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这么珍贵的圣水,您真的要给我吗?”宋拾眼含热泪。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隐在阴影的神使们,陷入沉默。


    敌人太多,命只有一条, 肉搏肯定打不过, 但使用精神术法的话,成功逃命的几率应该还是蛮大的。


    她吐出口气,蓝色的光芒如薄纱隐约从皮肤上溢散。


    伽蓝微笑,下达指令:“纠正偏差。”


    他轻抬起手示意,站在一旁的神父颔首,踩着装饰金属链条的长靴,一步步走到宋拾身前。


    不是,这么快就发现了?


    宋拾绷紧肌肉,惊愕抬头。


    金属面具严丝合缝地与面部贴合,大眼闪烁着诡异的冷光。


    神父举起右手对准她,人类的手陡然翻盖,露出黑黢黢的炮口。


    真·翻盖手机。


    她瞳孔扩大,琥珀色的眼瞳倒映着酝酿的红色能量。


    “我靠!”


    “砰——”烟雾溢出。


    她敏捷翻身滚过,器皿里装的液体随着她的动作荡出,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


    宋拾急忙举起器皿接住,一滴未洒。


    “轰隆”炮弹将地面炸出巨大的豁口,碎石“咔擦咔擦”滚落。


    沉重的脚挪动,黑黢的炮口再次对准她,能量酝酿。


    可恶。


    宋拾也不管了,蓝光陡然爆发,大片蓝色的符文从肌肤上滚过。


    她脚尖一跃,飞速奔下台。


    “果然是精神师,杀了他。”


    伽蓝神色冰凉, 声音不大,但令全场的每位信徒都能听见。


    “杀了他!杀了他!”


    嘈杂的声音四起,众信徒如狼似虎地扑向她。


    宋拾脸色微沉,一脚踹在靠近的神使手腕,趁对方吃痛,抢过枪。


    子弹一颗颗射去,后坐力震得她虎口发酸。


    弹无虚发,呼吸间,一条道出现在眼前。


    她咬牙,从傀儡木头人中揪出顾念,一边碎碎念:“队长啊队长,你可要给我涨工资啊!”


    “天罚。”伽蓝宽大的袖摆一扬,落下。


    宋拾雷达响了。


    她揪起顾念,堪堪躲过袭来的攻击。


    金色光团以摧古拉朽之势击中尚未闪开的信徒们,一瞬间,生命消寂,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连一点人体组织碎片都没留下。


    宋拾惊恐地瞪大眼。


    淡金色符文飘荡在皮肤上,一袭白的男人沐浴在金光中,宛若光明神在世。


    神爱世人,但他不是神。


    碧蓝的眸子无情无欲。


    “天罚。”


    毁天灭地的光团再度袭来。


    “快跑!”顾念突然喊了一声。


    “你——”


    蓝光更盛,宋拾的声音消散在空气里,拉着顾念闪现到门口。


    “抓住他!”神使与信徒们围堵过来。


    她一脚踹开大门。


    “站住!”守门的黑袍人抬起手臂。


    熟悉的翻盖手机,熟悉的炮口。


    “队长,抱紧咯。”


    “逃你的命,少说话。”顾念掀掀眼皮,紧紧环住她的腰。


    符文速度加快,宋拾将器皿塞她手里,箭般射出,只留下一道蓝色的幻影。


    硕大的炮弹在她们身后炸出道道绚丽的火光。


    紧随其后的几个人阴魂不散,怎么也甩不来。


    “小心!”顾念出声。


    “轰隆”又是一声,她飞跃跳起,与炮弹擦肩而过,炽热的光芒在不远处炸开。


    混乱的思绪稍稍冷静下来,她皱起眉毛,人类能达到这种速度吗?脚难道安了轮子吗?


    宋拾回过头,看向穷追不舍的黑袍人和神使,抬起抢来的枪,对准神使,轻扣动扳机。


    “砰——”


    子弹穿透神使脸上的面具,空洞内蓝色的电流“滋啦”窜动。


    答案是,不可能。


    武器型仿生人。


    她伸出手,五指合拢,神使和黑袍人猛地碰撞在一起,他们踉跄几下,继而摇晃站起身。


    时间足够了,宋拾身上的蓝光愈盛,猛地甩过他们。


    她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昏,早知如此,她就该多练练精神术法了。


    突然,她眼前一亮。


    前面不远处,被她打晕的男人此刻已经醒了,正茫然地坐在地上。


    很好,她勾起唇角。


    男人轻轻地揉着太阳穴,蓦地感觉一阵风袭来,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他茫然眨了眨眼。


    幻、幻觉吗?


    接着眼前又出现了两道光,然后……停在了他的眼前。


    “纠正偏差。”


    他瞪大眼睛,黑黢黢的炮口对准他的额头。


    “轰隆!”


    石门内传来巨大的炮鸣。


    术法已经失效,宋拾变回了原样,她靠在合闭的石门上,大口喘气。


    炙热的汗珠滑进眼睛里,辛辣而刺痛。


    “你是精神师?”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宋拾身体一僵,下意识道:“队长你听我解释……”


    “霍尔要找到精神师也是你吧?”顾念语气平常,像是在说“今天吃什么”一样。


    “是……”宋拾认命地阖上眼。


    “真好,咱们局里有精神师了。”


    “要杀要剐随你……什么?”


    宋拾不可置信地盯着她,恨不得盯出个洞出来,“你知道吗?联邦在通缉我。”


    “我知道啊。”顾念浑然不在意,吊儿郎当地站着,还冲着宋拾呲起大牙一笑。


    她将盛着圣水的器皿递过去,在逃命途中,撒掉了大半杯。


    “为什么?”宋拾看着红艳的液体,没有接。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顾念不耐烦地拍了下她的脑袋,把器皿塞了过去。


    她从来不信联邦的狗屁通缉。


    一个屡次冒险救人的人,再坏能坏到哪去?不知道比那些身居高位,拿屁股当脑袋的家伙好上了多少。


    联邦的通缉?一个通缉令能证明什么?


    只能证明,你的存在,阻碍的联邦的利益,或者说——那些人的利益。


    所谓的联邦,不过是上层人欲望的载体。


    何况,就连她也被通缉过,顾念竟然觉得有些可笑。


    那时她还年轻,一腔热血,投身进建设联邦的事业里,成了一名军人。联邦军,呵,多么至高无上的荣耀!


    年少的鲁莽与大胆,凝成一块块勋章,她走得越来越高,肩上的责任更是越来越重,重得她——


    理所当然地杀死了一个叛徒,对那时的她来说,是责任。


    可正是所谓的责任,和狗屁的联邦利益至上,让她陷进自证,陷进指责。


    顾念深呼出口气。


    比起联邦的通缉,她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她不擅长那些矫情的话。


    宋拾犯贱凑上去,“难不成是因为局里实在找不到人了,你连我这个通缉犯舍不得丢了?”


    “……你很烦。”


    “那你告诉我——”


    冰冷的枪口抵在她头顶,宋拾笑容微僵。


    神父举着枪,身后是金色扭曲的“虫洞”,里面传来一个声音,动听却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


    “唐尼,杀了她们。”


    “虫洞”消失。


    宋拾吞咽了口口水,“队长……”


    “队什么队长,完犊子了吧。”


    宋拾:“……”


    她握紧器皿往袖口里藏了藏,无辜道:“请问,这是怎么了吗?”


    “你在问我是吗,蝴蝶小姐?”冰冷的金属眼睛竟做出微眯的动作,扣住扳机的手指微微用力。


    “你找到你的蝴蝶了吗?如果没有,我送你去见它们。”


    “那你人还怪好的呢。”宋拾狡黠一笑,高抬腿,稳准狠地踢中对方的命根。


    “你——”


    神父喉间溢出尖细怪异的声音,手中的枪摔落在地,他脸上的肉扭曲在一起,捂住裆部,痛苦地抬起腿。


    顾念“哟”了一声。


    宋拾没有顾念那么闲情逸致,在这个时候还能笑出声。


    她急忙上前拉住顾念,“快走。”


    顾念打了个哈欠,“走不了了。”


    “什么?”


    她刚要转身离开,一排排枪口对准两人,几个仿生人围了一圈,宋拾一阵头皮发麻。


    这又是什么冒出来的?


    没完没了是吧! ?


    顾念握住她的手,“说吧,殉职遗言。”


    “……”


    “砰——砰——”外面几声陡然响起枪响。


    “都举起手来!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穿着安防警服的安防员们从天而降,手握警枪,迅速整齐地围堵住他们。


    一个年轻的女安防员举起枪,两三下,射中仿生人的核心。


    “抓那个捂裆的!带回去严加拷问。”


    顾念伸了个懒腰,一把揽住宋拾的肩膀:“哎呀,联邦这次倒是效率。”


    宋拾目移,“队长,你是什么时候清醒的?”


    “我一直都是清醒的。”顾念露出微笑,连带着脸上的疤痕都生动了。


    “一个军人,是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栽两次跟头。”


    宋拾沉吟片刻,道:“我录到了舌疫的幕后黑手是哀涅托的证据,出去后我把录音发给你。”


    “不用了,上头不会管的。”


    “什么?”宋拾不解地看向她。


    这时,那位年轻的安防员走了过来,她眼睛圆圆的,看起来很兴奋:“您就是顾念队长吧?我从小就很崇拜你!”


    顾念端详她,露出笑容:“枪法还需要再练练,叫什么名字?”


    “队长,我叫陶顺安。”


    顾念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干,回头给你升职加薪。”


    “好的!队长放心,我一定认真工作,为民除害!”年轻人干劲充足,全然不知这只不过是个虚无的大饼而已。


    陶顺安又蹭到宋拾面前,圆眼亮晶晶的,“前辈,怎么称呼?”


    上岗第一天的宋拾挺起胸脯,“宋拾。”


    “宋姐好。”


    陶顺安目光一转,瞥见她藏起的手,好奇问道,“宋姐手里是什么呀?”


    顾念也将目光投向了她的袖口。


    见实在藏不住了,宋拾索性伸出手,手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吗?”


    陶顺安笑容僵住,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我以为前辈拿了什么东西呢。”


    顾念疲倦地打了个哈欠,淡淡瞥过陶顺安,“快去忙吧。”


    她脸上恢复笑容,充满干劲应声:“好的!”说完便同其他安防员一起忙去了。


    顾念抬腿朝出口走去,宋拾连忙跟上去,“队长?”


