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对您的好感度+10,当前为95。】◎
第111章
就在众人一脸懵逼一筹莫展之际, 裴寂姗姗来迟。
公子白衣墨发,身形修长如松如竹,缓缓自塔楼内走出。
即便身在敌营, 他依旧面不改色、神态自若, 不曾有半分慌乱。
穿着喜服的仙无命跟他走在一起,明明两人身形相仿,可不知为何,偏偏有种被比下去的感觉。
安玖一看就知道,仙无命换了个人。
其他人不了解仙无命,除了感叹裴寂翩翩君子,倒也不曾发觉什么。
安玖眼神一直落在那白衣公子身上, 直到二人一起来到她面前。
“仙无命”道:“裴神医来了,可以拜堂了。”
话音出口, 声音是一样的, 语气却有些细微的差别,僵硬平板,仿佛在鹦鹉学舌。
安玖只作不知, 恍然一般回神,笑道:“对, 我们去拜堂。”
话虽这样说, 少女的眼眸却一次次不由自主望向裴寂。
如果“仙无命”还是原来的仙无命, 此时必然察觉到她的异样, 但他只是个冒牌货, 即便少女心不在焉,也不知如何应对。
反倒是那白衣翩然神医公子忽然开口:“你在看什么?”
他此时已然落座, 注意到少女不同寻常的表现, 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探究。
裴寂以为她是看出了什么不对来。
安玖眨眨眼, 像是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神,她摇摇头:“好像很久没见你,多看两眼罢了。”
顿了顿,她转过头,去牵“非衣”的手,道:“我们先拜堂,等拜完堂再来叙旧。”
少女指尖刚一触碰到“非衣”的手,对方不着痕迹瑟缩了下,随即才松松握住少女的手。
谁也不知道,此刻“仙无命”这张面皮下,那张脸有多么的紧张。
他亲眼目睹了阁主的真实身份,以后还能活命吗?
安玖却不知身旁人内心所想,假装没有发现他掌心里的汗水,拉着他就往不远处的空地走。
江湖人就是这么不拘小节,拜堂找个地儿随便拜三拜就成了。
然而还不待安玖走出一步,身后便传来明熠的声音:“等一下,安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现在人齐了,你该说清楚了吧?”
明熠这一喊,更多是因为不甘心。
若安玖真的像众人猜测的那样中了情蛊,要她说自己不是自愿嫁给仙无命,基本是不可能了。
不管她是不是真心喜欢仙无命,一旦被情蛊控制,如何能够挣脱呢?
果然,少女闻声转过头来,见一桌子的友人都紧紧盯着她,无奈笑道:“好吧,既然你们都不相信,那我就亲口再说一遍。”
在她出口之前,喜宴上的吹拉弹唱突然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那美丽的新娘。
众目睽睽之下,少女含笑说道:“我没有被胁迫,我真心喜欢仙无命,我想要跟他在一起,这一切都是我自愿。”
清脆的话语声飘荡在空气里,传递到每个人耳中。
话音落下,少女忽而轻轻皱了皱眉,原本红润的脸色微微发白。
不过这一点小变化并未引来旁人的关注,明熠颓丧地低下头,不愿再见到心上人与别人成亲的画面,埋头喝了一口酒。
若不是不能走,恐怕他已拂袖而去。
林清妍这时出声道:“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安玖,你是真心想要嫁给他吗?”
她这一问着实出人意料,毕竟在众人看来,安玖已经明确回答过这个问题。
林清妍一脸坚持,见少女莫名不语,她紧盯着她的双眼,重复问道:“安玖,你真的想嫁给他吗?”
“你真的想嫁给这个男人?真的想嫁给仙无命?”青衣少女指着“仙无命”,语气咄咄逼人。
林清妍心细,她是唯一一个从少女的神色里,察觉到那一分细微挣扎的人。
她觉得,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穿着一袭华美的红嫁衣、满面红妆的少女张了张唇,她应该是想说点什么,可嘴唇张了又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又转向了裴寂。
这时候,就算裴寂再蠢,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何况他并不蠢。
他不自觉攥紧了掌心里冰凉的白玉扇,一双黑眸与她四目相对,看似面无表情,那漆黑的眸子却不错眼地凝在她脸上。
心下有股强烈的预感,告诉他,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一定会超出他的预料。
他应当阻止,不然一切都要毁了!
然而,他没有动,像是被焊死一样仍旧坐在座位上,死死盯着那个嫁衣如火的少女。
不可否认,他同样想听她的回答。
“我、我想嫁给谁?我想嫁给谁……我想嫁……”面对众人的注视,少女眼里却只有端坐在那里的白衣公子。
她缓缓重复着这句话,脸上渐渐出现挣扎之色,那抹挣扎越来越强烈,便化为了痛苦。
按理来说,出现这种变故,仙无命应该带她走。
“仙无命”看似平静地站在那里,实则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无措。
他没收到阁主的指令!到底要不要带这个姑娘离开啊!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要真的让她说下去,这场婚事必然开不下去了啊!他该怎么办啊啊啊!
谁也不知仙无命此刻心情有多么复杂,也没工夫去探究他为何表现地这么无动于衷。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安玖身上。
眼见着少女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都出了汗水,乌黑的大眼睛里满是挣扎痛苦,谁还不明白,这一看就是被逼的嘛!
金燕婉第一个站起身,迅速来到安玖面前,扶住少女摇摇欲坠的身子,不忍道:“好了,我们都知道你是别逼的了,我们会带你走!”
少女似乎仍受情蛊控制,使劲摇头道:“不、我不走,我、我要跟非衣成亲……”
金燕婉一动,其他人也都跟着动了起来,林清妍贺子擎迅速跳起来,将安玖拉入他们的保护圈,也将那一袭红袍的“仙无命”挤了出去,一脸防备地盯着他,唯恐他突然发难。
“仙无命”:呜呜呜我到底该怎么办?我要不要动手,要不要发火?可是阁主没下令,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啊!
不知何时,裴寂已站到了安玖面前。
他低垂着头,长睫下落,幽深的黑眸好似两汪深谭,深深凝视着她。
“你……想嫁给谁?”他喉结滚动,一字一顿,轻轻地问。
少女神志有些不大清醒,听到这一声询问,茫茫然抬起脸来。
漂亮的桃花眼上了妆,眼中蒙着一层雾蒙蒙的水汽,越发显得含情脉脉、潋滟生波。
这双美丽的眸子久久望着他,像是迷途之人突然望见前方的道路,又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那一枚稻草,眼神倏而变得清明起来。
“我想嫁给裴寂,我要嫁给裴寂。”脆生生的少女声音蓦然传来。
少女的双眸明亮得就似那夜空里的星子,再也找不到比它更亮的存在了。
她双目灼灼,定定望着面前的白衣公子,眼角眉梢慢慢爬上裴寂再熟悉不过的骄纵与高傲,那是独属于大小姐的色彩。
“裴寂,你不是瘸子了,你要不要娶我啊?”
即便是在表露自己的心意,她也绝不会主动言明,而是居高临下地问他,他要不要娶她。
大小姐永远高高在上,不论是相处中,还是在感情里,她绝不是柔弱的菟丝花,只知道攀附在男人身上,等待男人的垂怜。
这就是安玖,这才是安玖!
宛若一道惊雷劈在脑海,整个头脑都变得一片空白,全身上下都变得僵硬,无法动作。
裴寂后知后觉想到,她挣脱了情蛊。
他第二次见到有人挣脱情蛊,林清妍曾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但再深刻,也深刻不过此时。
裴寂曾清晰记得,当林清妍弃他而去,头也不回地奔向贺子擎时,他心底浮现的淡淡钦羡。
那一刻,他无比地羡慕乃至于嫉妒贺子擎。
不是嫉妒他健全的体魄,不是嫉妒他夺走了林清妍,也不是嫉妒他良好的天资、极佳的气运,而是嫉妒,原来有人那样爱他。
爱到硬生生挣脱情蛊的控制。
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深刻的、这样强烈的爱吗?
可是现在,他也得到了。
只属于贺子擎的东西,只属于这“天命之子”的爱,他竟然也能获得。
心脏好似不再受主人控制,一时剧烈地收缩,一时又急剧膨胀,狂喜与不可置信互相交织,最终化为强烈的、几乎把他塞满的满足。
裴寂无法说出自己此刻的感受,他甚至无法思考。
直到身后有人推了推他,酸溜溜地说:“你快答应她啊,你不答应我就答应了啊!”
是明熠。
若是以前,他绝不会如此毫无防备地让人这样靠近他,更别提触碰他。
但现在,他什么也顾不上了。
心口在狂烈地跳动,像是要跳出胸腔。心脏那处呼呼透着寒风的巨大缺口,一夕之间愈合,长出新的鲜嫩血肉,迸发出炙热的暖流。
裴寂喉间干涩,缓缓张了张口,在少女明亮专注的目光中,哑声吐出一个字:“要。”
他怎么可能不答应?
他怎么能拒绝这份爱?
即使他明知前方便是深不见底深渊,明知双生蛊就在他的衣襟里,明知这一答应,或许便是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他也无法抗拒。
是他错了。
他的自以为是、他的不可一世、他的偏执狂妄,让他迟了这么久,才明了她的心意,才发觉这一份差点错过的爱。
好在,一切还来得及。
一切还可以挽回。
已经够了。
【裴寂对您的好感度+10,当前为95。】
作者有话说:
来啦~没你们想象的那么狗血啦!
还是很轻松欢快的有木有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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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应该没多久好活了。◎
第112章
“仙无命, 你如今还有什么话说!”
一道高昂的男声响起,传遍了每个人的耳朵,犹如一个信号, 喜宴上的气氛瞬间变得紧绷起来。
贺子擎一行人全都站了起来, 与以仙无命为首的千杀阁等人互相对峙。
安玖被金燕婉交到裴寂手上,丢下一句:“护好她。”便锵的一声拔剑出鞘,转身面对仙无命。
所有人都将安玖与裴寂两人隔离在后方。
一身嫁衣的少女趴在白衣公子怀中,似乎身体不适,闭着眼脸色苍白,一语不发。
没人听到少女此刻内心的哀嚎。
“怎么会是95啊!麻了麻了,这下真的要死了!”
安玖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原以为, 这样巨大的冲击肯定能让裴寂刻骨铭心,他这种缺爱的人设, 在面对如此强烈的爱意时, 一定会抵挡不住。
这就好比,偷偷暗恋多年以为绝对看不上自己的白月光突然告诉自己,其实我也爱你很久很久, 这难道不爽吗?
一般正常人都会欣喜若狂,从此更加爱对方吧?
安玖预料倒也没错, 可惜她还是低估了裴寂的心理防线, 好感的确增加了, 但也只是增加了10点, 还差5点才能完成任务。
据她所知, 裴寂已经拿到了双生蛊。
他会怎么做?他还会杀了她吗?
最后的时限也没了,安玖有种心若死灰的感觉。只觉前方便是铡刀, 就等她人头落地。
这选择就像是问要命还是要爱情?
假如放安玖身上, 她绝对选自己活命, 虽然要活下来就得杀了心爱的人。
反正安玖不信爱情真的能让人放弃生命。
推己及人,或许这世间真的有这样深刻的爱情,但一定不存在裴寂身上。
这一刻,安玖甚至已经做好了任务失败的准备。
“诸位不要激动,只是误会一场。”
前方突然传来仙无命的声音。
安玖已然接受现实,不过即便死亡近在眼前,她还是提起了精神。
不到最后一刻,她还不想放弃希望。
她睁开眼看向声音来处,才看了“仙无命”一眼,便被轻轻捏住下颌,转过脸来。
“看他做什么。”
揽着她的白衣公子温煦地问着,却并非询问的语气。
他面上带着温润的笑意,狭长眼尾向下弯着,眸光柔和,好似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安玖从未在裴寂脸上看见过这样真实温暖的笑意。
以前他虽然也总是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不像这一次,好像整个人都从内到外温暖了起来。
真正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不是喜欢我吗?看我就好了。”他轻柔地看着安玖,这样说道。
安玖愣了愣,看着他氤氲着笑意的漆黑眼眸,脊背突然有些发冷。
怎么回事,她怎么感觉这人好像更变态了啊!
