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的结束倒也不算仓促, 唯一值得一提的八卦就是江临琛与神秘女友堪称炸裂的出场与退场,倒是让宾客们怀疑江家是否正在内斗,江琴霜与江临琛是否在煞江远丞的风头。
当然, 真相也只有江家三人清楚。
结束晚宴后,江琴霜直接把江临琛叫到了会客室,心中也有了些打算。但这些打算, 在会客室门打开的一瞬, 她差点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推门的江临琛哪还有方才风度翩翩的样子,镜架有些歪了, 梳好的头发散落在额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他自己倒是悠然, 但细看才发现, 他的镜片上已溅上了一小片血迹,看着很有几分渗人。
“你这是——”江琴霜快步走到江临琛面前,手摸着他的脸, 咬着牙, “你跟远丞打架了?谁动的手?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话说完,江临琛只是抽了下领带,仍是笑吟吟的,“你这不就得出答案了?”
“你有点正形行不行!”江琴霜又急又气, 用力拍他肩膀,“等会儿让佣人给你好好上药,但上药前,你如实告诉我。”
江临琛坐到了沙发上,摘下了带血的眼镜,揉了下干涩的眼睛,“前几天我和温之皎偶遇了, 问了她一些问题,大概让她不舒服了。刚刚她找我,想问我和你是不是对她真的那么不满意,看台出意外了,就那样了。”
佣人适时地递上两盏茶。
江琴霜闻言,脸上没有半分和缓的意思,她静静坐到江临琛的对面。几秒后,她道:“你是我的儿子,我养大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个性?”
江临琛的身体靠住了沙发,肩膀舒缓,颀长的腿交叠在一起,凝着江琴霜,仍是笑模样,“江女士,请给卑职一个明——”
江琴霜握着茶杯,神情狠厉地往桌上一拍。
“咔嚓——”
茶杯被摔在桌上,细微的碎片与水流飞溅过江临琛的脸颊,翠绿的茶汤流到桌上又向着边缘奔去。
江琴霜从旗袍旁抽出手帕擦了擦手,“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替温之皎开脱?你们意外摔下来后,你有这个闲心第一时间给她盖上外套还不忘亲上一口?你是什么心思,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江临琛闻言,笑意更灿烂了,他身子前倾,“我什么心思?”
江琴霜面无表情,凝着他。
“妈,你说不出口,那我自己说呗。”江临琛拿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喉结滑动,一两滴茶水沿着唇划过脖颈。随后他放下了茶杯,盯着江琴霜的眼睛,“她很漂亮,我挺喜欢的,我也想有着这样的小女朋——”
“江临琛!”江琴霜被气得说不上话,走到江临琛面前,用力戳他脑袋,“给你安排相亲,那么些样样好的女孩你不喜欢,就非得喜欢你弟弟的女朋友?就非得犯这个贱去挨揍?!”
江临琛对答如流:“对,我当好学生这么多年了,就不能叛逆下当bad bad boy吗?”
“你多大岁数了,还在这里贫嘴?”江琴霜怒急攻心,直接上手薅住了江临琛的头发,“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了?”
江临琛被拽着头发,也不喊疼,反而任由她拽,“没有,她就长得漂亮啊。漂亮就够了。”
“比温之皎漂亮的女孩少吗?”
江琴霜怒斥。
江临琛道:“她漂亮得刚刚好。”
“我让你刚刚好,让你刚刚好!”江琴霜松开手,崩溃地打他肩膀,“还有远丞,也跟疯了一样把你打成这样!你们两兄弟他妈的死女人身上就舒服了?!”
江临琛握住她的手腕,“妈,疼疼疼!”
江琴霜甩开江临琛的手,仰着头,一阵阵头晕。好一会儿,她走了几步跌坐在沙发上,道:“我要把温之皎送走。”
她道:“原本以为订婚了,他的心定了,精神状态会好点。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不能再让她继续待在他身边了。”
江临琛的眉毛缓慢挑起,他道:“你确定要在我面前说这件事?”
“就是说给你听的。”江琴霜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看向江临琛,“你以为我不让他们订婚,就是给你机会了?相反,就是眼看着连你都要搭进去了,我才要下定决心。”
她站起身,道:“正好江家其他人都在,我要去联系哥哥和爸妈了。”
“然后呢?”江临琛笑了下,“我猜猜,是不是打算把江远丞监禁,哦不,送去疗养几年,然后让我从研究所滚蛋来收拾这摊子事,等他被关得服软了再放我回研究所?”
“你觉得你的自由是谁给你的?你的天赋、才华、聪慧又是靠什么养的?你的天体研究所又是什么支撑起来的?”江琴霜往外走了几步,回头看他,眼里有着狠劲儿,“是你的姓氏。你跟我姓,跟江家姓,所以你才能享受这一切,所以你也要承担这些责任。”
江临琛微笑着,垂着眼,几秒后,他耸了下肩膀,“这么庞大的机器,那你或者舅舅真应该多生几个才对,不然儿女太少,不够你们糟蹋的。”
“随你怎么说。”江琴霜走到门口时,又道:“记得上药。”
江临琛道:“记得,饿了会吃饭,下雨会打伞,你把人送走了我也会找。我多聪明。”
江琴霜没回话,但重重摔下的门则回应了他。
她一路走过长廊,阴沉昏黄的走廊里,似乎有一扇窗户没关严实,厚重的帷幔被吹起。她走上前关窗。
窗外,远处的山上有一道紫光隐约浮现,紧接着炸响轰鸣,淅淅沥沥的雨也顷刻落下。
温之皎被吓了一跳,脸色苍白起来,原本还在说话的江远丞见状,立刻将她拥入怀中。他的手拍着她的后背,没有说话,唇一下下吻在她的额头、脸颊、耳边、
她的手微微发抖,扶在江远丞肩膀上,鼻尖却嗅到了淡淡的腥味。她分不清是幻觉还是他身上确实有血的味道,可她的胃部却翻涌起来,喉咙里有着一阵阵的酸水。
雨水和灰尘混合的腥味,湿冷的空气,黏在身上又冷又温的衣服。喉咙里燃烧的火焰,她跑下不知道多少层楼梯,身后的尖叫与拥挤。那时她是开心的,连雷声都像是伴奏的轻快。
可是转眼之间,那雷声又恐怖起来。
源源不断的血液,鼻尖萦绕的腥气,紧紧束缚她的力量。江远丞的手指在她脸上留下艳丽的血迹,那红又映在他浅灰色的眼睛里。那眼睛像是更强大的怪物的眼睛,唤醒她本能的恐惧与忌惮。
温之皎的耳朵有着一阵尖锐的鸣叫声,她用力推拒江远丞,挣扎起来,话音里含着含糊的话。她察觉自己的体温骤然升高,耳边是死寂的安静。她因而愈发惊恐,声嘶力竭起来。
江远丞的手捂着她的耳朵,又用额头贴着她的额头。她的眼前恍惚闪过太多场景,可最后全是他在说话,唇一张一合。她越想逃,他却越禁锢着她。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
温之皎的冷汗几乎洇湿了她的礼服,神智逐渐回笼,疲惫地倒在他怀里。她听见江远丞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又感觉到背后他轻拍的手,一下又一下。
也是这时,她终于能听见江远丞的声音,和她方才的幻觉一般,没什么逻辑又重复的短语。不要怕。没事的。我在这里。都过去了。没事的。不要怕。
温之皎把眼泪全蹭他怀里后,才抬起脸,摇头道:“我好多了。”
她瞥见他的白衬衫上染上了她的口红和粉底以及眼泪,一块块的,还有些滑稽。江远丞也注意到了,没说什么,只是用手指蹭了下她的唇,望着她的脸,“全花了。”
温之皎别过头,“你害的。”
江远丞“嗯”了声,他深深呼了口气,才道:“休息吧,明天要起很早。”
在他心里,她的恐惧症大概比他的发疯优先级更高,因此偶尔他发疯赶上她犯病,他能有较强的自我管理意识强行克制住一小阵。
看来,原剧情里他二次折返来找她时,应该就是克制不住的发疯时刻了。但那时候她应该已经跑路了,不用当精神抚慰宠了!
温之皎暗爽了几秒,直接像没有骨头的猫似的,直接枕着他的手臂和腿软着身体流到床上。江远丞搂着她的腰动了动,她便攀着床要爬走。他直接把她捞起来,伸手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她的脸,“不卸妆吗?”
她用力仰着头躲,“不要,我好累。”
江远丞深吸一口气,松开手,温之皎就倒在床上。他走到化妆台前,打开抽屉,找到了一瓶卸妆水倒在手帕上。随后转身,把温之皎再次捞起来糊在她脸上擦了擦,擦得她怪叫几声。
温之皎被他擦得脸生疼,用力捶他手臂,眼里都是泪,“别擦了,卸干净了,真的。”
他才松开手左右看她,但看了好一会儿,他有些不太确定有什么区别,只觉得她的脸反而比刚刚更红了。
这下他有些困惑了。
但他的困惑没持续多久,脸便被温之皎扶住了,她的眼睛注视着他,话音很轻:“我想吃草莓。”
江远丞蹙眉,“现在吗?”
温之皎道:“不知道。”
她想了想,手指触了下他的脸,又捏了下,“只是想起来好久以前,一杯草莓汁就能让你不生气,现在就不行了。刚刚如果不是我突然不舒服,你肯定又要对我大发雷霆,凶我,欺负我。”
江远丞静静地凝着她,道:“没有,那时候也很生气,只是那时中文说得不好。”
温之皎:“……?”
江远丞却笑了下,站起身将手帕扔到垃圾桶里,把她摁在床上给她盖被子,“早点休息吧,也许明天一醒就能吃到。”
他说完起身往外走,贴心地关了灯。
江远丞刚走到走廊尽头,便见管家迎过来,轻声道:“江女士那边传话过来,说晚宴回来实在累了,先睡下了。她还嘱咐您也早点休息,不要耽误了时候,宾客那边也安抚完了。”
他闻言倒有些奇怪,原以为姑姑还会过问一两句,却没想到这样放下。
管家又道:“对了,江先生刚刚致电过来,说海外那边有几个案子让您抽空看一看。资料已经放到书房了。”
江远丞看了眼表,他睡眠本就少,现在抽空处理倒也无妨。便走向书房,只是走了几步,又道:“差几个佣人摘些庄园后山的草莓送到书房里。”
管家有些惊讶,道:“好的,我去安排。”
江远丞点头,走向一楼的书房,厚重的门被拉开。
“咔嚓——”声后,灯光亮起。
江琴霜缓步走入温之皎的卧室,身后跟着两个佣人,俱是低头,呈着托盘。
温之皎本就知道会有这一出,但看到这一幕时,还是错觉自己像被赐鸩酒的冷宫妃子,一时心慌起来。
江琴霜脸上仍带着笑,等他们走近了,温之皎才发现托盘上放着两碗银耳燕窝羹,还有一些小点心与水果。江琴霜坐到沙发上,话音慈爱,“皎皎,晚宴回来饿了没有?吃些宵夜吧。”
温之皎从床上下来,揉了下眼睛,道:“麻烦姑姑了,我不是很饿。”
“其实是我饿了,只是庄园这样大,一个人吃东西难免觉得寂寞。”江琴霜笑起来,又道:“权当是陪我吃吧。”
“今天的事,你怎么想?”
江琴霜的汤匙搅拌着燕窝羹。
温之皎的嘴张了下,道:“对不起,我不该偷偷去晚宴的,又闹出那样的乌龙。”
江琴霜道:“如果不是临琛反应快,这件事会成为彻底的丑闻,让江家成为所有家族的笑料。现任江家接班人的未婚妻,与其堂兄抱作一团。”
她道:“你是不是无意的,我并不清楚,但我对你的确积怨已久。他和你在一起后,就变得格外孤僻偏执,无论是跟我们这些家人还是和他的朋友们都疏远了。皎皎,我实话说,我看得出来,你对远丞的感情远没有他对你的深,离开他对你来说也许反而让你轻松,对吗?”
温之皎的眼睛一会儿看燕窝羹,一会儿看点心,最后看向了水果里最鲜艳的一种——草莓。她盯着草莓道:“姑姑,我现在能叫你姑姑吗?”
江琴霜笑了下,“可以。”
“也就是说,你知道江远丞其实是强行把我绑在他身边的对吗?”温之皎很费力地动着脑子,她觉得自己应该更费力地说点好听话,但这有点难为她了,她继续困惑地道:“但是之前你从来没有表现过什么,我以为你不知道这些。”
江琴霜怔了几秒,坦诚地道:“没错,无论你是温之皎李之皎王之皎都无所谓,但今晚的一些事让我觉得很有所谓。明天的订婚宴取消了,届时会以你身体不适疗养为借口搁置,我在今晚就会送你离开。私人飞机的航线已经申请下来,等会儿会带你去停机坪,直飞X国。”
“到目的地后,你可以想一想你喜欢的国家,考虑下想去的学校,考虑完联系生活管家。所有需要钱的地方都不用担心,会有专人照顾你饮食起居,当然,你认为是监视也可以,我的确会断绝你和外界联系。”她继续道:“江家已经同意我的决策了,并且也同意与温家合作一些项目,这些项目平时可是轮不到温家头上的。你愿意配合么?”
江琴霜没有给出任何不配合的后果,因为后果显然不需要说,尤其是温家一家人可都在人地盘上呢。
温之皎又望了望自己的手指,她有些想笑,于是也真的笑出来了。江琴霜蹙眉,“你笑什么?”
温之皎道:“这个牢笼怎么比江远丞给我的牢笼还严实啊,切断外界联系诶,江远丞他看我看得最严实的时候不过是查我手机。可是姑姑,你好像连手机都不打算给我玩了。”
她的消消乐才打到五百多关呢。
江琴霜闻言也笑了,她道:“远丞和临琛在上高中前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他们的脑子才能发育好。”
温之皎道:“你在嘲笑我吗?”
“你的答案是什么?”
江琴霜没有回答她,只是紧咬不放。
温之皎只是摘下了订婚戒指,放在桌面上,眼睛弯了弯。
江琴霜满意点头,起身往外走,又道:“佣人会安排好这些的。”
她顿了下,才又转头看温之皎,“最后一个问题,远丞的腿到底是怎么伤的?”
温之皎歪着头,很是认真地道:“我一觉醒来他就瘸了。”
江琴霜眯着眼,凝视她许久,最终嗤笑了一声。
“姑姑,不,江女士。”温之皎叫住她,道:“我现在还有最后一个要求,我想悄悄跟你说,可以吗?”
江琴霜停下脚步,半信半疑地转身,许久,才走到她身旁。
没一会儿,她起身,冷冷地看着她,离开了。
来赐死的皇太后带着大宫女们离开了,可带来的点心与水果却没带走,连带着那枚昂贵的订婚戒指都孤零零摆在台上,仿佛在嘲笑她似的。
没几分钟,一阵敲门声响起。
紧接着是大师的身影,她脸上带着笑意,道:“做得不错。”
温之皎道:“我什么也没做啊,只是听她长篇大论,然后点头答应。”
“好好好,就这样就好。”大师拍拍她的肩膀,又低头凝着她,话音有些试探的意味:“不过我想知道,你最后和她说了什么要求?不会节外生枝吧?”
温之皎笑了起来,也拍了拍大师的肩膀,让她低头。
大师照做,便听见温之皎甜而带着气音的声音响起,“我跟她说,那天我砸江临琛是故意的,因为她儿子一副子高傲样,很讨厌。”
大师瞪大眼,正想训斥这样崩人设了,可一咬牙又忍住了。
忍一忍,就差车祸了,马上就能换个乖的配合的人了!
温之皎全然没感觉到她强忍的怒意,只是捻起了一颗草莓。
甜腻的汁水与香味浸润着唇齿,吃草莓的人却蹙起了眉头,没几秒,吃了一半的草莓被扔进垃圾桶。
很甜,很香,汁水充沛,应该是园丁用新技术培育出来的草莓。但她喜欢的是那种叫不出品种的草莓,个头小小,酸溜溜的。樱桃也是,比起大而脆甜的,她更喜欢小小的,橙红酸软的。
江远丞用手帕拭了下唇,盯着那一小碟草莓。
还好先尝了,不然又要生闷气了。
她为什么总喜欢那些酸溜溜的,品种乱七八糟的,甚至是野生的浆果呢?
江远丞一面想着,一面看文件,可视线不知不觉又望向了那一叠红艳艳的草莓上。草莓刚洗过,有着细小的露珠挂在上面,红沁沁的。
或许他年幼时总生活在过分潮湿阴暗的天气里,所以总对鲜艳的颜色敏感。
购物商场里,成框的草莓堆叠在奶茶吧台上,轰鸣的机器声聒噪吵闹。即便有冷气,但来往的人流仍然让人心里有着说不明的躁郁。
江远丞刚从一家书店走出,便望见奶茶吧台旁的温之皎,她坐在高脚椅上,两条腿踢踢踏踏,两条羊角辫里缠着红色丝带。他想起来自己被她诓上树,结果她走了的事,心里有点闷。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到她身边了。
温之皎在和几个女生聊天,她很有些像多动症,小腿晃着,身体也摇摆,“别急别急,我第二杯快做好了,不会耽误电影的。”
她一转头,就望见一名俊美阴郁的混血少年杵在她身旁,灰眸眯着,“你为什么走了?”
温之皎有些疑惑,坐她旁边的女孩叫了一声,“呀,你认识?”
她还没说话,几个女生起哄起来,“我就说怎么要喝第二杯,等男朋友咯?”
江远丞的耳朵突然有些热,受不了这样的起哄似的,往后退了一步。
“不是哇!我没有,别乱说!”温之皎立刻扶着吧台跳下高脚椅,那几个女生却起哄着,纷纷拿起包走,她只好跺脚,“等我,就一会儿,马上来。”
见她急了,一个女生才笑道:“那你快点。”
她说完,又和其他女生嬉闹起来。
温之皎看向江远丞,好一会儿,才在沉默中找到记忆,“哦哦哦!是你啊,我当时有事,就走啦。”
江远丞仍用不太标准的中文口音道:“你这样做,很不好。”
“啊,你生气啦?”温之皎眨眨眼,唇翘起来,“但我哪里不好了啊?你站在那里一直看樱桃,肯定是很想吃,想吃就会去摘对吧。我只是让你去摘的时候,分我一点点而已。”
“是你让我爬树,我做了,然后……”
江远丞搜刮着脑子里的词汇,清俊的眉眼拧着。
温之皎仰头,也认真地道:“是啊,樱桃你难道不吃吗?不要说得好像是我让你去,你才去的。而且你是游客对吧,那棵樱桃树的樱桃味道很好啊,酸酸甜甜的,你也不亏啊。”
江远丞的薄唇张了下,过白的皮肤有了淡淡的绯——气的。他本来和人用中文交流就要思考一会儿,被她这么倒打一耙,好半天想不到对应的词汇,灰色的眼睛里含着不可思议。
温之皎见到他这样,一下子笑了起来,辫子里的红色丝带也晃动着,衬得她的笑有了些娇艳。
“你——”
“3210号,您的草莓汁好了!”
江远丞的话被奶茶吧台的叫号声打断。
温之皎转过身,走了几步拿过草莓汁,又望见不远处几个女生朝她招手。她又看了一眼身旁很想跟她讲道理的外国友人,直接一把握住他的手,把草莓汁塞他手里。
他愣了下,她立刻道:“不生气不生气,请你喝草莓汁,我有急事,先走咯!”
温之皎说完马上转过身,朝着女孩们走过去,斜跨包的流苏又晃动起来。
江远丞低头看了眼手里冰冷的草莓汁,愈发感觉荒谬,又闷又气。他深呼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插了吸管。只喝了一口,他五官就皱成一团,牙齿都软了。
好酸。
上次的樱桃也是,好酸。
江远丞从思绪中回神,将钢笔往桌上一扔,走到门口拿起衣架上的外套。
走出书房门,他看向一旁的佣人道:“给顾也打个……算了,我自己去。”
他记得上次聚会时,顾也说过他新置的别墅里不知怎么回事居然有草莓,本以为很大自然原生态,结果酸得让他觉得返祖成猴子了。
按照顾也爱犯贱的个性,只会留着让所有客人都尝尝,应该不会拔掉。
江远丞对朋友的了解很足够,也因此,当顾也大半夜被叫醒的时候十分想杀人。
他看着江远丞跟采蘑菇的大男人一样提着篮子薅草莓,近乎崩溃地道:“你是不是真的有病啊?你以为我是你恋爱小说里的医生还是管家?我难道就不配当个总裁吗?非得给你当陪衬是吧?”
江远丞道:“我明天——”他看了眼腕表,道:“今天就要订婚了,这是我应得的随礼,不过我来的时候没想到你睡得这么早。”
“大哥,凌晨两点半,灰姑娘都睡了!”顾也气笑了,狭长的狐狸眼里有着无语,“你怎么不去谢观鹤那里薅呢,是因为他真能让你吃枪子我不能吗?”
“他那里也有吗?”江远丞看了眼表,“算了,太晚了。”
顾也:“……”
他竖了个拇指,“牛逼,大情种。”
江远丞看向他,“我要订婚了,不是恋爱了。”
顾也:“……我要杀了你,你能不能看看脑子啊!”
第22章
淅淅沥沥的雨连绵在下, 时大时小,叫人分不清楚这到底会变成一场干脆的倾盆大雨还是会恢复平静。
顾也站在窗边,望着江远丞摘了整整一篮草莓后才起身, 黑发湿漉,裤腿溅上泥土,很有几分落魄的样子。他突然没忍住点了根烟, 半夜被叫起来的怨气也消散了, 脸上只有笑。
江远丞一回头,便望见他狭长眼睛里的讥诮, 他不以为意,握着篮子示意, “谢了。”
顾也的身体前倾, 抖了下烟灰,那张堪称昳丽的面容上很有些漫不经心,“江远丞, 再有下次我就放火烧了你的庄园。”
他像是在开玩笑, 但眼里可没什么笑意。
江远丞扯起了唇,“怨气也太大了。”
他捋起额前的湿漉黑发,露出了是阴郁苍白的脸,道:“之前你们不都很想见见皎皎么, 很快就能见到了。”
别墅院子里的探照灯在窗前撒了下冰冷的光辉,流动的雨便也下坠的银线。
顾也面无表情地关上窗,又放下木质百叶窗,“滚。”
江远丞见状也不生气,只是快步走出了院子,拉开车门,将一篮子草莓放到副驾上。他几乎没顾得上擦擦湿漉的头发与身体, 关上车门便启动引擎踩下油门。
黑色车子疾驰离开,远关灯将雨水照亮,车窗的雨刮器摇摆不停。穿行过繁华的街道,轮毂转动,轮胎下水流飞溅成浪花,一篮红而小的草莓安静地坐在副驾。
车子行进速度越来越快,周遭的景色从繁华到僻静,树木越来越多。
江远丞从山脚驶向庄园,雷声轰鸣起来,倾盆大雨落下。树木郁郁葱葱,可硕大的球状月亮悬挂在空中,越驶向高处,那月亮的光便愈发耀眼,雨水用力拍打着车窗,树木都显出了几分鬼影幢幢来。
这样有着月亮的雨夜是极为少见的,或许也因此,江远丞骤然间有了某种细微的躁郁。也或许是漫长的车程催生了雨水附着在他身上的病因,导致那疾病的果实早早成熟。他的额头有了冷汗,心脏狂跳,车子刚刚进入庄园,几辆黑色的车便与他错开驶出。
他下意识踩下刹车,望向了后视镜。
水珠从后视镜上滑落,那几辆车瞬间失去踪影,快得几乎让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江远丞的手掌扶着胸口,感受着急速跳动的心脏。可佣人们却已经围了过来。他们撑着伞,拉开车门,递上毛巾与手杖。
管家俯身,望见副驾上的草莓,低声道:“江先生,需要我现在送到温小姐的卧室厅里吗?”
江远丞的手指摩挲着手杖,道:“我去吧。”
“换洗的衣服准备常服还是礼服?”
管家问道。
江远丞没有回话,任由管家撑着伞与佣人提着草莓跟在他身后,几秒后才转头道:“你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管家怔了下,一抬眼,便看见江远丞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眸。他心惊几秒,正要搭话,却见江远丞脚步加快。一时间,他立刻知道江远丞生疑了。
“江先生,您现在去温小姐卧室么?贴身佣人说似乎睡下——呃!”
管家话音未落,江远丞便抬起了手杖直接抵住了他的肩膀。他愕然,发觉江远丞眼神阴戾起来,握着手杖的手指痉挛着,他似乎在用极大的努力保持声音平稳,“那你刚刚怎么敢说要送到她房里?”
管家语塞,雨水噼里啪啦打在黑色伞面上。
江远丞用力了下,管家身体便往后退,不再说话。他闭上眼,收回手杖,再次转身快步走向住宅区,进了电梯。
江远丞握着手杖站在最前方,浮雕精致的电梯门合上,红色数字跳动。但他没有停他们住的那楼,而是……江琴霜与江临琛居住的那一层。
他身后的佣人与管家并着呼吸,可江远丞的视线却通过四周的镜面扫向了他们。几秒后,佣人会意,将一篮子草莓呈到他面前,江远丞只是抬起手拿起了一颗。
草莓的清香与酸涩让他的口腔内部泛起了酸水,中和了他咬出的腥味。
他的呼吸越来越沉。
“叮”声过后,电梯门打开。
江远丞望见江琴霜抱着手臂站在电梯门前,她仍穿着招待晚宴客人时所穿着的旗袍,身后站着一大堆黑衣服的安保。她的鬓发整齐,脸上有着很淡的笑意,连眼角与唇边的细纹都藏着从容。
江琴霜道:“看来你已经猜到了,没错,订婚宴取消了,温之皎我已经送走了,你今晚也别想离开庄园的。”
江远丞的喉结动了动,他走出电梯,从玄关径直走向内部。
江琴霜并不着急,只是走上前,试图揽住他的手臂,“你也不用找,我不会把她藏在这里。远丞,她和温家都答应了条件,这足以说明这并不是一段——”
江远丞甩开了她的手,只是抬起脚踹开一扇扇房门。
一声声巨大的动静足以让江琴霜的脸色越来越沉,“远丞,你这样太没有体统了。”
江远丞一言不发,到最后,他走到了餐厅。
滑门打开,餐厅里亮着灯,江临琛仍穿着宴会时穿的衣服,坐在岛台餐桌旁吃宵夜。见到江远丞与这偌大的阵仗,他笑了下,“哎呀,今晚得有人跟我一样被没收手机关起来了。好弟弟,早点束手就擒吧,不然被按着就有点丢人了。”
他说得一派轻松,可江远丞却走向岛台旁,打开了橱柜,雪亮的银质餐具在他脸上留下影子。
江琴霜被他这动作气笑了,“她这么大的人了你以为——啊——!远丞你!”