    “全联邦,足足有一半的人信仰哀涅托,也包括上面那些人,再加上其中的利益牵扯……”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回答。


    绝望的社会制度,无法跨越的阶级,人们从一开始的反抗呐喊再到麻木,没有人愿意清醒地活着。


    他们放弃反抗,转身投向了虚无的神灵,相信祂能带领人类找到光明,仿佛那便是唯一的慰藉。


    有利可图的东西,上位者自然不会放过。


    “少问,多做事。”顾念叹了口气,“把知道的都要烂进肚子里。逃避虽然可耻,但想在这个社会活下来,逃避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在绝对的权利下,生死是由不得自己的。”


    宋拾走上前,大着胆子问道:“队长,那咱们局缺人是不是因为上面……”


    “我说的话你是一点听不进去啊!”她重重敲了下宋拾的额头。


    但她也没有反驳。


    宋拾吃痛地捂住额头,思绪活络起来。


    伊索纳德号登岸,安防员们前去站岗守卫,一定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


    为了防止秘密泄露,联邦便“处理”掉了这些安防员。


    除去在爆破中殉职的安防员,还有一些人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没有一丝风声。


    老杨比较幸运,可能因为某种原因没被发现。


    宋拾皱起眉,为了隐瞒,不惜杀掉多科市大半的安防员。


    那艘船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24章


    天幕渐黑,小巷子里宋拾手执伞,瓢泼大雨噼里啪啦地敲打在雨伞上。


    她将器皿中红色的液体喂进黑耗子嘴里,喝过圣水的老鼠陡然亢奋,不安分地张嘴要咬她的手。


    宋拾放下老鼠, 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


    老鼠“吱吱”叫了两声,身体蓦地膨胀,紧接着爆开,红色血水混着雨水一同流进下水道。


    这个圣水……哀涅托究竟是赐福还是取命啊。


    兜中一阵震动,她掏出终端,论坛发的消息。


    “【隐身】已解冻,请注意查收。”


    “【触发任务】查明圣水的功效, 时限为三十天。奖励为五万星币和精神值拓宽药水。失败无惩罚, 非强制任务,您可以拒绝。”


    既然失败无惩罚,那有什么好犹豫的。


    宋拾接受任务。


    论坛的奖励只有在拉进任务进度时才会解冻。


    这也变相地在说,圣水, 或者说哀涅托和伊索纳德号有关。


    还真让她误打误撞上了。


    器皿中的液体晃动着,她的目光突然被大片的血红色吸引,前面巷口拐角处触之所及皆是血红。


    冰冷的湿气裹挟着隐隐约约的血腥。


    杀人抛尸?


    宋拾打着伞前去查看,她的想法很简单,先查看一下再汇报给顾念。


    走到巷口拐角,地上倒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濡湿的黑发粘黏在苍白的脸上,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此刻紧闭着,她的胸口微不可查地轻轻起伏。


    大片的血正是从她左胸口的窟窿里渗出的,布料也被血浸成了暗红色。


    贝莉娅?


    宋拾加快脚步,宽大的黑伞罩在少女身上。


    贝莉娅听见一阵脚步声,强撑着掀起眼皮,只看见一双被雨水打湿的裤脚。


    挣扎着,她的视线上移。


    黑暗再度席卷而来,意识昏沉下去。


    ……


    即便知道联邦救济所形同虚设,可年幼的贝莉娅还是怀揣着希冀,背着得了绝症的双胞胎妹妹来到了这里。


    救济所的工作人员见她们如同碰见了染着瘟疫的老鼠,骂道:“死穷鬼滚开!”


    死穷鬼滚开……望着一路的脚印,一股绝望的无助感几乎要将她溺毙。


    那天正巧是财阀某位江姓小王子的生日,为了庆祝,人工造雪在联邦市下了整整一天一夜。


    饥寒交迫的夜晚,大雪飘飞,晶莹剔透的雪花像是精灵,一点点将她们变成纯白的雪人。


    “姐姐……我会死吗?”年幼的芙蒂斯轻轻问道。


    她红色的眼眸望向贝莉娅,苍白得像是随时都要消逝。


    贝莉娅咬牙,皱皱酸涩的鼻子:“不……不会的……”


    双腿冻得僵硬,呼出的热气很快便消散在空气中。


    两个可怜的女孩一齐倒在地上,耳边却蓦地响起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嘎吱”声。


    贝莉娅艰难地抬起头,明亮的路灯下,一个戴着皮手套的手伸了下来。


    是一位穿着深褐色的大衣的女士,戴着眼镜,笑容和蔼:“怎么了吗?”


    “求你……救救我妹妹……”微不可闻的声音。


    “你妹妹?”


    妹妹的病症似乎引起了女人的好奇,就连笑容也真切了几分,她问道:“孩子,想不想加入回溯?”


    “回溯?”


    “进入回溯,你们不会再挨饿受冻,而我会负责你妹妹的治疗,她不会死。”


    女人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蛊惑,引诱着她们进入美好的幻想。


    不用挨饿受冻,还有人为妹妹治疗,回溯难道是天堂吗?小贝莉娅发出感叹。


    “我们去!您……怎么称呼?”


    “我叫赵珂。”


    陡然,画面被吸进漩涡中,一阵天旋地转。


    她们加入了回溯,新的生活正式开始,只是……


    并没有她想得那般美好。


    赵珂尚未研究出治疗方法,芙蒂斯就这么被装进了营养罐中。


    她也只能将手指覆盖在冰冷的玻璃罐上,看着在营养液中沉睡的妹妹。


    “要快点好起来呀。”


    进入回溯的第一天贝莉娅就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要想留在这里,她必须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西索斯先生说,有价值的人,才配活着,这是回溯的生存法则。


    她像只幼兽,跌跌撞撞站起,露出尚未锋利的乳牙同同龄人撕咬,只有这样她才能够留下来。


    留下来,只有留下来才能给芙蒂斯治病。


    机械化可以弥补人体的不足,但贝莉娅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她更喜欢做人的实感,没有痛觉味觉的机器,还算是人吗?


    为了避免被机械化,她起早贪黑地训练,力量不够那就另辟蹊径,比如善用巧劲,将身体的敏捷度和枪法的准确度拉到极致。


    无数个夜晚,她都会被噩梦惊醒。


    梦见被机械化的自己,梦见妹妹认不出她。


    梦见,她无论如何逃,都逃不掉的泥沼。


    但好在,那只是梦。


    即便在回溯的日子有些无聊,但贝莉娅还是不由地期待明天,也许明天妹妹就醒了呢?


    她答应过芙蒂斯,要带她一起去享用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去眺望最美丽的风景。


    她还会挣数不清花不完的钱,到时候,她们不必再挨饿,谁也欺负不了她俩。


    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杀人不眨眼了呢?


    还未反应过来时,她的双手已染满了鲜血,在回溯也混上了不错的位置。


    妹妹的病情却始终不见好转。


    “你究竟能不能治好她?!”


    面对诘问,赵珂笑容未变,而且轻声道:“孩子,西索斯先生需要的是一个忠诚、有用的工具,你不会不明白吧?”


    是啊,她怎么会不明白呢……


    西索斯从头到尾要的只是一件趁手的工具,如果他要延长工具的使用期限,并且保证工具的绝对忠诚。


    那么,芙蒂斯就绝不可能醒来。


    正如联邦攻来时,他们没有带走芙蒂斯,何尝不是西索斯对她的警告:


    “看吧,你们能去哪呢?”


    “没有回溯,你妹妹就会死。”


    背上的芙蒂斯还在昏迷,她无助地看着天空、暴雨。


    “芙蒂斯,我们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贝莉娅像是水面上的浮萍,无助再次侵吞掉她,任由浪花拍打,将她越推越远,推向无尽的深渊。


    西索斯敏锐得可怕,他总能及时地察觉到她的变化。


    甚至可笑的、派来一个五大三粗的、虚伪的男人扮成妹妹,美其名曰舒缓她对妹妹的惦念。


    当她看见妹妹的脸、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那个男人脸上的时候,她真想一拳砸烂他的太阳穴。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


    如果不是妹妹,她手上的那把枪对准的恐怕就是自己的脑门了。


    不可否认,西索斯的目的达到了。


    直到一个人的到来,贝莉娅灰淡的生活才多出了点亮色。


    那是一个叫宋拾的女孩。


    她看见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和她是一样的,她们的血管里都流淌着不安分的血液,同样渴望着自由。


    宋拾很聪明,但西索斯需要的是一个既聪明又忠臣的狗,如果不忠诚,再聪明又有什么用呢?


    贝莉娅本不应该出手,但她还是帮了她。


    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帮助曾经深陷沼泽的自己,还是仍在渴望一个虚妄缥缈的未来,又或是,一个鲜活的自己。


    后来宋拾离开了。


    贝莉娅帮了她能帮的,至于宋拾能否活下来,她的理性告诉她,那个女孩一定被炸成了碎片,但感性又在贝莉娅耳边低喃,上天会眷顾她的。


    上天?真的有上天吗?


    如果有的话,为什么她从未得到过解脱?


    又一次出任务,她本应该杀掉那个叛徒的。


    背叛组织,泄露信息给联盟的叛徒必须要死。


    是的,她的枪都抵在了他的额头。


    可他的终端里传来孩童稚嫩的声音:“爸爸,你今天会回家吗?诺诺好想爸爸呀。”


    男人明明恐惧地上下牙打颤,却仍安慰女儿:“爸爸今晚比较忙,不回去,你和妈妈早点睡吧,不用等我了。”


    “啊……爸爸还不回来吗?可是我们已经一年没有见面了。”


    里面又传来妈妈温柔的声音:“爸爸忙呀,诺诺要懂事,等爸爸忙完了,一定会回来的。”


    “好,那爸爸再见!”


    “再见。”一行清泪划过男人的脸颊,他闭上了眼,浑身战栗,却伸手握住抵在额头上的枪。


    “杀了我吧。”


    杀了他,她当然会杀了他,任务完不成,回去领罚的就是她。


    她扣动扳机。


    “砰——”


    鲜血飞溅,男人闷声一声,左臂被子弹穿透。


    “回去吧,你的家人在等你。”


    贝莉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收起枪转身离开。


    突然,枪响了。


    子弹击中她的胸口。


    她捂住冒血的胸口,掏出枪转身开了一枪,硝烟围着枪口缭绕。


    男人死了,不可置信瞪大眼,倒在了地上,枪从他的手中脱落,宽大的衣袖里是一个录音笔。


    鲜血滴落在地,贝莉娅踉跄着走过去,按开录音笔,里边传出开通稚嫩的声音。


    “爸爸,你今天会回家吗?诺诺好想爸爸呀。”


    “啊……爸爸还不回来吗?可是我们已经一年没有见面了。”


    她被骗了。


    天空响起一阵闷雷,雨水陡然从天而降,砸在她的脸上。


    善良这种东西,最没用了。


    ……


    贝莉娅仿佛做了很长很长的梦,肮脏不堪,又不值得回顾的梦。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才逐渐回笼,她强撑着睁开眼睛。


    是一个女人的背影,没见过。


    贝莉娅不禁感到嘲讽。


    为什么她还活着?


    她摸了摸腰间的枪,还在。


    她抽出枪,起身缓缓走向她。


    第25章


    楼主:震惊!多科市竟然失踪了那么多人!


    经楼主统计, 3月中旬至今共失踪56人。失踪者的家属多次报警也未果,加之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安防局警力严重不足, 失踪的人至今未被寻回, 真的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对了,最近几起失踪都发生在紫海区,故特别提醒紫海区的友友最近要注意安全。


    关于失踪案,我会继续调查,希望有朝一日能寻回那些失踪者。


    紫海区?宋拾微微皱眉,这不就是她的区吗。


    她往下翻了翻评论。


    辣味风油精:冒昧问一下, 这是楼主的论坛任务吗?


    楼主回复辣味风油精:是任务, 但即便不是任务我也会做, 因为我姐就是其中的一位失踪者。


    辣味风油精:啊,抱歉抱歉。楼主一定会找到姐姐!也不要太累到自己了。


    楼主回复辣味风油精:没关系,注意安全。


    看来被分配任务的不止有她,就连任务内容也不相同。


    宋拾有些懊恼, 早知道多逛点论坛了, 突然她察觉到身后的动静。


    “你醒了?”


    纤弱的少女牵起唇角,像是融化的糖块,红眸细细打量她, “你救了我?”


