走到客厅时,闻弦已经将粥盛了出来,他将碗推给对面的沈照,自然的就像做过成百上千次。


    “来,昨天有些没收住,”闻弦笑笑,“今天吃些好消化的。”


    说这话时,阳光恰好落在他身上,给侧脸镀上一层暗金,由于还是在家里,开着暖气,闻弦只穿了件修身的高领毛衣,在阳光下呈现出毛茸茸的质感,更显出宽肩窄腰的男模身材,而此时他手中端着粥,和煎蛋盘,又显得很居家。


    沈照不敢看他了。


    他垂眸喝粥,几口将粥喝完了,闻弦又笑笑,“你今天吃的好少,不合胃口吗?”


    “……”


    沈照干硬道:“没有。”


    他不太能应对这些生活化的对话,结婚三年,闻弦从未这样与他说过话,明明是极琐碎的事情,却硬是带出来亲昵和温情的味道。


    似乎,他们正相爱着。


    “那就好,”闻弦没察觉沈照的反常,继续,“新来的做饭阿姨,也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惯。”


    说话的功夫,他已经取下了钥匙:“走吧,我送你上班。”


    等沈照裹好风衣,坐进闻弦的车,他依然不知道闻弦想做什么。


    他看着闻弦发动车子,没预设导航,直接一打方向盘汇入车流,平稳顺畅的往沈照公司开去,就仿佛他曾这样千百次的,接沈照上下班。


    可他明明没有接过一次。


    音箱里传来音乐,轻柔和缓,也是沈照喜欢的类型,就仿佛一夜之间,他形同陌路的丈夫忽然变得细腻,愿意分出一丝注意力,给他厌恶的人。


    是的,厌恶的人。


    沈照口中发苦,他的办公室还压着一纸离婚协议,他当然是闻弦厌恶的人。


    车上的时间转瞬即逝,闻弦一个漂移,准确的开进了公司停车场,停在了沈照专用的车位上,他打开车门:“对了,你下午要开会吗?大概几点下班?”


    沈照回忆:“有个部门会议,会完40分钟左右,为什么问这个?有……”


    他想说“有什么事吗?”,但看着闻弦打开备忘录记录下时间,恍惚间有了个猜测,手指便不自觉的捏紧了安全带:“闻弦,你……”


    沈照顿了顿,才不抱希望的笑笑,继续道:“你想要来接我吗?”


    这是个符合情景的推理,可是三年夫妻,闻弦从来没有接过他,于是话说出来,倒像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当然。”闻弦关闭闹钟,不满道,“江总,提醒一下,今天是我们结婚三年的结婚纪念日,你鸽我音乐会非要来上班也就算了,难道我还不能请你吃个晚饭吗?”


    沈照哑然。


    他心中苦笑,心道都要离婚了,过哪门子的结婚纪念日,却还是应承下来:“好,我等你。”


    沈照说着,解开安全带,打算开车门离开,却发现车门依然是锁定状态,而闻弦手指悬停在解锁键,正挑眉看着他。


    “诶,我说,江总,”闻弦不满道,“你是不是忘了,昨天真心话大冒险,你该叫我什么?”


    “……?”


    沈照愣住:“昨天什么?”


    昨天他在公司处理事务处理到半夜,回家想着是婚姻最后一天,就和闻弦滚上了床,真心话大冒险是什么?


    闻弦提高音调:“不是,你还真忘了?!”


    沈照:“……?”


    “老公!老公啊!”在沈照茫然的视线中,闻弦恨铁不成钢的强调,“江总!你今天要叫我老公啊!”


    第365章 if:沈照和江知意互穿2


    闻弦将沈照堵在车里,大有他不叫一声老公就不放他走的意思,沈照默了良久,还是没说话。


    他垂下眼眸,微微有些迷茫。


    他们都要离婚了,闻弦是在干什么?


    “离婚”两个字就像一根扎入心脏的刺,稍稍一碰,就会鲜血淋漓。


    他有些艰难的扯了扯唇角:“别拿我开玩笑了。”


    闻弦蹙眉:“这怎么是开玩笑……知意,你今天怪怪的。”


    他嘟囔着,却没再困着他,还是按下了解锁。


    车门向外打开,沈照仓促推门,迫切的想要逃离令他难堪的境地,可他刚刚迈出一条腿,手腕又被人扣住了。


    闻弦隔着剪裁精细的西装袖口,准确的拉住了沈照,在沈照错愕的注视中,将他往身边一带,抬手直直扣住他的后颈,而后,在面颊上轻轻落了个吻。


    “不肯叫老公,老公收点福利总可以吧?”闻弦说着,放开了沈照,“行了,晚上接你去吃饭。”


    “……”


    沈照默然,机械式的推门离开,步履略有些仓惶。


    他不明白。


    古怪,错愕,难堪,怪异,种种情绪萦绕在心头,沈照沉默着走上电梯,路过人群,进入办公室。


    袁助理已经在办公室等候,看见沈照,他略感诧异,旋即调整表情,笑着打招呼:“老板早上好,这是今日的会议安排。”


    沈照颔首接过,没有与助理聊天的心情,倒是袁助理略感新奇的往沈照身后张望:“老板,您家里的男模酷哥呢?今天不是你们结婚纪念日吗?您怎么来上班了?”


    沈照翻看会议安排的手一顿。


    他意味不明的重复:“男模酷哥?”


    闻弦宽肩窄腰大长腿,标标准准的男模身材,每次来接老板下班都打扮的又潮又酷,风衣配饰都是当即时兴的款式,还走路带风,两腿一迈和T台走秀似的,袁助理等人都叫他“男模酷哥”。


    袁助理:“就是闻老板啊。”他凑过来,“老板,闻老板今天几点来接你下班?”


    这可关系到他能不能早退!


    沈照的眉头蹙的更死,闻弦从来没来过他公司,袁助理怎么可能认识?还一副熟悉的模样。


    袁助理看他脸色难看,不由一愣:“老板,你和闻老板吵架了?”


    “没有。”沈照揉了揉胀痛的额角,“会议安排放这儿,你去做别的吧。”


    “哦,哦……好。”袁助理放下文件,起身离开,帮沈照带好了房门。


    沈照便在桌前坐下,打开电脑,可他目光掠过桌面,忽然一凝。


    桌面上,是一个复杂几何形的金属相框,高透蓝宝石透面,像框中间,则是一张他记忆里不存在的照片。


    他和闻弦的合影照片。


    照片上的两人均是长款风衣,正背靠着背坐在桥头的石墩上,闻弦在对镜头比耶,沈照则看着他微笑,而在他们身后是一条静静流淌的运河,运河对岸,则是一片上百年历史的古老建筑,藤蔓花墙顺着红砖墙体蜿蜒向下,牵牛和海棠开得热闹。


    沈照垂眸,指尖抚上相框,落在闻弦微笑的面容上。


    他知道这里,这是闻弦上大学的城市,沈照梦见过这里,梦里闻弦在这里和他表白,他们一起定制婚戒,一起听吉他演奏,一起吐槽难吃的披萨,然后一起坐船,沿着运河晃过一整座城市。


    他还去见了闻弦的朋友,和他们一起喝酒,然后他们一齐倒在酒店柔软的睡床上,交换了一个又一个绵长的吻。


    当然,只是梦里。


    后来沈照偷偷去过这座城市,他坐在运河的桥头看人来人往,听街头乐队的吉他演出,然后独自去尝了梦中很难吃的披萨,但他独独没有在这里,和闻弦合过照。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张照片?