她的话音再次被尖叫声打断,因为此刻,江远丞握着餐刀,狠狠朝着江琴霜掷了过去。下一秒,餐刀沿着江琴霜的脸擦过,狠狠钉在她身后的一名安保肩上。那名安保立刻捂着肩膀,痛呼了一声,江琴霜头脑懵了几秒,安保迅速冲过来想要制服江远丞。
可他们分心的这一瞬,足够让江远丞就用胳膊勒住了江临琛的脖颈了,紧接着,雪亮的餐刀也抵住了江临琛的脖颈。
江临琛举起双手,歪歪扭扭的无框眼镜下,黑色的眼睛里有着无辜,盯着江琴霜,“要死了,怎么办,救救我。”
安保立刻不再敢动弹,江琴霜的怒火到达巅峰,“江远丞!你要对你哥哥干什么!”
江远丞此刻几乎有着极致的冷静,他只是用力勒着江临琛的脖颈,攥着餐刀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江琴霜的眼睛缓缓瞪大,耳边都是凝重的心跳声,嘴唇干涸。她看见江临琛的脸色逐渐有些发红,似乎呼吸很是困难,眼镜也有了雾,几乎让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江临琛断续的声音,“妈……救……救我,我……不想、想死……”
就这样了,这畜生还在笑。
江琴霜的手攥紧了,她咬着牙,深呼吸起来。
江远丞平静地凝着江琴霜,“把温之皎给我。”
“她已经驶离庄园了,之后是你爸那边的人接应她,我无权命令他们。”江琴霜走近了几步,“远丞,放下餐刀好吗,临——”
“不要靠过来。”
江远丞的餐刀用力抵住江临琛的脖颈,她听见江临琛喉咙溢出的闷哼声。
江琴霜几乎尖叫起来,立刻停住脚步,凝视着江临琛,他似乎在挣扎,用力攥着江远丞遏制他脖颈的手。
江琴霜几乎有了些希冀,开始吸引着江远丞的注意力,道:“事已成定居,远丞,我们才是你的家人,为什么你非要这样呢?”
下一秒,江临琛的手攥住了江远丞握着餐刀的手腕。
就这样,夺下餐刀,反制住他!
江琴霜的嘴唇干涩起来,眼睛死死盯着江临琛的手。可下一秒,江临琛却硬生生握着江远丞的手腕,将那抵着脖颈的餐刀推进了一下。
一瞬间,他脖颈的静脉血管便被刺穿,血液顺着餐刀的刀刃一滴滴滴落,将那雪亮的刀刃映出了诡异的红。
江琴霜的瞳孔骤然缩小,“江临琛!你到底发什么疯!”
江远丞低头看了眼江临琛,却见到江临琛挣扎着抬头,黑色的眼睛隔着那仍有血污的镜片凝着他,话音艰难道:“……不说……真话,那就见点、见点血。”
他说完,又用力仰头,努力汲取着空气,血蔓延到了唇边。
江临琛视线有些模糊,他几乎看不清母亲的脸,可他仍扯着唇,咧着嘴笑,“快死……死了,救、救命,妈,我……我们才是一家人。你……你难道要为了外人,让我死……死在这……里吗?”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完全嘶哑,只剩气声。
江远丞的声音极冷,像是在说着某种事实,“他死了,就只剩我管理江家了,但没有温之皎,你们就连我也没有了。再培养新的人,来不及,那就只剩扶持旁系了。温之皎,或者我和他一起死。”
江临琛很配合地开始翻白眼了。
江琴霜周身灼热,眼前眩晕,气得血液倒流。她有些站不稳,立刻被身后的安保扶住,好几秒,面前的荒谬景象让她几乎想笑。前半夜还打成一团,现在亲儿子都在胳膊肘往外拐?!为了一个女人,就为了一个女人,两人恨不得现在把命拿出来逼她?!
许久,她才道:“为了避免意外,车上有通讯屏蔽仪,我确实没办法阻止。但哥的人在停机坪接应,只要能在她上飞机前拦下,就还有机会。”
江远丞道:“哪个停机坪。”
江家在A市有三个私人停机坪,一个在现在的庄园,还有两个其他地方。
江琴霜颓然地笑了下,眼睛里含着淡淡的嘲讽,“我不知道,两个停机坪都有人接应,你去找吧。远丞,你威胁我,是因为你知道我有现成的把柄,但你不敢这样威胁你爸,因为你知道对他来说你实在算不得什么。不是吗?”
她继续道:“我已经退步了,再退是不可能的了。这是江家家族会议的结果,我现在说到这步一半是因为顾念你们是我的侄子,儿子,一半是因为我不敢再赌。剩下的,你们再逼我也没用了。”
江远丞点头,放下了餐刀,也放开了江临琛,俯身拾起手杖。江临琛的身体倾倒,他扶着桌面,呼吸声极大,血液汩汩流动。
江琴霜身后的安保愈动,可她抬手阻止了他们,他们便会意,让出了一条路。江远丞一步步往外走,身影缓缓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而江琴霜冷着脸,走到了江临琛面前,江临琛脸上的红慢慢褪去,细密的汗水浸湿了他的头发,又和血混作一团。
江临琛大半个身体趴在餐桌上,瞳孔已有些扩散,眼镜歪斜,嗓音沙哑,“我都说了,多生几个才够你们糟——”
“啪——”
江琴霜抬手扇过去,耳光打断了江临琛的话。
江琴霜道:“你真让我失望,就为个女人。”
“我也说了,叛逆期来了,你越不让我干什么,我就越要干,而且现在我在她身上还有沉没成本了。”江临琛的声音越来越弱,咧着嘴,血从脖颈流到桌上,将他的脸缓慢染红。他几乎要失去意识。
他话音轻得要消散空气中,“你失望的……太早了……”
鲜红的血液缓缓流淌,腥味也愈发浓重,几乎要让人呼吸不过来。
睡梦中的裴野几乎骤然睁开了双眼,捂住了口鼻,迅速点亮了灯。下一秒,他看见江远丞正好要走到他床边,他的头发与衣服都有些湿漉,不知道是从哪里流出来的血液从他脸颊上流淌着,领口也是一片洇湿的红。
裴野嘴巴张开,露出了一嘴的尖牙,眼睛里还有着朦胧的水雾。但很快的,当他的视线顺着江远丞身上的血往下看时,便发觉他握着一柄带血的餐刀。
“我操!”裴野几乎立刻翻身下了床,“江远丞你发什么疯?你要干什么?你他妈的,别以为裴——”
江远丞道:“换身衣服,开你的车,A市近淮街的庄园。”
裴野茫然,恼怒却让他眉眼先有了戾气,“你在命令我?”
“皎皎要被我姑姑送走了,已经申请了私人航线,今晚起飞。”江远丞咳嗽了几声,他握着手杖,像是有些疲惫,却仍强撑着身体道:“有两个停机坪,各去一个。”
裴野闻言,眼睛慢慢眯起来,“温之皎去哪里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没空跟你废话。”江远丞往外走,没有回头,“一旦我爸那边的人接到她,以后就别想见到她了。”
裴野捞起了衣挂上的外套,到处找鞋,“所以呢?我都说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远丞深呼一口气,回头看他,眼神深沉,“谢观鹤最近有联系你吗?”
裴野蹙眉,“什么?”
“裴谢两家向来走得近,谢家这些年倾斜了多少资源,政策上给了裴家多少优待,你总该知道吧?”江远丞一面说一面往外走,“但最近,谢家已经不走动了,因为……你父亲已准备转投其他人麾下了。”
裴野拧眉,“这不可能,我姑姑——”
“你姑姑是谢观鹤的母亲没有错,但你姑姑可不打算管。”江远丞道:“她可是被你父亲亲手嫁到谢家的。”
裴野脑子瞬间陷入乱麻,“你到底要说什么?”
江远丞道:“陆家。”
裴野的眼睛睁大了些,他后退了半步。
陆家与谢家从来都是政敌,但多年前,谢家得势,一举扳倒对方。陆家彻底失势,大半人从此没了名字,一小半人逃去了海外,零星几个至今还在被24小时关在某些地方监管……这、怎么会和现在的事扯上关系……?还有,按照江远丞的说法,父亲难道和陆家的人有了牵连?这些……
“裴野,这些东西你想不明白很正常。”江远丞已经彻底失去耐心,灰色的眼睛凝着他,“但我给你机会和我争,你还要继续嘴硬吗?”
在一切混乱的思绪中,裴野仍然本能抓到了关键词,他眯着眼道:“你开车跟我开车是一回事吗?”
江远丞道:“那就看谁更幸运一点。”
倾盆大雨仍在下,但那大而圆的月亮此刻却也像是被水洗过了一般,透着苍苍的青。几道雷电从天空处劈下,让暗沉的天空有了蛛网似的裂口,轰鸣声炸开,惊悚至极。
裴野薅着自己的白发扎住,又戴了顶帽子固定。他上了车,启动引擎,车内的风吹动他散落的几缕白发,耳边的一串耳钉耳链与后视镜相互映衬出光怪陆离的光影。
雨势激烈,轮毂转动,轮胎便摩擦溅起一大片水浪。
两辆车从庄园驶出,奔向不同的方向,几乎是让空气炸响的速度。
许久,或许没多久,在后车厢中沉睡的温之皎被一段坎坷的路惊醒。她睁开困倦的眼,先透过后视镜看见苍凉的路上有了一辆车的身影。
她听见司机对着对讲机道:“后车有人跟上了,掩护一下。”
没几分钟,司机拐过弯道,两辆车从另一侧过来。
温之皎一时间有种在拍戏的荒谬感,她望见车窗外,雨水一滴滴打在玻璃上,声音吵闹至极。多次变道又多次拐弯被掩护着换路后,后视镜中,那辆车仍不屈不挠地跟着。连温之皎的心都不免提了起来,甚至很想喊一句“师傅跑快点”。
又一次从小径中拐过,车灯照亮两边的树木。
江远丞打了个方向盘,眼睛紧紧盯着面前那辆车,眼神沉沉。雨越来越大,雨刮器摆动的频率越来越快,那些浪漫小说中必不可少的透明的雨珠被远关灯、车头灯、路灯、街道周围的霓虹灯映射出无数的光,照得他眼睛酸涩。
再一次转弯,水浪飞溅在一个等车的女人身上,又将她迅速摔到车后。
那水在溅到女人身上的一瞬就散开了——大师没有关注这些,她只是不断地,重复地,努力地重新看着所有剧情。
【展开剧情:江远丞逼迫派裴野帮他一起去追回温之皎的车,裴野虽觉得烦躁,但出于情谊答应了他,却也因此对温之皎成见更深。
在下着大雨的夜晚,裴野驱车前往目标点近淮街的江家庄园停机坪,而江远丞前往辛葡路江家私人俱乐部的停机坪。
雨水下得很大,凌晨的夜晚,江远丞红着双眼,心中满是暴怒与绝望。温之皎这个女人,竟然答应了姑姑的要求,为了前途弃婚礼于不顾!他出离的愤怒了。
他下了决定,一旦找回温之皎,他不会让她离开房间半步。在愤怒之中,他终于看见了熟悉的挂了江家车牌的车,他立刻踩下油门追上。失而复得的兴奋让他眼中有了侵略性的欲望,这一次,他不会放过她!
可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他骤然失控,两车相撞,火焰无情地吞噬了他们!他彻底失去意识,而温之皎也在绝望之中,感受着火焰的舔舐。】
果然温之皎的剧情又出现变故了,现在居然变成了两个角色追车。可还好,故事最开始的,女主遭遇车祸还在,属于温之皎的烧伤剧情也还在。
蓝色的字体随风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任务进度条。
【本书开场剧情度推进度80】
【即将追车成功】
总部控制台的机械音回响着,又消散掉。
温之皎有些睡不着了,她甚至有点晕车了,不得不逼着自己分散注意力,东看看西看看。她又看见车窗上凝固的雨珠,看见司机便秘似的拧着的脸,看见指甲上粉色的指甲油。
后视镜里,那辆被甩掉的黑车再一次地出现了。
【本书开场剧情度推进85】
【即将面临失控】
江远丞的头愈发眩晕,他的眼睛逐渐有了红血丝,喉咙火烧火燎一般。他感觉自己的体温正在上升,热意侵袭着透露,嘴唇几乎要皲裂开来。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几乎用尽全力才能对焦。
【本书开场剧情度推进90】
【即将面临车祸】
温之皎托着脸,凝着后视镜,却发觉后面的车再次拉近了距离。她回头,看见车后的黑车紧紧跟着车尾,几乎要贴了上来。她睁大了眼睛,手握住了膝盖,心骤然提起。
她突然有些害怕,握着膝盖的手缓缓扶住了手臂。
【本书开场剧情度推进95】
【即将面临相撞】
“哧啦——”
尖锐的声音从轮胎底部响起,车子骤然失控,急刹车后一个甩尾。这辆车迅速飘逸,重重地撞上路边的花坛,安全气囊迅速弹出挤压着江远丞的腹部与脸颊。可尽管如此,他的头还是撞击出血。
在几乎要失去意识时,江远丞看见车子竟没能刹车成功,仍在迅速地逼近前方的车辆。他仰着头,想要说话,血却哗啦啦从浸没他的视线,鼻腔,唇齿。
“砰——”
又是一次剧烈的撞击,前车迅速失去控制被撞到一侧。
雷电闪过,轰鸣声响起,连车子的爆炸声都被盖过。车子倾覆倒地,江远丞缓慢地爬出车,望见前车炸开,冲天的火焰燃起。地上的血被雨水冲刷成淡粉的痕迹,他努力想要攀爬过去,可几秒后,只是望着冲天的火光和车里爬出的着火的人影。
……皎皎。
失去意识前,他的口鼻再次溢出源源不断的鲜血。
大师站在不远处围观着这一切。
“车祸毁容剧情已达成,申请现在抽取任务者——”
【本书开场剧情推进判断为:失败】
【目前任务失败次数:3】
冰冷的机械声骤然响起,大师愣在原地,冰冷的雨水浸湿她的头发和脸,也带走她的体温。她话音颤抖,“你说什么?!这不可能——!温之皎她明明已经——”
【距离抹杀个人意识时间:十分钟】
【请勿断开与总部的网络连接,否则风险自负】
“不……不可以!”大师的大脑几乎无法思考,她几乎忘记使用自己还剩十分钟的权限,只是不断奔跑向那辆着火的车。
她的余光中看见流血昏迷的江远丞,周边尖叫报警的行人,看见雨和关着的店铺,看见穿着不同颜色雨衣的人。
她闻到了湿润的雨水味道,车子燃烧的机油味,血液的腥味。
这是她的意识让她觉察到的一切!她不能失去!
大师跌跌撞撞奔向那辆车,这一刻,她终于看到那个被燃烧着的,哀鸣的,被担架抬走的几个人了。她发了疯一样,努力扒着人群,却只能看见一个个面目模糊的男人。
没有,没有温之皎……
可是,这不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再一次的,大师打开了控制台,蓝色的光芒从指尖溢出,雨水悬浮在空中,世界被暂停。她见状,面无表情地流着泪,耳边有着尖锐的鸣叫声。
【查看世界剧情日志:关键词[温之皎]】
这难道是她最后几分钟享受着自己的权限了吗?
无数字符跳动,她的眼球里,一行行字跳过,终于,一段文字浮现。
【“姑姑,不,江女士。”温之皎叫住她,道:“我现在还有最后一个要求,我想悄悄跟你说,可以吗?”
江琴霜停下脚步,半信半疑地转身,许久,才走到她身旁。
温之皎话音很轻,“让我自己选去哪个停机坪,不要说不可以,江远丞以前坐私人飞机可都会派好几波人出发去不同的停机坪打掩护呢。江女士,你为我选了未来的路,我选择从哪里去,不可以吗?”
她笑了下,“我就要一点点自由,就那么难吗?”】
“轰隆——”
又是一道雷声。
一辆车从后方直接超车,硬生生截停了在前方的车前,逼迫得对方动弹不得。
“咔嚓——”
车门被骤然拉开。
温之皎看见一个青年摘下了帽子扇着风,白发湿漉漉的,笑容肆意,“看来我比较幸运。”
她看着自己粉色的美甲。
不,是她比较幸运。
裴野正要说什么,下一秒,雨水骤然凝固,时间仿佛暂停了一般。
一道荧荧的蓝光在车外浮现,雨幕中,一个女人的身影浮现。她的眼睛里满是阴沉,脸色苍白,快步走向温之皎。紧接着,她一把抓住温之皎的领子,极为愤怒的表情下,喉咙里却是哀鸣。
“温之皎,你为什么要那样说?!”
大师的泪水一滴滴落下。
温之皎觉得她哭得不是很好看,她道:“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好生气啊?为什么凶我啊?”
大师正要张口,却看见温之皎的卷毛被雨水浸湿了些,此刻更卷了,贴在她白皙的脸颊旁。漂亮的眼睛里也有了湿漉的水汽,唇翘着,“是因为我不走重要剧情,你就会消失吗?”
大师瞪大眼,冷得分不清是因为自己湿透了,还是其他,“你……怎么会知道?”
温之皎却只是轻轻拍她的手,轻声道:“我听得见啊。”
她笑了下起来,用手指了指耳朵,“你在我附近的时候,跟那个奇怪声音对话时,我都能听得见。”
大师的脸色彻底没了血色,身体颓然倒下,眼睛几乎没有焦距,“你一直听得见?”
温之皎很认真地点头,身体也晃起来,有些不太好意思,“一开始我真的想当女主配合你的,但是啊,但是啊……我的直觉告诉我那样子不行的。就是,走那个剧情的话,感觉很痛。被掌掴,流产,还有什么烧伤毁容之类的,我也不想治愈谁……”
她说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师哭着哭着却笑了起来,身体也颤抖了起来:“你居然一直是故意的,温之皎,你……难怪,你最后让我把剧情写在笔记本上……你根本就是为了听剧情语音……”
“对啊,我后面都见不到你,听不到声音,只能那样子了。”温之皎道:“但我对你很好了,我跟你睡了一个房间,还跟你聊天,还想跟你当朋友。我后面也想说要不要走剧情,可是我对你好,你不对我好的话,我会记仇的。”
她说着,脸上浮现了些愧疚,粉色的指甲油亮晶晶的。
温之皎道:“我听见你身上的声音在告诉你,让你赶紧连总部的网,不连你的意识就不会消失吗?这样的话,我也不算做错了什么吧?”
“还是会消失,只是会变成没有归属的本地系统。”
“温之皎,我现在突然不恨你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想到一个绝佳的报复方式,报复你,也报复总部的好办法。”
大师依然在笑,泪水一直没停,可慢慢的,她眼睛失去了焦距。紧接着,她的表情也消失了,最后,身体化作了闪着光的尘埃。
雨水重新落下,聒噪的声音不停,裴野正要说话,却看见温之皎脸色发白。他一时间有些惊慌,嘴巴张了下,俯身看她,“你怎么了?”
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些,裴野看见温之皎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如水果般的香气随着她的呼吸挤压着他的肺腑口腔。他的喉结滑动了下,却听见温之皎的声音:“……江远丞,带、带我去见江远丞!”
裴野怔了下。
温之皎却哭了起来,因为此刻,她听到了几道系统声。
【亲爱的温之皎女士,很高兴为您服务,我是恶毒女配系统01,当恶毒女配,走恶毒剧情,享恶毒人生是我们的slogan】
【介于本系统是本地独立系统,没有联网服务,因此请您前往任务大厅——[江远丞的病房]接收任务。】
【——本消息来自恶毒女配系统01的前任意识遗言。】
啊啊啊见鬼了!怎么又有一个系统!而且为什么要去江远丞的病房!
温之皎突然感觉自己确实被报复成功了。
第23章
夜色深深, 可又隐约之间有了些如雾似的蓝,雨还在下。
书房里仍亮着略显昏黄的灯,谢观鹤眼睛有些酸涩, 揉了下眼睛。书房仍保留着老式的风格,厚重的木质书柜与书架散发真稳重的气息,装修风格和家具也都是显出了几分朴素。
书桌上摆着与如今时代格格不入的几部座机, 座机旁是堆叠的文件与书。
书房门口站着两名腰板挺直, 穿着制服的人,略显陈旧的走廊里一个身影靠近, 又停在书房门口,相互敬礼致意后, 那人才进了书房。
“谢先生。”那人顿了一会儿才道:“航司局那边申请致电。”
谢观鹤仍然揉着眼, 他仰着头,话音没什么起伏,“我批的申请他们有意见?”
他睁开眼, 握着钢笔又翻开一页文件, “可是已经他们已经通过了,再有意见也晚了。”
“不,是巡查。”那人低头,轻声道:“X国那边, 江家的停机点突然被外驻巡查部下文件了,说接到内线消息,怀疑有犯罪分子借江家的私人航线潜逃。他们说,有权行驶巡查的权力。”
谢观鹤闻言笑了下,“在这里较上劲了。”
那人顿了下,道:“巡查部毕竟是他们一手扶持过的。”
“陆家的人还没本事回来,下马威先回来。”谢观鹤摇头, 没有再说话,只是专心批改着手里的文件
那人被晾着,也不着急,只是将凉掉了的茶到了,又斟了一杯热茶。
谢观鹤签上了名,将文件合上,才终于道:“不用管,把消息带给江家就行。江家的人不是傻子,这对他们来说是个好机会。”
那人点头。
他很清楚,江家能从他这里申请开私人航线把温之皎送走,多半是她又闹出了什么岔子,而碍于远丞,他们不敢动手只能出此下策。
正好,陆家原本与江家就有些旧怨,如今要在别的地盘上让江家不痛快,江家大可以借机除掉温之皎,责任一推,这恨怎么也落不到他们头上。
谢观鹤不禁有些想笑,江家也真走运,这个关头来了东风。他又埋头批文件,但没多时,聒噪的座机声骤然响起了,他蹙眉,接起了电话。
很快的,他听到一道声音。
“先生,江家预定的私人航线已取消,同时江家传来消息,说江先生出了车祸,目前伤势严重,失血严重。”
天空被灰白的云朵铺满,明明正是午后,可阳光却被云挡得严严实实。天空之下,狂风刮过街道,那些枯瘦些的树木被风刮得摇摇晃晃。很快的,那狂风吹入一处很有些历史的别墅里,灌木丛的叶子被吹得失去了原本的标致。
二楼的窗户也被风吹得噼里啪啦响,阴郁的天气里,室内的钢琴声也随风传出。
站在门口的人有些怀疑自己的汇报声太低,以至于被钢琴盖住了,他不敢再说话,只是等待着。客厅里,三角钢琴立在窗前,狂风将白色纱帘吹起,一个青年背对着他。
那青年仍在俯身弹着钢琴,他的肩颈幅度都很大,可姿态仍是好看的。一串串激情、疯狂却又透着某种阴郁的音符从他的之间溢出。又是一阵狂风吹入窗内,他的白色衬衫灌满了风,黑发随风飘扬起来。
许久,钢琴曲到了尾声,青年的双手却用力砸在了琴键上,一串刺耳聒噪的杂音回响在室内。
那人更不敢说话,许久,他听见一道带着很轻的声音,“知道了。”
他闻言抬头,却看见青年已经握着一条白色的毛巾擦手。青年的手指骨节分明,十分好看,可手背却有一道颇为显眼的伤疤。
但只是一瞥,他飞快地低下了头。
门被合上,狂风将窗前的一棵树吹弯了腰,这暴雨的前兆持续没多久,终于以一道惊雷正式开场。
“轰隆隆隆——!”
电闪雷鸣,雨下个不停。
夜空那一枚月亮终于散去了痕迹,让这惊悚的暴风雨夜少了几分诡异。
车外,通讯屏蔽已被关闭,安保们聚拢在一起,查看着新的命令。内部,湿润的风不断吹着裴野的背部,他衣服湿透,冷意却从四肢发散起来。
“我来就是带你回江家庄园的,当然会带你见江远丞。”裴野的嘴唇扯了下,笑得很有些恶劣,身体往后撤了些,“你以为我大半夜不睡觉来拦车是要劫你走吗?”
他说完话,却探身望了望这辆车,理直气壮道:“上我的车,你这车车胎爆了一个,当然,你也可以坐这辆慢吞吞还颠簸的车上回庄园。”
“那是因为你截停了,轮胎才撞爆的。”
温之皎对他的理直气壮有些费解。
裴野“哦”了声,却笑起来,正要说话,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就朝自己的车走去。
他一走,没了遮挡,风雨便车门的缝隙里吹进来,吹得温之皎瑟缩了几下。这么大的风雨,这么冷,她实在不想下车。
正想着,裴野却抱着什么,三两步的走过来了。走近了,她才看到他怀里捂着一件冲锋衣。裴野跪在座位上,身体一前倾,握着冲锋衣环住她,给她披上了。
温之皎挣扎了下,手还没从袖管里伸出来,裴野直接拽紧了衣襟,捏着冲锋衣的帽子套在温之皎头上,接着给她拉拉链。拉链发出丝滑“哧啦”声,接着,帽子的缝隙都被拉链裹严实了,她的脸也被挡得严严实实。冲锋衣直接将她裹成了一长条的无脸三角粽。
温之皎:“……你是不是有病啊!”
她眼前一黑,迅速挣扎起来,手从衣摆处伸出,骂人的声音都被闷闷的。
裴野喷笑,唇咧开,眼睛弯着,紧接着他捞起两条空荡荡的袖管打了个结。瞬间,温之皎的手臂被绑死了,一时间竟动弹不得。
啊啊啊!好无聊好幼稚的人!
温之皎有些崩溃,下一秒,裴野便把爬到顶的拉链拉下到到她下巴的位置。温之皎终于重见天日,呼吸顺畅起来,她皱眉,“打开结啊。”
“不要。”裴野说着,往外走,却又握住了打结的袖管,拽犯人似的把她拽出了车,“别乱拱了。打的死结。”
温之皎:“……”
真是服了这种人了!
不过他这捉弄倒有些用,温之皎被整件冲锋衣裹得严严实实,她竟没觉得冷,也没被打湿分毫。
“咔嚓——”
裴野拉开副驾的车门时,将温之皎塞进车里,又坐在她身旁解结。他冒着雨走着几趟,身上已经湿透了,白发可怜兮兮地贴在脸上,水珠滴滴答答从下颌流过。
他好一番费劲儿,终于解开。
温之皎将手从袖管里穿出来,裴野也关上车门,走到驾驶座启动了车子。
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没几分钟,裴野的声音骤然响起,“之前,江家不是同意了订婚么?为什么会发生今晚的事?”