这边两人四目相对间,那边仙无命的话语声持续传来:“此时在下的确理亏在先,但各位动手之前,先看一看自身处境。我不想与各位为敌,但你们应该也不愿在此丢了性命,不如我们双方各退一步,我将安玖送回,你们从此离开千杀阁,彼此化干戈为玉帛,不再追究此事,如何?”
仙无命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相信。
本以为接下来就是一场恶战,没想到竟然这么轻松就解决了?
金燕婉小声道:“这人说的不错,我们在这里跟他起冲突绝对占不了好,这可是他的地盘。既然他愿意把安玖放了,不如就这样算了?”
明熠却是一脸怀疑:“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们?先说放我们走,等我们进了林子,又把我们困起来?”
一行人都领教过千杀阁困阵的威力,一时都有些犹疑起来。
实在是这仙无命太好说话,大大出乎大家的意料。身为千杀阁阁主,臭名昭著的杀手头子,被人这么冒犯,还丢了个新娘子,他真的能善罢甘休?
殊不知“仙无命”心里也是一脸懵逼。
他只是个傀儡,说出来的话都是真正的阁主让他说的,他自己都觉得离谱,这些人怀疑也太正常了!
正不知所措时,耳边又传来细微的传音,“仙无命”硬着头皮继续道:“若是我想做什么,之前就可以置诸位于死地,我的确不愿与各位为敌,邀请你们前来,也只是为了参与我与安玖的婚礼。既然她无心与我,我亦不能强求,不如放手了好。各位实在不必担忧,只管离去,若是在下出尔反尔,必遭天打雷劈。”
他这话说得就差赌咒发誓,众人听得半信半疑。
不管怎么说,能不起冲突还是不起冲突的好,毕竟结局很可能是两败俱伤。
于是僵持片刻后,林清妍等人还是暂且相信了他的话。
就像仙无命说的那样,若他真想杀他们,早在把他们困在林子里的时候就杀了。
归根究底,他也只做了一件坏事,那就是强迫安玖嫁给他。
这一点可以归结为情感问题,如今他既然想通了要放过安玖,也算是知错能改,倒也用不着喊打喊啥。
正当双方就要偃旗息鼓握手言和之际,身着袈裟的非尘突然上前一步,冷声道:“安檀越之事已了,贫僧还有一件事,得与施主讨个说法。”
仙无命一头冷汗都快出来了。
事情怎么还没结束!阁主到底惹了多少麻烦!他快要装不下去了啊!
“大师有何事?”他僵硬着脸问道。
非尘道:“一个多月前,无音寺至宝菩提子失窃,当时贫僧得到消息,查出此事乃是千杀阁所为,不知是否属实?”
仙无命停顿了片刻,才道:“实在过意不去,在下御下不严,纵容属下犯下大错,那菩提子被属下献给了我,我这便将菩提子归还给贵寺,还望大师海涵。”
说完,就立马吩咐人去拿菩提子,又歉意地道:“菩提子完好,只是其中内力已用的七七八八,为表歉意,千杀阁可答应贵寺一个条件,当做对无音寺的补偿。”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伸手不打笑脸人。
仙无命的画风如此出人意料,半点否认都没有,张口便是承认错误,低头便是道歉外加补偿,大家伙都听懵了。
如果他死不悔改、痛下杀手,或是矢口否认,他们都能跟他杠到底,但这人滑跪如此之快,众人连张冷脸都摆不起来。
非尘本就不是咄咄逼人的性子,见此还能说什么?
也只好道:“菩提子还回来便好,条件就不必了。”
至于林清妍几人,征得安玖意见,得知她不想追究只想早点离开这里时,也不再深究。
一场本该风雨欲来的战斗,不知不觉间,悄然就变了个样子,成了和风细雨,阳光普照。
最后一行人离开千杀阁时,还是被那仙无命亲自送出来的,态度之好堪称闻所未闻。
直到走出林子,贺子擎忍不住吐出一句:“这千杀阁阁主……还挺热情?”
这话刚好被安玖听了一耳朵,她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他是……挺热情的。”她忍不住附和道。
刚才听“仙无命”跟众人对话时,安玖就差点憋不住破功笑了。别人不清楚她还能不清楚吗?这仙无命根本就是假的,真正的仙无命其实就在她身旁。
敌在内部
殪崋
,这就是妥妥的例子。
安玖可以肯定,“仙无命”当时那番话一定是在裴寂的授意下说的,一听那急切的撇清一切的语气,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应该早待不下去了,只想快点带她走。
好比现代社会,表白成功的小情侣最想干的一件事,必然是找个地方过二人世界,互诉衷肠。
安玖还是很能理解的,就是心情有些沉重。
前路未卜,等到了二人世界,他要拿她做解药,那她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果然,一到林子外,裴寂第一件事便是向众人告辞。
“我就先带安小姐回去了。”
白衣公子双手抱拳,微微弯腰俯身向众人行了个礼,本来苍白的脸色都带上了一丝红晕。
安玖站在他身旁,二人虽未有亲密举动,但白衣红裙随着徐徐的微风交织在一起,却有一股亲密的旖旎之气萦绕在彼此周围,叫众人纷纷露出善意的微笑。
这也算是一对多灾多难的有情人,如今见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如何不叫人心喜呢?
“我们也要回铸剑山庄,不如我们一道!”林清妍拉着贺子擎道。
既然此间事了,所有人都好端端没出事,自然便该各回各家。
金燕婉说:“那我便回金蛇山庄了,安玖,你若有空就来找我做客。有事也只管联系我,你是我一辈子的朋友。”
非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眉目慈悲地说:“贫僧也该回无音寺了,诸位施主可随时到寺中求佛,无音寺忌杀生,若遇见危险,亦可来此寻求庇护。”
明熠则气哼哼地瞅了裴寂一眼,忍着酸涩对安玖道:“安玖,这人以后要是欺负你,你只管来找我,王府大门永远欢迎你!”
话音未落,便见裴寂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幽幽看着自己,那眼神莫名给人十分恐怖的感觉。
还没等他仔细感受一下,白衣公子便偏过头去,温柔地对身侧的少女道:“我不会欺负你,我会对你好。”
语气认真极了,像是在立誓一般。
竟是再未给他一个眼神。
明熠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低声说了一句:“得意什么呀他?”
最后,青雀来到安玖面前,递给她一个木箱。
“尚书大人无法来见小姐,嘱托卑职给小姐带了这个,若小姐遇得意郎君,这便是给您的陪嫁,大人说,以后不必再回家了。”
安玖略微一怔,没想到还有这个,她将箱子接过来,入手便是一沉。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堆华贵的金银珠宝。
变卖成钱财,起码能让一个人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了。
她问:“如果我没遇见得意郎君呢?”
青雀道:“那便将您救出来,再去江南给您寻个四季如春的城安置,保您一生平顺。”
安玖沉默半晌,轻轻笑道:“回去后,替我谢谢爹爹,就说我过得很好。”
如此结局,也算不错。
只是可惜,她应该没多久好活了。
安玖转过头,看向一直盯着她的裴寂,道:“走吧,我们回药王谷。”
不知这话哪里触动到了他,男人黑眸一弯,神色瞬间变得极为柔和:“好,我们回去。”
出了林子,便见阿七赶着一辆马车正静静等候。
回去还是五个人,安玖裴寂与贺子擎林清妍,时间好像一下子回到了春天。
一行五人踏着朝霞与夕阳,车轮骨碌碌滚向远方。
作者有话说:
来啦~明天见宝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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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辈子都不会让她知道。◎
第113章
回程路上一帆风顺, 一如从前那般,安玖与裴寂坐马车,林清妍跟贺子擎骑马。
行进速度倒是不快, 毕竟诸事已了, 心情轻功之下,几人走在路上更像是在游玩。
每当进了城,林清妍总要拉着安玖去城中闲逛一番,安玖也乐得奉陪。
她只把这一段路程当做最后的时光,能拖长一点便拖长一点。
于是行程便不知不觉大大延长,一行人时不时在哪个城里看看戏,或是参加一些当地的盛会、瞧一瞧新鲜事物, 再不然安玖便撺掇着正义的男女主去惩奸除恶。
可让安玖疑惑的是,裴寂对此似乎并未不满, 始终都很平静。
她要去逛街, 他就陪着。她要看戏,他帮她买票定座位。她想做什么,他永远微笑着答应, 然后帮她妥妥帖帖办好,不曾有半分怨言。
他好像, 又不急着回去了。
人来人往的街头, 年轻俊美的男子一袭白衣、不染纤尘, 及腰墨发被白玉簪束在身后, 身形修长芝兰玉树, 一张清隽的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
这样一个神仙般的公子,却挤在小摊子上, 跟一群人抢着买糕点。
身上那股子不食烟火的气息, 被周围的环境一衬托, 瞬间变得十足接地气。
安玖甚至看见有人不经意推了他一把,他也什么都没说,依旧面带笑容。
“系统,你说他到底在想什么?”安玖神色困惑。
【或许他并不想杀你。】
“以我对裴寂的了解,他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一个聪明人就应该知道,这会最该做的就是赶紧把我带回去解毒,以免夜长梦多。虽然他失去了爱情,但他获得了生命啊!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说这话时,安玖语气颇为恨铁不成钢。
系统顿了顿才道:【宿主,不是所有人都像您一样冷静。】
安玖心道:“你是不是想说,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冷酷?”
【……】
“反正我是不信,他会放弃这个活命的机会,他可是大反派。”
短暂的交流告一段落。
因为安玖看见裴寂从小摊边回来了,他将手中的纸包递给安玖:“尝尝味道如何?”
安玖接过,打开用竹签子叉着吃了一个米糕,甜味萦绕在舌尖。
她点点头,夸赞了一句:“还不错。”
两人继续往前逛,她一边吃糕点,一边不着痕迹瞟了瞟身旁的男人。
其实真正说起来,两人算是互相表明了心意,但实际相处间,似乎还同以往没什么差别。
安玖仍是一副改不过来的大小姐做派,裴寂在她身边仍然像个服侍小姐的贴心仆从,而不是心意相通的恋人。
安玖是面临死亡心态有些摆烂了,懒得再演情深似海了。
裴寂却应该是还没学会如何正确地表达爱。
不过两人都没想过改变,像从前一样也不错,至少相处很自然很舒服。
安玖心下这么想着,转脸将手中的袋子伸向一旁,旁边人一声不吭,似乎早已准备好,自然而然接了过去。
大小姐喜欢品尝各类美食,但往往吃几口便不吃了,剩下的也不好浪费,便会丢给身旁名为“裴寂”的人形垃圾桶。
这是独属于他们的默契。
虽然有些奇怪,但想想又觉得莫名有一点甜。
当然,感觉甜的绝不是安玖。
裴寂至今仍不敢相信,安玖原来喜欢他,她喜欢的竟然真是他。
直至今日,他始终有种生活在梦里的感觉。
哪怕当初那一幕幕在他面前亲眼发生,他也检查过安玖的身体,确定她体内已没有了情蛊——他依然难以置信、时常恍惚。
好比一个穷光蛋某天突然天降大奖,直直砸到他的头上,那种惊喜又不可置信的感觉。
他从未变得如此胆怯,甚至不敢问她,为何会喜欢他,什么时候喜欢他?
唯恐这么一问,这份爱便会突然消失不见。
他只是一直注视着她,不论何时何地,他的眼神永远凝在她身上,他的视线始终追随着那个爱穿一身红衣的热烈少女。
一边疑惑一边惶恐一边又感到无比的甜蜜。
那种强烈的喜悦几乎让裴寂常常感到晕眩。
好比现在,少女将自己吃剩下的食物随手递给他,从前的裴寂会觉得这是折辱。
当他得知她爱他,他开始换一种角度去看待她的行为,从而得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结论。
安玖的确傲慢骄纵,但她从未给别人吃她吃剩的东西,这难道不是一种特殊吗?
