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心小说 > 青春校园 > 夏油姐姐的幸福理论 > 【番外合集】
    第29章 番外01


    没有任何安排的夜晚, 按照惯例,亚希子会在十一点准时上床休息。


    哪成想,她刚给五条悟发完消息, 躺进被窝里,就接到了赤羽萤的电话,问她来不来喝酒。


    赤羽萤最近在被疯狂地催婚,为了避免和家人正面交锋,接下了一堆任务, 下周就要开始连轴转。


    此时此刻的她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 这才提议出来喝酒。


    亚希子抬眸看了一眼日历,思索片刻应下。


    两人来到了一家居酒屋, 没想到在门口偶遇了独自前来的熟人家入硝子。


    见状, 三人干脆拼了个桌, 愉快地喝了起来。


    赤羽萤没什么喝酒经验,但酒量比五条悟好不少,喝了几杯都没什么反应。


    “我还是个孩子啊, 怎么天天催我结婚。”她枕着胳膊, 不满地嘟囔道。


    赤羽萤先前的男友是个普通人, 因为聚少离多而分手,中间也有家族的阻挠。


    他们分得很平静,甚至还互相祝福。


    “可能因为这两年结婚的人特别多吧, 长辈焦虑了。”家入硝子悠悠道出猜测。


    自从百鬼夜行事件结束后, 咒术界迎来前所未有的平静, 喜讯也是一条接着一条。


    亚希子颔首附和了几句。


    这两年的确送出去了不少礼物。


    赤羽萤默不作声, 又为自己倒满了一杯酒。


    亚希子为了缓解气氛, 举起了酒杯:“一切尽在不言中,让我们干杯。”


    “好生硬啊, 亚希子。”家入硝子笑着说道,却还是配合地碰了碰她的酒杯。


    这天晚上,亚希子不记得喝了多少杯。


    醉意初显时,对面的家入硝子整个人都是模糊的,橘黄色的灯光在头顶晃得厉害。


    唯独她那句话分外清晰。


    她晃着酒杯道:“因为是平安夜,所以才想喝醉吗?”


    家入硝子人如其名,真是个通透的人。


    被戳穿心事的亚希子就连带有撒娇意味的“讨厌你啊,硝子”也说不出口。


    零点已过,平安夜到来。


    亚希子喝下最后一口酒。


    “杰入学高专的前一天,妈妈和他约法三章。”她不紧不慢地陈述道。


    人们常说“酒后吐真言”。


    在夏油杰死后,那些与他有交集的人都默契地不再提及这样一个人。偏偏在今天晚上,这个人忌日当天,亚希子率先破了戒,或许是忍无可忍。


    她一滴泪也没流。


    事到如今,只觉得好可惜。


    “有不开心的事情要跟家里人说,不要憋着。”


    “凡事不要钻牛角尖。”


    “好好活着。”


    “可惜这家伙一个也没做到。”


    五条悟接到电话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从手机里传出的女声听上去醉意朦胧,音调仿佛被故意拖长了,绵软无力:“悟,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呀?”


    “五条。”还不等他作答,耳边又变成了家入硝子冷静的声音:“亚希子喝醉了,你有时间接一下她么?”


    她报出了地址。


    挂断通话,五条悟看着亚希子在几个小时前发的“晚安”,不由轻笑一声。


    他赶到居酒屋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女友正歪歪地躺在家入硝子的怀里,脸颊还压到了后者棕色的长发。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并非喝醉,只是单纯睡过去了。


    家入硝子说本来还有个赤羽萤,但在十分钟之前就被人接走了。


    她对着面前这位戴着眼罩,发型像个倒立扫帚的男人,感叹了一句可真慢啊。


    “这也要比较?对了,硝子,你怎么回去?”