    骨肉再生她已经学到高阶难度,只要不伤及大脑,都能够将其复原。


    “是的。”


    宋拾乌黑的眼像一汪墨,她状若无意扫过贝莉娅手中的枪。


    “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朋友。”她收起甜腻的笑容,长睫垂下,“真希望她还活着。”


    宋拾微愣。


    “不过,谢谢你。”


    贝莉娅提步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户,大雨仍未停,凌冽的寒风夹杂着冷雨打湿她额前的发。


    她像只白鸽一跃而起。


    “等等!这是三十楼!”宋拾瞳孔微缩,心脏骤然一紧,伸手上前却捞了空。


    手上微凉,雨水顺着肌肤纹理滑进掌心。


    窗外看不见贝莉娅的身影,从高楼俯视而下,厚重的雨幕中偶尔出现几个打伞的人。


    昏暗的天际飞过几只鸟,宋拾缓缓收回手,关上窗户,密集的雨点砸在玻璃上。


    贝莉娅以为她死了?


    复杂的情绪像线团交织缠绕,她晃了晃脑袋,点开论坛用户主页面,【隐身】已解冻。


    相同的流程,老师简单地介绍了隐身的内容,进阶版本的隐身甚至能躲过安防系统。


    这堂课老师先讲解了如何省去读条,以及如何隐掉身上的蓝色符文。


    还能隐掉蓝色符文,这绝对是最有用的术法之一。


    宋拾听得聚精会神。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雨停了,天色完全暗了下去,初级课程的进度条悄然爬到结尾。


    她瞥了眼时间,晚上七点。


    陡然,屏幕上蹦出一条委托帖“恒洲公寓28楼,急!十万星币!”


    论坛系统在底下配了一行小字:“已随机投送给紫海区存光路的用户。”


    恒洲公寓是一座废弃的建筑楼,距离幸福公寓只有四五百米。


    宋拾点进求助帖,看见了熟悉的头像,正是前不久发布失踪事件帖子的楼主。


    楼主:如标题。好消息,我现在蹲到失踪案的凶手了,坏消息是我打不过他,来个打手!速!


    今天捡垃圾了吗接受E663的委托。


    E663:快来,我缠不了他太久。


    今天捡垃圾了吗:嗯。


    宋拾关上终端,瞬间,她整个人消失在屋内。


    她抬起手,什么也看不见。


    成功了。


    ……


    楼道霉臭熏天,潮湿的墙皮剥落,露出钢筋混泥土,声控灯“滋啦滋啦”响,飞蛾不知疲倦地一次次撞上昏黄的灯泡。


    黑衣人的拳头狠狠砸在裴木清的额头,他弓着背闷哼一声,双手死命抱住黑衣人的腿。


    再……再撑一会……


    又是一脚踢中腹部,他呕出口血,两眼片片发黑。


    密集如雨点的拳头纷纷落在他身上、脸上。裴木清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此刻的自己一定肿成猪头了。


    那个“今天捡垃圾了吗”怎么还没来啊,再不来他就先死了。


    他强撑提一口问道:“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话音刚落,重拳砸下,裴木清眼前的世界跟着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地直犯恶心。


    “也许你可以问问上帝……呃啊!”


    突然,黑衣人喉间溢出痛呼,连带着身子踉跄几下,但声音做了处理,听不出男女。


    今天捡垃圾了吗来了? !


    裴木清惊喜抬头,遗憾的是他并未看到半点人影。


    黑衣人只觉撞鬼,他痛苦地捂住肚子,还未反应,脑袋像是被人抬腿踢中,一阵耳鸣,身子摇摇欲坠几乎要倒下。


    他咬牙,努力辨别着对方的方向。


    “啪”清脆的声响,他脸上火辣辣一片,怒气刚涌上,裹挟着风的力道就要砸在他的太阳穴,黑衣人急忙向后仰,勉强躲过。


    “是捡垃圾吗?”裴木清眼睛肿得睁不开,鼻孔喷着血,但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欢喜。


    “嗯。”


    空气中蓦地响起回应。


    人狠话不多的都是大佬,裴木清全然放下心来。


    他爬向被黑衣人丢在角落里黑袋子,劫后余生的后怕让他双手仍在颤抖,哆嗦着解开口袋。


    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的脸露出来,双目紧闭着,呼吸平稳,看起来只是睡着了。


    “呃!”黑衣人猛地被掀翻在地,稳重的脚步声缓缓逼近他。


    他喘定呼吸,紧紧盯着眼前空荡荡的一片:“你是精神师?”手悄然摸进怀里。


    反派死于话多,宋拾懒得同他墨迹。


    “喀嚓。”冰冷的东西抵在他的额头。


    枪。


    黑衣人吞咽口水,讪笑:“你难道不问我点什么吗?”


    隐身的宋拾神色微暗,就要扣动扳机时,身后陡然响起裴木清的声音。


    “别,别杀他!”


    裴木清也不知道“今天捡垃圾了吗”在哪,只能冲着空气摆手,“我还需要问他些问题!”


    宋拾“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裴木清瞪着黑衣人,本想摆个严肃的表情,一不小心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宋拾:“……”


    算了,俗话说得好,傻人有傻福。


    “那些失踪的人都去哪里了?你们绑人干什么?”


    额头的枪并未移开,黑衣人一边悄悄握住口袋的手榴弹,一边无措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裴木清紧盯着他,“谁派你来的?”


    “是……是回溯!”


    “说谎。”那道声音再度响起。


    宋拾憋笑差点没憋住,西索斯真失败,人人都可以将泥点子甩给回溯。


    突然,她察觉到一丝不对,酥麻感爬上后脊。


    黑衣人就要扔出手榴弹,宋拾先一步揪住他的后领,用力一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出公寓护栏外。


    “嘣!”明亮的火光与爆破声响为夜色增添光彩。


    绚丽的火光在眼前炸开,裴木清后知后觉晃过神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妈呀。”


    “钱。”大佬似乎走到了他身前。


    他双眼有些茫然,结巴道:“论、论坛会自动汇款。”


    “好,走了。”


    赚到外快后,宋拾心情不错,提步正欲走时,目光瞥到角落里揉着眼睛的小女孩。


    刚才有小女孩吗?


    裴木清也注意到女孩醒了,急忙起身走到她面前,放轻语气:“小朋友,你家在哪呀?”


    小女孩被裴木清血糊的脸吓了一跳,猛地后撤几步,杏眼蓄满泪水,眼见着就要溃堤。


    “别哭别哭!”裴木清急得满头是汗。


    “妈妈!我要妈妈!”


    女孩近乎发泄的哭声3D环绕在楼道中。


    “再哭,死神就收人了。”一道声音陡然插入。


    小女孩哽咽着收音,蓄泪的眼睛环顾四周,并未看见其他人,吓得小脸煞白,眼泪都被憋回去了。


    裴木清挠头,“大佬,您没走啊?”


    “黑衣人绑的是她?”宋拾问。


    裴木清说:“是的,还好我前几天就在紫海区蹲人了,不然小家伙今天要被抓走。”


    “叔叔……你在和谁说话呀。”对比之下,这个满脸番茄酱的叔叔似乎是个好人,小女孩凑到裴木清身边,声音发抖。


    宋拾挑眉,柔声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脸色更白了一分,攥住裴木清的胳膊,染上恐惧的声音:“诺诺,我叫诺诺。”


    裴木清揽住孩子,埋怨道:“大佬,你什么恶趣味啊,别老是吓孩子。”


    宋拾:“……”


    很好的恶趣味,来自血口喷人。


    她清了清嗓音,“诺诺,你在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呀,可以给姐姐讲讲吗?”


    “还得是大佬!”裴木清眼前一亮。


    诺诺蜷缩在裴木清怀里,回忆了一会,说:“我在巷口等爸爸,爸爸说他今天会回来,但我等了好久,天都黑了,他也没有回来……”


    女孩失望地垂下头,声音小了下去。


    “然后,就突然好困好困呀,一醒来就在这里了。”


    “诺诺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人吗?”宋拾问。


    “没有。”


    宋拾将目光投向裴木清,“你先把孩子送回去吧,天黑了,她妈妈肯定着急疯了。”


    “好的大佬,包在我身上!”


    裴木清捶着胸口保证,没锤几下,脸痛苦地皱成一团,狂咳嗽。


    “……”


    宋拾收回视线,潜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暗色中。


    披着月色一路回到公寓房,宋拾匆匆洗漱完毕,正要上床睡觉就听见外面嘈杂声。


    便宜没好货,房间隔音自然也不好。


    女人后怕的哭泣:“诺诺,我的诺诺,你去哪里了。”


    “……诺诺去等爸爸了,但是没有等到。”软糯的童音,“以后诺诺再也不会乱跑了。”


    E663还算靠谱,至少诺诺没说出什么遇见了怪叔叔和死神。


    不过,这世界可真小,她们居然是同一楼层的住户。


    她打了个哈欠。


    “妈妈,我回来啦!”另一道尖锐的童音将宋拾吓了个清醒。


    “诺诺?”女人的声音有些惊恐,“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有两个诺诺?!”


    这时,终端屏幕突然亮起。


    E663:卧槽!原来我姐没失踪!她刚给我打电话了。


    似乎吹来一阵冷风,激起宋拾一身鸡皮疙瘩。


    第26章


    “编外安防员宋拾, 上班打卡成功。”


    宙启温和道:“您看起来很疲惫,是否需要一杯热饮?”


    宋拾换好制服走出更衣室,打了个哈欠, 眼角溢出生理性的眼泪。


    “有营养液吗?”


    “当然, 乐意为您效劳。”


    美好的一天,从省早饭钱开始。


    委托任务挣了十万星币,负债的三万二,她实际有六万八。


    但欠款现在还不能还,普通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几天内赚到三万二,除非她再想引起顾念的注意。


    多攒点钱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抠搜的宋拾如此告诉自己。


    “让一让。”


    推着平车的两个安防员迎面而来。


    宋拾侧身让出路。


    白布罩住的人安静地躺在平车上,胸口没有一丝起伏,贴的标签上写着“王友海”。


    “你说,那些失踪的人都找到了?”戴着机械手臂的安防员低声道。


    “是啊,我今天还听队长说,他们都是自己回来的。”


    平车推进电梯时颠簸了下,白布顺着垂落,露出一张青黑色的脸,年纪不大,看起来只有三四十岁。


    电梯门合上, 宋拾收回视线。


    “滴!”角落待机的机器人激活,轮子带动着圆滚的身体一路直奔宋拾,腹部铁皮陡然打开,露出几瓶营养液。


    零元购呀零元购。


    她笑得轻柔,手上的动作却不轻柔,一伸手就要将所有的营养液掏走。


    机器人眼睛的光闪烁,察觉到对面恐怕是个贪得无厌的流氓, 猛地放下铁皮盖,宋拾迅速地掏了几个缩回手。


    小机器人的轮子往后退了几步,“编外安防员宋拾,您已进入黑名单。”


    “……真小气。”宋拾嘟囔着,开了一瓶灌嘴里。


    “宋姐!”一道富有朝气的声音,蓬勃而充满活力。


    宋拾闻声抬头,是陶顺安,她的左脸有些红肿。


    陶顺安踱到她身旁,扫过满怀的营养液,惊诧问道:“宋拾姐你这是上哪进货了?”


    “你要吗?”


    陶顺安轻摇头,晃了晃手中的保温杯,“不了,我妈给我煲了汤。”


    宋拾颔首,提步走开,“那就好,我也只是客气客气。”


    “……”


    陶顺安快步跟上,吐槽道:“对了姐,捕获哀涅托成员,他们无一例外都自爆了,血肉模糊,现在审讯室还有一股尸臭味。”


    宋拾扬起眉毛,张嘴刚要说什么,一声急促的呼喊声响起:“快让开!!快让开!我停不下来了!”