    这时,他注意道照片右下角有一行小字。


    ——摄于10.18,和闻弦的蜜月旅行。


    “……”


    沈照和闻弦,没有蜜月旅行。


    沈照触碰相框手极轻的抖动起来。


    联系起白天闻弦的古怪,袁助理的异常,沈照恍然间有了个猜想。


    他放下相框,径直美取出手机,指纹解锁,滑入手机相册部分,从后往前浏览起来。


    随着一张张照片映入眼底,他的手指越划越快,越抖越厉害,手机屏幕荧蓝的冷光倒映在他的瞳孔,像一片幽寒的碎冰。


    这里有很多很多照片,都关于他和闻弦。


    有穿滑雪服在高山上滑雪的,有乘坐帆船出海的,有沈照大学后门的小吃巷子,闻弦正撸着袖子烤串,甚至再往前,还有高中高考结束,他们沿着小操场散步的。


    这些记忆,沈照都不曾拥有。


    但是另一个人拥有。


    沈照注视着手机中的一张张照片,恍惚间,觉得他自己脸上的笑容,无比刺眼。


    那些梦境,不是梦境,或者说,不仅仅是梦境。


    在某个平行世界,确实有个与他一样的人,拥有他妄想中不能拥有的一切。


    那个人与闻弦少年相识,他们一同上学,走过了最美好的高中与大学时代,然后顺理成章的,在所有人的祝福下步入婚姻,然后他们一起定制婚戒,一起度蜜月,一起滑雪一起潜水,一起做许许多多的事情,他们的脚步走过许许多多的地方,而这些,沈照从未拥有过。


    沈照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连再次拿起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他梦境的圆满结局确实存在,那他这数年来的的挣扎和痛苦,又算什么?


    沈照不明白。


    这一天,他独自待在办公室里,什么工作也没做,只是徒劳的滑动手机,像一个世界外的旁观者,只能透过玻璃,偷窥到别人身上的美好与幸福。


    袁助理屡次进来,询问会议安排,沈照都只是摇头,他呆立在落地窗前,看着清晨的太阳逐渐西斜,最后从天边沉下,城市华灯初上,长街落满霓虹灯影,像尊孤独的木偶。


    袁助理:“老板……”


    他迟疑的立在门前,想着是否要给闻弦发封邮件,闻弦是公司的股东之一,系统内有他的联系方式。


    还没等他想到出个所以然,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袁助理回头一看,正是闻弦。


    闻弦轻声道:“你先下班吧,这里交给我。”


    袁助理:“好……闻先生,老板今天很难过。”


    闻弦:“我知道,我会负责哄好他的。”


    他迈步走入办公室,袁助理带上门,锁扣合拢时发出吱嘎一声,将沈照惊醒过来。


    闻弦走到他身后,碰了碰爱人的肩膀:“知意?”


    沈照并没有动作。


    他依旧安安静静的立在窗前,望向窗外,直到闻弦手上用力,将他反扣回来。


    沈照垂着睫毛,似乎竭力克制着什么,而他的眼下,分明有两道水痕。


    哭了。


    闻弦叹息一声,扣着爱人的肩膀将他揽进怀里,抬手轻轻抚摸爱人的脊背,小声问:“你喜欢我叫你什么?知意,还是沈照?”


    沈照猝然一惊。


    他抬眼撞入闻弦黑茶色的眼瞳,嘴唇微抿,却发不出声音,而闻弦已经抬手,温热的指尖拭过爱人的眼下,将水痕暖干了。


    “别哭,我知道,你是前世过来的,是不是?”闻弦轻声道,“我曾经也是。”


    沈照一顿,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什么意思?”


    闻弦:“我活了两世,第一世,我们形同陌路,我以为我们彼此厌恶,第二世,就是你现在在的这一世。”


    他揽着爱人的脊背,轻声细语的哄着,将过往、穿越、系统和盘托出,而沈照听着听着,便不再言语,眸中是清晰可见的空茫和落寞。


    “抱歉。”沈照说,“我只是有点……不舒服。”


    过于复杂的情绪在胸腔中酝酿,茫然,迷惑,难受,以及……嫉妒。


    但他怎么可能不嫉妒?


    明明是同一个人,却是这样截然不同的两条路径,每一张照片上的笑容,都让沈照感到刺眼。


    “没关系,我知道。”闻弦轻声叹息:“但是无论你是江知意还是沈照,有一点,我可以保证,无论哪一世的我,其实都很喜欢你。”


    自个的XP自个最了解,闻弦就喜欢腰细腿长的清冷大美人,沈照就是在他的XP跳舞,前世今生都一样。


    见沈照豁然抬眼,空茫的眸子终于有了些神彩,闻弦才道:“真的,只需要一些小小的技巧。”


    此时以过了饭点,太阳彻底从西方落下,闻弦便挽起沈照的手,眨眼笑道:“走,和我去吃饭吧,一边吃,我一边把技巧告诉你。”


    “好……”


    第366章 if:沈照和江知意互穿3


    闻弦牵着沈照上车,贴心的为恋人系好安全带,笑道:“想吃什么?”


    沈照心乱如麻,只道:“都行。”


    闻弦便挑了个他常吃的餐厅,和沈照在包厢落座,而后才道:“其实呢,你想要解开误会,真的特别简单,你直接告诉我就好了。”


    沈照抬眼,眸中是明晃晃的疑惑,闻弦便笑了声:“不信吗?是真的,我之前就很喜欢你。”


    前世阴差阳错,闻弦又没谈过恋爱,认不清自己的心迹,然而他事后复盘,他分明是在乎沈照的。


    否则,闻弦扪心自问,他眼巴巴的找侦探,想要调查昔日的过往,难道真是为了沈季星?


    他连沈季星的样子都记不住了。


    他看向对面恋人茫然又落寞的面容,握住了沈照的手,诚恳道:“真的,我还能不了解我自己吗?只要你告诉他,说你没做过,说你委屈,再说你喜欢他,他一定也会喜欢你的。”


    “……嗯。”


    *


    另一个世界,江知意翻箱倒柜,找出来一根温度计。


    他测完体温,叹了口气。


    果然发烧了。


    昨天也不知道闻弦做了什么,刚吃完早饭,江知意就觉得头重脚轻,昏昏沉沉的难受,测过体温,他当即披上外套,打算去楼下买点药。


    结果刚换上,江知意对着穿衣镜,抬手疑惑了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我好像变矮了?”


    江知意比沈照高些,比闻弦略矮,沈照则因为高中时期压力过大营养不良,比闻弦低半个头。


    但不管是沈照还是江知意,都比闻弦矮,江知意有点在乎老板的威信,上班喜欢带低跟的皮鞋。


    但现在,似乎无论怎么穿,都没法和闻弦一样高了。


    “……?”


    江知意环顾一周,发现厨房的面包机不见了,沙发上的旅游纪念挂毯不见了,就连展示柜上张小萍送的黄金大鸟也不见了。


    江知意:“?”


    虽然闻弦老是嚷嚷着这东西丑,说要熔了锻个别的,但也是逗江知意玩,从没有真的实施过。


    他略感不对,开始在家中翻找起来。


    衣柜的衣服少了大半,运动休闲风的服饰全部不见了,只剩下黑漆漆的正装,看着沉闷又无趣,收纳柜中,他和闻弦互相买的礼物全部没有了,包括手表戒指和领带,而家中的装修虽然大部分相同,但却在细微处体现出差异——他们的阳台没有绿萝,休息室没有闻弦的哑铃,各种零零散散的小物件,也都不见了。


    这很像江知意的家,却又不是江知意的家。


    江知意的额头更加胀痛了。


    他拿出手机,想要询问闻弦,又被空空荡荡的消息列表吸引了。


    昨天是他们三周年纪念日,江知意收到了张小萍女士的大红包,消息就在列表前排。


    但现在,消息栏空空荡荡,只有几条工作内容。


    江知意滑开照片列表。


    照片栏同样空空荡荡,除了几张会议记录,什么也没有。


    “……”


    江知意深吸一口气。


    他又依次搜索了公司和自己的名字,看见了几条匿名的论坛留言,最后,江知意点开看闻弦的头像。


    “闻弦,晚上回家,我们谈谈。”


    闻弦正在表弟的墓前,张小萍在给沈季星烧纸,而他在整理花架上的菊花,瞧见沈照的消息,不由顿了顿。


    沈照从来没用过这种严肃的口气与闻弦说过话。


    他回复:“我不一定赶得及,墓地到家有点距离。”


    江知意:“好,晚上我等你。”


    闻弦又是一顿。


    沈照是不喜欢强迫他的个性,两人井水不犯河水,生活少有交集,如果闻弦表现出不乐意,他几乎不会再进一步。


    他打字:“好。”


    由于沈照的留言,闻弦带着张小萍提前半个小时从郊区回城,也没和张小萍一起吃饭,径直回了家。


    江知意不在客厅,家里静悄悄的。


    闻弦迈步进屋,将大衣挂上衣架,狐疑道:“沈照?”