    五条悟将亚希子打横抱起,她这几年虽然有在好好吃饭,可平时消耗也大,一点肉都没长,这个动作于他而言简直轻而易举。


    家入硝子看了一眼手机,“我叫的车快到了。”


    言外之意不用你操心。


    一走出店门,温度骤降。


    寒风直往怀中人的衣物里钻,她下意识往五条悟的怀里瑟缩了一下,但很快,他的无下限就将风隔绝在外。


    那一路上,亚希子都紧紧闭着双眼没说话。


    家入硝子曾这样评价过喝醉后的她——安静得要命,素质良好。


    五条悟将人搁置在沙发上,正要转身进厨房,衣袖被猛地扯住。


    亚希子睁着好似被薄雾笼罩着的双眸,开始咕哝起来。


    他蹲下,侧耳倾听她具体在说什么。


    “如果我那个时候真的死了,你会很快忘记我吗?”


    在五条悟的记忆中,这是亚希子第二次问他。


    他一向大度,不和醉鬼计较,所以也不会不耐烦。


    “不会。”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不会死,也不会忘记。


    “真的吗?”亚希子红着眼睛问。


    她的掌心抚过他被推短的后下发,刺挠的手感证明他是真实存在的。


    五条悟凝视着她的眼眸。


    “真的,不骗你。”


    **


    五条悟不曾预设过这种事情的发生,但的的确确梦到过一次。


    那是在得知夏油杰叛逃后的当天夜里,他梦见他在质问夜蛾正道关于亚希子的下落。


    “现场也发现了大量属于她的血迹。”


    夜蛾正道说完这句话后,停顿了几秒,像是刻意留时间出来,方便学生缓冲和理解。


    “夏油亚希子也遇害了。”


    五条悟怀揣的那最后一点点希望随之破灭。


    那一瞬间涌现的心情,他难以描述。


    高专医务室里,家入硝子坐在冰冷的长椅上抽烟,忽然瞥见旁边的男生在反复地摁手机上的两个按键。


    【确定删除这张照片吗?】


    【确定。】


    他机械地重复了好多次。


    “硝子,照片有几百张,根本删不完。”五条悟在烟雾缭绕中抱怨道:“我怎么和她拍了那么多照片?”


    家入硝子缓缓吐出一个烟圈,“你直接删除相册不更快吗?”


    他的指尖滞了一瞬。


    一张一张删无非是想再重新回忆一遍过往,中途还能找到类似于“手都酸了,懒得删了”这种好理由放弃。


    “也是。”


    五条悟依旧嘴硬,却停止删照片的动作,将屏保的女生照片换成了自己。


    他又去翻通讯录,最顶部“亚希子”这个名字猛地闯入视线。


    反正人都不在了,以后也绝对不可能接到她的电话,删掉算了。


    他这样想,也这样做了。


    一系列的举止落入家入硝子的眼中,她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个死去的恋人而已,还是弱得要命又不坦率的普通人,活着的时候就没什么过人之处。


    她嘴也不甜,就连给个承诺都要思考好半天,理由是“要是做不到,悟会失望的吧”。


    恋爱期间,就连“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这种肉麻的情话也没听她说过。


    五条悟不明白当初为什么就喜欢了。


    就凭隔着玻璃,和她对视的那一眼吗?


    他真的想不明白,可这种问题就算问身边的人,也不会得到准确的回复。


    他们只会说“这就是爱情啊”,何况还是青春期的爱情,很多事情都是没有理由的。


    他决定不想了。


    无论是这件事,还是这个人,他都不想了。


    12月6日那天,五条悟在外执行任务,结束时已经接近零点。


    他在自动贩卖机买了瓶汽水,边喝边看手机是否有新消息。


    零点一过,几封邮件准时弹出,无一不是祝福他生日快乐。


    哦,今天是他的生日。


    大概是有史以来过得最寂寞的生日。


    五条悟一封一封地回复。


    然而,在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邮箱地址后,他怀疑了自己的视力几秒。


    【悟,生日快乐,以后都要开开心心。】


    死去的人不能发邮件,这说明亚希子在几个月前就设置好了日期。


    不对——尸体没找到,万一没死呢?


