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心小说 > 古代言情 > 鸳鸯佩 > 110-120
    第111章 每个人


    赵诚想起前几日赵敬一脸郁色在宫门口堵住他,非请他喝酒,还不敢回家喝。


    两人硬是在汴河的花船上,静悄悄喝了半宿的酒。


    因为吴氏出轨,最先就是赵敬撞见的。


    他去城外给老夫人送信,结果因为河水漫过原先的路,改到了下游过桥,他已经绕路,就抄小路不走正门,从村庄的西面进去,穿过一片槐树林边的院子里,看到一对卿卿我我的男女。


    也怪他眼力好,远远的那女子一偏头,他就认出来那是吴氏,可吴氏并未看到他。还和情郎正在热恋中,你侬我侬。


    赵敬心惊胆战,又怒火中烧,都没敢和老夫人提,回来就找赵诚,非要请他喝酒。


    坐在汴河的花船上,赵敬像自己被戴绿帽子了似的,失魂落魄问:“若甫,你说该怎么办?”


    赵诚还纳闷:“你怎么想起来问我?”


    “平日里,不是你主意最多吗?”


    赵诚心说,我主意多,那是对我老婆使,别人老婆,关我什么事。


    “大哥这话说的,怎么处都不合适,二哥不在家,就是在家,他都不一定在意。他们两个闹了很久了。”


    赵敬一口闷下一杯酒,然后叹气。


    赵诚生怕他喝多了,两个人回去不好交代,夺了他手里的杯子。


    赵敬和他说:“你二哥不容易,那吴氏实在猖狂!”


    赵诚心说,娶的老婆当摆设,你看她敢不敢给你捅篓子。


    夫妻是枕边人,一辈子的伙伴,错了就纠正,不对就教育。不能一味躲避,小孩们你们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但最后,他还是给赵敬建议:“和老夫人说吧,让老夫人去处,但一定切记,不可伤人性命,能成全就成全吧,就当是积福了。”


    赵敬是个厚道人,真做不出来坏事,还是听了他的话让老夫人去处了。


    杜从宜见他说瞎话,也不问了。


    反正这种麻烦又不需要她处。


    赵诚见她不上心,问:“你觉得,怎么处置合适?”


    杜从宜;“你不是不知道吗?”


    “你这不说了吗?就知道了。”


    杜从宜尝了口汤,无所谓说:“寻找真爱,有什么罪?”


    “说得好。”


    杜从宜白他一眼,算是警告。


    他嬉皮笑脸:“老夫人是个和善的性格,不会为难她的。”


    杜从宜还是担心,问:“再和善,有什么用?又不能救她。”


    他似有所指说:“办法,那多的是,就说城外皈依了,或者道观修行了,谁知道呢。”


    杜从宜:“我就知道是你的主意。不过,话说回来,她胆子挺大的,还知道出轨,可是她就能保证这次遇到的就是好人吗?起码端王府里,她一辈子衣食无忧,没有任何生活上,社交上的问题,府里的女眷对她都不错。出去的风险更大,这次再遇不到合适的男人,下次可没有人能救她了。”


    她说完自己也叹了口气,她也学会了趋利避害,一瞬间就想明白了怎么让自己活得舒坦,所以潜意识,当初不熟悉的时候,她也是觉得,在府里是最安全的。


    赵诚:“人的命运是自己决定的,谁也救不了谁。就算谁救了谁,也是一时之困,谁能保谁一辈子平安?”


    杜从宜心里还有些惆怅,反问:“你总是这么擅长讲道吗?”


    他只管笑,可能也觉得自己大道太多了,改口说:“十月带你去骑马。”


    “为什么是十月?”


    “十月不是你生日吗?”


    她看着他,真觉得他要是想忽悠女人,应该很容易,三言两语的事情。


    “你到底有几个前女友?”


    “一个。”


    “你骗鬼呢。”


    “真有一个。”


    她不他,低头吃自己的,结果他非要挤过来问:“怎么?你不信?”


    “我信不信有什么用,反正现在和你过日子的是我。”


    赵诚突然说:“要不,我们去南边吧。”


    她停下手里的筷子,转头看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就是和你说一声,等我能脱身了,我们就走。好不好?”


    杜从宜:“出什么事了?”


    赵策已经计划今年入冬,这一战不可避免。连税改这种当务之急的事情都能按下不提,可见是在做战前准备了,今年冬天不太平。


    赵策不提,但他能猜到几分。


    “没事,就是突然想出去看看,要不然我还不如一个女人勇敢。”


    杜从宜定定看他:“你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嘿,小姑娘一点都不好忽悠。


    等晚饭后,正院突然来人叫赵诚。


    赵诚明明猜到什么事了,还装作不知道,和杜从宜安抚了几句,就走了。


    赵敬这个老实孩子,向来做事不瞒着人,若是有功也不会贪功。


    老夫人见赵诚来了,就和邬嬷嬷使了眼色,邬嬷嬷给两人倒了茶,就领着其他人出去了。


    老夫人招呼他:“若甫坐。”


    赵诚其实知道,也不绕弯子,问:“是大哥和您说了吧?”


    老夫人点头。


    “你祖父,和你大伯父是要脸面的人,此事万不可让他们知道。”


    赵诚能解,老喷子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


    “那祖母的意思是?”


    “我听你大哥说,你的意思是让人就留在城外,以后就别回来了?”


    赵诚无奈,这不是他的意思,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需要我和二哥说一声?”


    “是,最重要,是和你二哥怎么说。”


    赵诚就知道,赵敬是真的张不开这个嘴。


    “那我来给二哥写信吧,就说……吴氏一心修道,从此不回府了,在外做修士吧,二哥若是觅得良人,也好好过日子,至于前程往事,都忘了吧。只是年少没遇到合适的人,这怪不到他们两个身上,祖母也放宽心,年少怨偶那么多,并不都是谁的错,只是两个人不合适而已。”


    老夫人心里没那么大怒意,只是觉得难受。


    “我晓得了。你们兄弟几个好好的就行,其他的不重要。小六媳妇也闹个不停,你二伯娘也不得安生。”


    赵诚:“年轻人自己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处,这些怪不到你们身上,等他们闹够了,再问问是不是称心如意了,若是真的不后悔,那就由着他们去吧。”


    老夫人笑起来:“你倒是省心。”


    他无所谓说:“挡是挡不住的,能挡住都是决心不大,也不叛逆。孩子们要是能挡住,他会捅更大的篓子,何苦呢。自己吃亏了,自然就记住教训了。”


    老夫人叹气:“你说话听着像个大哥一样。”


    赵诚:“您把心放宽,要是不放心,这事交给我和大哥去办。你们都当不知道。”


    他把事情揽过来,也是给赵敬去办的,他自己肯定是不会去的。


    老夫人摇头:“我原本想,让她回家来吧。年轻人情情爱爱固然重要,可咱们府里保护着她,让她一生吃喝不愁,也是善待。她没有娘家,万一遇人不淑,那就真的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可听你说了,我又觉得走了也好,你二哥这几年过的不痛快,往后也能痛快些。”


    赵诚听着老夫人说着自己的烦扰,等最后说:“怎么说都有道,问她自己吧。”


    老夫人:“你大哥性情正直,有些时候难免拐不过弯,你劝劝他。这种事情你们就别粘手了,我来处吧。我这个年纪了,无所谓什么因果,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我当个恶人,又有什么关系。”


    赵诚真听不得这个,他对老人真的无限宽容。


    没有办法,从小经历影响了他。


    “行了,您也不用操这个心,我替您都办好。长辈和她说,尤其是你,她这会儿听不进去,再说了经人传话,难免失真,闹大了也不好,放心好了。”


    赵诚站起身制止她:“行了,您的意思我懂了,等我处了让大哥和您说一声。”


    他说完也不等老太太争辩,安抚了几句就出门走了。


    邬嬷嬷见他走了进来见老夫人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这是怎么了?”


    老夫人:“你有没有觉得……小五,哪里不妥当?”


    邬嬷嬷诧异;“您怎么会这么想?小五再孝顺不过了。”


    老夫人摇头,默默不语。


    最后说:“他……”


    他对人殷切,做事妥当,但没有感情。


    赵诚回去见杜从宜在书房,进去吐槽说:“得,揽了桩差事,需要麻烦你。”


    杜从宜好奇:“什么差事?”


    “处吴氏的事情。”


    杜从宜惊呆了,问:“老夫人,让你处?小叔子处嫂子出轨?”


    简直匪夷所思。


    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谁能干出这种事。


    “老太太也有难处,问来问去,其实是想让我和赵恒说一声,张不开嘴。我心想着,都到这个份上,干脆一把处了。也清静。”


    杜从宜问:“你从前经常处这种事?”


    赵诚:“没有。”


    杜从宜才不信,就那么看着他。


    “我有两个姑姑,我们家老太太命不好,生的儿子是混蛋,但是两个女儿很孝顺。”


    所以他小时候,两个姑姑其实偏爱过他。他刚成年老太太就没了,他逢年过节都没地方去,回老家就去看两个姑姑。


    很多感情,不像后来的大家,你来我往,一报还一报。


    而是跨越了很多年,慢慢成了生命里的牵绊,那时候多穷,两个姑姑帮忙,无非也是给他送点吃的,再多了真的没有,他生命里就这些人。


    来来去去。


    他对自己的经历一点都不避讳,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杜从宜问;“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你觉得呢?”


    “猜不出来。”


    “打工人而已。”


    “你学工科的吧?”


    赵诚笑起来,他学法律的。


    第112章 吴氏


    杜从宜不过随口一猜,甚至并不很想知道,“我明日出去问问,回来和你说。”


    赵诚自找麻烦揽的差事,交给杜从宜,她也不抱怨。


    第二日领着麻二几个人就出城去了,她连惠安都没带。


    城外的别院在西面,有点远,出了城远处山峦隐隐约约,她还问:“那边是什么山?”


    麻二给她讲了一路地知识,杜从宜也知道,汴京城不适合做国都,四面不可守,黄河就在附近,不论天险还是人祸,都随时能攻进来。


    靠近村庄的地方,杜从宜和麻二嘱咐:”你跟着我去吧,今日的事情过了今日就忘了。”


    麻二对她服服帖帖。


    两人进了别院,看管的人是府里的人,赵诚让麻二跟着其实也是让他保护杜从宜的安全。


    别院里管事的是邹*7.7.z.l氏身边的嬷嬷,见了杜从宜,和她私下说:“不吃不喝几天了。”


    杜从宜:“我进去看看。”


    麻二寸步不离跟着,和她一起进去。


    吴氏被关在别院正院的东厢房里,说是关起来,但饮食起居一点不敢苛待。


    她躺在床上,见人进来也不回头。


    杜从宜示意麻二撑开窗户,吴氏才转身看过来,见是杜从宜,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问:“怎么是你?”


    杜从宜问:“祖母让我来问问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吴氏一概不配合,又扭头躺下去。


    杜从宜可不惯着她。


    “你若是不想说,那给二哥的信,就直接说你的结果了。等二哥回来,你们自己处吧。你若是想说,想要什么条件尽管提,祖母这边尽可能满足你。”


    吴氏猛然坐起身,惊恐看着她。


    杜从宜这一刻突然意识到,她或许,是真心喜欢赵恒的。


    但是从来没有得到过赵恒的一丁点感情,因为赵恒一点都不喜欢她,所以她才会发疯。


    吴氏惊恐看着她,但张了张嘴,最后没出声。


    杜从宜坐在西窗下,静静看着她,然后才说:“你若是想另寻人家,祖母也同意。别人问起,就说你在城外道观修行。离了家,往后你和府里就再无瓜葛了。若是不愿意,那这件事只能你和二哥自己处。”


    吴氏:“赵恒呢?赵恒怎么说?”


    杜从宜:“二哥不知道。”


    吴氏开始疯笑,像疯了一样。


    杜从宜也不出声,只是转头看着看着窗外院子里的地砖。


    这种坏事很难做,男女之间的事情,谁能说得准,谁对谁错,不好定论。


    不论她说的多好,条件开的多优渥,在吴氏眼里,她都是恶人。


    等吴氏笑够了,哭够了,她改主意了。


    “我哪里也不去,你回去告诉老太太,我要回府,我是赵恒明媒正娶的夫人。我不好过,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杜从宜听的心里叹气。二十来岁的年纪,为什么要把一辈子埋进爱恨里呢?