    没人回复。


    他不明所以,在客厅转了一圈,正要发消息询问,却发现卧室房门半掩着,于是敲了三下门,旋即推开。


    江知意正蜷缩在床上。


    他发着烧,面色潮红,脑袋胀痛,也吃不下晚饭,被子下的身体略显单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闻弦蹙眉,轻手轻脚的坐在床沿,抚上江知意的脸颊。


    他轻声问:“沈照?你还好吗?”


    沈照从不会在闻弦面前示弱,面对这种情况,他会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事,让闻弦去忙自己的事。


    但江知意茫然睁眼,就拉住闻弦冰凉的手指,将烧的通红的面颊贴了上去,很轻的蹭了蹭,然后小声抱怨道:“不是说好早回来一点的吗?”


    闻弦一顿,没抽开手,取下纸巾替他拭汗:“抱歉,路上有些堵。”


    他试探着江知意面颊上的温度:“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江知意:“嗯。”


    他顺势往床边一层,睁开雾蒙蒙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闻弦,像是透水的琉璃,却没有下床的动作——意思很明显,他要闻弦抱。


    “……”


    闻弦垂眸,抄过江知意的膝盖将他抱起来,江知意的身体就不重,沈照更是轻的厉害,对方很自然的贴到闻弦胸口,将脑袋靠了上去。


    江知意发着烧,声音有点干涩的沙哑,语调却软得很:“闻弦,我有事和你说。”


    闻弦抱着他往外:“先去医院再说。”


    江知意坚持:“你一边带我去医院,我一边很你说。”


    “……”


    其实只要他稍微坚持一下,闻弦总是拗不过他的。


    “你说。”


    江知意舒服的瘫软在恋人的怀里,思索片刻,微微开口:“闻弦,我可能不是你认识的沈照,你也不是我认识的闻弦,事情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我想说的是,我看见了论坛上的流言,部分关于我的事情,并不属实。”


    闻弦:“你指什么。”


    江知意:“我的身份,我的过去,季明珠的疯和沈季星的死。”


    即使发着烧,他也依旧条理清晰,逻辑分明,从他买卤味的母亲开始,到他进入沈家改名换姓,再到沈越川的所作所为,沈季星与季明珠的结局,全都和盘托出。


    这些过往对沈照来说,是难以触碰的伤痛,但对被人好好爱过的江知意来说,伤口早已结痂愈合,只留下不需要在意的浅淡痕迹,于是他很轻易的将所有事情讲出来了。


    闻弦听完,依旧稳稳的抱着他,步履却明显的放慢了。


    江知意:“你不相信?”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车库,闻弦拉开后座,将江知意塞进去,顺手脱下风衣外套将人裹住,还贴心的系上了安全带。


    他沉默片刻,许久没说话,只道:“……我会去查。”


    江知意说的前半段略显荒谬,但结合到他与沈照个性的截然不同,并非没有可能,至于后半段,下午的时候,他已经联系了几名四家侦探,查询关于沈季星毒驾的事情,如果江知意的表述属实,不需要多久,就会水落石出。


    车流平稳的驶出地下车库,朝最近的医院行驶而去。


    江知意躺在后椅:“闻弦,我觉得我要走了,你的那个‘他’要回来了。”


    他有种奇妙的预感,似乎世界即将交汇,而等他醒来,就会回到自己的世界。


    在入梦的前夕,江知意轻声:“……如果你查到了真相……对他好一点……你这么冷漠……他那么喜欢你,一定会很难过的。”


    闻弦忍不住道:“你就知道他喜欢我?”


    沈照可从未对他撒过娇。


    “……当然”,江知意维持着最后的清明,“我的衣柜里有……你的风衣……纯黑呢子的那件。”


    闻弦他恍惚间想起,沈照是有这样一件风衣。


    又听后排的江知意断断絮絮的,梦境般呢喃:“高中的时候,你把我从混混手底下救下来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他……肯定也是一样的。”


    肯定也是一样的,没有人比江知意本人更了解,他有多喜欢闻弦。


    “……”


    闻弦的心脏错了一拍。


    高中?风衣?混混?


    凌乱的画面闪过脑海,似乎确实有那么一天,闻弦放学路过三十三中的门口,救下过一个面容清秀的男生。


    “喂。”他有些艰难的开口,“所以,我们那么早就见过面?那个时候你就……”


    喜欢我吗?


    那么早,那么久,久到记忆褪色,久到面容模糊,久到闻弦早已经遗忘。


    无人回复。


    长久的沉默后,闻弦通过后视镜看去,那人蜷缩在后椅上,他微蹙着眉头,清雅的面容透着病气,眼下青黑,又带着浓浓的倦意,似乎已经独自走过了很长很长的路。


    他枕着手臂,面颊藏在衣服中,已经睡着了。


    第367章 if:沈照和江知意互穿4


    沈照醒过来是时候,身体异常沉重。


    他浑浑噩噩的发着烧,口中带苦,鼻腔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沈照抬手,想要揉一揉模糊的眼睛,还未抬起,又被人压住了。


    闻弦的声音传来:“别动,你手上扎了针。”


    沈照偏瘦,手指也修长,手背上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血管,病床旁放着输液架子,药液正顺着透明软管一滴一滴注入血管之中。


    “你在发烧,38°5,挂完这个还有一瓶。”闻弦解释,“好点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沈照寻声看去,闻弦正坐在他的床头,唇瓣开合,似乎在说话。


    他艰难的集中注意力,听懂了他的问句,便摇摇头:“我没事了,好多了”,他看着闻弦,又道“你晚上有事吗?可以不用等我,我叫司机来接。”


    沈照就是这样,哪怕闻弦并不会担心,哪怕他还很难受,他也会说:“没事了,好多了,不用等我。”


    可他的目光分明集中在闻弦身上,没有移开分毫。


    闻弦没说话,只是探身摸了摸沈照依旧滚烫的额头:“所以,不要我留下来?”


    沈照便笑了笑:“不用了,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


    说话间,他没扎针的那只手隐晦的按了按腹部。


    这身体快一天没吃饭了,胃很难受。


    闻弦没说话,垂眸看了他一眼,便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衣摆扫过病床,沈照还输着液的手很轻的一勾,似乎想要拽住,却还是松了力气,任由闻弦从身边离开了。


    “……”


    病床安静下来。


    天色已经全黑,房间里没有开灯,只剩下走廊白炽灯灯投来的微弱光线,沈照转头望向窗外,瞧见了居民小区密密麻麻的灯火。


    而他坐在黑暗中,就像被世界遗忘了。


    头很昏,口中发苦,胃也难受的厉害,沈照用没有扎针的手摸到了床头的手机,漫无目的的划开了通讯录。


    他打开闻弦的通信界面,想到另一个闻弦说,要解释,要撒娇,可沈照做不来这些,他艰难的措辞,却没有一句话能付诸语言。


    这时,房门再次吱嘎一声。


    光亮再次照入房间,沈照一愣,看着闻弦又走了回来。


    沈照:“你?”


    闻弦扬了扬手中的提袋:“一天没吃饭,饿了吧,我买了点粥。”


    沈照眸中欣喜一闪而过,又重新端起彬彬有礼的笑容,惯用的客套辞令脱口而出:“抱歉,耽搁你的时间……”


    “你没有耽误我的时间。”话音未落,闻弦已经出声打断,他将饭盒哐当放在床头,“你是我的家人,我当然要照顾你,这并不是耽误时间。”


    “……”


    说着,闻弦重新坐到沈照面前,将粥舀进碗中,执起了勺子。


    闻弦:“瘦肉粥,你现在只能吃点清淡的。”


    说话间,他自顾自的盛起一勺,抵在了沈照唇边。


    沈照垂眸:“……我可以自己来。”


    他抬手想要接过勺子,被闻弦轻飘飘的按下:“右手扎着针,你想要哪只手来吃?”