    夜蛾正道的话已经变得无所谓,忽略了就好。


    手比大脑反应要快,他回过神来时,一封邮件已经发了过去。


    【亚希子,你现在在哪儿呢?】


    发都发了。


    他索性又发送了一条。


    【今年特别无聊,在外面出任务。现在在自动贩卖机旁边喝汽水。你什么时候来东京看我?】


    那边没有再回复,他也清楚不会再有回复。


    就连抱怨都找不到合适的人了。


    2017年12月7日,距离亚希子死亡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的这天夜里,五条悟终于对她的离开有了实感。


    她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意味着再也不会有新的合照产生,再也不会回他的消息,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同时被两个重要的人抛弃


    那天从梦中醒来,看到窗帘缝隙之中的阳光,五条悟由衷庆幸这只是个梦。


    他这辈子都不会和亚希子讲述——


    这个梦太坏了,他怕她也睡不好。


    第30章 番外02


    我从小就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这在我身处的赤羽家似乎很常见, 那些看不见的人反而是异类。


    大部分孩子会在四到六岁之间觉醒术式,小部分就只能在父母一声又一声的叹息中,作为普通人长大。


    但我的状况不太一样——我看不见咒灵, 可我能够看到咒术师看不见的,那些飘荡在肉身之外的魂魄。


    他们多数都为白色或者黑色一团,看不清五官,却可以对话。


    我称他们为“灵”。


    据说,我这是遗传自离家出走已久的外婆, 大家都说她是个神棍, 天天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于是,我那追逐中庸的父母让我紧闭牙关, 绝不可对外提及, 也不要在家中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 例如,和空气对话。


    好像只有这样,我才能在长辈们的叹息里平安成长。


    五岁那年, 最疼爱我的大伯继任了家主, 我的尴尬处境得以改善, 至少那些人不会明着对我翻白眼。


    我逐渐学会在大人的眼皮底下无视那些黑的白的灵,每天开开心心地出门去幼儿园,然后高高兴兴地回家, 从不用为咒力什么的烦恼。


    这样的生活也不赖, 除了偶尔在家族聚会上被阴阳几句。


    也是在这个时候, “五条蓝里 ”这个名字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的耳中。


    长辈们用钦佩的口吻说她不愧是五条家的小公主, 年纪小小便可窥见极高的天赋。


    哥哥姐姐们用艳羡的语气说她又漂亮, 又聪慧。


    即便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和我一样,根本没见过五条蓝里。


    这些漂亮话压根传不到五条家。我不屑地想着, 直接忽略了这些人看向我时露出的复杂眼神。


    我不关心五条家主的女儿,我只关心有没有吃到我想吃的菜。


    父母感到难堪,用筷子敲打我的碗,让我认真听他们讲话,不要只顾着吃。


    在这个瞬间,我开始讨厌五条蓝里。


    但不是没来由的讨厌,仅仅是她间接影响了我吃饭。


    那个时候我并不明白这种情绪出现的根本原因。


    我一边讨厌着,一边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这个与我素未谋面,年纪一般大的女孩的模样。


    直到我的父亲在某次回家后,问我想不想去五条家玩。


    “他们难得回来一次,绫要不要一起去?”


    他见我不说话,又柔声问了一遍,还贴心地补充了一句五条蓝里也在。


    五条蓝里是笼罩在我头顶的阴霾,像是为了向他证明自己的勇敢,也不想让他失望,我重重点了点头。


    京都下了三天的雪,原本司空见惯的街道变得新鲜的同时,也妨碍了人们同行。


    我和父亲比预计的时间晚到了半个小时,不过无碍,我们还是被恭敬地迎了进去。


    如果没有他的介绍,我也不曾顺着目光望去,我大概永远都不会将眼前这个小女孩与我想象中那个身着和服,端庄大方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这就是五条蓝里。


    穿着粉色羽绒服,忙着在庭院里堆雪人,脸颊被冻得通红的五条蓝里。


    除去那头雪白柔软的发,精致可爱的面容,她和我班上的同学并没有什么区别。


    身边的大人都已经走开。


    我们隔着风雪对视。


    五条蓝里发现了我这个陌生人,拍了拍身上的雪,径直走到了我的跟前。


    她自我介绍时,脸上还挂着柔和的微笑,整个人向外散发着温柔的气息,然后朝我伸出了手。


    和她的父亲好不一样——我想。


    我曾远远见过五条家主一面,他不说话时的样子谈不上高高在上,但也绝对不是那么平易近人的。


    可能是随了母亲?