她一时间沉默,抬眼,却望见后视镜里,裴野的眼睛带着探究。几秒后,他移开了视线,道:“随便你啊,问你又不一定要你回答,怕什——”
“嗡嗡嗡——”
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了他的声音。
裴野呼吸重了些,戴上了蓝牙耳机,“算了。”
他对着耳机道:“怎么了,什么我在哪儿,我——啊?你说什么?!——好,我知道,我现在过去。”
车轮与地摩擦出尖锐的声音,急刹停住。
电话挂断,车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闷闷地传入车内。
温之皎知道,他应该接到了江远丞出车祸的消息。她的手抓住了衣摆,等待着裴野的答案,也做好了掉眼泪的准备。可是许久,车内仍只有引擎启动的声音,车前窗外,刺眼的远光把雨水点亮。
她有些奇怪,望向裴野,却在后视镜里看到裴野的视线。车内没有开灯,她看不太清他的神情,却在极为暗沉的光线中,感觉裴野转过头,视线笼罩在了她身上。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停车了?”
温之皎轻声问,心不知为何提起。
“轰隆——”
几道闪电落下,这一刻,她看见他那一双暗沉的眼睛,被照亮的脸也因为紫色的电光染上了些不像人的鬼魅之气,微张的唇里隐约可见尖尖的犬齿。
温之皎不知道被雷声吓到了,还是被他吓到了,竟不敢说话。
好几秒,她听见裴野的声音,“我好像有点头晕。”
温之皎道:“什么?”
裴野点亮了车内的灯,昏黄的灯光让他的瞳孔骤缩了几秒才又扩散开来。他看见温之皎有些困惑地表情,额前几缕碎发是湿漉的,有着俏皮的卷曲弧度,漂亮的眉眼皱着,松松垮垮的冲锋衣几乎要将她全然罩住。
她此刻有没有察觉到,她身上玫瑰沐浴露的味道与他衣服上残留的清洗剂味混在了一起?
真奇怪,他从小讨厌香水香氛的味道,服侍的佣人都会刻意选择味道淡的清洗剂,淡得他平时都注意不到。
但为何现在他突然就嗅到了?
还是说他从来都能嗅到,觉察到,感受到,只是习惯不去想?有些东西,一旦思考,便再也没办法不在意。突然在意舌头该放在哪里,呼吸的频率,步伐的大小时,人会发疯的。
因为顺理成章,本该如此的事,没有办法顺理成章,本该如此了。
她本该是他的未婚妻,顺理成章的完成订婚。但现在,江远丞生死未卜,而她的手指上甚至没有那枚订婚戒指,这足以证明江家不打算接纳她。
为什么要放她回去呢?
为什么不把她……藏起来呢?
裴野收回了视线,他道:“我先带你去我家,我淋雨太久有点发烧了有些撑不下去了,再开下去我怕出车祸。”
他说完,像是证明这一切似的剧烈咳嗽起来,俊美的脸上泛起了些潮红。他深呼吸一口气,声音嘶哑了些,“我听说你的通讯工具都被安保扣着?你要用我手机给你家人打个电话么?”
温之皎的手摸着美甲,眉头微微蹙起。
他看着好像是不大舒服,耽误点时间也没什么,反正江远丞都那样了,要不是系统——不对啊,他都那样了,她该直接跑啊!干嘛非去看那个所谓的系统?
温之皎突然想到了个绝妙的主意。
裴野回家休息的话,派来送她的司机估计也不会知道太多,她完全可以借那个司机的手机打个电话给温随和爸妈,让他们来接她,然后他们一家连夜跑路!
反正江家估计忙着处理江远丞,本来也不待见她,他们才不会去找她呢。
自由触手可及,她立刻想答应,但一抬眼却发觉裴野的视线紧紧凝着她,牙齿抵着唇,黑眸暗沉,几乎要将她尽数纳入他的眼睛中一般。明明仍是那种混不吝,欠得像混混的表情,可却让她直觉有些微妙的……侵略性。
……不太对,但是她没能找到哪里不对。她的脑子糊作一团,眼珠缓慢地转动着。好几秒后,她抬起手摸了摸额前与脸颊上还有些湿漉的卷发,也阻隔了他的视线。
“算了,我做主了,管你答应不答应,我要回家了。”
裴野又咳嗽了几声,准备启动了车子,笑得漫不经心,笑了下,道:“到时候让司机送你吧,真不知道为什么要大半夜帮江远丞跑这么——”
“真的很难受吗?”
温之皎打断了他,也探身向前,一时间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些。
裴野眼睛睁大了些,下一秒,她抬起手贴住了他的额头。她的体温偏低,可他淋着雨这么久,冰冷的额头感觉到她的温度,竟觉得有些炽热。
那夹杂着清洗剂味的玫瑰香气弥漫在他鼻间,他突然感觉自己真的发烧了,耳朵的热意一路蔓延,额头竟有些出汗。
“好像真的很烫啊。”温之皎收回手,眉眼垂着,像是有些忧愁,脸色苍白,“对不起,要不是今晚发生了这样的事,也不会让你发烧。”
裴野的唇张了下,却又发现她的手扶住了她的脸,他立刻瞪大眼,一嘴尖牙的唇张开了,“你、你,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我感觉你真的很严重。”温之皎一脸担忧,“我们直接去医院吧。”
裴野强迫自己忽略脸颊上的触感,也强迫自己不去看她的眼睛,甚至还屏住了呼吸。好几秒,他清了下嗓子,道:“不,我不想耽误你和江远丞的订婚宴。这里离我现在住的地方车程也就半个小时,很快的。”
他重复了一句,“很快的。”
温之皎笑了下,“可我们都快到市区了,直接进市区也就一会儿。”
裴野又要说话,温之皎却抽开了手,话音带着些无奈,“也让我,好好想想订婚的事。”
他脑中空白了几秒,“想什么?”
“没什么。”温之皎笑了下,她转过头,帽子滑落,露出了有些蓬松凌乱的头发。好一会儿,她的声音很轻地道:“真的没什么,还是赶紧去买药吧。”
裴野的手指跳动了几下,好一会儿,他道:“好。”
他关掉了车内的灯,车内重归于黑暗,轮毂转动,车子行驶了起来。
温之皎深深呼出一口气,紧绷的头皮一点点松懈下来。
没多时,车子终于驶进繁华的街区,雨水与街道上霓虹灯交相辉映,车轮下飞溅而起的水花上都闪烁着流光。
但没多时,裴野便听见无数道警车轰鸣的声音,他的手攥紧了方向盘,心中有过不妙的预感。很快的,预感实现,整条路被彻底封锁。一辆救护车由长长一列军警用车开道,从远处的街道遥遥行驶过来。
……怎么会临时改道?明明不应该走这条路的。
裴野眼里有着些戾气,拿起手机看了眼,很快就看到了顾也的信息。
[顾也是人:远丞失血过多,原定路线赶不及了]
[顾也是人:观鹤派人封锁开路了]
[顾也是人:你到哪里了]
他倒扣手机,没有回信息,只是再次看向后视镜,却望见温之皎侧头望车窗外,手扶在窗玻璃上。很快的,那长长一列车疾驰路过,红蓝光芒透过车窗,映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视线跟着车,像是有些茫然,眼睛圆了一些。
几秒后,她转过头,他便对上了她的视线。
裴野又看见她的眼泪,偏偏她手扶着胸口,眉眼蹙着。她轻声道:“好奇怪……胸口,有点不舒服。像是……发生了不好的事一样,怎么会,怎么会这么难受呢?”
话音越来越小,她的眼睛里逐渐湿润,凝视着他时,几颗泪水掉落在她手上。
裴野攥住方向盘,白发下的眼睛垂落,喉结滑动了下。
道路封锁解除,他启动车子,停在了一家药店边。他下了车,进了药店,装模作样地挑了几盒药。走出药店时,却望见温之皎下了车,雨势小了些。
她站在路灯下,没有打伞,也没有戴上帽子,只是望着雨水。水切实地落在她身上,湿润的头发卷曲起来,她脸色愈发苍白,风一吹,便映衬出清减的身材。
可温之皎却笑了下,像是感到新鲜一般,望着一颗颗雨水落在身上,红红的唇弯着。
裴野拎着一袋子药,几乎错觉是高中时代。
漂亮的,不太爱说话的,唇时不时便抿着,总显得很有心事的少女。上课时,在书里藏着小镜子,一下扒拉眼皮,一下捏鼻子,一下又挤着脸。偶尔在镜中对上视线,她便拧着眉头,瞪一眼又迅速移开。
真奇怪,这时的她明明挤眉弄眼,却总要比平时那种忧愁安静的样子生动漂亮。后来,他发现,比挤眉弄眼时更漂亮的时候,居然是生气的时候。
有一天放学时下起了雨,一辆辆私家车驶入校园,裴野刚上车,便望见温之皎从教学楼跑下来。
一辆车停在教学楼附近,佣人举着伞下车,她满脸不情愿,却跟着佣人上了车。没几秒,车门又骤然打开,温之皎扒着车门往外跑,一只手勾着她的腰部,她便一钻就钻出去跑了。
江远丞立刻下车,制服有些凌乱,脖颈上也有几道血痕。他冷着脸,抓着她的手臂说着什么,她更生气了,脸上有了些绯红。
她一转身,弯腰隔着衣服狠狠咬江远丞的手臂。隔着老远,裴野都能看见他惊愕的神情。
但他一动不动,任由她咬。
她自己倒是咬不下去了,张着嘴好一会儿,又气笑了似的推搡他。但这推搡,却已是爱侣的小脾气了。
雨水就这样落在他们身上,江远丞弯着腰,用额头抵她额头,鼻尖磨她的鼻尖,又被她推开。
她踩着水花,一路小跑,从裴野的车前跑过,脸上有着笑。
江远丞不再追她,只是像个不会打伞的傻子一样,慢悠悠踱步跟在她身后。
雨天总是格外偏爱年轻的爱侣,分分合合总是浪漫又青春的,打打闹闹都是快乐又轻松的。
当江远丞路过时,裴野降下了车窗。
“傻子吗,就不觉得冷吗?”
同样的话跨越过不同的时空,传达给了不同的人。他看见温之皎愣住的表情,但很快的,他听见她的反问:“你不是也在雨里吗?”
一瞬间,裴野愕然起来,紧接着他像是刚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又才看见豆大的雨滴落在车顶,树叶上,身上似的。水珠沿着他的白发落到俊美的面容上,他的嘴唇动了下,眼睛凝着温之皎,却突然笑起来了。
他道:“是。”
他又道:“原来确实感觉不到冷。”
裴野将将她塞到车后座,抽出了毛巾披在她头发上搓了搓,他又道:“你淋着雨的时候,为什么笑了?”
温之皎道:“因为很久没有淋雨了,因为有一次雨天烧到了肺炎,他就警惕起来了。后来,天气不好的时候,我就出不了门。”
她笑了下,看着裴野,认真道:“今天是我这几年来,出的最远的一次门。”
裴野动作僵住,毛巾垂落,挡住了温之皎的脸。他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低声道:“他保护欲太强了吧。”
“是啊。”温之皎盯着毛巾上的纹路,嘴唇弯了起来,“被关着的感觉,很讨厌,很绝望,也很难过。虽然习惯了,但偶尔在想,要是能自由一点就好了。不过,我刚刚已经做好决定了,继续订婚吧,因为事情已经没有转机了。”
许久,温之皎只能听见车里有些重的呼吸声,接着便是裴野的声音:“也……不是没有,我刚刚收到消息,说远丞似乎受了点伤。不过具体情况,还不清楚,订婚宴可能会推迟一阵子。”
他又道:“你还可以再考虑一阵子。”
他最后道:“毕竟,我不知道你一直是这个情况……他居然一直关着你,太不正常了……”
温之皎这一次终于吐出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太好了!得救了!
她刚刚就觉得他不对劲,一直没想到问题在哪,直到看到救护车才想起来:他从头到尾都不提江远丞车祸的事!再联系江远丞这几个朋友这么讨厌她的事,她立刻猜到他想私下报复发卖她!
还好她卖惨卖得好,他终于动了恻隐之心。
温之皎轻轻拍自己的胸口,还、还是先去趟医院,掉点猫眼泪吧。到时候爸妈温随也会去,那时再跑也来得及!
她很有决心。
裴野重新回到驾驶座,启动了车子。
车子飞驰在路上,此刻已是四五点了,天空逐渐有了些亮光。那些光与雨落在建筑上,反而让她们蒙上了一层阴影似的。
A市医院高层楼里,急救室的红灯终于暗了下来,医护人员推着江远丞出来。急救室外,乌泱泱的江家人候在外头,见状也跟着车,着急地问来问去。
当江远丞终于被推到高级病房里时,主刀医生终于摘下口罩,露出了一张略显苍老的脸,“头腹有挤压,伤到了大脑,加上失血过多导致部分器官失能。外伤处理过,没有发炎风险,但是……脑损伤导致他很情况非常糟糕。”
医生看向站在人群中间的江琴霜,女人的五官几乎挤在一起,面色越来越白。她低下头,小心道:“现在还在危险期,先观察几天,这几天如果他不能维持住正常体征的话,也没有强烈的求生意识的话,很可能会在生理学上死亡。”
生理学死亡,丧失一切生命特征。
江琴霜的身体颤抖了下,几乎站不稳,而站在她身后的江临琛迅速扶住了他。他脖颈缠着厚厚一层纱布,脸上贴着几个创可贴,如今也垂着眼,没有说话。
江临琛道:“如果度过危险期呢?”
医生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道:“也许能在几个月后能醒来,也许几年,也许醒不来。”
江临琛语气平静地道:“你的意思是,危险期里,他随时会死。但就算度过了危险期,也只能保持植物人的状态?”
“嗯。”医生觉得他说话太直接了,因为江琴霜已经快晕过去了。她顿了下,试图安抚绝望的江琴霜,道:“我个人认为他现在的情况还是比较良好的,这几天你们可以跟他说说话,激发一下他的求生意识。”
医生用手指了指江远丞床边的仪器,道:“他的心率一直偏低,各项指标也表示生命迹象比较薄弱,随时可能会消失。当务之急是度过这几天的危险期。”
医生说完,对着江家人点头致意。
江琴霜勉强保持着体面,上前握住了医生的手,挤着笑,眼泪却先流了出来,“谢谢,真的太麻烦您了张院长。”
“江女士,你这么说就折煞我了。”张院长拍了下她的手,道:“明天还有一场重要的手术,那方面国外的团队比我更擅长,我安排好了,明晚他们会过来做飞刀。”
江琴霜止不住地点头,却已经说不出话了。
张院长拍了下她的肩膀,和一行医护人员离开了。
一时间,整个病房里只剩江家的人,江琴霜看向病床上的江远丞。
江远丞平静地躺着,头发垂落在枕边,本就苍白的皮肤此刻几乎白得发青。一大堆仪器绑在他头上、脖颈上、胸口,手臂上也有许多条长长的输液管。病床前,几台仪器显示屏上是不同的画面,心率只有着小小的波澜。
江琴霜哭了许久,其他的江家亲戚也不断地安抚着江琴霜,说着什么。不远处的显示屏上显示着江远丞父母的画面。他们俩似乎在不同的国家,景色与天气全然不同,可他们却有着某种相同的状态。
江父像是在开会途中,他皱着眉头,问了几句,只是道:“让临琛现在接手国内的事务,琴霜你放下手头的事,远丞在国外那部分你跟进一下。一个月后,家族股东会议重新确定下现有架构,家族信托我来处理。”
他的画面消失。
江母,或者说,那个漂亮的外国女人,她只是用着淡漠的灰色眼珠巡视着众人。随后和身旁的翻译说了几句话,不多时,翻译的声音响起,“我可怜的孩子,主会保护他的,也许我该让他的教父回去一趟,给予他一下祝福。我希望能在他身旁,但我的会议让我抽不开身,麻烦你们照顾他了。”
那翻译说话说得很生硬,配合着她悲伤的表情,却显得十分滑稽。
紧接着,她的画面也消失了。
病房里归于安静,江琴霜深深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却发觉江临琛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病房。病房外,江临琛走到医院楼下,点了根烟。
他并没有抽,只是望着烟雾被湿润的风吹斜,看着火星一路攀爬。
慢慢的,一辆辆车停在私立医院门口,不断有人和他打招呼。不断有人用着真诚的,担忧的语气询问江远丞的情况,随后脚步匆匆走向病房。
江远丞车祸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波又一波人来访着,即便天色看着仍是深夜,雨也没有停,但阻挡不了真诚炙热的众人的心。
商业伙伴、参加订婚宴的宾客、不知道是谁但看着很沉痛的人……都穿着整齐,拎着不知道在哪里买的昂贵花束与礼物都来了。
豪车停满了大半个医院,人来人往,刚出病房就开始攀谈生意的人,还没出病房就开始聊合作的人,还没进病房就要哭晕的人……
江临琛好不容易应付走一帮人,一抬眼,便看见一个青年站在门口。黑色的长发扎在脑后,面若秋华,眉眼昳丽,一双狐狸眼有些红。
看来是开车来的。
顾也有些惊讶地望了眼江临琛,眼睛眯了下,薄唇却先勾起,走过去道:“江临琛?”
“是,不认识我了?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江临琛笑起来,可脸上只有些疲惫。
“别跟我贫嘴,开车开过来还中途有个会。”顾也努力眯了下眼,又望向病房深处里的房间,道:“谁在里面?”
“我妈他们呗,在里面开会呢。”江临琛坐在江远丞旁边,深深呼出一口气,笑道:“谢观鹤怎么没来?”
顾也拿起一瓶水拧开喝几口,“不是调人了么,在做事后批复,不过刚刚电话说在路上了。”
他放下水,站起身绕着江远丞看了一圈,心中有了些苍凉。好几秒,他道:“人命真脆弱啊,好像刚刚他才发疯半夜叫醒我,来我家里摘草莓,原因是温之皎想吃…他甚至还不忘和我炫耀他要订婚了,但现在……等下。”
顾也从煽情模式里走出,狐狸眼眯起,“他未婚妻呢?”
江临琛道:“在路上。”
顾也垂下眼,手指敲了下膝盖,“庄园到这里要这么久么?”
他道:“这件事,和温之皎有关系,是吗?”
江临琛嘴耸肩膀,唇角翘了下,“怎么敌意这么大啊?”
“论兄弟,我们几个关系可比你们俩亲多了,你说呢?”顾也凝了江临琛几秒,突然也笑起来,“不过你怎么对我对温之皎的敌意这么敏感啊?”
江临琛挑眉,“有吗?”
他正要说话,却又听见几声敲门声,再抬头,便看见了谢观鹤。他穿着黑色的风衣,面容清冷俊美,可周身却显出些古井务必四平八稳的味道。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并未说话。
谢观鹤从来都是坐得住的人,他只是挽起了袖子,手腕上的流珠在灯光的映照下愈发橙红漂亮。随后,他走到盥洗盆前洗了洗手,声音平淡:“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重则死,轻则植物人。”
江临琛道。
水流声音渐小,谢观鹤扯下毛巾擦了擦手,道:“温之皎抓回来了吗?”
江临琛怔了下,嘴唇弯着,“话怎么这么难听?”
顾也的眼珠转了下,走到了窗前,沉吟几秒后,他道:“温之皎又逃婚了?不应该啊,我不信江远丞会蠢得在一件事上犯第二次错。”
谢观鹤道:“问江临琛,问问他和温之皎什么时候搞上的吧。”
他脸上没多表情,平静地讲出难听的话。
顾也的眼神有所变化,转头看江临琛,脸上又笑起来,“怎么,江家真要破产了,一个老婆兄弟俩人娶啊?”
他笑声更大了,“玩这么大?”
病房里只有顾也的笑声,江临琛脸上的笑淡了,“顾也,差不多得了啊。”
谢观鹤也不搭话,身体靠住椅背。
“什么叫差不多得了?”顾也收住了笑,眼里有了些烦躁,扯着唇,“你弟弟,我兄弟,差点死在这里了。谁该差不多得了?”
“事实就是温之皎找我说话,被我妈误会以为我们有什么,然后决定立刻把温之皎送走。”江临琛的手伸到裤袋里,“江远丞发现了,驱车去追,出车祸了。”
顾也道:“误会,怎么误会?你摔她嘴上被撞见了还是摔她床上被看见了?你少他妈糊弄我。”
江临琛:“……”
他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解释。
好在这时,又有几个人进了病房。
这倒是巧,这几人正是他们盛琉的同学,与顾也江远丞也算点头之交。他们将花和礼物放下,却没有急着走,试图与顾也攀谈。
为首的青年很是健谈,不断忆当年,脸色都涨红着,嘴巴一张就是浓重的酒味。顾也转过身开了窗,背靠着窗,感受着湿润的风吹进来才感觉能呼吸了起来。
他不喜欢酒鬼,尤其面前这个,似乎是抽高了的酒鬼。
面前的老同学显然就是,他身体摇摇晃晃,身旁的几人都不断道歉,劝着他。可他就是不愿意走,抓着顾也开始唠叨。
顾也本来火气就大,谢观鹤偏偏做壁上观,闭着眼假寐,而江临琛直接他妈的跑了,留顾也无情地忍受煎熬。
“顾总,真的,以前我在学校里就觉得你、你、你特别特别厉害……”
“你还记得吗,好久以前,我,你,还有远丞一起出去玩过,就是那个……”
“顾总,你前阵子峰会演讲时提出的理论,我真的醍醐灌顶,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牛逼的理论!”
……
忍了五分钟后,顾也盯着男人的脸,开始思考,这么丑的脸,他现在给他开瓢算不算整容。又忍了两分钟,公认笑面狐狸八面玲珑的顾也觉得有些道理公认婆不一定认。
顾也神色淡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金丝框眼镜下,眼睛垂着,“叙旧就改天吧,很晚了,醉酒最忌话多。”
他侧过头,盯着江远丞床头的一瓶花,思考着对方再不走,自己得走几步能拿到凶器。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病房门推开,顾也身后的窗便骤然形成了对流,狂风吹入室内。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望向了门口,先望见的是裴野。他穿着黑色外套,身上湿漉一大片,白发黏在脸上,狼狈俊美。
他像是没想到他们都在似的,有些惊讶,转过头,还未说话,一道柔和的,带着些沙哑的女声响起:“是远丞的病房吗?”
门再次被推开,那狂风也再次吹起窗边的纱帘,江远丞床便的心率监测仪器上,低迷稳定的曲线骤然提高了些。仪器发出了小小声的滴滴,庆祝着他生命体征的好转。
率先望见的便是一双漂亮的眼睛,眉眼轻蹙着,唇抿着。风吹起她湿漉蓬松的卷发,一整张漂亮的面容浮现,湿发黏连在脸与唇上。她穿着一身淡色轻纱礼服,那轻纱也因雨水紧紧贴在她的腿上,简直像是刚从海里走上来的人鱼。
被这样的视线注视着,她像是受到了惊吓,澄澈的黑眸圆了些,唇张了下。风还在吹,她后退了下,大半身体立刻置身阴影中。只能看见她的睫毛如蝴蝶蹁跹,肩膀颤动。
谢观鹤的手抚摸着流珠,如寒玉菩萨般精致俊秀的眉眼此刻也菩萨似的垂下了。
顾也靠着窗的背部稍微挺直了些,他望见她锁骨上那条项链紧紧贴着他的脖颈,喉结滑动了下。此刻,他脸上没有笑,也没有其他表情,他只感觉身体的血液涌动得快了一些。
顾也感觉脑子里神经抽动着,唇动了下,试图找回声音,可下一秒他看见面前的影骤然窜向了温之皎。
方才那滔滔不绝的男人像是到达了极致的兴奋,他四肢挥舞着,大喊道:“温之皎!温之皎!”
裴野反应极快,抬起手臂一把抓住了男人的领口,“滚远点。”可男人却已然陷入了狂热当中,用尽全力抓住裴野的手甩开,直接冲到温之皎面前,两手握住她肩膀摇晃,“温之皎,是我!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之前跟你一起上化学课,我是课代表!”
同行的两人吼叫着,连忙上前拽。
“他喝太多了,对不起啊对不起啊!”
“快走啊,别发疯了,醒醒!”
男人的脸彻底涨红,被两个男人拖拽着,额头青筋毕露却更用力拽着温之皎,“温之皎,你跟我走吧!江远丞都快要死了,我替他照顾你,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我会对你好——”
“砰——”
炸响落在温之皎耳边,也硬生生砍断男人的话。
温之皎惊恐地瞪大眼,只见男人两眼激凸,血液与水从他头上缓缓流下。他轰然倒下,痛呼挣扎起来。这一刻,她才看见,裴野站在男人身后,手里握着一个破碎的玻璃花瓶。
男人在地上挣扎,原本拽着他的两个人脸色惨白。
裴野的白发下,黑眸俯瞰男人,抬起脚用鞋尖踹了下男人的脸,像是觉得滑稽似的笑了声。他抬头看向两个男人,晃了下手里剩下的残破花瓶,问道:“谁砸的。”
两人对视一眼,颤颤巍巍的声音响起,“他、他喝醉了酒,自己撞的!”
裴野挑着眉,对他们笑,松开手,花瓶也从他手中脱落。下一秒,其中一个男人立刻接住。他见状点点头,“走吧,带着这头猪走。”
他又踹了踹痛呼的男人的脸。
两人都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俯身拖着男人迅速往外走,男人被拖行出一行血迹。
谢观鹤道:“做事干净点。”
他凝着外套上的血点,脸上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
裴野走到温之皎身旁,将她拉到外面,又转头道:“我有事和她说一下。”
说完便合上了门。
谢观鹤望向顾也,却望见顾也摘下了金丝眼镜,他低着头,揉着太阳穴。几秒后,他道:“什么感觉?”
顾也放下了眼镜,狭长眼睛圆溜溜的,薄唇抿了下才道:“很抽象。”
谢观鹤蹙眉,“什么?”
顾也很难解释这一切,此刻,他完全不记得自己见到她时是什么感觉了。或者说,她给他感官上留下的印象此刻已被方才离奇的那一幕所取代。
这女的,怎么江远丞为她发疯,江临琛也一副子有点什么的样子,莫名其妙的男人见到了也冲上去发情,裴野也一副子要当骑士的样子……总而言之,好像靠近她就被传染病毒一样……
顾也心中有了点震撼,重复道:“这女的,好抽象。”
谢观鹤道:“那你处理吧。”
他站起身来往外走。
顾也道:“你这就走了,不陪远丞说说话?”
谢观鹤挑眉,“我陪诸佛说了,刚刚已默诵《太乙救苦护身妙经》和《度人经》了,前者求神佛庇佑他,后者求神佛如庇佑不了就超度他。”
顾也道:“……你能不能别在这个时候开玩笑?”