她看见喜爱的小玩意儿,会大剌剌地让他去排队买,她不叫旁人只叫他,又何尝不是一种偏爱?
她有什么不开心便冲他发脾气,娇气又磨人,却从不向旁人使唤,便是因为他在她心里是不同的。
裴寂用绝佳的理由说服了自己。
毕竟他亲眼所见她为他挣脱情蛊,绝不是假的,所以她爱他,不可否认。
如今想来,或许正是因为她如此的与众不同,才会让他误会这么久,误以为她不喜欢他。
回药王谷的路上,裴寂从未停止过回忆,他将与安玖相遇以来所有的记忆仔细翻捡出来,细细地观摩其中的任何蛛丝马迹,以窥探少女对他的隐晦情意。
他想起金蛇山庄那次,她将他从泥泞中抱起,红着眼眶说要死一起。
她为他包扎伤口,滴在肩头滚烫的泪珠。
她时而在他面前发红的耳根,以及自从金蛇山庄后,她便对非衣逐渐冷淡的态度。
这一切便说明,那时她或许便喜欢上了他。
最有力的证据便是无音寺那一夜,他毒发时对她百般索取,少女挣扎过后,竟然选择了默许。
如此多的证据摆在面前,他为何从未发觉?
反而一次次地怀疑她,羞辱她,否认她的爱意,认为她是个浪荡成性的女人?
裴寂记得她在金蛇镇船头上,曾莫名因为一句话与他冷战,他久久不解其意。
直到今日,才明白她说的那句“她才不会嫁给一个瘸子”的深意。
原来她是在说,只要他不再是瘸子,她便要嫁给他。
她做过那么多,他从来都看不见。一意孤行只记得上辈子的安酒,只坚持自己的想法,所以老天也给予了他狂妄自我的惩罚,让他走了这么长的弯路。
“裴寂。”
少女的呼唤突然传来,让男人从回忆中抽离,他迅速回神,垂眼温柔地看她:“怎么了?”
“你蹲下。”她跟他说话时仍是颐指气使的语气。
裴寂当即便蹲了下来,脑海中几乎不曾产生丝毫犹豫。
他对她已是毫不保留的信任,此刻她若是直接给他一刀,便能轻而易举将他杀死。
裴寂理智知道他不应该这样毫无防备,但他的情感做不到。
只要看到她,他的胸口便充满了饱胀又柔软的情绪,温暖的暖流在他胸膛流淌,让他忽略了身体的不适,只觉飘在柔软的云端,满心满眼只剩下那抹绯红的影子。
刚蹲下身,背上忽然一沉,两条纤细柔软的手臂从肩头伸了过来,轻轻环住他的脖颈。
随后便是软绵绵的、云朵一般的少女躯体,紧紧贴着他的后背,没有一丝缝隙。
少女清脆娇气的话语声响在耳畔:“走累了,不想走,你背我回去吧。”
少女并不沉,但这一刻,裴寂陡然有种背上了全世界的感觉。
从千杀阁离开后,她虽未对他诉说过任何爱语,似乎和从前没什么分别,与中情蛊时的表现更是天差地别,但……这样的亲近,是不是也说明,她的确爱他?
只是她的爱太不同寻常,与一般女子不同罢了。
裴寂喉结滚了滚,哑声吐出一个字:“好。”
他慢慢直起腰,将少女稳稳背在肩头,带着她慢慢顺着街道往前走。
街头游人如织,四处皆是人间烟火之气,人们的叫卖声、交谈声不绝于耳。远处街尽头是下坠的夕阳,金灿的阳光犹如碎金一般,铺了满地,将整个视野都染成了淡淡的金色。
飘忽的心仿佛骤然有了实感,沉甸甸的,充斥着饱满与充实感。
少女应是真的累了,尖尖的小下巴搁在男人肩头,小小声道:“我有些困,眯一会,等回去了你记得叫我哦。”
她的吐息喷洒在他耳际,男人不经意红了耳根。
“……好。”
白衣公子背着红衣少女,就这样漫步在街巷里,衣裙叠在一起发丝交缠,好似一副美好的画卷。
一边走,裴寂一边无比庆幸地想,幸好她不知道他便是仙无命,不知他曾对她做过那些过分的事。
不知道,他曾那样满怀恶意地揣测她,羞辱她。
他一辈子都不会让她知道。
回到下榻的客栈,暮色已渐渐笼罩下来,从少女均匀的呼吸来看,她还未醒。
裴寂放慢脚步上楼,正撞上出门的林清妍:“你们回……安玖睡着啦?”
下一秒就看见裴寂做出小声的手势,连忙压低了声。
裴寂无声颔首算作招呼,推开安玖的房门,轻柔地将少女放在床榻上。
见她发丝有些乱,他还给她理了理头发,之后才下楼与其他几人一起吃晚饭。
“接下来有两条路可以走,赶时间近一点可以走邱城,还有个九方城远一点,但是可以去那边看看暗庄有没有处理干净。”饭桌上,林清妍说。
裴寂道:“走九方城吧。”
林清妍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说走邱城呢,早点回去,你不是也可以早点跟安玖准备婚事?”
裴寂道:“婚事不急,九方城有她的奶娘,见一见她会更高兴。”
他口中这么说着,手里还在不停地剥虾,剥出来的虾肉装在一个干净的碗里,一看就是准备等会端上去给安玖。
林清妍忍不住瞥了眼已经在埋头干饭的贺子擎。
这几天看下来,她只觉裴寂对安玖太好了,以前都够好了,现在差点直接把她当祖宗供起来。再看看自家的,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行吧,那就走九方城。”
作者有话说:
裴裴真是自我攻略第一人
她使唤我不使唤别人,她爱我!
她对我生气不对别人,她爱我!
她嫌弃我不嫌弃别人,呜呜呜她就是爱我!
你们嗅到了刀的气息了咩,现在大概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了~
后面没有糖了,所以珍惜现在的糖叭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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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 114
◎从未有一刻收回目光。◎
第114章
从林清妍口中得知他们即将抵达九方城, 这提议还是裴寂提出来的,安玖着实愣了好一会。
她忍不住悄悄看向裴寂。
视线刚转过去,就被对方捕捉, 白衣公子面上下意识扬起了温柔和煦的笑容。
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意, 而不是从前面具般虚假的模样。
安玖不动声色转回眸,神色平静,心下却不是很平静。
他好像变了很多。
不再如从前那般冷酷麻木,不再愤世嫉俗,不再想着去掌控武林,不再在意任何其他事物,甚至不再关注自己的身体——乃至于不再急于解毒。
他的眼里, 似乎只剩下她的存在,只看得见她。
安玖很惶恐。
这惶恐的来由她很清楚。
安玖自觉不是个好人, 但也不是坏人。如果用现代的词来形容, 她大概就是那种精致利己者,一切选择基于自身利益出发,道德感低下, 缺乏同情心与同理心。
不过这也不代表,她会无缘无故去伤害一个人。
在此之前, 她欺骗裴寂, 对他用尽了心计手段去攻略他, 都不曾有半分负罪感。
因为那时候的裴寂, 把她当做解毒的解药, 同样对她图谋不轨。
说到底,他们是在互相欺骗, 并且他更狠, 要的是她的命。
她又何必圣母心爆发, 去心疼他怜悯他,觉得歉疚呢?她不要命了吗?
穿书而来,安玖始终保持着十足的理性和冷静,从未有一刻为“反派”的爱所动容。
从一开始,他便是带着险恶的目的接近她,哪怕好感度到了85,依然想要杀死她。
只是安玖没想到……裴寂好感度达到95后,竟然放弃了用她来解毒。
从他放弃的这一刻起,在安玖心里,这份原本对等的欺骗,就变得不对等了。
安玖能看出来,他真的很爱她,这份爱极为纯粹,却让她感到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我真的想不到,他脑子是坏掉了吗?为什么要放弃杀我啊!他不想活了吗!他不是冷血无情大反派吗!为什么要变成恋爱脑啊!”
安玖内心不住呐喊。
【这不是更利于您做任务吗?您有更多的时间了,宿主。】
“我知道,可是、可是……唉!”
安玖可以对骗子冷酷,但面对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人,她没办法没有负罪感。
即便她心知肚明,裴寂是个坏人、是穷凶极恶的反派,做了不知多少恶事,手上沾染了不知多少鲜血,之前欺骗她想要她的命也不可饶恕。
可……谁能面对一份真挚到极致的爱,而无动于衷呢?
安玖不可能放弃回家。
所以,她只能强忍着心底的惶恐,继续跟他演两情相悦的戏码。
只是她常常有些难以进入状态,依旧用以前的态度对待他,甚至控制不住比从前更加骄纵任性、颐指气使。
裴寂却一如既往,不论她何时看过去,他永远都用一双温柔的眸子注视着她,给予她回应。
他不求任何东西,不要她对他多亲热,不必她给他名分,也不问她任何问题。
似乎,只要知道她爱他,他就无比满足了。
安玖惶恐地不知如何是好。
【宿主,您是否有回避型依恋倾向?】
系统电子音响在脑海,安玖愣了一瞬,抿了抿唇:“……或许吧。”
父母对孩子的影响是巨大的,安玖从不否认自己的人格塑造有很大来自于父母。或许是父母失败的婚姻让她不再相信感情,也开始恐惧这样强烈的爱意。
她原以为,裴寂和她是同一类人。
现在看来,他们还是有点不同的。
裴寂会被爱救赎。
而安玖,她只想逃离。
马车抵达九方城正是傍晚,今日有个好天气,夕阳西下,火烧云蔓延了大半天空,安玖趴在车窗上欣赏外面的风景,却被街边垂着头走在路上的女子吸引了注意力。
“周玉茹!”她张了张手臂,冲对方喊道。
女子抬头看过来,目光触及安玖的面容,微微颔首一笑:“安小姐。”
路遇熟人,安玖见她一人,便喊她上车载她一程。
周玉茹也不推辞,上了马车。
跨进马车时见车里还坐着位年轻俊美的白衣公子,周玉茹脚步顿了顿,问道:“不知这位是?”
安玖笑道:“这是裴神医裴公子,跟我们一起同行的伙伴。”
其他却不多说。
裴寂浅笑着抬眸看她一眼,神色间毫无怨言。他一语不发坐在一旁,体贴地伸手为两人斟茶,又细细地给安玖剥瓜子仁。
那双指节修长、骨肉匀停的手,便是用来剥瓜子,都十分的赏心悦目。
周玉茹一见之下,哪里还有不懂的,不禁笑道:“看来安小姐好事将近?不知这回来九方城所为何事?”
“还早着呢。”安玖随口敷衍了句,转而回答第二个问题:“路过顺便来看看亲人,再去瞧瞧暗庄处理地如何了,正巧遇见你,你可知道暗庄如今的消息?”
周玉茹道:“安小姐这就问对人了,我一直有打听,暗庄如今已彻底毁了,原来的洞窟都被官府带人填了,那位县官老爷,还有青阳郡的郡守早被下了大狱,上个月便问斩了。”
安玖闻言,也忍不住高兴,又问:“那你们呢?”
周玉茹道:“我坏了名声,但家中父亲弟弟都不介意,还说要养我到老。我不想妨碍弟弟结亲,便跟当初的姐妹们一起住在绣庄里,偶尔去家中看望他们。”
说着,周玉茹打开肩头背着的包裹,拿出里面一大堆点心吃食:“你瞧,这都是家里准备的,让我带回去和姐妹们一起吃。”
说这话时,她语气嫌弃,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意。
能够看出,周玉茹如今过得确实不错,心情舒畅生活美满,再没什么忧愁的了。
“对了安小姐,还得感谢您当初的帮助,我弟弟如今已中了举,在城中当了个县官。还有那些姑娘们,她们知晓是您救了她们,都想当面感激您,您看什么时候有空,便来绣庄做客,我们一同接待您。”
顿了顿,又促狭地笑道:“还有您的伙伴。”
安玖闻言,看了一眼安安静静的裴寂,摇头道:“还是不了,等有机会我去看看你们。”
裴寂是个男子,那些女子经历过那样的事,对男子肯定有了阴影,还是不带去了。
听她这么说,周玉茹倒不怎么意外,裴寂却是幽幽地看了安玖一眼,像个受了委屈却又不敢说的小媳妇。
安玖只当没看见。
一番寒暄下来,周玉茹半道便下了车。
安静如鸡的裴寂终于开了口:“你之前救过那些女人?”