    “五条家主的夫人是个连咒灵都看不见的普通人”这件事在咒术界人尽皆知。


    尽管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可各种奇怪又过分的描述层出不穷。


    有幸和她生活过一段时日的姑姑赤羽萤却说她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就是有时候有点小固执。


    这样的母亲加上这样的父亲,才能孕育出平凡又不平凡的五条蓝里。


    我握住她的手,道:“初次见面,我是赤羽绫。”


    **


    按理来说,孩子之间的友谊应该是最纯粹的。


    可是当长辈们在听说我和五条蓝里成了朋友后,表情之中都带了几分欣喜。


    他们让我好好维系这段友谊。


    父母也对着我展露出笑颜,不再唉声叹气。


    纵使我年纪再小,再不懂得人际关系是什么,也明白这段友谊可以为我带来关注,我和父母的生活也会更好一点。


    后来,五条蓝里一回京都,我就会去找她玩。我们的友谊在我一次次找她中变得愈发稳固。


    这一次,五条蓝里会在京都停留一个月,原因是她的爷爷生病了,她回来看望。


    我照常来找她。


    听到我来了的消息,她从长廊的尽头跑来迎接我,然后拉我进房间,拿出好吃的点心,和我讲述她在东京的生活。


    这几年她出落得愈发漂亮,让人移不开眼。


    她被五条家保护得太好,但也因为保护得太好,就连身边的朋友也基本都是听从了长辈的安排,出现在她身边的——这是她无意中听到某个“朋友”说的。


    惭愧。


    我心虚地含了一块糕点,正要囫囵地咽下,抬眸却不期然地与她视线相撞。


    或许她并非不谙世事的深闺大小姐,而是什么都清楚,只是不爱去计较。


    五条蓝里连忙递了一杯水给我,说话的语调还是那样温柔:“绫,慢点吃呀。”


    我们又闲聊了一会儿,正聊到兴头上时,我瞥见了她梳妆台上的精美木盒,猛地一怔。


    木盒是普通的木盒,可我一眼就看出了它的不同——里面的物品上附着着一缕灵,是黑色的,至少死了十年以上。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附着在物品上的灵,不由多看了几眼。


    等等,它好像是被困在了那里。


    察觉到我的怔愣,五条蓝里主动解释道:“这是我妈妈的手表,已经坏了很久了,一直放在保险柜里。我想看看能不能修一下就拿过来了。”


    “五条夫人的?”


    “对,不过我从记事起就没她戴过。”


    “这样啊。”


    五条夫人还健在,自然不可能是她的。


    那会是谁的呢?


    我想像往常那样装作没看见,可又担忧这个灵会不会侵扰了五条蓝里。


    毕竟有的灵喜欢恶作剧,会在梦里吓小孩子,我小时候遇到过好几次。


    我瞥了一眼一脸纯真的五条蓝里,又看了一眼弥漫着黑气的木盒。


    五条蓝里歪头询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摇摇头,随便找了个话题糊弄过去了。


    趁着她去洗手间的间隙,我摊开了手掌,将注意力集中在上面。


    掌心之中闪烁着蓝色的光晕,那缕黑色的灵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缓缓靠近,最后被光晕吞没。


    我不会收服灵,因此它只是暂时被困在了我的身体之中。


    我们现在共享感官,但它没有控制权。这灵倒是安静得很,不像之前那些吵吵嚷嚷要我帮他们做事的灵。


    我感觉他在观察我。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我的脑海中就蓦地响起一道清润的男声。


    【你说对了。】


    我咽了咽,五条蓝里恰好回来了,手里拎着一袋饼干。


    她兴冲冲地说:“他们烤了饼干,一起吃吧。”


    “好啊。”


    我拿起一块,往嘴里送。


    “真好吃。”我比了个大拇指。


    脑海里的声音在看见五条蓝里的那一刹那安静下来了。


    可能是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孩,我想。


    【不是。】


    [竟然还反驳。]


    【你是谁?真是罕见的能力,可惜看不见咒灵。】


    [凭什么告诉你?]