    明明可以做很多很多事。


    她也不多嘴,站起身:“好,我会转达你的意思。”


    她带着麻二起身就要走,结果吴氏又叫住她:“你等等,你们都知道了对不对?你们都在怕笑我不知廉耻,是不是?很好,告诉赵恒,我死也要和他埋在一起,他找女人,我也找男人,我们扯平了。他别想甩了我,他死都被想甩了我。”


    杜从宜:“祖母年纪大了不方便来见你。你和二哥之间,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你们自己处,没人干涉。他纳妾也好,逛花楼也罢,谁也不能阻止,但是你也不要欺负长辈们心善,不能把你怎么样。你只要爱惜你自己就好。其他的不重要。”


    吴氏似哭非哭:“你就是这样和老五恩爱的吗?他纳妾也好,逛花楼也罢,你通通不在意吗?”


    杜从宜的本意不是这个,但是你们的破事,你牵连我干什么?


    杜从宜也不接话,她的情绪是很稳定的,是完全不受吴氏几句挑拨就有什么说辞的。


    吴氏:“你们笑话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真虚伪,陈氏明明看不起我,偏偏做事爱拉着我,好彰显她当大嫂的本事,她有什么好显摆的?不过是她能言善辩,哄的男人围着她团团转罢了,不下蛋的母鸡,有什么得意的?她自己觉得丢脸,偏偏做什么都拉着我,让我顶在前面,这样就没人说她了!你也是,出身还不如我呢,你不过是得了老五的一点点欢心,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一个穷酸的出身,不过因为脸蛋好看,就以为你一辈子高枕无忧了吗?邹氏一个继室,她有什么可威风的?儿子也做不了世子将来照样滚蛋,老太太冲我摆脸色,她怎么不去管管她孙子!你们都欺负我……”


    杜从宜听着她咆哮,心里很难解,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自己的人,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她听完也无话可说,推开门就走了。


    白走一趟。


    晚上回来和赵诚一一交代,赵诚居然笑说:“哟,她还挺有毅力的。”


    杜从宜:“你还笑得出来,她要是一直这么猖狂,事情没完的。不过话说回来,她她要是一辈子这么不讲,说不准这辈子还能过的舒心一些。不讲也是个活法,只要吃喝不愁,一辈子平平顺顺,也是福气。”


    结果第二天,别院的人说,吴氏要见老夫人。


    老夫人到底心软,接她回来了。


    谁也不知道她和老夫人说了什么,当天回来见完,回了自己院子里。


    第二天起来,人就没了。


    因为吴氏没了,老夫人听了消息一下子就一病不起了。


    府里乱成一块。


    杜从宜枯坐了一整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当日说了什么话,刺激到她了,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等赵诚回来,她第一句就问:“是不是因为我……”


    赵诚见她眼神里的惶恐,抱着人说:“她大约,从开始,就没想活。我们都想错了,她不是想追求新生活,也不是想闹,她单纯就是不想活了,让二哥记她一辈子,她也没办法面对二哥。”


    杜从宜接受不了。


    吴氏出事后,只有她和老夫人见过吴氏。


    老夫人已经病了,她也不好过。


    那是活生生的人,自己想不开喝了药。府里因为这个消息,连着几日闭门谢客,大家都很难接受。


    赵诚见她这样,哄她:“我们本身不用过多介入他人的命运,她怎么活都觉得难,因为她本身就不是个很积极的人。”


    道都懂,可杜从宜还是不能接受吴氏年纪轻轻就死了。


    “我真的很不喜欢这里,虽然我生活的很舒适,但是本质上,女人就是没有活路。”


    赵诚知道她是个心思很细腻敏感的人,这种性格很容易受伤。


    “我知道。可就打算之前,每天新闻不都有轻生的新闻吗?只是你这次离轻生的人很近很近。”


    杜从宜听着他安慰自己,只是默默不语。


    这个中秋节,端王府什么庆祝活动都没有。


    赵诚和老夫人道歉:“我没做好,要是早点知道,或许……”


    老夫人心情更差,摆摆手;“和你们都没关系,这事都怪我,这门亲事是我定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这个性格,在哪里都过不好。”


    赵诚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老夫人。只好看邹氏,邹氏给他一个眼神,让他放心。


    八月十五一过,赵策突然下令,北方青州翟坚领兵,向大名府合兵一处,由吕顺总领,陕州吴阶向东,过邙山北麓,穿太行山,提韩彦、吴阶为后军前锋和后军总管。


    赵诚的亲舅舅原本只是个五品武将,这次突然提为后军总领,这个飞跃上升的速度惊呆了很多人。


    尤其是赵策身边的赵诚,变得尤为突兀,都觉得官家在为他铺路了。


    连赵诚都皱眉,赵策这步棋,未免走的太逼真了些,他至今都没有联系过吴阶。和吴家人的联系也不过是逢年过节的年礼,他人都没去过。


    可赵策这一下,把他和吴阶都架起来了,他从不干政,不与人结交,后来见章奎都见的少了,和大宗正都不曾见过几次。


    他已经尽可能和赵策站在一起,做他的亲卫,少与人接触。


    赵策还是拿他当枪使。


    真不讲道义。


    可大宗正不这么想,他太了解赵策了。


    赵策是真的对赵诚有了爱才之心。他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总之,他对赵诚的观感很复杂。


    所以大朝会之后,大宗正在殿外等着赵诚,赵诚这段时间是真的事多,心烦意乱,见了大宗正,也无话可说。


    “年过大宗正。”


    赵德明问:“子恒最近怎么样?”


    赵诚想想,赵吉的表现,中肯说:“子恒勤奋,官家多有夸奖。”


    大宗正问:“那你呢?你怎么样?”


    赵诚不知道大宗正的意思,斟酌着答:“我没明白您的意思。”


    “官家这次提吴大人,对你来说,也是考验。”


    赵诚好笑:“考验?为官家效力,不敢说辛苦,想必,吴大人也是这样想。”


    大宗正见他避而不谈,再不肯说官家的闲话了,一年前,他还能侃侃而谈,如今已经谨言慎行,一句都不肯多说了。


    “若甫心里有了秘密。”


    赵诚看了眼赵德明,不明白他是担心赵吉的东宫之路不顺,还是担心太顺。


    “大宗正,官家北伐的决心谁也挡不住,当下不是论人心的时候,子恒的地位没人能动,您放心吧。”


    他算是做到承诺,给赵德明一个保证,将来赵吉入东宫,他会极力拥护。若不然他到时候也不能脱身。


    这估计也是赵策的意思。


    赵德明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个真的不知道,还是官家和他说了什么。


    “若甫有心了。”


    他也不掩饰自己的意思。


    赵吉入东宫显然是最合适的,也是朝中百官都这么认为的。大宗正不希望出现什么变故,官家雄心可以解,但赵诚若真有野心,他会先下手。


    第113章 迁都


    宫中是没有秘密的,大宗正拦赵诚的事情,瞒不过赵策。


    宗瑞报了之后,赵策问:“你觉得,赵若甫对大宗正态度如何?”


    宗瑞:“赵若甫与大宗正几乎无往来,虽然是大宗正当初推荐了他,但小赵大人这个人其实也是倔强,为人颇为傲气,也只是对官家顺从,对其他人少有和颜悦色耐心的时候。”


    赵策听了好半天没说话。


    黄河北巡时,他带着赵吉,沿黄河两岸军营穿梭,他问过赵吉,若想北上,子恒觉得哪里最适合设坚城,走哪条路能击杀辽金骑兵。


    赵吉答不上来。


    他又问,若辽金南下,子恒以为如何应对。


    赵吉说的是,他们生性野蛮,少文明,只会掳掠,未必有南下的野心,请官家放心。


    他对赵子恒的回答并不满意,甚至说有几分失望。


    因为他当初问过赵若甫。


    可赵若甫当初怎么回答的?


    他斩钉截铁答,只有亡国灭种,才能断绝北方部落蛮夷的野心,辽金只要时机成熟,必定南下,不可小觑。


    赵子恒没有雄心,北征是必须的,若是在他手里能完成,子恒守成是可以。


    终究是性格太过绵软了,少了大局观,少了眼界。


    终究不是自小培养起来的,这个年纪若是没有野心,就很难培养了。


    端王府里因为吴氏的事情,整个秋天都很沉寂。


    陈氏估计受到了惊吓,连着几日在杜从宜这里度过,和她感慨:“你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想不开呢。她但凡……”


    这会儿她又觉得吴氏就算外面鬼混,那也不是什么大事了,起码人活着。


    可说什么都晚了。


    杜从宜看着陈氏,有些难过说:“她是真心爱慕喜欢二哥。所以心里才有那么多恨和不甘心。以至于最后,自己走进了绝路。”


    她的话让陈氏的感慨戛然而止。


    陈氏不可置信看着她,好半晌问;“你怎么知道?”


    杜从宜:“我见她了,若甫让我去见她,她一直问二哥知不知道她的事,我……”


    她还是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说辞有问题,或者是态度有问题……


    让吴氏不能接受。


    陈氏见她这样,拍拍她的手;“这又不能怪你,她好好的夫妻,非要闹成这样。当初成婚,她一进门就把二弟院子里的女婢女使全都发卖了,母亲不好教训她,祖母提了一句,她振振有词,说二哥玩物丧志。让祖母也无话可说。从此二弟对她近而远之,你可能不知道,不熟悉的人都觉得她话少腼腆,胆子小。


    可其实她做事和她这个人看起来完全不同,可以说心狠手辣。她院子里的女婢,哪一个没挨过打?不管是她,还是她那个嬷嬷,都不是好心人。“


    杜从宜叹气:“不说她了。”


    陈氏抱着儿子说:“也是,不说她了。你大哥说,五弟可能要北上了。”


    杜从宜皱眉:“什么时候?”


    陈氏摸着儿子的头发,突然意识到自己多嘴了。


    讪笑:“我也不清楚,你大哥就是随口一说,你也知道外面的事情,我是一窍不通。”


    杜从宜见她紧张了,笑起来。


    “应该没有危险,二哥就在北面,若甫就是去了北方,他们兄弟之间互相也有依靠,我不担心。”


    陈氏叹气:“我从前多爱热闹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不爱热闹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吴氏的离开对她们来说,太沉重了。


    “可能是换季了,人还不习惯吧。”


    陈氏的脾气说过去就过去了,心情低沉片刻,又兴奋提起说:“过几日,襄阳侯夫人的赏菊宴,祖母的意思是让咱们跟着母亲去。”


    杜从宜在陈氏的提醒中,已经知道,这位夫人十分青睐赵诚。她从扬州回来后,听了一些消息,老夫人和她说的。


    只是她不在家几个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最终这些人又都散去了。


    “那就去吧。不是说高皇后也会来吗?”


    陈氏低声说:“是啊,襄阳侯夫人是高皇后的亲妹妹,姐妹两感情极好,襄阳侯至今都分管着公布的差事,那可是肥差。而且听说高皇后许诺,襄阳侯夫人的小女儿,将来必是下一任皇后。”


    杜从宜听着意思,难道是官家看上了赵诚?所以这几个人女人才通过赵诚,非要见她?


    再细细想来,也不是没有道。


    赵诚是端王府的庶出子弟,宗室子弟,无父无母,而且身上的爵位也没了,光杆一个了。


    她越想越明白。


    怪不得几位夫人,对赵诚殷勤。


    “大嫂怎么什么都知道?”


    陈氏笑起来:“我娘家姐妹多,这些时日她们时不时来看我,人多了聊的自然多了。你娘家的姐妹们性格像你,都矜持,自然话少。”


    杜从宜听的好笑,她是不爱会,哪里话少了。


    陈氏零零总总什么都聊,等傍晚才回去了。


    她前脚走,赵诚后脚回来,即将入秋,暑热终于过去了,他是个爱干净的性格,每日穿戴盔甲,一整个夏天对他来说其实很辛苦。


    每天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入秋后,就好很多,见杜从宜坐在院子里发呆,他洗漱完出来见她依旧一动不动,他还好奇:“今日闲了?”


    杜从宜拉着人进书房说,他还调笑:“这么着急?不太好吧?”


    气的杜从宜回头踢了他一脚,他还嬉皮笑脸的。


    “你什么时候去北方?”


    赵诚眨巴眨巴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再瞒我,我……”,她说到一半就说不出来了,威胁人都拿不出什么结结实实的把柄。


    赵诚顺势抱着人:“那也是开战的时候了,到时候整个中军出动,不是我一个人。”


    听他说鬼话,官家掌中军,连郭奉都不出汴京城,怎么可能他领兵出去。


    大时候要出去也是他一个人出去。


    杜从宜总能被他糊弄住。


    但赵诚也还是和她聊起赵策这个人。


    “我确信他是个有雄心的人,只是一日没有安定,我就得替子恒挡着这些风浪。储君过继的麻烦,还在头后,变数很多。”


    杜从宜问:“北方一直往北,能把辽金驱赶到关外吗?”