安玖点点头,状似随意道:“是啊,看她们挺可怜,我又很有钱,就随便帮一把了,都是小事。”
随后又说,“暗庄彻底捣毁了,这我就放心了,之前还怕会有人继续开暗庄呢,这种地方就不该存在,还有那郡守,死有余辜!要我说砍头都便宜了他,他害了那么多人,就该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她说得义愤填膺,旁边听的男人却不经意咽了咽嗓子,轻咳一声道:“你说的对。”
安玖转头看他,认真对他道:“你可千万别做坏事,我最讨厌干坏事的人了。”
裴寂温和地笑了笑:“怎么会呢?”
他嘴上这样说,背地里却出了一身冷汗。
裴寂早便发现,安玖喜欢正气凌然的人,比如上辈子的贺子擎,一开始伪装成正义侠士的非衣,以及治病救人的神医裴寂。
随着越发了解她,他便越发觉,从前误会她太多。
安玖虽骄纵,但那是因为从小被娇生惯养,她本性从来不坏,甚至会帮助素不相识的人。
这样一个嫉恶如仇的人,若是知晓他曾做过的一切,一定会再也不原谅他,也再不会爱他。
只是简单设想,裴寂便面色苍白、心有余悸。
“你的脸怎么这么白,不舒服吗?”
少女忽而倾身过来,伸出柔软白皙的小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清凌凌的桃花眼里盛满担忧。
裴寂轻轻垂下眼帘,纤长浓密的眼睫下,目光柔软好似轻轻荡漾的湖水。
浅淡几乎看不到唇色的薄唇勾起一个弧度,他抬手小心翼翼抓住少女的手,他指尖冰凉没有多少温度,她的手却暖烘烘像个小火炉。
只是轻轻触碰,那火热的温暖便顺着手指流向胸腔,让他生出无比的满足与幸福。
她没有挣脱。
裴寂珍惜地握着那只小手,心情几乎忐忑起来,他用的力道很轻,唯恐大力一点她就会抽离。
“没有不舒服,我身体很好。”他低低地道。
“骗人,你脸色明明很难看。”少女这般说着,手却始终没有抽出来,任由他捧着,藏在乌发里的耳根,隐约有些发红。
“你要不舒服记得跟我说,我可不想早早当了寡妇。”她红润的小嘴翘着,像是在抱怨,可那清脆又娇俏的声音,落在裴寂耳内更像是撒娇,“你听到没有?”
“听见了。”
男人低声回,嗓音里含着一分沙哑。
那双凝视着少女的眸子没有一刻偏离,幽深静谧,好似暗夜里皎洁的月光。
被他这么看着,安玖忍不住偏过脸,避开他的视线。
“你别这么看我。”她小声嘟囔。
“……好。”
然而握着安玖的那只大手却逐渐不安分,微凉的指尖缓缓勾缠她的手指,五根手指一点一点挤进她的指缝中,逐渐变成五指相扣。
“你……”
安玖有些不自在地想要抽回手,刚一转头,却又对上那双幽深地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漆黑双眸。
从始至终,他都在看她。
从未有一刻收回目光。
安玖胸口刚鼓起来的气,犹如针扎了的气球,一瞬间消散了。
作者有话说:
这就是九九的心动了!大小姐只会被强烈的爱俘获,没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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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 115
◎他是反派。◎
第115章
时隔几月, 安玖再次见到了原身的奶娘,其实双方之间多年未见,并无多少交情, 因此一行人也没在九方城停留多久, 只短暂呆了几天便离开了。
安玖也抽空去看了那些从暗庄里救回来的姑娘,见她们在周玉茹的绣庄里过得还不错,便也放下了心。
一行人离开九方城的时候,专程去当初暗庄的原址考察了一番。
地底下那些四通八达的洞窟地道都被填了起来,再也找不到曾经的痕迹,那个几人初遇的破庙却仍矗立在城外,安玖看着庙里破败的神像, 眼神有些恍惚。
这就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在想什么?”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话语声,与此同时, 肩膀上微微一重。
安玖侧过脸, 便见白衣公子缓缓收回手,自己肩头则披着一件雪白无瑕的外袍。
“刚下过雨,小心着凉。”
安玖沉吟一瞬, 轻声道:“我刚刚想到,那天我就是在这里遇难, 然后被人救了。”
裴寂面色一顿, 随即眼帘微垂, 不自然地展开手中一柄白玉扇, 低声道:“过去的事, 就让它过去吧,不必再想了。”
安玖瞅他一眼, 很想跟他说下过雨天不热还打扇子真的很奇怪, 好悬闭上了嘴, 自顾自地说:“我就是好奇,非、也就是仙无命,他当初与我素不相识都会好心救我,为什么后来会变成那样呢?”
裴寂低咳一声:“你很关心仙无命?”
安玖连忙摇头,像只小拨浪鼓:“才不是,我恨他都来不及,他对我做的那些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想知道更多他做的事,是想找到他的弱点,毕竟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是吗?”
少女说这话时语气很是认真,从她坚定的神情也能看出,她所言出自真心。
说完又问他:“你知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了什么坏事?”
裴寂摇扇子的动作无意识加快,出口声音更低,透着一股子心虚:“我……不知道。”
“啊,你不知道啊?那我去问林清妍他们。”
安玖转身要走,立马又被喊住:“别去,我给你讲。”
少女闻言,狐疑地瞅着他:“你不是说不知道?”
白衣公子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不着痕迹擦了擦,道:“我也只知道一点,仙无命这个人很神秘,关于他的信息不多……”
他在少女疑惑的目光中解释半天,最后挑挑拣拣给她讲了一些江湖上流传的关于仙无命的八卦,而且都是阉割的版本,真实版本里仙无命简直是恶贯满盈、穷凶极恶。
尽管如此,少女听得依旧义愤填膺、愤恨不已,裴寂在一旁只顾着擦汗,不敢吱一声。
“你怎么流这么多汗?不是还能活个一年半载吗?不会现在就开始虚了吧?”
见他如此表现,少女睁着明亮的大眼睛,惊疑不定地瞅着他。
裴寂:“……”
“天有点热。”
安玖看他的眼神顿时更惊奇了,“这天还热?你是不是发烧了?”
刚下过一场暴雨,风吹来都是寒凉的,不然他怎么给她披衣服?
眼见着少女误会越深,裴寂费尽口舌,才让她相信他没病。
不过等到晚上一行人到了下一个城镇歇下来,在客栈用餐的时候,少女一个劲给他夹肉,那表现就差明说让他多补补,身体太虚了。
裴寂:自己做的孽,还能怎么办呢?只好自己受着了。
第二天继续出发,两人坐在马车上,安玖突然好奇起裴寂那把扇子来。
她之前从没碰过那把白玉扇,因为怕一不小心碰到哪里就被毒死,哪怕不死也要遭一番罪,所以半点不好奇。现在可以说是“恃宠生娇”,别说他的扇子,他的手指、腰带、头发,各种东西她都能碰,愿碰多久碰多久,多碰一碰他还会更高兴。
就跟期待主人垂怜的小狗狗似的,主人摸一把就使劲摇尾巴。
安玖只不过说一句:“你的扇子给我看看好不好?”
下一秒那把从不离身的扇子就被裴寂递了过来。
安玖伸手接过,触手感觉温润如玉,但又透着微微的凉,摸起来感觉很不错。
难怪总是见他捏着扇子不离手。
一共三十六根扇骨,根根如羊脂般白净润滑,展开扇面很厚实,似乎是一种独特的材料制成,上面用风流的笔触写着一个大大的“医”。
安玖把玩了好一阵,身体也没出现任何异样。
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毒药这么收发自如的,在他手里是一件凶器,在她手中便是一个玩物。
她一边玩着扇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说起来,仙无命好像也很擅长用毒,你们这点很像诶?”
此言一出,原本含笑看着她的男人笑容骤然僵在唇畔,虽然很快便恢复如常,但依旧被安玖敏锐地捕捉到了。
“系统你看见没有,他慌了。”
系统:【宿主,您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安玖心下回道:“这是为了铺垫。”
【铺垫什么?】
“铺垫我发现这件事的真相。”
安玖微微笑着,在男人隐含忐忑的视线中,若无其事道:“既然你们都是使毒的,你厉害还是他厉害啊?”
见她面色如常,不像是发现什么的样子,裴寂心神微松,笑道:“不曾比过,我也不知。”
安玖点点头,随口道:“也对,有机会可以比一比。”
听得裴寂又是一阵冷汗。
很快她便转了个话题,裴寂紧绷的精神也稍稍放松下来。
不过他始终记得这个隐患,这天便找了个机会,单独与阿七交代,让他先一步出发去药王谷,将一切能把他与仙无命联系起来的物品都彻底销毁,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此前裴寂还想以仙无命的身份暗中掌控武林,如今却是彻底放弃,只想跟“仙无命”这个名字划清界限。
他只会是药王谷的少谷主,是受人敬仰、慈悲为怀的裴神医。
待他解了身上的毒,便将千杀阁暗中丢开手去,再也不管了。
以后,他只会跟她一起在药王谷白头偕老。
阿七听了裴寂的吩咐,自然是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即便裴寂此举,几乎可以说是要毁去他们这些年来的所有布置。
在阿七的心里,一切只要公子高兴就好。
“对了公子,阿七有一件事要向您坦白。”阿七接下任务后并未离去,而是垂下头道。
“什么事?”
阿七道:“您带安小姐去千杀阁时,我瞒着您又在外面给您寻找解毒的女子,当时只想做两手准备……如今那人已找到了,只是她身体孱弱,还需要您来给她调养好身子才能给您解毒,人今日已送到药王谷,等候您的发落。”
话未说完,阿七跪下道:“公子,这一切是我自作主张,一直瞒着公子,请公子责罚。”
裴寂深深看着跪在面前的仆从,阿七不愧是跟他最久的人,对他的心意也知之甚深。
是的,裴寂既然不打算再用安玖解毒,当然就要找其他人。
杀一个人而已,对他而言比杀一只鸡都简单。
他不会有任何负罪感,若是有,当初也不会去欺骗安玖,让她成为他的解药。
裴寂原本想着,即便解药再难找,他还有一年半载可活,他可以等。
却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个惊喜等着他。
“起来吧,这件事便不追究了,你做的很好。”他微微笑着,对阿七道,“把她带去药王谷,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就当她来求医问药。”
停顿了一瞬,他又额外叮嘱了一句:“把她的院子安排远一点,平时不要让她跟安玖撞见。”
“是,公子。”
阿七颔首,领命而去。
两人在一处密林中说话,周围空无一人,他们谁也想不到,这一幕被远在马车里的安玖全都看在眼里。
“果然,我就说,裴寂不是那种为了爱情不顾自己死活的人。”
安玖对系统这么说。
系统:【……他是反派。】
“没错,他是反派,这样做才正常,要是真的为了爱情去死,我都怀疑他崩人设了。”
安玖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内心更深处,却隐约有些失落般的空荡。
世上怎么可能真的有人为了爱甘愿去死呢?
她又怎么可能获得这种爱情呢?
“他这样更好,正好给了我发挥的机会。既然他都把把柄送到我手上,那就不要怪我狠心了。”
安玖微微一笑,心中再也没有了负担。
等裴寂回来,不见阿七的影子,安玖明知故问道:“阿七去哪了?”