    沈照只得将粥含入了口中。


    闻弦虽然富养长大,却意外的很会照顾人,粥温度适宜,咸口恰好中和了口中的苦味,温暖了抽搐疼痛的胃袋,他们就这么一个吃,一个喂,许久没人说话。


    等一碗粥喂完,闻弦将沈照重新塞进被子,再次试探了下额头的温度:“快退烧了,今晚要在医院过夜吗?”


    以他的情况,可以住院也可以回家,全看沈照自己的意愿。


    沈照便微微摇了摇头。


    此时,点滴已经注射完,闻弦按铃叫来护士,当针头从手背拔出,两滴鲜血溢出来,他便伸手,好好的压住了棉花。


    沈照一只手被他握着,另一只向后艰难撑起身体,便想自行下床。


    闻弦冷不丁问:“要抱吗?”


    沈照迟疑了。


    以他的个性,当然是做不出要闻弦抱的事情,可对方的怀抱看上去那么暖和,他稍一停顿,便可耻的点了头。


    “要。”


    于是,闻弦抄起他的膝弯,轻而易举的将人抱了起来。


    他的怀抱很温暖,步履又极稳,沈照枕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不知不觉中,困意又席卷了上来。


    闻弦垂眸,恰好看见沈照的发顶,沈总今天没来的急打理头发,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型显得柔软凌乱,闻弦轻声问:“介意说说吗?”


    “……说什么?”


    “你的身世,季明珠,沈季星的死。”


    沈照一时没说话,似乎在小心的措辞,闻弦就脱下大衣将他裹起来,塞进后座放好了。


    他启动点火汽车:“你想不想说,都可以。”


    等闻弦扭转方向盘,行驶出医院,沈照才缓缓开口。


    他很轻的叙述着,略沉的声线混着无人电台的大提琴,像在描述别人的故事。


    闻弦听着,好几次握紧了方向盘。


    等车停入地下车库,沈照恍然间清醒过来,却见闻弦打开车门,又将他抱了出来。


    沈照略有些不自在:“我可以走。”


    闻弦轻而易举的压住了他微不足道的挣扎:“我想抱,我不能抱吗?”


    “……”


    沈照呼吸一窒,不再说话了。


    家里的被子暖烘烘的,床榻也比医院舒服不知道多少倍,沈照是病人,没法洗澡,闻弦便取了张湿毛巾,擦试过大半皮肤,而后将沈照塞进被子,自己去洗了澡。


    沈照昏昏乎乎间,只听见耳畔水声淅沥,而后被子一掀,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


    似乎误会已经说开,似乎可以尝试着接下来的步骤,比如软话和撒娇,沈照微微停顿,咬牙蹭了上去。


    被一把按在了怀里。


    闻弦:“早点睡觉,明天请假吧,我在家里陪你,直到你好起来。”


    之后,闻弦当真日日都在家里。


    早晨给病人端来热牛奶,中午喂粥,晚饭后一起挤在沙发上看电视,等睡觉时间,再将人塞进被子。


    似乎那么多年的亲密,都要一朝补齐了。


    三天后,沈照病彻底好了,闻弦开始接他上下班,见到了这个世界的袁助理,并重新得到“男模酷哥”的称号。


    接着,闻弦开始策划度假和旅行。


    江知意和他描述过,他和另一个闻弦去过许多地方,足迹遍布五湖四海,闻弦想,他和沈照也可以。


    两人比之前亲密许多,但似乎仍旧隔着一层隔膜,急需机会打破


    于是,某个黄昏,闻弦询问沈照想去哪里旅游,沈照略微迟疑,照着他在照片上看到的说了。


    另一个闻弦和江知意去过的海滩,滑过雪的滑雪场,看过日出的山脉……沈照难以描述他当时的心境,他只是觉得,照片上的地方很美,江知意笑的很开心,那样美好的记忆,他也想要拥有。


    闻弦微微蹙眉,旋即放开:“全程我来安排,可以吧?”


    沈照当然点头。


    可是,当他拿到机票的时候,却发现不是他看过的任何一个地点。


    闻弦选择了一片沙漠。


    沈照略感诧异,却还是跟着去了,他跟着闻弦在广袤的大漠中露营,骑着骆驼穿过层叠的沙丘,最后点燃橙黄的篝火,看银河起落。


    这是他在江知意的手机中,没有看过的风景。


    大漠的夜晚很冷,两人挤在帐篷中,闻弦将热奶茶塞进沈照手中,抱怨道:“我喜欢的是你,走其他情侣走过的旅途,这算个什么回事?”


    这时,他们挨的很近,沈照偏头就可以枕在闻弦的肩膀上,他抱紧奶茶,重复道:“喜欢我?”


    闻弦:“当然啊,不然呢?”


    他有点恨铁不成钢,想要将沈照拽过来揉一顿,最后只是捏了捏他的脸颊:“沈总,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沈照顿了顿。


    他看向窗外:“……大概,高中的时候。”


    在张扬的青春里埋下一颗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早已生根发芽,枝繁叶茂。


    闻弦笑了声:“原来真那么早。”


    说来奇怪,睡过很多次觉,解开了很多误会,但这还是第一次,互相说喜欢。


    沈照:“但是……”


    他茫然:“你怎么会喜欢我呢?”


    逼婚,误会,再到一纸早已拟好的离婚协议,如果不是这次的互换,如果不是闻弦出与对误会的补偿。他们的关系即将终止,再没有缓和的余地。


    “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闻弦蹙眉看他:“沈总,我不骗你,如果是你,我很好追的,真的。”


    他眺望着遥远的星空:“你只要告诉我,你喜欢我,再来听我的音乐会,找我玩,如此循环几次,然后直接问我,能不能当你男朋友,就可以追上啦。”


    沈照看他,眼里是明晃晃的不信。


    闻弦:“是真的。”


    毕竟无论哪一个他,对沈照都是那么心软。


    沈照便问:“那我现在可以提要求?”


    闻弦:“当然,尽管提。”


    沈照:“想要婚礼。”


    闻弦:“回去就重新举办婚礼。”


    沈照:“想要一起选另外的婚戒。”


    闻弦:“想要哪个品牌哪个大师的?都可以。”


    沈照:“想要蜜月旅行。”


    闻弦:“你挑目的地。”


    “……”


    沈照:“还想要……一个吻。”


    闻弦便凑过来,扣住沈照的后脑,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他们在群星的见证下相拥,唇舌触碰着纠缠,舌间扫过敏感的上颚,最后,两人都有些缺氧。


    等将沈照吻的迷迷糊糊,闻弦微微离开,鼻尖触碰着鼻尖,眼眸注视的沈照,盛着细碎如星子的笑意。


    “我也有个想要的,可以提吗?”


    “什么?”


    闻弦侧头碰了碰沈照的唇:“想听你叫我‘老公’。”


    另一个闻弦有的,闻弦也要有!


    “……”


    沈照一愣,耳尖变得血红,面颊也浮上浅红,他默了许久,在闻弦期待的视线中,小声:“老,老公。”


    回应他的,是闻弦响亮的面颊吻。


    “宝贝!”


    第368章 兰恩怀蛋了


    林佑觉得,他现在的生活非常幸福。


    作为一个二次元死宅,林佑总有很多古怪的瑟瑟想法不敢说出口,比如,他看上了一件男仆服饰,又比如,他看上了一款猫尾道具,再比如,他想要和兰恩玩角色扮演play,他是暴君,兰恩是他抢来的俘虏,或者他是俘虏,兰恩是俘虏他的将军。


    他可以绑住兰恩的手来一场强制,或者兰恩绑住他的手吃一场自助,无论怎么样都可以,总之,对着天天穿制服的漂亮军雌老婆,林佑的脑子里总有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


    “冷静,林佑!你是虫皇了!要高贵!要守礼!要矜持!不可以瑟瑟!你想让兰恩知道你这么的瑟瑟吗?兰恩会被你吓坏的!”