    只见一个人来势汹汹狂奔,振动双臂挥舞,话语仿佛调了速,嘴缓慢地一张一合。


    陶顺安还未来得及反应,望见飞驰而来的人,大脑仍一片空白,直至一股强劲的力道袭来。


    “啊!!”


    手中握的保温杯抛掷在半空,重重砸在地面,凹陷进一大块,流动的液体从杯口溢出,鲜红的,淌了一地。


    宋拾目光一瞥,谁家好人煲的汤是红色的?


    陶顺安一把推翻身上的人,揉了揉后脑勺,没好气道:“着急去投胎啊?!”


    那人没理她,连滚带爬跑进更衣室,随后响起宙启的提示音:“实习安防员裴木清,上班打卡成功。”


    第二天上班,还好没迟到。


    裴木清长舒口气,蓦地想起什么,急忙跑更衣室将地上的陶顺安扶起,脸上浮现尴尬又愧疚的神色。


    “抱歉啊。”


    他无措地垂目,看见凹陷的保温杯,挠了挠头,“哎呀,把你的饮料也给撞撒了,多少钱,我赔给你吧。”


    闻言,陶顺安脸色煞白,一把推开他,着急忙慌地拿起渗水的保温杯,红艳艳的液体刺眼烫目。


    值日的清洁机器人效率很高,迅速将地板的水渍清理干净。


    “真的很抱歉啊……”裴木清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多科市真小,昨日的雇主,今日的同事。


    安防局门口陡然传来嘈杂的声音,宋拾抬眸望去,只见一个女人左右手各拉着一个孩子,神色很是慌张。


    那个小孩……宋拾眯起眼睛。


    “这位女士,呃,请您等一下,我这就联系我们队长。”


    女人焦急地踱步,“你们队长还要多久才来?”


    “来了。”


    身后的电梯门合上,顾念捻灭烟头,踩着长靴走来:“曲女士您好,关于您的丈夫,我们也才——”


    “不是的!”女人打断她,颤巍巍地指着两个孩子,“我今天找你来,是因为我的孩子变成两个了。”


    “两个?”顾念惊愕。


    “卧槽,怎么会变成两个?”裴木清同样是雷劈状,一双眼睛仔仔细细地在两个女孩身上来回打量,“真的一模一样……”


    宋拾神色晦暗,保持沉默静静观望。


    曲女士大致讲述了遍经过,顾念听得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说:“带孩子先去做DNA检测吧。”


    曲女士点点头,后知后觉道:“你刚才是说,我丈夫有消息了?”


    “是……”顾念沉重地叹气,食指中指轻轻摩挲片刻,“曲女士节哀,您的丈夫牺牲了。”


    曲女士宛若雷劈,呆愣在原地,“死……死了……”


    “阿姨,我爸爸是死了吗?”其中一个女孩泪眼婆娑问道。


    另一个女孩更是直接放声大哭。


    陶顺安跟着抽噎起来,“小姑娘真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爸爸。”


    宋拾默不作声地看她一眼,并未做声。


    曲女士一把抓住顾念的胳膊,双目发红,“我能见见他吗?”


    “当然可以。”顾念望向不远处看戏的三人,“宋拾,你跟我一起去,新来的那两个负责照看一下孩子。”


    宋拾应声跟着她们进了电梯。


    顾念按了下负五楼,电梯门关闭,她说:“王友海的尸体我们刚刚找回,尸检报告为死于枪杀,身上共两处枪伤,一处为左臂,不致命,另一处正中心脏。”


    曲女士捂住嘴,泪水夺眶而出,哽咽的声音不可控制地溢出。


    “我可以知道我丈夫做的是什么工作吗?”


    顾念深深地凝她,“在回溯当间谍。”


    “叮咚。”电梯门开了。


    宋拾垂下眼睫,这个她倒有印象,因为那个间谍,联邦军攻进回溯大本营她才能得以逃生。


    顾念走到一扇铁门前,扫了虹膜,门慢腾腾升起。


    一股股寒风扑面而来,宋拾胳膊上鸡皮疙瘩顿时冒出,这间房室温很低,寒冷的阴风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平车上的布已经被调整好,尸体安静地躺在白布之下。


    曲女士小心翼翼地掀起一角,动作缓慢轻柔,似乎生怕惊动了爱人,直到白布完全掀去,她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手背上。


    宋拾心情沉重,嘴唇蠕动了几下,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在这个时候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突然,肩膀一沉,她扭头看见心事重重的顾念。


    顾念抬抬下巴示意。


    两人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角落里,顾念的烟明明暗暗,烟雾缭绕中似乎有声叹息。


    “队长叫我是有什么事吗?”


    顾念吐出烟,被烟雾遮住的脸看不出神色,“安防局里可能出现了细作。”


    宋拾还不知如何作答时,又听见她说:“我需要你多盯着一个人。”


    “谁?”


    “陶顺安。”


    听到这个名字,宋拾并不算惊讶,她只是不解,“队长,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就让我去做了?何况我才刚来两三天,而且还在被通……”


    顾念掀了掀眼皮,“你干不干?给转正。”


    “干。”即便知道每个大饼的背后都明码标了价,宋拾还是忍不住咬钩,“不过队长,你怎么会怀疑她?”


    ……


    陶顺安偷瞥了眼终端,看向哄孩子的裴木清,说:“我肚子有点疼,上个厕所马上就回来,麻烦你一个人先照顾她们了。”


    裴木清忙得焦头烂额,头也没回地胡乱点头:“好好好,你快点回来啊。”


    陶顺安埋头走进卫生间,关门,接通通讯,里面传来特意变声的人声,“蠢货!才去第一天,顾念就查上你了!”


    陶顺安脸色一变,“不可能!我没有地方暴露!”


    神秘人嗤笑,“那你告诉我,顾念昨晚为什么连夜查你信息?好在信息都是很久以前就准备的,顾念再怎么查也查不出什么。”


    她心烦意乱地咬指甲,究竟是哪里暴露了……不可能出错的,每一步都是她提前预设好的,除了今天……陶顺安脸色一变。


    早知道不说什么熬汤了,要是那个叫宋拾的编外安防员再告状,顾念绝对会更加怀疑她。


    她眼神微暗。


    “如果你不是成功的实验体,就凭这么个智商,也是其它实验体的口粮。”神秘人话锋一转,“昨天的任务完成了吗?”


    陶顺安呼吸一滞,咬牙切齿,只觉左脸还在隐隐作痛,“本来差点成功了,结果半路杀出来个精神师。”


    “还有就是,我今天看见了那个孩子和……”她吞咽口水,声音越来越小,“和我们派出去的人造人,顾念已经让她们去医院检查了……”


    神秘人沉默良久,愤怒地气笑了,“好,很好,当初就不该派你去。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顾念一上来就查你了!如果还有下次,你就一辈子待在实验室吧!”


    通讯结束。


    陶顺安握拳,攥得指节咯噔响,深吸口气,平复好心情后她打开厕所门,措不及防地看见一道人影杵在旁边。


    宋拾牵起嘴角,露出洁白的牙齿,“好巧呀,你也上厕所啊。”


    陶顺安扯动唇角,笑不出来,心脏泵血浑身冰凉,她究竟听见了多少?


    渐渐地,她眼中墨色翻滚,睫毛遮住了情绪,“是呀,宋拾姐什么时候来的呢?”


    宋拾歪歪脑袋,“刚来,怎么了吗?”


    陶顺安摇头,笑,“没事,我先去帮裴木清一起照看小孩了。”


    她轻轻地走出厕所,冰冷的水流在指缝间流淌,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年轻的面庞有些狰狞。


    这个叫宋拾的,真碍事。


    关掉水龙头,她轻笑出声,只有死人才能保管秘密。


    看着陶顺安离开后,宋拾关上录音,顺手转发给顾念,脑海中回想起顾念的回答。


    “我曾经和你一样,也是通缉犯,罪名是残杀战友。”


    “本来想着崇拜我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就随便一查,还真让我查到了东西。”


    “ 4025年12月5号,陶顺安死于车祸,她的案子正好上任队长接手的,资料齐全。你说,一个死人怎么可能复活?”


    第27章


    “编外安防员宋拾, 听到通知后请立即前往503会议室。”


    厕所天花板骤然响起宙启的声音。


    正准备上厕所的宋拾:“……”


    会议室。


    顾念端起杯子抿了口咖啡。


    敲门声响起。


    “进。”


    宋拾推门而入,屋内已经站着三个人了,裴木清和陶顺安,以及一位之前一起清理鳄蜗的同事,叫白峥。


    年过四十的男人,但保养极好,身形匀称高大,嘴角时常严肃地压着,不怎么笑。


    顾念背靠座椅,疲惫地揉着眉心, “既然都来齐了,那我就开始讲了。”


    她手指轻叩桌面,伴随节奏规律性地敲击,桌面中央升起机械设备。


    滋啦”一声,血腥未打码的高清图片出现在众人眼前。


    裴木清下意识惊呼出声。


    入目先是诡异的画面,逼仄的空间,三位死者神态松弛,未有挣扎痕迹,如同陷入深度睡眠。


    他们下半身衣物皆不翼而飞,不知是死了多久,血液凝成大面积的暗褐色,近乎铺满地面,深色的布料碎片结结实实粘在地上,墙壁上甩着黄褐色的泥点子。


    “猜猜他们怎么死的?”顾念十指交叠,抵住上颚,视线一一掠过他们。


    宋拾盯着影像,脱口而出:“失血过多而死。”


    “碎布片上面的花纹模糊,但还是能隐约看出来,这是多科市医院的病号服。”


    顾念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扒掉裤子更方便凶手作案,墙上地面上都有不少排泄物,我猜是抽肠子时甩出来的。按理来说医院应该没有那么狭窄的地方……”


    她顿了顿,目光移到墙上,“也许是电梯夹层。死者被抽肠后未被及时发现,失血过多而亡。”


    一旁的白峥单手撑桌子,绷紧着脸道:“他们没有挣扎的痕迹,可能被注射了某种药物。”


    宋拾蹙眉,目光掠过死者的面庞,甚至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安逸。


    “说得都很不错,这也是你们需要调查的地方之一。”顾念颔首,指节再度叩响桌面。


    投影影像画面一转,死者皆被翻身露出伤口,血糊糊一片,屁股上沾满凝固分泌物。


    四人脸色微变。


    顾念开口道:“一开始多科医院只是有患者突然崩溃,说见到鬼了,但医院安防系统并未发现什么,再到后来三名患者同一天晚上消失。”


    “医院查监控,看见他们失了魂一排排走进电梯,明明什么也没按,电梯升到某一层后停下,他们进去后再也没出来。宋拾说得没错,的确是电梯夹层。”


    “医生们找到患者时,只有一堆发臭的尸体和屎,死者的肠子不翼而飞。”


    “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陶顺安恶寒地揉胳膊,看向顾念,“队长,你不会只让我们四个去吧?”


    四人齐刷刷望向她,等待答复,死亡般的沉默在会议室流淌。


    一阵急促的铃声陡然打破寂静,顾念接起通讯,静静地听着对方的吩咐,时不时敷衍回应几句。


    终于,通讯结束。


    “天天催,安防局忙得要死,哪有时间给他们找精神师。”


    她骂了一句,收起终端看向他们,清清嗓子,“怕什么?只是先派你们过去调查,实在不行,我让宙启给你们开个武器权限。你们就暂时组成个小组,白峥为队长,他经验丰富,关于此次调查,你们就听他安排就好,没有异议吧?”