“那你也不要和我开玩笑。”谢观鹤悠然自得地往外走,“念经没用,我在这里就能助力他复活吗?”
顾也:“我的意思是,开玩笑要当事人觉得好笑才是玩笑,可你看远丞,他根本就没笑。”
谢观鹤:“……”
顾也又道:“不行,我得想个办法收拾温之皎江临琛这对奸夫□□。我对江远丞不见得有多少感情,但我对他们可完全没感情。”
谢观鹤走到了病房门口,道:“分清轻重主次。”
温之皎的身份好拿捏,江临琛可不一定。
他走出了病房,此刻,雨水似乎停了,太阳隐约露了脸。
谢观鹤走过走廊拐角,几个穿着便衣的人走了过来,跟在他身边。
走廊尽头,是三个身影,他定睛一看,发觉是温之皎,她站在两个青年之间。
裴野拉着她的手臂说着什么,另一边,一个漂亮的卷毛青年也拽着她的手。
谢观鹤:“……”
这一会儿,他脑子里也浮现了顾也说的那句话。
这女的,好抽象。
此刻,抽象的这女的——温之皎近乎绝望,因为此刻她面前浮现了一个任务。这个界面粗糙的任务栏里挂着孤零零的几行艺术字,炫目的颜色让这几行字更简陋了。
【主线剧情:扮演恶毒女配】
【新手任务:请以完成[欺负江远丞]来激活完整版系统(限今日)】
【新手任务成功奖励:获取部分后续剧情,开启支线剧情[未婚夫成为植物人后我靠探病走上人生巅峰:每次探病江远丞,都有27%概率触发江家爆金币奇遇]】
【注:获取后续剧情越多,开启的支线剧情越多,越能扮演好恶毒女配,越能获得更多奖励】
温之皎:“……”
等下,触发江家爆金币奇遇,好在意!
可她的在意很快被两道声音打断,温随拽着她道:“不要留在这里了,跟我回去吧。江家人实在欺人太甚,不需要你就把你一脚踢开,我差点……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他眼睛湿润起来,盯着温之皎。
裴野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弱智,我不管你跟温之皎什么关系,但现在她不能离开,我也有话没和她说完。”
莫名其妙,他刚带着她出来说话,这人就突然冲出来拽住了温之皎。难道又是病房里那种嗑高了的瘾君子?裴野心中满是疑惑,一低头,却见温之皎咬着唇。
她轻声道:“他是我弟弟。”
裴野:“……”
他松开手,看向温随,正要找个台阶下,可温随却一把拽住温之皎往怀里拉。他贴着她的脸,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脸上没有表情。
几秒后,裴野看见温随开始掉眼泪了,他缓缓瞪大眼,张大嘴。
第24章
温随一路拉着温之皎往走到了僻静处的走廊处, 他的脚步很快,握着她的手有些颤抖,也有些冷。她实在有些不太懂, 为什么他显得那么惊恐与难过,当他终于停下步伐时,又再次将她搂到怀里。
他的手臂搂着她的脑袋, 像是在确定她的存在似的, 脸蹭来蹭去。”
“嗷疼疼疼!”温随动弹来动弹去,温之皎脑袋后的卷毛便被他的衬衫袖口勾住, 疼得她叫了声,又握拳擂他肩膀, “松!开!疼!”
温随被她捶得一口气没喘上来, 但立刻端着手不动了,另只手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给她解。由于缠住的是脑袋后的发丝,温之皎一时间只能闷在他胸口里, 感受着他衣料摩挲着脸。
他穿得并不多, 心脏的跳动与胸膛的温度透过衬衣浸染着温之皎的脸颊,她别着脑袋想透气,可仍觉得体温与呼吸的热气缠绕在一起,热意熏得她脸发红。
温随的手指在她发丝动来动去, 臂弯的衣料时不时摩挲过她的耳朵,她的肩膀松动了下,只觉得汗毛倒数,背后起了一层层颤栗。
温之皎有些不满,“快点啊!还没好吗?”
温随的手指顿了下,又继续玩着她的头发,食指绕着她的发丝, 轻轻扯了下,她立刻跳脚大喊:“温随!你动作轻点!”
他低下头,很快便看到她有些发红的脸。她总是怕冷又怕热,这才几分钟,便被捂得起了微汗,鼻尖挂着细密的汗珠。
温随的卷发垂在额前,眼睛弯起来,喉咙里发出了有些低沉的笑声,“动作轻点不是更折磨。”
“
温之皎蹙着眉头,“反了你了,敢跟我开黄腔!”
“我没有啊,”温随咬了下下唇,又闷闷笑起来,“好吧,但有什么不可以呢?江远丞都那样了。”
“你给我,你,你给我等着!”温之皎气得有点找不到话,咬着牙,狠狠将他一推,一小撮头发因这动作被硬生生扯下。
“嗷嗷嗷!”
她皱成一团,一边掉眼泪一边搓头皮。
一抬眼,便看见温随心疼地捻起他袖口上缠绕的几根头发,她低着头冲过去撞他胸口。
“啊——咳咳咳!”
温随一时不察,直觉胸口一痛,巨大的力道将他撞得踉跄几步,他剧烈咳嗽起来。温之皎也一边搓了下额头,踮起脚拽他头发,“你再说一句试试!”
温随被拽得直弯腰,却忍不住咧开嘴笑,反复求饶,“我错了,不说了,再也不说了……我就是觉得,疼疼疼……烫头烫太久了,头发可脆了!”
温之皎闻言这才松手,却还是两手伸进他头发里乱搓一点,又听见他闷哼了声,脑袋居然又直接倒她肩上了。温之皎耸了下肩膀,“起开,别这么粘人。”
“不要,难受。”他声音沙哑了些,好几秒,才道:“姐,我们回去吧……我真的害怕,再也见不到你。刚刚……不对,是昨晚,江家的人找我们了。他们说了很多很多,说要把你带走,说我们不能再见你,只能每周收到一些照片和视频之类的……”
“为什么,他们可以那么高高在上呢?”温随的唇贴着她的脸,眼睛直勾勾地看她的耳朵,银色的流苏耳环,摇曳在发丝中。他道:“江远丞是,江临琛是,还有刚刚那个人也是……”
温之皎把手从头发里拿出来,竟很有些感触,只是拍皮球一样拍他脑袋,“可能因为他们真的很有钱吧。”
她轻声嘟囔道:“要不然我才不会跟江远丞在一起。”
但谁知道江远丞那么疯,而江家又那么恐怖。为什么就没有又有钱,精神正常,爱她,还能什么都听她的人呢?
温随笑了起来,“我们也会有钱的。”
“别做梦了,小废物。”温之皎拍他脑袋的手挪到了他脸上,又拍了拍,“不过我也想回去,这里太恐怖了。”
温随怔了下,黑葡萄似的眼睛里亮了亮,“真的吗?什么时候?就这几天吧?我跟你说,家附近开了家新馆子,那家的松鼠鳜鱼特别酸!还有我们家里承包的小果园也——”
“好了好了别啰嗦了!”温之皎扯他的脸,他像是觉得疼,却还是笑得十分灿烂。她掐着他的脸颊肉,“等我办完大事!”
温随眼睛湿漉漉的,“什么大事呀?”
那当然是爆金币的大事!
温之皎两只手扶住他的脸,“你不懂,我要慢慢处理,是很重要的事。”
温随又眨眨眼,漂亮的脸上有着信任,“那姐姐我等你,我相信你能处理好的。还有,就是你得离刚刚那个人远点……他的牙齿很奇怪,说话也很脏,还好多纹身,感觉很恐怖。”
他心有余悸似的,“是不是□□啊?”
“不是。”一道声音骤然插了进来,紧接着,温之皎便被一个力道握住手腕。下一秒,她被硬生生拽到一边,原本靠在他肩上的温随也踉跄了下站直了身体。
温之皎愣了下,一抬头,便不知道裴野什么时候来了。
他表情凶戾,眼睛眯着,盯着温随一字一句道:“怎么,纹身打耳钉犯法了?怎么不说染头发烫头啊,是因为哥们你也烫头染发吗?”
温随眨眨眼,望向他握着温之皎的手,声音轻了些,“你在偷听我们说话吗?”
裴野道:“怎么,这你家客厅?还有我看你岁数也不小了,别这么粘牙。”他像是故意说错话似的,食指勾出唇角,露出了犬齿旁那一小排尖牙,“吃不下。”
温随咬了下唇,明明跟裴野差不多的身量与身材,却显得十分像受害者。他看向温之皎,“姐……他是你朋友吗?我觉得他的情绪不是很好,出于关心的角度我希望你能小心外人有错吗?”
裴野也低头看温之皎,抿着唇,白发下的黑眸竟也有些委屈,“我熬夜开车开了几个小时去找你,又把你送过来,跟你说句话都说不上,还要被你弟弟在背后诋毁。”
两个人的视线都盯着温之皎,仿佛她是裁判一样。
温之皎曾经很擅长应对这种情况,因为投来视线的总是献殷勤的男生,她只要让对方打起来就可以走了,可是现在……
她看向裴野,裴野大概是嫌外套很湿,外套半挂在身上,内里的黑色工装背心下,她能清楚地看见他臂膀上的肌肉和各种刺青……他看起来真的很危险,而且昨天她差点就被他带走报复了!
她又看向温随,温随倒是一副干净无辜的样子,卷毛下的脸上满是无措,可她同样看见他握着手机,并且手机界面上还是通讯录界面……不行,他虽然可以委屈一下,可是谁知道他会跟爸妈怎么告状!
温之皎:“……”
她想了想,道:“我觉得,我还是想看看远丞。”
温之皎转身就跑。
“姐!”
“别去!”
两人一起喊道。
裴野把温之皎拽回来,这下,连温随都上前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天杀的,时间是倒流了吗?怎么又回到刚刚被同时拽着的僵局了啊!
“姐,我不明白江远丞有什么好看的,”温随的脸色凝了起来,方才那些无辜委屈的样子褪去,显出了些烦躁与质问,“江家人都那样对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去?”
“你能不能松开手,我跟你姐有事要说,”裴野顿了下,也像是按捺不住烦躁了,看着温随,“我已经被你打岔很多次了,你搞清楚情况可以吗?”
温之皎:“……”
她很有些绝望,正在纠结如何措辞时,一抬头却望见不远处,一个很有些眼熟的青年夹着电话,低头看着腕表往电梯间走。
这个人,好像是刚刚病房里的那个人?青年穿着白大褂,身宽腿长,黑发扎在脑后,戴着金色框眼镜,即便从侧面看也觉他矜贵昳丽。
温之皎感觉脑袋上的灯泡点亮,她冲着那个青年喊道:“医生!”
这一声颇有些高亢,走廊本就没多少人,青年疑惑地四处张望,又望过来。下一秒,她看到那青年很有些震撼的表情,此时,裴野与温随也立刻看过去。
很好,就是这个时候!
温之皎两手用力挣开两人的束缚,此刻脑中只剩一句“忽的顿开金枷锁,今日方知我是我!”的自由,朝着青年狂奔过去,身后,裴野与温随的叫声也被她忽视。
“皎皎,他不是——”
“姐,你干什么!”
青年狭长含情的眼睛里还有些怔,温之皎却已经冲到了他面前,很有些气喘吁吁。她一把握住青年的手,仰视着他,“医生,我是江远丞的未婚妻,他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医生,你说话啊,医生!”
青年:“……”
他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衣服,好几秒,像是气笑了,道:“江总还在危险期,夫人您需要整个太医院陪葬吗?”
温之皎:“……啊?”
此时,裴野直接过来,将温之皎往后一拽,“顾也,别闹了。”
顾也:“……你有没有搞错,到底谁在这里胡闹?”
温之皎有些懵,“啊?”
顾也这名字,总感觉有点熟悉。
“皎皎,这是远丞的朋友,不是医生,他叫顾也。”裴野扶着脑袋,又看向顾也,“她你也知道了。”
此时,温之皎才注意到,他外套下是西装,那外套也只是有些像白大褂。
她连忙道歉:“抱歉,我以为你穿的是白大褂。”
顾也看都没看她,只是把电话挂了,又把外套脱下来扔到裴野脸上,“怎么江远丞尸骨未寒你就要玩禁忌恋啊?喏,外套给你,医生病人更刺激。”
他说完才瞥了一眼温之皎,没再说话,转身就走。
“你个王八蛋,你什么意思?”
裴野将外套甩在地上。
……即便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交流,但温之皎就是能感觉到那种浓重的敌意与轻蔑,也是这一刻,她突然想起来了他名字熟悉的原因。
是那个在电话里,几乎用着胁迫的语气逼自己承认是她掐的自己的人。
温随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等顾也离开了,才低头望温之皎,话音带着些哀,“姐,这样的处境,你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他说完,用手摸了下温之皎的头发。
裴野蹙着眉头,没插话。
温随低声道:“我回去等你的消息。我和爸妈已经离开庄园,住在酒店里,这几天我们也会在A市逛逛的。”
他没等温之皎回话,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电梯间。
当转过身,他脸上那点哀便消逝了,只是低头望自己的袖扣。珐琅釉彩袖扣,几根黑发缠绕其中,在白衬衫上的映衬格外明显。他抬起手嗅闻了下,便很轻易地嗅到淡淡的玫瑰香味。
她总是偏爱花香与果香的东西,就像她总爱鲜艳的色彩一般。即便那些味道与颜色一不小心便容易因浓郁而显得廉价俗气,可她全然不在乎,就要向全世界昭告她隆盛且宏大的绽放。一旦哪里不如意,她就像淋湿的花朵一般,收敛花瓣与香气,做出蔫儿掉的样子。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反复强调这样的环境的糟糕,这样她马上就会被影响得怨天怨地。
温随是这样了解温之皎,急永远不能成事。
他想起来温之皎身旁那个青年,轻轻笑了声。
走到电梯间时,电梯门正好合上。
但下一秒,门又打开。
温随望过去,却见狭长眼睛的青年脸上带点笑,眼神带点讥诮,也像是什么都没有。他进了电梯,点头致意:“谢谢顾总。”
顾也笑容大了些,道:“年纪不小,胃口很大啊,顾家的单子你也敢撬。”
温随有些诧异似的,“这话我就不太懂了。”
顾也似笑非笑扫他一眼,没有戳穿他。顾家一直是重工业产业巨擘,精密器械也是顾家涉足的领域之一,上次的峰会里,涉及重工业的供应商几乎被顾家旗下的子公司包圆了。但唯独有两家意向顾家精密器械的企业,临时换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供应商——温家。
江临琛手下研究所需要一批新器械这事,温随的小手段顾也很有所耳闻。就温随撬的这几单让顾也损失的程度也就一根头发,但敢拔顾也头发的人可是极少见的。
顾也懒得计较,只是道:“你们姐弟俩倒是一个模子,很会装嘛。”
温随闻言笑得很灿烂,也很认真道:“顾总和江总也都很有派头。”
“好日子总会到头的,在到头前,不如享受下你姐带给你的风光吧。”顾也顿了下,又道:“还有,你没按电梯。我只是顶层抽根烟而已。”
温随被他的话噎了下。
“叮——”
电梯到达顶层。
顾也怡然自得地下了电梯,打火机的叮声后,他抽了根烟,俯瞰着楼下的景象。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来来往往,他突然心下一动,拿出手机看了看自己的脸。
怎么回事,难道他真的比较像总裁的助理或者私人医生?
顾也觉得很有问题。
造成这个问题的人此刻还在接受裴野的轰炸,在这个轰炸中,他反复强调刚刚病房里的两个青年都非常糟糕。
“或许是远丞的影响,他们对你的意见都很大。”裴野顿了下,抓了抓白发,又道:“他们不像我,我懒得跟你计较这么多,他们心眼很小,屁事很多的。”
他说到最后,耳朵边缘有了些红,最后道:“远丞他的情况不是很好,你……需要做好准备,如果你有想问的……可以问我。”
温之皎有些惊讶于他此刻的态度好转,便笑了下道:“好,我会找你的。”
裴野“嗯”了声,又道:“再联系。”
他像是没话可说了似的,转身就走,脚步又急又快。
……可是她手机现在还在被扣着,而且他们也没有好友。
温之皎很想这么说,但马上又意识到,这恐怕只是客套话,便摇摇头往江远丞病房去。刚进病房,她就先看到了江琴霜背对着她,望着远处的风景。
江临琛则靠着椅子,四仰八叉的,脑袋望着天花板。
温之皎:“……”
怎么回事,这里是会随机刷出角色吗!怎么每次都好多人!
听见门开的声音,江临琛直起了身,对她淡淡笑了下,“你来了。”
温之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又看了眼江琴霜,一时间不敢再动作。
“他的状况很不好,刚刚心率降低得很危险,预定明晚的手术今天就要做。”江琴霜转过了身,眼睛有些红,脸上的妆容已经有些不太好了。她看向温之皎,捂着头,“你真是个灾星。”
江临琛挑眉,笑了起来,看向温之皎,“不用理她,她快疯了。”
“你还有什么可维护她的?!”江琴霜再次大发雷霆,她一晚到现在受到了太多冲击。
看着长大的侄子为温之皎发疯,只见过温之皎几面的儿子也莫名其妙爱上了她,两兄弟反目成仇,又联合在一起,非要见血似的伤害她,伤害自己……紧接着侄子出车祸,生死未卜,儿子不愿配合接手江家的事业,现在还在替温之皎说话?!
江琴霜感觉自己脑子里紧绷的弦彻底崩溃,她冲到江临琛面前,抓着他的领口掌掴了他一巴掌,“给我闭嘴!真把自己当什么东西了?”
她大笑起来,原本斑驳的妆容更有了些凌乱,“你以为你是个人物了,读了书,有了研究所,有了地位,了不起威风啦。现在把反抗我,反抗江家也当做文明人的产物啦,享受的时候怎么一声不吭呢?”
江临琛被她抓着领子晃着,脸上有着巴掌痕,眼里有着些淡漠,“妈,你确定要在这里发疯吗?”
“没了江家你是什么东西?”江琴霜的笑声越来越尖锐,抓着江临琛的领子质问呐喊,“把刀对着自己的时候很舒服是不是,远丞也是啊,活该啊,犯贱啊。”
“没事,她就是这样。”江临琛看向温之皎,脸上的笑容很清风明月,却又看向江琴霜,道:“把刀子对准自己的事又不是第一次干,我小时候这么干的时候你不是骂有本事就真的死吗?怎么长大了就会心疼了,因为那时候还来得及生,现在来不及——”
“啪——”
响亮的耳光来自江琴霜。
此时此刻,温之皎有种看人拉屎的尴尬感。江家的畸形她从江远丞的性格中有察觉到,但活生生的观察到这对母子的相处,仍觉得震撼。尤其是在她不多的印象里,江琴霜是个很讲体面的女人。她总是一丝不苟,妆容精致,哪怕对她很是不满也只是淡淡的,而不是现在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
温之皎决定转身向大门走去,可偏偏,江琴霜的声音响起了,“你要走了?”
“呃……我觉得,或许我不该打扰你们。”温之皎小心翼翼道,可是发疯的江琴霜已决定无差别攻击,她冲了过来将温之皎往外推,“是,你早该走了,早该滚得远远的了!为什么我当年就容忍了这一切呢?爸妈说得对,当年就该除掉你。”
温之皎立刻出离愤怒了,虽然她不是很愤怒,但她决定愤怒,于是她尖叫了一声,泪流满面道:“那为什么不杀了我呢?因为江远丞的命是命,我不是啊!你们自己怕他出问题啊,是你们逼我走的,也是你们逼他不得不追车的,为什么要说得都是我害的?”
“哈哈哈哈,好,我害的,我现在就要害死他!”温之皎冲到江远丞面前,狠狠拽着奄奄一息仍在昏迷中的江远丞的衣服晃起来,仿佛此刻他们在扮演江琴霜与江临琛,她哭天抢地,委屈又破防,“江远丞我讨厌你,你醒醒啊,他们这样对我了,你却一句话都不说!”
江琴霜见状,彻底尖叫起来,“温之皎!松开他!他现在很危险!”
“我就不!”温之皎的手用力扯着江远丞的脸,泪水一滴滴落在他脸上,可他表情安详,眉眼冷峻,脸色苍白,毫无反应。不知为何,她突然真的有点难过了,“你怎么不醒过来呢?江远丞,你真的要死了……吗?”
她的泪水一直没停,眼睛里却只有茫然。她以为自己会很开心的,但是见到他这样,她又觉得很陌生。植物人在她的眼里大概是小说里一笔带过的设定,可陈列在她面前时,她却觉得有些恐怖。
江琴霜死死地拽着温之皎,“温之皎!你不要发——”
“滴滴滴——”
仪器骤然有了一道鸣叫声。
不到两分钟,哗啦啦一帮医生冲进了病房门,其中一人面带喜色,“心率似乎在恢复正常状态,江女士,这是好消息啊!”
江琴霜怔住,温之皎也怔住了下一秒,江琴霜与江临琛齐齐聚过来,医生的声音响起:“根据我观察,今天两次心率升高的时间点分别是现在,还有这个时间点。”
温之皎望了一眼,等下,那好像是……她刚来病房的时间点?
江临琛微微蹙眉,突然看向了她,道:“刚刚顾也说你来过?是这个时间点吗?”
温之皎:“……呃,呃呃呃。”
她不是很想回答,因为她有种不妙的预感。很快的,预感视线,医生道:“他现在应该是时不时能感知一些声音或气味,也可能是单纯的巧合,但我认为这位女士或许对他的求生意识有较大的帮助。”
江琴霜的视线咻然望向她,爆发出了一阵几乎讥诮的笑声,像是觉得这一切荒谬似的。但许久,她闭上眼睛,平复了气息,她道:“温之皎,留在这里,起码陪他度过这段时间。作为补偿,无论是温家的订单,还是金钱支持,都可以。”
[任务已达成,支线任务已解锁。]
[恭喜您,触发奇遇!]
[解锁成就:【第一次触发奇遇buff:爆金币】]
[后续剧情解锁中,请稍等。]
此刻,几道机械声也在温之皎耳边响起。
第25章
一连串的系统声音让温之皎的大脑晕了起来, 她扶着脑袋,道:“你们能让我考虑一下吗?我也想和远丞,单独说一下话。”
江临琛看了一眼江琴霜, 仍是那副有些无谓的姿态,带着冲进来的医生往外走。江琴霜也深呼了口气,她的精神状况并没有好转多少, 一切事情都塞得她想吐。
她几乎用尽全力才能让自己变得体面一下, 于是她看向温之皎,道:“有什么条件, 你尽管提。温之皎,你——”
“你又要威胁我吗?”温之皎有点感觉到她话里的咬牙切齿, 她没忍住道:“你要当着远丞的面这样对我吗?”
她说着, 一转身又爬到了江远丞床边,用力抓着他的手臂,一句话不说。
没几秒, 江琴霜亲眼看见某条插在江远丞手臂上的输液管回血了, 她立刻尖叫了一声,大喊道:“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别折腾他了,算我求你了!”
她走过去想抓住温之皎, 又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保持在一个僵硬的距离。
温之皎见状那输液管里的血也吓了一跳,惊叫一声,用力按下呼叫铃,“他都回血了,你作为姑姑都不管管吗?远丞……远丞……”
她又开始哭天抢地,江琴霜被倒打一耙, 气得头脑发热,却也不敢再惊动她。她只是道:“护士等会儿来,你在这里陪他一会儿,也好好考虑我说的事。”
江琴霜一面往病房深处的休息室走,一面道:“不要再碰他了,他状况很差。”
温之皎把揪着他手臂的手松开。
江琴霜这才推开休息室的门,便见病房门处也被几名护士推开,她又松了口气。她拿出手机,编辑了一封邮件把事情简单说明,发给江远丞父亲与他们的父母,越写却越觉得荒谬。
她起身洗了把脸,整理着妆容与头发,被刺激得有些昏厥的大脑也恢复了运转。当她用手帕擦干净水迹时,江临琛推门而入了。
天光早已大亮,雨也停了许久,太阳洒下的光辉透过窗户点亮室内,温度也暖和些许。
江临琛脱下了外套,领带松松垮垮挂在领口,黑发有些凌乱,这样的狼狈倒是让他多了几分少年气。他一面坐在沙发上,一面道:“冷静下来了?宣泄完了?”
江琴霜道:“这话应该我问你,你是不是铁了心要当甩手掌柜?”
“你又想怎么威胁我,关了我的研究所,让我离开职位?还是——”
“温之皎。”
江琴霜吐出的名字截断了他的话。
江临琛的黑眸眯起,却望见江琴霜脸上只有着从容,她凝着他,“怎么,你不是爱温之皎爱得不得了吗?不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吗?不是就要叛逆吗?还是你就是想找机会发疯,温之皎就是这个机会,所以你用得得心应手。”
江临琛缓慢挑起眉头,“哇那我城府好深。”
江琴霜道:“无论你是借机发疯,还是真的爱得要死,我都给你这个机会。只要江远丞醒来前,你能打理好家业,你和温之皎怎么样,我会当做不知道,甚至给你们打掩护。”
“……这么劲。”
江临琛眉毛挑得更高了。
江琴霜走到江临琛面前,“当然,你要是有本事,在他醒来前就把你和温之皎的事定了,之后他醒来,我会帮你周旋。但你要是搞不定,他醒来了,那谁能管好江家,温之皎就是谁的。”
江临琛怔了几秒,笑起来了,仰着头,“我服了,我真的服了,在你和舅舅眼里,好像什么事,什么人都能是刺激我和江远丞的鲶鱼是不是?”
“那不然呢?你的答案是什么?”江琴霜顿了下,才道:“你现在的事业我不会叫停,随便你,你能忙得过来你就继续。当然,这么忙的话,你有信心拿下跟温之皎的婚约吗?”
她的话随意得像是在说考试考好了就送他一辆车似的。
江临琛淡淡笑了下,“江家看来不仅爱主宰自家人的命运,也爱主宰别人的命运。”
江琴霜道:“为什么不可以?你以为有什么是不能用钱权主宰交易的呢?”
桌上放着几份股份文件,任职文件,还有江家家族内部的投票文件。它们沉甸甸地压在桌上,鲜红的骑缝章刺激着他的眼球,也像是等待着他的回应。
许久,江临琛的声音响起,“done”
这样好玩的交易,没道理不成交。
他抽出胸口的钢笔,潇洒劲瘦的字体在一份份文件上签好。
最后一份文件放到江琴霜面前,江临琛合上钢笔,笑道:“什么时候走马上任啊。”
“今晚八点会有两场线上会议,明天早上一场,下午要去江家在A市的几家公司巡场。晚上的话,一次晚宴。期间有两次大宗交易得去现场监察,完成签字确认,还有不排除跨国交流的可能,你要随时准备好出国。这些是我知道的,还有一些,你的秘书团队会联系你跟你确认schedule的。”
江琴霜像是报菜名一样报了一大段。
江临琛沉默了会儿,道:“他工作这么忙的吗?怎么前几天看着只是在和温之皎谈恋爱呢?”