    赵诚玩笑:“历史的必然性,就是定都北京。”


    杜从宜听的不以为然::“他不一定有大明的气象。”


    赵诚:“但他不比朱家人逊色,此赵宋,非彼赵宋。他是有些雄心在的。”


    至今等着决战后,动税制。伺机蛰伏的人才是大患。


    杜从宜对这个王朝一点都不客观。


    “那不照样北方开始丢了,北方少数民族照样会南下,谁能挡得住?那些天天弹劾人的相公们吗?”


    赵诚:“放心,天下不会乱,民生多艰是常态。但凡能改善一些,百姓就会好过很多。”


    杜从宜:“我很不喜欢谈起这些,我能做的很少,我的专业窄到,都没办法给任何提供帮助,我只会做那点生意,但是和你的木材和商队生意比起来,只算是毛毛雨,你说我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赵诚了她耳边的头发,轻轻笑了下。


    他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将她整个人笼在怀里:“可能是,让你来陪我吧。我一个人太寂寞了。”


    杜从宜白他一眼,挣扎着要走,他死命抓着不放。


    论力气,杜从宜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两个人之间还差着年龄,她就更不是他的对手了。


    八月过了已经在等秋收了,赵策看了北方的折子后,带着人去了后苑登高北望。


    只有宗瑞和赵诚跟在身侧,汴京城地势局促,赵策眺望着北方,问他;“你觉得黄河结冰开战合适,还是未结冰开战合适?”


    “都可。”


    赵策:“你觉得,北方哪里设坚城踞守,才定能北方?”


    赵诚不确定他是闲聊,还是想听真话,所以沉默不语。


    赵策很懂他的顾虑,直接说:“只管说,信口开河都可以,让朕听听你们的想法。”


    赵诚:“骑兵怕水,但结冰不结冰,只是挡一时,不能改变大局势。拿下晋阳以北在手,就不惧怕太行山以东平原。过了滹沱河,一路往北,争取踞守燕都、蓟城一带,将辽金驱入漠北,挡在关外雪山丛林里,踞关而守。”


    赵策扭头看着他,目光如炬问:“然后呢?”


    赵诚:“迁都。”


    赵策两眼一眯,什么都没说,转身望着北方,气氛突然就冷了。,


    宗瑞听的两眼一睁,人都麻了。


    官家前几日才刚写的迁都。


    赵若甫又一次和官家想到了一处。


    赵策:“我去过燕都,当年先帝驾崩,我就在北方前线,燕都是个好地方。”


    “确实有龙兴之气。”,赵诚毫不意外说。


    南北融合,是历史的必然。


    赵策点点头,却在此刻生硬改口问:“你们家老夫人如何了?”


    赵诚:“好些了。”


    赵策笑笑,摆摆手,让人退开。


    他一个人在山顶的亭子里坐了一下午,连宗瑞都被打发到山下不准靠近。


    宗瑞和赵诚唠叨:“你怎么敢有这种想法?迁都,那是多大的事,你知道吗?”


    赵诚:“能有多大?比祖宗社稷还大吗?”


    宗瑞直接语塞了。


    论喷人,宗瑞不是赵诚的对手。


    赵诚只是和赵策讨论,他不参与朝政,不参与文武之间的斗争,尽管这样,依旧一直有御史台的人弹劾他,他也不当回事。


    赵策后来不再频繁出卖他,反而愿意和他私下里闲聊。


    所以他也愿意和赵策讲一讲历史的必然。


    汴京城确实不适合做国都,单单黄河水患,都治不了,四面平原,无处可守。


    汴京城地处平原,而且太过逼仄,不是国都首选。


    赵诚还在想,赵策怕不是也起了迁都的念头。


    第114章 襄阳侯府


    赵策今日看着像是心情不佳,又或者是有些难以决断的事情。一直等汴京城上灯,赵策都在亭子里不肯下来。


    宗瑞急的在赵诚眼前团团转,赵诚被他晃的眼晕,问:“你若是实在急切,就上去问问。”


    宗瑞长呼了口气:“你跟我一起去。”,赵诚都听笑了,但也为了早点下班,跟在宗瑞身后,硬着头皮上楼。


    赵策见两人上来,问赵诚:“你看看汴京城繁花似锦,你就不留恋?北方苦寒,你觉得大家能习惯吗?”


    赵诚老实答:“各有所长,北方夏季凉爽,冬日寒冷,但因为新城,所以更适合新政,和新的人。人多了自然就习惯了。”


    不要小看了人的适应能力。


    赵策笑着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拍拍他肩膀。


    “若甫二十岁了,若是当年好好读书,朕定然点你做状元。”


    赵诚:“臣愚笨,不是读书的料,父亲也不强求。”


    赵策难得不和他抬杠。


    “你父亲学问极好,想必更了解你心思不在书本上。天赋终究不是书上学来的。”


    他这话其实说的是对的,但是让那帮相公们听见了定然会反驳他。


    读书确实看天赋,他自小也不是多勤奋的孩子,只是善于读书而已。


    除了读书之外的社会规则,却都是他一点一点吃亏,学会的。


    人不可能对什么都擅长。


    赵策究竟怎么想的,没人知道。


    反正赵策听了宗瑞的劝告就听话地下楼了。


    赵诚被放回去了,赵策反而一个人回了后苑。


    九月中旬,杜从宜花费了几个月的时间,将汪伯言送她的几幅收藏,全都临摹一遍,然后又送到汪伯言府上。


    对杜从宜的勤奋,汪伯言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天分好,但是技艺高不够精专是大忌。


    通俗讲,就是她会的多,但都没有达到自高水准。


    汪伯言喜欢她的天赋,也有自己的私心,想把自己的所长教给她。


    妙的是杜从宜的书法也好,所以杜从宜送汪伯言的《吴兴赋》,这是杜从宜临赵孟頫的行楷,舒展而小巧,十分灵动。他最喜欢的就是这幅字,他欣赏之后,并且转送给了官家。


    杜从宜的画他也欣赏之后,大部分送了人,只说是自己学生的作品。


    老头也知道给自己学生扬名,收到画的,都是他的老友,也包括官家。


    赵策是真的喜欢杜从宜的画。


    江山万里,那是他的江山。


    所以等杜从宜和陈氏几个人跟着邹氏去襄阳侯夫人府上赴宴时,已经有些名声了。


    邹氏特意和杜从宜说了句;“今日宴会,大多是汴京城贵夫人,夫人们之间闲言碎语,不过是闲趣之谈,若是真让你哪里不舒服,也不必放在心上。”


    杜从宜笑起来,这是怕她又当刺头吗?


    “我记住了。”


    陈氏挽着她:“今日咱两作伴,我也不耐烦和那些贵女们攀比。咱们家的人都不爱攀高枝。”


    杜从宜只是好奇,像高皇后和襄阳侯夫人这样的女人,姐妹两能在汴京城的女眷中搅弄起风云,必然是有本事的。


    政治场里的女人,就算远不如阿武那样的本事,但也能名留青史,算得上是女强人了。何况姐妹两居然要定下下一任皇后的人选。


    若真有人有心争取,必然会去襄阳侯夫人那里拜码头。


    但她见到襄阳侯夫人的时候,还是有些失望,因为此时美艳动人的贵妇人正在发脾气,训斥身边的年轻女子,旁边的人都嘘声不敢吱唔。


    杜从宜远远看到,一瞬间,心里想象的女强人顿时破碎了。


    不过又是一个张扬跋扈的女子,并无多少智慧。


    陈氏反而紧张在她耳边嘟囔:“好大的威风。”


    杜从宜轻笑一声。


    这只能说是,身份地位带来的威风,遇上比她身份尊贵的人,她立刻笑脸相向。


    活在封建等级中的女子,不过因为出身站在了高处,就随意欺辱底层的女性,欺软怕硬罢了。


    邹氏就跟没看见似的,她对谁都一样,甚至都没有几个相熟的朋友,所以邹氏和这些夫人们,也并不亲近。


    襄阳侯府占地极广,进门后马车一直进了院子,在西面院子里才停下,一路过去走了将近半小时。


    后花园有一座三层的景观楼,杜从宜和陈氏跟着邹氏和相熟的夫人打了声招呼,等襄阳侯夫人听说端王府的女眷到了后,立刻让人来请。


    邹氏是个不动声色的性格,领着两个小辈穿行在人群里,围观的人更多。


    襄阳侯夫人的气派快赶上高皇后了,她身边坐着的就是安平郡主,两人齐齐打量着杜从宜。


    杜从宜大约猜到了,尤其看到襄阳侯夫人身后的那个少女。


    真真好笑。


    为了保证皇后出自高家,这么强强联合,且不说赵宋的后宫女人没有权力,就是两汉期间,皇后权力到达顶峰,也不能猖狂成这样,随意打发别人的发妻。


    更何况赵诚还没有攀高枝的意思。


    邹氏打完招呼,还没等陈氏和杜从宜说话,安平郡主就问;“这就是赵若甫的夫人吧?果然生的貌美。”


    杜从宜:“见过安平郡主。”


    那少女好奇打量她,问:“《江山图》是不是你画的?”


    杜从宜没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安平郡主,比起襄阳侯夫人,安平郡主更能称得上能力,她沉浮几次,屹立不倒。只是本事没用在正路上,一味奉承后宫女眷,每每到关键时刻,总会被抛弃。


    却还是不涨教训,实在令人唏嘘。


    后面有少女见杜从宜不说话,就喊:“殿下问你话,你怎么不答?”


    她回头静静看着那位出声少女,那少女没想到她这么直白,被她盯着心虚,立刻转头看向问她话的少女。


    杜从宜若无其事转头,意兴阑珊:“是。”


    甚至觉得无足轻重的一句话。


    没想到那少女十分激动:“官家收藏的那副《江山图》是你画的?太厉害了!那你老师真是汪相公?”


    杜从宜已经不想回答了,只是笑笑,没想到那少女直接过来挽着她的手,同母亲说:“母亲,杜夫人的技艺无人能比,她的书画连官家都赞不绝口。”


    杜从宜听的好笑,赵策喜欢,难道是什么不得了的荣耀吗?


    哦,是的。


    赵策喜欢了,那她的画就会立即变得价值连城。


    这么算起来,还是要感谢赵策的喜欢。


    襄阳侯夫人看着女儿扒着杜从宜皱眉叫了声:“阿芙。”


    她少女仿佛看不到此间所有人脸上的表情,依旧笑嘻嘻说:“母亲。”


    然后转身回到襄阳侯夫人身边。


    襄阳侯夫人看杜从宜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是挑剔的,双方心知肚明对方的目的,只是不言而喻。


    赵诚让麻二去查,蛛丝马迹的查外戚,查襄阳侯府。


    夏季就闹出很多事,侵占田亩、私卖人口,最严重甚至合东南旧党交往甚密……


    襄阳侯夫人和姐姐高皇后一时警醒,不知道是官家警告,还是赵诚报复。


    但两人并不敢真的赌,只好立刻按下了心思,不再试探赵诚。


    安平郡主并不知这些,今日她女儿刘婉月也来了,她便笑说:“月娘也在,你们妯娌几人正好作伴。”


    杜从宜和陈氏听了跟见鬼似的。


    邹氏应了声:“是吗?小六媳妇也在,有段时间没见她了。”


    邹氏说的并不热情,襄阳侯夫人虽然贵重,但邹氏面前也不敢过分拿大:“你们家老夫人好些了吗?”


    邹氏笑眯眯:“劳烦挂念,已经好些了。”


    安平郡主想起上次去端王府不太愉快的经历,并没有和邹氏搭话。


    襄阳侯夫人有心想挑剔几句杜从宜,但又没有人递话头,她看着杜从宜远比女儿成熟的从容,心里还是不自在。


    邹氏领着两个小辈出了花厅,三人各自不言语。


    刘婉月和吴氏在城外结伴避暑,结果吴氏闹出出轨风波,最后殒命。刘婉月因为回城闹着合离,最后不了了之,安平郡主母女仿佛和没事人一样。


    陈氏都忍不住抱怨:“她好端端的,二弟妹却没了,我就不信她不心虚?”