    “没有。”几人应声。


    陆续离开会议室后,宋拾跟着白峥乘电梯来到负三楼。


    一走出电梯,墙壁上高精度武器瞬间瞄准四人,蓝色的扫描光一闪而逝。


    宙启道:“武器库权限已为各位开放,请在五分钟内挑选好装备。”


    沉重的铁门开启。


    宋拾舒了口气进了武器库。各种枪支炮弹整齐摆放在铁架上,有一种自带强度的美感。


    枪支弹药的硝烟香气。


    宋拾犹如掉进米缸的老鼠,这里摸摸那里揉揉,恨不得通通占为己有。


    “虫疫问题还没完全解决,医院又是重灾区,不想割舌头的,防护头盔一个二个的都给我拿上。”白峥蓦地开口,犀利的目光一一看过去。


    陶顺安套上头盔,小声说道:“老实说,这起案子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她声音压了下去,几乎听不见声音,但裴木清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蹭过去问道:“话别说一半啊。”


    她小心翼翼地望了眼白峥,见对方并未制止,才缓缓道:“在我小时候,隔壁住着一个专门掏人肠子的变态,警察找上门时周围的邻居都不敢相信他会杀人,他是我们那里公认的老好人。”


    宋拾拿枪的手一顿,嗤笑出声,大概是那句“老好人”引人发笑吧。


    周围的目光聚焦过来,她无奈摊手,“继续说。”


    陶顺安并未在意,接着道:“他杀了十几位女性,手段都极其残忍,伸手穿透受害者的子宫壁从腹腔扯出小肠,在将其勒在受害者的脖颈致其死亡。”


    “变态!”裴木清猛地激灵,反复揉搓胳膊上的寒毛,“被判死刑了吗?”


    “死缓,最后无期徒刑。”陶顺安声音发闷,“我小时候的玩伴……就是被他这么杀死的……”


    裴木清义愤填膺破口大骂:“什么败类!人渣!我真想现在就去监狱给他来上一枪!”


    “咣当!”白峥的手重重拍在铁架上,他脸黑如砂锅,拧紧眉头,语气不耐烦:“说够了吗?赶紧拿东西。”


    两个人也不知道白峥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顿时缄默,老老实实挑选武器。


    宋拾戴好头盔,将短刀插进靴子里。


    闲得实在无聊,她点开终端搜索“掏肠杀人犯”,最上方第一条便是“4015年多科市掏肠恶魔”。


    “ 4012年3月16号晚,放学回家的弟弟小白(化名)一开门,看见了倒在血泊里的姐姐白笛,脖颈上还缠绕着绳子装的东西,小白走近定睛一看顿时吓蒙了,缠在颈部的不是别的,正是姐姐的肠子。


    歹徒从白笛下身残忍地拽出全部的小肠,缠在她的脖子上,子宫破裂阴/道脱垂大出血,白笛也因未得到及时的救助,大出血死亡。


    4009年,白笛的双亲欠债双双上吊自尽,年仅20岁的白笛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为了供弟弟小白上学,白笛不得不辍学进厂打工。谁知,这么好的女孩却永远定格在了23岁。 ”


    黑漆的文字几乎渗出血来。


    脚步声停在了她身边,宋拾惊愕抬头,就看见白峥的发红的双目死死盯着屏幕,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


    “白、白峥队长?”


    白峥扭身,大跨步走出武器库,语调如平常那般,“快点,别墨迹了。”


    ……


    多科市医院。


    医院里人满为患,来往的护士医生脚步匆匆。


    裴木清目光穿过人群,陡然眼前一亮,兴奋挥手,“姐!姐!”


    人群里,身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面带微笑同患者交谈,脸上没有一丝不耐。


    宋拾皱眉,“这是你姐?”


    “是啊,我姐!”裴木清骄傲挺起胸膛,即便戴着头盔,宋拾仿佛也能看见他骄傲的模样。


    闻声,年轻医生莞尔,又向病人嘱咐几句,提步朝他们走来,“来得挺快,需要看下监控吗?”


    说的是关于掏肠的事情。


    这个医生,正是上次调查虫疫碰见的那位。


    宋拾不动声色地扫过她的胸牌,裴羽流。


    “看,麻烦您带下路。”白峥点头。


    安防员们跟着医生挤过人潮乘上电梯,终于获得片刻喘息。


    监控室内无人,监控屏幕铺满碎片化的图像,实时监控着各个角落。


    白峥望向医生,裴羽流了然,道:“宙启,播放录像。”


    “好的。”


    监控屏幕上画面转换,是一段监控录像。


    医院安静的长廊上,三名患者排着队一步步朝前走,他们眼神空洞,神态放松自然,嘴角痴迷地上扬。


    走到电梯前,电梯门陡然开启,他们排队跨进电梯。


    录像画面一转,电梯内三人站着,除了违和的神态,并无其它动作。


    电梯楼按钮熄灭着,但屏幕上的楼层数不断变动,骤然闪烁几下,一堆红色的乱码。


    门开了,黑漆漆一片。


    他们一个接一个走进黑暗的深渊。


    就在监控录像结束之际,一道黑影猛地闪过,宋拾立即道:“等下!暂停!”


    录像暂停,但并未截到宋拾想看的地方。


    陶顺安诧异抬头:“宋拾姐看见什么了?”


    宋拾并未回复,而是回想了下,道:“宙启,麻烦帮我调到4:39分。”


    宙启:“不麻烦,乐意为您效劳。”


    画面缓缓拖至4:39分。


    陡然,一颗硕大的眼珠占据屏幕,黑漆的瞳仁,阴测测地看着摄像头,似乎在透过摄像头凝视他们。


    宋拾心脏漏了一拍,不由地屏息。


    一时间竟没人敢出声,直到白峥回过神来,缓缓下达指令,“宙启,查虹膜。”


    “好的,请稍后。”


    宙启温柔答应,不多时,它再次出声,“经过检测,不在数据库中。虹膜分析结果为——未知。”


    第28章


    黑漆眼珠鼓得像随时会爆浆,轻而易举地勾出人类心底的不安。


    人类最强烈的恐惧源于未知。


    桌上公用终端骤然响起一串尖锐的铃声,将众人从思绪里扯出。


    裴羽流抄起终端接通,对面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她眉心蹙得更紧, 只能听见自己极浅的呼吸声。


    就要挂断时,滋啦的电流混着模糊不清的人声传出:“肠……肠……子……哈哈哈哈……”沙哑怪异的笑声。


    宋拾眼神示意,裴羽流了然打开扩音。


    急促粗重的喘息,“肠子……”嘎吱嘎吱像是咀嚼。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拉风箱似“赫赫”的呼吸声愈发清晰。


    室内的五人大气不敢出,聚精会神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哒哒……哒哒。”


    脚步声正好停在门外,终端里混杂着电流的笑声戛然而止,通讯已被挂断。


    “嗬嗬”的喘气声透过门缝挤进来。


    不知是不是宋拾的错觉, 总觉得外面的东西贴在门上,阴湿的视线穿过门缝窥探他们。


    “谁在外面?”她试探性开口问道。


    没有人应答,只有怪异的笑声。


    宋拾皱眉,看向白峥。


    白峥颔首,掏出腰间的枪, “咔嚓”上膛,攥紧枪几步走至门前。


    他手搭在门把手上,先是缓慢下压后猛然拉开门, 举枪指在门外人的额头。


    他的视线下,穿着病号服的男人惊恐地举起双手,“嗬嗬”哮喘,大口不停喘气,胸脯剧烈起伏着。


    男人透过缝隙看见裴羽流,张着嘴艰难道:“裴医、医生。”


    “你怎么来这里了?”


    裴羽流跨步走来,搀扶男人进屋, 让他坐在椅子上,语气柔和:“保持上半身弯曲,很好,很好……带喷雾剂了吗?”


    男人哆哆嗦嗦从兜里拿出喷剂,手指颤抖几乎拿不稳,裴羽流接过喷剂摇匀,再递到他手中。


    眼前的这一幕着实出乎安防员们的意料,一开始莫名其妙的通讯让所有人下意识认为门外的是凶手。


    宋拾抿唇,一丝怪异感涌上心头,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恢复正常后,男人缓了几秒,猛地攥住裴羽流的手,“裴医生,我、我也撞见鬼了,你们一定要救我!我不想死!”


    “什么?”裴羽流惊愕。


    宋拾凝视他,“地点,时间,你怎么确定是鬼。”


    指望一个精神有些异常的病人完整地复述发生的具体情况,简直天方夜谭。


    男人说话颠三倒四,说得太过激烈哮喘便又犯,安防员们只能努力去整理信息。


    根据裴医生提供的信息,三位死者正好是眼前这位病人同病房的病友。


    病友都因为见“鬼”而死亡,搞得男人这两天心都慌慌不安。谁知今天,他恍惚间余光总能看到一道黑影,黑漆如墨,一次都比一次近。


    乘上空无一人的电梯,头顶便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似磨牙又似咀嚼,隐约又能听见若有若无的笑。


    终于,电梯门打开了。


    他舒了口气,抬头一看整个人僵在原地,对面是堵墙,逼仄狭窄的空间,地面和墙上凝固的血液和分泌物还未清理干净。


    吓得他连忙关上电梯,耳边却又传来一声叹息。


    要是一不留神没看见朝里走,他的结局恐怕就和死去的病友差不多吧。


    他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多的是侵蚀五脏六腑的恐惧,很有可能自己被“鬼”盯上了。


    宋拾:“……”


    不是,你们赛博人怎么不是信神就是信鬼啊。


    她道:“也许是变异物种。”


    录像里的眼珠鼓得夸张诡异,不太可能是人类的眼睛,指不定又是某种变异生物。


    “我倒觉得是人。”


    一直沉默的陶顺安突然出声,“之前便有变态专门掏人肠子的案例,极有可能是通过这种恐吓,引导别人往鬼怪的方向走。”


    引导?


    说到引导,宋拾看向陶顺安。


    年轻的安防员低眉思索,像是完全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看起来并无异常。


    但她似乎有意在引导着他们,“鬼”其实是个人。


    从会议室中那句“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后续又在武器库中叙述的回忆,再到现在,陶顺安一直在传达一个信息,凶手是人。


    这个世界,犯罪的可不止有人,还有一堆奇形怪状的变异物种。


    从专门学校毕业的优秀生,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这又何尝不是种障眼法呢?但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已知的信息仍然不足,脑中杂乱的思绪扭成一团,她抬舌抵住上腭。


    不过,有件事情需要确认。


    宋拾趁着无人注意她,打开终端论坛,单手飞速码了行字: E663 ,你姐给你打电话的时候说了什么?


    眼前的裴羽流究竟是本人,还是冒牌货,目前她还不敢妄下定论,只能老实采集整理相关信息,拼凑一份答案。


    突然她心念一转,其实想要确认是不是人造人也不难。


    仿生人和人类的“触感”可不同。


    多亏省去读条的福,她就算站在这里释放精神术法,也不会被人发现。


    她指尖挑起,释放精神术一点点去感知。


    裴羽流似乎察觉到异样,眼底的冰冷一闪而过,但她嘴角仍牵着温和的笑。


    她起身,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在场的每个人,自然也包括宋拾。


    宋拾低着头,沉浸在终端里。


    安防员对医院的每个电梯里里外外都进行了排查,但很可惜,一点线索也未找到。


    排查完已经下午四点多了,顾念发来通讯问了遍情况,打算先让安防员们回来。


    终端屏幕上,顾念靠躺在座椅上,闭目养神,颇为疲惫,“这几个新人怎么样?”