裴寂神色不变,笑容一如既往般温和:“我让他先回去收拾收拾屋子,谷中往后多了一个人,许多地方也要变一变。”
迎着男人的视线,安玖偏过头红了脸,眼底却是一片平静的漠然。
九方城距离药王谷已不算远,几人不紧不慢地走了两天,先到了铸剑山庄。
安玖跟裴寂一同去铸剑山庄做客,见到了林清妍的父母和兄弟姐妹。
铸剑山庄不算正统的武林世家,林家人虽学武,却都不是高手,倒是一手铸剑技术炉火纯青。武林人需要兵器都来这买,便也卖林家一分面子,才得以在江湖上有了一份地位。
安玖旁观了男女主见父母的好戏,其中有笑料有感动,最终两个有情人还是得到了父母的祝福,先定下了婚约,婚期倒是不急,两人决定年后成亲。
年后啊……现在是七月,那就是还有小半年。
自己婚事定下来后,林清妍又来问安玖,准备什么时候跟裴寂完婚?
安玖当时红着脸说看裴寂怎么想,心下却忍不住叹息。
如果按照计划走下去的,她的婚事大概也不远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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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 116
◎裴神医的未婚妻。◎
第116章
药王谷实在是个与世隔绝的好地方, 安玖一大早醒来,便能闻见屋外飘进来的淡淡花香,窗户不知何时开了半扇, 窗前桌面上的白瓷瓶里摆了一枝花, 微凉的晨风从窗外透进来,夹杂着缕缕青烟似的白雾,深吸一口沁人心脾。
蜀中本就是谷地,天空常年笼罩着阴云,不见多少阳光。药王谷更是谷地中的谷地,别处是炙热的夏,谷中气候竟还如温暖的暮春时节一般。
不过这种地方最适合种植植物, 安玖自来到药王谷最大的感受,便是发现这里盛开着许多花。
她住的这屋子外, 更是繁花似锦, 整个房屋都像是泡在花海中。
原本她还担心蛇属蚊虫的问题,问过裴寂才知道,屋外种的花草大半都是药材, 会驱赶蚊虫,她这才稍稍安心。
安玖慢悠悠从床上起身, 还未下床, 门外便有一人走了进来。
男子白衣墨发、长身玉立, 身上穿的白袍不似印象中那般整洁干净, 衣襟松松散散地拢着, 长长的袖摆上沾染了零星墨绿色的草汁。
安玖一看就知道,他这是去药田里采药刚回来。
药王谷里自然种了大片的药田, 许多草药比较珍贵, 裴寂不放心让仆从侍候, 便会自己亲自去照看一番。
男人一步步向她走来,人还未到身前,满身清新又微微发苦的药香便侵袭了过来,好似一张细密的无形的网,将床上的少女整个包裹其中。
安玖抬眼看着他靠近,等他在床边蹲下,握住她□□的脚时,下意识缩了一下腿。
“手有些凉。”她说。
“刚刚去看了药田。”裴寂轻声说着,收回手去,掌心相合搓了搓指尖,直到搓到温热,才重新捏着少女白嫩的小脚给她穿上鞋。
安玖每次看他这样,都感觉自己是那种驱使奴隶的奴隶主。
她虽然娇贵,但也没娇贵到要人帮忙穿鞋的地步。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慢慢包办了她身边的一切事务,她一醒他就会准时出现,然后自然而然地给她穿鞋、梳头、准备洗漱、伺候吃饭。
安玖严重怀疑,裴寂是不是根本不会谈恋爱?
恋爱难道是无微不至地伺候对方吗?
难道说,他之前伺候她伺候地还不够?或者,他以为她曾经折腾他都是代表爱?
“裴寂,那是什么花?”
安玖指着窗台上雪白的花朵问。
裴寂转头看了一眼,温声道:“是木芙蓉,花叶可入药,有清热解毒、消肿排脓……”
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只因床上的少女正微微俯身,垂首吻在他唇角。
裴寂顿时一动不动,仿佛僵硬成一个石雕,连头都不敢转回来,只能感受着唇角湿热的触感,一点点蔓延,蔓延到唇瓣上,少女轻轻启唇咬了他一下,唇上又热又麻,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你……”他小小张唇,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蛇一般柔滑钻进齿缝,带着一股莫名的幽香,裴寂眼前几乎都开始晕眩,那小蛇好奇地逗弄他,他也不知回应,小蛇无趣地想要退出,他此时方才猛然惊醒,好似苏醒的猛兽般,迅速追了上去。
安玖抬了抬眼,看着男人发红的眼角,眼底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
这人还跟她装纯情,之前用非衣的身份对她做了那些事,现在披上裴寂的皮,就开始装模作样起来。
结果还不是她一挑.逗,他立马就现了原形?
这个吻是他们互相明了对方的心意以来,第一次明确的亲密接触。
安玖倒没多大的感觉,就是舌尖有点麻,吃早餐的时候被烫到都没觉得烫。
裴寂反应却很大,结束后白皙的脸一片绯红,眼尾也是一片红晕,眼睫毛不住颤抖,看她的眼神几乎能滴出水来。
安玖受不住他这种眼神,每次看都感觉自己是欺骗人心的渣女。
吃完饭她就催他:“你不是要去给人治病吗?别让人等久了。”
大概是安玖“喜欢好人”的人设立得太稳,裴寂最近一直不遗余力地在她面前演好人,哪怕安玖肉眼都能看出来,他其实更想陪在她身边。
安玖还是冷酷无情地把他赶了出去。
谁让她就喜欢济世救人的裴神医呢?
裴寂离开后,安玖便让服侍的婢女带她去谷中闲逛,来药王谷差不多也有十几天,她一直就这么过来的,裴寂大概向人吩咐过,谷中任何地方都向她敞开,所以她哪里都能去。
药王谷传承了也有近百年,谷中建了许多院落,其中大部分都是来求医问药的病人出资建的,很多人的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好的,要每天诊疗,这时候他们就会选择在谷里找个地方盖个房子。
等到病好了离去,房子便留了下来,等待下个病人入住。
这些房子各式各样,有楼阁、有小筑、有大院、有清居。有的富丽堂皇,有的清幽雅致,有的简陋粗糙,有的小巧别致。
很多都住了人,安玖偶尔会撞见出来散步的病人,侍女就会出来说她是谷主未婚妻,安玖立马就能得到满口的夸赞恭维。
一直逛到极深处,安玖看见一座江南小院。
白墙青瓦朱红门廊,小院外有一片桃林,桃花早已谢了,树上结着许多桃子,大都已成熟却未采摘,地上掉落着熟透的桃子,空气里蔓延着清甜的果香。
“这么多桃,今天就摘桃子吧!”安玖吩咐侍女去拿篮子过来。
她独自在桃林中等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隐约的咳嗽声。
安玖转头一看,便见到一位病如西子胜三分的美人。
女子身形纤瘦柔弱,面颊雪白不见丝毫血色,唇色浅淡,一双美眸含着点点水光,黛眉微蹙,眼角眉梢萦绕着浓浓的病气。
女子似乎认得安玖,轻轻咳了两声,道:“这位可是安姑娘?”
安玖点点头,“是我,你认得我?”
女子道:“安姑娘是裴神医的未婚妻,我如何能不认得呢?这谷中的病人,只要认得裴神医的,就不会不知他有了未婚妻。”
安玖不着痕迹皱了皱眉。
这话听来没什么问题,只是女子说话时的语气,带着点莫名的阴阳怪气。
她看着女子,淡淡问:“你是谁?”
女子微微屈膝,细声道:“我姓温,名月灵,家父乃是清风门掌门。”
“原来是你。”安玖恍然道。
温月灵神色间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喜色,苍白的面颊都泛起了一抹薄红:“安姑娘也曾听人说起过我吗?”
温月灵自来到这药王谷,便不曾出过门,更没见过几个人,最常接触的,就是那位每日来给她诊疗治病的裴神医。
随着一日日的治疗,她渐渐可以下床,到能一点点走动,不再像从前那般,整日缠绵病榻,只对着窗口那一点小小的天光痴望。
那位白衣翩然、温润如玉的白衣男子,也随着慢慢康复的身体,渐渐走入她的心田。
喜欢上裴寂,实在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温月灵的病自小从娘胎里带出来,从出生到十八岁,她就没见过外人,更不曾与男子接触过,只因许多大夫都说,她这病活不过二十。
如今裴神医救了她,便如天神一般,给予了她新的生命,她如何能不喜欢他呢?
更何况,他又生得那样俊美,一袭白衣皎洁如月,永远都那么温柔又耐心,温月灵还曾因满面病容感到自卑,他却从不嫌弃她的模样,待她始终温和守礼。
然而当身体渐渐好起来,她开始能够出门后,温月灵陡然听闻一个噩耗。
原来,裴神医竟已有了未婚妻。
她原是不信的,有次裴神医来给她治病,她鼓起勇气问他,却不料那位在外人眼中一向沉稳淡然的男子,竟露出极为灿烂的笑脸,笃定地对她说,他的确有了未婚妻。
他对未婚妻的爱有目共睹,温月灵从其他病人口中得知,裴神医经常跟人说起他的未婚妻。
正是因他常常说起,整个谷中才知晓他好事已近。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他有多爱她。
温月灵控制不住嫉妒,她无数次想,能被裴神医喜欢的女子会是什么样子?她很漂亮吗?她有什么独特之处?她何德何能可以被裴神医如此钟情?
直到她见到了这位安姑娘。
一见之下,温月灵更加感到了嫉妒。
不同于她的病弱无力,安玖身体健康面色红润,她微微抬着下巴站在那里,红裙烈烈如火,周身都是挥之不去的强势与骄蛮。
温月灵想不到,裴神医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女子呢?
安玖一看便不是贤良温柔的女人,而是高高在上的大家千金,这样的女子娶进家门,如何能照顾夫婿操持家务?
别说让她照顾人,怕不是要人来照顾她。
尤其听到安玖口中说的话,温月灵内心止不住产生一抹小小的惊喜与期盼。难道说,裴神医在安姑娘面前提起过她?
不然谁还知道她温月灵的名字呢?
果然,听她这么问,面前的红衣女子神色变了变,看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温月灵看不懂,却听她说:“裴寂提过一句。”
温月灵面色更加红润,忍不住追问:“不知裴神医如何提起我的?”
安玖瞧着女子神情间明显的期待,微微笑了笑,说:“他跟我说,你之前活不过二十岁,跟他还挺像的。”
温月灵一下愣住了:“什么像?”
她怎么听不懂?
安玖笑吟吟道:“你不知道吗?裴寂也活不过二十岁啊,可能是见到你感觉同病相怜吧,就提了一嘴。”
下一刻,她就见温月灵面上的红晕刷刷褪去了。
立竿见影,效果显著。
作者有话说:
99:我是在救你啊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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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 117
◎爱能消减疼痛吗?◎
第117章
“你今日见到温月灵了?”
早上才意外撞见人, 中午裴寂回来陪安玖用午膳时,便说起了这件事。
见他神色如常,提到温月灵时的语气也格外平淡, 好似对方只是个陌生人, 安玖忍不住内心感叹,这演技实在是好。
不过她也不遑多让。
“没错,偶遇了一下,说了几句话。”她随口说着,不甚在意的口气,转而又突然将目光落在白衣公子面上。
他正在给她剔除鱼肉里的小刺,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眼前晃动, 一举一动都是那么不疾不徐、赏心悦目。
像个名门贵族出身的世家公子。
安玖欣赏了一会儿,便见裴寂若有所觉般转过眼, 鸦羽般的眼睫颤动着, 与她四目相对,眼神里隐含一丝忐忑。
她看他太久,他不免怀疑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虽然根据传来的消息得知, 她依然毫不知情。的确如她所说的那样,她跟温月灵仅仅说了几句话, 他便已紧张得几乎要不打自招。
“怎么这样看我?”
“我今天倒是有些别的发现。”安玖抿唇轻轻一笑。
裴寂脸上微微的笑意变得僵硬, 未免她发现, 他垂下头将剔好的鱼肉放进她碗中, 清润温雅的声音低低传来:“什么发现?”