    林佑这样自我告诫着。


    但是今天,他郊外的庄园收到了一个巨大的快递箱。


    ——庄园是林佑的快乐老家,皇宫里很多东西不好买,比如手办和各种各样的漫画,于是,兰恩为他选购了这处庄园,公务不忙的时候,林佑就会过来小住。


    自动机器人为他送货上门,林佑看了一眼店铺名,差点没晕厥过。


    ——是他最近经常浏览的情趣用品网店!


    自从一系列约束雄虫雌虫关系的法案推进,首都的情趣用品商店也迎来了重大改革,不再以鞭子钉子等血腥玩具为主,而是推出了一系列猫耳猫尾巴男仆服管家服等物品,广受帝都虫民好评。


    林佑浏览的这家,就是首都星如今最火的一家。


    他心虚的瞄了眼箱子。


    ——不是,他就看了看,他没下单啊……他应该没下单吧?


    林佑一时还真想不起来,是不是他睡前迷迷糊糊,不小心点了指纹付款,总之,他现在需要担心另一件事。


    兰恩还有半个小时下班回家,这一箱东西要怎么处理?


    为了避免被老婆当成满脑子瑟瑟的变态雄虫,林佑准备将东西放进地下室。


    什么?你问他为什么不叫仆虫和管家?


    死宅也是有尊严的!这种东西怎么能叫仆虫和管家!


    总之,虫皇陛下亲自动手,将箱子拖进了地下室。


    他仔细核对姓名地址,心虚的发现完全符合,不存在送错快递的可能,只能是他不小心付款了,于是,趁着兰恩还没回来的空隙,他磨刀霍霍,拆开了箱子。


    首先映入眼底的,是一条毛茸茸的猫尾巴插件。


    纯白的尾巴能一路拖到地上,得益于星际高超的传感技术,尾巴甚至有配有温度和压力传感器,可以绕起来钩住另一人的小腿。


    林佑:“……”


    果然是有点挑战他的定力了。


    他艰难的将视线移开,看下意见衣服。


    是特制的管家服。


    和裁剪得体的宫廷管家服饰不同,这衣服非常刻意的勾勒了胸线腰线和臀线,林佑比划了一下,觉得凭兰恩的身材,大概收不紧胸口的绑线。


    他遗憾的放下管家服饰。


    还有些零零总总,乱七八糟的小东西,都是林佑相中了,在购物车里待了很长时间的,购物者似乎准确的在店铺的上千件商品中挑中了十几件林佑最中意的,于是,林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只能是他自己不小心指纹付款了!


    这时,地下室上方,却传来了房门开合的声音。


    林佑一看时间,发现是兰恩下班回家了。


    ——自打林佑登基,局势稳固,霍伊尔上将就请辞了上将职务,将职位让给了兰恩,所以,现在兰恩是三军上将了。


    而霍伊尔上将开启钓鱼养花喂鸟的快乐退休生活,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在光脑上骚扰林佑“崽啊,你和兰恩什么时候有崽崽”“我想要抱蛋”。


    林佑则会敷衍:“快了快了”,将霍伊尔上将打发走了。


    现在是和平年代,战事不多,不需要兰恩操心,但基础事务没少过,兰恩每天都是这个点下班。


    林佑便心虚的将箱子一合,从地下室出去了。


    他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和兰恩吃饭,散步,腻腻歪歪的看电视,然后滚进了一床被子。


    ——该来一点每天的小娱乐了。


    兰恩没有换外套,他知道林佑喜欢他的制服,便任由林佑将他仰面推到了床上,开始解礼服的绶带。


    林佑正解着呢,兰恩环顾一圈,忽然问:“嗯?猫尾巴没送到吗?还是实物你不喜欢?”


    “……”


    虫皇陛下石化了。


    林佑嘴角抽了抽,有点结巴:“你,你,你,那个东西是你买的?!”


    兰恩拢住他的指尖,带着林佑拆衣服:“对,你不喜欢吗?”


    林佑:“你怎么知道!”


    “嗯?我不应该知道吗?”兰恩疑惑,“晚上你玩光脑的时候,我看见你加入购物车,难道你不喜欢吗?”


    林佑:“!”


    大社死!


    兰恩居然没有睡着!


    兰恩看着他加入购物车的!


    但老夫老妻,既然话题都挑破到这儿,林佑也不装了,他有点期待的问:“可以用吗?”


    兰恩笑了:“当然可以。”


    说着,他凑近虫皇陛下的耳廓,唇齿几乎触碰到他的耳垂,呼吸间的热气喷上耳后,林佑起了一背鸡皮疙瘩。


    “陛下,臣求之不得。”


    “……”


    于是,地下室里的箱子被吭哧吭哧搬进了卧室。


    林佑挑中了男仆服和猫尾巴,将这两个递了过去,兰恩微挑眉毛,穿戴上它们,裙边恰好盖过大腿肉感最强的一段,尾巴从床沿滑落下来。


    其余的,则什么也没有。


    而后,那条尾巴环绕上了林佑的小腿,悄悄的蹭了蹭。


    他们度过了愉快的一夜,就在鸣金收兵,林佑和兰恩双双倒在床头,拥抱着打算睡觉的时候,兰恩忽然推开林佑,扶住栏杆开始干呕。


    ……


    “等等,上将,你是说昨天晚上虫皇陛下抱了你一下,你就开始干呕?”


    翌日,兰恩和副官德文等人在军部食堂吃饭闲谈,兰恩说起这事,德文等虫第一时间崩紧了神经。


    在虫族的畸形制度下,这样的表现,可能被曲解为对雄虫的厌恶和不满。


    德文小心翼翼的问:“虫皇陛下有发脾气吗?”


    “有啊。”兰恩施施然咽下一块牛排,“当时我扶着床沿,吐得天昏地暗,虫皇陛下扑过来抱住我,捧住我的脸,焦虑的问我有没有事,急得都要哭了,然后打电话给医生,大半夜的把我塞进救护车,拉医院里去了。”


    德文:“?”


    他停下碗筷:“所以他怎么生气了?”


    “哦,他在走廊质问医院院长,说‘兰恩上个礼拜才在你们这里体检,当时情况一切良好,为什么过了几天,他忽然这样了?’……当时陛下有点激动,非常可爱,事后他冷静下来,就给院长道歉了。”


    德文:“……”


    他看着孔雀开屏般的自家上将,按下了一句粗口。


    兰恩却没放过他,满面春风的继续:“你不关心关心我的身体情况,比如我为什么呕吐吗?”


    德文板着死人脸:“我看你这活蹦乱跳的样子也不像有事,说吧,你为什么忽然呕吐。”


    兰恩垂眸,打量着尚且平坦的小腹:“我有蛋了。”


    “噗——”


    德文剧烈的咳嗽起来。


    兰恩不满的蹙眉:“怎么?我有蛋了,这是一件很让你意外的事情吗?”


    “咳咳,咳咳咳,”德文艰难的止住咳嗽,“上将,你真应该看看你自己的表情,我真不敢想象,你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三军上将,纯白鸢尾,柯莱特家族的掌权人,拥有这么多的名号,兰恩在军部从来以冷肃的形象示人,他湛蓝的眼眸比冰川还要冷冽,他淡然的注视比刀锋还要寒凉,但现在,他通身散发着“明快”和“柔软”的气质。


    这时,兰恩吃完了餐盘中的最后一块小牛排,他很有贵族礼仪的放下刀叉,矜持的擦了擦手:“哎,德文,说了你也不懂的。”


    “……”


    德文再次升起了将自家上将的漂亮脑袋按进餐盘的冲动。


    但考虑到他不是兰恩的对手,德文忍气吞声:“行,我不懂,但是我知道今天下午有新兵的入伍仪式,按照惯例,你会亲自上手教他们实操,我帮你取消。”


    “取消?”兰恩挑眉的看了他一眼,“不需要。”


    德文阴阳怪气:“不怕伤到您和陛下的宝贝蛋?”