    杜从宜:“好了,不生气。”


    结果身边的邹氏转头看着她两,低声说:“玉娘的事情,不能流出任何风声,记住了。”


    陈氏在邹氏面前,还是很乖顺的。


    “是,我记下了。”


    吴氏是生病去世的,端王府要保证她的体面,人都去世了,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杜从宜也没想道在这里看到了老朋友,比如都亭侯夫人,比如杜三。


    马氏很久没有见过杜从宜,后来杜从宜几乎不赴宴,她对杜从宜简直印象深刻。


    而小儿子性情越发乖张,越发一蹶不振。


    端王府的赵诚,早年也名声不显,听说十分鲁直,自从和杜从宜定亲后,步步高升,前程似锦,都传闻她旺夫。


    可见不是空穴来风。


    马氏和邹氏倒是挺熟悉,闲聊几句,马氏问起杜从宜:“你二姐倒是常来府上玩耍,怎么不见你?”


    杜从宜其实还是有些抱歉,当初在都亭侯府里立威,和马氏闹的不愉快。


    马氏这个人不论怎么样,起码人品是没问题的。


    “夫人客气,开年南下一趟,前不久才回来。”


    马氏听后脸色一僵,回头盯着杜从珍,吓得她立刻低头。


    上半年马氏打发她去串门,她次次出门,可杜从宜根本不在家,她只字未提。


    竟然在撒谎骗人。


    杜从珍根本没想到谎话猝不及防被撞破。


    马氏撇她一眼,回头继续和杜从宜说笑:“那改日来府里找你姐姐玩耍,她一个人也闲着。”


    杜从宜:“谢夫人,下次去定然带厚礼登门拜访,顺便给夫人赔个不是。祖母之前还问起,老夫人是否康健?”


    “她挺好的,倒是爱和你们小辈们闲聊。”


    马氏是真的喜欢聪明人,聪明孩子讲话大大方方,干脆利落。


    她心里不禁后悔,当初怎么就因为一张笑脸,选了糊里糊涂的杜从珍。


    若是选杜从宜,说不准她的*7.7.z.l三儿也已经振作,不会堕落至此。


    说什么都晚了。


    第115章 赵策的心思


    和马氏告别后,杜从珍并没有跟着马氏走,反而亦步亦趋跟着杜从宜。


    杜从宜余光看到,就和陈氏说:“大嫂到前面等等我我和三姐打声招呼。”


    陈氏说:“我和母亲去亭子里坐坐,你们姐妹慢慢聊,不着急,若是闲聊也可以到亭子里坐下聊。”


    她点点头回头问:“三姐,找我有事?”


    杜从珍捏着手里的帕子,有些忐忑,又或者是难以启齿问:“你会去我们府上吧?”


    她诧异:“说不准,时间允许的话,我会去的。”


    杜从珍抓着她的手:“你一定要来,知道吗?我……反正你一定要来。”


    她:“为什么?二姐不是经常去吗?”


    “那不一样,因为你夫君位高权重,因为你身份尊贵,婆母几次催我去看你,只是你没在家……”


    这么说她就懂了,她在这一刻才觉得杜从珍像个鲜活的年轻人。


    会违背长辈的意思,偷偷溜出门,但不去找四妹,可能是一个人街上游荡,也可能是一个人去城外散步,总之,她学会了凭自己意愿做事情。


    她开口逗她:“所以,你出门了,但撒谎了?怕你婆母教训你?这有什么,她若是问起,你就说你回家看母亲就是了,你婆母不会为难你。”


    杜从珍人都快哭了,这次是真捅娄子了,猝不及防被撞破撒谎。


    “她不喜欢我,你懂吗?他们府里的人通通不喜欢我,我……”


    她急切的争辩,试图让杜从宜明白她的处境。


    杜从宜并不想懂,可是偏偏懂。


    每一个女性,都有自己的苦难。她们明明没做错什么,可就是不能被善待。


    连出门都不自由的当下。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你要是不放心,我明日让惠安去请你到府里来玩,这总行了吧?”


    杜从宜烦杜三糊涂,可杜三再糊涂,也是杜良镛的女儿,就当她报恩了。


    杜从珍听她说完,丧气的脸立刻鲜活了:“真的?明日好,明日去的话,她肯定就不教训我了。谢谢你!”


    明明是个小女孩,偏偏嫁作人妇,成了被婆婆管束的儿媳妇,整日战战兢兢。


    她在那一瞬间心软,和杜三保证:“真的,你放心回去吧,明日一早我让惠安去接你和二姐。”


    等打发走杜从珍,陈氏回头说:“你们姐妹几个真不一样。”


    杜从宜好奇:“哪里不一样?”


    陈氏:“你几个姐姐都不高,偏偏你瘦高,而且性格不一样。”


    杜从宜笑起来:“我不是杜家女儿,当然不一样。”


    陈氏惊愕看着她,问:“怎么会?”


    杜从宜看她匪夷所思的模样,耐心解释:“真的。我跟着我小娘进杜家的时候已经十岁了。”


    陈氏好半天都没回过神。


    最后只感慨:“怪不得,我总觉得你好像哪里很熟悉。”


    杜从宜:“是吗?”


    陈氏由衷感慨:“那你和五弟,真是姻缘天注定。”


    她笑笑,并没有反驳。


    襄阳侯夫人的赏菊花的宴会,来客纷纭,午时过后,花园里有内侍省的人通报,高娘娘到了。


    所有人有序排队行礼。皇后出行并不奢华,但依旧令所有人都垂首不敢张望。


    而此刻,杜从宜已经离开襄阳侯府了。


    在亭子里休息时,她看到来复的时候,还奇怪,他怎么来了。


    结果来复和邹氏低声说了几句,才过来悄声说;“大人在门外等着,接您回去。”


    杜从宜诧异回头看了眼,细想了几秒钟,和邹氏商量了一声,邹氏却一点都不在意,只让她去吧。


    她莫名其妙,还不清楚状况,就跟着来复出了门。


    一出门见赵诚牵着马,背对着,站在树下,她提着裙摆偷偷跑过去问:“你找我什么事?”


    赵诚也不回头,牵着她的手,将手里的缰绳给了来复,牵着她一路往前走,边走边说:“官家要见你。”


    杜从宜:“是吗?我听说,今天高皇后会来。没想到居然先见官家。”


    “没什么特别的,他们夫妻,其实并不难说话。”


    杜从宜:“怎么感觉,你们都匆匆忙忙的?”


    赵诚慢悠悠走,一边和她解释:“今年冬天的战事避免不了,已经在准备了。汴京城热闹归热闹,很多准备工作已经在做了。”


    杜从宜用力捏了捏他的手:“会赢吧?”


    “会。”


    康渤和赵恒每个月都会来信,康渤当初带着自己的兄弟们走的,在吕顺旗下已经升至偏将了,若是开战,他必会争取做先锋。


    他迫切想要立功升职,想在军中有所建树。不光是因为赵诚和他说的,只要他能立功,就不会被人抢功,赵诚会给他绝对公平。


    同样,他也想投桃报李,想做赵诚最忠诚的家臣。


    尽管赵诚三令五申,不准他们几个犯险。


    杜从宜见他面色并不放松,开玩笑说:“赵策为什么想见我?”


    “因为你送给你老师的字,到了他手里。”


    杜从宜很意外。


    汪伯言看着也不像是会替她扬名的人,小老头不苟言笑,对她从来没有一句废话,全是对作品的点评。她也不擅长和沉默寡言的人交流,所以平日里,去汪伯言府上,她都很谨慎,而汪伯言则是标准的严师。


    没想到老头在背后,一直有夸赞她。


    “你老师非常欣赏你,尤其是你的字。你可能自己不觉得,可他将你的画全都送给了自己的老友。官家听说后,问他讨要了你的字。”


    “你为什么从来没和我说过?”


    “你专心作品就好了,至于卖画的钱,我收着就好,你可不能沾上铜臭味。”


    杜从宜真服了这个人。


    杜从宜对皇权,对等级有概念,但没有敬畏。


    所以她就显得像个无知胆大的姑娘一样,站在赵诚身边,甚至有几分挑剔直白地观察赵策。


    赵诚看的好笑,又不好说她不对,只好当着宗瑞和赵策的面,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和她说:“你要不,站在我身后吧。”


    宗瑞也没想到这对夫妻是这样。


    低头尽力忍着笑。


    赵策也看笑了,笑骂了句:“赵若甫,你眼里还有没有朕?”


    赵诚无奈:“官家见谅。夫人年少,不懂规矩。”


    赵策笑骂了句:“混账样子。”


    杜从宜也意识到自己放肆了,乖乖退后,站在赵晨身后。


    她在无意识的时候,几乎对赵诚的话毫不怀疑。


    赵诚一点不怵,骂得多了,他也已经习惯了。


    赵策问杜从宜:“听说你父亲杜良镛在礼部任职?你是杜良镛第四女?”


    “是。”


    “师从汪伯言,但带艺求学,听说你的书画是你小娘教的?”


    “是。”


    她说话,和赵诚极为相似。多一个字都吝啬讲。连宗瑞都忍不住瞧她,想暗示她认真仔细答话,但看到赵诚嘴角的笑意,宗瑞立刻低下头,生怕官家看见。


    赵策也问的气笑了。


    “赵若甫,不愧是你夫人,和你一个德性。”


    赵诚低头:“官家恕罪。”


    赵策看了眼垂首的杜从宜,“你的书画,是谁教的?”


    “回官家,是小娘教的。”


    赵策始终觉得怪异,最后只说:“字不错,多让赵若甫好好练。”


    赵诚插嘴:“是,臣遵旨。”


    “下去吧。”


    然后,赵诚带着杜从宜早早就回去了。


    赵策想问的,一句都没问,等人走后,和宗瑞说:“去查查赵若甫的夫人。”


    宗瑞神色一凛。


    “是。”


    宗瑞试探问:“官家觉得,赵夫人不妥?”


    赵策没说话,宗瑞立刻缩着脖子,不敢再多嘴了。


    他隐约猜到官家的几分意思,只是不敢确信而已。


    当日在襄阳侯夫人的宴会上,高皇后问:“听说若甫的夫人来了,是哪一个?”


    然后全场鸦雀无声。


    陈氏听的心直突突,而邹氏整整衣衫出列,缓缓行了大礼,回道:“回娘娘话,家中人来询,说是宫中有召,来不及同侯夫人道别,匆匆回去了,在这里还要和侯夫人道一声失礼。”


    她话虽这么说,但骨子里很硬气,端王府不惧怕外戚。


    高皇后性格并不强硬,听了也不恼,笑眯眯说:“原是官家要见人。不碍事。”


    邹氏说完便告退了。


    襄阳侯夫人扭头同姐姐问;“官家,这是什么意思?”


    高皇后;“官家十分欣赏她的书画,想必最近看到了她的新作品吧。”


    襄阳侯夫人神色闪烁,没听到自己想听的,也不敢追问。


    高皇后断不会在外人面前,说一句官家的不是。


    所以襄阳侯夫人只好等着之后再说。


    陈氏见邹氏退出来,紧张的攥着她的衣角直说:“我生怕娘娘怪罪母亲,怎么突然都在找五弟妹?五弟如今已经权势滔天了不成?都盯着他们夫妻?”


    邹氏听着她因为喋喋不休地发问,听的好笑。这个媳妇是个直性子,话多有点泼辣,但心肠软。


    府里的人,对赵诚和杜从宜是真的不了解。


    她拍拍陈氏的手安慰:“放心,娘娘不会怪罪的。”


    只要赵诚在官家身边,后宅的女眷们就不敢得罪他。


    高皇后在襄阳侯府里短短停留了一刻钟时间就回宫了,留下一众女眷们还在细细回味高皇后的风采,襄阳侯夫人今日却觉得事情不尽人意。


    那赵若甫的的夫人,并不想象的那么好拿捏。


    端王府的当家夫人邹氏也始终不冷不热。


    可能是上次,她心情太急迫,把事情闹得太僵了。


    总之一切都显得不尽如人意,女儿轻轻握着她的手问:“母亲怎么了?”


    她看着花一样的女儿,心里叹息:“没事。”


    “母亲是为那位赵若甫的夫人烦心吗?”


    “阿芙觉得呢?”


    “我怎么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娘娘怎么想。”


    小高氏看着聪慧的女儿,摸摸她额前的发,笑说:“不用你操心。一切有母亲。”


    阿芙从不掩饰爱慕赵诚的俊美,而且根本没把杜从宜放在眼里,她和刘婉月不同。刘婉月是任性骄纵,她是绝对自信,也相信自己的聪慧。


    第116章 守成


    安平郡主一整日都没见女儿,刘婉月虽然来了宴会,但躲着母亲。


    母女两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等安平郡主打发身边的人寻她来,刘婉月很无所谓,安平郡主问:“刚才你们府上的邹氏和几个小辈都在,怎么不见你?”