    白峥张了张嘴,话还未说出口,只见,宋拾搓了搓黢黑的手,“我想先去看下老杨。”


    他颔首,目送她离开后,对顾念说:“宋拾挺重情重义的。”


    屏幕上顾念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其他人呢?”


    裴木清一脸便秘走来,“白峥队长,我想去上厕所。”


    “……去吧。”


    闻声,裴木清脸上露出如重释放的神情,一路狂奔跟着指示箭头,火急火燎地冲进医院厕所。


    “裴木清,”白峥顿了顿,脸上浮现挣扎的神色,绞尽脑汁才想出点词,“老实,服从性强。”


    “陶顺安呢?”顾念睁开了眼。


    ……


    坐上马桶的那刻,裴木清觉得自己如获新生。


    他掏出终端,论坛上有“今天捡垃圾了吗”的私信,大佬怎么突然问他姐的事情啊。


    E663 :怎么了吗?她说她那段时间心情不好,所以就断开了所有联系,结果刚收拾好心情,虫疫爆发,所以才没来得及联系我。


    几乎是同时,对面发来信息:你姐可能被掉包了。


    裴木清骤然瞪大眼,擦着火花打字:大佬,这种玩笑可不好笑,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姐是谁?你在跟踪我还是调查我?


    人心险恶,没想到大佬也不是什么好人。


    对面没再回消息。


    “吱呀——”厕所的大门被推开,在一片安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响,裴木清惊得后背僵直,不会是他太匆忙跑错厕所了吧!


    这时,手机的提示音弹出。


    今天捡垃圾了吗:那两个诺诺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你不是一直在调查失踪案吗,那些失踪的人全都回来了,你比谁都清楚这里面诡异的地方。


    裴木清陷入沉默,他当然知道。


    等等,大佬怎么知道两个诺诺的事?


    今天捡垃圾了吗:我是精神师,检测对方是人类还是人造人并不困难。


    所以,和他几乎相处一天的姐姐,其实是个仿生人? !裴木清感觉后背像是爬上了一条吐信子的蛇,鸡皮疙瘩纷纷冒起。


    “哒哒哒。”


    高跟鞋的声音戛然而止,透过厕所门的缝隙,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停在他的门前。


    细细的嗓音:“先生,你有看见我的高跟鞋吗?”


    裴木清下意识脱口而出:“不是在你脚上吗?”


    等等,先生?这里是男厕所还是女厕所?


    女人“咯咯”笑出声,尖细的嗓音在厕所回荡,陡然间调子一转,哀戚的啜泣,似满腹幽怨,“可是我怎么看不见我的高跟鞋啊……”


    虽然理智告诉裴木清这很可能是医院里的精神病人,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害怕,哆嗦着向白峥发送通讯申请。


    白峥队长快来救他啊!


    “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鞋?”


    这次的声音是从头顶传来,尖锐而凶狠,裴木清猛然抬头,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手一哆嗦,终端砸在地面。


    “啪嗒”。


    屏幕裂出一条缝。


    宋拾心痛地捡起终端,指尖摩挲裂痕,心在滴血。


    病房内的老杨在砸她终端后,继而化身为桌面清理大师,噼里啪啦乱砸一通。


    医生也不敢上前,尽可能放轻声音:“杨先生,其实……”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出去?!囡囡还等着我呢!”他双目赤红,全然听不进去一点话。


    宋拾对上他凶狠的眼神:“你现在这个样子,囡囡会害怕的。”


    老杨愣了半晌,似有些恍惚,良久,茫然无措地看向她,皱眉:“你是谁?”


    “我……”


    老杨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态,“我记得你!小可怜!哥哥死了的那个是吧?”


    这会轮到宋拾楞了,医生只是轻轻晃了晃头。


    “你记起来了吗?”宋拾心脏不由加速。


    老杨摇摇头,说道:“又不太记得。”他开始自顾自自言自语起来,嘟嘟囔囔没个重心。


    医生露出笑容:“女士,探病时间结束了。”


    “好。”宋拾有些不甘心地再次望了老杨一眼,但对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门缓慢合上前,她突然听见一句“吃肠子的怪物……”


    宋拾不顾医生阻拦,一把推开门,笑容满面跑到老杨身边,“杨叔,我想听你讲吃肠子的怪物的故事。”


    医生重复道:“女士,时间已经结束了。”


    老杨冲医生挥了挥手,“哎呀,丫头想听一个故事怎么了,你这医生真碍事。”


    迎着宋拾期待的目光,老杨眼神都变得明亮 了些,他说:“有天晚上啊,我喝水喝多了起夜上厕所,谁知,让我瞧见了个什么东西。”


    他一拍大腿,亢奋地比划起来,“眼珠又鼓又大,嘴巴咧到耳朵根,满嘴尖牙,长着一个巨长的舌头,就跟那个青蛙的舌头一样,巨丑无比,还流着哈喇子。”


    宋拾立刻抓住重点,“变异物种?”


    “对对对,就是变异物种!它当时正在吃血糊糊的肠子,一瞅见我就要追,好在我身手敏捷,三下两除二就把它打得落荒而逃!”


    宋拾:“……”


    亏她真情实感地在这里听。


    不过前半段也许是真的,所以这起掏肠案的真凶大概率是变异物种。


    陶顺安将他们往“人”的方向引,是想拖慢调查,为变异物种争取时间。


    说起人与变异物种“合作”,宋拾倒想到了一个组织——


    哀涅托。


    她退出了病房,打开终端,是裴木清的最后一条消息:“大佬,我好像撞鬼了。”


    撞鬼?宋拾大脑一时间有些卡壳,不过下一秒她便反应过来。


    那个家伙盯上裴木清了。


    第29章


    高跟鞋从上面直直朝裴木清脸上砸来,吓得他手一抖,攥着裤子险险躲过。


    “咔嗒”高跟鞋歪倒在地板上。


    “喂,你!”


    裴木清忍住了爆粗口的冲动, 捡起终端, 目光一瞥,陡然发现挡板缝隙的那截腿消失了。


    走了?


    可算走了。


    他还没松口气,就听见带着笑意的声音,生硬而诡异:“开开门……”


    裴木清大气也不敢出,视线死死盯着缝隙,他确信自己没有眼花。


    没有人的腿和脚。


    “滋啦!”指甲在门上刮出一道刺耳的声响,随即门把手像被人按压般咯吱咯吱作响。


    “你有没有看见我的高跟鞋呀……”


    头盔屏幕上,一团乱麻突然出现,耳畔传来宙启的警告:“磁场异常,磁场异常。”


    难、难道医院真的闹鬼?


    但下一秒,他便否决了这个想法,鬼可以是人装的, 一些仪器也可以干扰磁场。


    外面的东西变得不耐, 疯狂按压把手,隔板剧烈颤动。


    整个隔板在此刻脆弱得像层薄片,仿佛下一秒就要崩塌。


    “把它还给我!”女音陡然尖锐凄厉。


    裴木清拾起高跟鞋,用力往上一抛,随着高跟鞋落地的声音,他仰头道:“还给你了哦,别再敲了。”


    门外消停了,天花板的灯却猛然熄灭,灰暗环境下终端屏幕亮起。


    裴木清在查看的一瞬间,耳边炸响宙启急促的警报:“危险!未知生命体靠近!请立刻撤离!立即撤离!”


    脖颈一阵瘙痒, 裴木清扭头看去,是一缕黑发,正好垂落进他脖部。


    “我的脸好痛哦……”


    “啪嗒”有什么液体滴在了头盔上。


    他视线上移,一颗倒吊的大头冲他咧嘴笑,凸眼尖牙,与其说是人类,不如说是怪物。


    高跟鞋鞋跟牢牢钉在它脸上,发黑的血源源不断渗出,砸在头盔上。


    “我的脸好痛啊……”


    “咔嚓”清脆的上膛声。


    枪口已经抵在了它的额头,怪物惊愕,下截句话梗在喉咙里。


    “说,你的目的是什么?”裴木清难得正经,“我数到三,三。”


    “二。”


    “一。”


    “咚!”


    冷不丁地骤然响起拍门声。


    “裴木清?你在里面吗?”


    匆匆赶到宋拾喘着粗气,甩了甩发红的手掌,决定用脚把门踹开。


    她后退了几步正要踹门时,厕所隔间内飘出来颤抖的嗓音。


    “宋、宋拾?”


    “是我,你没事吧?”宋拾舒了口气,还好,人还活着。


    不过听声音,像是吓得不轻。


    “我……”


    “啊!变态!”一声彪悍的尖叫,只见刚进厕所的壮汉连连后撤步,如遇禽兽,“这里是男厕!”


    “……”


    宋拾硬着头皮解释道:“我弟上厕所没带纸,我是来给他送纸的,哈哈,非常抱歉哈,我马上就走。”


    隔间内传来裴木清弱弱的声音:“姐,你别走。”


    宋拾:“……”


    被人当成变态是什么感觉?


    被怀疑加审视的目光凝视长达三十多秒后,厕所门终于开了,她一把揪住裴木清的衣领就往外拖。


    揪出去后,她瞪着眼,“发生什么了?”


    裴木清如见恩人般,恨不得扑上去抱住她大腿,“呜呜呜,姐,你是我唯一的姐。”


    宋拾眼皮直跳,把他从身上扯开,“你碰见了什么,吓成这样?白峥说你上了半个小时的厕所,还以为你掉进去了。”


    “鬼,是鬼!”裴木清陡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高跟鞋!那可是证据,我这就去拿,姐你等我一下!”


    说罢,他一溜烟跑进厕所,再出来时依旧两手空空。


    他不解挠头,“不可能啊,明明刚才还在的,我没有发癫,我真的碰见了。”


    宋拾的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你的枪和头盔呢?”


    裴木清动作一僵,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垂下脑袋道:“我嫌上厕所不方便,就放车里了。”


    宋拾掀了掀眼皮,不甚在意,提步朝前走,“先去找医院调监控吧,你说的鬼很有可能和掏肠案件的凶手有关。”


    “你和那鬼有正面接触吗?长什么样子?”她说着,但并没有人回应,只有她自己的脚步的回响。


    猛然察觉不对劲,她转身望去,身后已然空荡荡,半点不见裴木清的身影。


    “裴木清?”


    她拧紧眉头往回走,手下意识地搭在腰间的枪上,乳白色的瓷砖倒影着她纤细的身影。


    骤然间,厕所传来一声凄惨地尖叫,如同杀猪。


    不好。


    宋拾心一惊,举起枪风驰电掣奔过去,一脚踹开厕所大门,里面熟悉的身影令她下意识屏息。


    裴木清握枪对准那名壮汉,男人吓得高举双手,一动也不敢动,神情崩溃,生怕他开枪。


    “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别杀我!”


    裴木清依旧维持着瞄准的姿势,擂鼓似的心跳不断地刺激他的大脑神经。


    额头的汗顺着太阳穴滑落至下颌,没入到脖颈与头盔的缝隙中。


    “裴木清,你先放下枪。”


    一道清亮的女声,却奇异地让他的心安定下来,绷紧的神经终于松弛。


    僵硬的胳膊逐渐垂下,裴木清木然转过身来,戴着头盔看不见神情,嗓音微微发颤:“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宋拾愣住,什么真的假的?