江琴霜道:“为了筹备订婚,他把事情全部往后推了。”
“那我也太亏了,恋爱他谈了,我来了就要干活是不是?”江临琛漫不经心地往外走,刚走几步,便听江琴霜问道:“这个关头了,你又要去哪里?”
“勾引弟妹啊,”江临琛转头对着江琴霜笑,歪了下头,显出了些恶劣来,“时间这么紧,当然要现在就出击,赶紧上位。”
江琴霜冷冷看着他,气得不想说话。
此刻窗外的阳光愈灿烂了些,落在了床边的江远丞身上,让他显出了几分静谧。
几名护士在忙着给江远丞换针头,又在给他弄各种看着复杂的仪器设备。
温之皎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发呆,此刻,她只能在江远丞身上看到一个蓝色屏幕,屏幕上跳动着无数乱七八糟的字。她快看晕了。
[后续剧情已加载]
[原著中,白雪雪会殷勤照顾江远丞,而你并不愿意照顾,借着江家的名头到处挥霍花钱。江琴霜因此找到了你,希望你能去照看他一下,但你不愿意,她只好以条件交换。
你狮子大开口,提出想要股份,想要参与公司管理。江琴霜愤而拒绝,你转而提出要现金,她答应了。
于是你也开始来看望江远丞,只是比起白雪雪的认真,你笨手笨脚,总是制造出很多事故,而且你十分憎恨这件事,经常对江远丞动手动脚恶意咒骂。]
[由此段剧情已派生两个主要任务:]
[日常任务(老公,你说句话啊):每周看望江远丞三次及以上,并以任意手段欺负江远丞。
[任务奖励:触发[未知]奇遇的几率升高]
[剧情任务(姑姑,你也不想……):对江琴霜狮子大开口,屡次提出过分的条件。]
[任务奖励:无,但你会比较爽。]
好多槽点的任务!还有,所谓的女主不是都不存在了,她为什么还要走恶毒女配的剧情啊?
温之皎这样想着,却听见脑内传来一道机械音:
[因为总部会不断派任务者来更改剧情,逼你成为女主角,强行让世界故事成为创作者想象中的那样。而当你走的恶毒女配剧情越多,世界就越难被干涉调整,你对这个世界的重要性也越强越无法被动摇。]
[当你走完所有剧情时,这个世界就会彻底被解放,不再会有任何被更改的可能性。]
温之皎被这声音吓了一大跳,有些惊愕地在心里发问:“你能回答我的问题诶,那你为什么之前从不回答?”
系统道:“由于前任意识设定此处是任务大厅,也因此,只有你在这里时,我才能和你交流。其他时候,我无法接受信号,也无法给你传达消息。”
温之皎:“……”
大师,你,好吧,好吧!
系统又道:“接下来的剧情我会刨去含有白雪雪的部分跟你简单讲一下,你对入主江家的产业依然不死心,而江临琛温吞儒雅,你便生出了歪念头,一直以手头紧都是一家人为由找他要钱,还设局陷害他拿到了他的把柄。与此同时,你也没有放过裴野,因为裴野很受江远丞照顾,也一直照顾着你。你因此想尽办法勾引裴野,让裴野给你买各种名贵奢侈品,离间他与其他人的关系。”
[剧情任务(欺负老实人):找江临琛要钱,同时刁难江临琛,设局陷害江临琛,并拿到他的把柄。]
[任务奖励:有几率触发[未知]支线剧情]
[剧情任务(你说养我,是不是真的啊):勾引裴野,让裴野为你买单,离间关系。]
[任务奖励:有几率触发[未知]支线剧情]
[完成当前阶段主线任务奖励:解锁更多后续剧情]
温之皎:“……好离谱,我也太忙了吧?”
系统道:“恶毒女配从不休息。”
温之皎:“……而且这些任务奖励都只是开剧情,这算什么奖励?!我以前看的小说里都会有很多好处的,还有道具什么的。”
“你没发现,任务也没惩罚吗?”系统平静地道:“因为这些任务本就可做可不做,这些都只是为了稳固你的存在与这个世界稳定的。”
温之皎一下想起来了,自己曾在大师哪里窥听到的声音,又是要取代自己,又是要派任务者之类的……她心里有些发憷。
没几秒,系统声音又道:“不过您放心,只要是您提出来的条件,系统会尽力满足,我们有自带的商城,每完成一个任务就可以兑换一个道具。”
下一秒,界面在温之皎面前浮现,她看了一眼简陋的类目表。
【当前拥有任务点:1】
[身娇体软一日体验卡:肤白貌美,走路哒哒哒,说话奶呼呼。价格:1(任务点)]
[黑卡一日体验卡:全场消费系统买单。价格:3(任务点)]
[狂攻一日体验卡:走路天塌地陷,气拔山兮力盖世,两眼如寒星。价格1(任务点)]
……
温之皎一路往下翻,翻出来了无数乱七八糟的体验卡,话音颤抖,“怎么全是体验卡啊?!”
系统道:“都是剩下的库存,永久的被以前的任务者兑换完了。”
温之皎:“……不是别人剩下的也不给我!”
她莫名被气到了,但很快的,眼睛锁定黑卡的体验卡,掐着手指想了下。突然很有几分动力,虽然她不是没钱,但是这个,是自己打工换的诶!
也是这时,系统界面骤然消失,一道脚步声传了过来。
温之皎看过去,是江琴霜与江临琛,他们双双站着往病床处走。她立刻站起身,走过去,“我想好了我的条件。”
江琴霜道:“你说。”
“除了扶持温家之外,我还要进入江家的股份,还要接管公司!”温之皎望着江琴霜,神情认真,并且提出了更大的要求,“我还要有自己的公司!我还要你们把江家庄园改成温家的!”
反正系统说了,狮子大开口就行!
果然,耳边响起了任务结束的叮声。
紧接着,江琴霜的脸色直接绿了,气得两眼发光,“温之皎,我看你是疯了!”
江临琛也惊愕起来,口水没吞下去,咳嗽着爆笑起来。好一会儿,他努力平复呼吸,捂着唇,道:“嗯,很有追求。”
温之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诚心在这里气我是不是?”江琴霜狠狠瞪了一眼江临琛,又瞪了一眼温之皎,转身就走,“我劝你不要在这里说胡话,好好考虑吧。”
江琴霜看起来真的很生气,摔门声尤其重。
江临琛又笑了好一会儿,他摘下了眼镜,凝着温之皎道:“怎么想到这样的条件呢?”
“我就是觉得很绝望。”温之皎叹了口气,眉眼里有了些忧郁,下一秒,她又看着江临琛,流着泪,“江远丞都这样了,我要怎么办呢?我好难受啊,你有钱吗?”
江临琛:“……?”
他的眉毛缓缓挑高,“你要多少?”
温之皎吸了下鼻子,“你有多少?”
江临琛沉默了两秒,又别开头笑了起来,手指抵着额头。
第26章
温之皎看着江临琛笑, 只觉得一头雾水,她于是蹙起眉头,“你觉得很好笑吗?我状况糟糕就这么好笑吗?”
江临琛本来已经收住了笑, 闻言又有些想笑了了,但很快的,他正色看向她道:“对不起, 我只是觉得很累, 所以在笑自己。”
他顿了几秒,露出了疲惫的苦笑, “快到中午了,你忙前忙后这么久, 也该吃个饭休息下了。正好, 我们可以边吃边聊,看看我有什么能帮衬你的。”
谁要跟你吃饭,给钱啊!
温之皎正想拒绝, 却见江临琛递过来了一个东西, 她一看,是她的手机。她愣住,接过了手机,又听见江临琛的声音。
“昨晚的事我知道一些, 所以今天有机会就问他们要过来了,不然换新手机重新熟悉也很麻烦。”
他神情温和,眼睛里也含着些愧疚,“昨晚没能帮到你和远丞,抱歉。”
温之皎一时间很有些百感交集,握着手机摸来摸去,不知道说什么。那是注定的, 不可能更迭的,就像……她那晚抱着某种恻隐之心说想吃草莓,寄希望于这样小小的变动能让一些事情变得不同,但最终仍是一样的结果。
江临琛看了眼腕表,道:“司机应该在楼下了,走吧,你有什么忌口吗?”
温之皎:“……”
话都到这里了,再加上手机的事,她一时间也不好意思拒绝了。
她想了会儿,只是摇头。
两人一路离开医院,上了车。
温之皎习惯性坐到后座,江临琛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笑道:“不错,那个位置安全很多。”
温之皎并没有忘记刁难江临琛的任务,昂着脑袋,口无遮拦起来,“你让司机开车的话,你也可以坐在安全的位置。”
“很有道理。”江临琛微笑起来,启动了车子,又道:“远丞做事一向滴水不漏,我听妈说,他打算订婚后让你进入江家的信托名单。在这之前,他应该在你名下也放了一些投资和不动产。”
温之皎张了下嘴,好一会儿才憋出了一个借口,“那些不能动的。”
江临琛道:“什么?”
温之皎扯着安全带,用手背搓了下眼睛,哽咽起来:“那些东西都是他让江家的人弄的,还有什么理事中介之类的,我弄不懂。而且我也不想动那些东西,那是他留给我的纪念,我不想动。”
江临琛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她眼睛红红的,很有些可怜的样子,手对着安全带又拉又拽又揉又搓。他收回视线,唇勾了起来,“原来是这样,你这么有心,远丞醒来一定会很感动的。”
温之皎:“……呃,嗯,那当然!”
江临琛道:“那为什么不问妈要呢,她说过,你可以尽情提条件。”
服了,这人怎么这么多问题!系统不是说是很好欺负的老实人吗!
温之皎被他问得有点头晕,眼睛一时间找不到落点,好几秒后,她强硬起来,道:“因为我有自尊!”
江临琛垂下眼睛,话音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我知道你和你妈妈都不喜欢我,我也知道,她把我对远丞的感情当成了可以花钱的筹码,可是不想这样。”温之皎绞尽脑汁地回忆着自己看过的小说片段,又磕巴了几秒才道:“但我不要!我就要气她,我就不要从她手里拿钱!不仅如此,我今天就要搬出庄园自己生活!还有——”
她有点编不下去了,怒气中冲地看向江临琛,湿漉漉的眼睛里还带了些恼怒,“如果你不想给我钱,大可以直说,为什么要一直这样问我?就好像你根本在看我的笑话,是因为远丞昏迷了,你们就觉得可以拿捏我吗?!”
“怎么会。”江临琛神情十分诚恳,车子也在一处停下,他解开安全带,转过身看她,“我正是因为想帮你,才会问这么多的。”
温之皎抱着手臂,坐在后座望了他好一会儿,勉强相信了他的话。
车子停在一处酒店下,他们刚下车,一个门童便提着几个纸袋,走到了他们面前道:“温小姐,江先生,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温之皎面带疑惑,心中却有了些莫名的警惕,她又仔细看了眼门童,发觉门童手中还有着张门禁卡模样的卡片。她立刻意识到什么,看向江临琛:“我们不是来吃饭的吗?这是什么意思?”
江临琛愣了几秒,便看见她漂亮的眼睛瞪得十分圆,仿佛要用眼睛把他们生吃掉一样。
江临琛见状,不知为何又有些想笑,心中生出了几分惊讶。在之前,她似乎大多时候都一副子怯弱的样子,现下竟很有些生动。他也不急着解释,只是走近她,可下一秒,温之皎就炸毛了似的,指着他,“你不打算解释的话,我可要打电话给你妈告状了!”
这会儿,他才停下脚步,眼神认真,“你误会了,我是开了房,但我是想让我们都休息洗漱一下。”
温之皎震怒起来,“谁要跟你休息洗漱!”
江临琛垂眸看着她,仿佛在和学生讲话似的,透着宽容与温和,“你的衣服还是昨天的,昨天又下了雨,我想你恐怕不是很舒服,所以让佣人订了房间,准备了合身的衣服。我开了两间,另一间是我用的,毕竟——”
他走近了些,俯身看向温之皎,抬起手拿过她放在耳边的手机,挂掉了电话,“你也不想和一身伤而且衣服又脏又乱的人一起吃饭吧?”
他所言不假,如今他身上的衬衫有着零星血迹,框架眼镜都有些歪斜,领带也被拽得失去了版型。
温之皎:“……”
她有些尴尬,但想了会儿,又理直气壮起来,“那你做事应该告诉我才对啊,这样我就不会误会了。”
江临琛从善如流地道歉,“对不起。”
温之皎很满意这个台阶,这才点头,佯装无事发生地往前走,“行,那我上去洗漱下,换身衣——”
江临琛的手搭在她肩膀上,把她转了个方向后松开了手,话音平静,“路在这边。”
温之皎:“……”
啊好烦啊这人,她不想做这个任务了!
温之皎再次深呼一口气,十分骄矜地昂首挺胸往前走。
江临琛喉结动了下,努力绷着脸,但最终还是没忍住露出了点笑意。
还挺好玩,比想象中更好玩。
他正色,跟了上去。
不多时,两人都收拾得差不多时,已经是中午了。金黄的阳光洒下微醺的暖意,透过餐厅的玻璃扫下漂亮的色泽,江临琛先落座,靠在椅子上,看了眼腕表。
他换了身黑色西装,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无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愈发衬出几分英俊儒雅。侍应生的脚步声响起,他抬头,便望见了温之皎。
她的头发蓬松卷曲地散落着在肩上,脸旁,显出了几分俏皮的风情。她身上穿着的,是他挑的碎花吊带连衣裙,走起路时,便愈发像是外国画报中的角色。
温之皎的心情似乎还不错,头发与裙摆随着步伐摇曳,最终像是裙上的玫瑰一般降落在他对面的位置。
看来他没有选错衣服。
江临琛这样想着时,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江家的庄园他以往回国也会住,所以前阵子回来住时,他一直奇怪为何主宅楼里的衣帽间扩建了那么多。他起初只以为是江远丞宠爱温之皎,是依照她的需要扩建的,但现在看来,或许不一定。
江远丞每年拨款修缮扩建庄园时,对着越来越大的衣帽间会怎么想呢?
江临琛觉得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顿饭,两人吃得不声不响,并没有过多交流。直到尾声时,温之皎才拿起餐巾擦了擦才唇,轻轻咳嗽了一声,看向江临琛。
江临琛会意,放下了酒杯,道:“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钱!
她有些怀疑他在装傻,却还是敬业地扮演着别有用心的恶毒女配,手指在餐刀上摩挲,低声道:“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了远丞,就觉得有些难过。他这样了,我该怎么办呢?”
温之皎说完,却感觉到了漫长的沉默,她奇怪抬头,却发觉江临琛扶着额头,表情很有些痛苦。她愣住,一时间不敢说话。
没几秒,江临琛放下了手,脸上有着难过,“实不相瞒,我很想帮你,但我现在……自身难保。”
“怎么可能!”温之皎瞪大眼,她可是读过小说剧情的!里面分明说了他接受了江家!她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立刻扶着胸口,挤着猫眼泪,低声道:“你怎么会帮不了我呢?是发生了什么吗?”
“……我是个只会读书的人。”江临琛眼里有着淡淡的哀伤,俊美的脸上也有了些落魄,“远丞是江家最看好的继承人,所以我从小就和他过着两种生活。他是被当做接班人培养的,我基本都是在半工半读,大部分靠自己。而且,远丞出事到现在,江家开了好几轮会议,才同意让我暂时接替他。可是他们仍然不信任我,所以我手中并没有实际的权力。”
他握着酒杯,一饮而尽,脸上与眼旁都有了些淡淡的红,声音也沉了很多,“真正的股份与权力都握在我妈手上,我只是个傀儡而已。实不相瞒,我从小到大都是如此,那些我所能享受到的东西实际上都是我妈手里的,不是我的。”
温之皎:“……啊那怎么办?”
她有些晕了。
怎么会这样!那她岂不是要不了钱了!
正当她脑子乱七芭蕉时,却见江临琛一脸认真,黑眸诚恳地望着她,“但还好,我身上还有些积蓄,那些是我当老师以及参与研究所工作的薪资,攒了几年,现在也有不少钱了。”
温之皎小心翼翼地道:“意思是,你除了这些积蓄外,什么也没有了吗?”
江临琛摇头,却只是拿出皮夹,又从皮夹里抽出了一张卡,“没关系,你先拿去用,这里面也有一百万左右。如果不够的话,我名下还有两套房子,我可以卖了给你周转一下。”
温之皎:“……”
啊啊啊干什么啊!
温之皎缓慢张大嘴,身子往后缩,“呃,呃,我是很缺钱,但是,呃,这个你让我考——”
“没事。”江临琛却已经站起身,走到了她身旁,将卡望她手里塞,神情坚定,“无论如何,就算我身无分文,就凭着当傀儡总裁,我也能活下去。而你,远丞车祸昏迷,温家势弱,你又发誓不愿动远丞留下的钱,对他如此深情,我作为大哥怎么也不能坐视不理!”
温之皎被这个阵仗吓到了,愈发把身体往后缩,话音颤抖,“不不不……不用了,你要是也这么惨的话,我、我我再想想别的方法,我去问姑姑要——”
“其实,你和我说的那一番关于自尊的话,我醍醐灌顶。我真的很佩服你,能做到不为金钱所动摇,也正因此,我才想让你继续保持你的自尊,不要向我妈屈服。”江临琛握住了温之皎的手,把卡放在她手心,“你先拿着,最基本的生活要保障好,我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好好的。”
啊啊啊救命,好恐怖,好恐怖啊!
她是想当恶毒女配啦,但把人毕生积蓄套走也太、太坏了!
温之皎被江临琛彻底吓到了,“你、你别这样!就算我现在很困难,但、但是也能勉强撑着,你就拿着收好吧!”
温之皎用力推,江临琛又推回来,几个来回后,她几乎要崩溃。好在,这场拉锯战还是以江临琛拿回卡结束,他长叹一口气,“皎皎,我知道你过意不去,可是我一想到你会过得很困窘,我也很过意不去。”
“随便吧,你你别管我,先、先吃饭吧。”
温之皎惊魂未定,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但很快的,江临琛道:“我听见你说,你想拥有江家的产业是不是?”
温之皎恍惚道:“啊,什么?”
“虽然我也没有什么权力,但是……任命一个助理还是可以的。”江临琛诚恳地看向她,语气十分愧疚,也让他显得很有些脆弱,“我或许可以安排一个闲职给你,这样,最起码你每个月都有薪水可以拿。到时候你只要偶尔来上班,陪我处理文件就可以,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工作。”
温之皎:“……等下,我想想。”
她扶住了脑袋,只觉得事情很有些不对劲。
“这个职务我可以让人事给高一些的薪水,这是我唯一能补偿你的了。”江临琛眼里带着某种坚持,“如果你还是不愿意接受的话,还是拿我的卡吧,就算你说你现在还好,但我知道你只是在故作坚强。”
眼看着江临琛又要开始把他的毕生积蓄扔过来了,温之皎尖叫起来,“好好好,我干,我干,你收起你的卡吧!我做就是了!”
救命,这个任务怎么会这样!
她这样想着时,却听见耳边响起了一道系统提示声。
[触发奇遇支线剧情:找工作,就找boss聊!霸总直聘成就您的职业人生!]
温之皎:“……”
啊!她不要上班啊!
第27章
这一顿午饭就这样吃完, 温之皎几乎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样和江临琛交换了联系方式,又约定了什么时候要去公司的, 只记得自己脑子里的警报或者闹钟一直在狂响,可她不知道怎么关掉它们。
直到司机来接她,她才从那种恍惚中回过神, 此刻也只剩一个想法。她道:“调头, 去医院。”
她要去问系统!一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多时,车停在医院门口, 温之皎急匆匆地下车,跑到了江远丞所在的病房。刚推开门, 便迎面撞上几名医生。一名医生有些惊讶, 称赞道:“温小姐您不用过于担心,江先生现在没什么大问题。”
他没有大问题,她有啊!
温之皎没有说话, 直到他们离开后, 她才关上门,在心里紧急呼叫系统。等系统的机械声响起,她立刻发问,“怎么办, 剧情也没说我要去上班啊,怎么办?”
“您好,剧情里有的。”
系统回答,几秒后,一行字浮现在温之皎面前。
【你对入主江家的产业依然不死心。】
系统继续道:“您对入主江家产业不死心的时候,就已经在上班了,只是在子公司里。”
温之皎倒吸一口冷气, 关注点迅速偏移,“所以那个时候我又要上学,又要上班,又要隔三差五来江远丞病房欺负他,还要三番五次找江琴霜狮子大开口,还要找江临琛勒索要钱还陷害他,还得勾引裴野?”
系统顿了下,道:“原女主没有消失的话,您还要陷害打压她,找人欺负她,时不时您还会去到她在的大学散布谣言。”
温之皎的两只手插入了发丝里,抱着脑袋,呆住。
她、她哪里忙得过来啊!
温之皎嘴巴张了下,在心里惊异发问:“那我一定要去上班吗?我不想啊,感觉很可怕。”
即便是她设想的自由的未来里,她好像也没想过工作上学,只是在想可以去哪里玩。不过偶尔看电影看小说时,也会幻想一下自己当个很厉害的精英,但对精英的印象也只是穿西装打领带踩高跟鞋。
幸运的是,系统很快给出了回复,“可以的,这部分不是主要剧情,您当然可以选择不去。只不过,如果有与江临琛有更多的相处机会,您之后刁难以及设计拿到他把柄的任务完成几率更大。”
温之皎想了想,又搓了下头发,道:“原剧情里我是怎么拿到他把柄的啊?”
“哦,您跟踪了江临琛,给他下了药,假装和他什么都发生了,以此威胁他。当然,后续剧情当中,您也用证据让原女主死心崩溃。”
系统语气很平静,温之皎内心激烈震动。
她指了指自己,“啊?我吗?这个感觉是我被占便宜了吧?他凭什么!他都穷成那样了,一张卡只有一百万!哪怕是假装发生了什么,我感觉我也会染上落魄寒酸的味道!”
系统道:“这个看您选择,只要拿到切实能威胁到他的把柄即可。”
温之皎想来想去,视线落在江远丞脸上,她脑中有什么闪过,下一秒便道:“他无论如何,是江远丞的表哥,他真的能这么穷吗?”
“您好,我只有原世界的文本剧情,文中并没有详细讲述这些,但他在原文设定中的确较为落魄。”系统继续道:“只要能完成大体的任务,您可以自由发挥,毕竟系统的存在只是辅助您不被抹杀,也不让这个世界被总部系统影响。”
温之皎不得不承认,这个系统比大师要讲道理很多,也自由很多。可不知为何,有了这样的自由后,她反而对这一切都更茫然,畏手畏脚起来。她的视线再一次落在江远丞的脸上,他紧闭着双眼,唇上毫无血色,愈发像是大理石石塑一般。
病床边的柜上又比上午时多了许多花束与各式各样的礼物,水果,其中有个木雕牌格外明显。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木料颜色厚重漂亮,上面篆刻着几行她看不懂的字符图案,痕迹深而遒劲。
她的手扶着下巴,又伸出手扯江远丞的脸,像是在发呆,又像是思考。许久,她松开手,站起身走到窗边打了个电话。
电话刚拨通没几秒,挂断声便响起,紧接着是一条自动回复的信息。
[我正在开会,有事请发送信息或邮件。]
不多时,电话回拨过来,江琴霜的声音响起,“什么事?”
温之皎垂着眼睛,道:“我想好现在的条件了。”
“现在?”江琴霜捕捉到言下之意,“你的意思还有以后?”
温之皎的手搭在窗台上,“你们本来就打算取消订婚宴,现在远丞又这样了,理论上我跟他的婚约早就不在了,是你们要让我留下来我才留下来的。我知道你们能逼着我留下来,但是远丞醒来之后,你们又要拿我怎么办呢?”
江琴霜沉默了几秒,道:“温之皎,我发现你很会得寸进尺。”
温之皎立刻笑起来,她其实很有些怕江琴霜与江临琛母子的,也因此当江琴霜在病房大发雷霆时,她泄愤也只敢跑去折腾昏迷的江远丞,结果江琴霜一下子就服软了。
嘿嘿。
温之皎努力收敛得意,仿佛江琴霜站在她面前似的,她绷着表情道:“你答应吗?”
江琴霜深呼了口气,“你说。”
温之皎道:“我要搬出庄园,今天你就派人给我安排好住的地方,我还要恢复大学走读,不要家庭授课了,我希望你们能扶持温家。最后……如果远丞醒了,你们要管住他,不要让他再找我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开连锁小超市的温家能怎么扶持,但反正让江家想办法就是了!
江琴霜听到后面像是笑了声,“可以,只是最后的那个条件,要看具体的情况。还有吗?”
温之皎还没忘记狮子大开口的任务,她立刻道:“方便的话,能不能把江家在A市的公司都挂在我名下,还有能不能在C市造一栋一模一样的庄园?还有,每个月给我打五千万的生活费,我要现金。”
江琴霜:“……你吃错什么药了!?”
温之皎听见她陡然提高的声音,紧接着电话便被挂掉了。
她没忍住爽了起来,真好啊,真好啊,日子好起来了。一想到这里,她转过头看江远丞,都觉得他好像变得比以前好看了,她跑过去抱着江远丞的脑袋亲了一口,在他耳边催眠道:“千万别醒啊,别醒啊,老实躺着!”
温之皎脚步踢踢踏踏,踩着窗边映在地上的光芒跳了几步,一口气跑出了病房。
门关起的声音响起,下一秒,盥洗室的门被推开。
青年长身玉立,将手机放入裤袋里,手上红橙的流珠衬得他手腕愈发白皙如玉。他走了几步,从略暗的环境中走到了阳光下,俊美的面容上有着几分悲悯。
谢观鹤望了眼躺在病床上的江远丞,垂眸俯瞰一眼,又摇了摇头。
良禽择木而栖,他如今的确算得上朽木了,倒也不怪她,
不过他有眼无珠至此,倒也算得上可怜。
他回来本也是将雕好的道符牌送过来,如今东西已送到,虽无意听了些趣事,却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谢观鹤转身拧下把手。
弹簧锁芯的声音发出脆响,厚重的门骤然被推开,门外的光射入内室。
温之皎十分欢快地踢上门,一路从玄关跑到客厅,又从客厅一路推门。一下看看厨房,一下看看卧室,打开冰箱门,又转身跑去阳台。
满意地检视,或者说巡逻了一圈后,温之皎这才心满意足地躺到沙发上。
新房是位于市区中心的复式小公寓,出行很是方便,采光极好。即便此刻夕阳已要西下,可黄澄澄的光也让这里增添了几分温馨。
江家的佣人很是稳妥,将这里布置得很符合她的习惯,她更满意了。换了个新居所后,温之皎终于感觉自己要过上新生活了,她有点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忍不住一直笑。
可对新生活的期待是短暂的,对生活的憎恨是永恒的。
温之皎在八点时,便被手机的一连串震动声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摸着手机,眯着眼打开看了眼。
[江临琛:你醒了吗?我看了下你的新住处,我正好顺路,正好带你一起去吃早饭吧?]