安玖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口中, 鲜甜的滋味在唇舌间蔓延开,她含糊着声音, 继续用那种随意的、不甚在意的语调说:“我发现那个温月灵, 好像有点喜欢你。”
话落, 还不等裴寂回答,她又自顾自道:“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打发她了。”
裴寂喉间干涩,轻轻张了张口,问出早已心知肚明答案的问题:“怎么打发?”
少女瞥他一眼,轻描淡写道:“我说你是个短命鬼,谁知道还能活几个月呢?”
这神态这语气,就跟许久之前,她口口声声喊他瘸子时一模一样。
不同于以往的心寒自嘲。
裴寂只觉心头暖流涌动,他再不会因为少女的嫌弃而心冷烦躁,毕竟安玖就是这么个性子,嘴上说的不好听,实则却总带有另一种含义。
果然,少女下一秒便扬起起尖尖的小下巴,有些得意似的说:“我一说你活不过二十,她立马就吓跑了,哼,这世上还有哪个傻子会跟一个早死的短命鬼在一起啊?”
裴寂默默在心里接话。
不是还有你这个傻子吗?
他心头酸软,是啊,除了她还有谁会这样爱他呢?
刚得到消息说,安玖与温月灵撞见时,他心头便是一紧。
既害怕她发现什么,又担心温月灵会冲撞她,与她起冲突。
药王谷并不大,裴寂又不舍得限制安玖,整日让她在谷中乱逛,即便他早已将温月灵安排在极偏僻的地方,会遇见也是迟早的事。
温月灵这个人,绝不是普通的柔弱女子,她常年病痛缠身,乃至于心性隐含一分偏执,若让她与安玖相对,以两人的性子,绝对无法相安无事。
没想到的是,安玖仅仅一句话,便让温月灵败退下来。
虽然略微破坏了他的解毒计划,但……裴寂并未有任何不愉。
温月灵喜欢他,但也仅此罢了。这份喜欢太过浅薄,消失得快,但只需要他稍微暗示,又能轻易卷土重来。
只有她,一如既往爱着他,即便知晓他身中剧毒命不久矣,仍旧不在意。
“我管不了别人喜欢你,今天这件事就算了。但裴寂,我得告诉你,我接受不了背叛,要是让我知道你背叛了我,碰了别的女人,我一定会离开,再也不会回来。”
清脆的话语声响在耳畔,裴寂蓦然回神,便对上少女罕见认真的眼眸。
她眼神专注极了,不带半分调笑与矜娇,乌黑明亮,如同两面小小的清澈的镜子,清晰倒映着他的影子。
胸口好似塞进一块巨石,沉甸甸的不住往下坠。
喉间干涩越发明显,裴寂低低咳了一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我答应你,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这一刻,他蓦然想起金蛇镇上的那个夜幕,二人在河边的一番交谈。那时她也是如此,认真说出“绝不原谅”,然后果然,再也没有原谅过非衣。
恐慌感止不住地蔓延,让他坐立不安,惯常的笑容都挤不出半分。
匆匆吃过饭,他便急急离开,再不像往日那样,每次回来只想与她多待些时间,哪怕是静静看着她也满足了,最后都要安玖催着他去给人看病。
裴寂的反常安玖当然看在眼里,但她只作不知。
毕竟这是她一手主导的结果。
接下来,安玖又去过桃林几次,摘了几天桃子,却再也不曾见过温月灵。
不过虽然没见到,但从裴寂的实是监控里,她倒是重新看到了她的身影。
那日与安玖碰见后,温月灵情绪激动之下,又病倒了。
裴寂为她治疗的时间,也相应变得更长。
他的确不曾给过温月灵明确的回应,然而治疗时的温声细语、柔声关怀,仍是让见识不多的少女弥足深陷。
那天安玖的话起了一点效果,但不多。
在某次温月灵旁侧敲击下,白衣公子只需苦笑着说些只言片语,便能引来少女的心软与怜惜。
美强惨总是吸引人的,即便在古代也不例外。
对此,安玖始终冷眼旁观,仿佛什么也没发现般,表现得对此一无所知。
见过温月灵后不久,有天夜里,安玖的房门突然被敲响。
她走过去开门,便看到满身汗水面色惨白的男人。
安玖一看就知道,裴寂又一次毒发了。
门一开,他便踉跄着走进来,环住了少女纤细的腰身,下颌搁在安玖肩窝里,嗓音颤抖着喃喃她的名字:“酒儿……”
安玖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平静地问:“毒发了吗?”
之前在无音寺,她就见过他毒发,所以此刻不意外也说得过去。
裴寂并未深思这一点,他凭着一股毅力深夜来这里,敲响她的房门,站在她门前时,他昏沉的脑海还在想,这么晚来,她会不会给他开门?
然而他只敲了一下,门便开了。
她对他毫不设防,这一发现让他的理智彻底沉沦,就连体内的疼痛,都随着胸腔里蔓延的饱涨又充实的情感而减轻许多。
不是错觉,每次毒发之际与她在一起,他就会莫名好受不少。
爱能消减病痛吗?他恍恍惚惚如此想。
安玖还来不及多说几句,扑在她身上的男人便抬起头,炙热的吐息洒下来,男人薄唇滚烫,胡乱落在她侧脸、鼻尖、嘴角、耳根。
他呼吸抑制不住的粗重,吐出的每一口气息,都带着他身上特有的苦涩药香。
夏日的夜晚潮热窒闷,少女短暂的怔愣过后,她两手轻柔地环住男人脖颈,在他不得其法的动作中,轻轻迎上他的唇,刚碰上去,像只大狗一样急躁的男人蓦然消停下来。
他含着她柔软的唇瓣,迅速长驱直入,触碰到藏在里面的软嫩舌尖,不住地勾缠。
安玖被他缠得有些喘不过气,嘴唇发麻,可惜失去了理智的男人根本无法交流,她推他,他只会亲得更狠,拥着她的力道更大,像是在恼怒她的抗拒,几乎把她揉碎,融进他的骨血里。
她垂眸看他,只见漆黑眼睫颤抖着,眉宇间布满冷汗,狼狈不堪。
男人眼角眉梢萦绕着肉眼可见的痛苦,而她就仿佛是他解除痛苦的药。
最终,安玖还是无声放下了推拒的手。
第二天,裴寂是在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的。
药王谷鸟语花香,每天清晨天不亮,就会有鸟儿在枝头婉转啼鸣唤醒早起的人类。
他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却是怀中暖融融的柔软。
恍惚间低头一看,便见到少女小脸绯红,眼尾红红、鼻头也红红,嘴唇更是红得不像样,肿胀鲜艳,娇嫩欲滴。
她眼角还残留着点点晶莹的水光,那是泪水淌下来的痕迹,几根乌黑的发丝被汗水濡湿,沾在她侧脸上,蜿蜒着黏在殷红的唇角。
记忆渐渐回笼,裴寂慢慢记起那个混乱的夜晚。
视线下滑,她整个人埋在他宽大的袖摆下,他一点点扯起衣袖,入目便是一片雪地红梅般的景象。
少女原本白皙娇嫩的肌肤多了许多淤青指痕,红红紫紫,从耳根一直绵延到脚踝,像开了满身的花。轻薄的亵衣裹着她的身子,布料满是褶皱。
他身上也有些凌乱,前襟散开,露出一小片白净精壮的胸膛,少女便是枕着这一块地方入睡,呼吸出的细小气流扑在胸前,犹如一根细小的羽毛轻轻刮蹭,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痒。
夏日炎热,她就这般被他抱在怀里,盖着他的衣袖袖摆,睡得香甜。
裴寂无声凝视她许久,没有惊醒她。
只是揽着她的手忍不住,指尖轻轻触碰她肩头一道齿痕。齿痕有些深,想来是没控住力,至今仍未消退,泛着一圈微肿的红晕。
少女像是察觉到他的动作,纤细的眉头微微蹙起,长睫抖动着,却没有睁开,只是转头将小脸更深地埋进他胸口,呢喃一般含糊不清道:“你轻、轻点啊……”
明明他是害她至此的罪魁祸首,他还记得她昨夜在他掌心下无力挣扎的模样,潮红的脸,与扑簌簌落下的泪。可无意识中,她依然会下意识躲向他的怀抱。
窗外鸟声辗转,屋内一片静谧。
裴寂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大概世上如果有幸福,这就是幸福。
为了守住这份幸福,他会用尽一切手段。
不惜一切代价。
作者有话说:
感谢等待的宝子们,身体好多啦,接下来会日更到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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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 118
◎“我怕她……不原谅我。”◎
第118章
第一次毒发之后, 过了二十天,裴寂又一次毒发。
安玖有些意外。
意外的并不是他毒发的频率变高,而是他竟然还没有用温月灵来解毒。
虽然之后安玖再未见过温月灵, 但每次通过投影观察, 安玖也能看见,温月灵对他早已情根深种,她的身体也在一次次治疗下逐渐变得健康。
若是裴寂想要解毒,现在就能下手。
然而他没有。
安玖不知他内心所想,又有什么打算,想了一下想不通,便也不想了。
她依旧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每天散散步看看话本找找乐子,偶尔去铸剑山庄找林清妍玩两天。
之所以找林清妍玩, 倒也不是一时兴起, 这里面还有个小插曲。
有次裴寂正陪她,却突然被有侍女来禀报,说温小姐身体不适, 请他去看一看。
一般到了傍晚,裴寂便会闭门谢客, 剩下的时间都用来陪伴安玖。
即便那些病人不舒服, 或是急病发作, 也识趣地不会来找他, 而是找药王谷中的药童。除非事态紧急, 连药童也处理不了,才会过来请裴寂。
药王谷当然不只有裴寂一个人会医术, 谷中还有许多药童, 有些是裴舟收养的弟子, 有些是裴寂从外面捡回来的孩子。
就和阿七一样,当初是发现阿七半点没有学医的天赋,才被教导着学了武。
药王谷从不代表着裴寂一人,这是一方江湖势力。
温月灵用这样的法子,请了裴寂两回,那两次他都去了。
安玖内心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解药出问题,表面上却做出不爽的样子。
第一次她只是对他冷了冷脸,第二次温月灵来喊人的时候,裴寂当场并未答应,等到安玖入睡,竟半夜悄悄出门去看温月灵。
这事放在谁身上,都忍不了,更何况是骄傲蛮横的大小姐。
当晚她“意外”发现裴寂不在后,连夜就骑着马去了铸剑山庄。
“你怎么发现他半夜不在的?”
将这事吐槽给林清妍后,林清妍问的却是这样一个问题。
安玖讲述的声音一滞,迎着少女好奇八卦的眼眸,她抿了抿唇,小声道:“我们睡在一个屋里,我当然能发现。”
林清妍:“!!!”
“你们进展这么快的吗!”林清妍脸上难掩震惊,毕竟对古代女子来说,未婚住在一个屋子里,是极为出格的行为。
安玖连忙抬手,去捂她的嘴,小声道:“你别喊,我们没睡一起,他在外间我在里间,你想什么呢!”
林清妍连忙点点头,也知道自己失态了,这话传出去可不好听,即便安玖和裴寂两人上面都没长辈,也没什么家庭负累,但总归对安玖的名声不好。
她压低了声,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安玖说的话上来。
“照你这样说,裴寂的确是有些问题,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只是太善良了,对于病人,他总是这样,他跟那个温小姐绝对没关系,我给你保证……”
时至今日,在林清妍眼中,裴寂依旧是那个善良温柔的竹马哥哥。
她能理解安玖介意的点,但也没法提出什么建议,只好当个说客,在安玖面前多说说裴寂的好话。
安玖上午刚到铸剑山庄,中午裴寂就追了过来,也间接证明他对她依旧一往情深。
在林清妍看来,那位温小姐应该只是二人间的一个小插曲。
安玖却知道,不是。
她这一离家出走,裴寂似乎吓了一跳,他心中有鬼,接下来温月灵又来请他,他也不为所动,着实安分了好一阵。
他每天减少出门的时间,大都陪伴在安玖身旁,寸步不离。有时安玖离开他的视线一会儿,他都会匆匆忙忙来找她,直到看到她的身影,他才会放下心来。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紧张我?”有次,安玖问出这个疑惑。
裴寂道:“我怕你又走了。”
那夜从温月灵住所归来,见到空荡无人的房间,谁也不知裴寂当时内心有多么恐惧惊慌。
安玖随意地说:“只要你不做对不起我的事,我就不会走,你怕什么呢?”