    刘婉月看到邹氏她们了。


    “你找她们有事就说,不用我传话。”


    “你,非要和我这么说话吗?”


    刘婉月看着别人的母女之间亲亲密密,可就是不能和母亲好好说话。


    “母亲需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赵诚的夫人出身怎么样,以后怎么样,我不知道,你总不能让我把人杀了,给你们腾地方吧?”


    她年少爱慕赵诚,可如今不爱了,她现在对什么都没兴趣了。


    就好像人生忽然都无望了。


    安平郡主看着女儿这样,心里的怒气慢慢升起来,却又无力地落下去,她悲哀地想,月娘为什么就不能解她呢?她是为了谁?


    还不是为了她吗?


    母女两甚至不肯对视一眼,谁也不看谁。


    襄阳侯的小女儿叫阿芙,笑盈盈问她:“月姐姐,我何时能去府上拜访?”


    刘婉月明明知道她的目的,她爱慕赵诚,高娘娘许诺,下一任太子的太子妃必定是阿芙。


    他们都在赌,赌赵城是官家选定的人。


    真好笑。


    “随时都可以。”


    她愿意招待阿芙,那赵城愿不愿意抛弃发妻攀高枝,她就不知道了。不过这是一出好戏,不是吗?


    阿芙笑着亲密挽着她胳膊问:“听说端午府的糕点十分出众,是真的吗?”


    刘婉月不知想起了什么,笑起来:“是,大嫂和五嫂两人喜欢研究点心,听说都是五嫂厨房里做出来的。”


    阿芙就像没听出来一样,依旧天真问:“是吗?”


    刘婉月听着虚假的言语,一边又意兴阑珊。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宴会不到尾声她就大剌剌和母亲告别,回端王府去了。


    杜从宜第二天一大早打发惠安去接人,不到中午人就到了,大约是杜三和杜二说了原委,杜二一来就说:“你三姐姐糊涂,你别和她一般计较。”


    杜从宜听的好笑:“我这不是把人都接来了,她婆母总不能还为难她了吧?”


    杜二听的眉开眼笑,她今日带着厚礼,也是难得。


    “呐,这是青州金石矿的原石,哪能次次收你的礼。这是上好的双面绣,你做个摆件看着。”


    她带的礼物都价格不菲,尤其那块金石,杜从宜还没见过这个,好奇问:“你哪来的宝贝?”


    杜二感慨:“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我从前事事争,什么都抢,反而得不到什么。如今我们夫妻不争不抢了,所有人反倒对我们大方了。这是父亲给我们的。”


    杜三问:“你真不在乎伯爵府的家业了吗?”


    杜二哼笑:“我在乎有用吗?我们府又不像你们都亭侯府财大气粗,我们小门小户人家,没什么好争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都是难以割舍的留恋。


    她们姐妹两这半年看起来感情不错,可能杜二教育过这个冥顽不灵的妹妹了,杜二嘴碎爱占便宜,但本心很护短。


    杜三:“我知道错了,二姐就不要骂我了。我不是开口求四妹了嘛。”


    杜从宜听着姐妹两拌嘴,也觉得挺好,嫌弃的时候常嫌弃,护短的时候是真心的护短。可能自家姐妹就是这样的。


    杜二问:“你婆母今日没为难你吧?”


    她昨日骂我了,但我说了四妹今日邀请我来做客,她就没说了。”


    杜二笑起来:“你还学会仗势了,这才像话嘛。咱们杜家的女儿,哪里比别人差了,你那个夫婿是个瞎眼的。”


    杜三又被踩到痛脚了,着急反驳:“我知道四妹和四妹夫恩爱了,你和姐夫也是两情相悦,就不用为这个骂我了。”


    杜从宜听的有趣,问:“三姐夫现在还敢无视你吗?”


    杜从珍脸都红了,憋了一句:“他现在不敢惹我。”


    杜从宜留两姐妹吃了午饭,把宫中赐的首饰和礼器分别送了姐妹两。算是一种荣耀。


    下午等她去看老夫人,见老夫人那里有客人,见她来很自然问:“这是若甫的媳妇?”


    杜从宜疑惑看她,老夫人介绍:“这是我的堂妹,卢阳王府的夫人。说起来都是亲戚,她家里的侄女就是你师母。汪伯言的夫人。”


    杜从宜赶紧行礼,师母娘家的婶婶,说起来有些远,但这个时代这都属于至亲了。


    老夫人笑着端详她:“不怪瑶娘喜欢她,真真是标致,若甫就生得俊,没想到媳妇也好看。”


    杜从宜被夸的老脸一红,她这个年纪真没见过这么直白的夸。


    “祖母这两日怎么样了?今日我两个姐姐过来先聊了会儿,耽搁了时辰。”


    老夫人今年生病后,体力大不如从前了,之前她还和邬嬷嬷后院里散步,两个人做针线,养花……


    今年病好了后,体力就大不如前了,已经很久不散步了。


    “好些了,我昨日还在后院照看花草,晒太阳了。”


    杜从宜:“今年庄子上养了很多秋菊,说是这几天就送来,新培育出蓝色的了。您一定喜欢。”


    老夫人笑说:“别把什么东西都塞我院子里,你们自己留着,你大哥前几日也不知道哪里淘来的花草,全搬在后院里,累的邬嬷嬷一整日照看。”


    她说话慢悠悠的,始终带着笑。挺有智慧的一个老太太,不强求儿孙们孝顺,不管束小辈,真真做到了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卢阳王府的老夫人笑着说:“瞧瞧,姐姐府里的小辈瞧着真让人眼馋。”


    老夫人笑说:“你们府里的孩子们也很好,能体谅你的不容易。”


    姐妹两各自聊起自己家里的小辈,杜从宜也不打扰,回了院子让人给正院送了前几日收到了枇杷膏、桂花蜜,和北方给赵诚送的阿胶。


    杜从宜也不知道赵诚到底认识多少人,有多少朋友,反正总有各地的朋友送他礼物,而且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足见诚意。


    赵诚每日当差,依旧是看得多说的少。


    这日傍晚,宗瑞和赵策支支吾吾道:“官家让老奴查的有消息了。”


    赵策见他这副样子,皱眉问:“说来听听。”


    宗瑞只敢说:“小赵大人的夫人,出身……确实有些不妥。”


    赵策皱眉:“哪里不妥?”


    宗瑞不敢答。


    赵策站起身问:“怎么回事?”


    宗瑞将卷宗呈递给他,赵策看了卷宗皱眉了很久,最后都没有说话。


    怪不得她小小年纪书画技艺了得。


    竟然是她的女儿。


    宗瑞不敢提,那位和官家定过亲,但因为她有心仪的人,最后和官家的亲事不了了之了。


    那是汴京城有名的才女,以诗词闻名,但书画其实更好。


    她夫君也是有名的才子,只是病死在了南方。


    宗瑞也没想到,那位最后流落到成了小吏的妾侍。


    别人不知道,宗瑞是自小跟在官家身边的人,那可是官家年少爱慕的女子,才思灵动,诗词飘逸。官家因为她出嫁,伤怀了很久,和高皇后这么多年和和气气。


    但官家可没有为高皇后半夜出皇城,夜游汴京城,也没有汴河上邀过曲,更没有为高皇后吹过笛。


    当年吕大班极力劝诫官家,要以国事为重,女子轻贱,不可沉迷。


    又因为先帝在北方出事,官家大醉一场,之后也就成婚,接着登基,接着忙忙碌碌,接着这么多年,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她居然早就死了。


    宗瑞见官家攥着那张纸,却始终不看,而是不知道看着殿内那一处,又或者是他早已放空,脑子里空白一片了。


    宗瑞也不敢打搅,悄悄退出去了。


    赵诚现在渐渐忙了,他放出去的人多,商队南来北往什么人都接触,加上北方边镇的消息自然也来得多。


    每日归家需要花很久时间回信,然后请杜从宜完善地图。


    杜从宜并不擅长这个,只能从开始学,从黄河开始往北,搜集了非常多的地志,和各种私人绘制的小册子,再结合赵诚的商队带回来的游历画本。


    她绘制了很多版本,也有很多废稿,有些是错的,有些不够准确。


    赵诚看来她已经很精确了,但是她自己觉得不够。


    没有准确的测绘工具,她绘制的图其实很粗糙。书房里到处都是灯,她在这头看图纸,赵诚在另一侧回信,他大部分时候是不瞒她的。


    除非遇到特殊时候。


    秋收季节的时候,赵诚收到赵恒的信,赵恒说吕顺开始操练分兵,他和康渤遇见,康渤还是做了那个前锋将,冲在最前面,而他跟着吕顺身边最精锐的骑兵,为骑兵开路,脚弓弩的威力确实大,但必须在骑兵对冲时,出其不意。要不然就是自己冲上去送命。


    北方已经枕戈待旦,而汴京城里依旧无人察觉,入冬后街上叫卖声,秋收后做买卖的人,闲帮跑腿的人,渐渐多了。


    赵吉因为操练伤了胳膊,赵诚专门去晋王府看他,他亲事已经临近了,加上在家修养,正好成亲。


    赵诚也觉得奇怪,赵吉的亲事,还是原来定下的那家。


    官家赐了厚礼,但没有其他言语。让赵诚也有些嘀咕。


    难不成赵策看不上赵吉?


    赵吉这个性格不强硬,已经是最佳的储君的人选了。


    要是遇上一个态度强硬的,和官家打擂台,遇上当年的嘉靖,那真是祖宗都不得安宁。


    守成有守成的好处,勇武有用武的用处。


    赵诚是觉得赵策和赵吉叔侄两个,搭配起来是不错的。


    第117章 新赛程


    晋王府难得开门迎客,门房的人引着赵诚进了府,见管家正在廊檐下说话,老管家见赵诚来,就赶紧向他而来。


    他问:“子恒好些了吗?”


    老管家有些有些欲言又止,走了几步才说:“说实话不太好,这几天和殿下闹脾气。您见了要劝劝他。”


    赵诚听得意外,赵吉是个性格很腼腆的人,他自小和祖父相依为伴,两人十分亲密,而且他对赵德明的话几乎不会反驳,甚至可以说他是个没有叛逆期的孩子。


    是因为什么,能让祖孙两闹的不愉快。那必然是不能为外人道的大事。


    他听得都有点不想进去了。


    老管家只管热情招待引着他往后院去了。


    倒让他有点进退两难了。


    他跟着老管家刚进院子里,就听到赵吉甚至带着几分哭腔,在咆哮:“我已经尽力了!您明明喜欢五哥,偏偏又防着他,你让我事事向他看齐,向他学习,我尽力了额。我其实已经猜到意思了,您是想过继他,对吗?您把我送出去,然后再过继他,对吗?可他未必就愿意!五哥不是小孩子!我也不是木偶!我尽力了,可是我做不到!”


    赵诚的脚步一顿,看到前面的老管家尴尬回头看他,他面色如常,立刻改主意说:“我到前面等吧。”


    真是个尴尬场面。


    倒是听到几句有用的实话。


    别说,没白来一趟。


    他又退回到前院,片刻后大宗正一个人出来,估计老管家还在哄赵吉。


    赵诚其实觉得意外,赵吉性格绵软,和赵德明的强硬不同。不过话说回来,性格刚强的家长,也很难养出来和他一样性格的孩子,赵吉的性格完全符合这个念。


    他见了赵德明面色无常,只是问:“我来看看子恒,他肩上的伤如何了?”


    大宗正看他就像没这回事一样,审视他几眼,简直心情复杂。


    “不碍事,习武操练,受伤是家常便饭。男儿还是要有男儿的样子。”


    他见过赵诚受伤不止一次,从没见过有人说过什么。


    可见赵诚是个很能吃苦的人,而且轻易不可与人言苦。


    子恒受伤,却哀声苦痛,已经有好些人来看他了。


    他终究心里是有些失望。


    失望子恒的表现,更失望官家对子恒,居然真的不如对赵诚关心。


    人是经不起比较的。


    就拿刚才来说,赵诚明明听见了,却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立即退出去。


    同样的事情,子恒就做不到。


    实话说,赵诚也尴尬,这个年纪的人了,尴尬就尴尬吧,不是什么大事。


    所以他继续坦然说:“过几日子恒大婚,官家的意思,是让我来看看需要什么,尽可能办妥当,我好回去复命。”


    赵德明听在耳中,就仿佛官家已经定了赵诚,打发嗣子出来办事。


    他心里五味杂陈,“你在官家身边当差,不可分心,子恒婚事已经拖了再拖。而且一切从简,没什么需要忙的。”


    赵诚也不愿意多呆了。


    “我就来问问,等会儿要进宫。那您忙,我就先走了。”


    赵德明起身送他。


    出门前,突然问:“官家最近,是不是心绪不佳?”