    虫族的入伍仪式可不是轻飘飘的上去说两句话,新兵们桀骜不驯,只崇尚武力,他们要服气,只能是被长官打服的,每一届都不例外,这一届的刺头尤其多。


    而兰恩作为高等级雌虫,三军上将,按照原计划,他会亲自下场。


    兰恩:“不需要,刚刚怀上的蛋,对我没什么影响。”


    德文:“不得问问陛下?”


    兰恩:“不必,我心里有数。”


    告诉林佑,林佑肯定会担心的。


    德文耸肩:“行,你有数就好。”


    于是,下午的仪式,兰恩还是上场了。


    他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心情好的不行,看一群刺头都顺眼了不少,动作利落干净,下手更是行云流水,短短半个小时,就将大半新兵修理了一遍。


    “兰恩,兰恩……”


    扬起一脚将最近的挑战者踹下擂台,兰恩把玩着填充橡皮子弹的枪,随手换下弹夹,又束起散落的银发,他握住栏杆,居高临下的俯视全场:“还有没有要来挑战的?”


    “兰恩,兰恩……”


    无人响应,这时,兰恩才将注意力分给了小声呼唤他的副官:“有什么事?”


    德文痛苦的闭上眼睛,朝后方努了努嘴。


    兰恩向后看去,高冷的表情便凝在面颊上。


    虫皇陛下不知道什么时候驾临,正站在百米之外,对他怒目而视。


    作者有话说:


    兰恩:嘻嘻


    还是兰恩:不嘻嘻。


    第369章 兰恩怀蛋了2


    兰恩:“……”


    在林佑愤怒的视线中,他心虚的挪了挪脚步,对着新兵丢下几句客套官话,指着德文:“具体注意事项,由我的副手为你们解答。”便急匆匆的下了台。


    德文再次痛苦闭眼,接过长官甩来的大锅,他站上台,见兰恩轻巧的越过众人,来到了林佑面前。


    鸢尾少将眼含笑意,左手贴在胸前,单腿向后屈起,欠身鞠躬,完美的行了一礼:“我尊贵的陛下,是什么让您现在到访?”


    ——语调又是标准的咏叹腔。


    和兰恩相处了这么久,林佑知道,每当对方心虚的时候,就会摆出这种做派,诱骗林佑心软。


    虫皇陛下哼了一声,他这回是临时起意,中途变道过来看兰恩,没有带护卫队,也没也禁戒,考虑到周围人多眼杂不好说话,他干脆一拉兰恩,将他拽走了。


    硬要说力气,林佑肯定拽不过兰恩,但他一用力,兰恩就配合的被拖走了。


    前面是德文慷慨激昂,唾沫横飞,后面是鸢尾上将和虫皇拉拉扯扯,不成体统,德文眼睁睁的看着,隐晦的翻了个白眼。


    他在心里骂了一万句脏话,而兰恩的另外几位副官互相打量,都面露担忧。


    ——他们在担忧兰恩的处境。


    远征过后,兰恩原本的嫡系损伤大半,除了德文是早就跟随在身边的,这几位都是后续提拔上来的,他们隐隐听说了虫皇和上将的故事,但并不详细,也不了解两人的婚姻感情状况。


    皇家嘛,在外人眼前唱戏秀恩爱,关起门来多少龌龊事,谁知道呢?


    而现在,皇帝陛下的脸色,着实有些难看。


    虫族情况特殊,虽然局势大有改观,但几位副官对雄虫天然有些戒备,即使传言里鸢尾上将和虫皇两情相悦,很是得宠,但亲眼看见林佑黑脸,他们还是有些忧虑。


    一直到德文演讲完,宣布新兵解散,这忧虑都没有散去。


    于是,等德文下来,副官们三三两两围住他,小声询问:“陛下没有报备,突然驾到,还直接带走了兰恩上将,是有什么变故吗?”


    除了兰恩的嫡系,还有几位其他家系的,也试探着看了过来。


    ——兰恩虽然是上将,也不可能肃清其他所有世家,这些人互相制衡,或敌或友,彼此都有些小心思。


    德文的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了:“就那两位,能有什么变故?”


    他随手一指:“喏,茶水室能远远看见兰恩上将的办公室,你们不信,可以去哪里看看。”


    副官和其他家系的长官彼此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虫族的军雌五感超凡,众人在茶水室落座,假装饮水,兰恩办公室的遮光帘布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拉上,只拉了道垂顺的薄纱窗帘,能隐约看见里面的人影。


    此时,虫皇陛下正独自立在墙前,面对着墙壁不看兰恩,显然是在生气。


    兰恩便倒了杯水,推给虫皇,林佑别开脸,显然没有接的意思。


    一时间,茶水间众人脸色各异,兰恩的嫡系隐隐担忧,其余各家则神色各异。


    ——虫皇陛下突然造访,对伴侣兼上将的兰恩冷面相待,这帝都的天,怕不是要变了?


    下一秒,他们就看见兰恩扣住林佑的肩膀,强硬的将他转了过来。


    众人:“?”


    这么大胆的吗?


    屋内,兰恩小声哄:“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他执起林佑的手,放在了小腹上:“给你摸摸好不好?它乖乖的呢。”


    隔着一层衣料,林佑伸手触碰,在柔软的腹部之下,似乎有硬质的球状物体。


    他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终于有了初为人父的实感。


    兰恩:“看完了,它没事,别生气了,嗯?”


    “……”


    林佑:“兰恩,我不是担心它。”


    看着雌君湛蓝的漂亮眼眸,林佑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挤进了对方怀里,丧气道:“我知道,这是你的工作,你热爱的事业,我也知道,这么点活动量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是,我就是,我就是有点控制不住,你明白吗?刚刚看见你抬腿踹人的时候,我的心脏都要停跳了。”


    兰恩揽住爱人,唇角不受控制的上扬,他语调轻快道:“嗯,我明白。”


    因为太过在意,所以害怕一丝一毫的意外。


    他抬手揉了揉爱人的发顶:“要不要听听它的动静?”


    林佑闷声:“不要。”


    凭心而论,林佑二人世界还没过够了,这个蛋来得太早了一些。


    兰恩:“听听它嘛,他很喜欢你。”


    林佑嘟囔:“还是颗受精卵呢,就很喜欢我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低下头,将耳朵贴在了雌君的小腹上。


    茶水室,德文悠长的叹了口气,带着仿若看穿一切的表情:“我说什么来着,明白了吧?”


    有窗帘遮掩,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剪影,但并不妨碍他们看清两虫相拥的姿势。


    也正是这时,林佑放开了兰恩,而兰恩借着添水走到窗前,借着调整窗帘,状似不经意的往茶水室看了一眼。


    众人:“!”


    这下,无论是哪方势力,都偃旗息鼓了。


    *


    怀蛋之后,林佑在家里请了位产科方面的专家,教授必要的知识。


    他开始认认真真的记笔记,学习怎么做一个准爸爸,从饮食运动,到营养摄入、药物使用,大概摸清楚了要注意的事情。


    兰恩不是很想听,以虫族的强悍,他不介意揣着蛋开歼星舰上战场。


    于是,他磨蹭着磨蹭着,就想要溜号了。


    林佑一把将上将按在椅子上:“听!”