顿了顿,她好笑地瞥他:“裴寂,你不会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吧?”
白衣公子面色微顿,随即温柔地弯了弯眼眸:“不会的,我永远也不会背叛你。”
安玖轻哼一声,“那就好。”
来到药王谷的第二次毒发,是在九月初,和第一次一样猝不及防,安玖夜里睡得好好的,突然就被压在床上亲,他早就搬到了她隔壁,她根本防不胜防。
他依然没做到最后,却也没手软,又啃又咬搞得她浑身几乎没一块好肉,全身酸痛地不行。
那夜过后,安玖在床上躺了两天才下来。
她没觉得有什么,裴寂却是心疼地不得了,那两天安玖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连喝水都不用自己端杯子,她一个眼神,他就凑到了她面前。
至于那温月灵,似乎都被两人抛到了脑后。
到了九月,林清妍的婚事就开始筹办起来了,安玖也增多了去铸剑山庄的次数。
大概是去得多了,裴寂渐渐也不会次次都跟来了,而是让她在山庄住上两天,再骑着马来接她。
裴寂的第三次毒发,是在九月底。
间隔不到二十天。
这一次,安玖被他无意识间咬破了唇,身上也多了一些淤青伤痕,足足花了四五天才慢慢消下去。
不用安玖说,裴寂也意识到,他的理智、他的清醒又一次开始濒临崩溃。
比上一辈子来的更快,更凶猛。
大概是没有好好吸收菩提子,又或是几次突如其来的刺激,总之,这一次他的情况更糟糕。
十月初,裴寂从安玖的屋子里搬了出去,住进隔壁的院子。
安玖问他为什么,男人沉默许久,才说:“我不想伤害你。”
“我不在乎啊,那又不是伤害,况且我陪着你,你不是会舒服一点吗?”
对于这一点,安玖也是知道的,他曾跟她讲过。
裴寂却摇头,说:“我在乎。”
曾经他误以为她喜欢别人时,都不忍对她下重手,只能用别的方式去惩罚她。如今他明了她的心意,又怎么能忍受自己伤害她呢?
她不在乎,因为她爱他,所以宁愿承受痛苦也想他舒服一点。
他在乎,同样因为爱她,所以更不愿她受到一星半点的伤害。
裴寂决定坚持的事,安玖也改变不了。
毕竟这是药王谷,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他想要闭门不出,哪怕安玖在门外站上一整夜,也不会有人给她开门。
第四次毒发,是十月中旬。
这时候没有阳历,只有阴历,阴历的十月已是深秋,繁花盛开的药王谷逐渐萧瑟起来,层林染上金黄或是深红,遍地皆是秋意。
安玖换上了秋衣,在寒风里站了一会,身上本就不多的热气也消散了。
秋风瑟瑟,枯叶从枝头飘落下来,打着卷儿落在脚边,轻轻一踩,便是吱嘎一响。
四周很安静,她望着前方的屋子,听着里面时不时传来的,男人低低的压抑的怒吼。
偶尔,会有剧烈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东西被重重砸在墙壁上,发出的巨响。
阿七垂首守在门口,低声劝她:“安小姐还是回去吧,等明日起来,公子就好了。”
安玖默然许久,才问:“他以前也这样吗?”
阿七愣了愣,摇头:“不是,以前没这么严重。”
安玖点点头,又道:“你让我进去吧,我跟他在一起,他会舒服一点。”
阿七犹疑许久,还是没同意。
那天安玖在院中站了大半夜才回去,第二天裴寂来见她,才发现她因为染了风寒病倒了。
见到少女小脸烧得通红滚烫,躺在床上难受的模样,男人眼里满是心疼,他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凝望着她,许久许久,才沉沉一叹:“你这样,让我如何是好?”
安玖睁着湿漉漉的眸子,沙哑着声说:“那你下次别不见我。”
男人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一颗心早已软得一塌糊涂,别说不见她,此刻即便她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愿意答应。
“好。”
伴随着男人低沉的话语声,一道电子音响在耳畔。
【裴寂对您的好感度+3,当前为98。】
这一次,安玖病了足足有十天,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等她的风寒彻底好的时候,裴寂又一次毒发了。
他的确遵守诺言,没有瞒着她,也没有不见她。
安玖走进那间屋子,借着微弱的烛光,看见被束缚在床上的男人。
他穿着雪白的亵衣,乌黑的发丝散落在枕头上,一张清隽的脸白的几乎与身上的衣裳融为一体,不见半点血色。
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恍若恶鬼一般。
即便听到她来的动静,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安玖一步步走过去,目光落在他被粗绳绑缚住的手腕与脚腕上,因为他的挣扎,绳子将他白皙的皮肤磨出一片红痕。
四根绳子捆住了男人的手脚,安玖无端想起现代医院里见过的精神病人,也是这样被捆在病床上,不得动弹,任人宰割。
裴寂怎么可能落到任人宰割的境地?
偏偏,他就是这样做了。
只因为不想伤害她。
她指尖小心翼翼触碰他的手,那只骨肉匀亭的大手再不见从前的美丽无暇,暴起的青筋横亘在手背上,充满了狰狞的意味。
两手相触的瞬间,他挣扎的身体微微一颤,转眸看向了她。
下一秒,安玖在他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清明。
犹如乍现的天光,一闪而逝。
“你、你走,别靠近我。”他喘息着,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嗓音沙哑地可怕。
很快,又再一次陷入无边的混乱中,犹如被囚的野兽。
撕扯、哀嚎、挣扎不休。
这一刻,他再不是那光风霁月、温润如玉的公子,而是被病痛折磨失去理智的疯子。
站在床边,安玖恍惚想起不久前看到的一幕。
投影中,阿七焦急地问他为何迟迟拖延时间?温月灵的病已康复,只需要给她种下情蛊,他就能解毒,再也不用忍受剧毒之苦。
那时裴寂已然有了毒发的迹象,他一边用绳索捆住自己的手脚,一边喘息着说:“还没到不得不解的时刻。”
阿七急切又不解地问:“公子,您到底在犹豫什么?”
这同样也是安玖的疑惑。
她早就在等他动手,可是一直从仲夏等到深秋,他始终没有动作。
他到底在犹豫什么呢?
面对阿七的疑问,裴寂沉默良久,才红着眼,哑声道:“我怕她……不原谅我。”
119 ? 119
◎“我们成亲,好不好?”◎
第119章
安玖在床边守了一整夜。
每次毒发裴寂都不甚清醒,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在的缘故,偶尔他会突然醒来一瞬,躺在床上偏头望着她。
那时候, 安玖就会轻轻握住他垂在床边的手, 那只手白皙修长,似玉一般寒凉,不带一丝温度。
由于太过用力抓着床沿,手背上青筋凸起,手腕被绳索绑缚的地方,更是在剧烈的挣扎中磨出血来。
他被疼痛折磨地没了力气,就那么静静躺着, 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凝在她脸上,双眸深邃如海。
“我们解开它, 好不好?”
安玖轻声问他。
明明痛得不行, 全身都在不自觉地痉挛颤抖,他却低哑地吐出一个字:“不。”
等到清明渐渐褪去时,他又会慢慢挣脱她的手, 不让她牵他。
失去理智之后,他就会变成毫无顾忌的疯子, 好比上一次毒发, 明明毒发的是他, 她却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他不能容忍别人伤害她, 哪怕是自己也不行。
一夜时间不长, 安玖却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直至天亮,床上的男人渐渐安静下来, 不再如昨夜那般发疯挣扎, 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起身时才发现, 她腿都坐麻了。
裴寂躺在床上,黑沉的眉眼紧闭着,苍白的脸上全是冷汗,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安玖连忙过去解缚住他手脚的绳子,绳子绑得太紧,她解了一会发现会扯动勒出来的伤痕,又找出一把小匕首,干脆将绳子都割断。
割完抬头,倏忽撞入一双深邃的黑眸中。
那双眼的主人不知醒来多久,正含笑望着她,明明脸白的像鬼,面上却带着惯常的温柔笑意。
他向站在床位的安玖伸出手,嗓音哑的不成样子:“来陪我睡一觉?”
虽然是在问她,语气中却不见多少询问,像是笃定她一定会答应。
安玖回视他,片刻后抿抿唇,默默脱鞋爬上了床。
两人躺在一起,盖着一层薄被,一开始还保持着距离,不一会儿,安玖就感觉有双手伸过来将她拢进一个满是药香的怀抱。
裴寂抱着她,脸埋在她肩头,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汲取力量。
窗外晨光乍现,有鸟儿在啼鸣,唧唧啾啾好不热闹。
室内却是一片寂静,许久许久,安玖都要控制不住睡着的时候,耳朵里突然钻进一道低沉的男声。
“酒儿,我们成婚吧。”
睡意瞬间烟消云散,安玖瞪大眼抬头,看向上方的男人。
裴寂脸色依旧不算好看,他近来瘦了许多,面部线条不复之前的温润,眉骨越深,越发显出一股嶙峋锋利的意味。
像个久病之人。
他正垂眸看着她,眸光静谧,好似做出什么决定一般,迎着少女惊讶的目光,温声重复道:“我们成亲,好不好?”
安玖当然不会说不好。
他有了动作才好,之前那样僵持着什么也不做,反倒让她有些束手无策。
“好呀。”
于是在裴寂看来,少女仅仅只是愣了一瞬,便立即答应了下来,连一点思考的余地都没有。
就仿佛,根本不需要思考,她早就期待嫁给他。
“这就答应我么?”他忍不住勾了勾唇,笑问。
少女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但她到底不是多扭捏的性子,娇嗔一般瞪他道:“我不是早就答应你了吗?你自己亲口说要娶我,结果这么久都没动静,我都怀疑你反悔了!”
裴寂恍然想起,千杀阁里,她的确问过这话。
他默然一瞬,缓声答道:“不是反悔。”
只是因为之前下定不了决心,才迟迟没做决定。
毒发越来越频繁,他不想看到她担忧的模样,更不可能放弃解毒。
裴寂唯一顾忌的便是怕被她发现,被她抛弃。
如今不解毒不行了。
阿七说的没错,只要他不告诉她,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尽管心下清楚,她知道的几率微乎其微,裴寂仍是犹豫许久,做下先与她成亲这个决定。先与她成婚,过了洞房花烛,往后即便她无意知晓实情,也会原谅他的吧?
他并不爱温月灵,对温月灵没有任何想法,解毒之后,作为解药的温月灵也会死去。
哪怕她发现了,再生气,他也有把握哄好她。
毕竟她那么爱他,不是吗?
难道她会为了一个陌生人的性命,不顾他的死活吗?
“只是之前还不确定。”
“不确定什么?”少女疑惑地问。
男人摇摇头,没说话。
他无法说出口,自己不确定她是否真的爱他。虽然有情蛊作为证据,可他还是怕。
这份懦弱与惶恐,永远不必她知晓。
“不重要。”
少女瞅他一眼,不知是不是看出点什么,又问:“那你现在确定了吗?”
“确定了。”白衣公子微微一笑,那笑容很浅淡,却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温柔。
他这么多次毒发,看过他那么狼狈的样子,她依旧不离不弃,甚至用她自己来为他纾解痛楚,不曾有一刻嫌弃他。
如果这都不能确定她爱他,那又该怎么确定呢?