    我朝着角落翻了个白眼。


    【那她是谁?】


    [你知道五条悟吗?]


    【嗯,当然。】


    [她是五条悟的女儿,所以你又是谁?]


    他不说话了。


    真没礼貌,有来无往。


    良久,他才说话。


    【你没必要知道,一个死去的人而已。】


    通过以上对话,我初步判断他是个咒术师,还是年纪轻轻就嘎掉的咒术师。


    [那好吧。那就让赤羽大人给你赐名吧,名唤“小黑”如何?]


    他没说话。


    我当他同意了。


    **


    这天晚上,我夜宿五条家。


    女孩子聚在一起总有各种话题可以讨论。


    小黑懒得插话,估计在他看来都是没什么营养还很幼稚的话题。


    忽然,五条蓝里想起什么,慌忙跳下了床,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本历史书。


    “糟糕,差点忘记预习功课了。”她坐在床边说。


    我:“啧啧,蓝里也会有抱佛脚的时候呀。”


    五条蓝里:“不是啦,是给自己布置的预习任务啦。”


    好吧,不愧是五条家的孩子。


    五条蓝里开了小台灯在床上看书,我闲得无聊也将脸凑了过去,和她一起看。


    “你都预习到‘百鬼夜行’了啊。”我不由感叹。


    这是近年来影响最大的事件。


    五条蓝里凝视着书页上的字,叹了口气。


    “听说我父亲和‘百鬼夜行’的主使者是同期,还是很好的朋友。”


    我撑着下巴评价:“夏油杰但凡多读点书思考一下,都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感觉像热血少年漫里的工具人反派。”


    五条蓝里闻言,笑了笑,没说话。


    这时,我听见了脑海中的笑声,很轻很轻。


    小黑在偷听我们讲话。


    [你怎么想的?]


    我问他。


    【不评价。】


    居然不评价,想必生前就不爱在背后蛐蛐人。


    [没事,他都死了那么久了,你蛐蛐一下也无妨。]


    【不评价。】


    他闭麦了。


    第31章 番外03


    五条蓝里要去参加试炼, 临走的前夕嘱咐我要好好完成假期作业。


    我趴在榻榻米上看漫画,也不顾及懒散的坐相,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会受伤吗?”我问。


    在我看来, 咒术师是相当危险的职业,就算强如五条悟,也不能保证一定不会受伤,何况是五条蓝里这么点大的小女孩。


    我以为她会回我“不用担心啦”诸如此类的话,没想到她微微昂起下巴, 那双墨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些许傲气。


    她笑着问:“绫, 你在跟我说话吗?”


    我微愣。


    这个时候,她和她那最强咒术师父亲倒是挺像的。


    【确实。】


    闭麦了两天的小黑突然上线了。


    [你好像对五条悟很熟悉。]


    【嗯?】


    [你是他校友吗?]


    【嗯。】


    [那你为什么会附在五条夫人的手表上?你不会这也太狗血了。]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无论我怎么试探, 小黑也不肯告诉我他的姓名。


    我合理怀疑他就是想赖在人世间, 能赖一天是一天——这也是常有的事。


    几天后, 五条蓝里回来了,是被五条家主抱回来的。


    我得知这件事立马赶到了五条家。


    五条蓝里的表现相当出色,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然而, 没有被咒灵击倒的她却被风寒击倒了, 在父亲的怀里发着烧, 不好意思冲我微笑。


    五条悟宽大的手掌贴在女儿的额上,似乎没有刚才那样烫,语气也不由自主地轻松起来:“你逞强了吧, 蓝里。”


    “没有。”