    赵诚随口答了:“还好。”


    赵德明望着赵诚的背影,神色莫辨。


    出了晋王府,他回头看了眼牌匾,然后策马而去。


    一路上还在琢磨,怪不得当初大宗正举荐他去官家身边当差。


    他当时只以为大宗正是给他施恩,然后给他机会,将来让他辅佐赵吉,一路做赵吉的双花红棍,这是宗室子弟最稳妥,也一辈子有保障的一条路了。


    没想到,还要让他卖身,既然大宗正这么笃定,并且让赵策同意他这个人近身侍奉,那就是赵策也是知道大宗正的打算的。


    他想了一路,又觉得不太对,要是赵策和赵德明叔侄商量好了,为何赵策不直接定下呢?


    那就是彼此心知肚明,但互相依旧有猜忌。君君臣臣,赵策对赵德明这一支,还是有些忌惮的。


    最后无奈叹气,一切都好像由不得自己做主,连自己当谁的儿子,当谁的孙子,都做不了主。


    这还了得。


    老喷子要是知道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反应。


    他一路胡思乱想,等到宫门口,见张文饶和范德两人出来,他站在一侧打了声招呼,双方点头致意,错身而过。


    两人出去后,张文饶又回头问:“赵大人,可否改日请赵夫人登门?”


    赵诚回头粲然一笑:“当然可以。”


    张文饶尤其喜欢杜从宜送给汪伯言的自画像,他已经快到古稀之年了。也想求一幅画。


    张文饶点点头,再什么都没说,转身出去了。


    可赵诚还是感受到一些不同,而且,他突然想明白很多关卡,以前从来没有察觉的细节,和被他有意无意忽视的人际关系。


    汪伯言有意无意之中,其实给他争来了很多友善的同盟。


    不管他自己的想法如何,朝中的人什么想法。


    其实。他和赵吉,早已经成了储君的竞争者。


    这是不争的事实。不会因为他一味避战,一味的按照自己的猜测行事,就能改变的。


    所以汪伯言和大宗正,已经站在了对立面。


    怪不得最近宫中,极少见大宗正了。


    今日当值他都不怎么走心,傍晚回家后杜从宜还在画图,她对一件事专注的时候,谁都不能打扰到她。


    赵诚一个人在屋子里休息,杜从宜见他进了房间很久也不出来,就进来看他。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他也不点灯,一个人躺在罗汉床上,四下寂静悄无声息。


    杜从宜过去后,坐在边上,伸手摸摸他额头,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也不出声。


    杜从宜突然紧张问:“他又打你了?”


    说着就要去点灯,赵诚听的才笑起来,伸手抓住她的手,低声说;“没有,我在想事情,走神了。你忙完了?”


    杜从宜皱眉:“到底怎么了?你从来不这样。想什么事这么出神?”


    赵诚在昏暗中逗她:“你怎么知道我从来不这样?”


    杜从宜低头凑近看他,昏暗中,他的轮廓就在她眼前,心里不得不承认长得好看,真是一种老天的恩赐。让人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她凑近轻轻亲了下赵诚,赵诚直接把人压在罗汉床上严惩了。


    两个人闹到很晚都没吃晚饭。


    等亥时了,赵诚才吃完饭,杜从宜过了时辰从来不吃东西,赵诚哄她:“喝点汤吧,要不然饥一顿饱一顿,对身体不好。”


    杜从宜问:“所以,你想的事情想开了?心情也好了?身体、心里都舒服了?”


    赵诚抿嘴笑,不回答。


    杜从宜见来安扭头看她,低头喝汤又不说话了。


    赵诚很喜欢她因为脸皮薄,想骂人,但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但到底不敢太得罪她,低声解释:“我现在的情况,比较麻烦。”


    杜从宜:“赵策又找你的麻烦?还是因为你的生意有问题?”


    “赵策……好像真看上我了。”


    杜从宜惊呆了,汤匙直接掉碗里了。


    炯炯有神看着他,眼神都变了。


    赵诚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


    失笑:“不是那个,别乱想。是储君。我和子恒好像成了竞争关系。已经引起朝中相公们站队了,而且你的老师,也参与其中了。”


    杜从宜看着他,好半天都没有反应。


    其实想一想也能明白,赵诚展现出来的聪慧和果决,比赵吉要优秀太多了。他能欣赏赵策,就说明他和赵策讨论一些决策,双方已经能达成一些共识。


    这是赵吉远比不上他的。


    “汪伯言是东府相公,他不可能不参与选定储位,比起赵吉,他当然愿意选你。”


    赵诚以为她想不明白,真小瞧她了。


    事实上关于大事,杜从宜看得很清楚,可能和从小生活的环境有关。


    赵诚:“我以为我做好辅臣,到了年纪自然能脱身。没想到……”


    因为他根本没往那里想,而且态度消极,一味地避讳朝政。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赢在什么地方了。可一旦进入这个赛程,事情就变得非常棘手,可以说不死不休。


    他的愿望从来没变过,大富大贵过一辈子。


    可如何能万事不愁,富贵过一辈子,对他来说很难了。


    他自己不觉得,其实从他到官家身边开始,汪伯言就在研究他了。不光汪伯言,所有人都研究他了。


    汪伯言试探他不止一次了。


    尤其在连颂案后,汪伯言甚至确认,官家必然已经偏向他了。而且连颂假画案,汪伯言也是为他消除潜在的麻烦,人与人之间,不能光有欣赏、喜欢。要有经历过矛盾后的裂痕,双方的感情才能加深。


    赵诚在连颂案后,一句怨言都不曾有,官家也是因为他脾气倔强,罚得重了,两人之后甚至交流的更深,这是*7.7.z.l实质性的感情加深。


    赵子恒固然不错,可大战在即,赵子恒守不守得住,还两说。


    尤其他这样的激进派,需要一个有雄心的储君。


    包括赵若甫的税制,他有很多东西是信手拈来的。


    有些人的脾性和做事的风格,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赵吉大婚那日,章奎才从杭州赶回来,他被派出去巡检地方,游历几个月被晒得焦黑,见了赵诚,呲着一口大白牙,笑问:“你最近没惹祸吧?”


    赵诚伸手邦邦给他两拳。


    “没有,哟,壮实了不少。”


    章奎被他两拳打的直倒退,一边笑骂:“你这是什么规矩?快叫师兄!”


    男人真是什么时候都这个德行,都爱做自己兄弟的长辈。


    第118章 北方


    赵诚见他少了文弱之气,笑说;“看来子平没少招待你。这一趟出去过得不错。”


    章奎笑骂:“有没有规矩!那是你姐夫!你姐姐快生了,他整日担惊受怕的。我是你师兄!”


    赵诚好笑:“怎么?你这是和他喝酒喝出感情来了?”


    章奎:“若甫,你这是小人之心了。”


    赵诚只管笑,笑完后才说:“真怀念从前,咱们三个整日混日子,过的真开心。”


    章奎;“出什么事了?好端端的,怎么想起从前了?”


    章奎和他不一样,他是士大夫家族出来的子弟,一辈子的想就是坐上高位,忧国忧民。


    “没事,子恒大婚,想起从前的日子了。”


    很遗憾,他和赵吉已经没办法做朋友了。


    晋王府难得热闹,高朋满座,喧嚣一时,可午时一过,他就回宫了。


    赵策这几日和郭奉忙着统筹兵马,吕顺的旨意已经到了汴京城,连吴阶都给他写了信,这位素未蒙面的舅舅,在信中十分硬朗说,你我舅甥,再避嫌都没有用,不论你怎么看,在外人眼里咱们就是一起的。武将不易,文臣更难当。你在朝中的争议我都知道,务必小心。


    赵诚心里失笑,人人都看得清楚,可惜他这么久一直自以为是,竟然身在其中,失了警惕心。


    他只当是赵策用他当磨刀石,诸不知赵吉未必不是他的磨刀石。


    都不是亲儿子,对赵策来说,其实都一样。


    他笑自己大意,又佩服赵策的阳谋,算计了所有人。


    所有人都觉得大宗正和赵策是一体的,必然为官家考虑周全。


    可对赵策来说,大宗正和汪伯言等人,没有区别。


    赵策午后听郭奉说,赵诚已经回宫就在北苑军中,就让宗瑞将人叫来。


    见了人就问:“子恒大婚,你怎么就回来了?”


    赵诚听得心累,他看起来二十岁,又不是真的二十岁。


    “宫中当差,大宗正说并无需要帮忙的,臣就先行回宫了。”


    赵策:“都不喝杯喜酒吗?”


    “臣戒酒多时了。”


    赵策嗤笑:“真是无趣。”


    赵诚也不恼,只是憨憨一笑。赵策问:“大宗正就没说什么?”


    赵诚摇头。


    他已经不再按照自己的方式思考了,要是从前赵策问这话,他根本不会多想。


    只能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确实复杂。


    九月一过,北方加急军务,辽军骑兵南下扣边。


    先锋将领康渤将一股八百骑兵全歼。


    这战报来的非常突然,赵诚看的眼皮直跳。


    康渤这个不要命的玩意儿!


    赵策看了战报第一时间升康渤为前军的前锋主将,赐宣威使。赵宋复杂的官名、派遣和荣誉的叫法,赵诚也分不清,他只知道康渤用命搏来了前程。


    燕城一带,在河北山中,是宋人最后的屏障,一旦守不住,骑兵南下,中原平阔之地,就很难挡得住骑兵了。


    战事一触即发,两日后吕顺的战报新来,辽金合兵,分别自大同府和燕山山脉出来,初步了解大约有四十万人。


    当晚相公们一晚上都在殿内议政,后勤,辎重,人员调配,行军总管人选……


    桩桩件件,需要一一讨论定下。


    赵诚一夜未归,只让人给家里带了话。


    当晚定下的政策,赵敬同批的几人分别派往青州、淄州等地方协助地方知州守城,并抚恤军中。


    等天微微泛起幽暗蓝光的时候,已经是破晓黎明了。


    赵策最后回头看他说:“若甫,带着朕的旨意,去宣抚吕顺等主将,你能胜任吗?”


    赵诚抱拳垂首:“必不辱命。”


    他等于去做政委。


    赵策因为一整夜未睡,两眼亮的吓人,盯着他说:“务必替朕,将北方收拾妥当。替朕好好看住燕城。”


    此时燕城,还是大辽的国都。


    赵诚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是。臣遵旨。”


    汪伯言眼神微闪,其他人看着赵诚,不知作何感想,可能也有惋惜吧。


    毕竟没有储君替君王外巡的前例,就算当年先帝亲征,当年的官家住东宫,而守汴京城。


    天一亮,所有人退出来,各司其职。


    赵诚大清早回来,见了杜从宜就说;“我要北上了,协助前军总管吕顺,协调地方和军中。其实就是政委。”


    杜从宜睡眼朦胧,直接光着脚站在地上,有些慌张问:“有危险吗?”


    赵诚抱着她站在自己脚上,哄她:“没有,我在中军,做的是后勤工作。我不是武将,不上前线。”


    杜从宜:“我去给你收拾行李。”


    赵诚:“不用带什么,让来安收拾吧。我明日出发。等会儿和我一起去正院,和他们说一声。”


    杜从宜回身穿了衣服,一遍思考问:“怎么会突然派你出去?”


    “我是中军官家身边的亲兵,算是替官家出巡。”


    杜从宜点点头,按说他的危险性确实不大。


    “地图完成的差不多了,你到时候带着吧。还有,我画的所有机械的图纸。”


    赵诚蹲下身替她穿鞋,笑着问:“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从哪学来的机械?”


    她笑起来:“我外公,是做机械起家的。你可能还听过他的名字。我从小就会画图纸。”


    赵诚:“那我就带着吧。”


    杜从宜问:“那我还能做什么吗?”


    “什么都不用做,只做你喜欢的。”


    杜从宜听的叹气;“其实,我最近收到非常非常多的请帖,我都一律不看。总觉得我的专业一无用处。”


    赵诚摸摸她的脸,被她瞪了眼,刚摸过脚,又来摸她的脸。


    简直找骂。


    他只是笑,也不争辩。


    午饭前两人去了趟正院,老夫人见两人来,就知道有事,回头和邬嬷嬷说:“快去加菜,他们两一起吃。”


    赵诚坐在她旁边问:“天冷了,您冷不冷?”


    她笑着摇头:“有些冷。”


    赵诚回头和杜从宜说:“要不,我让麻二找工匠来,给这边院子里改一改,冬天有土炕,再把地龙挖出来,用不了多久。”


    杜从宜不懂这个,问:“需要时间久吗?”