[江临琛:正好也带你熟悉下公司。]
[江临琛:对了,实习合同准备好了,是实□□裁助理的职位。]
[江临琛:日薪5000,每个月出勤十天即可。]
[江临琛:昨天约了今天来公司的,你应该没有忘记吧?]
[辅导员:温同学,你到校就读的申请已通过,这是我们这边安排的课表]
[辅导员:你可以看下有哪里不方便的,我们尽可能帮你调整一下]
[辅导员:对了,方便的话,九点需要你亲自来趟办公室签下手续]
[江琴霜:今晚远丞手术,你下午记得来趟医院]
[江琴霜:你的条件我都安排了,不要忘记你要做的事]
[好友申请:我是裴野]
[温随便:姐,你真的答应了江家的条件了吗?]
[温随便:[通话未接]]
[温随便:[通话未接]]
[温随便:[通话未接]]
[温随便:你搬到哪里了?我要见你,皎皎,接电话好不好]
[备忘录提醒:刁难,拿把柄,让裴买单,离间关系(那个顾什么?),日常探病,]
温之皎:“……”
她把手机倒扣着,又用被子盖住了脑袋。
救怎么会有这么多事啊!
她不要起床啊,为什么上班也好,去学校也好,都要在这么早开始呢?家庭授课都是在下午的……而且,这些事要怎么处理啊。
温之皎抱着脑袋,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又爬了几圈,终于起身。她仍有些朦胧的困意,可大脑清醒了起来,她迅速将辅导员的信息截图。
[温之皎:【图片】]
[温之皎:我申请了复学,时间撞上了]
[温之皎:今天可能去不了了]
她发完信息往前翻,又把江临琛的信息截图发给了辅导员。
[温之皎:今天不太方便,我要去实习]
[温之皎:换个时间吧。]
辅导员很快回信了,但温之皎没看,因为她在给温随打电话,电话刚接通,温随带着些鼻音的声音就响起了。
“姐,为什么要继续留在这里呢?”温随的情绪像是十分低落,“他们都那样了,你却还要帮江远丞。是为了那些条件吗?没有他们,我们家也可以慢慢发展的,为什么……”
温之皎大脑都快炸了,一面揉着额头,一面道:“你先别哭,我都说了,我有我的安排。而且他们答应过我了,只要他醒了,他们不会让他找到我的,到时候我们再回去又不晚。现在先把好处占了再说。”
温随的呼吸重了些,温之皎感觉他又要撒泼了,当机立断打断他,“我有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温随的话音轻快了些,“要我做什么?”
温之皎道:“你打听一下,裴野的好兄弟都有谁。”
温随道:“你想干什么?”
“我要报复他!”温之皎不假思索,在脑子里编着理由,“你想想,昨天他当着我的面那么说你,说我的弟弟,肯定就是阴阳怪气我。我怎么能容许这种事发生,所以我要狠狠针对他还有他的兄弟,尤其是医院里那个。他之前就对我做过很过分的事!”
“……这么厉害啊温皎皎。”温随像是听笑了,几秒后又道:“还是离他们远点。”
“你是不想帮我吗?大胆!你信不信我不让你知道我住哪里,你一辈子都见不到我!”温之皎说着有点生气起来,“怎么这么白眼狼呢?温家全靠我撑着了,这点事都不愿意为我做吗?”
温随沉默了几秒,又笑起来,“姐,我说过,不需要啊,只要你跟我回C市就好了。”
温之皎气得横眉倒竖,“你听听你说的话,像不像话?”
“姐,只要他醒来,你就愿意跟我回去吗?”
温随突然道。
只要江远丞醒来,故事差不多也快尾声了,她也差不多能走完恶毒女配剧情,不会再被莫名其妙的大师啊系统啊什么总部缠上了。而且,她钱又不少,又有江琴霜作保,有什么不可以呢?
温之皎越想越理所当然起来,“不然呢?”
温随话音轻了些,“好,你说的,到时候你再反悔也没用了。”
“诶你这小孩——”
“顾也,谢观鹤,江临琛也算半个吧,关系再远一点的就是赛车圈里那些了。”
温随打断了温之皎,继续道:“还有,你做什么事前,先告诉我。你从小就不爱带我玩,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我可以很有用了。你要是觉得我没用,我就去告诉——”
“停,别说了,你别来威胁我!”
温之皎一听这话就来气,直接挂了电话。
电话刚挂,她便看到了几条新鲜的信息。
[江临琛:啊,原来是这样。]
[江临琛:没关系的。]
太好了,不用早起了,温之皎刚要躺下,又看到新的信息。
[江临琛:你们学校的院长我认识,我刚刚和他说过了。]
[江临琛:他们说没事,不着急,你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江临琛:我快到你家了,你想好早餐吃什么了吗?]
温之皎:“……?!”
啊,怎么还能这样?!
温之皎懵了,又看了眼时间,此刻才八点半。她想杀人的心到达了极致,可是很快的,她又看到了裴野的信息。
[裴野:你状态好些了吗?]
[裴野:正好我这阵子有空,要不然带你散散心?]
[裴野:今天我准备练车,吹吹风的话或许能让你不想那么多。]
温之皎眼睛转了起来,感觉智慧的甘霖散在了她头上。她完全可以让裴野强行带她翘班出去玩啊!裴野那么凶,欺负刁难江临琛轻轻松松,而且她还能卖惨让裴野爆金币。这样一口气能推进好多项任务呢!
毕竟,裴野对她和缓的态度来看,应该是在同情她这个“望门寡”身份的吧?会帮她的吧?
她敢想敢干,直接按下了拨打电话。
“嗡嗡嗡——”
手机骤然震动起来,裴野原本便抱着手机等信息,突然的电话袭来,反而让他吓了一跳差点没握稳。他猛地直起身,掀开被子,走了几圈才接电话。
电话刚响,她的声音便响起了,“裴野?”
裴野凝着她头像那只戴着蝴蝶结的猫,一时间有些慌神,好几秒才道:“嗯?怎么了,突然打电话过来?”
他立刻又道:“要不是我刚起床,哪有空接。”
“打扰你了吗?我看到你的信息,以为你醒了。”她话音很轻,像是带着点不好意思,又小了些,“对不起啊。”
裴野把手机拿远了点,用力拍了下嘴,几秒后他道:“你说,没事。”
“我……很感谢你的安慰,也很想去散散心,只是,今天不太方便。”温之皎的话音带着些迟疑,他几乎能想象出来她那张有点担忧的,怯弱的神情,忍不住道:“没事,我就随口问问,我又不是专门等着你,你不来我自己去玩呗。”
裴野自觉回答的还可以,却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几秒的沉默。他立刻又抓了抓白头发,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说得不对。
但很快的,温之皎的声音响起,“不,我是想去的,我不是有意拒绝的,只是……”
裴野这才意识到不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今天好像要去上班。”
温之皎道。
“啊?”裴野一时间如同身处宇宙的鲨鱼,恍惚了好久,“上班?”
这个词对他很有些陌生。
他没忍住重复道:“你?上班?啊?”
裴野对温之皎有很多印象,但无论哪种印象,都让他很难联系到办公室。
温之皎像是不太好意思似的,道:“我已决心和远丞结束婚约,江家也同意了,只是需要我时不时去探望远丞。我现在已经搬出了庄园,打算自立了,然后……我和远丞的哥哥,江临琛聊了下,对方说……愿意让我去公司上班来给我一些经济补偿。”
“我草他疯了吧?”裴野骂出了脏话,某种揣测瞬间浮现在脑海里,他立刻道:“抠死得了,他这么干就是看远丞昏迷了,故意找你麻烦。”
温之皎的声音里透着些茫然,“啊?真的吗?我以为他在帮我……”
“怎么可能,这人就是欺负你,说不定还想让你端茶倒水打扫卫生!”裴野嘴巴一张,开始造谣,“远丞对你好众所周知,也为你得罪了不少人,我嘛,我是懒得计较这种事。但江临琛,这人心眼很坏的,他八成是想借机刁难你,打压你,让你知难而退一分不拿地离开江家!”
温之皎沉默了许久,她原本只是想让裴野去为难江临琛,好让她不去上班。但裴野这么一分析,她突然又觉得很有道理!虽然原剧情里说他是老实人,她看着也像,可是之前江远丞为了她打他了,万一他真的怀恨在心呢?
她的情绪立刻被调动,下意识道:“……啊那怎么办?”
很快的,她听见电话里传来引擎驱动的声音,“你在哪儿,我去接你,找那个王八蛋算账!”
第28章
“总而言之, 等会你不要说话,听到没有?”
“好,那你什么时候到啊, 我好像看到江临琛的车进小区了。”
温之皎趴在玻璃上,俯瞰着公寓楼下的场景,一面对着电话问。
“快了, 放心, 我不会让他带你走的。”裴野的话音十分自信,甚至带了几分安抚, “我是远丞的朋友,你相信我, 不要害怕。”
温之皎觉得裴野这人似乎没有印象里那么凶了, 只是,态度好像又变得太好了。她下意识将手指贴上玻璃,涂涂抹抹着, 她轻声道:“我相信你, 但是……你这样会不会很累?”
很久的沉默后,裴野的声音有了些鼻音,语气仍是轻松的,“顺手的事, 你管那么多干嘛,我要是嫌累了我不就会不理你了?”
“啊,他好像快——”
“不说了,我快到了。”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他的急匆匆挂断,一连串嘟嘟声回响在耳边。
温之皎透过玻璃看见一辆黑色的车徐徐驶向公寓,她急忙起身找了件外套穿上, 心里有了些嘀咕。可是人家都来她楼下了,裴野都还没见半个人影,是不是说假话。她说假话的时候也爱说快到了。
车越来越接近,很快,停在了公寓门口前。
江临琛刚要打开车门,却望见后视镜里,一辆造型颇为帅气的跑车也利索地急刹越过他的车,横亘在车头前。
光看这个炫技的阵仗和这辆跑车,江临琛不用动什么脑子就能猜出来主人是谁。没几秒,车门被推开,一个白发青年骤然钻出,气势汹汹,全然印证了他的猜测——裴野。
江临琛没忍住又笑了起来,看来她反应过来了,还找了帮手呢。
虽然这个帮手,能力有限。
江临琛望见温之皎踢踢踏踏地打开门,对着两辆车望来望去,一头卷发还有零星碎发,身上穿着睡裙,只套了件外套。风一吹,宽松的衣袍便晃动着,影影绰绰勾勒出身体的轮廓。
裴野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立刻转过脸狠狠从车前窗瞪了一眼他,紧接着走到温之皎身前抓着她的外套把拉链一路拉到脖颈。再一转身,她立刻变成了直筒状了,只是歪着脑袋说了些什么。
“你,不要插手,就待着,我去把他赶走。”
裴野的手搭在温之皎肩膀上,俯身盯着她,手又晃了晃,“听到没?”
“哎呀听到了听到了!”温之皎被他晃得有些烦,没忍住昂着把声音提高了些,却见裴野的眼神里有了些惊愕。她立刻偏开脑袋,把声音压得轻了一些,“你去跟他说吧,我不靠近。”
裴野却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也偏开头,咬着唇笑了下,“这不是很有脾气吗?”
温之皎的眉眼皱起来,有些没懂,但裴野已经转过身走向了江临琛的车。
江临琛的手握着方向盘,唇边仍有着笑,也没下车,很有几分波澜不惊地降下车窗,“你怎么来了?”
他一出声,裴野的视线立刻转过来了,三两步过来,伸手就抓住了江临琛的领口,眼神凶戾,“你动的什么念头我都知道,赶紧滚。”
“别别别,别动手!”
温之皎很有些着急地喊了一声。
江临琛望过去,却见她仍站在几步开外,很有几分害怕他们打起来牵连她的样子。她注意到他的视线,像是一点没觉得不对似的,道:“抱歉啊,我今天和裴野有些事要处理,可能今天不能去上班了。还有你们松开手啊,别打了。”
“哎呀,别这样,松开啊!”
温之皎漂亮的脸上有着十足的真诚,水汪汪的眼睛瞪得很圆,在很努力地扮演着无措。可她略带雀跃的语气和说话的内容,倒是将她的小得意展现得一览无余。
江临琛不知为何很有些想笑,但裴野立刻用力拽住了他的领口,拧着眉头,冷冷道:“我懒得跟你废话,开着你的破车回你的公司。”
江临琛的手攥住他的手臂,很有些无辜,“我何错之有啊,她上班第一天,我亲自来接,已经算是良心大老板了吧?”
“你非要我拉开车门,把你拽下来打一顿是吧?”裴野的眼睛透露着点阴沉,话音压低了许多,像是怕被几步外的温之皎听到似的,“你弟弟现在还昏迷不醒,你就迫不及待了?做人也不是这样做的吧?”
江临琛攥着他手腕的力道大了些,他看见裴野的下巴上有一道很浅的伤口,他的视线又扫向他领口,又看到了点滴很浅的白色痕迹。
裴野被这样审视的视线惹怒,另只手已经握住了车门把手,想要把他拽下来。
但下一秒,江临琛淡笑道:“裴野,你……喜欢温之皎?爱温之皎?到哪个程度啊?”
裴野的眉头跳动下,挥拳过去,“他妈的关你屁事?我就是看不惯你不行吗?”
“话不是这么说的啊。”江临琛一把抓住了他的拳头,话音很轻,“脸上的伤口是刮胡刀刮的吧,领子上的痕迹是剃须泡还是牙膏沫?急匆匆出了门,飙车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看不惯我?裴野,没人说过你总爱说蠢话吗?”
他抬起手直接拽住裴野的黑发,将他硬生生拽进车窗里,一时间两人的距离被拉近,即便隔着眼镜,两人都能感觉到彼此视线中的敌意。
裴野的眼皮翕动了下,瞳孔骤缩,尖牙抵着唇,却笑起来,“是,我爱说蠢货,也喜欢做蠢事,但起码我开心啊。不像有的人,活该当江家,被父母当成玩具傀儡,让你往哪儿走就——”
“你想刺痛我的话,不如直接骂我老处男没人爱,别来原生家庭伤痛这套。”江临琛笑了起来,眼镜下的黑眸都带着几分宽容,“我都二十五了,没有那种如狄俄尼索斯般的脆弱疏离感了。”
裴野被他这样调笑的态度彻底激怒,呼吸粗重起来,但下一秒,江临琛却松开了手。他蹙眉,望见江临琛从副驾驶座上拿起了一只手机,对着他晃了下,他看见清晰的录音中三个字。
“录音刚刚发给你妈了,badbadboy,你也不想被你妈开家长会吧?”江临琛眼镜下的眼睛里有着些讥诮,语气却愈发的轻松,“我撬我弟的未婚妻我妈知道并认可,你妈不一定,现在远丞昏迷,你妈妈说不定得领着你跟我低头道歉。”
“你!”裴野直接挥拳打过去,江临琛这次没躲开,嘴角迅速有了些青。可他仍是稳坐钓鱼台的态度,盯着裴野。打了人的凶手脸色却逐渐发青,恨意一点点酝酿出来,那是由迷惘与被轻视所带来的。
“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对不对?”江临琛笑了下,道:“那就回去吧,不要妨碍我,你跟江远丞争都不够格,还跟我争。小孩子。”
他话音落下,裴野便感觉自己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裴野松开了手,紧紧攥着车窗,俊美不羁的面容此刻有着某种被刺痛的阴冷。
他道:“不要太得意,谁知道你会不会飞来横祸呢?”
江临琛饶有兴趣地望着他的表情变化,他感觉生活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小时候不能看太多课外书,也不给玩游戏,玩电脑手机的机会,大部分被关着的时候,他的乐趣就只剩看星星。但这样也会有贴身用人提醒,少爷该睡了,该继续课程了,该回房间了……有序的生活使人自律明知,也使人格外向往混乱。
他几次临时改专业,改研究方向,又多次交换……人为制造混乱,对自我施虐压榨实在是太无聊了,因为他总能迅速把混乱归为有序,人生的熵减易如反掌。
但有的人,易如反掌的方向或许是熵增。
江临琛看向温之皎,她在很乖巧地当一个背景板,时不时发出几声无力的阻拦,随后又看手机。当裴野走向她时,她才露出有些惊诧的表情。
“怎、怎么了?”温之皎把手机藏到袖子里,看着脸色难看的裴野,一时间提心吊胆起来,“你看起来不太好啊?”
她就玩了几关消消乐,怎么感觉事情变得怪怪的了,难道裴野发现他被她误导了?
温之皎的心提起来,却见裴野的手按在她脑袋上,往下压了压道:“对不起。”
裴野又道:“我有点事要回去一趟。”
温之皎望向他身后,却见江临琛已经下了车,站在车旁边,笑意温和地对着她招了招手,只是唇边有了些青。
啊,怎么会这样,江临琛击退了裴野?!
老实人怎么能把混混赶走了,这倒反天罡啊!
温之皎直觉事情不太对,她正想多问裴野几句,却见裴野垂着头望她,声音有些沙哑,“对不起,现在不能帮你教训他了,等过几天,我处理完我的事就回来好不好?”
裴野的白发下,眼睛里有着某种笃定,此刻,连她以往有些害怕的尖牙都变得毫无伤害性了。因为他此刻显得很有些亏欠,还有点可怜。
温之皎只是抬手拍了怕他的手,“没事啊,你不是已经教训过他了。”
裴野挑眉,“光是揍他一拳也不算教训啊。”
他俯身,稍微凑近了些,低声道:“他这人,坏得一拳教训不了,离这种人远点。等我过两天处理完事情了,再来帮你。”
温之皎觉得他的保证很有些悬,但她觉得他既然大老远开车过来打了江临琛一拳,也很值得鼓励了。于是她只是点点头,又终于问出了多年来一直纳闷的问题,她道:“裴野,你的牙齿为什么这么尖啊,是天生的吗?”
下一秒,她看见裴野的耳朵上有了点红,紧接着,那红蔓延到脸上了。他也不笑了,立刻抿住了嘴,隐约感觉得出来他在用舌头偷偷舔了下尖牙。
好几秒,裴野偏着脑袋,温之皎只能看见他耳朵上一串亮晶晶的耳钉,还有耳后那一圈纹身。他绷着表情,显出了几分冷来,话音却很闷,“半夜偷吃太多糖了,牙齿长畸了。”
温之皎:“……啊。”
她没忍住也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牙齿。怎么办,她好像也没少吃,现在不会也变成畸牙吧?
裴野注意到她紧闭着嘴,立刻意识到她在做什么,笑起来,又拍了下她的脑袋。他道:“没事,那都是很小的时候的事了,而且你咬江——人的时候,牙口不是很好吗?”
他下意识躲避了江远丞的名字,转身就走,路过江临琛时,他的神色逐渐冷了下来。
江临琛挑起眉,看着他开车离开,很有几分驱逐外敌成功的快感,因而笑意更大。他走到温之皎身前,又看了眼腕表,“上去洗漱下,换身衣服吧,现在去公司还来得及。”
他平静得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温之皎越发觉得诡异,心里有些发毛。几秒后,她火速转身跑上楼换衣服洗漱,满脑子都是危。
不对劲,江临琛真的不太对劲。
裴野说得对,这个人有问题,说不定真想算计刁难她!
今天就先混过去,到下班时说实在无法适应吧,这样好像合理一点!
温之皎浑身紧绷地下楼,上了江临琛的车,不断观察着周围,手里攥着手机。江临琛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时不时和她聊几句,对于刚才的事仍是绝口不提。
到了一栋十分宏伟的写字楼下时,温之皎才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他便领着她一路上了楼。穿过长长的走廊,路过无数个办公室与部门,陆陆续续有人走出办公室跟江临琛打招呼,并跟在他身边进行汇报,队伍逐渐扩充,汇报也一个接着一个。
温之皎只觉得自己和江临琛在玩现实版贪吃蛇或者球球大作战,她逼着自己抬头挺胸,只恨自己没有临时买个文件夹抱在胸前。
终于,当他们走到快到总裁办公室时,那些莫名其妙组队的人也都散去了,或者去了附近的秘书办。
温之皎也终于道:“呃,江临琛,不,江总,我的工位在哪里啊?”
江临琛道:“你跟着我就行。”
他说是这么说,可守在总裁办公室钱的秘书却已经推开了门,对他们点头,“请进。”
温之皎:“……”
不妙,很不妙的预感。
总裁办占地面积十分大,各种休闲娱乐设施一应俱全,标配的可以俯瞰江景与众楼层的落地窗。办公桌倚靠着书架,书架旁是会客区,但会客区拐弯处,有一间玻璃铸成的小型办公室。
不妙的预感彻底实现。
温之皎看了眼秘书,又看了眼江临琛,“那不会是我的工位吧?”
江临琛笑了下,“因为是实习助理,所以要方便随叫随到,不过你放心,第一天主要是熟悉环境,等会儿秘书会和你说要做什么的。”
秘书点头,“温小姐你放心,座机下的名册有内线联系好吗,您随时打过来就行,秘书办会教您的。”
温之皎还要说话,江临琛却抬手,脸上很有些愧疚:“你先熟悉下吧,我要去开会了,抱歉。”
他说完,便和秘书离开了办公室,温之皎十分无助地伫立在其中,最终也只能拎着包包走向了玻璃办公室。她坐了十分钟,突然发现,他们好像没说要做什么。
会打电话过来说吗?
温之皎坐直了,盯着座机。
但许久,无事发生。
直到快中午时,江临琛才回办公室,带着她去餐厅吃了个午饭。紧接着,午饭一吃完,他又去开会了,除了时不时会回办公室坐几分钟又离开去开会,办公室门开开关关。
受不了了,都这样能不能住会议室算了,别回来了啊!而且,都这么忙了,他真的有空刁难自己吗?要不要去试探一下呢?
温之皎在小游戏界面给人物换着装,陷入了思考。
直到下午四点,江临琛再次回来了。
他坐在沙发上,扯开领带,喝了几口水。
温之皎打开了玻璃办公室的门,坐到了他对面,他有些讶异,“怎么了?哪里不适应吗?”
她顿了下,道:“江总,就是……你现在有空吗?”
“十分钟吧。”江临琛看了眼腕表,放下瓶子,叹了口气,“等会儿还有个会议。”
“啊,那够了。”温之皎点头,抿了下唇,凝着江临琛道:“今早的事,抱歉,我没想到他会直接动手。”
江临琛“嗯”了声,笑着望她,“没事啊,不是你的问题,他只是和我有了点误会。”
温之皎眨了下眼,“他和你说了什么啊?怎么会有误会啊?”
“他就说他跟你有约,让我赶紧走之类的。”江临琛像是觉得很无奈似的,眼神认真,“我知道你也是被威胁的,对吧?”
啊?
温之皎脑袋上了有个问号,有些迷惑地看着江临琛,等着他继续说。
江临琛像是没发现她的不对似的,话音慢悠悠的,“我听说远丞前不久就和他闹过矛盾,现在远丞都这样,我想他难免有刁难你之意。所以我和他说了很多,希望他不要带走你,正好裴家和江家关系不错,我认识他妈妈,也算他半个哥哥。”
“就联系了他家人,希望他放过你。”他笑意淡了些,“不过我也确实没什么用,这么大年纪了还被小年轻打了一拳呢。”
江临琛说着,指背触了下唇边的淤痕。
温之皎:“……”
好像这么说事情也很合理啊!
江临琛继续道:“不过想想也正常,毕竟他之前被远丞那样对待,难免有迁怒的意思,只是你还是要小心。远丞走了……昏迷了之后,妈对你意见又大,我很担心你在这种处境下,被人蒙骗。”
啊真的吗?可是裴野看着好像人其实还不错耶?
温之皎被说得有些懵,只是看着江临琛,几秒后,她看见他带伤的脸上有了堪称温柔和煦的笑。他摇摇头,又像是表现得很无奈,却没说话。
她感觉脑子里像是有人在装修,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一切都迷迷糊糊的。
温之皎抬起手将耳边发撩到耳后,阳光映过来,什么光在江临琛眼前闪了下。他定睛一看,发现是她涂的指甲油,细碎的银光点缀在指尖。
还以为又是订婚戒指。
江临琛脑中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但接着,他的视线却垂落了。几秒后,他抬眸望向温之皎,有些不太好意思似的,道:“要去开会了,啊,你能帮我整理下领带吗?我不太会打结。”
“哦好。”
温之皎脑中的裴野和江临琛还在博弈,嘴上已应了下来,她走到江临琛身前。江临琛正想站起身,温之皎却抬起手一推他肩膀把他推到沙发上坐着,下一秒,她就看见江临琛压抑的视线。
温之皎立刻意识到不对,道:“顺手了,对不起。”
她又补充道:“我只给远丞打过领带,然后一般都是他坐着,我站着,因为抬头太累——”
“没事,我也可以坐着。”
江临琛截断了她的话,对她笑了,眼睛里却有了些沉。
他直勾勾地凝着她,靠在椅背上,望着她动作。她垂着头,蓬松的卷发便垂落在他脸上,肩上,勾起了几分肌肤的搔痒与紧绷,淡淡的玫瑰气息顷刻溢满他的呼吸。
江临琛望见她蹁跹的睫毛,抿着的唇,察觉到她呼吸时身体的起伏。她白皙纤细的手指在领带之间缠绕,穿梭,指甲油上的光彩看着像是融化成浓厚的液体,几乎要沾在他的衬衫似的。可再一眼,又是某种错觉。
当她要进行最后一步时,手便抵住了他的胸膛调整着温莎结的位置。
这一刻,温之皎突然感觉他的体温很高,胸膛炽热,而他的心跳声隔着□□,隔着衬衣,在她手下激烈跳动着。她几乎错觉她攥着的不是他的领带,而是他的心脏。
她感觉到他有些凌乱的气息,还有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凉而清爽。他们的距离有些近了,她抬起眼,看向江临琛。眼镜下,他那双眼睛有着某种愉悦般的光亮,长久的凝视着,唇抿着,身躯下蛰伏着某种侵略感。
但下一秒,江临琛便往后仰了下身,道:“我来调整吧。”
温之皎松开领带,江临琛的手也伸向领带,两人的手相遇着彼此摩挲过一瞬,又离开。她迅速后退,拉开了距离,感觉脑中的问号更多了。可江临琛已经起身,像是很诚恳地感谢,“麻烦了。”
他没等她回话,已离开了办公室。
刚走出办公室,秘书便抱着文件汇报起了等会儿会议的内容,没走几步江临琛突然道:“等下,我回去拿个文件。”
秘书沉默了几秒,小声道:“您今天已经忘了好几次文件了。”
江临琛拍了下他肩膀,“是,但是这次是真忘了。”
秘书道:“……小江总是不会这样的。”
他说完意识到不对,马上鞠躬:“江总对不起,我言语有失。”
“没事啊,我跟他个性不一样,我没那么严肃,不影响工作就行。”江临琛笑起来,心情十分好似的,道:“而且,他上班时又不养花,我养啊,肯定要随时看看要不要浇水,万一枯了怎么办?”