    “那怎么吹了一阵风就被打败了?”他低声问。


    五条蓝里瞥见我, 轻咳两声道:“真不好意思, 让你看到我这样。”


    我和五条家主打过招呼, 跪坐在她的身边, 俯下身道:“我还以为你强得令人发指呢。”


    五条蓝里还来不及回复,就听见木门“哗啦”一声被拉开, 一位身着浅咖色风衣的美妇人走了进来,手里端了一碗药。


    “妈妈。”五条蓝里委屈巴巴地叫了一声。


    这是我头一回这样近距离地看不爱在众人前现身的五条夫人。


    她长了双灵动的猫眼,可整张脸的五官组合到一起却不见丝毫攻击性,反倒极具亲和力。她的长发被悉心盘绕成一个发髻,散落的碎发悠然垂落在脸颊边,更添几分温婉的韵味。


    现在我知道五条蓝里的眼睛到底是遗传自谁了。


    她主动和我打起了招呼:“你就是绫吧,谢谢你总是来找蓝里玩。”


    我笑着说不必放在心上,好朋友之间就应该这样。


    五条蓝里不爱一切味道苦涩的食物,平日里能避则避,药是实在没有办法避开的,她也就只能皱着眉头喝下去。


    喝完药,五条夫人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粒糖,拆开包装喂她吃了下去。


    “以后不要这么逞强了。”她嘱咐女儿。


    “可是爸爸在我这个年纪时,已经咳咳咳”


    五条悟轻拍着五条蓝里的背,“这有什么好比的,你爸爸我可是最强诶。”


    “况且,咒术师也不是非当不可。”


    ——咒术师也不是非当不可。


    这句话从当代最强咒术师的口里说出来,我不免感到震惊。


    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成为强大的咒术师,才能为家族争光。像我这种存在,只会拖累家族。


    在前些日子我还幻想如果有咒力,我就能和哥哥姐姐们还有五条蓝里一起学习,我的父母也会因此高兴些。


    我垂下眸。


    我痛恨过我自己,我也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豁达开朗。


    五条蓝里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可是我没想过不当咒术师,这是我自己选的路,我不会后悔。”


    我多羡慕她啊。


    明明与我一般大,但早早就选择好了道路,还那样坚定。


    【你有自己的路要走,你是为自己活着的。】


    一直不语的小黑说话了。


    活人还要死人来安慰,这听上去很好笑。


    [那你的路是自己选的吗?]


    【是。】


    [你后来有没有后悔过?]


    一阵漫长的沉默。


    他现在应该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我莫名有一种预感——他应该是永远都不会回答。


    我不可能等得到答案。


    连后不后悔都答不出来的人,还是别劝慰小孩子了。


    **


    次日,五条蓝里的病就好了。


    我去找她时,她正无聊地翻阅一本厚厚的相册,是她从东京的家带回来的。


    相册有些年头了,虽然浅绿色的外封被书皮精心包裹住,但上面的破损痕迹依旧掩盖不住。


    “这是什么时候的?这又是谁?”


    我陪她看了几页,发现都是五条夫人和另外一个男生的童年单人照以及合照,下意识发出疑问。


    蛮眼熟。


    五条蓝里也眯起眼睛:“感觉有点眼熟呢。”


    既然我们两个人都有这种感觉,看来不是我的错觉。


    男生细长的眼睛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可我忘记了他的姓名。


    我还没来得及向小黑求助,五条蓝里已经率先说出了口——


    “夏油杰。”


    这个名字犹如在我耳边炸响,脑袋也跟着轰鸣一声,不知道小黑有没有感受到我此时此刻的惊异。


    五条夫人和夏油杰竟然那么熟。


    不过夏油杰和五条悟都是挚友了,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我和五条蓝里接受良好,只震惊了片刻就合上了相册。