    赵诚估算了一下:“用不了多久,晾干就能住了,上年纪的人,冬天很难熬。”


    年纪大了,都怕冷。


    老夫人笑着拒绝:“不用麻烦。”


    赵诚哄她:“用不了多久,今年冬天,您可不能再着凉了。”


    这个年代,入冬一场风寒熬不过去,人可能就没了。


    杜从宜:“那我来安排。”


    赵诚和老夫人说:“我明日就要出趟远门,让她去做。”


    老夫人握着他的手,问;“要去哪儿啊?”


    “去大名府。”


    老夫人握着他的手,听的炯炯有神盯着他,好半天都没说话。


    “我不是去战场,是去当文官的。”


    老夫人:“这事儿你要和你祖父,和你大伯父商量。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要出门?”


    赵诚点头一边哄她:“为官家当差,就是这样,您别担心。说不准过年我就回来了。”


    老夫人握着他的手,直到吃午饭的时候,老夫人都一直给他夹菜。


    杜从宜真从老太太身上看到了奶奶的影子,又心里想,赵诚是他奶奶养大的,所以他对老人,其实非常宽容。


    等午饭后,邹氏来了,老夫人就说:“若甫明日就要走,你去库房里看看,有什么可以给他带的。”


    赵诚好笑说:“我什么都不需要,只是带几个人出门而已。您不用忙,该准备的我都准备好了。”


    邹氏诧异问:“怎么这么急?”


    赵诚和她对视了一眼,轻描淡写说:“也不算着急,毕竟马上入冬,入冬后不好上路。”


    邹氏:“那你跟我来,我这边有些好皮毛,正好前些日子做了外袍,给你带一件。”


    赵诚跟着她出了门,就低声说:“北方已经开战了。”


    邹氏想了片刻:“我知道了,能带人,尽量多带些。你祖母很担心你。”


    赵诚好笑:“我又不像二哥那样,在战场上。放心吧。等我走后,工匠来老太太屋里,给她翻修一下,您照看着些吧。”


    邹氏很难解,他这种时候,担心的还是老太太屋里的事情。


    “我知道了。”


    晚间,赵宗荣让人来叫他,赵敬赵炎都在。


    等他回来已经晚了,杜从宜还在给他行李。见他回来,问:“找你什么事?”


    “没什么,让我去看看二哥。他到时候肯定要上战场的。”


    杜从宜手一顿,问:“你和我说实话,你真的不会上战场吗?你不能骗我。”


    赵诚:“不会。”


    赵宗荣反对他去北方,可能当年赵宗直就是这么去了,再没回来。今晚赵敬很叛逆,因为他也想去北方。


    只是他去了,家里总要有个长兄在,所以赵敬极力在赵宗荣面前为他说话。


    他甚至没开口。


    他现在考虑的不是北方的局面,而是赵策让他去看燕城,赵策已经有了迁都北方的决心。


    事情已经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了。


    他若是在北方定下,北方必然都是他的人,赵策怎么会放心的?


    他胡思乱想着,杜从宜问:“舅舅是不是也要去?”


    赵诚回神:“是,等四十万大军南下,他到时候会穿过北邙山北麓,穿太行,在平原上截断,大同方向的来兵。这一战不好打,如果有任何一方抵挡不住,就会很麻烦。”


    杜从宜:“所以,你只要过了黄河,再想回来就难了,对吗?”


    赵诚知道她害怕,安慰她:“我肯定没事,我千里迢迢来这里,不是来送命的。只要能活着,我肯定是想尽办法活着。”


    杜从宜警告盯着他:“你最好说到做到。要是让我知道,你不要命,你前脚死,我后脚就改嫁。”


    赵诚笑她都气糊涂了,抱着人乐不可支。


    第119章 来呀


    第二日,中午,赵诚带着来复等十几名老卒出发,他在正院里拜别端王府的众人,杜从宜就很冷静,一直送他到黄河边上。


    北风猎猎,她的头发被吹的翻飞,这是她第二次上黄河的河堤。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她就要送亲人远征。


    世事无常。


    赵诚替她撩开头发,催说:“这里风大,小心吹的头疼,早些回去吧。”


    杜从宜不错眼地看他,倔强地不肯走,问:“赵诚,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赵诚看着她不说话。她眼睛明明都快哭出来了。


    可就是昂着脖子不肯低头,不肯和他先说舍不得。


    实在是可爱。


    他突然说:“杜从宜,我喜欢你,很喜欢。比你比我想的更喜欢,谢谢你能来到我身边。”


    她倔强的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他继续捧着她的脸说:“我三十来岁,一个来自乡下的穷小子,没什么本事,学了些谋生的手段,但混的一般。后来啊,因为命好,遇上了一只城里的白天鹅。我就想,我要保护她的羽毛,不要让她沾染到任何尘埃,这辈子都把她保护的天真不谙世事。我的白天鹅,她这辈子都要昂着头,不屑地看我,她不能低头。”


    杜从宜听的泪如雨下,瞪着他,确实脖子扬的高高的。


    他见人哭惨了,就笑起来,抱着人哄道:“早些回去吧,今年冬天没人给你暖被窝。我和麻二说了,东厢房翻修一下,冬天就住到东厢房去吧。”


    杜从宜哭着嘟囔:“要你管!”


    他无奈笑:“好了,我要出发了。不能哭了。快回去吧。”


    杜从宜目送他在码头上船,过了黄河,直到一行人在对岸,彻底看不见了她还是不舍得,惠安劝说:“姑娘,咱们该回去了。”


    她惆怅说:“他最后也没和我说实话。”


    女人看似脆弱,其实往往都是最后兜底的人。


    她太了解赵诚了,他很可能会去最前线的地方。


    惠安不懂杜从宜的伤心,在她眼里男儿建功立业走四方,是正常的。


    事实上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姑爷这是建功立业去了,等将来你就是诰命夫人,汴京城里可没人敢惹你了,你说你脾气不好,出身也不好,偏偏命好。”


    惠安絮絮叨叨的唠叨她。


    杜从宜也听的笑起来。


    “是,我命好。”


    她这次终于认同了惠安说的,她是真的命好。


    她回去之前顺路去了趟田庄,来复走后,来宝被召回来。等晚间回去,满载而归,麻二已经准备好工匠,等着她的图纸。


    她接下来一个月会非常忙。


    老夫人到底没辜负赵诚的心意,搬到了隔壁的萍园暂居,让杜从宜放开拳脚翻修。杜从宜和麻二在正院大兴土木,把老喷子都惊动了。


    老喷子听说是赵诚的主意,不屑道;“心思不用在正路!”


    倒也没有阻拦。


    赵宗荣也很不解,问邹氏:“他们这是闹什么?”


    邹氏只管应付:“敬哥儿也在那边,听说他们兄弟几个给母亲改造院子,说是母亲年纪大了受不得凉。”


    邹氏说完,赵宗荣就不说话了。


    邹氏也不在乎他说什么,只是为了堵住他的嘴。


    杜从宜其室没见过土炕和地龙,她能知道壁炉,但也只知道个大概,和麻二一说,麻二按照她说的和图纸,满城寻找工匠定做,那么大尺寸的壁炉,很少有工匠能一次成型做好。除非军中有关系。


    最后老夫人原来的卧房没动,留着春秋夏天住,东暖阁盘了个小小的火炕,地上开了地龙。


    前后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时间,因为工匠人多,工期很紧。


    最后在屋子里装一个类似壁炉,有排烟孔,可以防止煤烟中毒。


    邬嬷嬷是陪着老夫人一起睡的,东暖阁旁边打了一组新的家具,邬嬷嬷领着人铺好炕,壁炉里添了柴火,把屋子里的温度烧起来,确实比之前要暖和很多,也不怕烟熏。


    老夫人搬回来那日,小辈们都过来看新改的屋子。


    大家好奇,四处参观,摸着地饭,真的是温热的。都觉得方便,而且壁炉也好用,陈氏坐在壁炉前,笑说:“要不说祖母疼你们,这主意一个又一个。”


    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只管笑说:“若甫总操心这些。”


    邹氏问:“工匠还在不在?麻不麻烦?”


    杜从宜:“不麻烦,谁想翻修,直接店里找麻二,他都知道。”


    这个冬天,谁也不想挨冻,刘氏也坐在壁炉前笑说:“海哥儿才学会爬,装了壁炉,他也能屋子里走来走去,不怕其他的了。”


    小周氏抱着孩子放在老夫人身边,静静听着,也不说话。


    因为赵诚的主意,端王府开始了轰轰烈烈的装修风。


    赵诚在十日后,到达大名府,他一路北上,不断有消息传来,康渤至今都盯在最前面,赵恒都去了真定府,双方兵马每一次交锋,死伤都几乎达到三成。


    这个死伤率已经很高了,步兵对骑兵,还是没有优势。


    赵诚一路上都有些忧心忡忡。


    沿路南逃的人越来越多,先是拖家带口的人,看起来有些家资的人家。渐渐变成了流民,赵诚之前能预估到这个状况,可等真的看到饿殍遍野,还是不能接受。


    一路上他几乎闭口不言,他太了解活不下去的境地了。


    赵策给他的旨意已经到达了吕顺的桌案上。


    赵策直接给了吕顺旨意,让吕顺务必看护好赵诚的安全,然后才是磨练赵诚的性格,重点是让他负责后勤,和地方的宣抚,军粮筹措,协助地方内政。


    赵策想看看,赵诚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赵诚抵达大名府那日已经是晚上,大名府已经禁严。没想到吕顺直接派人来接他,而且直接到了吕顺的院子里。


    赵诚第一次见吕顺,他是汴京城派来的宣抚使,主将也要敬着他。所以他并不担心和吕顺有什么摩擦。


    吕顺这个人乍一看,犹如一头野兽,生的极为高大,他已经是一米八几的身高了,在吕顺身边看起来竟然还似文弱书生,可见吕顺有多雄壮。


    见了他,吕顺就呲着牙大笑;“吕某等小赵官人多日了。”


    赵诚听的牙碜。


    “大人客气。”


    双方首次交锋,都客客气气的。互相问候之后,就此歇息了。


    等他从吕顺院子里出来,来复就问:“怎么样?”


    赵诚摇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性格极为霸道。


    这厮不是个好鸟。


    他一走,吕顺就眯着眼和身边的亲随说;“怪不得郭奉对这小子赞不绝口,瞧着不错。”


    没有读书人的迂腐,不知兵就是不知兵,并不多管闲事。连一路上的见闻都不曾提起。亲随说城外流民很多,他从城外进来只字未提。


    汴京城里不知兵却有兵权的人多的是,武人最厌恶的就是乱弹琴的文人。


    赵诚第一次见面,就说的很清楚,我不知兵,也不是来督军的,我是奉命来协助吕将军的,一切以吕将军的命令为主。


    亲随;“但也看着不好说话。”


    吕顺:“你以为他是下马威?他是拜码头来了。他曾和韩彦私交不错,康渤就是他通过大宗正的手札送来的。赵恒是他推荐给郭奉的,不要小看他年纪小,就轻视了他,他很不简单。”


    能让官家这么上心,可不是汴京城那帮软蛋们想的那样,赵诚没机会争储位了,因为自古储君不出京都,这话不假。


    但眼下非常时期,赵诚若是能在北方表现出众,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储君,因为黄河北岸的人都只认他。


    或许,官家心里早已经有了决断。


    又或者,官家心里也有其他的心思。


    赵诚当晚放下行李就开始处公务了。


    大名府知州沈晦,年三十九,是元德二年的进士。


    因为之前吕顺杀俘的事情,沈晦一直多次弹劾吕顺等军中将领。


    武将说实话要么就是底层起来的杀才,要么就是世代为将,世袭的军中资产。


    卖命的时候,有些毛病,不能太过苛责,贪财好色甚至都算不上缺点了。


    只要贪的别太过了,不要暴虐杀人,只要由得当,都可以解。


    赵诚给这些人足够的由。


    尤其面对四十万大军南下的压力,都是背水一战。既然卖命,就要给人家好处。


    第二日他就拜会了沈晦。


    沈晦这个人确实符合赵诚的刻板印象,十分清高,高谈阔论,尤其说起吕顺军中的事情,义愤填膺。


    他当着赵诚的面说:“那先锋康渤,简直胡闹!主动挑事,北上惹起战乱,该杀……”


    赵诚一言不发,由着沈晦抱怨,直到他说完了,赵诚才站起身说:“官家在文德殿看到关于康渤的战报,夸了句,‘杀的好。’,所以派我来,协助吕将军务必将辽金大军阻于平原前,沈大人若是觉得和吕将军实在相处不来,我可以替大人在官家那里美言几句,调任到南方富庶之地去。”


    他说完,也不停留,转身就走了。


    沈晦被说的面红耳赤,好半晌都没回过神。


    赵诚心想,我是来办事的,不是给你断官司的,拉帮结派,互相弹劾,我一个都不惯着。


    谁挡了我的路,让我活不下去,我必定先除了你。


    你死我活的局面,都特么这时候了,还在窝里斗。


    赵诚领着来复回来,就用自己的官印,开始处公务,军中的事情好做,也不好做。


    其他的参将都来拜会他,吕顺甚至给他举办了洗尘宴。


    他也随大流,并不拒绝,该收礼收礼,该送礼送礼。


    宴会上的人都是什么性格,谁说话怎么样,他细细观察,一一辨认。


    吕顺麾下最精锐的军是他侄子吕本中领的骁骑军,赵恒就在吕本中手里干活。


    吕本中和吕顺一样高大,但比吕顺更壮。


    吕顺三个儿子,大儿子吕本康领兵驻守德州,听说他生的瘦小,并不如父亲和兄弟们高大。


    二儿子吕本骏在最前线真定府驻守。


    三儿子吕本昌,在骁骑军中做先锋,因为年纪小才十七岁,没上过战场,十分活泼,见了赵诚甚至问:“小赵官人,你才二十岁,就成了官家近臣,你会骑马吗?”