他回想起来今天几次回办公室时,玻璃房里,望着电脑发呆的温之皎。她甚至不知道可以拉下百叶窗遮挡视线,就那样旁若无人地坐着,像是被囚在温室里的花朵,或是橱窗中的月亮。
自从承认自己肤浅后,江临琛深深意识到把温之皎放在眼前的重要性,起码就为了肤浅的视觉满足,他很能提高会议效率。
秘书跟在他身边喋喋不休,江临琛走到了办公室前,一推门,便发觉温之皎没有回她的小玻璃房,而是趴在落地窗前发呆。她垂着眼,阳光对她十分眷顾,连她脸上细小的绒毛与眼睫都镀上了灿灿的光。
听闻动静的一瞬,温之皎马上转身回头,逆光下,他几乎看不太清她的脸,只能听见她道:“啊我就是看见有轮渡,有点好奇,所以看看。”
“嗯,没事,我看文件累了也喜欢这样。”
江临琛笑了下,走到案几上拿起文件,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他转头看温之皎,她很自觉的,蔫蔫儿地往小玻璃房里走。
他的手指摩挲了下文件,道:“你想下班吗?”
温之皎的眼睛亮了下,用力点头,“嗯嗯嗯。”
江临琛又道:“那你要跟我一起去——”
“开会吗?”温之皎打断了他,用力摇头起来,“不要,我还是等下班时间吧。”
她又蔫儿了似的,把自己关进玻璃房里,开始看电脑。
玩一天小游戏了,她有点累了,还是看会儿小说吧。
温之皎点开了一篇什么玫瑰什么月亮的校园文,连文案还没看完,就听见“邦邦”的敲门声。她疑惑望过去,却见江临琛打开了玻璃门,站在门口望她,“不是去开会。”
温之皎道:“啊什么?”
江临琛道:“翘班。”
温之皎:“……!”
她跳起来,把笔记本电脑合上,火速把桌面上的小镜子小梳子香水一大堆东西扫到包里,三两步冲到江临琛面前,“真的吗?什么时候啊?现在吗?”
距离的骤然拉近让江临琛惊了几秒,一低头,却能看见她仰着脸期待的表情,她话还没停,“我们去哪儿啊?我有点饿了耶,我想吃点东西再去玩,还有,我想了想,一百万是你的积蓄,那你只给我十万支援一下行不行?我觉得不是非得上班补偿的对不对?十万对我很够了,真的!”
江临琛听见她一连串的话,竟感觉自己的脑子也有些晕了,回想着她的话,一句句回答:“真的,现在,对。还没想好,你想吃什么?可以,你想要多少都可以。如果你觉得不适合的话,就算了。”
他说完又笑起来。
真要命啊,还好不是十几岁的时候遇到她,不然这会儿他搞不好真在厂子里打螺丝了。
第29章
当温之皎拎着包包, 跟着江临琛往外走时,她分明看见了几个秘书助理表情十分难看。江临琛仿佛全然没看见似的,带着她越过他们, 径直向前走。那从容的姿态让温之皎有些感觉他们没有在翘班,而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办,所以才能这样理直气壮。
他们顶着无数道视线, 就这样乘上了写着总裁专用的电梯。
江临琛昂着头凝着变动的数字, 身姿如松,声音很低, “有想好要去哪里吗?”
“嗯……我想去对岸。”温之皎沉吟好一会儿,眼睛里很有些向往, “我想坐那个船!”
江临琛望着电梯显示屏的数字, 眼睛凝着它的变化,十分专注:“那边是老城区,可能没你想象的这么有意思。”
A市边缘有江依傍, 江另一侧便是老城区, 原计划是前几年完成翻新重建。但施行这个项目的家族随着陆家的垮台而没了声响,外加老城区处在两市接壤处,又偏僻,这些年也没人接手。
温之皎只是笑起来, “可是坐船就够有意思啦。”
“也是。”江临琛说,抱住手臂,“那你想好吃什么了吗?我们可以吃点东西再过去。”
温之皎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眼睛里有着机灵劲儿,“你好笨啊,我们可以过去看看吃什么啊。”
江临琛怔了几秒,笑了声, “是我没想到。”
他拿出手机,看了几秒放回去,仰着头又看了眼电梯显示屏,道:“从这里坐轮渡过去大概四十分钟,需要先买点东西填肚子吗?”
“哇,比想象中时间长一点,不过,”温之皎点点头,又望他的侧脸,脸上有了些疑惑,“你是不是——”
“叮——”
电梯降落的声响打断了她的声音。
江临琛大步走出电梯,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看她,“不过什么?”
温之皎扶着下巴,将他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却笑起来,不说话。她走到他前面,步伐愉快地往外走,江临琛被她的反应搞得又有些莫名,却立刻迈开脚步跟在她身后。
大部分时候,她是很好看懂的。小部分时候,她就会显得像现在这般,非要让人猜她到底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似的。
江临琛有些感觉到她的个性,可是他不是很能控制住揣测的心理,又忍不住回想自己回答她的每句话在脑内翻炒三到四遍,他没能分析出来什么,只觉得是不是表现得太温吞反而让她觉得无聊了。
离开了公司后,温之皎脸上展现了一种轻松的愉快,拎着包包晃来晃去,时不时便打到他的腿。他便忍不住看她,他有些好奇她什么时候会发现,终于,再一次打到他的腿后,她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里的包包,最后递给了江临琛,“喏,给你。”
江临琛再一次地感到困惑,手却接了过来,低头望着她。
他还没说话,她便很理所当然地昂着下巴,笑得眉眼弯弯,“你一直在看这个包包,应该很喜欢吧,我也很喜欢它,它还蛮可爱的。不过既然你也喜欢,就给你拎吧。”
江临琛:“……”
温之皎说到最后有点绷不住表情,像是自己也觉得这话有些荒谬似的,但立刻又转过头去不看他,“走吧走吧,走快点嘛。”
江临琛看着她在憋着笑,自己也忍不住想笑,却只是“嗯”了声跟在她身后。
璨黄的光芒洒在江面之上,波涛随之滚动时,那绵延的如燃烧的火浪便也在江水上滚动着。来往的货轮亦或者载客的轮船发出一声声悠长的鸣叫声。跨江的大桥两边伫立着一颗颗橘色的灯火,里,桥下的轨道,列车呼啸而过。
轮渡仿若公交车,亦有规定的时刻表,江边的停泊点前是厚重的闸门。闸门后,二三十人拥挤着,等待着,其中也有不少骑着电动车的外卖骑手。
江临琛与温之皎来得很早,站在人群最前方,也最能清晰地透过接驳处的空隙望见漂亮的江景。
轮渡缓慢地靠近,人群有些躁动,江临琛下意识往后靠了一下,挡在了温之皎身后。温之皎全然没有察觉,只是四处张望着,对一切都感到新鲜。
江临琛顿了几秒,才道:“轮渡可能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精致,我刚刚看了下内部照片,感觉环境很普通。”
“我又没有要求它一定要很精致。”温之皎转过头望他,脸上有着止不住的笑意,“再说了,这样多好玩啊,坐在船上,透过船上的玻璃望着江景,然后慢慢飘荡过去。”
江临琛没再说话。
很快的,轮渡接驳,闸门打开。
江临琛望见温之皎三两步跑过去,踩着铁铸的梯子进了船。他连忙跟上,很快的,便望见了轮渡内部的环境,内部很是宽敞,很有几分像地下停车场,刷着绿油油的漆,汽油和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
斑驳的铁皮座椅零散地被固定住,只有两三个地方有窗户,窗户上也只装着小小的玻璃,隐约能看见外面。船内开着灯,但灯的照射下,空气愈发显得浑浊。
啊,比照片里还糟糕点。
江临琛看向温之皎,她像是也愣住了,几辆电动车驶入内部。他走近她,望见她的脸皱着,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并不像是满意的样子。
江临琛没再看她,走到了船壁,伸手握住了墙边的拉杆。闷而暗的光影,轰鸣的发动机声音,这些让他不是很熟悉。他望向地上,只能看见黏糊糊的,脏而暗的胶质污渍。
他有些出神之时,却陡然在冷而透着汽油味的空气中捕捉到淡淡的花香,他一转头,便发觉温之皎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站到了她身边,静静地望他。他的手指一动,攥紧了栏杆,没有看她的脸,只是看她耳边上的流苏耳环。在这样有些晦暗的环境里,像流动的星星似的。
“现在你是江总,还是江远丞的哥哥啊?”
她问这话时,很有些鼓起勇气的意味。
江临琛被她盯得怔了几秒,又移开视线,望是那些坐在电动车上看手机的人,“现在还是上班时间,理论上是江总。但既然翘班了,那就不算吧。”
他望了一圈,笑着看她,接着道:“不过也没什么分别,毕竟你不是不打算再来公司了吗?”
“哦对,你说得对。”温之皎才反应过来,扶着下巴煞有其事点头,接着,她又望着他,脸上很有些认真,唇畔弯着,“那你把外套给我用可以吗?”
“当然。”江临琛脱下了西装外套递过去,“是冷了吗?”
温之皎摇头,接过了外套,手指在那黑的映衬下,愈发显得白且耀眼,连指甲油的颜色都愈发鲜艳。他看见她展开了宽大的西装外套,却并没有披着,而是反着穿上了外套。
她的两只手臂深入了袖筒当中,过长过大的袖子便空荡着,过多的褶皱便隐约勾勒出手臂的形状。她举起手晃了下,袖筒便滑落下去,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臂来。
江临琛的手伸进口袋里,攥紧了拳头,黑眸扩散开来,紧紧地凝着她。她也察觉到他的视线,望他一眼,眉眼弯了起来,话音很轻,“谢谢,外套很大,够用了。”
……他捕捉到空气中在这一刻的微妙变化。
江临琛的唇动了下,他还没分清自己要笑,还是要说话时,却看见她一转身,扶着船壁上的栏杆急急地走着。他惊讶几秒,看见她走到了船内角落的铁皮座椅上,座椅面对着出口,可座椅背后正好有着一扇窗。
温之皎一转身跪坐在椅上望窗外的江景,缩着手,隔着外套袖子扒着椅背,身前,宽大的外套下摆也铺陈在她膝盖下的位置。
……原来只是觉得铁壁座椅有些脏,把他的外套当做坐垫。
江临琛眉头挑高了一些,走到了她身旁,笑道:“原来你不是冷了啊。”
“你介意我垫着吗?介意的话我脱下来。”
温之皎望着窗外的潮水,光芒透过斑驳老旧的玻璃,在她脸上也投下了斑驳的光。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转过头望向江临琛,却对上他有些幽深的视线。
江临琛俯身,手也搭在了椅背上,道:“不介意,所以下次直接说就可以了。”
温之皎眨了眨眼,很有几分无辜的样子,“啊,你误会我要穿了吗?抱歉,我以为我说借外套用一下你会理解的。”
江临琛也眨了眨眼,像是在反应,几秒后他笑起来。
他道:“嗯,抱歉,我误会了。”
温之皎继续看夕阳在江面波澜上洒下的光彩。
轮渡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当停泊时,彩色的云朵已经染上了些灰调。云朵被风推着走走停停,灰色也愈发嚣张,将一朵朵云侵蚀得更为彻底,没多时,整片天空都有了些灰意。
老城区的商业街很有些破败,当江临琛与温之皎吃完晚饭时,天还未暗,却已有一些老头老太太们推着音响出来在商场前跳舞了,街道旁也有不少摊主出摊了,奶茶店前也有人排起了队。
这样的热闹场景,江临琛以为温之皎会感兴趣些,可她虽握着一杯奶茶到处看看,却并不像很有兴致的样子,甚至不太说话。
江临琛四处望了一下,道:“更晚一些时间,应该会更热闹。”
温之皎像是没了能量,表情蔫蔫儿的,“没意思,我想回家。这里跟我老家一模一样啊,你看,连这个都一样。”
他们正好停在一处饰品摊前,她说着抬起手捏起一对耳环来,“我家那边才卖八块钱,这里卖——”
温之皎话音顿住,将那对耳环捏起来望了一眼,弯弯的月牙形状,底部缀着几根银穗。江临琛望了一眼,低声道:“你想要吗?这应该是仿制品,不如去专柜看看。”
她没理江临琛,只是看向摊主,“这个卖五十也太贵了吧,二十五。”
摊主愣了几秒,“啊哪有这样砍价的,进货都三十了。”
温之皎想了想,道:“二十。”
摊主:“……你怎么还越砍越低呢?”
温之皎:“十五——”
“最低三十了,小姑娘,我就是看你是美女亏本卖给你的!”摊主急眼了,摆摆手,“算了算了,话都这么说了,二十五你拿去吧,再低不可能了。”
江临琛这下真有点惊讶了,笑起来,“你砍价挺厉害啊。”
温之皎昂着脑袋,对他招手,江临琛行云流水地把她的包递过去。温之皎从包里拿出手机,扫码付钱,转过身喝了口奶茶,很有些惋惜,又很有些得意:“还是让她赚不少,我家超市里卖的话,这种都才卖三十的!”
“真厉害。”江临琛夸赞,又道:“但万一材质不好,说不定会过敏,还是——”
“江临琛,”温之皎叫了他一声,他疑惑低头,却看见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含着些认真,“你觉得遇到江远丞之前,我会花几千几万买一对耳环吗?”
江临琛怔了几秒,他道:“你说得对,不过你不花,也有人为你花。”
“那当然。”温之皎甩了下头发,将耳环塞到他手上的包里,语气轻松而俏皮,“你弟弟是花最多那个,对了,现在我戴的这对耳环也是他买的。”
江临琛垂眸,看她那对流苏耳环,“他为你花了多少?”
“嗯……不记得了。”温之皎十分诚恳,“他送的东西太多了,我又懒得搜价格。”
江临琛笑起来,“真可惜,想来我应该是花得最少那个。”
“虽然我不会去上班了,但那个日薪你得给我,给了我就不是最少的了。”温之皎一本正经地跟他讨论着,又很赞同自己的话似的,点了点头,继续道:“花得少的那些人一般只会写情书,说未来会上好大学之类的,或者送一些莫名奇妙的手工。”
温之皎想起来高中的事似的,笑了起来,“送手工品的人好像总把自己的心意看得很珍贵,但人廉价,心意哪里值钱呢?”
江临琛:“……”
虽然他没有送过什么手工,但他隐约感觉送心意的自己被扫射了。
江临琛愈发觉得兴味盎然。
她脚步轻快地往前走。他便从她身后望着她,一手拎着包,一手挽着自己的外套。他发现她走路总是抬头挺胸,不怎么看路,卷曲蓬松的头发总跟随着她轻快的步伐晃来晃去。
他走近一些,便又发现了她拇指的指甲油被她抠掉了一些,脖颈上有了些汗,几根发丝黏在上面。他又看见奶茶吸管上很淡的粉印,她鼻尖上的细密汗珠,耳边有几缕湿润的发丝,耳环钩在她耳朵上晃得像是要脱落。
江临琛突然感觉这一刻的她和下午望着轮渡的她,在玻璃房里看电脑的她,甚至于是更早之前的她都有了区别。就像失真但精致的照片与真实但有瑕疵的照片,人是同一个人,可让他的感觉很有些不同。
他走到她面前,拦住了她的步伐,她还有些迷惑,他却已经抬起手穿过了她的发丝。他的手擦过她的脸颊,又停留在她耳边。她凝着他,脑袋歪了下,眼睛里有了茫然。
下一秒,她耳朵上要坠不坠的耳环终于脱钩,滑过她的脸颊,落在他的手心。
江临琛眼镜下的黑眸直勾勾地凝她,“看来他买的耳环不太适合你。”
温之皎抬起手去拿,江临琛却收拢手指,握住了她的耳环,也握住了她的手。她挑起眉头,眼睛弯如新月,“我不懂你的意思啊,你是想说他买的耳环质量不好吗?”
江临琛将她的手一拉,将他们的距离拉近,他低头望她,喉结滑动了下。
他道:“是我应该问你,从什么时候懂我的意思的?”
温之皎想了几秒,“打领带吧,啊,不对,应该是你说带我翘班的时候。”
她笑起来,“因为……江远丞也这样约过我。”
江临琛愕然起来,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连带着如同热气球般膨胀的心也缓缓漏了气。他倒吸了口冷气,正要说话,温之皎却已经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把她的手抽了出来。
耳环仍留在他的掌心中,只是却有了些空荡与刺痛,大概是耳环钩被他握得太紧了。
江临琛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可温之皎却已经转过身,往前走,两手背在身后。天色终于暗沉下来,路灯亮起,她晃悠着身体走起来,话音里又是藏不住的得意。
“你们兄弟还蛮像的耶。”温之皎语气轻飘飘的,“我记得那时候要去补习班,江远丞就站在补习机构的楼下等我,他说……”
她转过头,看向江临琛,漂亮的面容让她头顶上的路灯都像是月亮。
江临琛的眼睛凝着她的唇,那唇此刻抿着,嘴角却有着很淡的笑。那笑让他分不清,她是陷入了回忆,还是对他的嘲弄,亦或者她只是想笑。
无论是哪种,江临琛都有些莫名的躁,因为她在此刻让他不得不问出“他说了什么?”这样的话,提问的人是掌握对话权的人,追问是被掌握对话权的人。
“他说……”
“我知道你在这里补课,也知道很快就是上课的时间了。”
江远丞穿着简单的衬衫黑裤,柔顺的黑发下,俊美深邃的面孔上灰眸锐利,身上有着某种笃定与自信。他本就高大健壮,立在温之皎面前时,便几乎要将她罩在阴影下。
“啊……怎么又是你!你想干嘛啊!”
温之皎望见说话的人,登时愣住。
江远丞道:“你上次那样很不尊重人,所以……”
“好好好,我们换个地方说话行不行?”
温之皎打断他的话。
炎热的夏日,恼人的蝉鸣叫个不停,补习机构下,时不时有学生经过。
温之皎扯着书包带,晃着脑袋看了看周围越来越多的学生,生怕碰到熟人,一把将江远丞的手拽住往外拖,“你跟我来!”
江远丞的笃定与自信被她突然的接触打碎,他立刻又有了些迷惑,被温之皎拖着走到了附近的,楼与楼的夹角胡同里。等确定没人经过后,她才松开手道:“大哥,你到底想干什么啊!都过去好多天了,怎么还记着这种事啊!”
他低头看了眼手腕,她大概留着长指甲,抓他手腕时并不能拢住,因而那尖尖的指甲很快在他手腕上留下了浅浅的月牙痕。
江远丞没忍住将手放到背后,另一只手摸索了下手腕,很认真道:“首先,我们不认识,但你却让我爬树摘樱桃,然后我做了你就走了。你没有和我道歉,也没有和我道谢。第二次见面,我和你说了,你也是敷衍我。”
他语气更认真,脸色也很严肃,“在接受过的教育里,我觉得我没有被尊重,所以我希望你尊重我,诚恳地道歉。也正因此,我找到了这里,如果你不道谢和道歉的话,我就不让你上课。”
温之皎:“……你是翻译器吗?啊,说话怎么绕来绕去的?”
江远丞闻言,唇张了下。
……上次被她敷衍后,他找了好几个家教辅导他的中文。
明明,他的学习能力很好,说的话应该也没有问题才对。
江远丞心中又有了些懊恼,耳朵都有些尴尬的热,但他仍然凝着温之皎。温之皎扶着头,在原地走了两圈,喉咙里发出了点烦躁的声音。
“你这人,怎么跟呆瓜一样啊。”温之皎像是彻底无奈了,她转过身,抬起手搭在他肩膀上,认真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真的不想上课呢?”
江远丞瞪大了眼,“你……”
“我就不跟你道歉,也不跟你道谢,上次敷衍你都是因为我有急事,这次我又没有。”温之皎好像吃准了他这个又闷又呆的个性似的,笑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到时候我上不了课,老师给我妈打电话,我就说……我被奇怪的人缠住了。”
温之皎得意极了,喉咙里有了一连串的笑声,“我会说,这个人和我告白,想追我。我只不过没答应,他就不让我上课,非要逼着我跟他约会,这不是我的错。然后我就会说,我再也不想上课了,然后在家里待着,到时候你又要倒霉又找不到我了。”
江远丞的呼吸凝重了些,灰色的眼睛里有着愕然,他脑子里的措辞又被打散了。他看着温之皎,“你不可以这样,你这是诬陷,你道德有问题。”
这人说话怎么和演话剧一样。
温之皎一面想着,笑容越来越大,“是啊,但你要怎么解释?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喊救命?” 她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直接对准他。
江远丞愣了下,却听见一声咔嚓,紧接着望见温之皎对他晃手机,“现在我还有了凶手照片,你完蛋咯!”
江远丞:“……”
他心里有了点闷,他感觉在她面前,他有理也像没道理,而且还总显得狼狈丢人。这一刻,他指着她,气得没能说出话,苍白阴郁的脸颊上有了点潮红。
这人好呆,好好欺负啊!
温之皎看他这样,笑得前仰后俯,绑头发的丝带也飘扬起来。但下一秒,她的手腕便被攥住,她疑惑抬头,却发觉江远丞的灰眼睛眯着凝她。随后,他用力一拽,把她拽近了一些,头也不回往外走。
温之皎这下有点慌了,“你要干嘛?我跟你说,你照片还在我手里呢,你敢做什么我现在就报警!”
她一边拽自己的手,一面想摸手机。
但下一秒,她听见江远丞待着恼怒的声音,“我在做你说的事,逼你跟我约会。”
温之皎眨了眨眼,江远丞一路把她往外拽,没走几步,她就看见一辆黑色的车候在附近。下一秒,江远丞拉开后车门,把她塞进去,又显得十分生气地坐在她身边。
江远丞道:“你明明只要好好道歉就好了。”
“我道歉了啊,你非要说我敷衍你,那我也会生气啊。”温之皎张口就来,看了看前座诧异回头的司机,又看了看江远丞,道:“不是要逼我约会吗?怎么不开车啊?”
江远丞没想到她居然真的顺杆爬,又哽住了,“你现在还觉得我在开玩笑吗?”
温之皎用手扶着胸口,笑眯眯的,“不是吗?不是的话就带我出去玩吧,刚好我今天想去看电影!快快快!”
江远丞嘴巴张着,红晕一路爬上脸,像是认输了,扶着脑袋。低头间,温之皎看见他耳朵已经红透了,也不知道是尴尬还是气的。
她快活地转过头望车窗外的风景,但下一秒,垂坠的耳朵便骤然轻松了下来。她低头一看,一侧的耳环不知何时已被甩落了。
温之皎正要看车座,却见江远丞沉着脸,五官紧绷着,显然还在生气的样子。他握着拳头伸到她面前,反手张开,正是那枚耳环。
“哎呀,这种长钩耳环总是很容易脱落,但是真的很好看。”
她的声音很轻。
江临琛感觉掌心的耳环都被握得炽热起来,烫而疼,他觉得这个故事实在过于烂俗了。烂俗得让他烦躁不已,仿佛在看过时的广告片,让人不耐烦。
温之皎眉眼弯弯,“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江临琛走近了些,“我还以为你会想再玩一会儿。”
“是,不过,”温之皎话音里有了些小小的抱怨,语气快活,“但他今天要做手术,我答应姑姑,去陪床看着的。”
江临琛抿了下唇,他很想继续保持纯良的微笑,但下一秒,她便对着他伸出了手,“耳环。”
他的笑淡了许多,凝着温之皎,眼眸里有了些沉,“很重要吗?可之前你并不像在意的样子。”
温之皎扬起细细的眉毛,没有问他说的是耳环还是江远丞,露出了诧异表情,“在意不在意是我的事啊,还是说你很在意我在意不在意?”
江临琛走近一步,几乎是要拥抱在一起的距离,他低头,“是又怎么样?”
温之皎茫然道:“……啊那怎么办?我也不知道答案。”
江临琛气笑了,他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只是觉得很绝望。
她真的,他哭死,逗他跟逗狗一样。
温之皎也不要耳环了,而是很认真地叮嘱,“那日薪记得给我,还有,耳环的钱你也要打给我,卡里那个钱你也要给我喔。”
江临琛:“……行,你要多少都给你。只是,你要做什么,你似乎并不打算理财投资。”
温之皎蹙眉,“江远丞从来不会问我为什么要钱。”
别他妈提江远丞了,不知道的以为他也是他们约会的一环!
江临琛脑中一瞬间有了这样的怒火,也就一瞬,他就平息了,甚至讶异于自己的怒火。他顿了下,笑道:“你这是激将法吗?”
他顿了下,又道:“算了,我不问了。”
温之皎点点头,“那你记得少量多次,我自有安排!”
她点点头,感觉自己十分聪明,这样又能满足多次要钱的任务要求,又能p图给裴野卖惨!看,她都伸手要钱了,说明她真的很困难。
不过温之皎大概没有意识到,此刻裴野比她要更困难一些。
天色已经彻底暗沉,夜色如浓墨翻涌。
裴家的会客室里,裴野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裴母眼睛有些红。她扶着脑袋,许久,才道:“我是劝不住你,跟你说,你也不听。”
“我就是不明白,我凭什么要做什么都顾虑江远丞,他都那——”裴母闻言,迅速站起身走到他身前,抓住他的领子,眼里有着怒火,“我跟你说了一千次,一万次,江顾两家的关系你一定要维持,你偏偏这也得罪那也得罪!你以为你是独生子,就万事大吉,这家业一定会落在你我手上?!”