    兰恩勉强集中注意力,觉得这课比烹饪还要无聊,只勉强听懂老师在说产前焦虑和产后抑郁,他百无聊赖的转着笔,欣赏起自家雄主认真记笔记的美好侧脸。


    至于焦虑抑郁?以鸢尾上将的强大心理素质,能孤身一人开枪射杀帝国太子,他并不觉得自己会有类似症状。


    但是,兰恩发现,随着激素的剧烈波动,他还是出现了一点症状。


    比如,他不愿意再离开林佑了。


    即使是上班那么短短的时间,也不行。


    主卧的床榻像是温暖的巢穴,而林佑是他要霸占的宝物,兰恩从未像今天这样的渴求,他难以自制的蹭上去,让每一处皮肤紧紧相贴。


    “抱歉。”兰恩垂下眸子,唇齿却还摩挲着林佑的皮肤,他忍住舔舐的冲动,扬起脖子,热烈的想要索吻,“我有点控制不住,想要信息素。”


    “……现在可能有点早。”林佑翻看笔记,“月份不足,会伤害到它的。”


    兰恩越发想将笔记烧掉,再将专家赶出去了。


    “没事的。”兰恩的银发全湿透了,缎子似的,泛着粼粼波光,他埋在林佑的胸前,简直像一尾搁浅的人鱼,正颤抖着对他的水手发出邀请“它没那么脆弱……嗯……”


    林佑:“不行。”


    兰恩祈求的看着他。


    林佑亲了亲他的唇角:“……其他不行,但是……嗯,如果你实在难受的话,用手可以。”


    虫皇陛下扬了扬他修长漂亮的五指,指腹内侧有薄薄的茧,触感坚硬。


    “……”


    这是一个过于难耐的夜晚了。


    由于虫皇陛下的过度谨慎,总是温吞又细腻,兰恩总是被吊在不上不下的边缘,无法畅快尽兴,感觉缺了什么,难受的很,于是每每辗转反侧,夜间难以入眠,到了最后,都怨恨起腹中的蛋了。


    ——都说雌虫怀蛋是一场折磨,可没人告诉他,是这样的折磨啊!


    鸢尾上将可以忍痛,早年也受过不少伤,可这样的折磨,还是太超过了。


    何况,林佑还总是不明所以的安慰他,雄虫的信息素时刻萦绕在鼻尖,勾得人心中发痒,兰恩频频在忍耐和崩溃之间游走,整个虫都要气笑了。


    好在虫族怀蛋周期不长,没过几个月,到了成熟的时候。


    兰恩淡定的躺在诊疗床上,任由医护将车轮推的起飞,他漠然的望着天花板,心道:“终于要结束了。”


    虫皇陛下则一路陪在身边,表情比兰恩惊慌失措的多,死死攥着医生的手,直到医生再三保障没有问题,才失魂落魄的松开了。


    兰恩心道:“区区一颗蛋而已。”


    三军上将的实力不是开玩笑的,他都没怎么觉得疼,便顺顺利利拥有了一颗蛋。


    医护将蛋放在兰恩怀里,兰恩挑眉打量。


    一颗大白胖蛋,表面有瑰丽复杂的图案。


    他兴致缺缺的滚了滚,将蛋还给医护:“放进保温箱里。”


    蛋刚刚被放进培育箱,林佑就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他上下打量着兰恩,确定他没有事后长长的松了口气,医生上前问他要不要抱一抱蛋,被林佑断然拒绝。


    兰恩微微挑起了一边眉毛。


    不管怎么样,蛋平安落地,兰恩终于能送走讨厌的专家,他吐出一口浊气,愉悦的带着雄主回了家。


    至于产后抑郁,兰恩自觉不会有。


    可他发现,林佑好像有点产后抑郁了。


    虫皇陛下发呆的时间直线上升,总是欲言又止的看着兰恩抱蛋,然后郁郁寡欢的坐到另一边去。


    兰恩:“?”


    他不得不用光脑和专家询问,得到了专家的一排问号。


    “哈?兰恩阁下,不存在这种东西,您的雄主又没有激素变化,他怎么可能产后抑郁呢?”


    “……”


    兰恩关掉光脑,担忧的看了眼林佑。


    可是,林佑确实有变化。


    发呆的时间变长,不知道再像什么,就连兰恩热情的暗示,林佑也能察觉到。


    而且到现在,他都没有抱过他们的蛋。


    如果不是确认他们互相爱慕,如胶似漆,兰恩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失宠了。


    在桌上将蛋滚过来滚过去,再将蛋竖起来当陀螺旋转,看着蛋转出残影,兰恩苦恼的想:“因为这是颗雌虫蛋?”


    连那颗蛋似乎也察觉到了雄父的冷落,有些恹恹的,许久没有破壳。


    但以兰恩对林佑的了解,他绝不是什么偏爱雄虫的雄父。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在某个晚上得到了解答。


    林佑是夜猫子,会趁雌君睡着偷偷摸摸起来玩光脑,尤其喜欢逛论坛和购物软件,这天,兰恩发现他神神秘秘的搜索:“雌君有蛋后不爱我了怎么办?”


    兰恩:“?”


    他记下虫皇陛下的ID,爬进了论坛。


    匿名的虫皇陛下这样描述,说雌君有蛋后就喜欢抱着蛋,亲亲抱抱举高高,感觉二人世界完全没有了,而且听说雌虫会将百分百的爱倾注给幼崽,他非常的担忧。


    兰恩:“?”


    ——雌虫会将百分百的爱倾注给幼崽,是因为他们没有林佑这么可爱的雄主。


    鸢尾上将如是说。


    再往下,一大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虫出言嘲讽,觉得这是某位雌虫博眼球的臆想,兰恩默了默,考虑到自家雄主的薄脸皮,他默了默,敲下一行字:“你直接问他呢,比如,你和蛋,他要哪个?”


    第二天,林佑纠结片刻,果然来问了。


    他坐在餐桌前,用叉子叉起煎蛋,犹犹豫豫:“兰恩,我和这颗蛋,嗯……”


    兰恩:“更喜欢你。”他头也不抬,冷酷道,“这样,今天晚上,我们就把这颗蛋丢给侍者吧。”


    “……”


    蛋瑟瑟发抖起来。


    林佑的叉子掉到了地上。


    “倒,倒也不必。”他惊慌的说,“嗯,蛋这个东西,还是亲自养大比较好。”


    虽然林佑还不想结束二人世界,有点做梦似的茫然,但他也会学着做一个好爸爸。


    蛋悄悄的安定了,讨好的蹭了蹭雄父的手。


    笑意浮上兰恩的脸颊:“那你抱抱它?”


    “好,好的……”林佑笨拙的抱起蛋,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像个惊慌失措的笨蛋新手爸爸。


    兰恩哑然失笑。


    而那颗蛋似乎也意识到这是争宠的最好机会,蹭在林佑掌心,努力的散发着精神波段,传达出:“喜欢”的意思。


    抱着怀里脆弱而稚嫩的小生命,林佑略感新奇,他同样勾动精神波段,尽力传达出喜爱和温和的意思。


    蛋满意了。


    终于度过了被丢出去的危机,它懒洋洋的蹭在雌父雄父身边,打算好好养精蓄锐,准备破壳。


    然而,夜里,它还是被雌父从婴儿床上抱了起来。


    蛋:“?”


    兰恩冷酷的将它丢到了客厅,然后砰的一下,关上了主卧大门。


    饿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能吃回来,他可不希望有颗蛋在旁边旁观。


    蛋:“……”


    它委委屈屈的缩在沙发上,而房间里的动静一路折腾到了凌晨,才终于停止。


    蛋:“QAQ”


    ——雌父雄父,它只是一颗蛋啊!


    第370章 if:叶望俘虏江岐3


    江岐一直在等。


    等待身体好转,等待监控期结束,等待……叶望将他送回去。


    由于在帝国的经历,江岐习惯将所有事情往坏处想,只有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才能避免被伤害。


    所以,他从未想过,能在叶望这里停留多久。


    这间明亮温暖的屋子,冰箱里充裕的食物,阳台的懒人沙发和垂下的绿萝,以及沙发上悠闲阅读的指挥官,都不是一个俘虏能长久拥有的东西。


    但即使如此,江岐依然发自内心的感谢,能拥有这样的时光。


    就像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失明者短暂的重见天光,哪怕只是普通人眼中最寻常的一个下午,对他而言,也弥足珍贵。


    没有实验,不被禁锢,他什么也不需要做,在指挥官和他温暖的房子里,他是个健全的自由人。


    江岐总是希望,这样的时光能久一点,再久一点。


    故而,他总是显得温和而无害,没有再叶指挥官面前暴露出一丝一毫的不对。


    他没有想要出门,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没有做过任何出格或者试探的事情,但是这天,叶望忽然问:“江岐,我带你去买两件衣服吧?”