    这是武将子弟和文臣对立很严重的年代。


    赵诚笑起来,他又不是文人,这种带着歧视的玩笑,他真不在意。


    所以他说:“我骑射其实都不错,不过我更擅长近身搏斗。你要试试吗?”


    他话说完,其他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过来。


    因为吕本昌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他比赵诚高一些,也更壮。


    可见吕家人对自己的武艺是非常自信的。


    赵诚自从来了这里,就已经做好准备,他需要一场一场’恶战’来打开局面。和这些武将打成一片。


    他也认真挑选人了,太老辣的不行,战场上的经验太足,杀过人见过血,他绝不是那些亡命徒的对手。


    选吕本昌立威就刚好,一则两人年龄差不多,二则,吕本昌没有上过战场,实战经验到底少一些。尽管这样,赵诚还是不敢大意,吕本昌毕竟是在军营里长大的。


    武将少文雅,来复替他拿着外袍,他将下摆卷在腰带上,在场的人已经开始喝彩呼喊。


    有人甚至开始下赌注。


    赵诚身体还看起来放松,但一双眼睛亮的吓人。来复紧张的攥着手里的衣服,一动不敢动。


    第120章 开战


    近身搏斗讲究快准狠,吕本昌仗着身高优势,双手直接上来抓他手臂,大约是看他瘦弱,想直接将他举起来摔在地上。


    他猛地一蹲,直接肘击他髋轴,绕手直接过裆,一个箭步绕到后背,揽住吕本昌脖子一个过肩摔,把人放倒。


    过程快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吕本昌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摔在地上一会儿才嚷嚷:“等等,我们再来!”


    赵诚其实被他抓的肩膀差点脱臼,吕本昌力气是真的大。


    随着叫好声此起彼伏,看热闹的都有点上头了,大约是比赛反转的太快,所有人都有了兴趣。


    吕顺间场面乱了,立刻喊了声:“好了,点到为止。”


    所有人看赵诚的眼光已经不一样了。


    赵诚毫发无伤,吕本昌比他想的还要稚嫩一些,除了力气是真的大。


    他笑说:“今晚喝酒,等过了今晚,你想要练手,咱们再找时间。”


    吕本昌见他一点不在乎输赢,赢了也没有讥笑他,摸摸闹到有些不好意思,也笑起来:“那小赵官人说定了!”


    接下来的宴会的气氛就非常融洽,这些武人问话也直接,大多是打听汴京城的事情,他也对军中好奇,就喝到兴处,甚至有人把酒高歌。


    他晚上喝的多了,自然也就’醉了’,来复扶着他往回走,等进了屋,他就清醒了。


    闹了一晚上,结果吕顺那边还送来两个妾室。


    他实在无力笑纳,顺手让来复处了。


    他又不好色,虽然平日里也欣赏美色,但也只是欣赏,除了家里的天鹅,对别人实在没什么兴趣。


    吕顺散场后,问吕本中:“你觉得赵若甫怎么样?”


    吕本中:“人爽快,身手也不错,毕竟是在官家身边当差的。”


    吕顺摇头:“不,是聪明。他明知道今晚的宴不好交代,他偏偏选了小四单挑,赢小四无伤大雅。既不伤今晚其他人的面子,也不会让他落面子。才二十岁,不简单啊。”


    吕本中听后,才说:“确实聪明。”


    吕顺长叹口气:“官家这是给我出难题。”


    吕本中:“既然他不拖后腿,不是来捣乱的,一切都好说。”


    吕顺摇头:“北面未必能守得住,这一战实在不好打,他若有个闪失,咱们难辞其咎。”


    可官家偏偏还让他尽量用赵诚。


    可不是为难人嘛。


    吕本中也苦笑:“要不,让四弟带一队人跟着他?”


    吕顺笑起来:“倒是个办法。”


    赵诚不在乎吕顺怎么看他,接下来每日他都忙的要死,情况比他想的还糟糕。


    沈晦说的好听是进士及第,文采斐然,说得难听就是个只会读书的废物。


    大道一套一套,实政一塌糊涂,连秋税都搞不明白,知州府上有一幕僚,叫做崔元用,全凭那人上下调遣。


    吕本昌带着三十人,被分到他身边,有点不情愿,见他一笔字写得飞快,公务堆积如山,不屑说:“男儿自当上战场杀敌,呆在军营里,却处公务,非男儿所为。”


    赵诚手里的笔不停,一边问:“那,若是让你做先锋,你怎么打?”


    吕本昌听见这个来劲:“我吗?我迎战而上,杀他个片甲不留。”


    “军中兵卒素来畏惧骑兵,你是知道的。重骑兵所过之处,你挡不住的。”


    吕本昌掷地有声:“他辽人、金人,也是一颗脑袋,两条胳膊,不过是北方蛮夷之地,困苦难捱,生性坚韧一些,那也是一条命,咱们能死,他们也能死,怕什么!”


    赵诚听的顿住,抬头看他。


    这样的男儿,生来就是战场上的好料子。想必吕顺最精锐的骁骑军。各个都是这样的好男儿。


    尽管这样,吕顺这些时日,还是看得出来有些焦躁。毕竟东线的行军元帅,一切调遣都归他负责,挡不住辽金人,他死都不能死。


    他来了半个月从来不打扰吕顺,只是做后勤和思想工作。有时候会去城外调遣。


    前几天一直混在军中,查了些军中违法乱纪的破事。


    比如军中有人克扣军饷,他会敲打几句,但都会顺着仔细查一查,成了册,但并不告发。也只是传话让吕顺管一管,提醒他大战在即,不能闹出哗变和闹饷这种事,这种事他也兜不住底,让官家知道了,谁也保不住谁。


    别最后卖命一场,结果功过相抵了。


    不值得。


    吕顺是个聪明人,收到他的提醒,也会约束好手底下的人。


    毕竟他手底下的人太多了。


    再说,赵宋武人都是这个德行,领钱卖命。能做到岳鹏举那样的,古今都少之又少。


    不能用圣人道德,去约束武人。


    半个月后,北方传来消息,敌军已经动了,越过了大同府,有出山脉的动向了。


    赵诚立刻领着人就出了大名府,一路北上去做转运了。


    滹沱河以南,若是展开大战,百姓的转运,土地的流转,官府的差事,桩桩件件都是大工程。


    从赵诚离家后,杜从宜变得整夜整夜睡不着。


    但凡睡着,不是梦见他上战场,就是梦见他浑身是血战死了。


    最后她就不敢睡了。


    院子里翻修还在继续,人走来走去,她整夜整夜都窝在书房里不出门,连房间里都不进去。


    赵诚要在家,很喜欢窝在房间里,杜从宜一直不解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如此恋家。


    她觉得男人都是,不是在忙事业,就是在忙其他的,总之不在家里。


    因为她认识的男的都是这样的,偏偏赵诚是个怪胎,他就喜欢呆在家里消磨时间,只要没事宁愿在家睡觉,都不出门。


    可等人真的走了,突然家都空了,只剩下回声,家里全是他的痕迹。


    院子里的缸,屋子里的鸟,窗台上的小玩意儿,罗汉床上的抱枕……


    房间里空到她都不敢进去。


    来安原本也担心赵诚,但见她这样,又担心她,因为她彻底都不闭眼了。来安没办法都熬了安神汤,这种汤加了东西,杜从宜是一律不喝的。


    就那么硬挺着。


    汴京城渐渐入冬了,她突然就懒了,连别人的请帖都不上心,张文饶府上的人登门来拜访她,她都提不起精神。


    给张文饶分别绘制了一张素描自画像,和一幅水彩的自画像。


    七天就能完成的作业,硬是拖了半个月。


    画送到张家那日,正是张文饶的生辰,端王府无人赴宴。


    汴京城里依旧热闹,可端王府的女眷都闭门不出,除了秋天吴氏的事情,还有两个子弟在北方战场。


    那日赵策打发宗瑞去送赐礼,宗瑞见到了张文饶的自画像,回头就和赵策说起,如何的逼真,如何的色彩艳丽。


    西方绘画的色彩*7.7.z.l饱满,追求真和美。和国画的意境、修养完全不同。


    赵策被宗瑞说的来了兴致。


    杜从宜不知道这些,陈氏因为在自己屋子里修了壁炉,装了地龙,特意让人请杜从宜过去坐坐。


    她乍见杜从宜,惊讶问:“你这是怎么了?”


    杜从宜:“这几天胃口不好。”


    因为长时间不休息,她脸色不好,陈氏问:“是不是担心五弟?”


    杜从宜知道她们其实不能解,她和赵诚两个人的不同。


    所以也不解释,只是笑笑,问:“昀哥儿这段时间睡的怎么样?”


    陈氏坐在壁炉前说:“今年冬天幸亏你们装这个炉子,屋子里也没有烟气,他在屋子里转一转,一点不怕冷。”


    杜从宜笑笑,她不爱喝陈氏的茶,做了一盏茶的时候,起身去了趟正院。


    她越发觉得无趣,赵诚一走,仿佛把她的精神气也都带走了。


    老夫人搬回了正屋,东厢房里热烘烘的,邬嬷嬷就把花草都半到之前住的卧室里,里面地龙烧的热,花草长的也好,两个老年人凑在一起,还忙忙碌碌的。


    杜从宜跟着老夫人浇花,老夫人问:“这段时间休息不好?”


    她点点头。


    老夫人:“若甫是个稳妥性格,他其实比他二哥成熟。小二走了这么久也没来信。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吴氏去世后,给赵恒了消息,他只回了句:知道了。


    其余的,多一句话都没有。


    当初赵诚还说,赵恒大约是对吴氏的忍耐到了极点。


    杜从宜也很难为吴氏说话,明明第一次见她柔柔弱弱的,信佛、胆小,小家碧玉。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让她能把喜欢一个人这种事情,都做到这么绝情,把关系处到僵裂,打杀家里的仆从,眼睛都不眨。


    当时赵诚说,赵恒其实特别心善,你别看他出了门是个公子哥,但从不仗势欺人。


    “二哥在中军帐下,若甫说他会照看二哥的。”


    她扶着老夫人出来坐在罗汉床上,老夫人拍拍她的手感慨:“咱们这一家人,不容易。你们祖父不管事,我这个人,不喜欢恩威太重。一家骨血亲人,媳妇娶进门,就是自家人。我始终相信,孝顺也好,家风也罢,都不在虚礼。可我也不是什么都是对的,我也会做错事。你二哥的事情上,我不也做错了。这是我的一块心病。”


    那是她的亲孙子,杜从宜相信她说的。


    “二哥会想得开的。”


    老夫人摇头:“他想得开,是他孝顺,所以才不怨我。我心里过不去。”


    “若甫常说,一个人的性格是天生的,二哥天生想得开。”


    她总不能说,赵恒身边有了女人。


    家里人都不知道,这是赵恒私下和赵诚说的。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老夫人,就说:“您若是不放心,就给若甫写信,让他去看看二哥,回来让他给你回信。”


    老夫人明显也是焦躁。


    杜从宜听的好笑,两个最提心吊胆的人凑在一起了。


图片    【请收藏闻心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