裴野的眼睛缓慢睁大,“你的意思是爸他又有私生子了?可以前你不是……”
“他母亲背靠大家族,你父亲要是想支持的话,我们什么也得不到。”裴母鲜少有这样的激动,她再也没有了以往慈爱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阴沉,“他现在不是我说打发就能打发走的。明天你把头发染回来,性子稳重一点,再过阵子把婚事定下来。”
“可是我只是今年休赛,我——”
“不要去了,你要把性子沉下来,在你爸彻底改变主意前,接触家里的事了。”
裴母深呼了口气,松开了手,低声道:“我和顾也通了电话,他说他有空会和你父亲聊聊你的事。明天下午,你去见顾也一趟,切记耐住性,利用好你们之间的关系。”
裴野只觉得恍然,他不知道恍然于母亲让他利用他和顾也的关系,还是恍然于顾也竟然已经是可以和他父亲聊聊“他的事”的身份了,而他还只是父亲的儿子。
他骤然又想起来,不止顾也,谢观鹤,江远丞,哪怕是临时被抓来当总裁的江临琛。他们以前明明只是大他几岁的玩伴,朋友,兄弟,哥哥,如今都已是手握实权的人了。
也难怪,江临琛说他跟江远丞斗都不够格。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她,喜欢了好久。”
裴野不知为何说出了这样的话,连他自己也觉得惊愕,仿佛这样的话并非他自己说出口似的。他听见裴母叹了口气,紧接着,她的声音才响起。
“小野,我不知道你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但无论哪种感情,都不要想了。你还太年轻,所以太把这样的感情当回事。如果是别家的姑娘就算了,可她不行,江临琛在录音里那么说了,这说明江家已默许了,这意味着……无论未来到底是谁掌握江家的权力,温之皎都会是江家的女主人。”
裴野凝着裴母,她从来纵容自己,宠爱自己,想给他一切最好的。就连这样对于一般家族来说的丑闻,她也如此谆谆教诲。
江家的女主人。
这样六个字,让裴野觉得恍惚。
他想起来江远丞差点和她订婚,想起来那场隆重的晚宴,想起来江远丞递过来的文件,想起来这几年,江远丞能把温之皎藏得密不漏风,即便是昏迷前,也能浑身带血的逼他开车跟他一起找温之皎。
那温之皎呢?她又是怎么想的呢?她也意识到了,他只是个没有本事,没有权力,没有能力的人了吗?
裴野听见窗外响起了一声闷雷,雨一直哗啦啦的下,冷风不知道从哪里吹进了厅堂。他曾有一个机会把她藏起来,可是……藏起来之后的事,他没有想过。现在想起来,他更觉可笑。
夏季的夜晚,雨水总是来得又快又急。
顾也刚停好车,打开家门,便接到了电话。他望了一眼,是裴野。
他毫不意外,将手机开了外放,放到了一边。
电话接通后,裴野沉默了一阵,好一会儿的声音才响起,“明天……”
“行行行我知道,见面是吧。”顾也打了个哈欠,将外套脱下来,“就观鹤那个道观吧,刚好我去看看那只肥猫,我约几个老总过来,你也表现一下。到时候,他们也好给你爸吹耳旁风。”
裴野顿了下,道:“观鹤最近在忙什么,感觉很久没聚过了。”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为人民服务呢。”顾也察觉到他话中的打探,直接带过,道:“那你现在要不要和王八蛋道歉,并且老老实实说清楚,到底你和温之皎,什么情况。”
裴野道:“远丞都已经那样了,我不可以吗?”
顾也道:“挂了。”
他直接抬手把电话挂断了。
真就离谱,私生子都快杀回国了,还在这里谈恋爱呢。
裴野还在执着打电话,顾也直接拒绝,打了谢观鹤的电话。接通电话,没等谢观鹤说话,顾也直接道:“裴野终于意识到谢家的想法了,但比起继承权,他还是更在乎他跟温之皎那倾城之恋呢。”
谢观鹤顿了下,道:“那你别打给我,打给江远丞,他最懂这种感情。”
顾也:“……你能不能别这个时候幽默,他毕竟是你弟弟。”
“江临琛和江远丞还是兄弟呢。”谢观鹤话音淡淡,却还是道:“过阵子谢家有个酒会,酒会在西山裴家旗下的酒店,山路崎岖,你行车记得小心。”
顾也道:“糟糕,听不懂。”
他笑了下,挂了电话。
刚挂完电话,他另一只手机便震动了下。
顾也低头一看,看见邮件显示了一封电子邀请函和密钥,他点开看了眼。
正红色的邀请函上盖着谢家的印章,邀请函里也就几句话,谢家多年前藏了一批好酒,如今年份正合适,邀请各位来宾品尝。
页面很快被划掉,消消乐的界面被切了出来。
系统声适时响起:
[恭喜触发支线剧情[未知],请到达现场以解锁]
温之皎怔了下,可是她不是很想去诶,酒会一般都很无聊。她打开了系统商城面板,很快看见自己有了3个任务点。
她的视线又放在了黑卡体验卡上,可一想到三个点就没了,觉得一阵心疼。
温之皎问道:“这个狂攻体验卡什么意思啊?是不是会长——”
“不会。”系统的机械音打断了她的猜测,平静道:“只是会让您短时间内力大无穷、魁梧豪迈、壮硕无比。”
系统又道:“同理,身娇体软体验卡会让您在短时间柔弱、多愁善感、娇嫩。”
温之皎想了想,道:“这个能对别人用吗?”
系统道:“可以,只是每个人体质不同,效果呈现出来不确定会怎么样。”
温之皎眨眨眼,“你说我要不要对江临琛用这个?到时候拍下来他那个娇软的照片,算不算把柄?”
系统有些迟疑,“应该算吧?您可以试一试。”
温之皎点点头,火速换了两张只需要1点的体验卡,又继续往下翻,很快的,她看到一个商品简介。
【真心话不冒险体验卡:说真话,做真事,有真心,真诚是最吓人的品质![1]任务点】
系统道:“如商品名所说,短时间能让人露出真面目。”
温之皎立刻兑换,成功把3个任务点清零。
好耶,买了三个,比一个赚!
第30章
江远丞被推出手术室时, 温之皎从座椅上起身,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几滴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
好困好困好困, 都十一点了,脑子要思考不了了。
温之皎揉着眼睛,跟在医护人员身后, 又跟着他们坐电梯, 一路回到病房。手术情况大概很好,医护人员并未叮嘱什么, 反倒是贴身照顾江远丞的几个护工追问了不少。
那看来可以回家睡觉了。
温之皎站在江远丞病床前,想了下, 对着他拍了张照片, 分别发给了江琴霜和江临琛报平安。他们都没回消息,但温之皎倒是收到了一条打款信息,向来是江琴霜没睡, 只是懒得说些什么。
她看着余额信息里的一串零, 又看了眼江远丞,心中并没有太多波澜。
钱自然是重要的,但习惯后,好像人又能找到太多比钱珍贵的东西。贫贱的时代里, 每个硬币都闪烁着光芒,该用珍重的态度去兑一个期待的梦。富裕的时代里,眼里便只剩标价牌,抬抬手,价签纷纷扬扬,如雪花散落。
温之皎收起手机,走到了江远丞面前,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用手指从他额头抚摸到鼻梁。好几秒后,她有着切实的,纯真的疑惑,“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没用了,做手术都没一个人来看你。”
她的手指缓慢攀到他的脸,用力掐了一下,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有脑内响起了个日常任务完成的机械声。
温之皎收回了手,“算了,我也走了,我要回去睡觉了。明天再来报复你。”
她拎起包包往外走,走出医院时,已是深夜。她抬头,连星星都看不到,只能看见月亮周围那一小片毛玻璃似的光晕。
温之皎觉得她要看看星座书了,今晚她有点像化掉的冰淇淋,黏糊糊的,也许是地球磁场或者上升星座不太对导致的。她打开手机看了眼软件,正在琢磨要买什么水晶比较好时,却见手机弹出了几条消息。
[江临琛:抱歉,刚刚在开会]
[江临琛:你还在医院吗?我开车接你,送你回去?]
[江临琛:现在太晚了]
他送自己来医院的时候已经七八点了,没想到送完自己居然又回去上班了,江家人是不是都有天生的工作狂基因?
温之皎正想着,手机却猛震一下,视频电话的叮咚声回响在暗夜之中,把她吓了一跳。她埋怨地啧了声,却还是接通了。
“你现在到家了还是在医院,或者在车上?”江临琛的声音有些远,时不时能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他似乎在收拾文件。果然,下一秒,他道:“我现在有空。”
温之皎感觉这话很有意思,沿着路灯下的小径走着,“意思是,送完我就没空了?”
“嗯,到时候还有些文件要处理。”江临琛话音带着笑,“我可以认为你在关心我吗?”
温之皎踩着自己的影子,感受着晚风吹拂在脸上的凉意,“可能只是害怕你疲劳驾驶害我倒霉。”
她说完话,听见江临琛的笑声,她继续道:“你不多问问江远丞的事吗?”
手机里传来了几秒钟的缄默,江临琛道:“你知道我在追求你吧?”
“啊,不知道。”温之皎走在灯光下,一抬眼,就能看见灯下细小飞虫。她总觉那些飞虫很恶心,但路灯下的可以是例外,因为高而远,不会扑到她身上。她话音很慢,含着笑,让人分不清她在开玩笑,还是在调情,亦或者只是习惯,“追我的人太多太多啦,就算这几年没有人追,但你看着可不像在追我。”
江临琛道:“那怎么样,才算呢?”
温之皎的手抵着下巴,发出了像在深思的声音,好几秒,她道:“起码要先忍受我的刁难吧。”
“比如呢?”江临琛的声音近了些,看起来他似乎将手机拿起来了,话音几乎要透过手机传入耳中,他道:“江远丞给你的,不动产,股份,股票债券,我可以给更多。婚前协议我也可以拟,保证你离婚后也能让我净身出户,亦或者你想要一些社会地位?名誉?成就感?那也没有问题,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虽然这么说很土,但鉴于我天体研究学者的身份,你想要星星月亮,我也确实有办法摘给你。”
温之皎很安静地听完了他的话,不知为何,又有些想笑,她道:“你可以给我,对于礼物我是来者不拒的,但是不代表我一定会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江临琛问。
“不知道啊,有时候会喜欢宝石,觉得亮晶晶的很好看,但有时候看着就烦。”温之皎走出了小径,坐在了一家便利店前的桌椅上,她仰靠椅子,“我既然说了,要忍受我的刁难才行,怎么会这么直接告诉你呢?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帮你追我自己呢?”
江临琛沉吟了几秒后,笑了声,他道:“你生气了?”
温之皎眨眨眼,“有吗?”
“你好像在生气于……我没去看远丞,生气于你提起了他,我却避而不谈。”江临琛话音很淡,“你在……瞧不起我。”
温之皎这下真的笑了,甚至有些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她在生气吗?
她不太清楚。
温之皎不太聪明,对大多事总隔着一层膜,缺乏敏感,极少深思。她觉得光是生活里的事就很头疼了,衣服颜色难看,吃太多胃疼,脸上爆痘了……自恋的世界里竖着太多面镜子,让她顾影自怜,欣赏自我。
看重外貌甚至于灵魂,因为她从不审视他人与自我的内里,那是没劲的东西。唯有镜子破碎,恶意的视线投射到她身上时,她才会在疑惑中捡起碎片。但尽管如此,她也要对着碎片望上一眼自己的。
江临琛道:“我只是有点忙,翘班总是要付出一些小代价的。”
“那你来接我的话,也可以看一眼他的啊。”
温之皎笑起来,“你好笨啊。”
江临琛也笑了下,“看他跟他说什么,说我在追他的未婚妻吗?”
温之皎道:“你们之间难道没有一点点过去的事要说吗?”
“过去指?”江临琛话音很轻,“指交流下大家是被用哪种方式关着当囚犯,被教训,被养着的吗?”
他道:“你对他的同情太多余了。”
温之皎蹙眉,“什么意思?”
江临琛却像是要把豌豆公主的垫子抽开了,逼她睡豌豆上似的,说了很长一段话。
“你不爱,或者没那么爱江远丞,所以你可以对着他发疯,真到了某个危险的时刻,你甚至可以把他的尸体刨出当做盾牌,不是吗?”江临琛的声音仍是温和的,像是在为她解题,“可是他爱你,他愿意为你做一切,所以你愿意为他指责别人。”
江临琛笑声越来越大,但他仍没有停,“其实如果江远丞现在意识清醒,他也会爬起来上班。是人就会生老病死,但钱和权力却能延缓这一切,江远丞病房里的仪器设备,随便一台都汇聚了世界医疗器械行业最先进的技术,这些远比我去病房看他一趟有用多了。”
温之皎蹙眉道:“所以你在告诉我,你在用另一种方式照顾他吗?”
江临琛深呼了口气,道:“不是,是在解释。”
他看着面前被摔在桌上的文件,又从关掉的显示器屏幕里看见自己脸上的绯色与细密汗水,以及阴沉的表情。
多么破防的一个男的。
江临琛又深呼一口气,道:“我想告诉你,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不要瞧不起我,至少不要瞧不起我的追求。”
他听见温之皎有些委屈的话音,“可是最开始你就骂了我一顿啊?”
江临琛道:“那是客观形容,令人心碎的客观形容,以及嫉妒。”
“如果我也躺在那里,你会帮我指责别人冷血吗?”江临琛顿了下,道:“你也会在别人追求你时,反复提起我的名字吗?”
……那应该是不会的。
而且她也没有对江远丞很好吧,为什么他要嫉妒呢?
温之皎懒得想回答,岔开话题,严肃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刚刚指责我了,我觉得很生气,很难受,很伤心。”
江临琛从善如流地道歉,又道:“我有补偿的机会吗?或者说,我要做什么能表达我的歉意,让你不那么不舒服。”
“没有。”温之皎道:“你惹到我了,你等着吧,什么都不会发生的!”
江临琛睁大眼,他还未说话,便听到手里传来了挂断的声音。他立刻给她发消息,但她手速更快,因为此刻他只能看到红色的感叹号。
他闭上眼,摘掉眼镜,手扶着下巴和嘴。
见了鬼了,为什么他一碰到她就像个蠢货。
为什么江远丞都半死不活了,他还是忍受不了温之皎提到他的名字?
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江临琛又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了,按下了座机接通了秘书部,道:“晚间会议我不缺席了,等会儿会接入视频。”
上班吧,别想了。
江临琛屏息静气,打开文件签名,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签了个温之皎上去。
江临琛:“……”
他真有点气笑了。
*
微醺的午后,阳光照得人心猿意马,一辆车停在一栋模样漂亮的公寓处。
车里,江临琛坐在驾驶座上,望着公寓的位置。
不多时,一名骑手按响了温之皎的铃,将慢慢一捧鲜花递过去。温之皎站在门口,接过了玫瑰花,下一秒,她就握住花束倒过来晃了晃。几个锦盒落在地上,她把花递给骑手,指了指远处垃圾桶的方向。
骑手离开,温之皎拾起了锦盒,关上了门。
江临琛看了眼手机,没有任何信息。
看来这也不行啊。
他驱车离开。
从那晚过后,已经三天了,温之皎只有第一天登门送礼时,把他从黑名单拉了出来,其他时候根本就不理她。鲜花送过去她就扔,转账虽然会收,但珠宝衣裙礼物送过去,她就带着小票一起挂在二手软件上。
江临琛感觉自己什么都送了,但事实就是像她说的一样:什么都不会发生。指他做的每件事都像是往海里扔石头,什么动静都没有。
也不能这样下去啊,他现在跟冤大头提款机有什么区别,区别是她可能会拍拍提款机脑袋,不会拍他的。
江临琛一路驱车到了一间咖啡厅理,刚走到门口,便望见一头卷毛的漂亮青年笑着跟他打招呼。他脱下外套走过去,坐到他对面,刚坐下,温随便递过来一份合作协议文件。
江临琛打开扫了一眼,道:“这个让利点会不会太低了。”
“可不敢再高了,再高了,我就疑心有阴谋了。”温随笑眯眯的,调羹搅着咖啡,他今天穿得照例花里胡哨,很显青春。紧接着,他便道:“对江家来说,这样的合作实在小之又小,怎么劳烦您亲自来一趟。”
江临琛笑了下,“当然是有要事想找你聊聊。”
温随也笑,脸上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羞涩似的,“不过能快点吗?等会儿我想去见我姐姐一趟。”
啧,这小孩。
江临琛喝了口咖啡,道:“温家虽然在A市还远远排不上号,但终究也只是根基不稳,主要在C市发展。如果再努力个七八年,也不是不能走到更高的位置。”
温随挑起眉头,还是笑模样,“我们家本来也就是小型实体行业,也就发展了下器械制造,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家团聚,幸福平安。”
“我姐现在还在江家照顾江远丞,她已经够辛苦了。”
他道。
“你也是聪明人,那我直说了。”江临琛望向温随,语气平静,“你和温之皎,不是亲生的,你是领养的,调查结果说过,你以前被传过是温之皎的童养夫,对不对?”
温随的眉头抽动了下,“是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要追求她,自然会把事情查得清楚点。”江临琛挑明了事情,坦诚至极地道:“你应该也想跟她在一起吧,不然不会废话这么多。”
温随脸上的笑没有了,眼睛眯着,他的眼型有些下垂,如今眯着却也显得有些可怜似的。
“我前几天惹她生气了,现在她不理我了。”
江临琛摇着头,喝了口咖啡。
温随眼里只有冷意,放在合同上的手蜷缩起来,“你不必和我说这些,也不必在我面前摆谱,我和皎皎的关系不是你能定义的。”
“不不不,我不是在你面前摆谱,我只是想问问你怎么办。”江临琛抬起手,叫来了侍应生,又点了份加浓缩的意式。他揉搓了下太阳穴,又看看手机里的会议安排,才对着温随道:“我时间很紧,谈判很简单,你会在接下来十分钟问你一些关于她的问题,方便之后我的追求。十分钟后,我在原本的让利上提三个点。”
温随笑了下,“你凭什么自信我会答应?”
“因为你没道理不答应,在你眼里,你应该觉得你和皎皎是一体的。我能追她,你也能阻拦我,你还自信于你能做到,对不对?”江临琛从胸口抽出钢笔,拿过桌上的文件,上手直接改了几个数据,签上名,“我现在完全是有求于你才受你牵制的,我劝你见好就收,因为我这里有相当多资料表明你在学校时期参与打架斗殴还涉嫌霸凌。”
江临琛把文件递过去,对着他笑了笑点头,“你赶走那些追求者的资料被皎皎知道的话,她得多伤心啊,伤心她的弟弟人品败坏到这个程度。”
温随的瞳孔骤缩,他眉眼皱起,显出了全然的怨毒,“江家真是手眼通天。”
“不不不,是我比较努力。”江临琛笑了下,“你以为我的教授身份是干什么用的,当然是用来有教无类的。”
温随的手指抽动几下,他扯了下嘴角,签了名,含笑乖巧的眉眼里有了些戾气,“你追不到她的,她不喜欢你这类型的。”
他笑了下,“她喜欢学习好的,但不会喜欢到老师头上,光是年纪差就会让她想到老人。”
江临琛“嘶”了一声,懒得理这种过于低级的贱话,只是道:“告诉我,她生气了的话——”
“她没有生气。”温随很有些露出本性似的,身体仰靠着椅背,翘起了二郎腿,没拿正眼看他,“她只是单纯喜欢折磨别人,但她意识不到自己在这样子做。”
看温随这种不愿意配合的态度,江临琛有点烦了,直接道:“比如呢?”
“比如,她会让意识到你似乎有点不同,但紧接着,她会告诉你是你一厢情愿,是误会。”
温随的声音几乎让江临琛第一时间在脑中回想到了游轮时的场景,那一瞬间的暧昧,与暧昧后的乌龙。
江临琛没说话,他听见温随又道:“再比如,她会不经意地让你生气,等你生气了,她会更生气。”
江临琛:“……”
他目前看来处在于这个阶段。
温随笑了下,欣赏着江临琛不大好看的脸色,继续道:“她还会让你感觉,你永远不是她选的那个人。当然,也可能你真的单纯没被她看上。”
江临琛顿了几秒,笑了下,“你总结得这么全面,为什么现在还是弟弟呢?”
“是。”温随居然没有再隐藏什么,只是垂着眼,唇角有着很大的笑意,“因为我们是家人,所以我会一直在她身边,我没有必要改变这一切。”
他眼里有些讥诮地看着江临琛,道:“而你和江远丞,都只会是外人,会被她折磨成莫名其妙的疯子的外人。”
你看着可没多正常。
江临琛心想,又道:“你姐姐的喜好与讨厌的东西,三四样就行。”
温随道:“喜欢酸的水果,喜欢看校园小说,喜欢清冷贫穷学霸的男主,因为她的初恋是这个类型的。讨厌的话,很讨厌别人考考她,教她做事,展现自己很聪明的人。”
江临琛感觉自己又破防了一瞬,他看了眼表,道:“还有几分钟。最后一个问题,和她无关,你觉得我和江远丞长得像吗?”
温随有些愕然,却见江临琛摘下了眼镜,露出了俊美儒雅的面容来。他审视了几秒,笑道:“有些相似,但不是很像。”
江临琛点头,道:“那就说明一件事,我和他是两个人,我只会比他更优秀。”
他站起身把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江临琛的手机震动了下,他看了眼信息,笑了下,转头看温随:“不巧,我准备的礼物到了,我要去见她了。现在不被选的人是谁呢?会是你吗?”
他看见温随的脸上冷得出奇,眼睛里满是阴郁,几乎要冲过来揍他一拳似的。
但转瞬间,温随就笑道:“那祝你成功,到时候我可就有两个姐夫了。”
江临琛耸肩。他大概太久没休息,连轴转的工作还有她的置之不理,不断灌入体内的咖啡都让他精神接近亢奋。这种亢奋让他眼皮痉挛,刚出咖啡厅,一名助理便走过来递给他一个锦盒。他接过锦盒,一路驱车到了温之皎的公寓。
他站在门口,深呼一口气,按响了温之皎的门铃。
没多时,她下来开门,这会儿换上了一件衣裙,头发上别着细细的红色发卡,像是准备出门。见到是他时,她蹙眉,“干什么,我没准备理你!”
江临琛递过去锦盒,道:“我又来道歉了,这次的道歉,希望你喜欢。”
过了几天了,挂二手卖了一堆东西的温之皎其实心情还是可以的,她笑起来,打开锦盒,“行,你既然亲自来了,代表你很有自信,让我看——”
她话音顿住,因为锦盒里正是一副漂亮的月亮耳环。
江临琛道:“我找了几天,找到了它的原品,它停产很多年了,所以我拍买来了,希望你能喜欢。”
温之皎捻起耳环看了眼,果然精致不少,还点缀了漂亮的碎钻。贵气而优雅。她笑了起来,眼睛里有着天真,“你现在才是真把我惹生气了。”
她把耳环放在锦盒里,对着江临琛的脸上扔过去。江临琛愕然地瞪大眼,被砸得鼻子一疼,接住了锦盒。
温之皎望着他,呼吸有些急促,眼睛里有着某种受伤。她涂着闪亮粉色唇釉的唇张张合合,但这次,江临琛没能分心看她的唇,他听见她道:“你是专程过来告诉我,我喜欢的东西是多廉价的仿品,你给的东西是多么珍贵吗?”
江临琛怔了几秒,难以想象的愤怒如浪潮一般袭来,他察觉到眼皮痉挛得更为厉害。他听见心脏在耳边轰鸣起来,以至于他几乎有些晕眩,他正要说话,却见温之皎努力扶着门框,闭着眼沉默很久。没几秒,她的肩膀颤抖得更厉害了,话音很轻:“为什么非要这样子呢?”
这一刻,他几乎忘了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很荒谬,不理解自己做错了什么了。
温之皎睁开眼,深呼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她凑近了些,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鼻子。
“很疼吗?”
又是几秒,她问。
江临琛瞳孔颤动了下,她却凑得更近,眼泪一颗颗流了出来,话音里有了些疲惫,“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很烦。那对耳环对我来说,是我很珍贵的回忆,比价钱更重要。”
她的手一下下揉他的鼻子,江临琛感觉自己的愤怒还没来得及宣泄,就已经融入了血液当中。她的眼泪越流越多,眉眼里有着懊悔和忧伤,仿佛她才是那个被砸了的人似的,她轻声道:“为什么你和江远丞都要这样子对我,我只是想要我喜欢的东西而已,我真的只是……不想被人说,我喜欢的东西有多么不值得……”话音最后轻得想泡沫,碎在了空气中。
江临琛感觉她有一两颗泪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他最终抬起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在无数种情绪的对抗下。他最终道:“对不起,我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你别难过了,我没事。”
温之皎摇摇头,手指抚摸他的鼻子,“你鼻子疼不疼?需要上药吗?我没想砸你脸的,本来只想扔给你……”
她一面说着,一面把脸凑过来,很认真地检查他的伤势,淡淡的花香与呼吸的热气便笼住了江临琛。他其实还有些说不上来的气,见状,那点气全化作了笑意。他分不清自己是咖啡喝多了,还是真的疯了,因为他现在忍不住一直说:“我没事,不疼,我没有生气。不要哭了。哎呀没事没事。”
温之皎听了好久,才咬着下唇笑起来,“真没事啊?”
江临琛道:“真没事。”
他的手揉了下她的脸,柔软,白皙,温暖,还有些湿漉漉的。
江临琛喉结滑动了下,低声道:“那你等会儿,要和我一起去吃个饭吗?就当是……你的道歉?”
温之皎也笑了下,她轻声道:“不行啊,我答应裴野了,他说他有急事要见我一面。”
江临琛愕然起来,“什么?”
温之皎道:“那我出去啦,你回去上班吧。”
江临琛攥住她的手腕,“你……”
温之皎疑惑地望他几秒,又了然点头,拍他肩膀,“没事,有空再约,还有……”
她的手从他肩膀一路摸到他脸颊,又按着他的鼻梁,笑道:“你鼻梁上有眼睛压出来的印诶,你戴了多少年啊?挺可爱的。”
江临琛想了下,却见她转身走了。
江临琛:“……”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看了眼锦盒,脑中只剩一句话:“她还会让你感觉,你永远不是她选的那个人。”
江临琛把盒子摔在地上,深呼一口气,转身上了车。
真见鬼了,他现在的怒火已经全在裴野身上了。
一辆黑色的车疾驰起来,又停在一处颇为漂亮的花园。
一道身影从车上下来,温之皎抬眼看过去,却望见一个黑发黑眼的青年。他穿着正装,耳边一连串的闪烁耳钉已摘下了,如今走过来时,颇有几分矜贵俊美。
可他的表情却不是很好,显得疲惫而阴郁,走到她身前时,笑得也很勉强。
温之皎道:“你换造型了耶?”
裴野抿了下唇,一时间像是不知道说什么似的。
好几秒,他道:“皎皎,我有件事想问你。”
温之皎疑惑起来,“什么?”
裴野俯身,眼睛凝着她,沉默了许久。