    我们都是成熟的小孩了,不会主动去挖上一辈的事情,有些事还是当作不知道会比较好,就让它被遗忘吧。


    失去了翻相册的乐趣,五条蓝里问我要不要看她父母结婚的视频,她上次从她爸的电脑上copy下来的。


    【看一下。】


    小黑抢在我前面答。


    这家伙居然会对婚礼视频感兴趣。


    我狂点头,“看看看,为什么不看。”


    五条蓝里拿出手机,在电视机上投屏,然后递给我一包薯片。


    我撕开包装,津津有味地看起十多年前的婚礼,然后被她父母的美颜暴击。


    真好,帅哥。


    太棒了,美女。


    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隆重的西式婚礼——五条蓝里和我解释这是她妈妈要求的,婚礼不要大摆筵席,请一些认识的人就好了。


    “后果就是某些长辈被气坏了,早早就准备好的各种传统服饰全没派上用场。”


    五条蓝里耸耸肩,补充道:“不过后面又补拍了几张婚纱照,算是平息了他们的怒火。”


    视频里很多熟人在十几年前都相当年轻,是真的很“哥哥姐姐”。


    婚礼的流程都经过简化,但重要环节都没落下,交换戒指、亲吻啊什么的,我想看的都有。


    我看得“嘿嘿”直笑,笑着笑着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没看到女方的家人出镜。


    五条蓝里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道:“我妈妈的家人很早就去世了,我没见过外婆和外公。”


    我嚼碎的薯片在口中化开。


    原来是这样。


    最先提出要看的小黑在看视频的时候异常安静,和我们不同,他是真的很认真地在看。


    【你觉得他们现在的生活幸福吗?】


    看完视频后,他问。


    [在我这个外人看来很幸福,但每个人定义的幸福不一样。]


    我回答完,扭头问了五条蓝里这个问题。


    五条蓝里:“幸福吧,我妈妈说过‘幸福就是爱的人能够陪在身边’。我、爸爸,都在她的身边。”


    其实她的语气也不是很绝对。


    “幸福究竟是什么”这个话题总是被拿出来探讨,我年年都要想一下,年年的答案都不同。


    但我由衷觉得五条夫人的答案很好,等哪天我成长为了真正的大人,大概会更加赞同这句话。


    小黑叹了口气。


    [话说你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这次,他没有发动他的“沉默招数”,而是正面回答了我。


    【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人愤怒地指责我破坏了她幸福的生活,把她的人生搅得一团糟。】


    我没懂,来确认别人幸不幸福有什么意义吗?


    [你托梦去问当事人啊?]


    他当作没听见。


    “哦对了,忘了跟你说,”身边的五条蓝里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侧脸朝我道,“那块手表不是我妈妈的。”


    我:“那是谁的?”


    五条蓝里:“她说是她弟弟的遗物。”


    ……


    婚礼视频看完,我和五条蓝里告别,回到了家,在无人的卧室里问出了我一直想问的问题。


    [小黑,你做过坏事吧,还是很坏的那种。]


    【可能吧。】


    他回答得干脆,答案却模棱两可。


    我摊开掌心,丝丝缕缕的黑气迅速在手心上方汇聚成一团。


    小黑完全脱离了我的身体。


    人死后会有灵,如果执念太深,则会漂泊在人世间。


    真可惜。


    我不会收服灵,我只知道送走灵的办法。


    送它们回到该回到的地方,可能是天堂,也可能是地狱。他既然做了坏事,那必定是要下地狱的。


    我感受着他魂魄的温度,不烫手,很温暖,这代表着执念消除,可以送走了。


    霎那间,我想通了什么。


    这回轮到我叹气了。


    所以他不回答我,是否后悔选择那样一条道路——因为是不归路。


    “他们现在很幸福,但是有的伤要用一辈子去治愈。”我说:“你那句话我有在听。”


    小黑笑了一声。


    【加油吧,绫。】


    我闭上眼睛,集中了精力。


    手上的重量越来越轻,在他即将消逝的那一瞬间——好吧,我还是忍不住要说。


    “你最好是真不后悔,蓝里的舅舅。”


    他到底有没有听到,都没有关系了。


    从今以后——


    我有自己的路要走,我是为自己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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