所以,既然她这样爱他,那他为了活下去用别人解毒,她也不会怪他吧?-
裴寂办事颇有些雷厉风行的味道,之前不动则已,如今一旦说要办婚礼,瞬间整个药王谷都动了起来。
布置房屋,采买物品,制作嫁衣,宴请宾客,各种流程开始有条不紊地运作起来。
宁静的药王谷一夕之间变得热闹,安玖出门见到的每个人,都会笑着向她祝福。
安玖自己倒是很闲,什么也不必做,继续当她无忧无虑的安小姐,整日在药王谷闲逛。
药王谷是裴寂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有着许多他存在的痕迹,裴寂从来不限制她,任由她自由来去,安玖便一点点看着,想象他是如何在谷中长大成人,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谷中有一座阁楼,楼里摆满了书,这地方留下了裴寂最多的痕迹。
安玖没事也会去看书,但她只看里面的游记话本,偶尔不小心抽出一本别的书,翻一翻就能看到裴寂写下的简短笔记。
他的字一开始很不好看,后来慢慢越来越端正,越来越俊秀。
如同一个小小的孩童一点点长大成翩翩君子的具现化。
安玖也听过谷中年长者的一些只言片语,似乎是很讳莫如深的故事,大概是裴寂的幼年,听得不多,只知道他幼年住在一个偏僻的院子,直到四岁才被裴舟亲自教养。
她好奇之下去看过,那方小院多年没住人,早已破败荒芜杂草丛生。
站在小院外,可以望见对面一片桃林,桃花谢了,桃子也都摘了,空荡荡的桃枝在秋风中摇摆,入目一片荒寂。
安玖是独自走到这里的,回去也是一个人,谁也不知她曾来过。
回到住所,便见裴寂正坐在书房里写请帖。
他坚持亲手写喜帖,然后再派人送到每个人手中,喜帖写了差不多上百份,人实在不少。
安玖走过去问:“这么多人都会来吗?”
“当然会,这已是少的了。”裴寂淡笑着,狭长黑眸睨着她,像是在说她怀疑他的人气。
江湖上,神医可是最有人缘的存在。
安玖伸手拿了一份请柬过来,垂眸看了一眼,大红的纸上墨字端正秀雅,看不出半点敷衍,只这一手字便昭示出落笔者的郑重其事。
“你的字写得真好。”安玖忍不住感叹一句,又状似不经意问:“我能看看你以前练字的字帖吗?”
裴寂垂首写喜帖,闻言笑道:“自然可以,字帖都在书架上摆着。”
他对她毫不设防,安玖却很少进他的书房,大小姐不学无术,对书房这种地方应该并不感兴趣,贸然进来反倒会引发他的警惕。
果然,安玖这次一提,他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安玖倒也没乱翻乱看,随意找了几本字帖练了几个字,随后又好似厌倦地丢下了笔。
之后每天,裴寂进来时,她也会来随意翻看一些书籍。
像是不想与他分离,所以每天才来陪他。
某日,安玖在一个隐蔽的架子上翻到一只木盒。
她将木盒打开,只见里面压着许多信,信上写了什么没看清,只因当她打开盒子的一瞬间,木盒便陡然被夺走了。
男人指节修长,紧紧抓着木盒,由于太过用力,指骨都泛着白。
一双眼眸黑沉沉的,定定看着她,语调不受控制地沉下来:“你看到了什么?”
安玖愣了愣,眉心渐渐蹙起。
在男人隐含忐忑的眸中,少女不高兴地开口:“裴寂,你是不是背着我跟人私通传信?”
此言一出,裴寂神色反倒松了些,面上又有了些许笑痕。
“没有。”他说着,随手将木盒放在桌上,伸手搂住少女的腰,吻了吻她撅起的红唇。
“别气,那是一些病人的病情,医者不可随意宣扬患者情况,这是对他人的尊重,不是故意不给你看。”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安玖也不好继续纠缠,反正这样就够了。
她哼了声,并不坚持要看那箱子,只是道:“你最好别有事瞒着我。”
男人喉结滚动,半晌后沉声说:“不会,以后我什么事都告诉你。”
成亲后,他再不会对她有任何隐瞒。
因为毒发频繁,两人的婚期定的很近,只在一个月后。
十月底时,药王谷下了一场雪。
也是在那个雪夜,裴寂再一次毒发。
这次安玖没像上次那样,只呆坐在屋子里傻乎乎只看着他,男人依旧将自己绑在床上,这回他甚至全程都没有清醒。
听着身后传来的痛苦的嘶吼,安玖悄然来到床头,按动一个机括,在弹出来的机关暗格中找到那只装着双生蛊的小瓷瓶。
有系统投影在,裴寂身上的一切秘密都瞒不过她。
她知道木盒里装的是他们之前飞鸽穿书的信,也知道他把双生蛊藏在哪里。
之所以做给他看,是为了填补逻辑漏洞。
安玖做事向来如此,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她轻轻将瓶子拿出来,打开瓶塞,便见里面装着两只透明的虫子。
那天裴寂见巫盛时,她也通过投影听说了蛊虫的用法。
只要双方各种下一只蛊虫,再进行交合,便可解了他身上剧毒。
看过一眼后,安玖又悄无声息将瓶子放了回去,连位置都一模一样。
她缓缓关上暗格的门,重新在床边坐下,慢慢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
下一秒便被失去神志的男人紧紧攥住,要把她的手捏断一般,一阵疼痛自手上袭来。
安玖微微抿了抿唇,却始终没有抽回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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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 120
◎“可是我不能接受。”◎
第120章
【宿主, 您要做什么?】
“你看不出来吗?”
【您不想留在裴寂身边吗?】
“我以为你知道,我从来都只想回家。”
婚期如期而至,药王谷陆陆续续迎来天南地北赶来赴宴的客人。
个个有名有姓, 有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前辈, 也有当世的高手,不是受过裴舟的恩惠,便是受过裴寂的恩惠,都带了十分隆重的贺礼前来。
不少人安玖看得眼熟,原是一起去讨伐魔教的同行者,这些人当时中了花媚中的毒,后来是裴寂帮他们控制住了。
江湖中人最是看重救命之恩, 接到喜帖后,不管身在何方, 大都匆匆赶了回来。
药王谷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
可惜安玖不住药王谷, 临近婚期,她来到了铸剑山庄。
虽然她与裴寂两人都没父母,没法拜高堂, 但有些规矩还是得遵守。
比如成亲之前,未婚夫妻不见面。
哪怕这条规矩对二人来说形同虚设, 安玖也在药王谷住了好几个月, 甚至跟他住在一个房间。但裴寂亲口说, 想要给她一个完满的婚礼。
毕竟安玖成婚两次, 两次都算不上圆满, 总是有些缺憾,最后结果也算不上好。
裴寂不免有些担忧。
他不是迷信的人, 这会却忍不住忧虑起来, 害怕坏了规矩, 便得不到好结果。
他亲自跟林清妍父母商量,想将铸剑山庄当做安玖的娘家,让她从铸剑山庄出嫁。
林父林母自无不应。
所以婚礼三天前,安玖便住进了铸剑山庄。往日里黏她黏得不得了,半天不见她就不安的男人,这会倒是难得安分,真的一次都没来见她。
到了出嫁这天,安玖熟门熟路地自己穿上嫁衣,任人给她梳妆打扮。
该说不说,成亲这回事,对她来说真的不稀奇了。
不过这回倒真是最庄重的一次。
她这边一切准备就绪,便在铸剑山庄等候,等到黄昏时分,天边满是金橙璀璨的云霞,一袭红衣的公子就骑着高头大马,带着接亲的队伍来到铸剑山庄,亲手牵着她将她送进喜轿。
婚礼昏礼,自然合该黄昏举办。
可笑的是,之前两次,都没在黄昏时办。
安玖头上盖着红盖头,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手心里潮漉漉,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相识这么久以来,她好像从未见他如此紧张过。
安玖坐进轿子,手里捧着一只苹果。伴随着吹锣打鼓的喜庆,身下的轿子晃晃悠悠走起来。
风吹拂而过,掀起窗边的纱帘,她掀起盖头一角,看见那匹枣红色的马正走在轿旁。
新郎绯红的衣摆随风飘扬,她不经意对上那人正侧过来的脸,往日苍白的面色今日染了明显的喜悦,漆黑的双眸明亮如星。
二人四目相对,皆是一愣。
安玖眨了眨眼,随即迅速放下盖头,盖头落下的瞬间,她似乎看见男人唇角扬起的弧度更深,眼底笑意盎然。
他看起来真的好高兴。
安玖垂着头,慢慢想到。
她指尖捏着红苹果,傍晚从铸剑山庄出发,等到夜里差不多十点才抵达药王谷,那颗被她捏在掌心的苹果,也不知不觉被她捏软了,皮下一层似乎都成了果汁。
今夜有一轮圆月,月光照下来,清冷如霜。
安玖视线只能看盖头下的那一小片区域,她能感觉到轿子停了,然后一只修长的手撩开了轿帘,掌心向上摊开,骨节分明的五指伸向她。
月光打在那只手上,让那手好似玉石一般剔透白皙。
“酒儿,来。”
男人低沉温柔的嗓音响在耳畔,犹如优雅的琴音,从耳朵一直钻进心底。
安玖缓缓伸手,将自己的手递过去,指尖刚触碰到男人掌心,便被一把攥住。
他掌心依旧有股潮漉漉的水汽,安玖有点小洁癖,下意识想缩回手,那只手却紧紧抓着她,不许她有半分退缩。
夜色浓重,周围却围着许多人。
有人在窸窸窣窣交谈,有人在小声谈笑,不过随着新郎将新娘牵进门,那些杂乱的声音便都渐渐消弭下来,只剩下吹锣打鼓的喜庆热闹。
前头有人提着红灯笼,在前方引路。
安玖被那只潮热的大手紧紧牵着,带着跨过门槛,身后传来燃放鞭炮的声音,噼里啪啦一阵响。
随后两人在大厅站定,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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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手终于松开了她。
这一系列流程安玖早听林清妍讲过,知道这是终于到了拜堂的时候了。
果然没一会儿,透过红纱盖头,前方出现一个人影,正是赞礼者。
据说是一位江湖上德高望重的老人,与药王谷有旧,才来主持这桩婚事。
赞礼者站在两人面前,高声道:“一叩首,拜天地——”
安玖余光看向右手边,看着他红色的衣摆晃动着,被灯光投在地上的人影缓缓弯下腰,没有半分掺假,呈九十度向前叩拜。
她也跟着一点一点叩首,拜下去。
明明穿过嫁衣,这却是她初次与人拜堂。
“二叩首,拜高堂——”
两人转了个方向,再次俯身叩首。
拜的却不是高堂,而是几个排位。
“三叩首,夫妻对拜——”
二人面对面,再次叩拜。
“礼成,送入洞房——”赞礼者高声唱和,仿佛是一个信号,寂静的大厅内渐渐响起喧闹的人声。
【裴寂对您的好感度+1,当前为99。】
有人在大声恭喜新郎,有人说着吉祥话,还有叮叮当当抛铜钱的动静,到处都是人们的笑声,好像这是个多么值得高兴的日子。
安玖垂在身侧的手再次被握住,男人指尖隐约有些颤抖,捏着她的力道控制不住,让她稍稍感到一丝细微的疼。
这一分疼,在这热闹的氛围中,反倒像是一根针,戳破了美丽的幻梦。
【好感度99了,宿主,恭喜您,马上就能完成任务了。您的选择还是回家吗?】
“当然。”
系统提出疑问:【您其实不必献身,哪怕裴寂用温月灵解毒,以您的手段,也能好感100不是吗?】
安玖默然片刻,摇头说:“可是我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什么?】
“不能接受,他碰别的女人。”
不是什么善心大发,她本身也不是多善良的好人。裴寂杀过的人多了去了,他若要杀温月灵,她其实并不在意。
可他要是碰其他女人……她只会觉得脏。
【我以为您对攻略目标没有感情,不会在意这点。】
“大概我有洁癖吧。”
安玖无声垂眼,扯了扯嘴角。
作者有话说:
先写这么多,明天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