    “如果你是真的宋拾,请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裴木清突然喊了这么一句。


    宋拾还未反应过来,两人的终端提示音同时响起,她掏出终端,是白峥发来的信息:来609号病房,上午那个患者死了。


    再度抬头时,厕所竟一个人影也没有,仿佛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她恍惚地站在原地。


    裴木清是在提醒她?


    一股熟悉的刺痛从尾椎直达脊背,宋拾利落转身,举枪瞄准身后的人。


    “宋姐,你这是干什么?”没戴头盔的裴木清无辜地举起双手,看起来同平常无异。


    宋拾却一阵毛骨悚然,她的第六感从不会出错,明晃晃的恶意,眼前的“裴木清”刚才是准备想杀她。


    如果她没及时转身,那就是另一番场景了。


    “裴木清”继续说道:“姐,你别这样,我害怕。”


    宋拾脑海中蓦地闪过那句“你是真的还是假的”,死者松弛自然的神情,以及老杨的描述。


    人类科技尚未能制造如此逼真的幻境,也只有变异物种。


    她放下枪,牵着嘴角微微一笑,凉意沁人,“队长通知我们去609号病房,走吧。”


    最坏的猜测,她已经落入了对方设置好的圈套里了。


    不过没关系,是敌人,粉碎就好了。


    ……


    男人的死法和他的病友相同。


    神情松弛自然,没有挣扎的痕迹,下身衣物烂得稀碎,血糊糊一片,肠子不翼而飞。


    下午两点到两点半,病房内的监控画面全黑,画面恢复时,人已经死了,最离奇的是宙启居然没有检测到异常。


    病房外的监控也没有照到半点可疑的人影。


    “小陶,下午你去哪了?”宋拾看向陶顺安,不动声色地观察。


    陶顺安歪头,戴着头盔的脸看不出神色,她认真答道:“我一直在医院大厅里坐着呀,怎么了吗?”


    宋拾摇头,将视线放回在尸体上,又缓缓环顾整个房间,只要那东西是从外面进来的,监控就一定会拍到。


    既然不是外面,那就有可能是里面。


    但很遗憾,她并未找到任何可以钻进屋的地方。


    突然,她的视线落在墙上的一副油画上,油画上的人像隐约有些眼熟。


    她走近去瞧,“裴木清”也跟着蹭过去,“姐,你喜欢油画啊,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你买几幅……卧槽!”


    他瞪大眼珠,不可置信地看着墙壁上的油画。


    “怎么了?”白峥皱眉,大步跨过去,看到画上的人时,惊愕地愣在原地。


    油画上的人的面容同死者一模一样,但此刻画布上的颜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动,人脸逐渐模糊。


    直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凝聚而成。


    裴木清。


    “裴木清”倒吸一口凉气,踉跄地后退几步,“这上面为什么是我的脸啊。”


    好浮夸的演技。


    宋拾伸出手一把扯掉画布,一个巨大窟窿展露在众人的视野中,对面是堆满杂物的杂物间。


    陶顺安顿时恍然大悟,说道:“那副画上画的,该不会是凶手的目标吧。”


    “裴木清”脸色煞白,呼吸有些紊乱,他吞咽口水,摇头:“不……应该不会吧……”


    陶顺安看向惊魂未定的青年,“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出意外,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你——裴木清。”


    他一把握住宋拾的手,“姐!姐!队长!小陶!你们一定要救我啊!”


    看着两人这一唱一和,宋拾差点没笑出声,但她还是有演员的基本操守的。


    她冷声道:“你吓他干什么?”


    “宋姐,你误会我了,这只是我的推测,我没想着要吓他。”陶顺安垂着头,愧疚道。


    “裴木清”顺势崩溃地缓缓蹲下,蜷缩成一团,嘴里嘟囔着“要死了要死了。”


    裴木清要是看见自己窝囊成这个模样,一定会被气死。


    陶顺安拍拍他的肩膀,半开玩笑道:“你也别太害怕,凶手总不能追到你家里吧。”


    “裴木清”双手环抱住自己,神经兮兮地环顾周围,“你别吓我啊,万一他真追我到家里呢?!”


    “出息!瞧你那怂样,有点出息没有。”白峥揪起他,嘴角压得很低,“你要是实在怕,今晚来我家睡。”


    裴木清攥住白峥的袖口,眼含希冀,“真的吗?”


    宋拾眼中眸光转利,和他们耗得越久便越不安全。


    “等等。”


    她突然出声,眼睛紧盯着窗外,天空红澄澄一片,似被血浸染,“你们没发现吗?有点安静过头了。”


    她提步走至窗前,视野内空无一人,路灯明灭地闪烁着昏暗的光,空无一人的长椅下生着斜长的黑影。


    糟糕。


    宋拾又急忙转身,推开门,本应该在门外守着的医生们也已不见踪影,空荡荡的医院长廊上没有半点人影。


    “怎么了?”白峥不解地走过来。


    宙启的警报在众安防员的头盔内鸣响:


    “磁场异常……滋啦……磁场异常,有未知生物靠近,请……请立即撤离!”


    下一秒,宙启的声音像是被堵厚墙隔开,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宋拾按住腰间的枪,打开终端查看,不出所料,无信号。


    屏幕却蹦出弹窗:“【触发任务】医院最近怪事频发,是闹鬼还是人为?这背后的势力究竟是谁,他们要做什么?本次任务无奖励无惩罚,但我想,你应该不会想失败吧?”


    宋拾挑眉。


    论坛居然没有受到影响?就连最强大的人工智能宙启都被屏蔽掉了,论坛竟然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快撤。”


    白峥掏出枪,警惕地盯着空荡的长廊。


    幽静的走廊里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喘息声。


    “滋啦滋啦”天花板的灯不停闪烁,安防员们脚步匆匆,但越走越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墙皮剥落露出混泥土,像是荒废了许多年,发黄的墙面上满是儿童的涂鸦画。


    粗糙的线条,稚嫩的笔触,随意勾勒出一幅诡异的画:四个人吊死在树上,每个人都戴着头盔,红笔画的粗绳像是肠子。


    “我受不了了!再这么下去,我一定会死在这里的!”“裴木清”陡然爆发一声尖叫,不顾一切地朝前奔去。


    “回来!”白峥当然知道他这么一个人瞎跑危险,急忙跟上去追,消失在走廊拐角。


    走廊里不知从哪升起厚厚雾气,朦胧的白雾遮住了前面的拐角,不断翻滚的雾气像是一张巨口,伺机等待着猎物上钩。


    “宋姐……我害怕……”陶顺安怯懦走近她,嗓音发颤,“我们会不会死掉啊。”


    “怕什么?你不是有枪吗。”宋拾“卡擦”给枪上膛。


    陶顺安有些委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你好像不喜欢我。”


    宋拾微笑,摆动着手中的枪,“怎么会,我们赶快追上他们吧,走散了不安全。”


    “好。”她怯懦点头。


    两人并肩走进浓雾里,尽头却是一个楼梯,一眼望不到底。


    “要下去吗?”陶顺安问道,她像个待机的NPC,等待玩家触发条件。


    宋拾后脊发凉,她回头往后看时,发现身后的路居然消失了,只有望不到头的深渊。


    鞋子擦过地面的回响,宋拾踩上阶梯,心底默数着她们的脚步。


    数着数着,突然发现,脚步声多了一个。


    她不信,反复试了几遍,脚步声的确多出来一个。


    见她停下脚步,陶顺安看向她,“宋姐,怎么了吗?”


    宋拾瞳孔一缩。


    陶顺安身后跟着一个怪物,舌头拖垂至地面,披散着头发,面容惨白,一双凸起的黑眼珠死死盯着她。


    宋拾垂下眼睫,面不改色道:“没事,你听说过一个故事吗?”


    “什么故事?”


    “好几年前,有个年轻的女孩,她梦想是成为一名安防员,为民除害,成为一位英雄。”


    陶顺安笑了,“宋姐是在说自己的故事吧。”


    宋拾摇头,“不是我的故事。女孩二十一岁的时候,正式去安防局报到,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带走了生命。”


    “而如今,那个女孩正在我的眼前。”


    她抬眸,果不其然,话音刚落,陶顺安身后的怪物便消失了,又是障眼法。


    陶顺安的笑容僵在脸上,握拳不自觉收缩握紧,“宋姐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吐出一口浊气,宋拾透过头盔屏幕看向陶顺安,浅浅微笑,举起枪瞄准她的心脏:“你打算还要装多久?”


    陶顺安干笑了两声,似是不理解:“宋姐,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见她不承认,宋拾歪脑袋,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好像知道你保温杯里是什么了。”


    “红色的,是圣水吧。”


    陶顺安身子一僵。


    “我听你电话里的人说,你是最成功的实验品,让我猜猜看……你是人造变异生物?”


    说实话,宋拾说这段话的时候心里也没底,她只是随便诈诈,但看陶顺安的样子,好像还真被她诈到了。


    论坛任务这不就完成了吗? !她简直要起立为自己鼓掌了。


    年轻的女孩阴测测开口:“知道的太多,可不是一件好事。”


    “那可说不定。”宋拾粲然一笑,“我只问一遍,如何离开这里。”


    陶顺安摘下头盔,嗤笑,“等死吧,你这辈子也离不开这里。等别人发现的时候,你已经死了。”


    宋拾懒得再同她废话,指尖微动,扣动扳机。


    “砰”地一声,子弹射中陶顺安的胸口,鲜血飞溅,血窟窿里不断地渗出鲜血,她却笑出了声。


    “宋姐好狠心呀,亏我还打算把你放在最后再杀呢。”


    陶顺安胸口的窟窿迅速愈合,如果不是被血浸红的衣服,没人能猜到她刚受了枪击。


    怎么会这样?


    宋拾微压眉头,扣动扳机又射出了几发,在血液飞溅的同时,伤口上的肉芽立刻交织生长。


    “没用的,该我了。”陶顺安轻笑。


    黑漆漆的枪口对准宋拾的头盔。


    “砰——”


    第30章


    “愿祂收留你的灵魂。”


    陶顺安抿唇, 手指扣动扳机。


    生死一线,在子弹出膛前秒,宋拾反手扣紧她的手腕, 用力往后一掰。


    对方痛呼出声, 握枪的手略微一松。


    “砰!”子弹打空。


    空出的时间足够了。


    宋拾神色一凛,抬膝顶上她腹部,陶顺安闷哼一声,扣动扳机瞄准宋拾又开了一枪。


    子弹出膛。


    枪口溢着呛鼻的硝烟,陶顺安表情空白一瞬,眼睛被红色模糊视线,她抬手摸上额头,窟窿、黏腻。


    怎么会……


    年轻的女孩重心不稳倒下, 像断了线的木偶,在楼梯上骨碌碌滚落下去,融进翻滚的浓雾中。


    宋拾单手抽出长靴里的短刀,俯视脚下的台阶, 犹如死神般一步步踏下。


    眼前的女孩喘定气息, 狼狈地瘫倒在地,面容被鲜血浸染:“你……是精神师?”


    一双靴子走至她身前,冰冷的刀尖撇开黏在脸上的杂乱发丝, 额头的伤口不见踪影, 光洁如初。


    “告诉我,怎么离开这里?”


    女人蹲下身,短刀被随意地抛起,刀刃反射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凛凛寒光。


    “你想知道吗?”陶顺安皱着眉,露出诡异的笑容,“你凑近点,我就告诉你。”


    宋拾眨巴眨巴眼:“怎么?你要说情话吗?”