    俘虏就那么两件衣服,江岐也不可能说要叶望买,半老不旧的衬衫T恤不知道更换过多少次,颜色浆洗的发白,领口也拉扯变形,江岐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叶望能很轻易的从他肥大的袖口窥见皮肤的颜色。


    指挥官有点坐立难安了。


    江岐眨眨眼,维持着很乖的姿态:“没关系,先生,我可以穿你不要的旧衣服。”


    叶望:“……这不好吧?商场离家里很近的,最多半个小时来回。”


    江岐不喜欢出门,他是俘虏,是危险分子,如果出门,难免要佩戴手环项圈,在人群中格格不入,会被人议论打量。


    他便垂下眸:“真的不用破费了,先生,我可以穿旧衣服。”


    “……”


    江岐不乐意出门,叶望当然不能抓着他出门,从衣柜里挑了两件还算保守的衣服给他,但晚上江岐一穿,他又有点绷不住了。


    叶望的衣服在他身上,松松垮垮,无论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还是老往叶望眼前凑。


    尤其一想到这布料是他穿过的,就更古怪了。


    于是当天晚上,叶望东琢磨西琢磨,拿着江岐的资料翻了半响,吃饭的时候,他旧事重提:“下周五带你去商场逛逛吧?我看那天是你的生日。”


    江岐咽下排骨,有点惊奇的打量指挥官,他从来不给自己过生日,对这日子也没个实感,但指挥官提了三次,他就默默应了:“好。”


    于是下周五,指挥官就一脚油门,带着他的宿敌去了商场。


    而江岐左等右等,也没等到指挥官将他拷起来,直等到轻飘飘的一句:“人多,和我离的近些,别走丢了。”


    叶望可不想到时候去广播站满商场的找江岐。


    于是,他们在商场漫步起来。


    这是个综合型商超,里面很大,什么都有,江岐原本是当作和指挥官完成任务,但当真的置身于人群中,他便有了些恍惚不可置信的感觉。


    他身边人群熙熙攘攘,情侣互相依偎,说着小话耳语,孩子牵着妈妈的手,撒娇耍赖的要玩具……他们一一从江岐身边掠过,虽未停留,却带着江岐不曾触碰过的“人味儿”和“烟火气”。


    叶望看见他驻足,寻着他的视线望去,是个牵着妈妈的小孩子,手里拿着烘焙饼干,叶望便问:“要不要吃零食?”


    鬼使神差的,江岐便点头了:“要。”


    于是,叶望开始带着他买零食,烘焙店的饼干,咖啡店的手作咖啡,江岐抱着热咖啡杯四下打量,又看见了岔路中央的花店。


    叶望和江岐都高挑修长,仪态出众,本来也有很多人在悄悄的打量他们,那花店打理的小哥一看,便笑着招呼:“两位客人,要不要选束花。”


    叶望:“不……”


    和宿敌逛商场,买花算个什么东西。


    但他往身边一望,发现江岐在看花朵下面的吸水海绵,似乎很好奇为什么花能在这上面存活。


    毕竟帝国的军队和下城区,当然是不会有花店这种东西的。


    两分钟后,江岐抱着一枝大飞燕走出了花店。


    他人长的好看,身量也修长,抱着蓝紫配色的大飞燕,顾盼间,居然有种拍时尚杂志的清朗感。


    于是,看他和叶望的人有多了起来。


    叶望耳聪目明,听到不少人小声议论他和江岐的关系,不由咳嗽一声,加快了脚步。


    江岐一顿,快步跟上他:“先生,要去买衣服了吗?”


    说是来买衣服,结果商场逛了遍,叶望江岐手里多了一堆有的没的,还没一件衣服。


    叶望:“等等,先订个别的。”


    他带着江岐东拐西拐,拐进了一家蛋糕店。


    指挥官还没忘记,他是借口过生日把江岐带出来的。


    叶望不爱吃蛋糕,也没关注过蛋糕店,只看了顾客评分,选了家评分高的,这是家偏童话风的蛋糕店,他们进来,才发现顾客都是小孩子。


    展示玻璃柜里放着十几二十个蛋糕,奶油的颜色明快清新,放着巧克力或翻糖制作的动漫人物。


    江岐抱着大飞燕,被一堆小孩子挤到柜台前,他单手放在玻璃柜上,打量里面精巧脆弱的蛋糕们,只给指挥官留下一个专注的侧脸。


    叶望摸了摸鼻子,略显局促:“挑一个你喜欢的款式,然后我们去买衣服,买完就能拿回家了。”


    江岐不认识这些动漫人物,只能根据颜色选,最后挑挑拣拣,选了个和花同色的。


    他选好款式,店员递来纸笔让他签字,江岐就回看叶望,叶望挥挥手,示意付过钱了,让他自己牵。


    江岐就抱着花,在展示台上工工整整的签下了名字。


    然后他们绕到楼上去买衣服。


    两个小时后,两人的手里多一堆包装袋,和一个蛋糕。


    他们回到家,没时间做饭,指挥官便点了外卖,然后将蛋糕摆上正中间,插上了蜡烛。


    他挨个点燃,关了大灯,一抬眼就将江岐定定的看着他,也不知在看什么,顿时有些不自在:“许愿啊,吹蜡烛啊,看我干嘛?”


    烛火映照着叶望的面容,将他俊挺锋锐的眉眼柔和的一塌糊涂,江岐还是看着指挥官,微微歪头:“许愿?”


    叶望:“……”


    他忘记了,江岐大概是不过生日的,也不吃蛋糕。


    “是个古老的习俗。”他一边叹气一边解释,“你可以闭上眼,对着蛋糕默默许愿,然后将一口气吹灭蜡烛,保佑来年心想事成。”


    江岐依旧看着他,似乎在说“这像是个欺骗小孩的把戏”,但在指挥官的目光中,他还是闭上眼,不知道许了个什么愿。


    几息过后,江岐将蜡烛吹灭了。


    叶望松了口气,将餐刀递给他:“好了,切蛋糕吧。”


    江岐执着刀,悬停在了蛋糕上方,表情异常谨慎,如临大敌。


    习惯持枪握剑的人形兵器好像忽然忘记了刀该怎么用,他对着蛋糕比划良久,迟迟下不去手。


    叶望哑然失笑:“快切,又不是只有这一个生日了,明年还可以买啊。”


    他这么说,江岐就彻底的停了下来。


    他豁然抬眼,很认真的注视着指挥官:“明年?”


    叶望:“呃……对?”


    江岐:“明年,您还会买吗?”


    在他的认知里,这样好的时光,不会超过一年。


    “呃,”叶望停下筷子:“应,应该吧?”


    说完,他又补充,“如果你还在我这里的话。”


    监察期即将结束,指挥官不能保证明年,江岐还在他这里。


    根据联邦法令,如果被监控人在监控期内没有过激行为,会拥有一定范围的自由,被监控人可以自行选择工作,直到工作积攒够贡献点,正式成为联邦公民。


    叶望想,那个时候,江岐应该已经离开,不想看见他了。


    毕竟刑满释放后,没有人会想再见到监察者。


    于是,他非常慎重的使用了“如果”。


    江岐原本看着他,眸中亮晶晶的,听他这么说,又肉眼可见的暗淡了下去。


    最后,这个蛋糕还是没有切下去。


    江岐不愿意破坏完整的淋面,将蛋糕好好的塞进了冰箱,直到叶望告诫他,再不吃奶油要坏掉了,他们才重新拿出来,你一口我一口的分食了。


    日子如流水过去,这一天,叶望一看日历表,发现该是江岐复检的时候了。


    上次手环意外电击,明天要去做最后一次检查。


    叶望便扬声:“江岐,明天和我出去一趟,去医院做最后一次检查。”


    江岐一愣,不自觉的端正了坐姿,重新端起了客气疏离的笑容。


    “好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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