    “……”陶顺安哽住,原本酝酿的情绪瞬间全无。


    宋拾叹气,不说就算了。


    银晃晃的刀花一转,银色的刀没入人类脆弱的太阳穴,鲜血汩汩喷溅而出,染红头盔屏幕。


    拔出短刀后,她习惯性地朝对方的脖颈处又补上了一刀。


    尸体像被太阳炙烤的冰淇淋,融化成一滩恶臭的液体。


    这个陶顺安居然也是假的……? !


    可恶,这里究竟什么是真的?只有危险是真的是吧? !


    一种被当狗耍的气愤油然而生,宋拾愤愤地转身走上阶梯,措不及防地看见举枪的白峥。


    白峥双手握住枪,深恶痛绝道:“没想到你居然会残害同事。”


    她歪头:“你同事是一滩黑泥?”


    “你这种人,不配待在安防局。”白峥像是没听到般,自顾地说着自己的话,朝她开了一枪。


    “砰——”飞出的子弹悬停空中,继而“咣当”垂直落地。


    确定了,假的白峥。


    卸下心理负担,宋拾视线瞄向他的眉心,手中的短刀跃跃欲试。


    小宋飞刀,一发销魂。


    “砰——”


    不知从何而来的枪响。


    眼前的“白峥”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不断冒血的窟窿,两眼翻白倒在地上,身体融化成一滩黑色的液体。


    宋拾惊愕,只见站在台阶上的裴木清和白峥。裴木清被子弹打中右臂,被白峥搀扶着,颤抖地托着枪。


    两人身上受了不少伤,像是从血池里爬出的厉鬼,头盔大概在某次恶战中弄丢了。


    下秒,枪口对准了她的额头。


    她脱口而出:“等等!我是真的!”


    枪并未放下,裴木清翕动睫毛,嗤笑:“每个人都这么说,你要如何证明?”


    如何证明?宋拾大脑空白了半秒。


    裴木清说:“三,二,一——”


    “等下。”白峥出声打断,问宋拾,“老杨是因为什么受伤的?”


    “安吉尔,在多科市港口。”宋拾回答,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


    前车之鉴,眼前的未必是真的。


    白峥轻轻颔首,裴木清这才松了口气,双臂再也承受不住枪的重量,无力垂下,“希望别再是假的了。”


    “发生什么了?”宋拾走上阶梯,捏住刀柄收进袖中。


    裴木清向后退了半步,避开接触,轻声道:“我们遇到了很多人,但无一例外,都是假的。”


    “轻易相信别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他指了身上血流不止的伤口,顿了顿,继续说,“我见你身上没什么伤,以为你也是假的。”


    白峥问:“你有没有遇见陶顺安?”


    “见到了,不过都是假的。”她歪了歪头,似是无意,“明明也才分开没多久,你们怎么弄得一身伤啊?”


    两人脸色微变,白峥拧紧眉头:“没多久?你什么时候和我们分开的?”


    “就在刚刚。”


    又是一段沉默。


    白峥嗓音沙哑,“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两天了。”


    两天? !宋拾瞳孔微缩,他们的时间线不同吗?


    裴木清咳嗽了几声,“我们原本打算返回609号病房调查一下,结果起雾了,就迷路了。”


    虽然仍有很多疑点,但眼下只能暂时相信对方了。宋拾思索片刻,道:“我还记得路。”


    ……


    斑驳的墙壁上的涂鸦变了样。树下,四个小人互相残杀,红颜料像不要钱般近乎糊满整个墙面。


    抵达609号病房,推开门后,本该躺在地上的尸体不翼而飞。


    宋拾随意地扫了眼屋内的摆设,除了少具尸体外,并没有任何变化。


    “队长,患者的尸体不见了。”她走到那幅油画前,隐约嗅到一股淡淡有血腥气。血腥?


    陡然间,微不可查地敲击声透过这面墙穿进宋拾耳膜。


    什么东西?


    敲击声……似乎有某种节奏。


    她装作清嗓子咳嗽,试探性地轻轻叩上墙壁,对面的敲击更加明显了些,这次她听清了。


    三短三长三短。


    求救信号。


    “什么声音?”原本无精打采的裴木清陡然警觉,看向那面墙。


    闻言,宋拾大声咳嗽起来,咳得脸涨成猪肝色,“是我。”


    “有血的味道。”白峥循着气味走到那副油画前,眼神明亮,“这里。”


    糟糕。宋拾暗道不妙。


    跟着挤到油画前的裴木清目光逐渐迷离,他喉结滚动,“这堵墙背后肯定有东西,我们要打开它吗?”


    熟悉的酥麻感爬上宋拾的脊椎,果不其然,下秒耳边是白峥的声音。


    “宋拾,你看看这幅画后面有什么?”


    有意思,就在自己跟前却偏要叫她。


    宋拾应声,垂下眼睫,她捏紧袖中的短刀,指腹摩挲几下。


    油画被摘下,透过窟窿,一个血肉模糊的血人出现在三人眼中。


    男人躺在杂物上,浑身伤痕累累,没有一块好肉,触目惊心的红肉里露着白骨。


    白峥的脸。


    他艰难地撑着眼皮,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宋拾跟着他的唇蠕动嘴唇。


    他在说,快逃。


    “没想到已经叠代成这样了,的确难以分辨真假啊……”身后的白峥淡淡说了句,将手中的枪递给她,“杀了他吧。”


    躺在杂物上的白峥胸口的起伏小了下去,用不了多少,他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好。”


    宋拾举起枪,瞄准洞那头的男人。


    “砰——砰——”


    两声枪响过后,裴木清和白峥开始融化,化作两滩黑色液体在白瓷地板上缓慢流动。


    宋拾吹去枪口溢出的硝烟,真当她傻啊。


    隔壁的白峥已经不省人事了,时间紧迫,宋拾将手穿过墙壁窟窿,释放精神术替对方疗伤。


    肉芽疯狂肆意生长交织,血肉再生,骨肉重塑,白骨被血肉包裹,新长的皮肤透着粉红。


    见白峥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稳,宋拾这才放心下。


    就是不知道裴木清现在在哪……宋拾心念一动,论坛应该还能用,看看能不能联系上。


    她刚掏出终端,就听见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


    “是……是谁?”


    有点耳熟,宋拾蹙眉,仔细辨别声音来源。


    “有、有人吗……”


    她的视线移到扔在地面的油画上,声音似乎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宋拾捡起油画,画布上的颜料缓慢移动着,原本裴木清的面孔开始模糊,一张新的脸逐渐清晰。


    是她的脸。


    “救……”油画里的小声音像是在透支生命。


    宋拾试探问:“裴木清?”


    “是我……”


    “我是宋拾,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三号电梯的夹层。”


    裴木清说完这句后,便再也没了力气,眼皮沉重得像是灌满了铅,眼前是无尽的漆黑。


    流失的不止有血液,还有体温。


    他蜷缩成一团,脑袋磕碰到被丢在一旁的头盔,身体疼得战栗。


    在黑暗中,人类的听觉敏感度似乎被拉到了极致,他不禁屏息,有东西爬过铁皮正朝他靠近。


    “肠……肠子……”怪异的声音。


    心脏的跳动吵得他恐慌,裴木清神经紧绷,额头的冷汗混着血液滑落进他的眼眶,酸涩肿胀。


    “噗通噗通”泵血的心脏急剧收缩,像被一只手攥住,疼得他呼吸不上来。


    “肠子……”


    恶臭的口气喷洒在他脸上,裴木清闭紧双目,如坠冰窟,谁能来救救他……


    陡然,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响,刺眼的白光照射进来,裴木清用力撑开眼皮。


    逆着光的女人活动脖颈,笑得张扬。


    “哟,长得还真和老杨说得一样。”


    心脏终于落地,那是一种莫名的信任,相信对方能解决好一切。


    疲乏如潮水涌来,裴木清再也撑不住了,宛若压着秤砣的眼皮合上,意识混沌模糊。


    宙启的嗓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温柔缥缈,“磁场正常,信号已恢复……”


    ……


    不知是过了多久,一个有力的逼兜重重扇来,裴木清一个激灵清醒,瞪大眼,只见对方扬着手正准备再来一巴掌。


    “叫了你好多声都没反应。”


    宋拾讪讪缩回手,“既然醒了,那就赶紧起来。”


    “……好的,宋姐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裴木清呲牙一笑,蓦地察觉到身体的变化,他兴奋地伸伸胳膊蹬蹬腿。


    “我、我怎么好了?这简直是医学奇迹!”


    宋拾重重拍过他的脑袋,“什么医学奇迹,你那点轻伤,在疗养仓还没待够十分钟就痊愈了,睡得倒是死,睡了几个小时,怎么喊都喊不醒。”


    “啊?”裴木清茫然片刻,他不明所以地看向四周,明亮的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冲他打招呼的病友正炫耀新舌头。


    窗外,是人工造影的惬意景色,抽芽的绿,高歌的鸟,清晨的空气吸进鼻子后呼吸道格外清凉。


    他目光陡然惊恐,“我怎么还在医院?!我们没出去吗?”


    “结束了,我们出来了。”宋拾倒了杯热水递过去,“白峥队长醒得比你早,他先回去报告了,我被安排在这里照看你。”


    “对了,陶顺安失踪了,我们没找到她。”


    裴木清被水呛到,不停咳嗽,眼里溢出生理性眼泪,“失踪了?”


    “叮咚”终端提示铃声响起。


    宋拾掏出终端,上面是顾念的消息,对方看起来很着急,甚至打错了几个字。


    顾念:不要来安防局,不要回家,联邦已经发现是你了,他们现在在多科市到处搜查你的行踪。


    顾念:你的行踪我瞒不了太久,逃,逃的越远越好!


    联邦发现她了?


    宋拾身体一僵,血液倒流。


    她要逃,现在!


    “宋拾?宋姐?你怎么了?”裴木清不解地望着她,目光清澈。


    宋拾回过神,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好兄弟,你有车吗?”


    全多科通缉,公共交通是没办法用了。


    “有,有的。”裴木清被她急切的样子吓到,吞咽口水,颤颤巍巍从身上搜出一把智能钥匙出来,“就是这个,不过……哎!”


    “谢啦!”


    女人风驰电掣一样飚出去,只留下一道残影和大敞的门。


    “咚咚”白皙的手轻轻叩在门上。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陶顺安?!”


    “你不是……失踪了吗?”


    ……


    宋拾拿完钥匙开启跑酷模式,一路狂奔到医院的地下车库,像无头苍蝇一样急得团团乱转。


    心脏扑腾扑腾乱跳,按动钥匙,快!快点!再快点!


    她按了好几下钥匙,始终没有动静。


    她好像知道裴木清没说完的内容了……


    啊啊啊啊啊!他们开的是安防局的车来的!


    一道红光扫过她的眼珠,宋拾霎时警觉,这附近有狙击手,没想到联邦动作那么快。


    她利落地蹲下身体,贴着车走尽量避开那些红点。


    宋拾吐息,正释放精神术法隐身时,“卡擦”冰凉的金属扣上她的手腕。


    银白色的镣铐。


    一双颀长的腿出现在余光中,视线上移,霍尔淡金色的眸子微眯,如捕猎的巨蟒直勾勾地盯紧猎物。


    “找到你了,宋拾。”


    他前倾凑近,俯视她,银白的长发垂在耳边,打在宋拾鼻尖上,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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